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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听寒全文阅读

作者:不过醉酒贪杯尔     月下听寒txt下载     月下听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邙人作乱

    两名中年汉子看起来比柳远山还风尘仆仆,一人净面重眉,一人清瘦下颚有胡须,净面汉子双颊红的发紫,清瘦汉子下颚胡须上点点白霜凝结冻在一起,二人身上各背负一个麻布包袱,正捧着热汤暖手呢,清瘦汉子骂道:“放屁,那些北邙蛮人不做乱你我还至于逃出天门关?我都怕我他娘的到不了雄州城就冻死在这荒山野岭里了,真他娘的不该信你,他北邙人进城大不了就是个死,还落下个痛快,也不至于遭这份活罪。”

    净面汉子嘿然道:“嘿,你这人就是丧良心,起初说走的时候你比谁都上心,如今埋怨起我来了,不怕死你就回去,老子自己走,冻死也比死在哪些蛮人手里强。”

    这二人是原本是天门关的百姓,俩人从小便相识,如今年过三十仍是没讨到婆娘,父母早些年去世,两个老光棍相依为伴天天做些喝酒逛窑子的荒唐事,前些日子北邙攻城可吓坏二人,收拾贵重细软就逃出了天门关,平日里二人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不会费力养那些赶路的牲口,如今战时,马匹价格飞涨,二人忍痛花高价买了两匹劣马,这两匹马枯瘦的可怜,赶起路来慢慢悠悠,二人出天门关快十天了,仍离着雄州城有段距离,二人一想到这一路的遭遇欲哭无泪,运气好时候能赶上个好心的乡村人家收留一晚,运气不好的就只能找个四处漏风的破庙,**天下来二人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清瘦汉子将手中热汤一饮而尽,叹息道:“都他娘的走到这了,还能去哪,你说作乱是怎么事?”

    净面汉子咧嘴说道:“老子刚才在树后方便,听两个赶路人说,宏涌府有个村子被小股邙人给屠了,村里四五个大姑娘都被掳走了,反正惨极了。”

    清瘦汉子双眼瞪的极大惊叹道:“天门关破城了?”

    净面汉子摇头道:“看样子不像,没准还是从分邙山翻过来的。”

    “分邙山一到冬天积雪过膝,陡峭无比,就算翻过来也是小队邙人,快走吧,说啥今天也得赶到雄州城,这些小队邙人最他娘的不是东西,十多个人来也快去也快,咱俩这样的遇见就是一死”说罢二人放下手中汤碗扔了四五枚铜板的汤钱,骑上一旁的劣马,慢悠悠的赶向雄州城,大概走出十余丈依稀能听见粗蛮汉子骂牲口的叫骂声,两匹劣马置若罔闻,仍是在雪地中闲庭散步的缓慢前行。

    柳远山看着二人远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陈长歌伸手敲了敲桌面揶揄道:“小娘子又怕了?”

    柳远山一愣,紧接着将手中汤碗重重墩在桌面上,豪气横生道:“怕个屁,老子就怕遇不见他们,遇见了都他娘的剁碎咯。”

    陈长歌听完没说话,一脸揶揄笑容。

    “诶,你这是什么笑容?”柳远山强忍着脸上涕泗,眉头一挑质问道,随后目光落在放在桌上的听寒枪,问道:“这枪哪来的?好生俊俏。”

    “师傅给的。”

    “白僧先生

    果然是高人随手能拿出这般宝物。”

    陈长歌摇头。

    柳远山惊叹道:“那疯和尚还有这般宝物?他居然能忍住不拿这俊俏长枪换酒喝,真是奇了怪了,看来我回去得给和尚买点好酒,看看能不能糊弄出点宝物来。”

    听闻好友言辞,陈长歌一阵坏笑道:“你看他那酒葫芦算不算宝物?打起人来极疼。”

    “也没准啊,那葫芦他日夜不离手…嘿,你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损,那疯和尚手里葫芦就打我,你说的极疼是什么意思?”柳远山先前没反应过来陈长歌话语里的揶揄,反应过来之后气不打一处来,破口骂道,骂完柳远山伸手摸了摸放在桌上的听寒枪,只是一瞬,便满脸煞白的松开手掌。

    只是触手一瞬,一股寒凉感觉席卷全身,原本两碗热汤滋养的温热气一瞬间全然消失,打了个寒战又跟店家多要了两碗热汤,原本豪气顿生的黑衣少年又恢复了双手抱肩的窘迫模样。

    两名少年填饱肚子,又跟店家要了两壶可在冬日里取暖的烈酒,朝着天门关登马远行。

    雄州。

    破庙内张白僧看着徒弟留下的书信会心一笑,这小子昨日跟柳远山出门回来后便心事重重,张白僧教导陈长歌十三年,不用多想大概也知道怎么事,如今项家公子参军没有消息。项家老员外病重的消息又传遍了雄州城以自己徒弟的性格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不,今日四更天陈长歌便偷偷摸摸出了破庙,虽说声音极小蹑足潜踪但这些细微心思哪能瞒得过张白僧,不过张白僧并未阻拦,年轻人出去历练闯荡是好事,总不能一直捂在他与和尚手心里吧?要是把这份血性冲劲捂没了,弊大于利。

    徒弟自小与柳远山在雄州城厮混,虽说市井气不浓但对于些事情处理也算通透,幼时与自己游历了大半天下,这些阅历足够他此时闯荡用了,可能会吃亏上当触霉头,但这些何尝不是珍贵之事。

    张白僧伸手在书信中填了几笔,整了整身上白羽鹤衣,双手合上庙门,出城去了。

    项府。

    自从昨日之后项家老爷状态好了些,心病便是如此,想通透了便好了几分,想开了就彻底好了,虽说忧心儿子安危但也放下了不少,年过花甲的项家老爷刚喝完药便走进供奉佛像的厢房内,在观音菩萨面前一跪不起,手中佛珠轻碾,默默诵念《佛说阿弥陀经》。

    一来呢,为远赴他乡参军的儿子祈禳佑福。

    二来则是为前去寻觅自家儿子踪迹的两位孩子谋取几分福报,希望二人平安归来。

    陈长歌二人一路纵马前行,柳远山算是彻底畏惧了迎面来的风寒,二人没像上午一般疾驰,只是策马奔向,疲累了便缓缓脚程,这一走就是近百里。

    离雄州城最近的是宏涌府大概二百七十里路,宏涌府是个小型府城,百姓人口本就不多,靠夏日种地为生

    ,如今战火纷纷,城内百姓也跟风逃亡,余下些走不动老幼病残和不怕死的粗蛮汉子。

    两名少年上午一阵疾驰大概跑了一百五六十里路,今天不出意外应该可以赶在宵禁前赶到宏涌府,在府城内找个客栈酒肆既能饱餐又能有个安静的歇脚地,养精蓄锐好方便明日赶路。

    二人走走停停,眼看离着宏涌府不过二十里,此时天色还算早,离关城门还有段时间,看来今日不必为住处发愁了,一想到不用夜宿破庙柳远山心里一阵畅快,便觉得没那么冷了,二人策马走的极慢,赶路这种事还是有人为伴最好,若是一人独行光是苦闷就够人受的了,这一路走来两人说说笑笑除了漫天风雪令人不适其余还算都好。

    “救命……”

    陈长歌二人行至一间破旧的山神庙,原本柳远山还想进庙歇歇脚,又一想离着宏涌府不远了,到了宏涌府便有暖屋热茶,何必在这四处漏风的破庙中挨冻,二人刚要走,一阵女子的呼救声从破庙中传出,声音极为凄厉。

    陈长歌听着呼救声曳马停下,提了提手中听寒枪,眼神锐利,柳远山伸手抚向腰间长剑,原本腰间悬两把匕首的柳远山觉得骑马不方便,便将两把匕首贴身藏于绑腿里,在家中找了一把锋利长剑护身。

    柳远山小声嘀咕道:“长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先去看看。”陈长歌点头道,说罢,便率先驱马前行,二人离山神庙也就十余丈距离,马蹄落在雪地中有吱吱响声。

    不知是不是庙中听闻外面有声响了,原本紧闭的破旧庙门猛然被人推开,一个一丝不苟的妙龄少女推门而出,少女肤色有些深沉披头散发遍体是青紫色的伤痕,嘴角还挂着血迹。

    少女刚有一脚踏出庙门,还未落地,一寸多长明亮刀尖从少女**的胸前透出,少女胸前鲜血崩现,喷洒而出染红了地面白雪。

    “臭婊子还敢跑?”一个粗蛮声音从女子身后响起,粗蛮男子一拔刀,血色染红了山神庙的门槛,**少女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嘴角有鲜血渗出,少女倒地,粗蛮男子与两名骑马少年面面相觑。

    “废物,我让你把娘们抓回来,让你杀了吗?杀了你就日死的吧。”从庙里传来一阵谩骂声音。

    粗蛮男子没应声,双眼死死盯着寺外的两名骑马少年。

    “还他娘的墨迹什么呢?把尸体托回来,还不趁着还有股热乎气?”庙中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

    “变风了。”粗蛮男子如临大敌,小声说了一句。

    庙中传来一阵嘈杂声音,两三名魁梧汉子握着朴刀走出寺门,一身淡青色衣衫凌乱,精壮胸膛坦露在外,右侧胸口上又一深青色狼头的少年手握长剑,眼神狠辣死死盯住庙外人。

    陈长歌眯眼看去,手中长枪微微扬起,那胸口纹绘狼头的少年正是那日在雄州城内骑马的青衫公子,而他胸膛上的狼头,正是北邙大族的印记。

17.血溅山神庙

    北邙少年见骑马的南朝白衣死盯着自己胸口狼头印记,脸上闪过一抹狞笑,若是不备两个南朝少年看见身上北邙印记到也就罢了,如今两个南朝人知道自己身份,若是到宏涌府搬来府县兵役恐怕不好收场,既然如此,想死大爷便成全你。

    北邙少年屈指放在口中,猛然用力,一声刺耳的口哨响起,从山神庙后跑出七八名手持朴刀的北邙汉子,昨日在雄州城同行的独目汉子和疤脸男人都在其列,手中尖刀映着日光,满目狞笑的看着两名似羊羔般的南朝少年,等待着少爷一声令下,十名北邙汉子便要一跃而上,将细皮嫩肉的二人切碎撕烂。

    柳远山原本被风寒冻得有些恍惚,此时全然清醒,只见那北邙少年光是吹了个口哨,不知从何处窜出数名北邙大汉,柳远山心跳到了嗓子眼,伸手搭上腰间长剑,贴在陈长歌身旁,小声说道:“人多不可力敌,先去府城搬兵。”

    陈长歌低低应了一声,手中缰绳微微晃动,二人刚要策马奔行,山神庙中传来阵阵女子的呜咽声,听声音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口鼻,陈长歌心头一凛,眼中怒火翻腾。

    “一同杀了。”北邙少年看着二人惧怕神色,脸上笑容大盛,一声令下,十名北邙汉子嚎叫着拎刀扑向二人。

    “跑!”柳远山大喝一声,调转马头转身就跑。

    陈长歌眼中寒芒崩现,双脚一磕马腹,手中听寒枪泛着寒光冲向北邙武人。

    柳远山跑了四五步感觉身后声音不对,回头一看陈长歌已经策马冲向北邙汉子,手中长枪如龙直刺而出,柳远山一口银牙咬得咔咔作响,狠狠叹了口气,手中长剑出鞘,策马冲向那帮嚎叫的北邙汉子。

    陈长歌一马当先离为首的北邙汉子不足一丈距离,真气从丹田起汇入双手劳宫,手中听寒枪猛然刺出,直奔邙人胸前去。

    为首的邙人见长枪已至身前,慌忙中脚下步伐猛然停住,用力的侧过身躯,惊险险得躲过这如龙出海的一击,邙人感觉一阵凛冽寒意刮过面庞,本就是战场厮杀的汉子心中凶性大起,手中朴刀直直劈向马上的白衣少年。

    陈长歌见一枪刺空,手中劲力大涨,一抖手中听寒,长枪猛然一颤重重拍在北邙汉子胸口,邙人受重力倒飞出两三丈距离,口中鲜血喷涌而出,身体几经颤抖没了声息。

    悍勇的邙人丝毫不在意同伴下场有多惨烈,冲到马前,手中朴刀高高扬起直奔陈长歌。

    陈长歌手中缰绳猛然一提,身下白马前蹄高高扬起,白马似人立般站起前身,躲过了这狠辣一刀,陈长歌手中长枪一挑,听寒掠过北邙人面门,一条血线自下颚贯串印堂,而后长枪重重落下,绽放寒意的听寒枪狠狠砸下,似泰山击顶一般竟将那邙人头颅拍碎,一瞬间红白之物喷溅而出,那一刻原本悍不畏死的北邙汉子有微微错愕,连出枪的陈长歌也没想到自己一击竟如此凶悍。

    强忍着腹中的翻涌感觉,双手握住枪身斜刺向左侧北邙武人,北邙人还没有从同伴被金瓜击

    顶的残酷场面回过神来,一阵刺骨冰寒已经贯穿前胸,陈长歌长枪一挑,将邙人的尸体挑起,砸向面前持朴刀的北邙众人,四五名北邙武人四散躲避飞来的同伴尸体,面对一身白衣的俊逸少年有些畏惧。

    “长歌,救我。”

    柳远山的呼救声从身后传出,原本持剑奔袭的柳远山正好看见那北邙人头颅碎裂的一幕略微愣神,一愣神的工夫便被独眼汉子抓到机会,手中长剑直削柳远山咽喉,柳远山下意识后仰身躯,虽是躲过一剑但也从马上坠落,便惊恐喊道。

    独眼汉子见柳远山慌张样子,面容极为不屑,提剑劈向倒落在地的黑衣少年,柳远山手中长剑掉落一边身体蜷缩伸手死死护住头颅。

    陈长歌见此幕心中大惊,双脚松开鞍踏,单掌拍在马背上,借着单掌力道身形腾起半丈,空中扭转身形,单脚点在马尾借势前冲,手中听寒枪霸道绝伦,划破长空,挟带呼啸风声刺杀刺向独眼汉子。

    陈长歌身下白马受不住如此重力,前膝一软跪倒在地。

    独眼汉子听闻身后的呼啸风声,该劈为挑,长剑与听寒枪撞击一处将长枪挑起,陈长歌借势扬起手中枪借着力道身形在半空中回正,双脚踢向独眼男子胸口,接连三脚全然踢在男子胸口,独眼男子倒飞在地,陈长歌站稳身形,负手持枪伸手拉起好友护在身后,冷眼看向庙前北邙众人。

    陈长歌小声问道:“没事吧?”

    “没事。”柳远山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从护腿中拔出两把匕首,一把正握一把反握,身形如紧紧躬起,本来柳远山两把匕首使得不赖,只是刚才看见血腥一幕走神了被独眼汉子抓了个空子。

    “一帮废物,杀黑衣的赏十夫长,杀白衣的赏百夫长。”北邙少年眼神冷冽,大声喝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略有惧意的北邙汉子听闻此言,双眼再燃火光,紧了紧手中朴刀奔向两名南朝少年。

    三名北邙武人将陈长歌团团围住,三人眼中炙热死死盯着站在其中的白衣少年,等着这白衣少年举手抬足间漏出些破绽好群起攻杀。

    陈长歌负手持枪枪尖曳地看出几人的机巧心思,丹田灵气流转汇聚右臂,瞅准一人面庞听寒枪暴起猛然刺出,那北邙人心思紧绷看长枪迎面而来下意识侧头,枪尖掠过面庞留下一道血痕,陈长歌手中劲力不停长枪顺势横扫,那北邙人来不及反应便被砸飞出去,其余两人见白衣少年身后破绽大开手中朴刀欺身而来,极为狠辣一人刀锋直奔陈长歌头颅一人刺向陈长歌后心,均是直指要害的搏命招式。

    白衣少年往前跨了一步堪堪躲开直奔后脑的冷冽刀锋,手中长枪横扫之势不停,按照怒杀五关中的招式要点运气,在空中荡漾了个大弧,听寒枪一阵嗡鸣隐隐有光芒流转,一阵劲风喷涌而出,劲风扫开刺向后心的刀刃,握刀邙人被刀刃上传来的巨力带了个趔趄,还不等站稳,一杆亮银长枪穿喉而过,那邙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无法发出声音,一头栽倒在

    地,气绝身亡。

    陈长歌收回带血的听寒枪,枪上血线散落一地,阵阵血腥味在清静的冬日里极为刺鼻,白衣少年眉目如电死死盯着站立在面前满脸错愕的北邙汉子。

    柳远山倒是没有这般轻松,两名邙人呼啸而来,柳远山被独眼汉子打出了火气,不退反进,短匕握在双手,左手反握右手正握,短匕长一寸三分,乃是柳家家传之物。

    柳远山父亲本是雄州城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但对寻常百姓行事不算霸道,对些为害市井的涎皮备懒下手极狠,小时候柳远山便问过父亲,同样是些市井无赖为何还要出手教训别人,柳父说是规矩,但什么是规矩柳远山到现在都无从得知。

    柳父能让雄州城大大小小的泼皮俯首,见面尊称上一声柳爷自然有些本事,一双匕首使得刚猛霸道,自打发现儿子不是块念书的材料便将两把匕首传给儿子柳远山,四五年来日夜苦练也算有些根袛。

    柳远山略微躬身脚下步伐极快,那两名邙人见黑衣少年逼近一刀当空而下,黑衣少年微微侧身左手反握匕首高高扬起硬碰硬的抗住了断空而下的朴刀,右手正握匕首直刺邙人咽喉。

    那邙人汉子大概没想到黑衣少年竟然如此狠辣仰头躲过直刺而来的匕首,柳远山见一击不中右手匕首便要改刺为滑,滑向汉子胸膛,同行的邙人见同伴吃亏双手握刀奔着柳远山左手狠狠削去,柳远山见事不妙,矮身退了两步才堪勘躲开势大力沉的一刀,柳远山左手虎口被震裂鲜血顺着手背滴滴落下,黑衣少年伸出舌头舔舐手背鲜血,眼中寒意更盛。

    柳远山步伐暴起,与两名邙人纠缠在一处,左右摇摆似风中浮萍一般让人捉摸不透脚步,邙人连续三刀落空,正在邙人诧异的工夫,黑衣少年左右闪转间不知如何动作忽然绕到邙人身后,原本躬起的身子猛然站起,左手匕首插入邙人后心,右手匕首从身后揽住邙人咽喉,只是一触便闪身躲开,那邙人汉子手中朴刀掉落在地,伸手捂着鲜血喷涌而出的喉咙,跪倒在地挣扎颤抖,鲜血染红身下雪地。

    原本围着陈长歌三名邙人汉子悉数丧命于听寒下,之前对柳远山痛下杀手的独眼汉子缓过劲来,握着长剑奔向陈长歌。

    对于在场的邙人来说,陈长歌更为注意那独眼汉子和疤脸男人,余下哪些手持朴刀的悍勇邙人应该是些战场厮杀的军武士卒,只是会些凶狠的厮杀搏命谈不上章法,而独眼汉子和疤脸男人身上有灵气流动,是在阶的武者,其中疤脸男人波动更重。

    北邙少年见数名北邙兵勇战败,脸色铁青阴沉似水,裸露在外的胸膛剧烈起伏,嗓音沙哑的说道:“这帮废物,你去。”

    疤脸汉子神色犹豫,老爷派自己跟随少爷出来就是为了保障少爷安全,若自己出手怕少爷有什么闪失不好交代为难道:“少爷,您…”、

    北邙少年不耐烦道:“别废话。”

    疤脸汉子点头领诺,阔剑出鞘,直奔似凶魁般的持枪少年而去。

18.大浪拍礁

    宏涌府城外的山神庙历来是个清净地界,近年来风调雨顺没什么香火,前些年天下大旱时候来山神庙祭拜秋雨的雄州百姓可是不少,雄州地处塞北,离江海等水源相距甚远,州内少有龙王庙,像这类在神话中掌管田地城池的山神土地庙便极为忙碌了,有几次连宏涌府的府尹老爷都亲自前来呢,带着信奉真武的山野老道带着猪头牛羊、瓜果茶酒、香烛纸马,来此手握桃香步罡踏斗演练一番,别说,还算灵验,祭拜完后过几日还真有甘露降临,所以宏涌府百姓对这座山神庙极为推崇信奉,家中不顺事、烦心事、求子、赶考等一应杂事也都来山神庙诉求一番,但今日山神庙外可是鲜血沁地,尸横遍野。

    陈长歌刚将欺身而来的北邙兵卒斩落,两名在阶武者便气势汹汹而来,双拳难敌四手,白衣少年呼吸之间有些杂乱,不等陈长歌缓养两柄利剑已至身前,无可奈何只能提枪招架,在阶的武者和寻常的行伍兵卒是极为不同的,出招步伐其中都暗藏玄机。

    尤其那疤脸男人下手也极其刚猛霸道,出剑便是要害,闪躲时将自己破绽掩饰的极好,加上独眼汉子在一旁附势,二人出手极有默契,两人你来我往根本不给陈长歌取巧的机会,十余个回合下来陈长歌没占到便宜,反而隐隐落入下风。

    北邙少年见原本愈战愈勇的持枪白衣渐落下风,原本阴云密布脸上舒缓了几分,目光扫向死在庙前的妙龄少女,轻蔑得踢了一脚已经冰冷的死尸,眼神极为狰狞。

    陈长歌越战越感觉双臂有些沉重,这些日子吐纳的灵气也消耗大半,若是如此下去难逃被二人死缠硬磨的活活拖死,陈长歌心中一动,手中劲力大涨,以退为进,听寒刺向独眼男子面门,独眼汉子侧身躲开,可谁知这白衣少年竟是虚晃一枪,长枪重重拍在疤脸男人肩上,疤脸男人肩头吃痛栽倒在雪地中。

    独眼汉子见被人戏耍怒火升腾,手中长剑暗酝罡风斩向陈长歌,白衣少年按照老和尚传授的步法脚下腾挪三步,原本必中的一剑竟然被精巧躲开,躲开还不算,那少年手中长枪携风带雨之势奔着自己右脸凛冽袭来,独眼汉子提剑就挡,这一挡竟然挡了个空,不知长枪如何流转竟然没入自己毫无防备的左侧肩膀,一时间独眼汉子乱了阵脚,手中长剑乱了章法。

    陈长歌想要乘胜追击直取汉子哽嗓咽喉,栽倒在地的疤脸男人长剑暴起直奔白衣少年双脚,双腿换一命可是他娘的赔本买卖,陈长歌心中暗骂了一声,舍弃直取咽喉的一枪,身形腾起撤开些距离。

    疤脸男人翻身站起,手中长剑流光暗蕴,神色凝重,他万没想到这白衣少年竟然玩了一出虚实交替,跟身边汉子使了个眼神,两人快步奔向陈长歌,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再不给陈长歌玩那些虚幻把戏的机会。

    陈长歌见两人不再各自为战也不着急,虽说两人行动更为紧密但好在身上都有伤招式反倒不如之前那般狠辣了,又是二十多手步步紧逼,独眼汉子本来武力就不如疤脸男人加上左肩被陈长歌洞穿,疤脸男人手中长剑越来越疾,原本还能勉强跟上的独眼汉子有些力不从心,十多手之后速度有些缓慢了。

    陈长歌抓准机会手中听寒陡然一变,将独眼汉子挑飞出去,听寒枪势一沉,朝着疤脸男人下阴狠辣扫去,疤脸男人手中长剑接连三点算是化解这波阴狠攻势,刚想欺身只见陈长歌长枪光芒一震。

    陈长歌脑中再次浮现那日大浪拍礁的雄壮画面,眉心金光一闪丹田中气机汹涌,手中听寒光芒大涨,一声断喝,手中长枪猛然拍下,疤脸男人感受汹涌气机脸色一变,躲闪已是来不及只能伸手硬抗,双手握住长剑横在身前。

    听寒夹杂着无穷无尽的寒冬雪意和澎湃汹涌的漫天气机轰然而下,重重拍在长剑上,一阵劲风暴起,劲风卷起厚厚积雪遮天蔽日,远处的北邙少年被凛冽劲风吹到在地睁不开眼睛。

    这一瞬陈长歌心头升起一股奇怪感觉,有些明白又有些不解,极为玄妙,漫天风雪散去,那疤脸男人手中长剑寸寸碎裂,握剑的右臂骨结断成了几段,血漫七窍毫无生机,若是济戎再此定要笑骂一句这傻徒弟竟然误打误撞使出几分枪意,但陈长歌不知,只是喘着粗气咂摸着心中感觉恍然神思。

    被挑飞的独眼汉子竟然如此执鹜,趁着烟雪消散之际长剑刺向陈长歌,陈长歌仍然沉浸在奇异感觉中不为所动,眼看着独眼汉子离陈长歌不过一丈距离。

    一道破空声响起,咣当一声独眼汉子手中长剑掉落在地,一把匕首没入独眼汉子脖颈,远处的柳远山见汉子倒下长长舒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陈长歌被长剑落地的声音唤醒,目光冷冽的看着山神庙前的北邙少年。

    北邙少年被劲风吹倒后久久不敢抬头,感觉周遭风雪安歇了才敢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山神庙前尽是邙人尸体,父亲派来保护自己的疤脸汉子也倒在地上死相极惨,只是那持长枪如雪中天神的白衣少年不见了,北邙少年刚要四处张望找寻少年踪迹,只见一杆刻有诡谲云图的亮银长枪横在自己眼前,虽隔着一尺距离仍然可感受到长枪上那刺骨冰寒,只见那白衣少年浑身是血,眼神比这漫天风雪都要寒冽。

    北邙少年见逃离无望出声再无先前那般狰狞,哀求道:“我父亲是征南将军拓跋略,只要你们不杀我,护送我回北邙,我保你们高官厚禄一生荣华富贵。”

    陈长歌冷言道:“惨害我乾元平民时你可想过有此下场?”

    说罢陈长歌手中听寒一动便要出枪,柳远山一把拉住陈长歌手臂,开口问道:“北邙拓跋家?”

    “对,对,我叫拓跋岩是家中独子,两位身手不凡来我北邙定能委以重任。”拓跋岩献媚道。

    柳远山在陈长歌耳边低语:“交官府吧,官府中还能问出点消息。”

    陈长歌冷哼一声,长枪猛然刺出,拓跋岩吓得双眼紧闭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但长枪并没有刺中自己,等了几息没有动静拓跋岩才敢偷眼观瞧,那亮银长枪深深刺入面前雪地,拓跋岩长长舒了口气,还不等气舒完黑衣少年将其一把拽起,结实得绑在一旁槐树上。

    陈长歌

    听闻庙中的女子呜咽声越来越大,顾不得身上血迹进了山神庙。

    庙中心生了堆柴火,两名妙龄女子被捆住手脚一丝不挂坐在角落里,嘴里被这群邙人塞着白布,眼看是要亵渎玷污不料被陈长歌二人给打断了,两名女子中有一人脸上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看见进庙的是一袭带血白衣表情一愣。

    另一人虽是一丝不挂眼神却极为冷历,冷静女子秀骨清像眉目冷艳,丹凤眼桃花眸。肤白如玉身材玲珑有致堪称绝色,这俩人加上惨死门口的妙龄女子三人是昨日被邙人在旁边村寨掠回来的,从昨天起那北邙少年一直垂涎于冷静佳人的绝代姿色,但那少年有个癖好,必须要玩弄够了,让佳人哀延婉转才下手玷污,这不还没到那佳人婉转两名不速之客便来了。

    陈长歌虽然算不上正人君子也不是龌龊小人,看两人赤身露体脸颊一红连忙低头,不敢直视。紧随陈长歌进来的柳远山万没想到庙里竟然是如此旖旎场景,一愣神,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狠狠的咽了口口水,那冷艳佳人眼神充满了厌恶和不屑。

    陈长歌一脚踢在柳远山屁股上,柳远山才回过神了也感觉自己极为失礼老脸一红将头低下,陈长歌直觉得面颊滚烫脸红筋暴侧着头闭着眼将两人口中白布拿掉,想伸手为两名女子解开绳索。

    少年闭目神思又极为紧张,慌忙之间手上没拿捏好距离,绳子没碰着倒是碰触些香温软玉的柔软感觉,连忙收回手,脸上红意又涨。

    “畜生!”冷艳女子脸上红晕浮现破口骂道。

    陈长歌面容红的要滴出血来咬牙连忙说了几句告罪的话,将绳子解开。

    冷艳女子脱离了绳索束缚一把抄起自己的衣衫盖在身前,冷语相道:“还要在看一会?”

    “不敢,不敢。”陈长歌连忙说了几句不敢,拉着柳远山踉踉跄跄的出了山神庙,这哪还是刚才杀人如饮水的人间罗刹,简直就像个做错了事的朦胧少年,像是偷吃了什么禁果被人发现了一般的羞涩脸红。

    冷艳女子看着跌跌撞撞踉足绊脚的白衣少年不禁一笑。

    出了庙门陈长歌这才敢抬头睁眼,柳远山见好友双颊似天边晚霞般的火红,调笑道:“你他娘的让老子低头闭眼,自己对姑娘做些苟且事?”

    陈长歌脸红未散,从嗓子中挤出两个字:“放屁。”

    柳远山揶揄调笑变本加厉,嘿然道:“嘿,说你还不乐意了,你小子也不是第一次碰姑娘,怎么今日这般害羞?”

    夕阳燃烧了西方大半天空,路旁光秃的枝桠上站立数只振动翅膀的寒鸦,在等这些人走后好落地享用这遍地尸体,对局内人来说生死可能是世间悲事大事,在这些局外物来看,这一切不都是平常事么?

    夕阳,落日,山神庙,遍地死尸,满地鲜血,两浑身是血的少年在庙前嬉闹,一人喋喋不休,一人赧颜不语,无论如何看都是个极其诡异的画面。

19.请壮士入城

    时间不长两名少女整理好衣衫走出山神庙,陈长歌二人听闻身后的悉索声响下意识要回头。

    刚要回头,身后女子的清冷嗓音轻喝道:“别回头。”

    被喝退的二人只好继续看着远方夕阳,那冷艳佳人手中多拿了一套女子衣衫,费力的将惨死于庙门的少女尸体抬起,一点点为其穿上衣服,庙中哭泣嚅喏少女见尸体上满是血迹不敢伸手帮忙,只有清冷女子艰难的为已经冰凉发硬的尸体穿上衣衫,忙活了好一会才为死尸穿好衣服。

    清冷女子满手鲜血在地上捡起一把朴刀直奔拓跋岩而去,柳远山见女子气势汹汹伸手推了推正在愣神的陈长歌,二人急忙追赶阻拦。

    那清冷女子眼圈通红,紧咬牙关一刀劈下,可能是因为朴刀太长加上女子头次用刀,刀锋歪了几分,砍在拓跋岩肩头,拓跋岩发出一声狼嚎般的惨叫声。

    女子见一刀砍歪,提刀又要砍,陈长歌一把拉住女子手腕道:“姑娘不可。”

    “滚!”女子大喊一声推开陈长歌,又是一刀劈下。

    陈长歌一时间没注意被女子推了个趔趄想伸手阻拦来不及,原本惨叫的拓跋岩见刀锋又来,身体被绳索束缚不能躲闪只能竭力的侧头,避开要害。

    刀锋一闪而过,拓跋岩惨叫又起,拓跋岩左耳被削下,满脸是血,陈长歌一把夺过女子手中朴刀伸手拉开女子,女子大口喘着粗气,胸前隆起的酥峰剧烈起伏,伸手擦拭眼圈渗出的泪滴。

    身旁的柳远山见刚才女子刚才的狠厉手法咂舌道:“最毒妇人心。”

    冷艳女子红着眼圈狠狠的剜了一眼柳远山,柳远山被吓得不敢说话。

    陈长歌看了下拓跋岩的伤势,耳朵被削掉,还不至于丧命轻喝了一声:“别嚎了,死不了。”

    拓跋岩强忍疼痛,哀求道:“大哥,求求你看好那个疯女人,别让她在过来了。”

    陈长歌听完这北邙少年的言语不禁一笑,将一块破布塞进少年嘴中不再让其哀嚎说话,啐道:“你也怕死?”

    冷艳女子脸上有些许血迹,应该是刚才拭泪时蹭上的,陈长歌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递给女子,女子冷哼一声接过手帕转头不在看两名少年,陈长歌柳远山相视略微耸肩,满腹无奈。

    陈长歌拿起听寒用邙人衣衫擦拭听寒枪上的血迹,冲解救出来的两名女子开口问道:“二位姑娘家在哪里,荒山野岭姑娘家行走不便,我兄弟二人送你俩一程。”

    原本嚅喏女子泪水刚停被陈长歌一句话又勾动伤心事,哽咽说道:“我家被这些人毁了。”

    柳远山虽是爱沾花惹草,可一看姑娘哭就浑身不自在的毛病从小就改不了,问道:“那姑娘有没有什么亲戚?”

    嚅喏女子抽泣道:“我舅舅在宏涌府住。”

    陈长歌点点头,又问冷艳女子:“姑娘你呢?”

    冷艳女子正将脸上血迹擦拭干净

    ,伸手挽起鬓间碎发,虽是无意之举却看呆了陈长歌,陈长歌在雄州城厮混也见过漂亮姑娘,特别是十六岁时与白衣师傅游历天下,到泰州时见过一位杨姑娘,杨姓姑娘的父亲与师傅是故交,杨姑娘比陈长歌小两岁,虽然那年才十四却也极为温婉动人,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当年匆匆一面温婉笑晏堪称倾城在陈长歌脑中挥之不去,这些年时常浮现在梦中,而面前女子与杨姑娘截然不同。

    女子黛眉秀骨桃花眸子泛着冷意,肤白如玉清冷狐美,体态修长极为有致,就是气态清冷的让人升不起龌龊心思,像是一块天人雕刻的羊脂美玉浸泡在冰水中沾满了风雪寒意,让人望而却步,女子嗓音比长相还要清冷,轻缓道:“送我去邛州。”

    “嘿,你这姑娘过分,老子还得……”柳远山听闻姑娘的清冷言语不禁升腾火气,转头嘿然说道,但话刚说了一半便看见女子面容,他与陈长歌一样,一直没仔细打量,如今看见血迹擦净露出庐山真容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了一句惊为天人,话锋一转,一脸谄媚道:“送,天涯海角都送。”

    清冷女子斜瞥了一眼一脸献媚的柳远山,目光落在浑身是血的白衣上。

    陈长歌瞪了一眼色迷心窍的柳远山,拱手道:“姑娘,我兄弟二人前往天门关有要事,怕是不能送姑娘前往邛州了,我先送二位姑娘进宏涌府,在府中找个渡坊送您吧。”

    清冷女子摇头道:“不行,寻常渡坊怕不安生,既然你救了我,就得护送我去邛州,到地方金银财物少不了你的。”

    柳远山义正言辞道:“姑娘说的对,万一哪些渡坊车夫贪图姑娘美色有什么不测,你我得多悔恨。”

    陈长歌看好友那副嘴脸就恨不得拎着听寒戳他几个透明窟窿,冷哼道:“要送你送,我得去天门。”说罢便解下拓跋岩拴在白马鞍配上,看了看白马伤势,好在刚才白马跪地那下没伤到筋骨,不耽误赶路,翻身上马。

    柳远山满脸媚笑,弯腰躬身伸手道:“姑娘你别听他胡说,他是个榆木脑袋,他不送我送你,咱先去宏涌府,坐我的马,请。”

    清冷女子眉头一挑,骂道:“滚。”

    “诶。”狗颠屁股似的柳远山点头答应,然后翻身上了自己的马,伸手将冷落许久嚅喏女子拉上马匹。

    清冷女子走到白马下,一语不发,陈长歌见状往前挪了挪身形,给女子让了个地方,清冷女子冷哼一声,拉住鞍配便要上马,女子双臂无力,连上了三次总是爬不上马背,陈长歌见状伸手示意姑娘借力上来,女子看了一眼陈长歌手掌毫不理会,倔强的拽着鞍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爬上马背。

    夕阳中,四人骑两匹马,白马上有根一丈多丈的绳子,拴着一名浑身是血的青衣少年,走向雄州宏涌府。

    染红天边的夕阳缓缓落下,斑驳的黑色弥漫天际。

    宏涌府。

    城门外的

    兵役看着逐渐暗淡下的天空疲累的打了个哈欠,心理暗暗嘟囔着天色快点暗下来,好回家喝上一口温热黄酒暖暖身子,突然城门上一声口哨响起,兵卒一愣,连忙抽出腰间制式鹅头刀,推了推头上盔甲站在门吏官左右,警视的望着关外雪地。

    宏涌府守城九品门吏官董裕前些天刚过完五十大寿,原本再有几年便能混所宅院辞官卸甲,可谁知天门关外烽火大起,府尹老爷又说最近有小股邙人游骑骚扰百姓,让他这年过五十的老门吏身先士卒,天天带着一队城内驻军驻守城门,警惕往来人。

    董裕二十五岁参军也在上过战场,年轻时候也在天门关外,催动胯下铁骑冲杀北邙兵武,还没等杀敌便被一只流矢射中肩头坠落马下,被送回宏涌府养伤,当时宏涌府缺少军武,便做了个守城兵役,干了二十年才熬到九品门吏官,眼看要颐养天年了又被扯到城门外驻守了,真他娘的不顺。

    老门吏在寒风中冻了一天腰酸背痛,刚看着天色晚了能回家休息了,谁知道这城门上斥候的警示哨响了,诶,无可奈何只能拖着老骨头硬着头皮站在最前。

    远处趁着月色两匹马缓缓而来,离得近了才能看清是个浑身是血的持枪少年,老门吏小声喊了一句:“准备。”

    身后兵役紧紧攥住手中鹅头刀,虎视来人,等来人离城门四五丈,老门吏董裕看着两名骑马少年浑身是血,马上还驮着姑娘,身后用绳子拴着个浑身是血的青衣人,壮着胆子扯着嗓子喊道:“来者何人?”

    陈长歌听闻率先下马,手中听寒立在马旁,解下拓跋岩推到城门前,一把拽开拓跋岩身前青衣,露出胸口狼纹,推向门吏官。

    若说战场杀伐门吏官董裕忘得差不多了,要是说做官当差,董裕可头头是道这二十年都困在这弹丸小城勾心斗角了,看来人模样不像是作乱的邙人,邙人才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到你城门前,老门吏定睛看向青衫少年胸口,眼神一滞,连忙一挥手掌。

    城门前一众兵役看浑身是血的少年步步走来,眼神紧绷,手中鹅头刀攥了又攥,等待这门吏老爷下令,便冲上去与少年厮杀,可谁知箭在弦上之时门吏老爷竟让自己放下兵刃,一群兵役虽然不解,但军令如山,收刀退后,城门上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也偃旗息鼓收回长弓上的箭矢。

    老门吏董裕一把接过绳子,扯开少年衣衫仔细打量胸前狼头,抬头小声问道:“北邙人?”

    陈长歌拱手答道:“遭遇了一队邙人,将首领生擒。”

    门吏官董裕心头大喜,狼头印记可是北邙贵族,生擒北邙贵族可是大功,自己这宅院可以换成二进院子了,回头冲着身后军武大声喊道:“都给我让开,请壮士入城。”

    身后军武散列两排,在众人注视中,陈长歌牵着白马走进宏涌府,马上坐立一位倾国倾城的冷艳美人,一众军武瞪大眼睛,迟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美艳女子。

20.硕鼠

    门吏官董裕带着四五名守城兵役手握鹅头刀风风火火的赶到宏涌府大牢,见门就闯,牢门外的狱卒见状以为这老门吏要劫狱,连忙进院通报典狱老爷。

    典狱官许宁听闻那还得了,连忙集结狱中牢卒刀剑出鞘站立在大牢门前,见老门吏进院大喝道:“放肆的老东西,胆敢劫狱?”

    刚进院的董裕听闻一愣,抬头见院内刀剑林立,心头一惊破口骂道:“老子劫你奶奶个腿,姓许的,把人看好了少一根头发老子跟你没完。”

    说罢老门吏董裕将浑身是伤的拓跋岩小心翼翼的送到典狱官许宁身前,挒开拓跋岩身前衣衫露出狼头。

    典狱官许宁双眼瞪得老大,咧嘴笑道:“董老哥交公时候替我带一句。”

    董裕一推拓跋岩,小声说道:“把人看好了,少不了你的。”

    “诶,请好吧您。”典狱官许宁接过拓跋岩满脸笑意,活捉北邙贵族多少年没有过的功勋了,许宁心中大喜,转身一巴掌重重扇在报信的狱卒的脸上,破口骂道:“有眼无珠的杂碎,下次看清了再说。”

    被一众南朝官吏交接的拓跋岩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心情极为沮丧,原本屠了个村子抓了个世间少有的美人,还没来得及高兴,不知道从哪出来两个不知深浅的南朝小子,把带来刺探军情的兵士全杀了不说,连父亲派来的护卫都敌不过他俩,被生擒原本就够悲惨的了,那娘们跟疯了似的提刀就砍,老子还他娘的没得手呢,至于这么狠么?连砍两刀得亏老子躲闪的急要不然就跟那几个废物护卫一同上西天了,这两个王八蛋连伤口也不给老子包扎又把老子拴在马上跟着马跑,十多里地,差点没累死,好不容易不跑了又他娘的遇见一帮那自己请功的南朝小官,平日这等官阶的兵吏拓跋岩说杀就杀,如今却成了他们手中的柿子,任由揉捏。

    在一众狱卒推推搡搡下,拓跋岩被送入大牢,有兵士取下堵在嘴里的破布喂了口水,便没人搭理了,拓跋岩气不打一处来,叫喊道:“给老子上药,吃饭,要是给老子饿死了你们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狗日的南朝人。”

    宏涌府府尹衙门。

    府尹吕祯端坐在书房中,手拿一封书信反复阅读,府尹老爷近来神思烦忧,天门关外战火已经已经酩酊两月,两月中双方僵持不下,秦关军军师方伯常连发来三封军情檄令,希望各郡城府县派兵援助援助北境,雄州经略衙门也下发军令,从各城池守军中点拨出兵甲器械共计两万余驰援天门关,如此一来天门关处的军情有所迟缓,原本这消息对雄州百姓而言是好事,但吕祯却犯了愁。

    雄州与北邙隔山而望,天门关作为乾元北境门户总是经历战火纷扰,两国中间是一片苍茫山脉,乾元百姓称其分邙山,几乎全是悬崖峭壁,根本无法通行,一入冬山上积雪过膝,一步踏空便是坠入万丈深渊,但总有小股的北邙狼虎汉子冒死翻分邙山进乾元国土,游荡于各种荒村野寨屠戮百姓,这种情况每年都有发生不过今年尤其严重,特别是最近几日,接连接到三四个山村被屠的消息。

    对于那些被屠

    杀的百姓吕知府不在乎,在他感觉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那些山野村民死了也就死了是他们命里活该,怨不得别人,不被邙人屠杀说不定也遭什么横祸丧命。

    这些琐事吕知府并不忧愁,只是忧愁如何将这些琐事报与上级衙门,这些贱命他不看重但那些太守刺史看重,若呈表处理得不好难免在上级老爷处为自己添麻烦,再者便是忧愁前程,近来犯境的邙人比往年更加肆无忌惮,半月以前,居然有邙人深夜潜入府尹衙门,送来书信一封。

    那邙人身手爽利,府衙中竟然无一人知晓,书信大概的意思是邙人在分邙山下找到一条可以通行的小路,有意向雄州进军,自己若是能献城相迎的话三日便可越过天门关拿下整个雄州,到时候在慢慢啃噬十余万的秦关军,若是同意献城一个月后子时将回信放置在城外山神庙,若是不同意便等北邙虎狼大军兵临宏涌府,邙人还应允若是献城到时这府尹官帽便可换成二品大员的六梁冠,一提到官职吕祯动了心思。

    自己坐科出身,当年皇都科举自己中榜三十四名,才点了个夜华县的县令,在夜华县六年,好不容易搜集够了财物在打点朝中关系升迁了这么个宏涌府府尹,这府尹说是五品官,但有多烦累只有他自己知道,宏涌府城中能拿捏的买卖铺户都拿捏的差不多了,无论大小只要是市面上走动的就得给老爷交银子,府下有三县,县县都是穷鬼一年到头来一点油水卡不到不说还得从府库拨银给他们,老爷真金白银买的府尹,那府库就是老子私库,从老子私库中拿银子?想得美,哪些北邙人给这几个县城都屠了才好。

    这些年府城中也不是没有铺户受不住搜刮要上郡城告状的,都被吕知府强行按下,按了些流放充军的罪名客死他乡了,宏涌府内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私下里骂一声硕鼠,这些骂声传到吕知府耳中也无事,这吕知府根本不在意这些骂声,这骂声比蚊虫叮咬还不值一提。

    咣当一声,府尹吕祯的书房门被推开,师爷纪子明忘了敲门一脸欣喜冲进书房,边进边喊道:“老爷高升。”

    手持北邙书信的吕祯如遭雷击,手中书信猛然按下,伸手将书信盖住,强压着心中慌张,骂道:“废物东西,什么事慌里慌张连礼节都没有?”

    “老爷高升,门吏董裕来报,活捉北邙征南大将拓跋略之子拓跋岩。”师爷纪子明将心中喜事娓娓道来,生擒北邙贵族,那可是少有的大功劳。

    “北邙贵胄?”府尹吕祯一愣,手中力道松了几分略微抬起些缝隙,纪子明隐约看着那信纸上的北邙狼头,有些许错愕但掩饰的极好,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纪子明压住心头起伏,神色毫无变化正色道:“正是,董裕带着二位义士正在二堂等候老爷。”

    陈长歌柳远山和两位姑娘被门吏官董裕带到了府尹衙门二堂,衙门分大堂、二堂和内堂,大堂便是公堂,平日中审案告状,二堂又叫印堂,多半是鸣琴致远议事会客之所,但也多用于审些不雅的风化案子,内堂便是官员及家眷的居所。今日之事大堂和内堂不合适,师爷纪子明命董裕带几人

    前往二堂自己则去后堂恭请老爷。

    宏涌府二堂与寻常衙门二堂陈设几乎相同,一张公案桌,公案上摆有惊堂木黑色签筒,公案后悬挂松鹤同春图,四五只仙鹤居于松树下向日而居,官员大多是为了取其中高洁意味,平日若是审问犯人便将桌席椅凳撤下,今日里是会客,便有衙役搬来桌椅,几人依次落座,等候宏涌府府尹老爷前来。

    门外师爷纪子明嗓音洪亮喊道:“府尹老爷到。”

    陈长歌几人起身拱手施礼,不是犯人自然不用跪拜,宏涌府府尹吕祯款步而行,居公案后而坐,声音极其庄严:“少侠免礼,落座吧。”

    府尹吕祯身着五品白鹇官服,不惑年纪枯瘦身材,嘴角留有细胡,脸色惨白面容清减,高颧深眼,薄唇细眼面容略带阴鸷缓言道:“便是这四位少侠生擒那北邙贼人?”

    柳远山站起身,施礼道:“回大人,我兄弟二人途经城外山神庙见一伙邙人作乱,将其首领生擒,解救出二位姑娘。”

    府尹吕祯颔首赞赏,又复问身旁师爷:“果然英雄出少年,将邙人尸首运回了么?”

    “快状皂三班衙役带回尸体,共计十具尸首,九男一女。”

    府尹略作沉吟:“两位少侠果然神勇,但府城内无法领取赏银,二位须至天门关秦关军政衙门领取赏银。”

    陈长歌拱手道:“来此主要是还为了两位姑娘,两位姑娘昨日被邙人掠走,我二人又有事在身,无法护送,还劳烦大人送姑娘回家。”

    “哦?”府尹吕祯眉间一挑,目光落在最远处冷艳女子身上,脸色为之一震,突然间感觉心中燥渴难耐,自古财色不分家,这吕知府如此贪财好色也是情理之中的,眼神炽热问道:“两位姑娘都是宏涌人士?”

    嚅喏姑娘点头应道:“我舅父家住宏涌府。”

    清冷女子惜字如金:“邛州。”

    吕知府听着清冷嗓音心头似有猫抓鹿撞一般,下意识说道:“邛州,无妨,姑娘可在后堂住下,明日本官安排车马送姑娘前往邛州。”

    一时间二堂内众人面面相觑,哪有如此失礼的官员,就算住下也得是下住馆驿,哪有让女子住在后堂的道理,都是雄州人,府尹吕祯的名声早就宣扬在外。

    陈长歌眼看府尹色心大起,铿锵道:“小事而已,便不劳大人费心,我兄弟二人正好顺路邛州,可护送这位姑娘前往。”

    吕知府刚反应过自己话语不对,一时间有些语结道:“啊…啊,好,有少侠护送姑娘倒也安全。”

    话语虽是如此,府尹吕祯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好小子敢坏老爷好事?’

    一时间吕祯心思飞转,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若是强留定是不妥,这二人有是武人,府中兵甲怕是不足为抗,天门关,想到天门关吕祯心中暗喜。

    “我就不多留几位了,稍候我写封领赏书信,少侠可前去军政衙门领取赏银。”吕知府说罢便在挥毫写下一张领赏书信,盖上知府大印后,又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印章,盖在书信上,眉间闪过一丝狰狞喜色。

21.等死的傻子

    入夜,宏涌府街上的灯笼亮了大半,虽是冬日,也有人趁着月色走在街上,左右张望着临街的各色店铺。

    其中有三名少年极为乍眼,一身手持长枪,浑身是血牵着一匹白马,马上端坐一个美艳女子,一黑衣少年牵马同行,满脸欢喜。

    柳远山拍了拍自己怀中的领赏书信,满目欢颜道:“这趟天门可是没白来,二百两银子。”

    坐在马上的冷艳女子听闻一声轻蔑嗤笑。

    陈长歌摇摇头,无奈道:“无可救药。”

    说完白衣少年牵马快走了几步,与好友拉开了些距离,柳远山在兴头上不爱跟陈长歌打嘴仗,牵着马快步跟上,调笑问道:“怎么?榆木脑袋开花了?想起来送姑娘回家了?”

    陈长歌眉间一挑:“我可没说,我那不是替她解围么,你看那吕知府差一点把色迷心窍写在脸上,若是留她在府衙后堂,不出二更便得被那知府掳去暖被添香。”

    柳远山一耸肩头道:“但是你还是说了,不过这宏涌吕硕鼠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坐在马上的清冷女子轻描淡写道:“说了。”

    柳远山也差不多跟吕知府那般色迷心窍,听着姑娘清冷嗓音,一脸贱笑道:“你看,姑娘都说你说了就别嘟囔了,再说这护花的好事一生能有几次?”说罢回头望向姑娘绝美的面容道:“姑娘,你想吃点什么?要不上我马上坐一会吧,他的马太瘦,不舒服。”

    清冷女子置若罔闻骂道:“滚。”

    “诶,好嘞。”柳远山感觉哪怕被女子的清冷嗓音骂上一句都是极为舒坦,神色极为舒适。

    陈长歌看好友如此表情只感觉浑身发麻,一脚踢在柳远山腿上,骂道:“滚,离我远点,真他娘的犯贱。”

    柳远山伸手擦去腿上雪痕道:“你懂个屁。”

    马上女子便就如此看着二人嬉闹,一言不发,闲逛在刚入夜的宏涌府,走了能有一炷香时间,一直惜字如金的冷艳女子盯着街面一家裁缝铺开了口。

    “买身衣服吧。”

    二人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衣衫,满身是血眼看是要不得了,怪不得这街上百姓都刻意绕开几人。

    三人进了裁缝铺,清冷女子给二人挑了两身长衫,二人仍是跟以前一样,一人穿白一人着黑,清冷女子换了身青色织棉长裙,青色本就出尘衬托女子面容云气扶摇翩翩欲仙,二人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陈长歌一撞柳远山肩膀,小声道:“算账去。”

    柳远山一愣,问道:“为什么?”

    陈长歌坏笑道:“你怀里不有二百两银子么?”

    一时间柳远山语滞,不知如何说话,伸手便要掏钱,清冷女子在两人嬉闹的时间,从换下的宽袍中拿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店家,转身出了裁缝铺,丢下句:“接钱。”

    柳远山点头哈腰的应道,活脱像个献媚的小厮,陈长歌看不了好友这个德行,转身出了裁缝铺,一袭青色长裙的清冷女子已经上了马,陈长歌有些纳闷女子,邛州人事却出现在荒野山村,长相绝美不说还出手阔绰,还来不及问柳远山拿着找回的零散银票出了铺子,双手将银票递给清冷女子极为

    殷勤。

    原本极其冰冷的女子竟然笑了,秀眉一弯展颜一笑,就那一瞬便看呆了柳远山,女子柔声说道:“收起来吧。”

    “诶。”柳远山痴痴的应了一句,呆呆愣愣的按照女子吩咐将银票放入怀中。

    女子见此幕笑意更浓,又问道:“银子收下了吧?”

    “收下了,收下了。”此时柳远山沉迷于女子醉人笑脸只知道答应。

    可谁知那女子竟然瞬间收了笑容又回复了方才的冰冷,说了今日字数最多的一句话,道:“这钱是你俩送我回邛州的报酬,他已经收了。”

    陈长歌也没想到转变如此之快,瞪大了眼睛看着还沉醉于她人笑颜的好友,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脚踢在好友屁股上,愤然道:“还笑,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若是平日里陈长歌有此行为二人难免撕闹一场,今日柳远山好像饮下**汤一般,只知道嘿嘿傻笑,脑中回忆着女子温婉笑容。

    陈长歌看着少女怀春一般的柳远山,苦涩道:“我们去天门关真有急事,真送不了你。”

    清冷女子问道:“去天门关做什么?”

    白衣少年如实答道:“朋友离家,他父亲病重,我俩去找他下落。”

    女子又问:“参军?”

    陈长歌点头道:“嗯。”

    清冷女子无所谓道:“无所谓,我不急,先去天门关也行。”

    女子又叮嘱了一句:“明天给我买匹马,我不爱与人同骑一匹,再有,我叫田白意,别姑娘姑娘的,听着别扭。”

    陈长歌黑着脸答应了句嗯,转身牵马就走。

    田白意回头望着还在发呆的柳远山说道:“你朋友没跟来。”

    陈长歌似乎是上了贼船一般语气低沉道:“他就是个傻子,让他在这等死。”

    田白意听闻白衣少年话不禁莞尔一笑,若是柳远山此刻再见她,恐怕会更呆了吧。

    “你他娘的才是傻子,田白意。”还站在原地的柳远山呆呆的呢喃着,突然之间回过神,看二人已经牵马走了,连忙追赶。

    宏涌府衙,师爷纪子明眼看那黑衣少年将领赏书信放入怀中满脸喜色的走出府衙大门,纪师爷神情复杂。

    后堂书房,宏涌府尹吕祯手中细笔挥舞,在上报郡守衙门的邀功呈表上刷刷点点,听闻书房外师爷纪子明的脚步声,轻言问道:“哪几名少年送走了?”

    “禀老爷,送出府了。”师爷纪子明尊崇说道,略有迟疑开口问道:“老爷,募兵印是不是重了些…”

    原本奋笔疾书的知府老爷伸手猛然一拍公案,厉声道:“放肆,本官行事还需你指手画脚?”

    纪子明如遭雷击身形一躬再躬,颤声说道:“属下知错了。”

    知府吕祯一想到如此佳人从手下溜走便觉得心中愤懑,将手中细笔放置笔林中,哼然道:“你懂什么?这等有眼无珠的山野莽夫,武艺再高又有什么用?他们二人若真是死在战场上,还能落下个为国捐躯的名声,老爷这是积德行善。”

    “老爷大义,是属下愚钝了。”纪师爷低头应和,眼中闪过一抹凶暴戾气,宏涌府吕硕鼠阴妒

    如豺暴掠似狼,如今变本加厉,寻常赃官为掩手下人口舌都会散些银钱,这吕硕鼠倒好,对手下衙吏都极为苛薄,衙中怨声载道。

    吕知府满脸邪火道:“将那名留下的女子送入后堂,老爷一身火气正没处发泄,你将这呈表补齐明日递送到郡守衙门。”

    纪师爷为难道:“老爷,城内百姓看见哪位姑娘进城了,怕不好收场啊。”

    “说你废物你就一点都不动脑子?晚上多灌些痴傻药,这女子被邙人掳走的受不住折磨疯癫了,幸亏本官菩萨心肠将其解救,让她舅父明日来送十两银子,报效府备。”吕知府极为不耐烦,说完起身去了后堂。

    “恭送老爷。”纪师爷看着吕祯背影眼神中极为愤懑不齿,吾辈读书人竟因功名拱手与如此恶豺硕鼠之下,有辱斯文。

    师爷纪子明看知府吕祯走远,在公案上翻找了一阵,在一本出自道门的《太上感应篇》中找到了那封印有狼头的书信,看完信上文字,师爷脸上怒火难熄盯着公案上的《太上感应篇》,如此狼心狗肺蝇苟恶人也配看此等典籍?

    剑冢寺。

    小沙弥业能莫名的感觉今日寺中气氛有些凝滞,刚回寺的鼎一大师悄无声息的下山了,那手持青龙禅杖的在世佛陀带着那位身披黄色法衣的西域师父也走了,原本每次来都要在寺中住一夜赶上晨钟去前殿祷告的大官昨日傍晚时分刚到与玄慈方丈说了几句话便下山了,原本喧闹的剑冢寺又恢复了清净,也不对,那疯癫和尚仍然赖在寺中,说有酒没喝完,正拉着玄慈方丈饮酒呢。

    玄慈方丈自然不饮酒的,只有那疯癫和尚胆大至极竟然敢当着我佛金身的面饮酒吃肉,嘴里还念念有词说这寺中所有人不如他一人佛心重,我呸,真不知羞。

    正殿中,醉癫僧济戎握着酒葫芦侧躺在蒲团上,时不时伸手抠抠脚趾再将手指拿到鼻尖嗅嗅气味趁着气味没消散饮一口酒,剑冢寺方丈玄慈不理会那和尚脏龊行为,面带笑意闭目诵经,这二人你不言我不语的僵持了大半个下午,邋遢僧人先忍不住了道:“你这老和尚好无趣,还不如张鼎一那厮有趣。”

    玄慈方丈笑道:“鼎一禅师被唐家天子鼓动下山寻剑去了。”

    济戎哼了一声,道:“去呗,那头倔驴认准的事谁也改不了。”

    玄慈方丈问道:“那这次你去不去?”

    济戎摇头道:“和尚我二十年前都去过一次了,这次谁爱去谁去吧,再说你们在这困住那把剑就是顺应天道,丢了就不是天道了么?一帮糊涂和尚。”

    在一旁为正殿添烛火的沙弥业能听着邋遢和尚的言语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

    济戎眉头一挑笑骂道:“嘿,你这小子,爷爷救了你的命你一点都不领情?”

    小沙弥声音极小的嘟囔道:“谁用你救了。”

    玄慈方丈轻声训斥道:“业能,不可无礼。”

    老和尚济戎伸手将最后一滴酒水倒入口中,失望道:“没酒了。走了走了,你这老和尚不地道,也不供酒喝。”

    醉癫僧济戎起身说了抻着长音懒散说道:

    “找酒喝去咯。”

22.来找酒喝

    若说乾元皇朝哪州地势最为宽广,永州当之无愧可居首位,永州囊括五座郡城,一江两河波涛不止,三大名山仙气萦绕,前有传说中那仙人一剑劈开的青衣江水横跨而过奔流入海,后有那太岳武当道家祖庭之名响彻天下。

    虽说州内三山有太岳武当珠玉在前闻名遐迩,但其余两座雄壮山岳也是世上少有神仙府邸世外仙境,其中汉阳庐山最为出尘。

    周遭百姓又称其匡庐山,北枕江东有湖,可谓是镇抵九江持敞平原,居彭蠡之泽依山川灵秀,若说太岳武当以山势秀美琉璃景色著称,那汉阳庐山当属世之无愧帘帘飞瀑磅礴盛景,急流与悬瀑当世无双,有喜好寻幽探僻的文人走遍庐山UU小说淡墨浓情的渲染匡庐水势,山内共有碧潭幽湖一十四处,泉流溪涧一十八条,奔腾如雷的悬瀑则最多漫山共有二十二瀑,其中险峰怪石飞瀑流泉合二为一的三叠泉瀑最为文人喜爱,千年来不知多少名动天下的文人骚客因此瀑留下笔墨,世人皆称‘不到三叠泉,不算庐山客。’

    出了三叠泉,便可仰望重山峰峦高耸入云的中汉阳主峰,汉阳峰高近千丈似天人刀剑劈凿一般,屹立于天地间,脚下有奔腾江水,登顶便可览星辰于侧,汉阳峰顶有一石砌平台,名曰汉阳台,据坊间趣谈,此台自开天辟地便再此,上古时洪荒稽天,便有人皇居于此以避洪祸。

    而后天下出了位旷古烁今的治水人皇,便登汉阳台前石崖以观天堑大江的波涛水势,如今寻景人登顶便可远眺大江滚滚东流,近彭蠡湖水波浩渺,俯视脚下群山连绵,颇感山河壮丽,气象万千。

    原本便是诸多神异传闻夹杂与身的汉阳庐山在千年前正式被人尊为神仙府邸,千年前有位匡俗先生,骑驴进山炼丹修道,三十年后在山中顿悟天道,挥手间引来天外石柱,匡俗仙人以剑为笔,于石柱上挥洒写下‘大汉阳峰’四字后羽化飞仙,后世有大贤为仙人墨宝续上对联。

    上联是“峰从何处飞来,历历汉阳,正是断魂迷楚雨”

    下联是“我欲乘风归去,茫茫禹迹,可能留命待桑田”

    正因匡仙飞升于此,百姓才称此地为匡庐山,又因汉阳峰之名,称为汉阳庐山。

    七百年前始皇帝因夏日苦闷来匡庐山博览山河水势,感觉此地气候宜人风景旖旎,便钦赐御笔庐阳郡。

    永州庐阳郡依山而建,出城十余里便是汉阳庐山的浅山密林,因此每年前来匡庐山一览胜景的异乡旅客少不了在城中歇息脚程。

    永州是乾元王朝南疆,与雄州南北相望,相比于塞北,永州的冬日都算不得冬日,不见丝毫雪意不说植被草木还仍是绿意氤氲不见凋敝枯态,偶有寒意也不过是场淅淅沥沥的冬日夜雨,不觉寒冷不说反倒在冬日里有几分耐人咂摸的静谧意味。

    冬日,来此地贪些暖意的途羁旅客络绎不绝,在庐阳郡城北一条前朝古街上,一个浑身酸臭的脏腻和尚拎着个酒葫芦大摇大摆走在

    路中,丝毫不理会身旁人厌恶的神色。

    老和尚负手而行,拎着手中干涸的酒葫芦,贪婪的打量着周围景色,嘴中不知道含糊不清的哼唱着什么小曲,找了一家宽阔府邸依着门前白玉石狮席地而坐,伸手扣扣脚趾,仰头望天,任着冬日阳光洒在身上,极为惬意。

    这原本是位秀才家的祖宅,十年前那老秀才家道中落,不得已将祖宗产业变卖,三进庭园假山游廊均是精工细作,前后的金鱼池暗藏些风水玄机,堂中家具不少出自大家手笔,变卖消息一传出,庐阳郡内不少员外富绅蜂拥而至,眼看着价格讨还的差不多了,银票契约摆在了桌面上,要签还未签,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个素衣的花甲老人,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压在房契上,在场富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亲娘咧,那可是夜明珠,世间少有之宝,近些年朝廷对于这些珍宝的控制力度大不如前,若是放在四十年前的唐慧帝,这么大一颗夜明珠可以换一身三品大员的刺史官服。

    当夜素衣老人捧着一块以红色朱砂书写的牌位,一身带血青衣,一把断刀住进了宅院,老秀才将一切器物留下,只拿着祖宗牌位深夜出庭院,自那之后就没有在庐阳郡看见过那老秀才。

    素衣老人姓谢,在这庐阳郡一住便是十年,找了十多个家奴员工打点庭院,平时闷了在院中闲逛酿酒,极少出门走动,一应事情全有管家谢忠打理,十年下来极少庐阳人见过谢家老爷的庐山阵容,只是知道是位出手极其阔绰的老员外。

    谢府门前站了两名家奴门倌,谢府一年来也没有几个访客,但老爷吩咐,门倌不敢不站,只能在这苦闷冬日熬的昏昏欲睡。

    一阵微风习过,卷起一阵酸臭味道冲入门倌口鼻,原本欲睡院工陡然来了精神,忍住腹中作呕的汹涌感觉往府外望去,只见一个邋遢和尚靠在门前白玉石狮上晒太阳,坦胸露怀,满身油泥。

    谢府找家奴唯一的规矩就是和善,恃强凌弱一概不要,加上平日里老爷和蔼,在这庐阳郡里谢家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门倌看和尚如此打扮以为是前来化缘的贫苦和尚,便上前道:“和尚师傅,化缘去后门,我给您去厨房找些饭菜。”

    这门倌本是好意,可谁知慈心生祸害,那邋遢僧人丝毫不领情仰头骂道:“狗屁,敢让爷爷吃你家的剩饭?给爷爷打壶酒来。”

    遭受无妄之灾的门倌愤然道:“嘿,你这和尚好不讲道理,哪有出家人要酒喝的?”

    邋遢僧人不讲理道:“不管,爷爷我走了两千里就为来你这喝酒。”

    门倌没好气道:“没有,你要是再敢撒泼连剩饭剩菜都没有了。”

    邋遢僧人一翻身在地上打起滚来,大声叫喊道:“没天理了,他们欺负和尚,不给和尚酒喝,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路上行人不明所以,只见一个脏臭和尚在宅院门口撒泼打滚哀嚎不止都觉得新鲜,几位闲人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谢府大管家谢忠被府门的喧闹声吸引,出府问道:“怎么回事?”

    挨骂门倌一脸无奈道:“不知从哪来个疯和尚非要酒喝,不给就打滚。”

    管家谢忠见和尚疯癫样子不由得微微蹙眉道:“成何体统,给他壶酒,哄走算了。”

    “诶。”门倌应了一声,转身下了台阶,强忍着和尚身上的酸臭味道,笑着说道:“大师傅,怨我了,我给您打酒去。”说完伸手就要接和尚手中酒葫芦。

    和尚从地上坐起,一把将酒葫芦藏在身后,斜瞥了一眼门倌手掌,厌恶说道:“滚蛋,你那么脏的手也敢碰爷爷酒葫芦?”

    门倌被和尚言语惹的一愣,低头对比了一下二人手掌,虽说自己肤色黑了些,但是你和尚如何厚着脸皮说别人脏?

    老和尚见门倌一时语滞,懒散问道:“你要给爷爷打什么酒?”

    那门倌顾不得跟老和尚多嘴,赔笑道:“打上好的烧刀子,三枚钱一壶。”

    老和尚一挑眉,张嘴便骂:“呸,糊弄你爷爷?爷爷要喝你家谢老头酿的白水糯。”

    “哪里来的癫僧,乱棍轰走。”管家谢忠本也是信佛之人,对前来化缘的僧侣都是温言以待,可是这疯癫和尚太不知好歹,破戒不说还言语放肆,一时怒火中烧轻喝道。

    两旁家奴听闻抄起硬木长棍直奔疯癫和尚而去,眼看便要乱棍打在和尚身上,从院中传来阵厚重嗓音。

    “退下。”

    管家谢忠听闻,回身施礼道:“老爷,这和尚…”

    “无妨。”谢家老爷声音沉淡如水,魁梧身材,花甲年纪,一身素色衣袍,须发如雪,脸上终年挂着古井不波的深沉气色,缓步走出庭园,一众家奴极为差异,平日里少爱走动的老爷今日居然亲自出门,连忙放下手中长棍,退到一旁。

    老和尚见谢家老爷出面,双手抱在胸前,阴阳怪气道:“好你个谢无量,我以为你不知道和尚来呢。”

    谢无量见和尚荒唐样子无奈一笑道:“你这癫子,进府,别在外面给我丢人。”

    这世间僧人除了他济戎怕在没有这般打扮了,济戎站起身拍拍身后尘土,缓步上了台阶,冷哼道:“你老头早出来请我还至于如此?”

    走过谢忠身前淡然说了句:“这小子手还算干净,给爷爷打壶白水糯去。”说罢将手中酒葫芦扔给谢忠,谢忠手忙脚乱接过油腻沾手的酒葫芦,神情扭曲。

    邋遢僧人跟着谢家老爷进了庭院,留下一阵酸臭味道和一群面面相觑的谢家家奴呆呆发愣。

    “管家手比我手干净?”挨骂门倌小声嘀咕了一句。

    手捧着脏腻葫芦的管家谢忠黑着脸骂道:“滚。”

    一众家奴作鸟兽散,邋遢僧人的声音隐约从二进院子传出:

    “好你个谢老头,找了个如此地方养老,真他娘的会享受。”

23.十年

    谢府本是一处文人祖产,其中景色大半逃不脱高洁志趣的松鹤桃柳,拢共三进院落,头一进净是些山石景物,绕过府门雕有松鹤昌明青石迎墙照壁,便是个半月形的金鱼池,上好的匡庐山奇石被堆垒在池中,被水波滋养任游鱼荡漾,岸边一垂柳低垂婆娑,一到初春时节整个一进院落垂柳蓬茸、柳絮似棉,随手撒下一把饵料便可见百余锦鲤翻腾而至叠起水浪的潋滟景色。

    顺游廊便能到二进院子,平日里谢家老爷谢无量不爱走动也无宾客拜访,东西厢房几乎都是些家仆住所,到了三进,便是谢家老爷所居住的幽深庭园了。

    按普通人家来说老爷夫人所住主房当是最为奢华的,但谢府迥异于常,主房内陈设极为简单,没有什么奇珍瑰宝也没有什么大家画作若是光看这房间便觉得与这院子极不相符,一笼木床、一张方桌两盏椅凳、一只青瓷盖碗、一盏破败油灯伴随了谢无量十年,房间东北角落有一木质供桌,桌上三只托盏,正中是个以朱砂书写的木质灵位,灵位上‘谢长更’三个大字刷刷点点挥洒肆意,左右两侧分别是一把断刀、一袭带血青衣放于托盏上,平日里更是清静的紧,除了管家谢忠一应家仆均不可进入院子。

    谢无量带着多年未见的老和尚进了主房,随手拿起方桌上的青瓷碗盖浅浅啜了一口只有匡庐山才有的庐顶云雾,说道:“我这常年就一盏茶杯,你先渴着吧。”

    邋遢僧人济戎晃了晃管家刚送来的酒葫芦,不屑道:“和尚我走了两千里路来是为了喝酒,谁稀罕那苦涩玩意。”说完打量了一下屋内摆设,咧嘴又道:“你这员外当的跟我和尚差不多啊。”

    谢无量淡然道:“那些俗物,看多了反而心烦。”

    济戎视线落在角落处的灵位上,点头道:“到老到老说了句明白话,以前最爱追名逐利的谢无量终于释然了,有十年了吧?”

    “十年整。”

    济戎看着牌位上的名字,极少有的清淡语气道:“你就在这静室里陪了这孩子十年。”

    谢无量淡然一笑:“嗯,以前没时间陪他,现在多陪陪他吧。”

    灵位右侧是把古朴断刀,漆黑刀柄上刻着一亮金虎头,虎头双睛处镶嵌了两颗深红色玉髓石散着阵阵幽深意味,刀身宽三寸,脊厚半寸,通体亮银色,唯有锋刃上有淡淡金色,原本四尺长霍亮刀锋被巨力震碎成两截,如今供桌上只剩一半,虽是半把二尺断刀但仍可感受到刀锋上凛冽寒意。

    济戎看着断刀神思飞远,想着当年名动天下的阳平刀如今破败模样不禁一愣道:“怎么没把刀都拿回来?”

    谢无量看着那半把阳平刀,叹气道:“有一半就够了,留个念想。”

    “葬哪了?”

    谢无量终年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光彩道:“匡庐山上,这孩子生前就喜欢匡庐山的风景,我在三叠泉旁给他找了个抬头有树睁眼看水的地方,景色着实不错。”

    济戎听闻后哑然一笑,脑海中那倔强的青衣少年持刀远行的影子频频闪过,叹息道:“可惜了。”

    谢无量释然道:“有什么可惜的,这天底下还有多少人还埋在那座塔后不得团圆。”

    济戎摇头笑道:“你倒是真想开了。”

    二人相视一笑,笑容里说不上是苦涩还是释然。

    醉癫僧济戎仰头饮下一口阔别十年的白水糯,恍然神思:“十多年了,你这老东西除了那一手刀法当世无双,这酿酒的手法也是无人能比啊,不过和尚我口味可涨了,与我徒儿一同厮混的项小子,他家老小子酿的竹儿醇不比你的白水糯差,你怕是喝不到咯。”

    谢无量哑然道:“你这和尚何时涨了个吃锅望盆的毛病?”

    济戎眉锋一挑,嘿然道:“嘿,老东西狭隘,还不准人点评几句了?”

    白水糯酒如其名,入口柔顺下腹温热,但回味极其汹涌磅礴,乃是谢无量独门之法,与项家老爷酿的竹儿醇截然不同,一个先柔后浓,一个先浓后柔,都是世上少有的佳酿。

    谢无量不愿与老和尚胡搅蛮缠,恍然道:“醉癫僧和白衣文圣教导出的弟子该是何等出色。”

    老和尚济戎听罢一吹胡子满脸愤懑,骂道:“出色个屁,一个混小子提起他我气就不打一出来,对了,你那个狗屁义子呢?”

    谢无量微微摇头道:“没消息,当年接到更儿死讯没时间顾及那些了,这几年也陆陆续续送去几封信一直没有个回音。”

    老和尚济戎怄气道:“都他娘的是些混账。”

    对于济戎的孩童脾气,谢无量极为无奈,问道:“你走了两千里就为了这口酒?”

    济戎瞪眼道:“怎么?不像?”

    谢无量骂道:“像个屁。”

    “嘿,老东西。”

    “有屁快放。”

    老和尚济戎终于不再嬉闹,正色道:“轻城,被人夺了。”

    谢无量一愣,旋即轻笑着摇头,话语中满是苍凉道:“这真是想听的消息一个也听不到,不想听的事挡也挡不住,这次又是谁受不住魔剑蛊惑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鼎一和尚手中夺剑?”

    谢无量平静眼眸怔怔出神,二十年前,一对出身西蜀的孪生兄弟名动天下,长兄谢无量一手刀法天下无双,胞弟谢无恙苦悟剑意三十年大器晚成,一时间天下无人可逆二人锋芒,只因为一把三尺长剑,顿悟剑意的谢无恙坠入魔道,以屠戮生灵残杀人命为乐,天下武人对其深恶痛绝咬牙切齿,三十年剑意丧命于天雷之下,此后长兄谢无量便隐居深山参悟刀中深意再也不在世上走动。

    五年后,天骄刀客谢长更以一把阳平刀闻名天下,二十二岁便深谙武道精髓,一悟便归元,谢长更入归元境三年不眠不休只为追逐武道极致,一把单刀东问道西斩佛气顶泰山足踏北海,视天下群雄如草芥,看千万武人为蝼蚁,一刀斩去无忧坊悬金榜,醉酒夺游凤楼主脸庞脂粉,可谁知,那一代天骄年仅二十七岁便夭折。

    得知独子殒命,原本执天下武道牛耳的谢无量心中郁结,几尽走火入魔丧命深山,虽留下一条性命但境界大退,原本已经触摸到那层虚无缥缈的门槛

    全然崩塌消失不见,寻回独子遗物遗骸后,便隐居于此,终日与独子遗物为伴,少与人说话。

    可怜,可叹。

    任凭你移山填海,任凭你屠神斩佛。

    任凭你力压万夫,任凭你举世锋芒。

    二十年前名动天下的谢家兄弟,落了个绝后的下场。

    良久,当了十年老员外的谢无量思衬了良久,脑海中胞弟谢无恙因为三尺轻城一夜白头的样子,独子谢长更身着青衫持刀下山的倔强背影交错重叠。

    谢无量比济戎大十岁,当年济戎二十岁远不像这般脏腻还是个清秀沙弥与当年还未得道的中年刀客谢无量相识,二人先斗武,后斗酒,最后斗嘴,济戎输了一拳,赢了一壶,骂街算个平手,如今一位醉癫僧,一位谢家刀圣都成了年过半百的老人,自己从个面目清秀的俊逸和尚变成了现在这般脏腻的疯癫僧人,那谢家刀圣也经历人生起落年逾花甲,看着三十年老友从叱咤风云武道魁首到现在成了个覆宗绝嗣苍凉老人,心中说不出苍凉意味。

    老和尚济戎索性不再去想,摇头说道:“是个年轻后生,悟性倒是长更跟有几分相似。”老和尚想起二十年前塞北荒村的那场滔天雷光,又心有余悸的说道“说来也怪,那废铜烂铁邪性得很,二十年前我亲眼看见那武当牛鼻子老道引来九天玄雷,那滔天雷光之后竟然毫发无损,还越发强横,真他娘的邪门。”

    谢无量从深思中回过神来,轻笑道:“那轻城剑是一百年前灵山蒲兵圣用天外陨铁锻铸,又取百种灵兽精血祭灵,才有那般凶猛灵性,本就不是这世间俗物,哪有那么好毁?老夫记起来了,那蒲兵圣只有一子,没学到兵圣那出神入化的锻器法门反而继承了一身枪意,那蒲家公子蒲久心取灵山寒铁锻造的听寒枪不也被你个老秃驴藏起来了。”

    醉癫僧济戎一瞪眼老脸不红不白啐道:“呸,什么藏不藏的,和尚那是光明正大的收起来。”

    “无所谓了,那听寒枪被那人斩断后便没有之前的灵气了。”

    “那是你们这群凡夫俗子眼拙,在和尚这仍然是天下少有的神兵。”

    谢无量没理会和尚,自顾自说道:“不过这天下三百年没出过羽圣境了,那武当老道人傅寸天算是最接近羽圣境,如今他死后,这武当怕是敌不过正天观了。”

    济戎摇头道:“也说不定,那王四九不还活着呢么?”

    谢无量想着那个同样喜好酿酒的古稀老道略微颔首,没有说话。

    “行,这趟没白来,酒也喝了,你这老东西也还活着,该走了。”醉癫僧济戎摇晃着手中酒葫芦,咧嘴说道。

    谢无量抚须大笑问道:“世人都说你是个疯子,你到底疯不疯?”

    醉癫僧济戎站起身,负手而行头也不回,爽朗道:“走了走了,跟你这老东西说不明白个所以然。”

    醉癫僧济戎出了正房,摇晃着身形往外走,眼看要出了三进院子的拱门,传来一阵懒散声音:

    “世人皆笑我疯癫,何愁有酒不是仙。”

24.歪诗

    雄州,高悬于西方天穹的金阳似是累了,渐渐收敛了刺目阳光换上一层橘红暮霭极为缓慢的铺在雪地上,当最后一丝阳光被寒风吹散,天色算是正式黯然失了颜色。

    每到是夜深人静时那日苦战的场景便一幕幕从陈长歌脑海掠过,那持枪的白衣身影哪一步走多了几寸、哪一手力道轻了几分、听寒枪尖深了或是浅了都了然于心,经过了几夜的深思,陈长歌感觉手上劲力和体内灵力的控制越发得心应手,熟稔在心了。

    虽说那日苦战将陈长歌丹田中凝结的灵气席卷殆尽,到今日才勉强恢复大半,但这两日的吐纳法门却所精进,前十五年疯癫师傅教导的法门是吸一吐三,经历了寒露那夜醉酒后改为了吸四吐一,白衣师傅玩笑着说若是何时能做到吸九吐一自己这武道才算初成,当时陈长歌只觉得天方夜谭,吸四吐一便觉得胸中涨闷憋闷难耐了,吸九吐一还不他娘的憋死?可身躯经过那日过度熬榨后,隐约有几分变化,这几天对于周遭事物的感知也越发明显,周遭三五丈的寒风卷起积雪的声音都逃不过陈长歌双耳,原本的吸四吐一不像以前那般涨闷费力了,偶尔还可做几次吸满五大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的过分吐纳,虽说每次都胸间涨闷欲裂的狼狈下场,但也算进意不是?

    若单说吐纳上的进益还算不上珍贵,主要是自从那日山神庙前鏖斗北邙兵卒起,那种大浪拍礁玄妙感觉总能浮现在陈长歌的心头,虽然每次都只是昙花一现,但往复多次下来不免有几分感悟,这种感悟似是如影随形又似是虚无缥缈,是长枪握在手中的厚重感觉、也是举手投足间的火候分寸,每当这种感觉一闪而过,陈长歌便觉得手中听寒枪与自己的距离又近了几分,虽说那丈二长枪是死物,但一来二去间又感觉什么诡谲联系,说不清楚。

    陈长歌不由得想起被白衣师傅誉为金玉良言《参合录》中几句提纲挚领大道法门,什么‘一阴一阳谓之道、一起一落如是斯。’虽说还不懂其中深意,但他感觉无非就是潮汐起落是道,呼气吐气也是道,马蹄起落是道、寒风呼啸也是道,万事万物皆有其中道法自然。

    索性这两日陈长歌不在理会无事献殷勤的好友与那倾城面容的冷艳美人,自顾自的纵马驰骋,一边练着胸膛涨闷的吐纳法决一边琢磨着呼吸之间的间隔,马蹄起落的空隙,寒风呼啸的起停琢磨这些自然俗事中的深奥意味。

    三匹骏马驰骋于官道上,最前方的白衣少年打量着月色,缓缓勒马停住身形,冲身后两人说道:“大概还有十里,今天应该无法赶到洪文县了。”

    身着黑衣的柳远山点头道:“这个天色,就算到了差不多闭城了,要是夜宿城门外,你我勉强能受得住,怕田姑娘受不了。”

    “随便。”一身青色衣裙的田白意仍是寡言冷语。

    夜色中,三人趁着最后一丝光亮找了间破旧庙宇,拢了堆干柴算是将庙宇点亮,不知是间什么庙,神台上的空空如也连

    神像都没有,庙里虽有些潮湿阴冷,也比庙外那漫天冰雪来的暖和不是?三人围坐在火堆前,简单吃些果腹的干粮,得亏这两日备了些食物,要不然三人只能再破庙里忍饥挨饿了。

    虽说破庙中条件极差但陈长歌心中倒有几分畅快感觉,明日过了洪文县在前行百里便能到天门关地界了,虽然这次北行不明不白揽了个去邛州的苦活,但陈长歌的心思还是挂念在一意孤行的项天成身上。

    柳远山吞下手中干粮,连连灌下三口烈酒,靠着腹内酒劲温热,面前火堆炙烤,才算祛了几分寒意,伸手将酒葫芦递向田白意,谄媚笑道:“田姑娘,暖暖身子?”

    田白意扫了一眼酒葫芦摇了摇头,这两日田白意对于无事献殷勤的柳远山态度越发冷淡,以前还能从口中听到个滚字,现在只有点头摇头的生硬动作了。

    柳远山倒还是那般没有骨气,任凭你田白意如何冷眼对我都不气不急,望着面前升腾的火堆叹气道:“也不知这小子怎么样,雄州还有那么多家业和姑娘等他呢,别真他娘的死在战场上。”

    陈长歌拿起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柴扔向柳远山,骂道:“你他娘的这辈子就得死在女人身上,这些天听说有军队进天门关,军情没有那般紧急了,应该没事。”

    柳远山偷眼瞄了瞄田白意的冷艳面容坏笑道:“那也是个风流鬼,没听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若是能死在田姑娘身边那更是风流鬼中的翘楚,三生无憾。”

    陈长歌只觉得浑身发麻,鸡皮疙瘩一层盖过一层,点头道:“对,没准哪天我受不了你这恶心人龌龊样子,我就掐死你了。”

    “不行。”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田白意摇头说道。

    柳远山听到田白意的清冷嗓音只觉得通体舒泰,眉宇飞扬道:“看没看见?还是田姑娘知道心疼人。”

    田白意从手中酱牛肉上撕下一丝放入口中,轻轻道:“用你那杆枪更快些。”

    刚饮下一口酒的陈长歌忍不住笑意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大笑道:“嗯,真心疼你。”

    原本柳远山飞扬的笑容瞬间被熄灭没了精神,偷偷瞄了一眼田白意没敢说话。

    田白意眉间少有的喜色玉手扬起,冲一旁的酒葫芦扬了扬头,陈长歌递过一只没人用过的酒葫芦,田白意接过仰头饮下一口,烈酒刚一入口冷艳佳人受不住呛人的辛辣味道几滴热泪从眼角留出,本来这几日的策马驰骋田白意的美艳脸庞被寒风肆虐的有几分枯红,加上现在咳嗽的满脸涨红眼角有泪,原本倾国倾城的美艳女子似山野村妇一般没了出尘意境,二位少年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的讽揶笑容,冷艳女子也觉得自己的样子落魄的紧,不禁自嘲一笑。

    三个心事各异的年轻人,三只满是烈酒的葫芦,一捧摇曳的柴火照耀破庙,三人谈笑晏晏。

    连饮了几大口,酒意扩散全身,柳远山脸上氤氲红晕,转身望着庙门外的月夜,怅然神

    思。

    时近中旬,正是皓月当空圆月高悬的时候,月光照耀着白雪,白雪反映着月色,虽是些俗境但也有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柳远山稍作酝酿,闭目吟道:“浩瀚星野凭天阔,半声糊涂半声浊。”

    田白意逐渐有些适应这种辛辣味道,面庞上红晕掺杂这风寒冷哼了句:“歪诗。”

    柳远山醉意弥漫,醉言道:“长歌补一句。”

    陈长歌也有几分微醺,索性陪了好友一句:“凛风劲雪夜常有,故途归人无几多。”

    田白意看着两名醉意升腾的少年,不由得一阵轻笑,小声呢喃道:“更是歪诗。”

    宏涌府。

    自从那晚家丁将那嚅喏女子送入后堂,吕知府脑中全是那冷艳美人的音容相貌,索性将邪火全然撒在嚅喏女子身上,强行缠绵缱绻后还不尽兴,整整一夜都在换着法的折磨那嚅喏女子,原本是未经人事的农家姑娘,哪受得住那豺狼之辈凌弱折磨,还不等灌下痴傻药就有几分疯傻恍惚了,灌下药之后更是思绪全无只知哭笑抓挠,便是疯癫至如此,那吕知府仍是色心又起,按在身下又是一番苟且才吩咐家中仆人为其整理仪表,等到天亮送出府去。

    家中仆人也大多是青壮汉子,虽说是疯傻女子心有不忍也想尝一口新鲜水嫩的鲜桃,那嚅喏姑娘被送出府时已经是昏迷不醒浑身是伤了,一众差人将其送到舅父家时,舅父见甥女如此老泪纵横,敢怒不敢言,便是如此差人仍在索要银钱。

    自从那一夜后,本来身体孱弱的吕知府疲累不堪,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算缓过精神,又是一个上午吕知府算是再度生龙活虎起来,一边喝着后厨熬煮的参汤一边将那姑娘舅父送来的银子收入私库。

    吕知府财色兼得又有功劳再身,但仍是不知足,这几天虽是乏累昏睡但是那冷艳女子的容貌时时浮现在梦里,惹得吕知府心痒难挠,越是心痒便越是记恨那两名少年。

    一个下午的时间宏涌府尹吕老爷都在书房端着一杆狼毫细笔回想着那日冷艳美人的音容相貌,想了许久,提笔在厚宣上勾填一笔,感觉画不出女子面容意味便将宣纸扯去揉搓成团扔在一旁,在铺宣,思衬容貌。

    书房地上的废宣纸团从一个到数十,到最后桌上地上满是废气的残破宣纸,便是如此仍然没有一张形神具似的女子丹青图,府尹吕祯将面前桌案上最后一张厚宣撕扯丢到一旁无奈叹了口气,这些年这宏涌吕硕鼠只顾得上残害百姓搜刮民财了,幼年时学的丹青早就忘到分邙山外了。

    入夜,垂头丧气的吕知府瘫坐在太师椅上,对那两名少年捶胸愤恨,拿起一旁的青瓷碗盖,早些时候师爷送来的参茶早就凉了,叫喊着让师爷再送进杯茶,自己则失魂落魄还在回味着女子容貌。

    突然间沉思的吕知府猛然坐起,在案桌面上,胡乱翻着满是废纸檀木案桌,满脸的慌张。

25.读书人

    府尹吕祯越找越急,原本惨白的面容越发凄凉面无人色,滴滴汗水从鬓间滑落,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粗气,翻遍檀木桌案还是一无所获,一屁股做回太师椅上,双眼空洞无神,呆呆发愣。

    这几日以来他一直浑浑噩噩,今日心思也全然在那冷艳女子身上,忽然间神思一闪,忘了随手将那印有狼头的密信放在何处,那信上白纸黑字有自己的名字,若是被有心人翻了去递交郡守衙门,叛国投敌的罪名自己有几颗人头也不够斩的,故而如此慌张。

    想到此处,府尹吕祯抬头扇了自己一个火辣耳光,暗骂一句好色的匹夫,起身便要前往后堂找信,刚想起身,师爷纪子明双手捧着参茶进了书房。

    府尹吕祯压着心中波涛,低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纪师爷将盖碗放在满目狼藉的檀木桌案上,躬身答道:“禀老爷,您命小人前来送茶。”

    吕知府伸手拭去鬓间汗水,长出口气道:“这几日神思乏累,忘了,忘了。”

    吕知府心思百转,一手拿起盖碗打去漂浮茶沫,借着抬头饮茶的功夫,试探问道:“子明啊,你可看见…”

    吕知府的话只说了一半便不再出声,偷眼观瞧师爷纪子明眼神变化,纪子明一脸不明所以仍在等老爷的后半句,如此僵持了片刻,师爷纪子明双眼毫无变化,恭声问道:“什么?”

    “没什么。”吕知府见师爷泰然自若眼神中全然没有亏心人的惊恐颤动,心中暗嘲了句多疑,继而问道:“还有事么?”

    “小人见老爷这几日神思疲倦不敢擅自打扰,那北邙贵胄在牢中压了三天,看样子没什么骨气了,已经熬打的差不多了,想问问老爷是否提审。”

    知府吕祯打量着院中天色,微微颔首道:“三天了,到是磨的差不多了,牢堂审问。”

    监牢中的日子可不是那般好过,特别是宏涌府的监牢,牢卒各个如狼似虎,任你是铁打的汉子铜铸的金刚到宏涌府大牢中不出三个时辰都能乖乖招供,虽说三天时间没对那北邙人动刑,但三天的‘文刑’更容易让人心神崩塌,不打不骂便能将那邙人骨气熬打干净,此时再审问事半功倍,至于那书信应该是自己这几日浑噩随手放到后堂卧房了,只能等回来再找了,先审一堂那北邙贵族。

    自从那是老门吏董裕送来个北邙贵胄,这几日宏涌府典狱官许宁极为勤勉,平日里许宁能不来这阴冷牢狱便告假不来,寻常狱卒想见典狱老爷一面难如登天,自打这北邙贵胄下狱,典狱老爷许宁便寸步不离宏涌府大牢,无论白昼,原本塞些银钱就让探望的亲眷的城内百姓也一率不准入内,从狱门到牢门层层护卫,生怕有些什么意外。

    起初时典狱官对那北邙犯人百依百顺,食物药品应有尽有,只要有所需要许宁一律照办,后来师爷纪子明来过几次叮嘱了些重要

    事由,许宁的态度便一落千丈了,暗道一句,小子小子,你落到爷爷手里算你命苦。

    从那开始拓跋岩的悲惨日子便开始了,从原来的有酒有肉变成了一顿一块冰凉梆硬的粗面窝头,一天只给两碗水,喝完任凭如何作闹都不给添,牢内的马桶也没人收,桶内污秽散发恶臭,如此还不算,这三日连个知会的声音都没有了,任凭辱骂都没有人与他说上一句话,起初拓跋岩以为这些南朝人给自己下药毒得耳聋了,可晚上便他娘知道不是自己聋了,是他娘的这些南朝人阴损。

    本来牢内阴冷现如今连口热菜热汤都没有了,那一块窝头别说吃饱连塞牙缝都不够,忍饥挨饿好不容易睡着了,不知道那几个狱卒从哪掏出一面黄铜响锣,见自己合眼便疯了似的敲锣,若是敲三声响锣还不醒,便隔着木栅栏往牢里泼热水,还不全泼,只让朝自己下半身泼,起初烫的难受,等到把热气熬没就剩下刺骨冰寒了,这雄州本来就是冬天,这牢里四处漏风,裤子一沾水便冰凉的不行,没一会拓跋岩便觉得自己双腿针扎一般的疼,小腹尿意频频,接连泄了几次便觉得口渴难耐,这帮人却连一滴水都不给自己,那他娘的疗伤汤药却一天三四碗不喝都不行,拓跋岩虽然不懂医理,但是明显能感觉出那汤药味道比黄连还要苦上几分,药汤熬得极为浓稠,喝完之后口中苦味一两个时辰都挥散不去。

    这三天虽然没有什么残酷刑罚,只是不让睡觉不让吃饱任凭马桶恶臭喊破嗓子也没人答话便将拓跋岩折磨的不成样子,肩上脸上的伤隐隐作痛,把原本的嚣张邙人熬得疯疯癫癫,典狱官许宁偷偷来看过几次,不禁暗挑拇指,偷偷呢喃句。

    “还得是读书人,真他娘的绝了。”

    蓬头垢面的拓跋岩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刚喝下一碗疗伤的苦药,口中苦味弥漫,身边不远就是装满污秽的马桶,起初受不了那作呕味道,三天下来还有所适应了,这段日子下来拓跋岩渐渐习惯了食不果腹的感觉,只是这不让人睡觉是他娘的太残忍了,三天时间听了无数声响锣被泼了两盆热水,双膝如针扎一般麻痒刺痛,任凭一双眼皮重逾千钧脑中困得嗡嗡作响都不敢合眼,一群南朝哑巴,一天到头来一句话都不说,虽说受如今这般折磨还是提不起自尽的勇气,只能天天问候南朝人的祖宗十八代,上到南朝天子,下到那两个愣头小子,骂完一遍再骂一遍以抒心中怒火。

    牢门外狱卒见那北邙人躺下不动,狱卒拎着铜锣望牢里眺望,拓跋岩见状破口骂道:“滚,老子没睡觉。”

    狱卒也不禁发笑,这宏涌府大牢跟府尹家私牢差不多,乡绅富户不按时缴纳银钱的也被羁押入狱,连唬带吓哄骗出银子才算完,普通百姓家中有俊俏女子被府尹相中的则更为凄惨,识相的将女儿送到府衙任老爷蹂躏后还可落下个平安,不识相的先抄没家产,将房屋充公,为老两口子安上

    一个空悬多年的大案,拖到牢里活活打死,剩下一个孤女掳回府堂,老爷先行享用之后,之后府衙差人跟着喝两口鲜汤,玩弄的腻了就卖到青楼,像如今这般轻柔的手段衙役倒是第一次见。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两名差人拎着木枷脚镣打开牢门,丝毫不顾及拓跋岩肩上伤势将刑具胡乱套在身上,拖拽而出。

    宏涌府大牢的刑房内清退了闲人,只有府尹老爷在狱神图前居中而坐,师爷纪子明站在身侧,四五魁梧狱卒怒目青须左右而立,身后便是血迹斑驳的残酷刑具,木马铁牛上寸许长的钉刺冒着寒光,硬木拶夹鲜血未干,炭盆中泊泊白烟升腾而起,到此地谅你是铜金刚铁罗汉也架不住五大外刑,光看便得觉得胆寒。

    头戴枷锁脚下镣铐的拓跋岩被差人押到刑堂,窝膝一脚将北邙少年身形按下,厉声喝道:“犯人带到。”

    面容枯瘦苍白的吕知府一翻眼皮,深沉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拓跋岩跪俯在地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吕知府不急不气,冷声道:“北邙人好硬的骨头,就不知你这狼虎风骨能不能扛得住那猿猴戴冠铁袜铁鞋,来人,替本府给这位北邙少爷松松筋骨。”

    拓跋岩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吕祯双眼,嘴角微微扬起咬牙道:“宏涌吕硕鼠好大的官威,要对我这北邙二品大员动刑了么?”

    府尹吕祯是何等心思,转瞬便想起那封密信上的点点滴滴,心中暗自琢磨,面沉似水没有说话。

    拓跋岩见状,大笑道:“猿猴戴冠时可得注意些,别把我这六梁宝冠碰掉了。”

    师爷纪子明低喝一声:“大胆的邙人,上拶夹。”

    左右差人取出一具木质夹板,夹板开合时将犯人十指放入空隙中,猛然用力,任凭硬木夹击挤压指骨,几个呼吸间便能将十指指骨结夹碎,痛不欲生,两名狱卒手脚爽利转眼便将拶夹套在拓跋岩手上,只等老爷一句行刑,便拉紧拶夹。

    拓跋岩见两名差人蓄势待发,轻笑道:“我招,我全招。”

    “不过如此。”纪子明挥手让差人撤去刑具,捻须大笑道。

    拓跋岩邪魅一笑道:“不过,只能那吕硕鼠听,别人不配。”

    “放肆。”纪子明眼中怒火升腾,断喝一声,左右差人便要再套刑具。

    “慢。”一直沉默不言的府尹吕祯缓缓开口,两名差人听闻府尹老爷吩咐便停了手中动作,退立两旁,吕知府又道:“都退下,本府亲自审他。”

    偷看过密信的纪师爷自然知道这其中缘由,躬身施礼带着四名差人出了刑堂。

    府尹吕祯见几人鱼贯而出,嘴角轻挑眯眼问道:“想说些什么?本府听着呢。”

    二人目光交织,拓跋岩凝视了一会轻笑道:

    “想问吕知府去不去山神庙?”

26.硕鼠误国

    宏涌府尹吕祯伸手擦了擦嘴角细胡,问道:“去怎讲,不去又怎讲?”

    拓跋岩见这吕硕鼠果然如情报上所说是个贪墨至极的小人,这些日子任凭南朝人如何折磨他都狠不下自尽的心思便是因为这收了信的吕硕鼠,此时心中大定,一字一句铿锵道:“去了,便是一方狼主,不去,仍是五品纱帽。”

    府尹吕祯大笑道:“黄口小儿,如今连你都身陷囹圄,还敢再此允诺本府?”

    拓跋岩听闻放声大笑道:“天下不止一个拓跋岩,北邙也不止一个拓跋家,吕硕鼠如此灵巧心思不会不懂吧,城外有我族上千人,不出两月便有三万先锋虎贲骑翻分邙山而来,再有三个月十五万虎贲军便能神兵天降到你这宏涌府中,如今雄州各城池都空了大半,宏涌有你吕祯克扣民脂更是如此,宏涌府城宽阔足够藏兵三十万,若是在宏涌藏兵一年,暗中备下三十万北邙甲士,十万人便能配合关外大军咬死秦关军,余下精锐便可长驱南朝腹地,到时天下都是我北邙的。

    不出两年你便是这安南镇的狼主,我朝的二品大员,天子钦点的安南侯,一方诸侯和这五品官帽哪个来的舒坦?你吕知府贪财好色南朝人不喜欢,我北邙国正喜欢尊驾这般的豺狼虎豹。”

    拓跋岩见吕祯心神摇曳,阴阳怪气说道:“当然,尊驾也可将这消息上报你乾元朝廷,我想乾元天子定然会嘉奖阁下,说不定十年内还有机会升成一任太守,掌管一座弹丸小城,称得上是荣耀至极啊。”

    拓跋岩又啧舌道:“不过,这几日吕知府还需要小心点啊,那日哪两个愣头青把我押进城时候可是闹得满城皆知,如今,也不知道我族人是否知道我在此,你那个府尹衙门守卫太过松懈了,当日送信时候竟然连发现的人都没有,真是大意。”

    吕祯听闻眼神森冷,阴笑道:“真当本府是个文弱书生,一个黄口小儿也敢如此威胁本府。”

    拓跋岩摇头道:“府尹大人怕是误会了,如今阁下为刀俎,我是砧上鱼肉,哪敢威胁大人,只是为大人指条明路罢了。”

    “无知小儿,我倒要看你灵巧舌头如何逃活一条性命。”

    拓跋岩不禁轻笑问道:“吕知府,这雄州城有多少府县?有多少城池能藏兵十数万?为何我朝天子选定了阁下这位宏涌府府尹?这雄州千万百姓,其中有多少穿南朝服饰的北邙人?

    正是你贪,我朝天子才如此看重你,也正是因为你识时务,知道轻重缓急你才会看到那封信,这些年你压住了告状的百姓乾元朝廷就不知么?他不过是在等你再养肥些,乾元皇朝可放任你贪墨,放任你狠辣,他会放任你叛国?

    就算你把我压死在这阴冷牢狱,你的恶帐还有与我族通信的消息就不会出现在郡守衙门么,说不定明日这宏涌百姓便尽知你通信北邙叛国投敌,是,你可以将密信销毁推脱的一干二净,但你这些年的品行乾元朝廷会相信你如此干净么,无风不起浪,大人想不想赌一赌乾元朝廷会不会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

    心思铲除一个赃官呢?

    叛国投敌可是祸灭九族大罪,孰重孰轻,我想吕知府了然吧?”

    吕祯越听脸色越深沉,咬牙道:“想不到贵国朝廷对我这个边陲小吏如此花心思。”

    “还不是因为吕知府有过人之处,若是个清官我朝便无从下手了,自打你贪墨民财的那一刻起,你就没后路了,说来还要感谢那两个愣头小子,若不是他二人生擒了我,我几时才能与大人说的这么通透?”

    知府吕祯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阴沉道:“北邙朝廷好硬的手腕,步步紧逼,是吃定了我不敢鱼死网破。”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拓跋岩眼看把这豺狼小人的后路截的差不多了,开始撒下蜜糖包裹的饵料了,正色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乾元不重用你给了你一顶五品官帽,我北邙视你为珍要扶持你做一方诸侯,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我朝要统一天下,你要滔天富贵,何乐而不为?这些年大人刮尽了宏涌的油水不过得万余两纹银,若是大人识时务,我朝愿奉上两万两白银和一方狼主宝印。”

    有硕鼠之称的宏涌府尹吕祯眼神复杂,抚须不语。

    良久,吕硕鼠答应道:“好,我亲自送你,若分邙山下真有可行之路,我定当全力报效北邙朝廷死后而已,若无路可行,那便是你葬身之地。”

    拓跋岩颔首恭敬喊道:“拜见安南侯。”

    宏涌府后堂。

    原本典狱官许宁在牢狱外等候吩咐差遣,可谁知府尹老爷吕祯出了监牢便亲点让许宁跟着轿子,许宁哪敢耽搁,一路上屁颠屁颠的跟在轿后不敢言语,眼看到了府尹衙门,知府老爷竟然没让自己书房等候,一路带到了后堂卧房,清退了左右家奴,让自己坐在八仙桌后的太师椅上,还亲自为自己斟了一杯参茶,差点把许宁激动的跪地叩首感谢老爷天恩。

    府尹老爷吕祯从卧房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雕花檀木盒,二人同坐卧房正堂,吕祯开口问道:“你跟本府多少年了?”

    许宁站起身,拱手答道:“回老爷,您到任第二年升小的做了这典狱差,到现在已有七年了。”

    吕祯点头问道:“我待你如何?”

    “老爷待我天高地厚之恩。”说罢许宁撩袍跪倒,这到不是恭维,这许宁当年还是个狱卒时便心思通透的差人,吕知府到任第二年还不像现在这般放肆,那时行事有所顾忌,这许宁看出吕知府对监中一名女犯有些深意,这胆大的狱卒竟冒着被斩首的风险将那女子待出牢狱偷偷送与后堂。

    当时许宁也是战战兢兢可谁知老爷却十分满意,没多久便座上了典狱的位置,虽说只有九品但可是这城内一等一得肥差,被羁押入狱的人吐出的银子大多进了知府老爷的口袋,但仍有小部分被许宁接住,在满城都说府尹吕祯人面兽心的时候只有许宁不以为然,不为了赚钱当哪门子官?

    “如今老爷我说给你高官厚禄,你敢是不敢?”吕祯说罢将

    雕花木盒打开放在许宁面前。

    许宁抬头一看,顿时眼睛瞪得老大,两根金条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木盒中,看的许宁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吕祯欣然道:“好,本府没看错人,这两根金条只是开胃小菜,事成之后老爷百倍赏你,到时老爷这位置,便是你的。”

    “老爷您吩咐便是。”

    府尹吕祯沉了口气,一把掺起许宁扶到正位太师椅上,将雕花木盒塞到许宁手中,小声道:“今夜二更天,你把牢里所有人都撤走,三更天,你带人回来收尸,取下之后城外火烧,一会老爷写一封犯人自尽的呈表,你派人连夜送到郡守衙门,可能做到?”

    许宁听后心中大惊,老爷这明显是要行险,颤声道:“老爷您这…”

    吕祯手上力度重了几分,狠狠按在许宁手腕上,坚定道:“别问,过了今夜,这位置就是你的,敢不敢?”

    许宁心中惊涛骇浪反复挣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雕花木盒,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点头道:“敢。”

    趁着夜色,许宁怀揣着雕花檀木盒,快步出了府尹衙门,一炷香过后,两名雄壮差人走出消失在夜色中。

    后堂书房。

    纪子明被下人叫来,说是老爷召见,纪子明急忙赶到书房,见老爷正坐在桌案后,面色深沉,弯腰施礼道:“老爷。”

    知府吕祯面色深沉,轻缓道:“不必多礼,本府刚在那邙人口中审问出重要军情,万分紧急,一会便要出城前往天门关,四日便可回返,府内一应事务暂由你处理,若有什么来往公文一率按下等本府回来再说。”

    “领命。”

    入夜之后的宏涌府除了两条主街其余都是漆黑一片,两名雄壮差人打着灯笼游荡在一片叫花乞丐聚集的地方,转了几圈,架起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乞丐不等乞丐说话一巴掌将乞丐拍晕,抗在肩上。

    桥楼上打罢了定更鼓,许宁步入后堂,一群狱卒见典狱老爷驾到紧忙迎上前来,许宁打量了一下人数,值夜的差人都在,清清嗓子喊道:“府尹老爷审出了重要消息,赏了咱们爷们,咱爷们不是那吃独食的人,今晚我在东街迎客来饭庄订了三桌上等酒席,你们几个兔崽子有口福,去不去?”

    “去。”听见有这等好事,一众差人眼冒绿光如狼似虎的答应道。

    桥楼上二更鼓响,府尹老爷带着两名差人扛着昏倒乞丐进了监牢,盏茶时间,宏涌府尹吕祯和三名身穿黑红官衣的差人出了宏涌府大牢,趁着月色隐约可见其中一名差人头上缠绕着白色药布。

    宏涌府东城门处一队府衙亲兵早就再此等候,见府尹老爷骑马过来,为首亲兵叫开城门,一行二十骑从宏涌府北门出扬长而去。

    宏涌府城内一个阴暗角落,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27.叛国

    宏涌府城东街,有一迎客来饭庄,在此地开了足有三十年,起初是对老夫妻经营,刘老太堂前招呼客人,刘老头后厨掌灶,有几手压箱底私房菜,味道不必雄州城的暖松阁差,起初的小面馆三两年时间便开成了三间门脸的大饭庄,这饭庄越开越大,前来贪味恋酒的食客也越来越多,没多长时间老夫妻身体扛不住繁杂的店面,便将饭馆交由儿子儿媳打理。

    儿子儿媳也是出了名厚道人,刚接手时味道略有几分逊色,但为人爽快会做买卖,多添些分量结账时的零散数也大多抹去,便留下了挺多老主顾,小两口就如此经营了十五年了,买卖是越做越大,名声是越传越好,不少周边府县的百姓都闻名而来,食客越来越多,饭庄里人手就有些不够用了,起初招了一批都嫌太累有些日子便不干了。

    半年后雄州大旱,不少人前往城东的山神庙求雨祭天也不见好转,一对庄稼绝产的小夫妻逃难到了宏涌府,店主刘东家心善,便将二人收留,让二人帮衬着饭庄买卖,二人都是庄稼人出身虽说饭庄买卖兴隆跑堂打杂的活乏累了些但也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强不是?

    小两口丈夫罗德,妻子素梅,便在迎客来饭庄扎根了,一年时间,二人越干越好,店主刘东家便有心提拔罗德当个学厨,学会之后工钱能翻上几番,夫妻二人生活能更好些还能让妻子素梅歇息歇息要个孩子,这人活一生不就为了孩子么,罗德夫妻一听这话感激涕零给东家连磕了三个响头泪眼婆娑的说要当牛做马当做报答。

    这罗德悟性不错,一年时间便能掌勺了火候味道拿捏的也都不错,妻子素梅也身怀有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可惜这素梅身虚体乏难产而死,腹中胎儿也没保住,罗德伤心欲绝,旁人劝解着续娶一方雄州城内的小寡妇张氏,两人都是丧偶又都没有孩子索性就在一块过了,一个厨子娶不娶妻又有谁在乎。

    过了能有半年,宏涌府改地换天了,夜华县的县令吕祯升迁成了这宏涌府的府尹老爷,这些都是官面上的大事,跟普通买卖人家又有什么关系,可谁知这知府老爷是个狠毒如蝎的赃官,一年后,吕老爷在路上瞧见一美貌姑娘心中色心大起,便差人打听,一个宏涌府能有多少人,几番打听下来便得知姑娘身份,姑娘刘素,是大买卖迎客来的小姐,吕知府便惦念上了。

    三番五次的克拿卡要饭庄一个不字没有,让交税就交税让捐银就捐银,几次下来吕知府犯了难,这般听话委实找不出发难的理由,当时内堂有个师爷二人从夜华县便狼狈为奸,那师爷替吕知府出主意,暗中收买那厨子罗德的媳妇张氏,罗德夫妻二人一纸诉状将恩重如山的店主东家告上大堂,吕知府当时便就押了个流放永州的罪过,刘东家两口子不服,便被活活打死在狱中,一应家产尽数抄没充公,女儿刘素被官卖,厨子罗德首告有功,将迎客来饭庄赏给罗德。

    当时宏涌府百姓不知此事是府尹老爷的阴诡伎俩半月后便没了消息,罗德从厨

    子摇身一变成了店主东家,三年时间,罗德媳妇张氏与人通奸有染,暗害罗德,罗德羁押入狱病死在狱,这张寡妇成了迎客来的掌柜,一个心如蛇蝎的妇人哪会经营饭庄,这几年迎客来饭庄一落千丈,三间门脸只剩下一间,张寡妇终日只知道与活计姘头眉来眼去,若不是今日那看守牢狱的典狱官许宁订了三桌酒席张寡妇早就关门与姘头缠绵去了。

    脸上满是庸脂俗粉的张寡妇托着一盘素炒雪鲜摇晃着走向饮酒正酣的典狱官许宁,这张寡妇虽说年过三十,但体态风韵胸前波涛汹涌腰肢以下也是极为丰润,走起路风摆荷叶雨润芭蕉一身丰熟体态说不尽的浪荡意味,不少上了年岁的老狱卒见这浪荡寡妇眼睛都望直了提酒的胳膊悬在半空愣愣出神,张寡妇可看不上哪些上了年纪还一穷二白的糟老头子,眼中只有那身穿皂罗官袍的典狱老爷许宁,一想许宁那健硕身躯,寡妇心中便忍不住一阵荡漾。

    “呦,许大老爷平日里可不来我们这小店,这当官的爷们,可真是一点都不会疼人。”张寡妇将手中菜放在许宁面前,白皙手肘搭在许宁肩上,微微俯身用前胸那熟透了的瓜果轻轻摩擦许宁脊背,魅声怨说道。

    许宁感受着脊背的压迫感微微耸了耸肩,用脊背蹭了蹭那对汹涌而出的熟艳蜜桃,指尖轻轻滑过张寡妇手臂,邪魅说道:“那还不得怨这张大掌柜没有心思搭理我这脏汉子。”

    虽然隔着厚重冬衣,张寡妇仍可感受到胸前的摩擦,听闻许宁特意在大字加重了语气,低头俯在许宁脖颈间,吐气如兰娇声道:“没良心的冤家还愿意喝下这半杯残酒么?”

    桌上狱卒听闻寡妇浪言一脸羡慕,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句,他娘的,何时才能升官发财,让些浪荡娘们投怀送抱?

    典狱官许宁伸手轻轻滑过张寡妇腿侧,小声笑道:“老子别的不行喝酒号称一绝,莫说半杯残酒,十杯八杯老子也能喝下,等老子先办完正事就来办你,今夜不光要喝酒,还要喂你这贱货吃下一杆钢枪。”

    张寡妇心中被调动的荡漾难忍,压低了声音,呼气道:“那奴家就等一会练上一出玉舌卷金枪了。”

    张寡妇满脸喜色款摆腰肢离开正堂,一桌狱卒满脸羡慕,跟许宁亲近的心腹不由得挑起大拇指道:“大人就是大人。”

    许宁听闻大笑道:“都他娘的跟老子好好干,以后少不了你们的。”

    一旁的差人自然明白是怎么事,笑着应道:“谢谢大人。”

    许宁打量着天色,大手一挥道:“行,差不多了,回牢。”

    三更天,一行醉眼惺忪的狱卒牢头摇晃着身形出了迎客来,等一行狱卒回到宏涌府监牢时,那重要北邙犯人已经悬在梁上没了气息,一行差人酒醒了大半,满脸沉重。

    一个年轻狱卒,颤声道:“大人,府尹老爷要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啊。”

    “如何?若他娘的让老爷知道是咱们出去喝酒让他钻了空子咱们全都逃不

    了。”许宁看着牢中死尸心中感叹这替死鬼身材几乎一模一样,连头上的伤口都一样,都是缠绕药布蓬头垢面,若不仔细翻找真的是找不出破绽,一边赞叹着老爷手腕干净利索,一边阴沉着嗓子装腔作势,略作沉吟又道:“把尸体取下来,连夜送到城外烧了,我跟老爷解释,要不然咱们一个都逃不脱。”

    三四差人点头应道将尸体摘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狱卒,抬头道:“大人,这犯人好像不对啊。”

    “不对?”一群差人不禁私语。

    许宁心中一凛,强压着压着心中惊慌,怒声骂道:“不对?把你吊顶上就对了,那尸体都硬了能和活着时候一样?别废话,快去。”

    那老狱卒不敢言语紧忙将尸体放在竹席上,抬出监牢,夜色中一行狱卒抬着一架竹席出了宏涌府东门。

    许宁将知府吕祯亲笔写下的呈表交到一个手脚麻利的狱卒手中,连连叮嘱了几句,眼看着那年轻狱卒策马疾行跑出南门,心中巨石才算落下长舒口气,打量着天色哼唱着小曲满脸喜色奔着东街方向走去,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他娘的才叫财色双收呢。”

    宏涌府西城门,守夜兵丁今夜极为忙碌,平日关城门后常人比那不可出了但今夜却极为忙碌,先是二更天府尹老爷下令开城门,好不容易熬到了三更可以趁着万籁寂静时候偷偷睡一觉了,一行府城狱卒抬着竹帘带着老爷书信敲开了城门说是有急事,眼看这那白布竹帘兵丁心思了然这些爪牙不知又做了什么脏事,这群兵丁刚出城,府衙的纪师爷又来了,虽是心中千百个不乐意但也按照吩咐开门等候了,自打上一任师爷病死之后便有了这位纪师爷,为人仁厚平日里也乐意为普通兵丁谋些福祉,相比于那豺狼般的知府纪师爷深得军民爱戴。

    出城没多远的树下,狱卒刚拢起一堆木柴要火焚死尸,县衙的纪师爷便到了,翻看了一下尸体状态,便吩咐众人将死尸就地掩埋,一行狱卒无奈,让埋就埋吧落下个痛快,否则这尸体烧起来没有一个时辰是烧不完的,在这寒风中站一个时辰铁人都能冻透,草草挖了个浅坑便将尸体埋在树下。

    宏涌府监牢。

    留下看守监牢的狱卒见一行人扛着竹帘进了大门,不由得诧异道:“这么快就烧了?”

    为首的老狱卒无奈道:“哪能那么快,纪师爷说老爷不让烧,命我们埋了,这事用不用禀告大人?”

    看守监牢的狱卒满脸淫笑道:“上哪禀告?咱们大人现在把玩着娘们胸脯呢,算了,反正处理了就算交差了。”

    深夜中,三匹快马出了宏涌府城,为首的师爷纪子明满脸愤懑,直奔雄州方向。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疾驰了一夜的宏涌府府衙师爷纪子明赶赴雄州城门,勒马喊道:

    “宏涌府尹吕祯叛国,速报郡守衙门。”

28.关外锦衣

    绍义凯是土生土长的天门关人,家中世代都是耕农的庄稼汉子,祖辈几代人传承下来也在这天门关有几晌肥沃田地,眼看着贫苦日子越过越好,一年到头种地也能攒下些许银钱,年节时添置些家中器物,嘴馋了讨口酒肉吃,这本是庄稼汉子都向往的生活,可绍义凯一天书没读过的老父亲不知从哪想起的家国大义,非让绍义凯参军报国,老母亲心疼儿子自然不允,自古都是吃不上饭才去当兵用脑袋博口饱饭的,如今家中大有余粮,怎能让孩子用性命冒险?村中三老四少里外亲戚也都前来劝解,可任是谁劝都不听。

    最后绍母实在迫不得已,从邻村请来绍父的结拜大哥,原本义兄说好了前来相劝,可谁知那兄弟二人到家下一壶黄酒下肚那义兄就变了卦,极为支持绍义凯参军,按照老绍的话说,就是他一辈子没读过书,就在这垄沟里窝了一辈子,把那点心气志向全都窝没了,自打与几位兄弟结拜之后才闹明白了人生的方向,若是让儿子继续这么窝下去才是枉为人父,给儿子起名义凯也为了让儿子明白什么是人生义气。

    哪怕绍义凯是心中一万个不乐意,可拗不过父亲执念,最后被父亲托人送到了天门关募兵衙门,签字画押领了铠甲刀剑算正是成了秦关军中一个最为普通的步战轻军,在这秦关军大营一呆就是一年多,这一年里白日天天训练厮杀机巧,到了晚间听同营房的老油子将那些战场杀敌的雄壮场面,也听他们说那些娘们胸脯的沉淀分量,起初刚二十岁的绍义凯还有些腼腆,可长时间下来也就习惯了,嬉笑时多是这些荤腥笑话。

    这一年里天门关外还算是风平浪静,只有两三次的小股邙人游掠被大批军士厮杀驱逐,直到两月前,绍义凯才算是真正上了战场,两月以前不知道从哪来了个江湖高手刺杀太守秦雄将军,那一夜,天门关数千军士夜间出营,聚集在天门关各个角落,等待那刺客到来。

    可数千军士的蹲守毫无用处,那江湖刺客像是地狱恶鬼一般飘然而来将秦将军重伤后飘然而去,数千人连影子都没看到,只有那日在太守府中的精兵强将才趁着火光隐约看见那人样子,闲谈时候还说那人长相像极了阎王驾前的鬼卒。

    自那日起便再没见过秦将军,有兵士风传秦将军重伤濒死,那一阵军营内人心惶惶,见军内人心动荡,军师老爷方伯常亲自登台挂帅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但好景不长,没几日那北邙军队便来了,侧将军姜天宇领五万精兵出关应敌,激战了两天传来捷报说北邙军落于下风,可这捷报刚回营一天,侧将军便败退,五万兵甲损失大半,据哪些伤兵说那些邙人极其魁梧凶残,虽说光听就把绍义凯吓得够呛但这一年多的军武气概不是白练的,强忍着心中恐惧,绍义凯整日磨刀,等待着与那北邙军队战场相见。

    从小到大绍义凯说的话就没准过

    ,但这次却他娘的准到离谱,三五日时间,那邙人军队真的来了,为首的邙人将军怕有一丈高,身骑北邙骏马,手中大刀连斩七名将军,接连在城外酣战了三场,都是难解难分,眼看着城中受伤军马越来越多,军师老爷见状不妙便不再让人迎战。

    可那北邙人不依不饶燃起狼烟便要攻城,这下军师老爷坐不住了,连安排三匹人马出城迎战,这段时间一直作为后军的绍义凯被当做前军,率先与北邙军冲杀,还没出城时候绍义凯还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就是个死,二十年后老子不还是一条好汉?可出征之后的绍义凯却傻了眼,那种被夹杂在万军丛中,往远望去是无边无沿的北邙军士,连寒风中有隐约有血腥味传来,绍义凯慌了神。

    一声号角吹响,乾元北邙两军数万人厮杀在一处,个顶个拎着兵刃嚎叫着冲向对方,运气好的能躲过劈下来的刀锋找着空子捅出一刀,运气不好的直接被人砍下整个头颅,倒在地上四肢还能颤抖,脖颈上却只有一个血窟窿。

    绍义凯亲眼看见身旁的袍泽被人一刀通透前胸,亲眼看见那北邙人悍不畏死身中数刀仍在挥舞弯刀竭力拼杀,你北邙人好汉我秦关军也不是孬种,绍义凯将妨碍视线的头盔摘下扔到一旁,双手握住虎头大刀与北邙人纠缠在一起。

    绍义凯运气不错,一场厮杀下来,躲过了四五刀要命狠辣砍杀,斩下三颗邙人头颅,军师老爷用兵如神,几个时辰便将一场攻城化解了,下了战场的绍义凯呆呆发愣想起那战场上的狠辣刀锋不禁后怕,可更让人害怕的是天门关外战火已经打响十余天,雄州方面竟然一点增援都没有,眼看熟悉的袍泽一个个葬身沙场绍义凯犯起了嘀咕。

    自那场大战之后两军都需要修养一阵,两天后,一个手握长剑的锦衣少年被送到军营来,前线都打到这般地步了,寻常人避之不得早就跑了,这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却来参军,八成是脑袋有问题,起初时一众袍泽以为这少年是谁家公子前来镀金捞功的,正当众人不屑的时候那锦衣少年将身上锦衣尽数撕碎,换上寻常军旅衣衫铠甲,也不怕营房中寒冷脏乱住了下来。

    三日后关外又有战火,绍义凯一边炫耀着斩杀三枚头颅的战果一边对那公子哥模样的少年说着上战场时在哥哥后面躲着点,看哥哥给你杀那些北邙蛮子,两军关外对垒,绍义凯有些紧张的攥了攥手中虎头刀,偷眼观瞧公子哥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惧意,手中长剑微微扬起,眼神坚毅冷峻。

    号角响起,步战轻军蜂拥而上与北邙军士厮杀在一处,绍义凯一脚踩空一个趔趄,北邙军士的弯刀如影随意劈砍而来,绍义凯暗道了一声完了勉强提刀格挡,只见那公子哥直冲而来,一剑斩去邙人头颅,任凭鲜血洒满脸庞手中长剑翻转劈倒一名邙人兵士,三五个冲杀下来竟有四五名邙人倒在血泊中没了生息

    ,长剑所至,强横无匹。

    那一场秦关军占据主动,追杀邙人十余里,眼看到邙人营寨方才退军,战后绍义凯问那少年这一战杀了几名邙人,那少年只是含糊答了句记不清了,营房中的行伍悍卒不由得调笑,说这娃娃是不是吓尿了裤子,胡乱回来吹牛皮,那公子哥也不辩解,任凭人们玩笑。

    事后绍义凯才得知那锦衣男子叫项天成,又是三五番厮杀,又过了十余天,战火稍稍歇了几分,雄州方面也增援过来两万多兵甲,让一直紧绷厮杀的秦关军松了口气,又是三五天,不知从来来了三百多名盔明甲亮的兵武自称靖**,这些一到天门关便被委以重任,起初时有些战场厮杀的军士不服,但经过一场主动出击的反击中让所有人闭上了嘴,这三百人个顶个骁勇无比,斩杀十余名敌军似反掌观纹一般。

    那一场,乾元军武大胜,将邙人前哨打退三十里,缴获不少粮草辎重,靖**声名大噪,但这些靖国士卒行为及其霸道,看不起寻常兵武,轻则打骂重则刀剑相向,一时间秦关军不少将领与靖**矛盾冲突迭起,军师方伯常出面才化解干戈,眼看着战火没有那般汹涌了。

    一个身着麻衣的枯槁中年人来到了营房,带走了新来的公子哥项天成,那中年人别人不认识,他绍义凯倒是知晓几分,在他的认知里那中年人应该是个大官,随心出入太守府一众军武连拦都不敢拦,军师老爷见了都是恭恭敬敬,这他娘的不是大官又是什么?

    虽说这段时间秦关军与靖**冲突不断,秦关军中人心愤愤,但这几日有了个让众人振奋的消息传来,秦关军的大将军,天门关太守秦雄将军前往军营巡视战情了,这个消息可是比皇朝的增援更能让众军师士气大振。

    秦将军到校场便责罚了几名领头的秦关军将士,轻则受些责骂罚处,重则去军法处领三五军仗算是打压住了两军争斗的风头,靖**众人见状也没了动静,虽说有将士被罚,但分是谁罚的,若是天子下令责罚这些将士怕都会心有不服,但若是秦将军下令,罚就罚了打就打了,将士们各个心甘情愿。

    若说谁是这秦关军内的灵魂秦将军自然当之无愧,秦关军内十五万军士有多少是因为秦将军北境军神之名前来投军保国的,又有多少人因为秦将军那睥睨天下的气势而一往无前?这十余年不知多少北邙大将前来扰关被秦将军斩落剑下,又不知多少邙人见秦将军闻风丧胆,天门关百万百姓口口相传一句话,秦雄在秦关军便在,秦关军在,北境无恙,任凭你北邙狼虫虎豹牛鬼蛇神,有谁能过得了将军手中一柄阔剑?

    天门关军营中因为秦将军伤势痊愈,原本被靖**打压的秦关军士个顶个的挺胸抬头,恨不得向那些略微悍勇的跋扈军士骂上一句:他娘的,我们将军在谁敢放肆?

29.庶卫

    自打那日项天成孤身进了募兵衙门后,便跟北境十数万战士一样,成了秦关军最为基础的步战轻军,当时战事紧急营内没时间操练新军,只能给予新兵一套盔甲一把秦关军独有的虎头刀便上阵厮杀,生死存活就得听天由命了,胆大心细会个一招半式的魁梧汉子自然能多些活下来的机会,像这种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多半是白白送命。

    参军入伍时,募兵官见项天成锦衣华服不由得多问了几遍,确定是真要参军才让他填写了参军名状,不过在他们看来,这锦衣少年就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富家公子,多半是要化为天门关外的一捧黄土被寒风吹散,但架不住人家自己同意,签字画押之后便下放了营房,秦关军营帐都是二十人同住,营帐内的老卒兵役见来了这么一位细皮嫩肉的富家公子,基本上也都是调侃揶揄居多。

    项天成第一次感受到战场上的肃杀气概委实心神震颤,天门关外鲜血未干,放眼望去满目的狼烟,漫山遍野的北邙兵卒黑压压一片,除了寒风的呼啸声响余下只有重骑的嘶风马鸣,一阵号角吹响,身后军鼓咚咚作响,数万将士手中虎头刀向日而立震天的喊杀声让项天成心神一颤,稳住心神紧了紧白僧先生所赠的古剑跟着众多军士一同冲杀,首战便斩杀北邙兵卒十余人。

    回营后,同帐中的士卒有三位惨死战场,乱世当兵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腰间用命博口饱饭,就算哪天这一个营帐的兵士都没回来都算不上稀奇,有几位眼泪窝子浅感伤汉子看着袍泽遗物偷偷掬了一把辛酸泪,莽撞点的则趁着还活着尽情说闹,说一句多得一句,别到时候死在战场上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出来那多他娘的亏。

    嬉笑时候便有老卒问项天成些揶揄问题多半是尿没尿裤子,斩下几颗人头什么的,项天成生来老实,不似柳远山那般油嘴滑舌,又不似陈长歌那般机敏伶俐,随口说了句记不清了,惹得一帐士兵捧腹大笑,被众人冠上了个大言不惭吹破牛皮的名声,唯有一位年岁差不多的年轻兵士愿意相信。

    实话项天成忘了剑上到底染了多少鲜血,当淹没在人群中间时只知道下示意的躲闪挥砍,哪有心思记得究竟斩杀多少人,鸣金收兵之后头脑一片空白的项天成跟在人群中半个多时辰来才从厮杀中缓过神来,之后又是几场交战,项天成才算彻底适应了军营里的生活,原来的细声慢语也逐渐变成了粗壮嗓门,原来听些不正经的荤腥笑话也不会下意识脸红了。

    项天成对于手中长剑越发熟稔,这几次征战下来大概斩了四五十名敌军,这些年本来就有些根袛按按照师傅谭成青的话说,自己勉强能碰得着上七阶武人标准,加上前些年师傅所传授的技艺大多是师傅从军时候磨炼出来的搏命招式,师傅不愧是战场厮杀下来的汉子,这些狠辣招式果然凶狠,比起哪些在武馆中学来的花哨技巧强多了,这些日子项天成都在慢慢融入军旅,晚上闲暇时间就翻翻白

    僧先生所赠的古籍,虽说书上有些话一知半解不太明白,但反复咂摸几番业能品出个浅薄皮毛。

    一晃在军中住了一个月,睡梦中总能梦见与陈长歌柳远山两名好友在雄州城厮混的场面,梦见三人饮酒致醉大闹暖松阁,梦见三人学着同龄纨绔去花街柳巷买醉,梦见破庙中的邋遢禅师和世间少有的通透文人白僧先生,但梦见最多的还是在自己幼时惨死的姐姐和年迈的父亲。

    一梦见家中的老父,无论睡多深沉项天成总能悠悠醒转,擦掉睡梦时挂在脸上的泪痕,暗暗埋怨自己一句太不懂事,这些日子也总在找机会给家中送封信,奈何战火酩酊一切都不方便。

    又过了三五天,不知道从哪来了个身穿麻衣的中年人与掌管一营的千卫官一同到了这架普通营帐内,点名带走了项天成,一众同营袍泽嘀咕着这小子怕是犯了什么事,惊动了掌管一营千人的千卫老爷亲自到此。

    项天成跟随二人一路来到了军政衙门,那拎着一柄被白布缠绕住古剑的麻衣中年人不知是何等尊贵身份,执掌一营的千卫官对其都极为恭敬,弯腰俯首没有丝毫军旅汉子的骨气,便是如此那中年人仍是丝毫不做理会,双眼微阖走在最前。

    军政衙门中翻找名状,在众多募兵状中找出了项天成参军时候所填写的名状,细笔刷刷点点后盖上了府衙大印,就这样,项天成莫名其妙挂上了个杀敌三十人的军功,新兵特赏晋升庶卫之职,掌管一火人马。

    粗略估算了一下人数,三十颗人头应该不在话下,但这些连项天成自己都记忆模糊,军政衙门的司军官们又是如何知晓的?被晋升庶卫之后,项天成被带到了秦关军演武场,有专门测评战力的鉴军官对这名新晋升的庶卫进行测试,百十招撕扯下来又给了个精锐的头衔。

    本来若是在在阶江湖人前来参军时都会主动说明自身武艺,再由鉴军官进行评测按照武人等级划分职位,一般的在阶武人不会屈居一个步战轻军,来参军就是为博些战功,身手好起步自然高一些,虽说起步高但也基本上也就是个庶卫官极少有直接可位居执戎官,在经历些战场磨砺人心砥砺在定官职升降。

    在秦关军中兵丁等级严苛,分普通士卒,其中十名士卒为一火,领头的称庶卫或是火头负责掌管这一火人平日中的操练演巡,五火为一队,为首者称执戎掌管五火,两队为一哨,称掌哨官掌管手下两队共计百人,十哨为一营,便做到了掌管千人的千卫官。

    从军到了千卫这一档次才有脸面跟家里人说一句是在品的兵将,从军到此方能算在军营中脱颖而出,也是兵和将的分水岭,千卫官以下几乎都是靠着莽夫义气晋升的,凭借你战场杀敌的骁勇,斩下敌军首级多者,便能得到重用升为一任庶卫,执戎和掌哨基本也是如此,只要有点凶猛武技,有颗忠肝义胆不畏死的心在加上些许好运气便能差不多胜任,若是运气不

    好死在战场上,封你个将军不都他娘的没用不是。

    但千卫以上便不是一句骁勇善战就可以胜任的,从千卫官若能粗略懂些用兵窍门再有些让众人信服的威望,才能有机会升到五品,当上一名军营校官,说出去也他娘的是个中郎将,跟在校尉的手下做些出谋划策领军厮杀的露脸活计。

    但若想再升那就得有些大能耐了,校官之上便是四品校尉,便能逢人吹嘘一声做了将军掌管一团兵士,那可他娘的太威风了,一团足足一万将士,但想升到这一步极为困难,能指挥万人冲杀得是何等厉害人物。

    余下的三品都统二品护军都是不敢想的无上荣耀,那都得是文武双全的将人才能有望获得荣光,号称北境战神的秦将军才做到了二品护军,赫号骠骑大将军,从军者最高荣耀便是当朝大司马兵马大元帅可称一品军候,但这等荣耀官职足足空悬了十三年无人享次殊荣。

    演武场旁一间书房内,脸色惨白的秦雄居公案而坐,那日阴罗刹沈安之深夜刺杀,招招都是直取命门的狠辣招式,若不是当晚秦雄以阔剑挡住那把飞匕怕是现在奈何桥都走上几个来回了。

    那日以师尊亲传阔剑和一张焚天剑符为代价没有立毙当场,但也是气若游丝命在垂危,天门关太守秦雄右手筋脉尽断,罡劲顺着经络直冲气海,若是罡劲到达气海搅动体内真气逆流,任是大罗金仙在世救不了他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出身乾元医门圣心谷的军师方伯常以秘药护住秦雄心脉才算捡回一条命,虽活了下来但筋脉尽断的重伤城内无人可医治,终日昏迷不醒只能勉强维持性命,若不是一月之后师傅张无回亲至,恐怕无力回天了。

    张无回以真力为秦雄接筋续脉,便是如此又过了三五天才略微好转,有了些许微弱意识,算是因缘际会在阴罗刹手中捡回一条性命,到如今卧床四十余天才将伤势将养了个五六分,听说近日来军中不安生,秦关军士卒与靖**矛盾日益激烈,才托着病体强行下床,校场中罚没了本军将士,虽然未做言语但他秦雄露面就是震慑靖**气焰,这般下来才算稳定住了军心。

    还不等回府修养,师傅张无回便让自己来演武场中等候,还命方伯常钦点了个雄州籍的新兵晋升庶卫,方伯常自然知道这枯槁男人的分量遵命照办,虽说新兵有些武艺根基,但毕竟战事未消,此时就赏有些不合道理,师命难为秦雄只好照办,与师尊张无回一同在这书房内,看窗外少年演武。

    居下垂手而坐的张无回自然了解徒弟为难心思,缓声问道:“你可识得那少年手中剑?”

    秦雄看着那英武少年手中的古朴长剑,略做沉思,想了许久也未想起这剑,摇头道了句不知。

    枯槁男人张无回见状不由得轻笑,侧头隔窗望着那柄古朴长剑,怅然神思,呢喃了句:“让马蹄震傻了的榆木脑子。”

30.蝶衣阔剑

    这世间到底有多少人用剑?是百万还是千万?

    其中有多少仗剑凭陵的气概少年,又有多少佳人倾国的浩然剑意。

    是一剑西来还是大江东去?是青锋映日睥睨万夫还是浅眠深山郁郁无欢?

    这世上有人浸淫剑意独爱着三尺青锋,就有人不爱练剑却不得不练。

    在灵州深处有片跌宕山林,高者峰峦入云,低者百丈深涧,这片山林自古便是荒山野林没有名字,四十五年前一名辗转天下只为打磨剑意的枯瘦汉子携妻子一捧骨灰一对孩子,住进了这片山林,给这片山林起名孤山。

    上山后,无房便自己盖,无田便自己种,无酒便自己酿,那汉子亲手将妻子埋在一座浅峰峰顶,登浅峰便可遥望灵峰雪山。

    这汉子便带着一对年幼孩子在孤山中住下,起初一年生活没有酒,男人觉得极为无趣,那年春日时种田,夏日时临山听风,随风舞剑,平日里赶上晴天便登上浅峰与妻子一同眺望那高耸入云的灵峰山,闲暇时诱捕些野味照顾两个孩子,好不容易熬到秋日,将熟成的谷物收起晾干,转过年来酿出了第一桶米酒,喝着自己酿的酒,男人来了精神头。

    如此一过便是三年,三年里男人每日除了照顾一对孩子,就是寡言寡语寻常时只知饮酒发愣,或是居于崖边酣眠,枯剑与酒壶终日为伴,三五日便要到妻子坟前说上些年轻时候没来得及说的话。

    一对孩子也到了贪玩的年龄,那年男孩八岁,女孩六岁,女孩是男人的亲生女儿,生来活泼伶俐爱笑贪玩,男孩是男人收养的孤儿,虽然有些愚笨但心智还算健全,从小男孩便是师妹唯一的玩伴,是揶揄捉弄的对象,也是惊慌害怕时候的支柱,更是闯祸之后替罪的羔羊。

    从那时候起为师为父的枯瘦男人便不再饮酒酣眠了,白日里教两名孩子读书识字,夜晚则让孩子拎着竹剑在山崖边随山风狂舞,随明月同辉。

    男孩生来愚笨,对白日中的读书写字不感兴趣也学不会,对入夜后的竹剑极为痴迷,女孩则截然相反极其钟爱跳跃在UU小说的文字,不爱去那山风凛冽的崖边。

    但二人不敢不练,稍有走神便逃不过一顿戒尺手心,女孩聪慧,对如何趁父亲不注意逃去山林中玩闹颇有心得,每次为了躲避功课兄妹二人进山林玩耍,回来受罚的几乎都是愚笨师兄。

    平日里男人和蔼,但一发现徒弟和女儿趁自己不注意贪玩嬉闹便变得极为严苛,轻则戒尺手心,重了就是罚跪抄书,一罚便是几天。

    自己那傻徒弟更是愚笨,生怕师妹受罚,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每次闯祸大多都逃不过手心红肿几天,但仍不长记性,两手消肿后便再次屁颠屁颠的跟在师妹身后傻乐。

    师徒三人便这样在山中又住了十年,这十年中兄妹二人从崖边的竹剑换成了两把古朴长剑,两柄古剑长三尺三寸,剑身宽两寸,重二十三斤,剑走轻灵夺巧如此厚重长剑并不多见,据师傅醉酒时候说,

    这两把剑是当年他与师娘所用,师娘故去后两剑便被封存,师傅笑称,这世上怕是只有她们娘俩用如此阔剑了。

    兄妹二人也从与山风狂舞变成了与山林野兽厮杀,这十年里生来愚笨的师兄也开了窍,虽然不像以前那般痴傻但仍是改不了在师妹面前傻笑的毛病,这一年阳春时节,兄妹二人被男人赶下山,出门游历去了。

    这年张无回十八岁,师妹张安宛十六岁,二人下孤山入俗世,在山上待了十三年的兄妹二人对尘世毫无头绪,免不了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好在二人心智坚韧,虽是一瘸一拐但仍要走遍天下。

    三年后,兄妹二人游历至永州,在青衣江旁遇见一位爱穿白衣的文士,三人志趣相投索性同行,在南岳寿山上冲初升的金阳立志要游历天下,那人虽是文士也精通武道,用了三年年仅二十四岁便达到了普通武人一生难以企及的一阶,当时张无回和师妹张安宛仍被挡在二阶无法跨越。

    那白衣文士气态绝佳,一手丹青苍劲有力,自小便钟爱文墨的张安宛有了些细微变化,原本同行中大大咧咧的激灵丫头变成了个爱脸红的少女,平日里若有若无也爱与那白衣文士并马同行,张无回虽然感觉出师妹的细微变化,但心中滋味五味杂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三人一直如此,形影不离的走了三年,三年中见过三山五岳的雄伟气概,见过那天堑大江的波涛声势,见过王朝中枢的繁花锦绣,见过那临海之滨的壮阔肆意,第三年盛夏时节,白衣文士于东海边龙岩寺沧澜院顿悟,一步迈入镇灵境,不再是俗世的寻常武者。

    深夜,三人夜宿沧澜院,张无回昏昏睡去,剩下感觉异样的二人纵观波涛水色,初入镇灵境的白衣文士破空登上熙山山顶,折下山巅一朵山花戴与张安宛鬓间,月色下,白衣文士与蝶衣少女面朝沧海并肩而立对明月立誓以沧海为证,张无回淡然一笑,拭去眼角泪水,翻身继续酣睡。

    又是一月,三人于临州星海楼下与一武者缠斗,初入镇灵境的白衣文士不敌落于下风,身穿蝶衣的张安宛见白衣文士苦战提剑相助,殒命掌下,那武者见误伤人命破空远遁,张无回忘了那日提剑追了多远,也忘了是如何失魂落魄回到灵州孤山,他只记得那白衣文士满脸清泪抱着张安宛尸体远走背影。

    回到孤山后张无回发现师傅遗书,那枯瘦男人在二人下山的第二日便自尽于妻子坟前,含泪眺望灵峰山,几年时间师傅早已变成皑皑白骨,张无回将师傅葬于师母坟旁,在二人身前挖一衣冠冢,将师妹张安宛幼时所用竹剑放置其中,自此,张无回便久居孤山苦悟剑意,终日与三座荒坟为伴。

    后来,听说星海楼下武者姓赵,住在一座塔中。

    后来,听说那白衣文士心魔缠绕止步镇灵境,因女子喜欢便专修文墨。

    后来,张无回剑意大成,跃居天玄第二。

    秦关军书房内的张无回思绪飞离,记忆中那把厚重阔剑与那窗外少年手中古

    剑渐渐重合,张无回呢喃道:“这丫头就是个被马蹄震傻了的榆木脑子,选谁都没错,错在当年选了下山。”

    良久,张无回拿起那把被白布缠绕的古剑,出了书房,临走时留下一句:

    “这孩子杀敌六十七。”

    是啊,每次关外交战都个枯槁男人站在城楼尖上,眯眼看着那把阔剑在人群中挥舞的样子,回忆着二十四年前脑海中的影子,可是那持剑人,没穿蝶衣。

    项天成攥着刚刚下发的庶卫腰牌站在军政衙门门口束手无措。

    麻衣男人出现在项天成身前,缓缓问道:“会喝酒么?”

    夜晚,一帐的秦关军兵卒看见那块庶卫腰牌呆呆发愣,脾气暴躁的粗鲁汉子不屑的骂上一句又他娘是个捞军功的富家子弟,一营房内二十人,只有那日被项天成救下的年轻兵甲,暗暗叹气,呢喃了一句技不如人。

    让绍义凯更为奇怪的是起初时与普通兵甲同吃同住的锦衣公子,如今却也搞起了纨绔做派,每日不与他们一同演练战阵也就算了,醒了就往营外奔,有时宵禁后才归来,一持续便有近十天。

    天门关南城门内有家酒馆,酒馆店主姓王,再有两年就奔六十了,邻里百姓都戏称一句王老汉,老汉人憨厚,以前有个媳妇后来跟人跑了,老汉也不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卖了家财开了这么一间酒馆,酒馆没别的,就是些稻谷酒,还有些下酒小菜平日里生意还不错,老汉上了年纪无儿无女,这次打仗便没跑,一个老光棍跑到哪不一样?

    之前这两月可是人心惶惶,原本总能隐约听说前方战鼓响,但自打那日有三百多铁骑进了城之后这天门关可是安稳了不少,那三百多人看着就跟城内的官兵不一样,个顶个魁梧身材,身上穿的都是雕刻兽首的厚重铠甲,看模样就得有三四十斤重,胯下一水的高大骏马,连马上都覆盖着铁质铠罩,走起路来地都跟着晃悠。

    听说他们来之后便大胜了一场,原本兵临城下的北邙人也被打退了,眼看着情势越来越好,出门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这小酒馆的买卖可是逐渐好了起来,老汉心中也高兴,倒也不是因为银钱,都到了这把年岁,多挣少挣便不打紧,够花就得,能过上几天安心的养老日子不比啥都强。

    不少周边村子百姓听说这些天关外稳定下来,都敢出门来买些日用器物,但大多也不敢就留,买完就走不爱在城中滞留,眼下天色逐渐暗淡,再过半个时辰差不多就要关城门了,原本悉所的城门又恢复了之前的萧索。

    一阵马蹄响过,三匹骏马在城门外缓缓停住,闲来无事的王老汉打量着城外来人,马上两男一女,都是年轻后生,长得相貌不凡,一人穿白一人着黑,尤其白衣少年手中的长枪更为惹眼。

    王老汉顺着往后看,眼神一愣手中账本咣当一声掉落在柜台上,老汉呢喃着:“还有这般好看的丫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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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听寒介绍:
人间有多少事?一件还是三千?醉眼惺忪看天下群雄如草芥,谁人月下倚长枪,且听风寒声落抬头看沾衣风尘,低头看江湖起落,这乱世谁可与我同活。少年手持听寒枪,当有凭陵气,灭仙佛心。世间万物难挡我听寒枪,难挡我斩鬼神志。一往无前,猛虎为何不能斗蛟龙?庙堂月下听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月下听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月下听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