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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辰一十一     明尊txt下载     明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天魔传承,玄帝算计

    “府君!”长安阴土都城隍庙内,有夜游夜叉来报,那夜叉蓝皮手持钢叉,比钱晨所杀的哪一位修为还要深厚。两个巡夜夜叉畏惧叩首在一名身穿红袍,腰配金鱼袋,一脸髯须,面目狰狞的鬼王面前,禀报道。

    那鬼王将一张绢帛摊在案上,下笔行云流水,字字颇见功底。

    字迹饱满,神意酣畅,虽然是鬼王所书,一字一字却宛如有血肉一般,点画秀美,行气流畅,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遒媚劲健,不愧是昔年能点中状元的书法。

    只见那纸上一行行书流畅而下,写着:“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字迹飘忽若仙,又仿佛字字绽放着光明,化为一轮玉盘圆月,洒下太阴之精。

    钟馗一边书写,一边听夜游鬼回报道。

    “灵显天王寺中发生诡异……寺中天王神像崩毁,还多了一座薛将军墓!寺中僧人引已为奇!”

    “府君!阿难陀寺遭受雷击,小的们过去之后,发现满寺上下都被人杀绝,寺中鸡犬不留……”

    “哦?”鬼王停下笔,整幅字已经写完,错落有质,透着清飘之感。

    “好诗……好诗啊!虽然少了一点物像感怀,但诗中的飘逸逍遥之气,仙气盈然……真乃谪仙人也!”

    钟馗感叹一番,抬头道:“阿难陀寺的人死绝了?可知凶手是谁啊?”

    一名夜游鬼差微微战栗道:“那凶徒实在太过凶横……阿难陀寺内一任活物,均被杀绝。小的平生就未见过这般心狠手辣之辈。所以……”

    另一名夜游鬼差会说话一些,连忙找了理由道:“阿难陀寺的门口,更有一条独角雷芒虬龙盘踞在山门上,浑身紫电隐隐,稍稍靠近一些,都会引得雷芒虬龙异动。故而小的不敢上前查看!”

    钟馗一抚凌乱的髯须,笑道:“过几天就是陛下的千秋之节,长安岂能出此大案。消息先瞒下去,尔等加紧巡查,一定查访出凶手形貌,报予我来。切记,不可滋扰生事。”

    那鬼差则是目瞪口呆,又要查访凶手,又不可滋扰长安百姓?

    这是一种什么办案之法?

    也就是说就算发现了凶手,也只能观察他的容貌,然后禀报给城隍?夜游鬼差见到这般大坑栽到了自己头上来,也是只能恨自己多事。

    那两名鬼差下去后,一名鬼女幽幽从后面转出来。

    鬼女却是一副好相貌,和钟馗的豹头环眼,铁面虬髯截然不同,她却柔声道:“哥哥,你可不能听那奸相的话。阿难陀寺和长安诸多寺庙,关系长安大阵。乃是一城百姓的性命所在。”

    “昔年太帝封你为长安城隍,便是为了守护长安!”

    “唉!”钟馗唉声叹息道:“钟花啊!哥哥晓得……”

    “那杨国忠不过是假玄帝的虎皮行事而已,若非顾及着那那些盘踞寺庙的魔头乃是听从皇帝的命令,又未曾大肆作恶。我何须忍让?早就扯了胳膊腿儿,把它们沾酱吃了!”

    “杨国忠原本乃是那大天魔李林甫的党从,那时候四大魔将,安禄山,哥舒翰,高仙芝,史思明,哪个不是对李林甫战战兢兢,畏之如虎。见到这位天魔宰相,恭恭敬敬称呼相公?若非李林甫对魔道掌控太深,让皇帝都起了顾忌。暗中授意他手下那帮魔头,将李林甫击杀在城外,自己做了那大天魔。”

    “当年天师、圣僧,天魔都在陛下手下为官,我都城隍名头上也不输于他们。但皇帝兼着天魔之后,都成了天子门生,让我该如何除魔除妖?”

    “这杨国忠当面不过是结丹的修为,后来得了玄帝的栽培,才炼成了本命神魔。”

    “此次他令人暗中破坏长安大阵,应该是为了破坏一部分封印,打开九幽裂隙,借助九幽魔气将本命神魔炼化为不死神魔,相当于道门阳神的大能。也好继承魔门天魔之位,请陛下把天魔尊号赐下来,去掉一个大字,做一个天魔宰相。”

    “他是事事都照着李林甫的样子来,偏偏知道自己没有李林甫的本事,不会引得那玄宗皇帝顾忌!”

    “此事,陛下应当是默许的!”钟馗说出了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话。

    钟馗之妹不解道:“为何?陛下好不容易才除掉了一位大天魔,为何还要扶持一位?”

    “原本渊帝之时,李唐与楼观道,与太上道祖都有极深的渊源,大唐供奉太上道祖为主,乃是有应由的……这与一位道门大能有关,不可轻谈。岔过此话不提,在李唐初立之时,道门是出了大力气的。这才推翻了前朝那位由佛门养大的文帝所开创的大隋。”

    “隋唐之事,就涉及极深的佛道之争……你哥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鬼王,佛道之争是何等的残酷,哪里敢轻易涉及。”

    “后来李唐初立,崇道抑佛,到了太帝登基的时候,因为宫变得位,再加上道门独大,对大唐也好,对天下也好,都颇为不利。这才选择又扶起佛门来,请那位玄奘法师西行取经。大唐统御道佛,搞的还是平衡。”

    “再后来道佛争端愈发激烈,高宗着实受了不少的气,便扶持起魔道来。”

    “高宗一面利用天魔女帝削除魔道种种诸恶,将魔门那些凶残血腥的老魔诛杀,取代以女帝改良的新魔道,将魔门化为己用。这才搞起了三教归一,三教并行的平衡。那时许多正道之士看到了改变魔门,将魔道引入正途的希望,甚至不惜投入魔道,改良魔门诸法。”

    “最有名的两个你也知道,便是狄仁杰和英国公。”

    “后来,谁也想不到,这位女帝的气魄如此之大!原本她只是高帝留下的三柱之一,天师为道门魁首,圣僧为佛门大德,天魔为魔道领袖。三教共尊皇权!甚至高帝还怕女帝一位天魔,无法抗衡道佛三位天师,三位圣僧,把李唐镇国之宝,都分了一部分法禁出来,让女帝可以借助她的骨血后代,驾驱那件灵宝。”

    “岂料……”钟馗说到这里,竟然露出了一丝畏惧的苦笑。

    钟花倒是颇为敬佩道:“岂料那位女帝实在是魔道之中不可思议的人杰,她一面联合道门,逼迫佛门三圣僧飞升了两位,一面借助两道九幽裂隙,在元神之上更进一步,以天魔之身,压制了道门三位天师。”

    钟馗叹息道:“至此魔道彻底做大,道佛的高人反而纷纷流散民间。不愿为女帝效力……好在女帝确实有新魔道的气魄,摒弃了魔道的种种偏私,将魔道推入了前无古人的新境界。大唐一朝的底蕴,李家五百年历代皇帝,结果成就了一个外姓女子。”

    “这女帝,只怕是能做魔君的!”

    “女帝在神龙政变之中,为上界那位大人物的法旨逼迫飞升之后,睿帝继续三教分立的禀政之道。在叶法善天师的帮助下,请回一行圣僧入朝,同时大力收拢魔道人心,请来自己的妹妹太平公主为继任大天魔。”

    “后来叶法善天师因为神龙旧事,不得不飞升,临走之前他看了一圈,觉得魔道虽然势大,但毕竟没有元神,所以就把一行圣僧也带走了!同时留下两枚天师法印,镇压九幽裂隙,避免魔道再出现元神。”

    “这就造成了道佛魔三家,一个元神也没有的奇景。虽然九州之内一定还有隐修的元神,但是道门除了奉元始道祖法旨治世的正一道之外,其余元神也不能入朝。佛门也有相应的法旨,就是为了避免佛道之间的争端,在朝廷的层次上失控。”

    “再掀起如魏晋年间的那场封神大劫一般的劫数!”

    “睿宗年间,又因为天平公主手中魔门实力太强,当时还是太子的玄帝甚至受起打压,最后玄帝政变,请睿帝为太上皇,诛杀太平公主。玄帝登基之后,继续三教分立,三教合一的政策,任用当时的魔修李林甫为天魔宰相。”

    “至此,大唐才彻底的摆脱了三教的影响,以天子为三教共奉的至尊。佛道魔三教,才化为修行百家,再无道佛魔之别。只有兵家、儒家、道家、佛家、法家,乃至书画音棋,五行阴阳诸多流派。”

    “大唐才进入极盛!”

    “可以说玄宗这罢三教,兴百家之举,实在是奠定了万世根基。不愧为一代圣明之君。任由道佛魔三教无休无止的争斗下去,哪有这百家兴盛的时代啊?我这鬼王,也只能苟全在道佛两家之下,被斥为旁门左道,要么托庇两家之下,做一个护法。要么就只能投靠魔头。”

    “旁门左道……这四个字,在当年道佛昌盛,只有魔道能与之争雄的时候,你可知是怎样的辛酸?如今到了大唐,他们才真正站了起来……百家争鸣……皆能成就正果!”

    “道佛两门前辈飞升之后,愈发出世,那些道佛高人一个个哪能受得了在朝廷混的那些气,他们伺候得了皇帝吗?”

    “反倒是魔道,从来不顾及这些。因此百家昌盛之后,反倒是魔道渐渐影响力欲大,而道佛两家却又出世退出朝堂。渐渐玄帝察觉原本三教分治的根基不再稳固,便果断分化了李林甫属下的魔修,扶持了安禄山,杨国忠。一部分由皇帝影响的魔道传承,则交给了太子李亨。”

    “让这三家出手,干掉了天魔宰相李林甫。”

    “同时自己兼任大天魔之尊,继续分化魔道的实力。如今魔道三分,一部分以杨国忠为首,一部分在太子麾下,最后一部分则是安禄山,兼任三镇节度,实力最强。但玄帝将安禄山困在地方,朝中太子,宰相两人皆视其如眼中钉。”

    “同时地方上,哥舒翰,高仙芝等等魔将,也与安禄山不睦。而是忠诚于玄帝本人。”

    “至此魔道三分,相互争斗,实力不再统一。才能让玄帝大权在握。不妨有人做大!”

    “这其中手段,不可谓不精妙,魔道分化三家,各个都要依附陛下才能抗衡……杨国忠作为天魔宰相,太子李亨作为天魔太子,而安禄山作为天魔大将。原本女帝统一的大天魔之尊,在陛下手中有分为三天魔,陛下作为大天魔,控制均衡!”

    “纵然是我和当今的天师司马子微,当今的圣僧鉴真,都说不出什么来!”

    “加上忠于大唐的百家修士,三教俯首,百家归心,这大唐怎么亡?哪有理由会出乱子?”

    “就算修为最强的安禄山,也不过炼就不死神魔的阳神魔修。杨国忠与太子一个是阴神魔修,一个甚至不修魔功,而是修炼纯正的道门心法,才堪堪结丹。为了让太子能与那两大魔修抗衡,玄帝甚至将李氏的镇族灵宝,也是大唐的镇国之宝——上清珠的一部分法禁授予太子!”

    太子为儿时,尝为玄帝所器。每坐于前,熟视其貌,谓武惠妃曰:‘此儿甚有异相,他日亦吾家一有福天子。’因命取上清玉珠,以绛纱裹之,系于颈。

    钟馗低声道:“也是因此,陛下大权在握,便失了危机之感,这些年渐渐耽于安乐,虽然权术手段依旧高超,却失去了年轻时分化三教,立百家的气魄啊!”

    “近年来,玄帝听闻安禄山修为渐长,太子和杨相也一直在说安禄山势力渐大,手下魔将无数,便有意继续分化之策,一面提携杨国忠,甚至暗示他可以打开一条通往长安大阵的漏洞,汲取魔气修炼。”

    “另一面扶持安禄山手下,一名叫史思明的魔修分化安禄山的势力,同时还有郭子仪,李光弼等年轻兵家修士。”

    “安禄山最近愈发猖狂,也是心中焦急,为玄帝所迫之故。”

    “玄帝却继续示之以恩……真的是把魔修当狗来驯啊!安禄山看似势力庞大,却无一奥援,乃是孤臣。太子潜力极大,却被不停的敲打,杨国忠完全依仗陛下的权势,难成气候。外加渐渐成长起来的百家修士,这才是陛下高枕无忧的关键所在。”

    钟花低声道:“既然如此,哥哥为何有些担忧?”

    “朝中有识之士,看到了百家兴起,三教衰落的大势,也觉得魔道被陛下训的如同狗一般,起不了什么大势。但陛下没有见过魏晋末年,那魔劫猖獗之景象,当真是我等经历此劫者,难以形容其万一的惨烈。若非传下李唐的那位大能只手挽天于倾倒,如今中土是否还是人间,都是两说!”

    “魔不是狗,是狼啊!”

    “狗急了会跳墙……狼急了,就会反噬主人!”

    钟馗看着长安的夜色,低声道:“所以就算陛下放任那杨国忠手下的魔头破坏长安大阵,这正道修士守护长安之举,纵然有所冒犯,我也应当支持!九幽裂隙,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可怕!当年女帝能驾驭它,玄帝未必可以!”

    “杨国忠马上会去禀报陛下,甚至太子也会来搭救他手下的那些魔头,你们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我这边……拖延不了太久!”钟馗注视着夜空,默默道。

第五十一章长安肃杀夜

    兴福寺中,是夜极静。

    一名小沙弥起夜小解,正要经过大殿,去往茅房,他经过大殿之时,突然听闻寺庙内殿有些响动,好似有人提到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

    “这么晚了。不会是师父……莫非又是盗窃法器的盗贼?”

    佛门法器由金银铜所制,材质就十分珍贵,而且在西市上乃是硬通货,胡商那里极好出手。因此常有不法之徒,翻入寺内行窃,小沙弥多有听闻。他悄悄趴着靠近窗口,往内窥视,若是真有盗贼,便出声唤起寺内的僧人起来抓贼。

    这座大殿之中很是宁静,四周只能听到虫鸣……因此殿中那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就侧耳可闻。

    小沙弥心里纳闷,这等细碎的脚步声,又不像是盗贼,反而——像老鼠。

    他透过窗沿去看,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出现在佛前的长明灯下,小沙弥赫然看见一只浑身金色,仿佛一块黄金疙瘩一般的童子,蹦蹦跳跳的来到佛前,对着那佛像打量。

    小沙弥捂住嘴巴,他也是有修行功底的,知道这是一种唤作金银童子的小精怪,乃是金银之气成精所化。

    有金银童子之处,往往埋藏有黄金白银,这般小猪大小的金童子,那是埋得多少的黄金啊!小沙弥听闻的故事里,金银童子都是拇指大小的一个,往往故事的主人翁便能循着金银童子出没之处,挖出两坛黄金来……

    这般小猪一样胖的金银童子,只怕得是一库黄金不可。

    小沙弥知道寺庙所在之地,往往是大官舍给寺庙的旧宅邸,谁知道地下埋了多少金银?

    他贪心大起,便偷偷窥视着金银童子,想要看看它在那块地面上出没,好偷偷挖出黄金,得个富贵还俗回去!

    那金童子摇头晃脑的看了那佛像半响,突然掏出一根绳索来,把佛像给捆了!

    小沙弥在殿外吓得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岂料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一个厚重的声音突然冲佛像口中传出来:“小小妖灵……也敢冒犯我?”

    那铜佛像赫然活了过来,那大佛一撑双手,却没有挣脱那松松垮垮的丝绦,那大佛站起来,有数丈高,口中的呵斥声惊动了旁边的僧舍,小沙弥刚要呼喊,便将住持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几个和尚凑到殿外,看到那大佛站起身来,踏入殿中。

    周围的彩绘画壁上的天女神将也纷纷动了起来,看着佛像前一个小小的金童子,或是掩嘴,或是冷笑,或是怒目而视。

    小小的金童子,用让人听不到的稚语,咿咿呀呀喊了一通。

    那铜佛冷笑:“你说奉你家主人之命,来斩妖除魔。叫我拱手而降,念在本家的奉上,绕我一名,给个出身!”

    “哈哈哈……你这小小妖灵是什么出身。敢与我论本家。”

    小沙弥瞪大眼睛惊骇的看着面前这荒诞的一幕……看那佛像突然暴怒起来,似乎是那金童子说中了什么要害,眼见平日了祥和的佛像突然面露狰狞,犹如魔王一般,他身后的主持颤声解释道:“此乃金刚怒目……佛有慈悲心肠,但如有妖魔冒犯,也有降魔的金刚怒目!”

    那大佛论起斗大的拳头,朝着那小小的金童砸去。

    此刻小沙弥心中居然还升起了一个无端的念头——黄金砸扁了,应该不影响它的价值吧?

    这时候小小的金童朝那大佛一拜,大佛嗡嗡道:“现在才拜我,已经晚了!”它并不留情,手中有万钧之力,定要捶打这妖精骨肉成泥。但金童拜的却不是它,而是它手上的丝绦。此时大佛并拢的双拳还未砸下来,就见丝绦之上闪烁一丝青紫色的电光。

    兹兹的电芒闪烁。

    那大佛浑身泛起电光,瞬间撕裂了它的灵光,佛光轰然被破去,露出真形来,却是一个面目狰狞的魔怪,小沙弥吓得惊叫出声,但那大殿内的壁画之上,无数神将天女扑出了画中,却听闻大殿之中一声惊雷起……

    见那淡黄丝绦化为一只紫色电芒构成的独角虬龙。

    龙身在殿中一摆,就有无数电芒化为锁链,数千条锁链笼罩了大殿,如同巨网一般,将大殿囊括。那些神将,天女,在电网中都化为魔影,却逃不出这锁链的枷锁。数百魔影被锁链捆住,迸发出更强的电光将其炼化。

    殿门外的一众僧人瞠目结舌,看着这如坠梦中的画面,根本说不出话来。

    此刻不知道多少人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小沙弥甚至看到那住持狠狠的揪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的眼中的泪花都泛出来了!

    那无数电索将魔怪缠绕起来,以雷光炼化,不过数息时间,那魔怪的身影就渐渐小了。它身上的铜皮化为铜水滴落,露出其下的青面獠牙来。青面獠牙也撑不了多久,莫约一盏茶的时间,就化为一滩焦炭。

    那金童子收起丝绦叠巴叠巴的塞进自己的小口袋里,看了那魔怪焦尸一样,有晃晃悠悠的走掉了。

    这时候,沙弥才看到住持的嘴巴在颤抖,有僧人惊叫道:“妖精……妖精把佛祖给杀了!”

    住持像是踩到了刀子一般跳了起来,呵斥道:“什么佛祖?没看到那是妖魔假扮的吗?这分明是菩萨面前的金童下凡,把假扮成佛祖的妖魔给收了!还不与我叩见金童?”当即一群和尚一拥而上,对着金童子消失的地方叩拜不已。

    然后迅速编排完善了观世音菩萨面前金童听闻长安有妖魔冒充佛祖,受人施舍,然后下凡除妖的故事。很快那金童便手持丝绦,身旁还多了一个一手捧着玉净瓶的玉女,众僧只道:虽然只有金童下凡除魔,但菩萨面前金童玉女总是一对,因此又给金童配了一个伴儿!好方便和信众解释……

    这边银童子风评被害,莫名娘化,它自己却并不知道。

    依旧举着磁光瓶儿,堵在鄷国寺门口,这里的僧人也早与魔头同流合污,乃是太子李亨的人!几个修持魔法的僧人在禅房之中小声道:“那奸相图谋打开长安大阵,我等报予太子,太子如何说?”

    为首的僧人小声道:“太子让我们虚伪与蛇,把事情闹大,借此搬倒奸相!”

    “听从太子命令,那我们就放那些神魔出去,到时候假作神魔失控,杀他数百人。看那奸相如何交代?”

    银童子掐着时间,听闻子时鼓响……就突然推倒了磁光瓶。

    那磁光瓶中,无数雷精神沙犹如银光一般跳动不停,幻为异彩,无数神沙飞出,犹如银流一般席卷而过,神沙摩擦之间,无数紫电狂舞,那禅房之中的僧人来不及反应,就被沙雨裹挟,铺天盖地的雷芒涌上来,没有发出一声哀嚎,就被炼化了。

    反倒是寺中的神魔,显露出九位鬼王之身来。

    那九位鬼王法力皆是结丹上品,联手更是有阴神之威,奈何浑身被银沙包裹,无数雷霆之力消磨其本身法力,失了先手。

    只能身上飞出无数魂魄,化为万鬼之幡苦苦抵御。

    但银沙之中三十六枚雷泽神砂却如星丸跳动,闪变之间,化为一道雷光赫然击破了万鬼幡上缠绕黑气的无数冤魂。轰击得鬼王法相几近破碎,这只是一枚雷泽神砂的威力,三十六颗雷泽神砂同时发威,数道雷光将那九大鬼王法相打碎,无数银沙趁虚而入,将其缠绕起来。

    银童子再念了一声咒语,磁光瓶口发出一道元磁神光,那无数银沙陡然伸出无边大力,裹着九尊鬼王,朝着磁光瓶中钻去。

    不一会,整个鄷国寺空空荡荡,屋舍都被荡平了!

    坊内的其他府邸,听闻市内的阵阵雷音,以及万鬼发出的种种呼啸,都派人悄悄来看。却发现整个鄷国寺已经被夷为平地,白茫茫的真干净。

    金银童子起程去下一处寺庙……那边燕殊李泌,也有所行动。

    净住寺门口,燕殊本想敲门,但想了想,还是抬起脚,将整个寺门都踹倒了!

    寺内的僧人闻声出来,便看见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背着剑匣往寺庙内闯去,僧人连忙上前围堵,听那燕殊道:“你们让开,我斩了你们寺中的妖魔就走!”

    ………………

    李泌来到圣经寺前,之所以选择这座寺庙,便是因为听闻杨国忠生辰之时,曾经请过此寺的僧人来诵经。他挥舞拂尘,根根青丝化为百丈法网,将这一寺笼罩起来。李泌身入寺中,那寺中僧人冲出禅房,看到李泌,都冷哼一声,也不问应由。

    直接持着戒刀扑了上来,围杀李泌……

    ………………

    岑参在龙兴寺前迟疑许久,这里便是他借住之地,向来与此地的僧人相处和睦。而且人家借住处给他牺身,如今却要回过头来灭门。

    怎么想也不好。

    便推门进入寺内,一僧人打着灯笼来看,看到岑参才道:“原来是岑施主,施主为何这么晚才回来?这街上夜禁,武侯蛮横……”

    岑参心中百般纠葛,喏喏道:“我只在坊内与一位新识的好友谈论诗歌!”

    此人惯爱吟诗杀人,又不喜和尚。我怕他也吟着诗歌,把你们都杀了。才特地要求过来看看……

    这句话岑参便不说了。

    此时却有一位老僧迈出禅房道:“岑施主可否入室一谈?”

    岑参迟疑片刻,便跟着老和尚进入了禅房中。

    ……………………

    大慈恩寺,小雁塔上。

    钱晨低声唱道:“香界泯群有,浮图岂诸相?登临骇孤高,披佛欣大壮。言是羽翼生,迥出虚空上。顿疑身世别,乃觉形神王。宫阙皆户前,山河尽檐向。”

    在小雁塔顶,凝视着这偌大的大慈恩寺,他微微一笑,道:“应该请岑参跟我一起来的!”

    “不然今日之后,说不得就没有大小雁塔了!不来一场雁塔诗会,岂不遗憾?”

第五十二章天魔杨家,鬼王钟馗

    “府君……兴福寺之中的鬼神被一道电光杀戮一空,乃是一只金童子带着那雷芒虬龙干的。应当还是那伙凶徒!”巡夜夜叉上前禀报道。

    “寺中的和尚可有伤亡?”钟馗悠悠道。

    夜叉迟疑道:“寺中的和尚倒是未有惊慌,他们推倒了铜佛,正在商量立观音像,还要在旁边供奉金童玉女,据说要用等重的黄金打造金童,用西域美玉雕琢玉女。还要在观音菩萨脚下雕琢一只神龙,改为供奉乘龙观音像!”

    “既然未有伤亡,那就是无事发生!”钟馗悠悠道:“兴福寺自己都不惊慌,你们惊慌什么?”

    “报报……”又一夜游神跪在堂下道:

    “禀府君,鄷国寺被夷为平地,寺中没有任何活下来的生灵!坊中贵人皆心有不安。”

    那夜叉微微抬头,这回有了苦主死人,府君总该追究了吧?

    “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钟馗放下笔道:“夜禁不可犯,一切等到白天在说。人都死光了,那就还是无事发生。巡夜的武侯都不惊慌,你们惊慌什么?”

    这时候,又有小鬼来到殿下,看到钟馗瞪大铜铃似的眼睛,忍不住颤声道:“府……府君!”

    “说!“钟馗没好气道。

    “京中武侯和不良帅差遣神婆来问,圣经寺中有喊杀声,扰的坊内不安。寺庙上空有根根银丝笼罩,他们斩不断,也进不去,只能听到其内传来惨叫声,望府君前去处置。”

    小鬼战战兢兢道。

    钟馗揉了揉眼角,不得不敷衍道:“告诉他们,是寺中僧人在举行水陆大会,超度冥府野鬼。乃是奉本神敕令,让圣经寺一干僧众连夜度化。不必惊慌!”

    文判官犹豫道:“可是明日这圣经寺僧人死绝,陛下必然来问,府君如何交代啊?”

    钟馗恼怒道:“都死光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我怎么交代?就不能是他们功德圆满,举寺飞升极乐世界了吗?”他心有戚戚暗道:“你们最好给我做干净一点,不要留下什么尸体血迹。不然本神只有拿下你们,去给唐皇交代了!”

    “报……”一只小鬼哆哆嗦嗦道。

    钟馗无奈的叹息一声,暴怒道:“又怎么了?”

    那小鬼心惊胆战,还未禀报,就又有一个小鬼从殿外闯进来和前面的小鬼撞在了一起,两鬼滚成一团,那旁边的夜叉大鬼忍不住呵斥道:“府君面前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府君,这一伙凶徒实在太过猖狂。而且他们如今分了几路,不如趁机拿下几路的人马。等明日陛下问起,也有个交代……”

    两只小鬼越发惶恐,忍不住抱在了一起,痛哭道:“府君不要吃掉我们……它们报的都是坏消息,只有我们报的的好消息啊!”

    它们看见钟馗已经拿出了钟家秘制的酱料碟儿,深怕府君将它们蘸酱吃了。

    钟馗听闻是好消息,才给自己身边的钩子抹了抹油道:“什么好消息!别怕,像你们这等小鬼没嚼头,我都是囫囵吞的。根本不蘸酱料!“

    两个小鬼更害怕了,却只能放开对方,一个道:“龙兴寺闭寺了!老住持打杀了寺中的鬼神,言府君——他们龙兴寺的魔头,由他们自行处置了!”

    另一个小鬼也跟着道:“先天观、景云观、灵感观、乾元观、华阳观也是如此,天师率领道门修士,先行处置了观中的混杂的魔头。不让府君操心!”

    钟馗总算能松一口气了。他看到旁边的夜叉大鬼眼中神光游离,闪烁不定,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另一尊夜叉小心道:“小神告退……继续去监视那些凶徒。”

    那夜叉还想开口:“府君,太子和杨相的人都被得罪了!明日陛下定然有诏……”

    这时候钟馗突然一钩,将两只夜叉大鬼串在了一起,对着桌上的酱料碟子蘸下去道:“我忍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货色很久了!天天与那些神魔混在一起……当我看不见吗?“钟馗将两只夜叉大鬼用力一吸,便吞入口中大嚼。

    一边品尝一边赞道:“好嚼头,这两货生的精壮。不枉我养它们这么久……钟花,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他回头去看,只见自己的妹妹做了一个鬼脸,舌头吐出了一尺长。

    文武判官无奈摇头,文判随手起草了一份拔耀阴土所镇压有阴德积累的恶鬼为鬼差的文书,准备明日禀明府君。

    看他这般熟练的样子,便知道这等非正常损耗的鬼差已经不是一两回了!

    武判官在看堂下,那两个前来禀报的小鬼已经咚咚几声,栽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旁边有小鬼用钢叉叉起它们,拖了下去,放在一旁等待它们回醒过来。

    钟馗再看了一眼手下抄写的那一份名单,突然笑了笑道:“下手倒还挺利落的!”

    春入池亭好,风光暖更鲜。寻芳行不困,逐胜坐还迁。细草乱如发,幽禽鸣似弦。苔文翻古篆,石色学秋天。花落能漂酒,萍开解避船。暂来还愈疾,久住合成仙。

    这首《题宣义池亭》,便是宣义坊的写照。

    由于此坊西部有清明渠流经,故达官贵人住宅山池园林甚盛,有燕国公张说宅、安禄山池亭、司徒李逢吉宅、右相杨国忠宅等等,尤其是安禄山与杨国忠这对死对头,宅邸占地广大,两都少有人比。却都被玄帝赐宅此地,做了邻居。

    尤其是杨国忠宅,构连甲第,土木被绨绣,栋宇之盛,两都莫比。

    晴明渠左近的小楼中,一人凭栏远眺,身着朱紫,正是当朝宰相杨国忠,他此时面色有些苍白,受了夜风,不禁咳嗽了几声。

    虢国夫人穿着低胸的华裳,头上佩带琳琅满目,一身香气袭人。

    这让心情不佳,更爱好安静的杨国忠皱了皱眉头,他素来知道这位太真妃的三姐之骄横豪侈,长安城中传言,这位虢国夫人所行之处,沿途遗落的首饰珠宝玉器,足以让幸运者富贵一时,各色香料的味道飘达数十里。

    非但与玄帝有些瓜葛,与杨国忠同车来往时,或三朝庆贺,或五鼓待漏,倩妆盈巷,蜡炬如昼,从不避嫌。

    “怎么……心情不佳?”虢国夫人笑道:“你想炼就本命神魔为不死,太真不是已经和玄帝说过了吗?得了玄帝的首肯,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杨国忠回过头来道:“破坏长安大阵,道佛两家怎么可能不插手阻拦?”

    “你可知道,天王寺被灭门了?”

    “是那个贯会制香的天王寺?”虢国夫人道:“可惜了,他家的妙香我还蛮喜欢的。”

    “天王寺中有神乾闼婆,善于作音,有妙香。此前还特地为陛下做过乐谱,还曾被招入宫中,为陛下和太真弹奏琵琶,陛下以鼓合之,太真随之起舞,令此神面惭,遂不敢再入。”杨国忠低声道。

    “天魔万幻曲?”虢国夫人微微抬了抬眉毛,冷笑道:“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在我妹妹面前班门弄斧的魔头。”

    “天魔舞乐绝妙,我妹妹杨玉环,乃是杨家本代唯一得了天魔舞、天魔乐真传的魔侍!天魔九曲,只修到了第一曲——万幻曲,也敢来献丑?”

    “那一日它差点被我妹妹摄去魂魄,吓得要死,哪里敢再入宫中?”

    “这般不知死活的魔头,作死克死了自己也是自然。”

    虢国夫人双足微踏,身姿妙曼,如飞天一般悬浮在空中,身上飘带飞舞,一举一动皆有若隐若现的魔音妙香发出,却是极为上乘的天魔妙相。她素手拨撩,以香气为弦,便勾动杨国忠种种欲念,令其不得不冷哼一声,平复体内紊乱的法力。

    “安禄山最近越发猖狂,屡次不给我们杨家面子……偏偏太真胳膊肘总是往外拐。说什么安禄山此人为陛下所重,她非但不能进谗言,还要替陛下安抚其心,叫我们不可急躁。”虢国夫人冷笑道:“如今魔门三分,你乃是我们杨家推出来,把持魔门的天魔。”

    “安禄山与你争权,当真罪无可恕。他拉拢魔道修士,培植自家势力,屡次不给杨家面子。而且此人是一头饿虎,会吃人的。想要控制魔门,非得除掉安禄山不可。”

    “你可有什么准备?”

    “安禄山没那么容易对付……”杨国忠摇头道:“陛下扶持他,就是为了分化我们杨家的势力,除非其起兵造反,否则陛下不会轻易动他的。安禄山又一向对陛下恭顺,拿他去塞外杀那些如草芥一般胡人炼法的证据出来,陛下也不会在乎。”

    “好在最近安禄山被逼的狠了!”

    “我进言陛下,数次提拔他手下的史思明,又放纵他拉拢魔修,他如今已经越来越像李林甫得势的时候了。陛下再信任他,等到他反了。也只能杀了他!如今要小心太子渔翁得利!”

    虢国夫人笑道:“把长安大阵要被破坏的事情告诉他没有?”

    杨国忠笑道:“他证道阳神已久,九幽裂隙是他唯一证得元神的机会,不由他不动心。他掌握的那些神魔也有异动,看来是准备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冲击元神!可惜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不是看他的修为如何,而是看陛下是否还信任他!”

    “通过陛下,请鉴真回来,让他对付可能冲击元神的安禄山!”虢国夫人道。

    这时候,远方一只鹦鹉飞了过来,落在杨国忠面前,那鹦鹉开口将长安今夜的变故一一说了出来。杨国忠面色凝重,一拍栏杆道:“又是那些正道中人。”

    “几坏我大事!”

    虢国夫人面色阴沉道:“长安大阵若不能被破坏,非但除去安禄山的机会没有了。你的修为也难以突破,更不能服众。正道趁着今夜,清洗长安……却是果断!是谁干的?”

    “当代天师……司马子微!”

    “一个没有成就元神的天师,也敢如此猖狂?”虢国夫人道:“我去请陛下旨意,还有钟馗,绝对也有他在放纵。”

    “长安有夜禁,不能让他们分散击破。”杨国忠沉思少顷,便道:“我让那些神魔汇聚到大慈恩寺,在派些人过去。五根指头捏在一起,就不信正道还能如此无所顾忌!”

    杨国忠唤来麾下的一众魔修,调动他们往大慈恩寺而去。

    那僧道打扮,又有市井屠夫,说书人,平康坊的女妓,落魄的乐师,甚至有士子,游侠,甚至长安城中的小官,等等打扮的魔修,汇聚在小楼之中,听从杨国忠的指令。

    “遵相爷旨意!”那落魄乐师笑道:“此次,定让那些正道中人,来的去不得?”

    游侠满身酒气,嘟囔道:“不过……是司马子微领着的一群嫩雏。长安城中那些真正的正道高手,没有一个在其中。在下定为相爷取他们的头颅来。正道根基上佳,最是炼制神魔的好材料!”

    有女子娇笑道:“若是有年轻英俊的,还请相爷赐给我采补一番……”

    说罢,便对杨国忠抛了一个媚眼。

    “去去去!”和尚不耐烦道:“被你采补了,都成了药渣了!被我采补过就不一样了!药性更足,火力更旺!”

    “都是虚火!”说书人摇头道:“这样的无知少年,最适合写入鬼怪的故事里。成为我的小说素材。正所谓……”

    “好了!”杨国忠面容一肃道:“我不管你们怎么做,我只要他们不能再打扰开启我九幽裂隙的大计!知道了吗?”

    那魔修众人都拱手道:“定让相爷如意!”

第五十三章百八神魔会雁塔

    右街使分察六街徼巡,带着卫士、彍骑从朱雀大街之上徐徐巡逻而过,突然有坊墙上有黑影闪过,有卫士禀报道:“虞侯!那里……”

    右街使摇头道:“许是夜猫而已,不必紧张!”

    那黑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分明看上去像是人形,但街使如此说,卫士自不敢再多言。而那街使虞候心中也不平静。

    “这是今夜第三宗了!”虞候心中忧虑道:“虽然杨相打了招呼,但若真的闹出大事来!我也不好交代……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据说几处寺庙都出事了!”虽然不是王公贵族的宅邸,这样要命的大事,但长安的寺庙也是有权有势,结识许多达官贵人。

    万一闹起来,自己也是要吃挂落的。

    那时候,杨相也未必保得住自己!

    大慈恩寺为太子李治为追念亡母文德皇后,选此林泉形胜之所而立,寺院南临黄渠,水竹森邃,风景秀丽,为京都之最。钱晨屹立小雁塔上,俯视寺内的重楼复殿,琼宇精舍,只见三十三院,总八千八百九十七间僧舍,内有修成法力之僧,就有三千人。

    小雁塔处,可以直视寺中南池,虽然已经是八月秋高,但池中荷花依旧含苞欲放。

    如阿难陀寺一般!

    但这一次,钱晨并非是来辣手摧花的,他将清鸿剑复藏入荷花之中,坐在小雁塔的飞檐之角,嘲风兽首上。

    嘲风兽在钱晨的屁股下面,露出一个委屈的怒容,敢怒而不敢言!

    他身上数百张符箓沿着夜风飞了出去,寺中的僧人有在禅房之中修行的老僧,眼通便看到一张的黄符随风飘来,贴在门上,符上有三山法印,内蕴降魔之力。钱晨这般作为,便是广告寺内诸僧,此为降魔而来,若紧闭禅房之门,便是两自得趣。

    若是开门入院,便立刻卷入道魔之争。

    钱晨从葫芦里到出一杯琥珀般的佳酿,凝冰为杯盛之,他的灵觉感应到长安的四面八方都有神魔暗暗潜来,也就不急着出手,免得把剩下没来的吓跑了,还要他再一个一个找上门去。

    他对着南池的荷花低声吟唱道:“对殿含凉气,裁规覆清沼。衰红受露多,馀馥依人少。萧萧远尘迹,飒飒凌秋晓。节谢客来稀,回塘方独绕。”

    一众魔修在半空中飞掠,不用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大慈恩寺外,他们翻过院墙,一眼就看到了小雁塔顶端坐着赏月观荷的钱晨,那女妓笑道:“倒是个好颜色,就是年龄比我喜欢的,打了一些!”

    钱晨如今三缕长须,仙风道骨,看起来倒不像他原身那么脸嫩。

    那和尚搓搓手笑道:“却是我的口味,四娘,你贯是爱少年的。这个就留给我罢!”四娘笑骂道:“一看就是有根骨的,这等人物三两年也见不到一个,见到了也多半不敢下手,哪像现在,有杨相撑腰。”

    和尚笑嘻嘻的邀请道:“不若……一起来?”

    小雁塔上的钱晨微微皱眉,那个风骚的好歹是个女人,你这和尚是怎么回事?而且,这大唐的风气,也这么开放了吗?

    钱晨眉头一皱,那些魔修并无察觉,一众阴魔就首先坐不住了!

    那道装的魔修倒是比较直,呵斥两人道:“正事要紧,你们这些龌龊先收起来。寺中虽然有我们的人,但大多数僧人并非杨相手下,若是叫他们闹起来,坏了相爷的大事。你们都要受魔刑的……杨家的刮骨琵琶音,搜肠羯鼓声,你们可想要领教?”

    那两人才闭了嘴,准备往大小双雁塔而去。

    这时候,却听见不远处有洒扫之声,扫把的竹枝刮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一个穿着白色麻布僧袍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众人初见那僧衣,还以为是大慈恩寺执夜的僧人,但那和尚却眼尖,窥见了那胸前一丝不寻常的起伏。

    和尚诧异道:“这是个尼姑!”

    “好啊!大慈恩寺的和尚却不老实……”那和尚笑道:“我也只是养几个清秀的沙弥,未想到他们居然胆敢在和尚庙里养尼姑。这小尼姑很是清秀,我去去就来!”那女妓诧异道:“和尚,你不是贯走另一条道的吗?”

    “只要可爱,什么都行!”和尚笑道。

    那魔修道士呵斥道:“正事要紧!其他的完成相爷的交代再说?”

    那和尚笑道:“那小子估计是个正道的死心肠,我们掠一个寺内的女尼,也能叫他有所顾及。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借此埋伏。”

    “你若惹来了寺内的高人出手……相爷爷保不住你!”道士冷声道。

    和尚只嘿嘿一笑,并不理会,他们之中并无人威望能高到领袖众人的程度,大家说是一队,实则一盘散沙一般。

    和尚来到女尼面前,阴笑着,低声道:“小尼姑不去参禅,怎么夜里还在扫洒。可是得罪了寺中的哪位大师?我可以代为分说一番。”他眉目流露出淫邪的神色,从头到脚大量那尼姑,却见那尼姑身材妙曼,面容居然不逊于杨家那几位。

    只是眉宇之间,浓重的怨气,坏了几分颜色,叫她如同深闺怨妇一般。

    不如杨家的四女艳丽自然。

    那尼姑看到和尚,却只是冷笑,这般刻薄的微笑,又让她失了颜色,叫那和尚好生失望,叹息道:“好个怨妇样,这般神色,什么趣味都没了!须得仔细调教才是!”

    那尼姑冷冷一笑,低声道:“都该死……都该死!”

    和尚见那女尼眉目之中闪过极深的怨毒,暗自心惊,便看到那尼姑飞快伸手一探,按在了他的胸口,无声无色的滚滚雷光钻入和尚的皮肤下,叫他流露出极为惊骇的神色,那四娘在远处看了一会,见到和尚才说几句话,那尼姑就主动摸到了他的胸口。

    不由得暗自唾弃一声:“又是一个骚浪蹄子!”

    这时候,一个眉目清俊的黑衣小哥从暗中缓缓走来,众魔修心中具是一惊,提高了警惕。

    这时候那清秀小哥,手中并掌,扯出了一把血红的长刀,才有让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听那道人问道:“原来是九幽的同道,阁下可也是奉杨相之命而来?”

    “我是奉天魔之命而来!”黑衣小哥低声道。

    那女妓四娘又露出那副撩人的浪笑,却听那黑衣小哥低声道:“叫诸位,死的离我家主上远一些……莫挨着这里,脏了他老人家的眼睛!”

    说罢,便有一道刀光,自黑衣小哥反掌间泛起。

    刀光横斩,点点殷虹如同擦不去血锈,泛着浓重的铁锈味,这一刻的刀光,已经超出了那黑衣魔修原来的境界,却是他见得钱晨几次使用天魔化血神刀,为其指明了方向。黑衣魔修魔道的资质不太行,但模仿总是会的。

    如今他的刀中,也有了一点神意。

    天魔化血神刀,虽然只得了化血神刀,还未领悟最可怕的天魔。

    但这一刀还是叫提起警惕的一众魔修,猝不及防,那四娘姣好的脸上出现一丝血痕,继而整个头颅都飞了起来,她离刀光最近,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屠夫飞退的极快,手中的屠刀连连斩出,却被那一刀尽数破去,一只手臂带着屠刀骤然飞起,被血光吞噬。

    屠夫卸下一只手,才侥幸逃脱,道士打扮的魔修张口吐出一道黑光,化为种种异兽魔头,朝着那黑衣魔修扑上去。

    那边被尼姑一只手按在胸口的和尚突然整个被抛飞了起来……

    朝着众魔修砸了下来!

    那游侠刚想上去接应,就听到道袍魔修道:“不可!”

    他这时候才看到和尚的皮肤下面,仿佛有无数波动在泛起,但此时想要抽身已经晚了!和尚身体炸开一道雷光,那无声无色的雷光横扫,瞬间灌入了两个魔修体内,那游侠打扮的魔修面露惊骇之色,便在雷光之中被一点一点的抹去。

    那满是怨气的尼姑冷笑着来到了众人的身后,拍手打出数道雷光。

    一位兵家魔修刚想暴起欺近,旁边的房舍之中突然冲出一个身影,撞碎了木窗。

    那武道罡气犹如通神一般,瞬间沿着此人的拳脚掼出,锋锐的罡气化为一杆长枪,在兵家魔修变招不及的时候,捅穿了他的心腹。

    说书人打扮的魔修,掏出一般册子,张口吐出了一段形容,那册子泛起魔光化形为一尊骑着墨麒麟的威武魔将,踏着大慈恩寺的青石板,朝着那位武道修士杀出。武道修士刚想动,就发现脚下变成了沼泽流沙,双腿深深陷入其中。

    那说书的魔修大声道:“第八回大泽险恶陷敌将,麒麟涉波斩来人!”

    魔将挥戈,斩向武道修士的头颅。

    这时候,一尊闪耀金光,浑身犹如金刚石铸的身躯飞撞而来,手中打出狮子印……

    和尚爆开的血肉突然化为,无数毒蛊……

    一位道袍青年徐徐而来,对着那道人打扮的魔修微微一笑,顿起云烟成阵……

    酒徒张口吐出无边烈焰,天雷真火滚滚而去……

    大慈恩寺的一角,那近十二个身影,走入了魔修之中,只是一瞬间,自信而来的魔修就死伤大半,他们大多数只支撑了一回合,要么被所对的来人斩杀,要么就被无数无色雷光包裹,被云烟陷住,被蛊虫毒伤。

    最后或是死于一只斗大的铁拳,或是被化血神刀吞噬一身精血。

    不一会儿,喧闹声渐渐停下。

    夜……又静了!

    钱晨依旧坐在小雁塔上,对月饮酒,已经念到第三首咏月诗了!

    不远处,一个打开了禅房的僧人,凝视了那寺庙一角的云烟一会,又默默关上了禅房的大门,把黄纸符箓拍好。

    一只小鬼在大慈恩寺的房檐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吓得已经不敢出大气。

    它心中默默道:“这根本就不是正道除魔,而是魔道内杠!须得禀报府君!”

    这时候它的脖子上突然微微一凉,小鬼的眼角瞥见自己脖颈下有一丝血色的刀光,立刻立正站好,目不斜视,任由那人取走自己魂魄中的某些记忆,那黑衣魔修撤刀离去……继续往旁边另一位站在禅房外面的僧人而去。

    不一会儿,被惊动的僧人都乖乖闭门念经,不敢再理会窗外之事。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念三藏经!

    待到月头又偏了一角,长安之中,已经有一百零八尊神魔,汇聚到了大慈恩寺之内。

    他们在寺内各处显化法相,或是铜铸,或是寄托吴道玄、尹琳、尉迟乙僧、杨廷光、郑虔、毕弘、王维等人的壁画,或是化为善业泥身,或是化为青石,彩绘雕塑,甚至还有石窟之中的佛像,带着壁画里的飞天,将大小雁塔,隐隐的包围了起来。

    燕殊杀穿了一庙,正掠过长安夜空,赶往下一处,就看到那一处的神魔,皆身化黑影,投往大慈恩寺而去。

    这时候,大慈恩寺绽放一道动人心魄的剑光……

    照耀长安夜空三千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钱晨并没有发出求援符书,但他依旧暗叫不好,跟了上去!

    司马子微领着数十位道士,飞纵在长安人家的房檐上,也看到那出魔气汇聚,剑光闪耀的地方,掐指一算,脸色急变,带着一众道士就赶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第一剑,冰魄寒光

    寺中的无数神魔,目光齐刷刷的注视着小雁塔顶的那个身影,那人捧着冰砌的酒杯,已经念到第四首咏月诗了!他坐在嘲风身上,注视着南池的荷花,甚至没有去扫一眼那寺中种种诡异出现的神仙,那些目光看着他的壁画。

    一尊大石佛嗡声道:“就他?”

    它回头看了一眼身旁冷汗淋漓而下的老僧,道:“杨相召我们回大慈恩寺,就是为了等他?”

    老僧满头大汗都顾不上擦拭,低声道:“此人应该只是正道那边派出来的无知牛犊,此次正道那边,当还是以司马承祯为首。他已经以天师之身肃清了长安小半的道观,如今多半正在带人赶来的路上。”

    “那还留着他做什么?”石佛面露不虞之色。

    一尊鸟首人身,金灿灿的羽翼贴在身上,极是威武不凡的神魔开口笑道:”此人其他且不说,胆量倒是有些不凡,尤其能活到现在,很是稀奇。怎么没有人去杀了他?“

    这尊神魔显化的法身,肚脐以上如天王形,只有嘴如鹰喙,绿色,面呈忿怒形,露牙齿。肚脐以下是鹰的形象。头戴尖顶宝冠,双发披肩,身披璎珞天衣,手戴环钏,通身金色。身后两翅红色,向外展开,其尾下垂……

    赫然是佛门的迦楼罗形象。

    “迦楼罗……何必长他人志气?”一尊牛首人身的神魔冷笑道:“我看这小子就讨厌的很……高高坐在塔上,好生嚣张!老和尚,怎么没有人取他头颅来。等到司马承祯来了,给他一个下马威?”

    老僧打了一个冷战道:“不是没有人去杀他,而是……去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方才杨相派人从靠近双塔的院子进来,还没到塔下,就是只听闻许多厮杀声,一阵云烟腾起,遮掩视线,好好的数十人就全都不见了啊!”

    “故弄玄虚!”一尊化为夜叉王的神魔冷笑道:“跟我们魔道玩这一套,正道也真是计穷了!看我手段,纵然身边有正道之人保护,也能叫他使得不知不觉!”

    “摩尼跋陀罗!”

    “布噜那跋陀罗!”

    他呼喊了几声,便看见黑暗中几处深沉蠕动,犹如黑油一般不反射一丝光线,那些‘黑暗’潜入了黑暗中,消失在了几尊神魔的感应里。此乃魔道专用来刺杀的影魔,来无影去无踪,能在阴影之中遁走,就算在大白天理,都能在各处阴影之中跳跃,从人的影子里,无声无息的取走性命。

    更何况如今是黑夜?

    到处都是能叫阴魔遁走的黑暗!

    牛首人身的神魔也放出了手下三十六只有相神魔,有相神魔须得依附在有形之物身上,才能施展十分的威力。牛头神魔右手握着一柄金刚杵,左手持着一面魔幢。站在罗汉殿中,寻一平坦之处,口诵魔咒,招摇幡幢,用金刚杵在地面上书写魔咒。

    画完,将便将魔幢插在地上,手中掐诀朝罗汉堂中一杨,便见那魔幢转了起来,幢幡越转越大,最后笼罩了整个罗汉堂,数十个铜罗汉被魔幢一罩,便被魔光附了上去,登时从神龛中跳了出来,各个身高丈六以上。

    这三十六尊有相神魔对着牛首人身的神魔躬身一礼。

    牛首神魔手朝着小雁塔处一指,就见那有相神魔分了三面,围了上去。

    钱晨凝视着明月,却有仿佛一这面白玉盘为镜子,数着月下那种种神魔和阴影。他数过一遍,低声道:“神数差不多了!再晚……司马承祯和燕师兄他们就要发现不对,赶过来了!那时候,我就不好杀的太狠……”

    他伸手撑了撑懒腰,此时他身后的影子里,却泛起一股更为深沉的黑暗,阴影比方才更深了一些……

    钱晨的影子里,好像有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钱晨四肢舒展,仿佛要怀抱天上的明月,将这此刻的寰宇拥入怀中,他低声道:“白日与明月,昼夜尚不闲。况尔悠悠人,安得久世间……”此刻,月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影,照耀的他身后再无一寸的黑暗。

    数团影子蜷缩在原地,分外的显眼。

    正立无影!

    “杀!”那数道影子见到自己暴露了行迹,当即选择了强杀,它们伸手一抓,手中就多了一道无光的匕首,那匕首无光无影,乃是锋锐到了极致的阴影。

    那数道阴影同时刺向钱晨的后心,速度快到了极致。

    钱晨没有转身,他杯中的琥珀光洒出,仿佛凝聚了天上的月光,化为一柄薄薄的冰剑,朝身后挥洒,如同一缕凝聚到了极致的光线——冰魄寒光线。

    当那阴影之匕将要触及钱晨心口的瞬间,眼看这专破一切护体法术,甚至因为性质特殊,能是大部分防御法器如无物的阴魔刺,将要建功。

    一股寒气赫然冻结了阴影,那如同寒光一般的冰剑,穿过了数道阴影的咽喉。

    阴魔在阴影之中,本不受伤害,大部分法术对其都无可奈何。可这薄薄的一柄冰剑,却是以钱晨修成的一线冰魄神光所化。

    寒光微弱无比……

    借出广寒冰魄这枚外丹之后,钱晨使出的冰魄寒光的威力,也只能凝结一杯酒了!

    但这丝毫不影响其本质对影魔的惊人杀伤力,那数团毫不受力的阴影,却被一线寒光劈开。

    没有形体,没有质感的影子,被剑光抹过,赫然分为了两半,影子没有消散,但它们已经死了!如今留下的只是它们冻住了的尸体。

    那数道影魔被击杀后,钱晨轻描淡写的随手一挥,那柄冰凝结而成,薄得像一张纸一样的长剑,便被高高抛起,然后如同被飞剑一般,受钱晨驱动,飞纵而出。

    冰剑沿着小雁塔螺旋而下,从一尊扑上来的铜罗汉脖颈处抹了过去,下一瞬间,铜罗汉头颅断裂,身子还扒着小雁塔的飞檐,头颅却坠入了塔下,在黄土上砸出一个小坑。那依附在罗汉像上的有相神魔也被剑中的冰魄寒光的剑气寒气所毙杀。

    “北极大光明宫,冰魄寒光剑!”

    这一剑虽然远不如广寒冰魄丹在的时候,那强大的冰魄寒光所凝的那般具有将方圆百里冻彻,粉碎的力量。但却是钱晨自己采集冰魄元气,太阴寒气,一点一点凝结而成的,威力没有半点外泄,甚至那尊被斩首的铜罗汉,用手摸上去都没有半点冰寒。

    因为所有的寒气,都用在了剑刃之上。

    那一线极寒能斩杀无形无质的神魔,全然已经凝聚为剑意,这一刻剑意就是寒气,寒气就是剑意。

    那股寒气已经触之不可察,观之不可见,唯有被斩杀的那一瞬间,意识泯灭之前,才能感觉到那股冰寒的刺骨,仿佛割裂人魂魄的寒意。

    寒冰飞剑在斩杀一尊铜罗汉之后,下一瞬间就仿佛光线折射一样,贯穿了从小雁塔另一侧攀援而上的铜罗汉胸膛,一个高高跳起,朝着塔顶的钱晨砸去的有相神魔,更是在半空中,就被拦腰斩断。

    这时候数十尊有相神魔,有的从小雁塔内,横冲而上,贯穿其中的层层阻隔,准备从塔顶破塔而出,拦腰扼住钱晨。

    有的从旁边的大雁塔一跃而过,手中的铜钵砸向钱晨的脑袋。

    那绕着小雁塔螺旋而下的寒冰飞剑,回旋出拉出一个圆弧,赫然破碎,三尺长的寒冰飞剑,破碎为数寸长的冰刃,以钱晨为中心,拉出数十道弧线。

    有的冰刃刺入塔内,贯穿来塔内震动小雁塔的有相神魔的眉心。

    有的划出了一个更大的圆弧,将大雁塔上跳过来的神魔,将贴身藏在小雁塔边缘的神魔,将云中的神魔,地上的神魔,悉数斩杀。

    只是一瞬间,三十六尊有相神魔,就被斩杀了二十多尊。

    圆弧冰刃绕着钱晨旋转,钱晨手中冰铸的酒杯,才刚刚被他捏碎。他至始至终都是望着头顶的明月,仿佛那些狰狞的神魔,奇诡的魔头,都不配分去半点目光一样。

    远处石佛凝重道:“北极大光明宫!”

    鸟首的迦楼罗神魔也凝重道:“冰魄寒光!”

    牛头神魔暴怒道:“管他什么北极大光明宫,敢来趟长安这趟浑水,就叫他有去无回!”说罢,带头朝着钱晨扑了上去,他化为与小雁塔同高的神魔之躯,魔躯犹如铁铸,牛角冲天,被他伸手拔下,化为一柄长刀,只是刀刃就有十丈长。

    当头劈下,却是要把钱晨连同其身下的小雁他一同劈成两半。

    “法天象地……原来是法象神魔!”

    钱晨反手握住腰间的‘有情’剑柄,下一瞬,剑光出鞘……

    剑光纯粹而微弱,相比那如山岳倾倒,就像神魔拔起了旁边的大雁塔横扫而来的厚背战刃,最初那一道剑光只是小雁塔顶,闪耀的一点寒芒。

    寒芒绽放的时候,数十枚环绕钱晨做螺旋飞舞的冰刃骇然破碎,化为一捧晶莹飞散。

    那森森寒气,尽数凝聚在了有情剑的寒光之中。

    抬剑向天斩,昆仑亦倾倒!

    法象神魔手中的厚背战刃,赫然拦腰截断,剑光透过那如小雁塔一般巍峨的神魔的身躯,从它背后绽放,犹如劈柴一样,贯穿了它的身躯。

    牛头神魔眼中凝固着愤怒、憎恨、震惊和极度的悔恨,然后两边身体,各自朝着左右轰然倒下。

    砸塌了一片花花草草,亭台栏杆。

    迦楼罗神魔和身边的几魔,也陷入了极度的骇然中,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那法象神魔能败得这么快,性命丢的这般的轻易。

    钱晨屹立小雁塔上,长剑一指南池的荷花,对着下方那数百神魔朗声道:“一个个的,太慢了!”

    “你们一起上吧!”

    池塘之畔,化为泥像的神魔惊慌的逃避者钱晨的剑锋所指,四散开来。而整个大慈恩寺中,那些铜铸的,壁画的,泥身的,石像的,彩绘的,雕塑的,那种种神佛恶鬼,飞天神将,尽数无言。

    迦楼罗神魔身旁的石佛,一声雷鸣般的怒吼:

    “杀!”

    杀声彻响大慈恩寺。

    顿时从园林之中,从池塘里,从两雁塔脚下的黄土中,从禅房里,从钟楼里,天上地下,云中,月光里,任何能够想象的地方,都有神魔的影子扑了出来,滚滚魔影,种种奇诡的魔兵,如同洪水一般朝着钱晨涌来。

    对钱晨杀去!

    魔兵之上反射的寒光,霎时间照亮了整个大慈恩寺,映照着小雁塔上如同白昼。

    无数诡异的魔道神通,有黑烟血雾,有白骨阴影,有磷火毒虫,有冤魂恶鬼,有神魔法相,有金刀烈焰,有阴雷煞气,有毒藤蛟龙……

    几乎将小雁塔上的钱晨,淹没!

第五十五章第二剑,两仪元磁

    钱晨低声道:“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周围的黑烟血雾翻滚,如同腾起的巨大浪潮,骤然涌起数百丈高,然后朝着小雁塔拍打下来,有白骨和阴影,近百只神魔鬼物在其中穿梭不停,还有磷火毒虫,冤魂恶鬼,这些东西显化为种种的神魔法相,狰狞恐怖。

    或是裹着金刀烈焰,或是牵扯阴雷煞气,挥舞着魔道的法器神兵,朝着钱晨杀来。

    无尽的魔火雷光,黑烟血雾将钱晨淹没,透过对着钱晨撕咬不停的神魔,在黑烟血雾的翻腾之中,却有一丝灵光隐隐透出来。

    钱晨一手举着浑天青罗伞,乾天一气清罡垂落,甚至护住了脚下的小雁塔。

    他手中的有情剑牵引丝丝元磁之力,剑身之上出现了缠绕的紫殿雷光,这时候他的长剑欻然脱手。在群魔环伺之下,钱晨竟然挥手掷剑,抛入云中,一道剑光从小雁塔上飞纵而起,瞬间就刺破了夜空,高达数百丈,没入云中。

    石佛皱眉,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招?

    那乾天一气清罡虽然坚韧,防御里惊人,但是在众多魔头的消磨之下,被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这时候,钱晨却将手中唯一能斩杀神魔的长剑脱手。

    “莫非是以剑光刺破笼罩的黑雾,惊动同伴,等待司马承祯来援?”迦楼罗不解道。

    “那正好,把司马承祯也引过来,一并杀了!”化作夜叉王的神魔狞笑道。

    石佛凝重的注视着,刺破黑雾笼罩,将要没入云中的有情剑,突然听闻小雁塔顶端,传来钱晨的一声暴喝!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交缠在有情剑上的元磁之力,骤然爆发出一道强烈的剑光,只见大慈恩寺头顶的夜空之中,一道动人心魄的光华绽放……

    犹如一道长三千丈的匹练,照耀长安的夜空!

    两仪元磁神光加持在有情剑上,下方的黑烟血雾,无数神魔的诡异魔法、神通构成的黑潮,突然再次涌动了起来。最顶端的黑雾追随着剑光的尾巴,被那元磁神光吸引了过去,黑雾之中的无数神魔,冤魂恶鬼都翻滚起来,最外围的神魔,不由自主的向着剑光飞去……

    这时候地上的血雾黑烟,白骨阴影,都被剑光迸发的强大吞摄之力,牢牢吸引。

    被那元磁神光吞摄而去……

    血雾黑烟朝天上涌动,犹如花瓣一层一层合拢的黑莲一般。

    那道三千丈的匹练剑光,犹如一根吸管,瞬间抽空了下方的黑烟血雾,围绕着钱晨的种种神魔,都身不由己的朝着天上冲去,就好像龙卷风在海面上抽起巨大的水龙一般。

    无数恶鬼魔头在元磁神光之中旋转着,不断积压在一起,一群魔头犹如挤进了一根小小的吸管中一样,被剑光抽离,沿着一道只有一尺宽的剑光路径,冲上云霄。

    钱晨身边那些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神通法术和冤魂恶鬼魔头都一齐失控,被剑光抽离,不断有魔火阴雷在元磁神光之中极度凝聚,卷在一起,阴影缠绕着白骨,魔火依附着阴雷,那种种恶毒的法术,那些毒虫蛟龙,都在元磁神光之中碰撞。

    魔火阴雷燃烧着毒虫白骨,无数阴影纠缠在一起,被阴煞消磨,魔头被磁光之中的紫电炼化,那丝丝的阴晦元气,又被元磁神光牵引的无尽乾天阳气洗练。

    那无数魔头,法术,神通,法器被剑光吞摄,一齐涌来,不受控制。

    它们相互碰撞,泯灭,自己就相互磨灭了八成。

    剩下的面对两仪元磁的消磨,又渐渐磨灭了一半。

    最后偌大的神魔黑潮,就只剩下一线黑气,在元磁神光之中纠缠……

    这时候纵入云霄三千丈的剑光,才开始掉头,若电光下射,那一线剑光从原路返回,剑锋对着那凝聚成一线的魔头黑雾,犹如霹雳一般,将其彻底劈开。

    残存的魔头,面对那剑光无匹的锋锐,甚至不能稍稍阻碍,就被凌厉的剑光劈成两半,继而被元磁神光彻底消磨。

    钱晨放下了天罗伞,再度转身,他手持白鲨鱼皮鞘,再剑光落下的最后一瞬,漫引手执鞘承之,剑光透空而入,有情剑“呛”的一声,没入剑鞘之中。

    第二剑——两仪元磁!

    屹立小雁塔上,钱晨稍稍移动,避开了头顶坠落而下的,一个被劈成两半的白骨拨浪鼓。

    天上在两仪元磁神光消磨之下,幸存了下来的种种法器残骸,这时候才坠落下来,神魔的遗骸,骨制的、铜铁制的、甚至由元气凝练,恶鬼炼化而成的奇异材质,都洒落了一地。

    贫穷的耳道神从钱晨的肩膀上蹦蹦跳跳的跑了下来,在散落的垃圾之中挑挑捡捡。

    它警惕的看着钱晨,捡到的东西偷偷往小肚兜里一放,却是不知什么时候炼成的一处芥子空间,从此不需要钱晨为它保管财货了。钱晨微微一瞥,并不理会?他帮忙保管是因为耳道神没有乾坤袋吗?

    才不是……

    他是怕它拿去乱花,把好东西都糟蹋了!

    远处,正在赶来的燕殊看见那掉头而下,劈开无数神魔的剑光,突然笑道:“还是我太小看师弟了!区区百八神魔,怎能叫师弟动容?”

    他举目四望,摇头叹息道:“这一剑,不知道惊动了长安多少人。明天,只怕更热闹了!”

    宁青宸也远远的瞥见了那一道剑光,她身后,无数恶鬼魔头被冰封凝固为雕像。

    紫霞拥簇着冰魄之光,托起那柄飞剑沉浮不定。

    “钱师兄的剑术法力,又更加强横了!”她有些丧气道:“如今,我等只是在拖师兄的后腿罢!如这般没有师兄借给我外丹,甚至难以扫荡的魔窟,对师兄来说,想必也只是一剑而已。我好像再也帮不了师兄什么了!”

    鬼王钟馗也远远凝视着那一道剑光,看到妹妹走进来,侧头询问道:“又是谁来催了?”

    钟花嫣然一笑道:“太子派人来问内情!”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被我搪塞回去了。我让他回去问李泌去!”

    “这长安的王公贵族,居然和那些魔头有这么深的牵连。”钟馗摇头叹息道:“也是……”

    “妹妹,你看发出这一道剑光的人如何?”钟馗抬手展开一张画像,正是钱晨伪装的剑客李太白,多了三缕长须,更加成熟稳重,看着自有一番仙风剑骨,清逸自在的气度。钟馗笑道:“我派人问过了司马子微,他说此人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

    “闹了这么大的声势出来,跳得这么高,只怕就这几天,早晚要死于非命的!”

    “等他死了!我将他召来,做你的夫婿怎么样?”

    钟花笑着摇了摇钟馗的手臂道:“哥哥,这些为了保护长安涉险的义士,怎能让他们死于非命?有你护着,有司马天师在,他们应该会安然无恙才对。”

    “妹妹啊!”钟馗叹息一声道:“你是不知道这长安的险恶,就连我,有时候也只能护住你而已。太子,杨相,陛下,太真妃,甚至安禄山、高仙芝这些人,有哪一个是等闲之辈?这座城市固然是庇佑了千万人的神都,同样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啊!”

    “今夜,我能扛得住一时,到了明天,长安就不是我管辖的城市了!”

    “他们就只能自求多福,看看司马子微能不能保住他们了!”

    “能有这般剑术的人……”钟花凝视那道久久未曾散去的剑光,道:“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小雁塔下,石佛周身气势凝练沉浑;迦楼罗神魔更是几次张口,都说不出话来;夜叉王浑身颤抖,不知是在恐惧,还是愤怒。

    这些神魔虽然比不上他们几位神魔中的最强者,却也是自女帝以来,魔道潜伏在寺庙道观之中的一小半的实力了。

    那道剑光久久未曾散去,在残余剑光的照耀下,那个将手按在剑上,凝视着它们好像要缓缓拔剑的身影,给一众魔头一种无比强烈的震慑感。只是被他的目光扫过,都像是被一把无匹的神剑对着一样,锋锐之气,令它们汗毛竖起,心惊肉跳。

    除了他们几位,剩余的神魔看着钱晨的目光无不战战兢兢,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在一众魔头的注视下,钱晨好像有三个不同的面目,背后伸出了六只手臂,明明只是一个抱剑的诗人剑客,在魔头的眼中却好像三头八臂的魔神一般,钱晨的一个头颅仰头望月,浪漫的吟诵诗篇,一个头颅凝视着手中的长剑,神情无比专注,最后一个头颅漠然无情,犹如天道。

    这是钱晨出现在神魔眼中之后,神色的一种变化。

    吟诵诗歌的是站在雁塔之上,那个浪漫飘逸的诗人。

    凝视长剑的,是纵剑杀戮,将神魔屠尽的剑客……

    但那漠然无情的是谁?一众魔头并不知道,这是它们从钱晨身上,隐隐窥见的魔性。

    魔性之间也会相互感应,这些神魔之所以如此畏惧,钱晨之所以杀它们如宰鸡一般,都是因为深藏在钱晨本质之中,那足以主宰它们,足以让它们身不由己的畏惧,甚至连反抗都不敢的——无穷魔性。

    钱晨背后伸出的六只手臂,一只握住了一把犹如寒冰砌成的长剑,一只手持元磁交汇,宛如神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剑形的光剑,还有四只手中的剑影模模糊糊,却让一众神魔由衷的畏惧。

    此人才出了两剑,便快要把它们杀绝了。

    若是真的还剩下四剑,那还了得?

第五十六章第三剑,大音希声;第一刀,太阴斩情

    钱晨纵身而起,从小雁塔上一跃而下,手中有情剑铮的一声,再一次出鞘。他从十数丈高的小雁塔顶,一跃而下,居高临下,有情剑瞬间斩出了三道剑影。

    那剑影浮动,化为银色的雷霆,电光一逝之间,刺向三尊神魔。

    就在钱晨跃身而下的瞬间,石佛、夜叉王、迦楼罗,还有一尊气宇轩昂,高大雄壮,只是头上生有一根独角的神魔,将自身的魔气,凝聚为一面四十七弦竖琴,随手弹奏起来,此神魔载歌载舞,舞姿妙曼,却冥冥之中沟通虚空的种种魔念。

    魔念依附在此妙调和雅之音中,鼓动人心,如旋岚风吹诸树身,不能自持。

    正是紧那罗神魔!

    一尊蟒头人身的神魔,身披白袍,手持一把钢刺,乃是神魔摩侯罗伽。

    还有身穿帝袍,从来不敢在玄帝面前露面的憍尸迦神魔,及种种神将天女,这一瞬间,便有十数尊阴神层次,结丹上品战力的神魔,各自爆发了自己最强横的神通。这夜空下的长安,这有这一处爆发了无数光华,照耀着周围数坊,如同白昼。

    神通与元气摩擦,爆发出夺目的光华,从四面八方,向着坠落而下的钱晨轰去。

    石佛念诵着种种魔化梵音,曲调扭曲诡异,他身躯回转向前拍出一掌,那石掌化为丈许的一只巨手,掌心带着种种诡异扭曲的梵文,通体更是犹如暗金鎏金,携着无匹的力量,拍向钱晨。

    迦楼罗身体浮现金羽,背后羽翼震动,燃烧着黑色的九幽魔火,点点魔火洒下,燃烧成数只熊熊的火龙,张开满是魔火凝聚的利齿的大嘴,朝着钱晨撕咬而去。

    夜叉王纵跃狂奔,一起一落间,化作高达数十丈的厉鬼夜叉,它伸出四只手臂,一只握着鬼面大盾,一只把着丈八蛇矛,两只一起握住一根方天画戟,面孔红蓝相间,露出满嘴的利齿獠牙,身上生有骨刺。脑后浮现一重一重黑暗的地狱,无数鬼首利爪,从地狱之中向外伸出,朝着钱晨挥舞嘶吼。

    紧那罗神魔弹奏起四十七弦竖琴,琴声优雅,却带着勾动人心的诡异。

    摩侯罗伽张开蟒首,开口鲸吞,它的嘴里长着无数肉须触手,腰间人拉进来,它的喉咙里有无数诡异的眼珠,不断转动着,盯着钱晨,它的咽喉之下是化不开的无尽黑暗,似乎有鬼神在其中蠕动。

    憍尸迦手上悬停有一枚雷光大盛的三钴杵,那阴雷缠绕之中,三钴杵仿佛投矛一样,朝钱晨的头顶重重砸落,同时神魔沉声道:“忤逆神魔,罪无可恕!”

    钱晨一手持剑,一手空着,头顶却突然伸出了一只雷光闪烁的手臂,握住了朝他投射而来的三钴杵,那杵尖锐的锋芒,距离他的头颅只有数寸,就停了下来,三钴杵上交缠肆虐的种种阴雷,对于那内景真雷丹气所化的先天一气擒拿手来说,连蚊子咬都不算。

    头上的手臂握住三钴杵,犹如长在钱晨的肩膀上一样。

    一个仿佛无数低语汇合在一起的声音,从钱晨身后的黑暗中传出。

    那声音用最古老的魔语低声道:“忤逆天魔!”

    “九幽无赦!”

    迦楼罗长有翅膀,所以冲的最快,那九只火蛟嘶吼着,朝着钱晨撕咬下来,迦楼罗紧跟其后,它化为鸟首人身的神魔,喙锐利如神刀,双翼翻飞根根羽毛如同一尺长的魔剑,连翻带滚,翼中千柄魔刃,利爪如钩划向钱晨的心腹,两根鸟喙如闸刀一般,斩向钱晨的脖颈。

    全身上下以每一寸都是最强横的神兵!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钱晨挥剑斩出……

    剑光瞬间撕裂了那九幽魔火炎龙,九幽魔火虽然强横,但迦楼罗的九幽魔火,还不如妙空使来的精纯,自然也挡不住钱晨一剑。

    剑光斩蛟之后,继续朝着迦楼罗袭去。

    “你一柄剑,如何挡得住我千百柄剑!”迦楼罗双翼一挥,数百根神羽犹如飞剑一般,刺向钱晨,迎向钱晨这一剑,当剑光及身之际,它才脸色剧变,钱晨的一剑化为了无穷的电光,每一道电光又都是一剑。

    只要足够快,一柄剑和千万柄剑都是一样的。

    有情剑化为千万道剑影,如光如电,在瞬息之间便同时斩出,那飞腾缠绕在钱晨身边的条条电蛇,同时化为剑光,看得一众神魔脸色一变,心神俱颤,石佛更是叫道:“不好!迦楼罗,不可硬接此剑!”

    但已经晚了!

    无数剑影瞬息之间刺入迦楼罗各处穴窍,那紫电闪烁之中,虽然威力分散,未能将它斩杀,却叫它全身噼里啪啦的一阵爆响,强横的剑光麻痹了迦楼罗神躯一瞬。

    迦楼罗看到钱晨手中的长剑,心中才微微宽慰,虽然被麻痹了一瞬。但钱晨撤剑,再凝聚法力,也需要一瞬时间。那时,他还来得及招架!

    “死吧!”

    钱晨肩膀上的那只一气擒拿手,闪电般的刺出三钴杵,贯穿了迦楼罗的胸膛,那只雷光大手之上迸发强横的青紫雷光和阴雷一起,钻透了迦楼罗的身躯。

    神魔之躯的强横,让迦楼罗这时候还没有死。

    其他几尊神魔这时候才摆脱了钱晨先前斩出的三道剑影的阻塞,怒吼着想要救援,此时钱晨却已经斩出了第二剑,一剑挥去,迦楼罗身首异处!

    巨大的鸟首坠入尘埃之中。

    钱晨挥剑迎上四面八方同时杀来的神魔……剑光消逝,他瞬息之间却在半空平移数百尺,擦着诸多神魔法术神通的边缘,躲了过去。

    “我一技能无法锁定!”

    “还有二技能超长位移!”

    石佛一声爆喝:“千掌如来驮须弥!”

    犹如暗金鎏金丈许的一只巨掌,携着无匹的力量,乃是最为朴实无华,却威力强横至极,纯以法力压人的一击,但巨掌拍到中途,微微一晃,登时一掌变两掌,两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铺天盖地,犹如须弥山一般化为遮蔽一切的墙垣,朝着钱晨压来。

    这时候,钱晨脑后浮现的那只手臂,才突然和右手一起握住了有情剑。

    内景真雷丹加持在剑光之上……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长剑在钱晨手中,只是微微上挑,剑间之上凝聚的雷光,微弱的仿佛风中之烛火,却在迎上这千掌散布凝聚而成的须弥山壁的时候,犹如热刀切油脂一般,将铺天盖地压下来的须弥山,从中间一分为二。

    “啊啊啊!”石佛捂着右掌惨嚎道,它的右手从中指处,一劈为二,耸拉在两边,贴着手臂,好像被切开的佛手花一样。

    这时候,其他几尊神魔扑上接应,才没有让那石佛被钱晨下一剑斩杀。

    夜叉王脑后的一重一重黑暗的地狱,无数鬼首利爪,从地狱之中向外伸出,抓向钱晨,憍尸迦、摩侯罗伽、紧那罗一同联手攻向钱晨,钱晨挥剑斩杀了地狱之中的无数恶鬼,更是一剑劈开了地狱,从夜叉王的脑后出来。

    夜叉王连忙低头躲避,一抹额头,还好它是神魔,根本不会出汗了。

    不然此时定是一头冷汗,那一剑擦着它的脑后,给它一种脑袋都要被劈开了的感觉。

    “杀它们任意一魔,都不太难,但这般相互救援,就有些讨厌了!”

    钱晨第二次被一众神魔拼命围攻,撤剑而返,心中暗自思忖。

    原本钱晨想凭着硬板的剑术实力,将这些魔头一一斩杀,但这些神魔不跟他男人一般的一对一。那就休怪他动用一些心机智慧了!

    剑光一圈,化解四魔在前后左右的疯狂进攻,钱晨扯动剑光,环绕一圈,斩出一道弧形,暂时逼迫四魔后退,这时候他一震剑光,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剑鸣,内景真雷丹全力催动,无形无色的雷光融入这剑鸣声中,仿佛天雷横空而过,扫荡群邪……

    高亢的剑鸣竟至无音。

    长剑所发的无音神雷,掺杂了钱晨昔年听闻太上道音,在道尘珠之中回荡的那太上真言的无上妙音,无音神雷得了这大音希声的大道妙音,登时便化为了希夷神雷,在周围所有神魔神魂之中炸开。

    伏魔雷音!

    那弹拨四十七弦竖琴,发出种种魔音,扰乱钱晨心神,却一直没什么作用,感到莫名其妙,迟疑着准备放下琴,抄起实在兵器的紧那罗,听闻那一声雷音。登时神魔法体都快溃散了,他大口大口,仿佛不要钱一般的喷出淡金色的鲜血。

    手中的四十七弦竖琴,断了四十六根弦。

    紧那罗为乐神,琴乃是其本命魔气所化,只剩下一根弦,说明它也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周围其他没有敢扑上来和钱晨交手的弱小神魔,在长剑发出高亢的伏魔雷音的瞬间,俱都全身一震,被活活震碎了魂魄,躯壳倒在了地上,神魂已经消散。

    整个大慈恩寺,还活着的除了那几尊最强大的神魔,就只剩下没有魔性的和尚了。

    那一位位和尚面色剧变,躲在禅室的和尚也被这雷音震的东倒西歪,在一处最幽深隐蔽的禅房内,三位敲击着木鱼的老僧同时停了下来。你们凝视着面前破了一个大窟窿的木鱼,默默无言。

    “伏魔真言,无上雷音!”一位老僧低声道。

    另一位老僧幽幽叹息:“道门后继有人!”

    这一刻,围攻钱晨的五尊神魔具都重伤,浑身一颤,出手凝滞了一瞬间。

    钱晨出的左手扯出了一道晶莹的刀光,由下到上,斜着上撩了一刀,同样是环绕自己身边扯出了一道圆弧,那刀光凌厉无比,蕴藏着冰魄一般无情无欲,冰冷残酷的刀意,月光反射着刀光,天上一轮缺月……

    地上一轮圆月!

    月光映衬着刀光,刀光映衬着月光。

    这是来自太阴斩情刀经的——冰魄神刀!

    五位神魔眼中只残留了一种深深的疑惑,不解和怅然,尤其以石佛最为悲愤,它残留的意念只说了一句:“你……怎么还用刀?”

    便从右肩到左肋下,斜着划出来一道刀痕,整个石像被一分为二。

    紧那罗最后一根琴弦被斩断,夜叉王天灵盖处斜斜的划落下来,带走了上半边脸,憍尸迦和摩侯罗伽一个断首,一个拦腰被砍成了两段,具已经命绝。

    钱晨左手一晃,我执刀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冷哼一声:“刀?什么刀?我从来就没有用过刀。我对刀不感兴趣!”

    说罢,他手中有情剑一挥,一道剑芒射出,贯穿了旁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曾经与石佛、迦楼罗站在一起的老僧的心口。

    杀人灭口!

    又是杀人灭口!

第五十七章长安夜,五更天

    在那一声剑鸣过后,慈安寺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安静的让人感觉诡异,躲在寺中各处的僧人,听了半响的喊杀声,那神魔的法术神通的轰隆声,噪杂了有大半个时辰。如今突然安静下来,不少僧人偷偷透过窗沿去看。

    只见大小雁塔处,钱晨的身影又回到了塔顶,坐在那嘲风身上。

    这一次嘲风的兽首老老实实的,再不敢露出半点怨愤之色,反而一副承君屁股,与有荣焉的表情。

    塔下的空地上,不少房舍坍塌,方圆数十丈内都如废墟一般,百十尊神魔陈尸在周围,那些兽首人身,奇形怪状的神魔,有的被剑气切碎,身子七零八落的散落着,有的被冰刃贯穿了要害,倒伏在地上,有的头颅滚落旁边,有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面孔却极度的惊恐。

    耳道神在神魔的尸体中蹿来蹿去,它收罗着迦楼罗神魔散落的碎羽,抱着紧那罗头顶的独角,将比它大数十倍的头颅举高,它翻找着石佛剥落的鎏金,很快捡了一袋的垃圾。

    那些僧人看了这横尸空地那些狰狞的神魔尸体,其中最弱小的,也是能把他们杀一圈了。

    当即老老实实的合上窗缘,回到蒲团上紧念心经不提。

    钱晨伸手打出天魔舍利,圆溜溜的舍利在寺中转了一圈,便将那些神魔尸骸全部炼化,无论是兽首人身的神魔之尸,还是如石佛这般另有寄托的残骸,乃至那一团团化不去的阴影,都被天魔舍利抽走了元气,血气,精血。

    这也是死在此地的神魔实在太多了。

    人死多了都会滋生种种阴祟之物,何况是这些魔气森森,乖戾,狰狞,暴虐,恐怖的神魔?它们身上的怨气、戾气已经足以将此地化为一处魔窟,不知道会滋生什么可怕的魔物。所以纵然钱晨不想再祭炼天魔舍利的威力,也只能借助这件法宝,将魔气化去。

    免得贻害无穷。

    此时,司马承祯带领着数十位道士,终于赶到了大慈恩寺,他们从先前那一众魔修翻墙之处,也翻了过来,让看到这一幕的武侯紧张的捂住嘴巴!

    道士夜翻和尚庙,这一幕是何等的令人浮想联翩?这是人性的沦丧,还是宗教的争端,亦或是两家的恩怨情仇,终于演化为火并仇杀?

    无论是那一种答案,他一个小小的武侯都惹不起。

    司马承祯微微皱眉,先前大慈恩寺的动静,半个长安城都惊动了。若非有夜禁在,不知道会有多少闲人将大慈恩寺包围起来。他们翻墙选择的已经是十分隐蔽的方向,但是还是落入了不少赶来的武侯眼中。

    明天大慈恩寺一片废墟,还不知道会怎么传呢!

    才落地,一众道士便听到了沙沙的扫地声,一个娇俏的尼姑,抱着扫把在不远处的青石路上凝视他们。一众道士不由的暗骂和尚无耻,凭什么和尚能在庙里养尼姑,道士就不能亲近女冠了。

    小尼姑冷冷的盯了他们一眼,继续起身扫洒,远去了!

    司马承祯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没敢说什么。

    一众道士再走了几步,就来到一处满地狼藉的所在,一颗娇俏的美人头颅滚落在地上,旁边不远处躺着她的尸首。一位年轻的道士上前几步,却看到那‘美人’的脸都干瘪了!一位老成一些的道士低头检查了一番。

    对司马承祯道:“天师,被抽干了精血,有血魔道神通的痕迹!”

    司马承祯瞟了一眼,低声道:“九幽道,天魔化血神刀!”说罢,他的神情更加古怪了起来。

    一位道士惊喜的从地上拾起一枚长着四翅,浑身纯紫的天蝎尸体,周围散落的蛊虫遗骸,虽然大部分已经残破,却依然能捡到不少完整的蛊虫尸骸。如此无论是泡酒入药,还是炼制一些简单的法器,都是上好的材料。

    又一位道士在一块假山上,拔出一截断了的直刀,那刀锋闪烁寒芒,还未触手,便能察觉那股锋锐之气。

    还有人拾起一张散落的书页,却是以上好的青符纸装订而成,书页上画着一副骑着墨麒麟的武将图,那图画已经得了神韵,稍稍观想,便能参悟出一门法术出来。更是请神法术的上乘观想图,两名道士悄悄争夺了一会,还是一位稍微年长一些的道士眼神凌厉,吓退了对手,将其收入囊中。

    那几位修为深厚,已经结丹的老道士到不屑于这些杂物,但当他们看到一具被人一拳打在心口,拳印都从背后透出来的道装尸体,俱都面色一变。

    一位老道士上去查看了那道装尸体的面目。

    低声惊呼道:“幻天法师!这是杨相手下那批干脏活的人!”

    边说着,一变不露痕迹的将幻天法师头上插着的一枚紫玉簪拢入袖中。

    “我来帮你!”有老道士眼尖的看到了这一幕,假装上前帮手,一面以高超的手法探入了幻天尸体的衣襟,袖子里,两个老道士极快的摸了一遍尸体,摸出了几个不错的小东西。

    最后才把目光投在不远处被人打成两截的莲花首拂尘之上。

    这时候一位成熟的道士,飞快的捡起了两截拂尘,塞到袖子里,面不改色道:“这些人都是杨国忠手下的邪修供奉,平康坊花门的四娘子,无相寺破戒僧胡天和尚,水月观幻天法师……这些人都是邪修中的高手,不然也不会被杨相看中。”

    “至少也是通法境界,这几个都是结了丹的真人,怎么就死在了这里?”

    一位老道士神情凝重道。

    这时候,燕殊驾驭剑光从他们头上一闪而逝。

    司马承祯便呵斥一声:“走!”一众道士飞身往前,很快就来到双塔的所在,这时候钱晨已经和燕殊并肩站在南池前,燕殊面对着一朵荷花,笑道:“师弟还是喜欢在莲花之中藏剑。”

    钱晨微微摇头道:“这一次弱的太弱,强的太强,却无这把剑的用武之地。”

    说罢,便伸手摘下了这朵荷花,收在了袖子里。

    “天师带人也到了!”燕殊笑道:“司马天师,你那边如何?”

    司马承祯笑道:“清理了长安的几处大观,阵眼所在当无虞了!只是还有几处女冠,这么晚了。我不好打扰。但想来主阵眼的玉真,金仙两观,都是当朝公主的别府。应该难有魔头能藏在那里!”

    “玉真观不必担心!”

    燕殊点头笑道:“我那边也杀了三处寺庙的魔头,还有一处倒是并无神魔,只是和庙中的和尚起了误会,不得已揍了他们几个人,这才赶来的晚了一些。”

    司马承祯低声道:“加上小半个长安城的神魔,都汇聚到了此地,被太白道友屠戮一空。大部分的阵眼应该已经安全了!纵然还剩下一些,也不足以打破整个神都大阵了!”

    正说着一金一银两道光华窜到了钱晨的脚下,金银两个童子抱着钱晨的小腿,歪着脑袋邀功。钱晨收回雷芒电索和磁光瓶,随手摇了摇磁光瓶,里面依稀有水声,钱晨瞅着看了一眼,都是被雷砂炼化的精纯精气,日后可以用于炼丹。

    宁青宸也纵剑而至,她剑光精纯了许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此时除了岑参李泌,所有人都赶到了大慈恩寺。

    …………

    都城隍府中,钟馗突然脸色一变,对着大明宫的方向俯身跪拜道:“臣长安府伊钟馗,恭迎天使!”

    这时候,一个面容和善的宦官将拂尘架在手上,笑容满面的走进了都城隍府中,他面容清秀,连忙上前扶起钟馗道:“府君何施此大礼,陛下下旨前,特意请托我问候府君安好。不过是陛下口谕,与府君做家人言耳!”

    “竟是高将军亲来宣旨,岂能等闲视之?”钟馗不敢怠慢道。

    这前来宣旨的高将军,便是玄帝面前的宠臣高力士。

    其径直入都城隍府中,在钟馗面前毫无惧色,赫然也是一位阴神修为的大修士,高力士叉手对大明宫方向道:“圣人言:今夜长安多事,吵得朕不得安宁,可止矣!”说罢他微微俯首道:“府君,明日便是千秋节,还是让这城中早点歇息吧!”

    “守护长安大阵是司马承祯的本分,圣人是知道的,也不怪他。但是守护长安城的安宁,也是府君的本分啊!”

    钟馗道:“是杨国忠?”

    高力士微微摇头:“何止一个杨国忠,还有太子……得亏了有太子,不然岂会只是这般轻轻落下。”

    “这次好就好在,你们不问青红皂白,两方一起砍了!”

    “陛下是对杨国忠有过一些默许,但成不成,全看他自己,如今陛下最顾忌的,还是失了平衡。安禄山明天要入城了!你们既然已经杀了太子的狗,打了杨相的人。安禄山这边,气焰也太猖獗了。我不好和圣人说,但是我觉得……安禄山是有反骨的。”

    “你告诉司马承祯一声,长安城内,已经可以了!”

    “再闹下去,陛下要不高兴!道魔之争,可不能像是太帝、高帝两朝那样,无休无止了。他得在合适的时候,学会停手!”

    钟馗凝重道:“连你都觉得安禄山有问题?”

    高力士低声道:“我也是魔道啊!女帝那时候,人人都修习魔道,我能感觉不出来魔道的变化吗?”

    “明日,帮我试一试安禄山!当年举荐他代替李林甫,我都有些后悔了。李林甫这个天魔宰相,像天魔,但更像宰相。而安禄山这厮,全然像是魔头啊!毫无顾忌,难以揣测……这等魔头,实在难以驾驭。”高力士低声道:“这事就拜托府君了!”

    钟馗凝重道:“都是为了大唐!”

    高力士面露微笑,拱手道:“都是为了陛下!”

    高力士走后,钟馗沉思许久,终于亲自起身,往大慈恩寺而去……他没有带上一位鬼军鬼差,就这么孤身一鬼,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五十八章惊神香,天帝丹

    “太白兄想要扫荡长安城,多半是来不及了!”

    司马承祯与燕殊等人登上了大雁塔,留一众道士在塔下巡视,那道士们许是第一次能在和尚庙里面耀武扬威,一个个都很兴奋,有人还在大战后的墙垣瓦砾之中搜寻着,偶尔得了一片迦楼罗的碎羽,就一阵大呼小叫。

    司马承祯看到自己带来的道士们一副土鳖的样子,挠了挠脸,对钱晨道:“这里闹了这么大动静,剑光冲霄三千丈,只怕大明宫中都看见了。钟馗那里估计也压不下来了!多半等会就会有鬼跟我们打招呼……”

    “好在长安中的魔头已经肃清近半,保证阵眼的安全,已经不成问题了!”

    钱晨沉吟道:“好久没有那么多神魔给我练剑了!一时间就有些忘记了要收束一下……是动静太大的原因吗?那可否换一种动静小一些的方式……”

    “比如炼丹下毒?我已经想到了几个方子,保证能叫那些魔头死的无声无息的!”

    司马承祯眼皮一跳,硬撑着脸色才没有什么不好的变化,他心中暗道:“这便是钱真人的真面目吗?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不择手段。作为道门前辈,谈起下毒来居然毫无顾忌,看那燕真人,宁真人的表情,似乎习以为常。难怪能平定……”

    这时候钱晨已经拿出了紧那罗的脑袋,正在裁量它头顶的那根独角,耳道神一脸震惊的摸着自己的小肚兜,它看看自己鼓囊囊的小肚子几眼,有看了看钱晨手中的紧那罗头颅,长着嘴巴一副‘我惊呆了’的小表情。

    宁青宸看着好像,顺手把它报了过来。

    耳道神挣扎着,朝着钱晨乱抓,咿咿呀呀的,仿佛呼喊着:“还我宝贝儿来!”

    钱晨裁了一截紧那罗独角,又撬开了石佛的脑壳,取了三两脑中碧色的石髓道:“正好配料主材都齐全,丹经中有一种偏门的丹药,唤作祈神香,乃是上古丹道的遗留。”

    “上古之时,丹道不昌,大多是生灵供奉给没有肉身的神祇所用。”

    “那时种种灵材,最珍贵的灵药,都要祭祀给神。所以巫师将灵药化合后,以火焚烧,升腾药烟丹雾,供神灵享用。这便是丹道的起源之一……没有太上道祖,我等生灵,恐怕连服用丹药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这种祭祀灵丹,经过太上道祖的改变,便成了一种相对罕见的丹道——香道!”

    “香道有三,天香道是为供奉神灵的神丹,地香道乃是祭祀之道,人香道滋养魂魄,是一种炼神养魂的丹术。”

    “我这一味祈神香,乃是天香道之中的的上品香丹,即便是供奉天庭帝君都不丢分的。乃是佛门上供诸佛菩萨,魔门祭炼神魔法相,道门祈求威神降箓最好的贡品。我稍稍改变一下丹方……”钱晨一边以太上丹书之中记载的丹药元气变化之道,如做公式一般,换了祈神香之中的几种主料配药。

    君臣辅佐全部再算一遍,又拿出三两乾闼婆遗骸,细细的磨成粉道:“这只乾闼婆品质不佳,只怕毒不倒不死神魔这一层次的魔神。若是换一只证得神魔不死身的乾闼婆来,这只惊神香,一定能毒死长安城中九成的鬼神!”

    “就是钟馗来了!也要倒在我独门丹方之下!”

    钱晨自信道:“不要怕动静太大,我保证,接下来它们会死的无声无息,走的非常安详!”

    司马承祯已经再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了。他拉住钱晨的手,劝说道:“太白兄,太白道友你冷静一点!算了吧!放过剩下的魔头了吧!不要不把长安城其他神祇都不当神了啊!”

    “没事没事!”钱晨拉下去司马承祯拦着他的手道:“不会有事的,这惊神香是我参悟天魔舞乐之道而来,针对的乃是魔头内蕴的魔性。勾起炼制神魔之时必然会残留的种种怨念,神魔身前的灵识,用的乃是以魔制魔之道。燃香所毒杀的,只会是魔道的神魔……绝不会伤及无辜鬼神半分……”

    “先前所说,毒倒钟馗府君之事,莫非是虚言?”司马承祯忐忑道。

    钱晨摇头:“那是我正在构思的绝神香的效果,随口说一说而已。”

    “李道友,整日就是再想这些东西吗?而且构思这等绝毒之物,又是干嘛?”司马承祯看着钱晨将种种灵药,神魔遗骸研磨成粉,正在熟练的调制神香,心惊胆战的腹诽道:“莫非,这位还想在大唐再来一次封神之战?”

    钱晨随手捻起一些香粉,看到宁青宸怀里的耳道神吵闹不休,便随手搓成芝麻大小的一个香丸,凑到耳道神的面前。

    耳道神好奇的嗅了一下钱晨指尖的香丸,突然两腿一蹬,整个神就陷入了深度昏迷中。

    宁青宸吓了一跳,看着钱晨的目光都有些控诉,完全想不到沉迷丹道的钱晨,竟然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

    宁青宸小心捧着耳道神去了一旁抢救,钱晨看了指尖的香丸一样,满意的点头道:“药力很足!”

    司马承祯低声道:“道友不是说,只会对魔道神魔有效吗?为何那小东西?”

    钱晨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什么时候说只会对魔道神魔有效了?我说的是只会毒死魔道神魔……神魔一物,由念而起,所以要毒死他们,首先要让他们进入念头最难以把握的梦境之中,因此这惊神香,首先对神祇,乃至任何没有肉身保护的鬼魂,念力生灵来说,都是一味效力极强的迷香。”

    “在被迷香迷晕后,陷入梦中,才有勾动神祇念力根基的药效。正神会梦到信众的种种念头,一时为之所迷而已,神魔却会勾起生前的念头,神魔炼制的手段极为残忍,如此勾起神魔生前的本我意识,必然和魔性魔念冲突,更会反噬主人。如此必然也会引发魔道的禁劾,令神魔念头分裂而死!”

    “所以……”司马承祯道:“钟馗府君会?”

    “做个好梦!”钱晨丝毫不以为意。

    “我能做什么好梦?”伴随着一声大笑声,面目丑陋狰狞,却极为豪爽大方的钟馗显身在大雁塔中。

    他气息极为强横,虽然有所收敛,但是配合着高丈余的身高,抵着大雁塔最为高阔的一层的天花板,看着司马承祯和钱晨几人都要低头,显得极有威慑力。

    但钟馗一把大胡子,与司马承祯极是熟悉,他笑道:“司马承祯,你的事发了!你率领这群来历不明的道门中人,犯了夜禁,闯入和尚庙里大肆杀人,就连庙中供奉的鬼神都杀了无数。按照本君的规矩,应该蘸着韭花酱生吃了!”

    他看到钱晨低头摆弄瓶瓶罐罐,捣鼓一滩粉末的样子,也起了狭促之心,道:“还有你,杀了多少鬼神。可知……”

    钱晨抬头,看着钟馗,伸手弹了一缕青烟到钟馗鼻端。

    钟馗有些纳闷,这人这么看起来呆呆愣愣的,完全没有先前杀魔吟诗的豪气。他摸摸下巴暗道:“好不容易给妹妹选中了看起来不太讨厌的人,怎么有些呆头呆脑的?”刚想着突然一股劲儿上头,他摇摇晃晃,道:“我……我头怎么有些晕!”

    “哎呀!上头了!上头了!”钟馗站立不住,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扶着墙壁支撑自己半坐着,个头才和钱晨一般高。

    他拉着司马承祯道:“天师,这股劲儿好大!是什么东西?”

    钱晨仔细观察了钟馗片刻,才摇头道:“药力还是不足,应该是府君的修为比我想象的还要强横一些,只怕已经有阳神境界了!”

    钟馗摇了摇脑袋,这才清醒了几分,恍然道:“是你给我闻得那东西……”

    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极具压迫力的看着钱晨,扶着墙壁刚要站起来,钱晨伸手又弹了一点青眼,钟馗又要摇摇欲坠,如此重复了四五回,钟馗才没有力气发脾气了。他坐着奄奄道:“我,我不跟你计较了。你也不要毒我了。就说这是怎么回事吧?”

    司马承祯小声和燕殊道:“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这是他脾气最好的一回!”

    当即便把钱晨的惊神香计划,更钟馗说了一遍,钟馗听闻这般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目无法纪,蹬鼻子上脸的计划,哪里还顾得上和钱晨计较,当即大摇其头道:“不行,这怎么能行?只要你放弃这个胆大妄为之局,什么都好商量,这万万不可!”

    “司马老贼……你倒是管管他们啊!”钟馗转头和司马承祯抱怨道。

    司马承祯无声无息的翻了一个白眼,心道:“管管?我管的起吗?我配吗?”

    “我不配!”

    他盯着钟馗,对钱晨建议道:“要不,还是动手杀魔?”

    钟馗苦笑着指着钱晨道:“枉我还想把妹妹嫁给你,结果一肚子坏水。不嫁了!不嫁了!”钱晨看了一眼他的尊荣,心中呵呵道:“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也就是钟馗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不然宠妹入魔的府君,非得挣扎的站起来和他拼命不可。钟馗摇头道:“早些宫里面已经来旨,让你悠着点,司马老贼。不是我不念着和你的交情,这府君的身份,还是叶法善给我讨来的呢!但是这一回,你们是真的不能再妄动了!”

    钱晨想了想,觉得清扫长安一众神魔固然重要,和玄宗保持关系,也是这次任务的一大关键所在。得罪了玄宗,他们连千秋宴都进不去。

    “要不……”钱晨指了指桌子上的惊神香道:“还是下毒?”

    钟馗瞪大眼睛:“你的剑法怎么练的?就知道下毒吗?”

    “还可以以魔制魔!我知道一种魔道法术……”

    燕殊赶紧拉着钱晨道:“师弟,咱们是来阻止天魔毁灭长安的,不是来竞争大天魔之位的。”

    钱晨沉思了一会:“我还有一种丹,能以长安为炉,百姓众生为药。以玄帝为君,百官为臣,城中百姓,正邪双方,百家修行高人为辅佐。炼上一炉天帝御龙丹……乃是承大唐国运而生,可以点化护国真龙,相当于元神层次的神明。坐镇长安,万邪不侵!”

    钟馗一脸震惊莫名,燕殊眉头狂跳,司马承祯也感觉一阵心惊肉跳的,不安的左右打量。钟馗回头对司马承祯道:“太上道的?”

    司马承祯惊恐道:“这丹名字说出来,都能引得天魔感应。要真炼制此丹,长安没有劫数,也要被搞出旷世大劫了呀!”

    钱晨微微一笑道:“也就是引得九幽魔君从九幽打破封印,来抢夺此丹而已!”

    “而且我是说着玩笑的,这等丹药至少是六转,我哪里炼得出来,大唐的国运又不是我家的!”

    司马承祯双腿一软,暗道:“祖师爷,感情您真炼的出来呀!”

第五十九章画地狱,惊菩萨

    听闻他是开玩笑的,钟馗才略为松了一口气,大喘气道:“你这丹药,阵势是大了一些,但思路是对的。剩下的魔头已经无法动摇长安神都大阵的根基,只需要再在阵法之上,布置一层手段,免得关键时候,对大阵有所影响便可!”

    钱晨微微思索,便摇头道:“办法是有,但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燕殊也点头道:“若是能找来十八柄飞剑,我倒是能布下两仪微尘剑阵,让那封印谁动谁死。便是十八处阵眼一齐发动,也能降下飞剑将之斩杀,借助天师法印灵宝之威,等闲阳神都触动不得。”

    钟馗胡子都快翘到耳朵上了,他瞪着眼睛道:“我上哪给你找十八柄飞剑来?”

    燕殊也怒道:“你家的长安你问我?”

    钱晨这时候倒冷静了下来:“司师妹那里估计也没什么法子,她手中的平阳功德印,毕竟不是陶天师手中的天师法印。再如何布置,也不可能超过叶法善天师的封印。倒是如果天师法印的风影动摇了,师妹那里有可能会有奇效!”

    宁青宸抱着已经醒过来,只是还有些迷糊的耳道神道:“任何手段都并非一时能布置的,明日便是千秋节,若是真如师兄所想,在那一天发动的话,无论如何都来不及布置了!”

    耳道神醒来之后,恼怒的就要向钱晨扑过去,但它刚飞到钱晨面前,便突然闻着一丝香味,登时又一头栽倒了!

    宁青宸没好气的瞪了钱晨一眼,让他不要欺负这只小妖怪了。才把耳道神又抱了回来。

    钱晨微微一笑,也不知道小东西梦到了什么,居然生出这般大的胆子来!

    它平日可不敢这般和自己扎刺儿!

    司马承祯微微皱眉道:“长安城中那百十处道观,倒是本来便有预备的阵基,若是临时布下手段,倒是可以设一八门锁神大阵。但是这些阵基与神都大阵休戚相关。若是轻易动用了。反过来影响神都大阵,那我这天师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

    “除非有一个在长安城中已经布置许多伏笔的人,否则急切之内,谁能设下第二重封印?”

    宁青宸摇头叹息道。

    “让李泌去请太子如何?”钱晨思索道:“能有这般准备的人,除了皇室,很难找出第二个。”

    司马承祯否决道:“玄帝定然不会相信大天魔的布置,已经危及长安的存亡!更何况还不能轻动的太子。大唐的太子有多难,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别说陛下了!就连我都不信!”钟馗坦然道:“若非你司马子微愿以人头担保,我信得过你这位道门天师。这摊子浑水,我才不会趟呢!”

    “不过要说起这样的布置,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钟馗低声道:“你还记得我都城隍府之中,最能显化神意的那副壁画是哪来的吗?”

    司马承祯恍然大悟道:“壁画!”

    就钱晨等人一路所见,寺庙之中,都有能寄托神魔的壁画存在,这些壁画每一处都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画境,许多壁画甚至能幻化幻境,内中容纳鬼神,乃至人的魂魄都能出窍进入壁画之中,经历种种。

    这许多壁画,连着其上的鬼神,虽然被钱晨轻易斩却。

    但其实若是境界低一些,手段拙劣一些,诸如如今大雁塔下面的大部分道士,面对这些壁画和其上寄托的鬼神,只怕要被轻易禁劾其上,化为画中之人。

    这般本来就相当于小型阵法,幻阵的壁画,不恰好正是是他们需要的阵基吗?

    若是将诸多寺庙的壁画连在一起,也能创造出某些惊人的手段来。

    司马承祯想了想,长安诸多寺庙,也有许多画师,但能施展出这般惊人手段的本就不多,已经绘遍长安大小寺庙的就更少了。要说人选,也有几个合适的。阎立本、吴道子、卢楞伽、王维乃至于周昉、张萱、韩幹、张璪都是此道的大师。

    但真正深思起来,发现符合这些要求的还是仅有一人。

    那便是为钟馗绘制《十指钟馗图》、《钟馗捉鬼图》的画圣——吴道子!

    “唯有吴道子,才能画出一处你们想要的地狱来,囚禁这诸多鬼神!”钟馗如此断然道。

    燕殊与宁青宸都沉默了,他们是不知道吴道子是谁。而钱晨和司马承祯却深深了然,若是说还有谁能画出地狱,将诸多想要闯入神都大阵的神魔囚禁,那就唯有这位画圣了!

    司马承祯当即起身道:“走……这大慈恩寺便有吴道子的壁画,我带你们去看一看!”

    这时候燕殊和宁青宸都有些迟疑的看向钱晨,钱晨诧异道:“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每一幅壁画,都要砍坏了它!”

    显然在天王寺和阿难陀寺中的种种,已经深深的叫两人记住了。

    钱晨莫名的感觉委屈,燕殊砍那些雕塑石像脑壳的时候,不也欢快的很吗?大家一起砸的场子,凭什么都算在我一个人身上?

    当司马承祯领着他们去看吴道子所绘的文殊菩萨像、普贤菩萨像之时,钱晨才有些汗颜。因为这两幅壁画,就在大小雁塔之下,稍微不注意,就要被他给毁了!好在钱晨面对群魔围攻之时,尚且有余心将这两座塔护住,虽然在斩杀有相神魔之时,有些破坏,但并未伤到这两幅壁画。

    “吴道子此人一人作画,能将三千里江河纳入胸中,然后泼墨而出。他画的菩萨目光莹莹,眼神仿佛会注视着你转动一般,流波欲语。这画道十分超绝,近乎不可思议!他在大慈恩寺画完这两幅壁画之时,我曾经偷偷来看过一眼,那画中的菩萨,几乎生出了神。”

    “当即就决定请他来画玄元皇帝庙,也就是太上道祖观的诸多圣迹壁画!”

    司马承祯兴致勃勃的介绍着,他领着众人来到塔下的壁画处,所有人第一时间便去看那菩萨的眼睛,这时,众人愕然了!

    燕殊低声道:“天师,你是不是记错了!这菩萨,闭着眼睛的啊!”

    宁青宸扯了扯他,低声道:“哪有人会画闭着眼睛的菩萨?那这菩萨不是见不得人吗?”

    司马承祯也十分愕然,他打量了那壁画一眼,只见壁画上的两位菩萨,还真的闭着眼睛。神光顿时少了一大半。壁画其他地方天衣飞扬,漫壁风动,极为生动,比起小说家所绘的麒麟武将图来,几乎有了一丝菩萨的神意,宁青宸都有些惊了!

    她低声道:“此人若在大魏,当为诸寺的座上客。如此画功,都能绘制真经了!”

    她所言的真经不是其他,而是佛门经文之中所带的观想图,许多大字不识的佛门子弟,凭借着观想图便能修成无上佛法。固然是其慧根天生的关系,也有佛门法相金身的大能,刺十指出金血,以佛身之血绘制经文,将自身念头封在其中的关系。

    只凭着画工,便能模仿到元神大能烙印念头的神髓,吴道子的画道当真是前无古人。

    “可为什么,菩萨都是闭着眼睛的?”燕殊还是不解道。

    钱晨却有些了然,他低声道:“吴道子果然名不虚传!这两尊菩萨,是刚才自己闭上眼睛的!”

    “什么?”

    宁青宸再三确认,这壁画之上并未寄托着鬼神,虽然有神光内蕴,但到底只是一件死物,怎么会自己闭上眼睛。

    钱晨不动声色,不疾不徐道:“它们看不得我的剑光!”

    钱晨前两剑倒是无碍,只是最后一剑,乃是得了太上真言,伏魔雷音的神髓,这两尊菩萨像虽然不是魔,但也不敢听、见这融汇太上真言的剑光,因此只能闭上眼睛。即便损伤了蕴养多年神韵,再睁开眼睛也不如之前有神采,也在所不惜。

    不然这一刻,他们见到的菩萨眼中,当有骑着青牛的太上道祖的影子。

    久而久之,说不定画像都会变成文殊道人,普贤道人了!

    明了这是一场乌龙后,几人又去看了西面庑廊下的降魔盘龙图,这一次龙和罗汉倒是没有闭眼,才让众人见识到了这位画圣的厉害,尤其是龙须苍劲如铁,让燕殊临近后顿觉有刺痛感,更是啧啧称奇。

    转了一圈,又快到了晨鼓的时候。

    钟馗拜别众人,对司马承祯道:“想要保住长安,只是防止神都大阵生变可不够,还需找出那位大天魔的真身出来。等天明安禄山就应该快赶到,要入城为陛下祝寿了……”

    司马承祯幽幽闭上眼睛道:“安禄山此人,我听闻许久。他曾在塞外大肆屠杀生灵,炼制魔头魔功。”

    说罢,他突然睁开眼睛,目中的神光叫人凛然:“我想杀他已经很久了!”

    “他能屠杀胡人,如何不会屠杀大唐的百姓?只是他一向做的干净利落,玄帝又袒护他而已。”钟馗叹息道:“所以,杨国忠,太真,李亨他们都成不了气候,真正能将魔功修炼到极高境界的,还是只有那些惯于杀戮,精血生魂俯拾可得的边疆大将!”

    “当年女帝革除魔道恶根,开创新魔道。之所以能兴盛一时,还是因为新魔道的诸多魔修,都在女帝身边,天子眼下,恶行难以彰显。虽有暴虐,但比起根子上就依靠屠杀,血祭,血炼,生魂修炼的旧魔道,浊恶之根较为浅薄。可以依靠收束心性克制魔念。”

    “从这位大天魔的行事手段来看。极为暴虐疯狂,毫无心性可言。却是像旧魔道的魔头!”钟馗凝重道:“所以,若是真有这么一位大天魔,我认为是安禄山的可能最高!”

    钱晨微微点头:“我也如此觉得!”

    他提议道:“不如趁着东方未明,联手屠魔,先把我们怀疑的安禄山杀了?”

    司马承祯摇头道:“不可,谁杀了安禄山,他在玄帝眼中就如同造反了一般!擅杀边疆大将是什么罪行?”

    钱晨心中腹诽:“也就是大唐,若是再往后一点,你就会知道——擅杀边疆大将,那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罪行!”

    “我去!”司马承祯断然道。

    “几位道友去找吴道子,叫他画一幅能囚禁神魔的地狱变相图。我去会一会这安禄山!”

第六十章仙酒昆仑觞,昭成窦皇后

    此时晨鼓将响,司马承祯化为一只黄雀腾空而起,向长安城外而去,声音从半空传来:“我去一会安禄山,若是可能,先剪除了这个魔头。几位道友似乎寄居在玉真观中。无论事成或不成,都在玉真观相会!”

    长安城有数百家寺庙道观的阵法镇压,其他人无法以道术进出,但司马承祯作为掌管大阵的道门天师,却定然有办法。

    钱晨与燕殊,宁青宸三人回到玉真观所在的颁政坊,刚刚踏入坊门,就看到岑参徘徊在坊门口。

    岑参看到钱晨等人无视坊门穿墙而入,连忙将玄黄如意奉上,钱晨笑问道:“岑兄可试过这柄如意?敲打了几尊神魔啊?”

    岑参羞愧道:“我一入龙兴寺,便得老主持相见,言明此事之后。却得老主持信任,替我出手囚禁了寺中一众神魔。”

    钱晨抚掌大笑道:“好个会占便宜的老和尚,他这是借了我们的手,收服度化了魔道安插到他那里的神魔。好处都让他占了去,倒是我们为他担着那些神魔在长安贵人中靠山的干系。”

    “但……这点小事,只要无碍除魔大局,为他担着就担着吧!杨国忠也好,太真妃也好,与我等而言皆不足为虑。”

    “他们若为了这些魔头与我扎刺,那就顺手也除了去!”

    钱晨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将权倾天下的杨国忠,太真妃都不放在眼中的睥睨,令人闻言心生凛然。

    跟在岑参后面的和尚,不禁抬起眼睛,打量这个放出如此豪言的年轻士子。

    却见钱晨虽然分支不凡,却一身白衣打扮,连一个功名都没有。

    登时表情就有些讶异而古怪,显然是把钱晨当成了长安那种喝了两杯浊酒,就大放豪言的狂生了!甚至有些奇怪,为何岑参一个已有功名在身,与边疆重将封常情交好的小官,为何会与这等狂生结交?

    岑参却是见过钱晨杀魔如屠狗的利落,虽然也有些不信钱晨敢杀当朝的宰相贵妃,但还是吓了一跳,低声道:“太白兄慎言!”

    “岑兄可知吴道子住在这长安何处?”

    钱晨想起自己等一会还要去寻吴道子,请他画下地狱来,囚禁剩余的诸多神魔,保护长安大阵,便随口问了岑参一句。

    岑参才长安也待过数年,与吴道子也有些交情,他微微思量,便道:“吴道子好酒,每欲挥毫,必须酣饮。今日便是千秋节了!晚上玄帝大宴,吴道子必然也要出席,可能还要在宴会上挥毫作画。所以这时候……”

    燕殊笑道:“定然在家养精神是不是?”

    岑参摇头道:“定然在平康坊花楼里面,彻夜宴饮,推杯换盏。这样到了晚上,正好醒酒过半,处于半醉半醒之间。也能稍稍应付差事,不至于昏睡不醒,又不至于错过酒兴。”

    那跟在岑参后面的和尚道:“我听菩提寺的僧人说,昨晚贺尚书在平康坊通晓召人宴饮,吴道子乃是其好友,必然也在其中!”

    “还有焦遂、崔宗之、苏晋、张旭、汝阳王等人,估计现在都还在平康坊呢!”

    燕殊大笑道:“怎样,太白!我们也去一会如何这大唐一众酒豪如何?”

    钱晨微微摇头,收敛了几分狂性,看起来儒雅随和:“将军,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燕殊慨然道:“正是这时候了,才要好好的喝上一场!夜间诛魔酣畅,只恨当时无酒,不能下魔为菜。而且很是砍了一堆和尚的光头……”他不怀好意的看了那跟在岑参后面的和尚一眼,咧嘴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就未必还留着脑袋喝酒了!”

    那和尚感应到燕殊身上闪过一丝极为浓重的煞气和杀气,吓得连连后退,面色煞白,结结巴巴道:“岑施主,师父让我带的话,你帮我传一下罢!我先回去了!”说罢,便拔足朝身后跑去,钻入了龙兴寺中。

    “跑什么?”燕殊大声道:“我一向只杀坏和尚,为佛门铲除败类。佛祖要是知道了!还得谢谢我呢!你又没做恶事……你跑什么?”

    他吓唬了那和尚一通,对钱晨道:“你不去也可以,把葫芦给我!”

    燕殊笑道:“我带的酒都喝完了,长安城的酒实在不够劲头。”

    钱晨瞥了腰间的红皮葫芦一眼,摇头道:“这可不行,要想请吴道子作画,还非得借助它不可!”

    燕殊面色一变,紧张道:“这可是上好的昆仑觞,非得用昆仑的丹泉才能酿造,除了玉虚宫,其他地方都是万金难求的仙酒。我给你的这一壶,还是我师叔上次去昆仑带回来的。你可知道当年谢玄为了喝一壶昆仑觞,派人在大河之上,以辨水之术,以法器玉瓢勺取三江源头的丹水,一年才凑够了一壶用来酿酒……”

    “这等好物,只要是杯中之客,就拒绝不了!”钱晨笑道:“用来换长安平安,师兄可乐意?”

    燕殊心中一痛,继而道:“师弟若去,一定要带上我!”

    “为何啊?”钱晨狭促道。

    “师弟不懂这酒徒的心思,赠酒求之,乃是下品……陪酒喝好了!才是予求予取!师弟你需要一个陪座的酒徒……而且我也能把这仙酒,喝回来一半!”燕殊笑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岑参在旁边,硬是给听馋了!

    当即厚着脸皮道:“可否,也算我一个?”

    “岑兄学坏了!”钱晨指着他道,岑参并不以为意:“太白你以为我为何能与吴道子熟识?”

    钱晨一众人回到了玉真观,开门的还是那宫中女侍,她看到钱晨等人出去一夜,居然又带了两人上门,甚至还有一位身子窈窕,持剑俏然而力,风姿不逊于自家公主的女子。表情微妙的变化,实在难以言叙。

    钱晨一看,就知道这位心中还不知道再想写什么呢!也不理会,径直入门。

    这时候司青宸闻声领着凤师出门来,抱怨道:“你们昨晚闹的好大声势,有这么好玩的热闹,居然也不肯叫我吗?”

    凤师一跃而起,奔向了钱晨,钱晨刚准备抓住它,就看到这只大黄鸡扭头一转,居然跑到了宁青宸的怀里,这倒是让钱晨,燕殊,司倾国都吓了一跳。

    燕殊更是迟疑道:“这凤师转性了?”

    钱晨也有些疑惑,他摇摇头:“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事必有蹊跷……师妹,你怎么看?”

    司倾国点头,煞有其事道:“我觉得凤师第一次离开师姐那么久,所以真情才战胜了**!”

    这时候,凤师伸嘴一叼,自宁青宸的怀里衔出了一个薄薄的袋子,划拉着爪子在里面翻找起来,很快就叼出了一只三尺长,背后铁青的大蜈蚣。

    宁青宸哭笑不得道:“这是我在阿难陀寺所杀的一只异种虫魔,想着凤师可能会喜欢……”

    “果然是本性难移……”钱晨感叹道。

    司倾国低声道:“果然师姐才是真疼凤师,师兄杀的虫魔定然是师姐的百倍,但可从来都不会想到凤师的口粮!”凤师在利用完宁青宸这个工具人之后,果然立刻转投钱晨的怀抱,耳道神在钱晨的肩膀上跃跃欲试,拼命用手指着钱晨袖子的内兜,示意里面有灵丹。

    凤师迟疑的看了耳道神一眼,不信它有这般好心。

    钱晨掏出内兜,里面是他用合好的惊神香搓成的香丸……这时候凤师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伸嘴叼走了香丸,宁青宸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掰凤师的喙,凤师立刻一仰脖子,就咽了下去。宁青宸上去查看,却见凤师精神奕奕的,哪有半点耳道神之前醒来后委顿的样子,更别提睡意了!

    钱晨奇怪道:“凤师又不是鬼神,有肉身相护,这惊神香只能化为一股香气,缓缓滋养其神魂。对其只有好处!而且耳道神昏迷了一会,也不见得是坏事。它吃的灵丹太多,积蓄了许多药性,久而久之,只怕会被腌制入味了!”

    “被惊神入梦一回,梦中从这投影世界一路回到魏晋,将未来种种都梦了一遍,天生的神通也会有变化,日后这个小妖怪就不是只能语一些未来的皮毛小事了!”

    耳道神才不管这么多,它察知前后的神通进化了又能如何,能多吃一碗饭吗?

    它只在乎自己吃亏了,却没坑到这只讨厌的大黄鸡,当即有些怏怏的坐回了钱晨的肩头。

    几人正在相互说些昨晚发生的事情,司倾国低声道:“昨晚我心里有些闷气,好像有颗大石头压在那里。”

    钱晨闻言掐算了一番,但他数算之道实在不太精通,倒是耳道神咿咿呀呀的比划了一通,那宁青宸翻译道:“耳道神说,这是你占据此身的因果发作的缘故!”

    “昭成皇后遗骨?”司倾国一惊道:“莫非遗骨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时候,钱晨凝重道:“这一次探得了许多李唐昔年的旧事,昭成皇后之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女帝乃是魔门大天魔,最后飞升入九幽的绝世天魔,若是窦德妃为其所杀,玄帝这些年权势滔天,却依旧找不到其母的尸骨,也就能够理解了!”

    “女帝心思莫测,谁也不知道她会拿这具尸骨做什么?”

    “师妹,你去拿一件窦德妃昔年旧物来!我来施法探寻一番其尸骨的下落!”

第六十一章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很快,司倾国就拿着一支金步摇回到了小楼内,她跪坐榻前,低声道:“这是昭成皇后常带的步摇,玉真公主放在身边怀念的……时间比较久了,可以吗?”

    钱晨反手握住有情剑,缓缓抽出剑刃,他松开遮住七颗玄天星石的麻绳,剑尖平举,一道寒光自剑刃之上闪过,道:“我用的是北斗枢机指引法,一般的禁制,绝对挡不住借助北斗天星之力的牵引推算。”

    宁青宸恍然道:“如此就算推算不出昭成皇后遗骨的下落,也能说明一些东西!”

    钱晨平平抬起长剑,悬在金步摇上方,玄天星石之上星光浮动,依次凝聚起七枚星光,游动在剑刃之上,勾勒出一只勺子的形状。

    “北斗枢机,回生注死。天罡所指,昼夜常轮!”钱晨脚踏禹步,在地上用脚印踏出了一个象征着星空的罗盘,然后一抛有情剑,任由它浮动星光,悬浮在罗盘之中。

    有情剑在小楼之中悬浮,犹如罗盘的指针一般,在北斗七星的牵引下,剑尖微微颤抖着。

    隐隐指向了一个方向……

    正是他们脚下的……长安。

    这时候突然一丝黑气遮蔽了星光,有情剑刃之上的星光顿时断绝,它呛的一声划出一道弧线,钻入了钱晨腰间的剑鞘中。

    钱晨慢慢悠悠的给它缠上麻绳,他低声问道:“上一个为玄帝寻找昭成皇后遗骨的人是谁?”

    司倾国回忆了片刻,道:“好像是一位宫廷术士,叫罗公远什么的!”

    钱晨微微低眉:“虽然我有玄天星石相助,但我毕竟不擅长卜算之道,未必就比得上这一位罗公远……但他算不出来的东西,到了我这里却有了线索,着实奇怪。而且昭成皇后死在洛阳,她的尸骨却来到了长安,这本身就有蹊跷!”

    宁青宸最先反应过来,低声道:“师兄是说,昭成皇后的遗骨,为人所利用了?”

    钱晨缓缓点头道:“我以北斗枢机指引法,只能借助天星之力找到长安,随即就被一股黑气遮掩住了!想必罗公远卜算寻尸之时,这遗骨被镇压的更加严密,只是最近才被人从禁制之地拿了出来,叫我窥探到了一分天机。”

    司倾国叫道:“哎呀!我胸口好像松快了不少。”

    “说明已经偿还了一部分因果……”钱晨思索片刻道:“借物寻人之法,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想要突破禁制,真正找到昭成皇后的遗骨,以我的手段,只能以祭祀明神之法。招来至少十万人,祭祀昭成皇后庙。”

    “我炼化这股信力为天金符墨,让司马之微这位当代天师书写法旨,册封昭成皇后一个神位,借助封神之力,当能找回昭成皇后的魂魄!”

    司倾国恍然道:“师兄要绘制神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但神箓我自己就能绘制,何必劳烦这个司马子微。而且司马子微是谁啊?当代天师居然传到了司马家,这么不靠谱?”

    司倾国一脸嫌弃,似乎很是看不上自己家。

    这时候,就能瞧出司马家和陶天师在她心中的地位了,在司马十六眼中,司马家的远远配不上这天师之位的。

    “你的一个不知多少代的侄孙?应该是你们司马家另外一宗司马馗的后人!”

    “那还真与我有些亲近……”司马十六浑然不在乎道:“我娘就是这一支的。虽然是宗室,但离皇室关系比较远。”

    “这些都以后再说,动用十万人祭祀昭成皇后庙,可不是我们能办到的,想要如此规模浩大,除非说动玄帝。”钱晨思索道。

    “那到不难。”司倾国不暇思索:“今天是千秋节,我只要在节日时哭诉一番,跟玄帝说今日是他的大寿,却也是母亲受难之日,十分感怀母亲,自请代他明日去寺中斋戒,祭祀母亲。只要并非禽兽,都会有所触动的!”

    “这话还真只有你能说!”宁青宸微微点头道:“从道理上来说,人伦大孝无论如何也抓不出什么错处来。”

    司倾国从袖子里掏出几个牌子,都是出入宫禁的令牌,一一交给燕殊几人道:“我像玄宗要来了进入今晚千秋大宴的令牌,还给他看了师兄你写的玉真仙人词,玄帝倒是很感兴趣,说不定还要见见师兄呢!”

    钱晨脸色古怪道:“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会见我!”

    “李泌今日必然会劝诫玄帝,他会瞒着其他人,惟独不会瞒着天子。而且玄帝可不是傀儡天子,被人什么都蒙在鼓里。他就是耳目太通畅了,才会中了别人的障眼法。今夜之事,玄帝只怕知道一大半。以他的性格,怎么不会看一看混到了他妹妹身边,与司马承祯交好,在长安闹出许多大事,号称青莲剑仙的李太白呢?”

    “师兄是故意要接近玄帝的吗?”宁青宸问道。

    钱晨微微点头:“如果我是妙空,一定会混到玄帝的身边。因为大天魔的阴谋无论如何复杂,终究要落在皇帝的身上去,在皇帝的身边,才能隐藏自己,同时又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所以一方面是要见见玄帝身边的人,找到有关妙空的线索……”

    “另一方面……不去玄帝身边看一看,就无法彻底的看清现在的局势。如今我们在下面看的清楚,还要到上面去看一看,才能纵观全局。”

    “可是师兄你来长安做了许多大事,如此显眼,必然会引起妙空的怀疑!”宁青宸凝重道。

    “只要在他确定我之前,先抓住他的马脚就好。如今妙空等得起,我们等不起,所以只有我们先动。他若是要试探我,那才最好!”钱晨自信道:“不就是比一比演技吗?此道切磋,我可不让于人!”

    几人再商议了几句,钱晨便起身道:“将军,你跟我去平康坊。师妹就不要跟过来了?”

    宁青宸愕然道:“为什么?”

    钱晨和燕殊对视一笑,哈哈道:“你不方便跟过去!”

    长安有平康坊者,女妓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

    两个男人大摇大摆的出了小楼,唤上观中幽静处转悠,有些拘谨的岑参一起,往平康坊而去。此坊比邻东市,乃是要闹坊曲,几人都是士子打扮,骑马往平康坊的方向疾驰,路人见了都露出会心的笑容来。

    大唐各处州府官员因公事进京,所驻留的办事之所唤作进奏院,崇仁坊内有二十五个进奏院,为诸坊之冠,而平康坊内就有十五个,仅次之。

    所以这里举子、选人和官吏和入京之官,乃至宰相公卿都往来不绝,乃是京中第一繁华之地。

    “长安有夜禁,到了晚上各处都只能在坊内行走,所以白日里最热闹的是东西两市,而晚上最热闹的就是平康坊了!”岑参兴致勃勃道,大街两旁朱红的楼宇之中有小姐姐招呼道:“岑参军,不上来吗?”

    岑参以袖子掩面,叫道:“你认错了!”

    “哈哈……”两边的楼宇娇笑声一片。

    钱晨诧异道:“岑兄,你害羞什么?你看往来的士子,官员,不都坦坦荡荡的吗?”

    岑参低声道:“我们现在做的是拯救长安的正事,不好回话!”

    “岑兄在这里很是有些名气嘛?”钱晨笑道。

    岑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因为我会作诗,这里啊,人人都多能谈吐,颇有知书言语者,她们分别品流,衡尺人物,应对非次,良不可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闯出名头的。当然……以太白兄诗作,当能名动北里!”

    “岑参军!”有路过的小官招呼道:“近日少来了啊!明日饮一杯?”

    “下次,下次一定!”岑参推诿道。

    他们从北门进入平康坊,南边就是曲江,有许多亭台水榭,搭在江边,回廊跨在江上将那亭台楼阁串连起来,钱晨等人从桥上走过,远远能看到那边的楼阁披红挂彩,往来的女妓行人穿梭不绝,这平康坊的东回三曲,全是连绵的如此楼阁。

    其中以南曲、中曲最为繁华。而靠着坊墙的一曲,就都是低矮的楼房了!

    那两曲的女子涂抹着上好的胭脂,接待着往来的官员。而这一曲,则只能涂用粗糙的胭脂,站在狭窄的曲巷中,往来的都是普通百姓。颇为二曲轻视之。

    他们沿着十字街,穿过南曲,女妓们都在楼阁之上招呼,虽然还未入夜,但是今天乃是千秋节,不夜禁,而且晚上许多达官贵人要去宫中赴宴,因此白日里抽空来玩的人也很多,非常热闹。

    “太白兄,你可知长安中了进士,要在那里夸街?”岑参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指着脚下的十字大街道:“这是这里,每当有人得登馆阁,便在此处窃游,那时候旁边的阁楼都是人,进士游街当中,两边尽是贺喜之声。”

    “当年我也在此做过一首《登科后》!”岑参得意道。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钱晨笑道:“我知道看的是什么花了!”

    到了中里,这里的楼阁便堂宇宽静,常常有三数厅事,前后便植各种花卉,有奇石盆池在楼宇的左右。能看到小堂垂帘,女妓们倚在窗边,或是调弄琵琶,或是抚琴低声。

    楼阁窗口青纱帷幌被风吹起,钱晨抬头看到里面青纱飘扬,有一些少女在青纱间练习舞蹈,还有的摇头晃脑的念读诗书。

    岑参指着过了这中曲之后的一片屋檐道:“那里就是平康坊达官贵人、进奏院、各处寺庙的所在了。龙蛇混杂,昔年宰相李林甫就住在这里,那边的废蛮院就是了!”他指着一处庭院最深,偏僻幽静的楼阁群。

    钱晨登上了天桥,看到那里有一处装饰华丽,剞厥精巧的半月形的精舍,便道:“那就是偃月堂?”

    岑参点点头,钱晨叹息道:“果然是鱼龙混杂,这平康坊内各流人色,最为复杂。我若是魔道,我也要藏身在此地。李林甫作为天魔宰相,设宅在此处,却是能轻易调动手下的魔道修士行事。”

    几人下了天桥,岑参眼疾手快,抓住了身边经过的一人,问道:“季凌兄,贺尚书在哪里设宴?”

    被他拉住的士子腰间佩剑,燕殊特意看了一眼他腰间的长剑,这才让钱晨有些感兴趣了。能叫燕殊看上眼的剑术,可不多见!

    那士子也下意识的扫了一眼钱晨腰间的有情剑,眼睛一亮,随口答道:“在菩提寺!”

    燕殊有些惊异道:“寺中也能设宴召伎?”

    钱晨一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大唐不一样,寺庙之中不禁这些,寺中多有借出场地给人设宴的。”燕殊点头道:“这里的和尚倒是比我们那的顺眼了许多。要是能在北魏的白马寺也能如此开明,我的丹成之宴就设在那里多好!”

    “师兄你这是要打和尚的脸啊!”钱晨压低声音道。

第六十二章将进酒,杯莫停

    菩提寺就在平康坊南门之东,其东,便是李林甫的旧宅。钱晨来到寺庙门口,跟着岑参往寺内而去,路过钟楼之时,岑参拉着钱晨两人先登上钟楼,指着东面,能隐隐看到一处制度弯曲,有却月之形的后堂道:“那便是偃月堂!”

    “此堂土木华丽,剞劂精巧,当时莫俦也。天魔宰相李林甫每欲破灭人家,即入月堂,精思极虑,喜悦而出,其家不存矣!”

    岑参跟着钱晨等人,昨天听闻了许多隐秘,也把李林甫叫做天魔宰相了!

    钱晨放眼望去,发现那月堂隐隐居于李林甫旧宅的深院之中,看的并不太清楚。

    岑参笑道:“看不清就对了!长安诸寺庙,钟楼都在东面,你可知为何这菩提寺,偏偏设在西侧?”

    “当是李林甫为防有人登钟楼而窥内堂?”燕殊道。

    岑参点头道:“李林甫号称口蜜腹剑,莫说他是魔道天魔,就是我还不知道他是魔道天魔的时候,就听闻他因为构陷了太多人,甚至每天都要换寝居住,深怕有人刺杀。”

    钱晨突然感慨道:“这菩提寺距离李林甫旧宅如此近,又听闻李林甫素来好佛。想必交往甚密!”

    燕殊笑道:“昨日看着这里热闹,却是不好杀过来。不然此地离天魔宰相宅邸如此之近,应该是李林甫的亲信所在。”

    岑参吓了一跳:“此地主持会觉上人是个妙人,应该不会与魔道有关吧?”

    “如何个妙法?”燕殊问道。

    岑参举例道:“我知道一事,还与吴道子有关!”他徐徐道:“吴道子早些年就已经名动长安,他又是一个好酒之徒,每天往来平康坊,寺内主持会绝上人,为了让他多花壁画,便酿酒百石,列瓶瓮于两边庑廊之下,在吴道玄路过的时候,派人引他过去观之。吴道子嘴馋去问,便对他道:‘檀越为我画,以是赏之。’吴道子嗜酒入命,而且会绝上人给的钱也多,便欣然而许。”

    岑参指着远处食堂道:“前东壁上,有吴道子所画《智度论色褐变》,笔迹遒劲,如磔鬼神毛发。次堵画礼骨仙人,天衣飞扬,满壁风动。”又指着大殿道:“佛殿内槽后壁,还有吴道子画的《消灾经》事!”

    “吴道玄所画三千壁,满长安,真不是虚言!”

    “听你这样一说,我更有信心请动吴道玄出手了!”钱晨笑道。

    他快步走了几步,下了钟楼,岑参从后面赶到,好奇道:“昆仑觞真的如此举世绝伦?”

    燕殊大笑道:“举世所未有!“这昆仑觞乃是魏晋时期玉虚宫所出,此投影世只有中土神州,未有听闻海外、昆仑,昆仑所在,如今乃是西域,还多了弗林波斯等等异域国度,与真正的中土世界,有所不同。

    当然不存在玉虚宫特产的仙酒了!

    因此燕殊所言,却并非虚言。

    岑参听了更是犯了酒虫,一路上都不停的盯着钱晨腰间的红皮葫芦看。

    燕殊回头看了一眼李林甫的宅子,低声道:“大天魔之位,由女帝到太平公主,倒是清晰明了,但怎么又从太平公主,到了李林甫的手上呢?”岑参笑道:“此事我或许知道一二,你可知当年平定太平公主之乱的四位功臣分别是谁?”

    “宰相郭震、龙武将军王毛仲、内宦高力士还有殿中监姜皎!”

    “这位姜皎,也是一位魔修,能参与诛杀太平公主,可见其修为不凡。而且此人魔修身份,有许多人知道,还是因为昔年发生在禅定寺的一件旧事!”

    “那时姜皎为魔修之事,尚且不为人知,他因平定太平公主之乱,得封楚国公后,愈发显赫。众人只知道其书画之绝,当他是画道宗师,特别是姜皎所画角鹰,风格峻寒,乃当世第一。那一日楚国公姜皎在禅定寺设宴……”

    “宴中有一女子,貌美绝伦,姿态优美,为人所迷。很是出了一些风头。当时朝中一位出身正道的官员却望之冷笑,故意在席间问道:‘这美人如此绝色,献杯整鬟,却未尝见手。可是六指乎?‘便上去拉开她的袖子,那女子随牵而倒,却化作一具枯骨!“

    “白骨神魔做色相!”钱晨摇头感叹道:“我怎么就炼不出能化为绝色美女的白骨神魔,尽是一些尼姑、酒徒、屠夫、蛊魔、和尚、刀客这种乱七八糟的人等。”

    “后来那位出身正道官员当夜惨死家中,时人便传,姜皎乃魔修!再几个月,他便因为泄露禁中事而被贬!”

    岑参笑道:“而天魔宰相李林甫,便是这位魔修姜皎的侄子!”

    燕殊苦笑道:“如此,倒是传承清晰了!”

    “太平公主被杀,大天魔传承落于姜皎手中,姜皎将传承交给李林甫,李林甫死后,真正的大天魔传承,应该会落入陛下、安禄山、杨国忠几人手中最有可能。如今陛下所得可能只是假传承,那么真传承,应该还是在安禄山,杨国忠两人之间。”

    “杨国忠这次意图破坏长安大阵,本来应该是他嫌疑最大。但太白兄又说他只是一个障眼法。”岑参幽幽叹息道:“如此争来争去,天魔作乱,受苦的还不是长安百姓?”

    “大天魔是谁,今日应该就会有一个答案了!”

    钱晨想起去刺杀安禄山的司马承祯,低声感慨道。

    几人说话间,便来到了一处闲置的厅堂,厅堂里面传来丝竹声的余韵,一人摇摇晃晃的从厅内走了出来,看到岑参便笑道:“岑参军,你可来晚了!宴已经散了!”

    岑参忙道:“焦大,吴道玄可还在?”

    那人摇摇头道:“在堂上醉着呢!估计过了午时才会醒!”

    厅中的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有一个清朗有力的声音大笑道:“岑参军来了!最近可有什么诗作,能拿来给老夫品鉴一番啊?”说着,一位白发白须,穿着官服的老者徐徐从厅中转出来,招呼岑参道。

    “贺监!”

    来人正是贺知章,他年前改官太子宾客,授银青光禄大夫兼正授秘书监,因此岑参才称呼其贺监。

    贺知章笑道:“既是诗友,称呼什么官名,老夫四明狂客!”

    厅内的人听闻岑参来了,还醒着的人便纷纷道:“岑参军来的好!昨日诗会,便缺了你那一首诗,你若你作出来,便放你去找吴道玄,若是作不出来,当自罚三杯再走!”

    钱晨为之愕然,庆幸他带了岑参来,若是作诗他多半是不会的,只能抄一些真太白的诗,反正太上都抄得,他为什么抄不得?但文人作诗,要么要起韵,要么要应和。若是起到钱晨不熟悉的韵脚之上,他就只能以剑为诗了!

    为什么钱晨总是用剑言诗?

    就是在万一别人扣着字眼叫他解释,或是出题考校的时候,可以顺手就用剑砍死,避免尴尬。而且死在剑下的人,也绝不会跟他说那处用的是何典,这处又是什么诗人的经历?

    如今有岑参应付,他就不必考虑杀贺知章灭口了!

    这等又并非魔头魔修,或是玄帝贵妃这种杀之不可惜的货色,对他下手,钱晨也很为难啊!

    岑参也不客气,沉吟片刻便道:“前日封大夫败于裴剑客之手,与我说起想要自请离开长安,继续坐镇安西,西征突厥。昨日我又因意气之争,与太白斗剑,为其所败,唯有其剑中之诗的前两句,让我犹有所感。因此夜中为封大夫做此诗!”

    他起韵低吟道:“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诗起声声豪迈,竟以边塞之事,玉门关外之景,言说昔日塞外军旅之行。

    来劝说封常清不要在乎一时的剑术之上的成败,边塞国事,报国立功之情,更重于这等末节,更有讥讽燕殊于国无功,纵然有绝高剑术,也当不得将军名之意。钱晨听了此诗,便知道是他剑挑岑参之后,其心中意气不平时所做。

    化用了青莲剑歌下半阙‘将进酒’中的君不见三字……

    后面,他跟着钱晨等人月夜除魔,任侠长安,有过一同劫杀寺庙的交情,更知道他们是为了拯救长安而来,才与燕殊渐渐缓和了关系。但做的诗却没有改!

    此时吟诵来,犹然还有一些为朋友打抱不平之气。

    但燕殊哈哈一笑,岑参也随之微笑,两人边算过了这一着。

    贺知章拈须沉吟片刻,才悠悠叹息道:“好诗啊!封常清得此诗告慰,更应该奋勇为国才是。不过我跟好奇,剑败你的那一首诗,如何让你剑下服输,诗上也服了?叫你岑参剑上认输不难,老夫所知,剑术在你之上的年轻人,没有十数,也有五指了。”

    “但能叫你诗上认输的,可就不多了啊!”

    岑参回头望向钱晨,他只听到开头两句就败了,剩下还没听全呢?如何能作答?所以希望钱晨站出来,更能借此扬名。贺知章乃是文坛诗坛领袖,更为玄帝太子所重的老臣,若是能得他青眼,太白名扬天下且不说。名扬长安就是数日的事!

    钱晨却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把自己供出来。

    岑参只能叉手道:“惭愧,我输得太快,只能听到前两句。”

    说罢便拔剑出来,模仿钱晨当日的一丝气韵,挥剑横空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剑势突起,落于天外,随着大河之水从天而降,一泻千里,东走沧海,一剑之中气象万千,乃有动人之色,虽只得钱晨昔日一剑的十一,却也叫着满堂诗人剑客纷纷回首,贺知章更是捏断了几根胡须,面露惊容。

    剑势一回,便是下一剑……

    岑参疾声高呼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时候,贺知章大袖一挥,居然接住了岑参一剑,袖子甚至反卷剑柄,将他手中利剑夺去。他朗声笑道:“好诗!只是开头,便犹如奇峰突起,气象万千,叫人更想听一听后面了……岑参,你问不出来,就让我来问一问!”

    说罢,便转头一剑刺向钱晨,这一剑之凌厉,远在岑参的剑法之上,如光如电,难以直视。

    贺知章修为深厚,远超钱晨等人的意料,谁能想到一位仅以诗文名动天下的老者,居然比封常清这般的大将修为更高一层,乃是阴神中的强者。甚至比杨国忠还要深厚许多!

    钱晨鞘中有情剑出,锋刃如雪,寒芒冲天,照耀满堂,迎上了这一剑……

第六十三章昭昭有唐,天俾万国(五千五大章)

    在岑参手中,只是西平匠人所铸利器的长剑,在贺知章手中却锋芒绽放。

    真气赋予了利器一种莫名的‘神’,剑光内蕴着难以形容的璀璨光亮,直往钱晨刺去,这一剑如光如电,却又中正平和,在锋芒之下,却又蕴含着点到为止,始终把握着尺度的‘礼’。

    此乃问剑之礼!

    “此剑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看似凌厉,实则极容易接下。但这一剑余力无穷,真正可怕的,乃是其后无穷的变化!”燕殊感慨道。

    这是另一种与他的剑道完全不同的境界。

    燕殊的剑凌厉狂放,剑斩魔头一去不回。

    钱晨的剑变化莫测,飘渺难寻,带着清逸出尘,甚至有些瑰丽离奇的想象,乃是浪漫至极的诗剑。

    而贺知章的剑看似凌厉,旷达豪放,内里却法度严谨。不拘一格的同时,却又尺度分明。对剑中力量、平衡的把握妙至颠毫,每一丝每一毫的威力,都在掌握之中。

    问剑之礼!

    乃是比剑较量的双方友好切磋之时,点到为止,用来试探对手的剑术水平所用的招式。

    这一招强在后续变化,纵然有一方突施辣手,杀手齐出,也能从容应对,不至于失了先机。若是对手水平较弱,也能试探出来,转为喂招指点。

    大唐名士斗剑成风,却又往往顾及情面,未有伤人之意,才会衍化出问剑之礼来。

    燕殊虽然并不懂得其中默契,却依然以高超的剑道修为,看出了这一剑的用意。

    “此剑胜在没有破绽,在贺监这等修为深厚,对力量把握的妙至颠毫的人手中,除非修为胜过其十倍,才能用最强横的力量敲开这颗铁核桃,否则就需要拙招胜之。”

    “因为最玄妙的剑法,最强横的招式,通常也是剑走偏锋,更为极端。”

    “一旦敲不开那颗铁核桃一般毫无破绽的一招。便会暴露出自己最致命的破绽!”

    而在贺知章这样修为纯熟,剑法老辣的大修士眼中,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破绽,他可能不会立即抓住机会剑败对手,却会利用这一处破绽,逼得你露出更多的破绽。

    就像下棋之时,永远不会冒险屠大龙,却无声无息间抓住一点破绽,然后不断逼迫,让你在不知不觉之间大势已去。

    所以,这才是一门遇强则强的剑法。

    燕殊心中闪念而过,要破此剑,却也简单。只需要以中正平和,或是守拙之招应对便可,只要不取巧,便也不会漏拙。

    “但师弟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破招之法!”

    燕殊对钱晨的性格看的很明白。

    果然,面对这问剑之力,钱晨也给出了符合自己性格和人设的回答。

    原本他最好的答案应该是袖子中突然滑出一柄长刀,刀剑连斩,左刀右剑齐施,斩出让天地为之变色——三刀三剑三神技。

    但这时候,钱晨是在以自己性格中无拘无束,浪漫飘逸的一面,在扮演李太白。

    所以他一振腕,有情剑出鞘之时,绽放出无法形容的光华,跟着迎上这一剑的,便是一道如虹剑影……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岑参下意识的低声念诵道。

    贺知章看着剑光迎面而来,却感觉剑势从天而降,带着浩浩荡荡,横扫千里的浩然气魄,气势恢宏,倾泻而出。

    这一剑气势磅礴,偏偏又飘渺清逸,不带一丝痕迹。

    剑光起如大河之来,势不可挡,落入大河之去,势不可回。一涨一消之间,舒卷往复,浩浩荡荡的剑气汇聚成长河,裂空破云,直朝贺知章狂涌而去。

    半醉半醒的苏晋眼见剑气长河从天而降,眼中神光一闪,便恢复了大半的晴明,他右手捏指成诀,脑后放出一圈微弱而坚韧的佛光,便将自己和厅中一众酒客护在佛光之内。

    但那剑气如同细雨,入孔不入,穿过众人所在的厅堂。

    每一丝剑气,都足以劈开三层的铁甲。

    锋锐至极的剑气,却又灵活的绕过一切障碍,剑气萦绕间,百转千折,居然连厅中众人的汗毛都未曾擦过,身边一桌一榻,一杯一盏,都完好无缺。

    甚至剑气萦绕过那女妓信手弹拨的琴弦之时,犹然能微微触动琴弦,发出韵味独特的铿锵之声。

    这剑气长河,每一道剑气都随时可以化虚为实。

    成为有情剑刺出的那一道剑光!

    “好一个藏剑之法!”

    “好一个剑气长河!”

    面对这破无可破,虚实无间的剑气长河,贺知章眼神却十分赞赏,这一剑大开大阖,具有惊心动魄的神采。那剑气长河,乃是剑术与幻术的绝妙结合,剑气似虚似实,乃是有情剑在时间长河倒映的影子。

    如果说贺知章的问剑式,乃是对‘实’妙入毫颠的把握。

    那钱晨这一剑,便是对‘虚’的极致想象。

    “至哉含柔德,万物资以生。常顺称厚载,流谦通变盈。”

    贺知章朗声一笑,问剑式后续的无穷变化生发,在其不经意间,便自然而然的生出最好的应对变化。西平利器在他手中荡出一重又一重的虹光,璀璨明耀,却又沉浑凝重。

    “祭地祇后土七剑章!”

    苏晋忍不住惊呼道。

    此剑从上古大祭,祭祀土皇地祇的七乐章而来,乃是上古之时祭祀后土的祭乐,天周的古人皇天子所作,古天子祭祀后土的无上伟力所化。

    这位古之天子,便是日后的玉皇大帝。

    上古礼乐,代表着神道巅峰的力量。大唐立国祭祀天地之后,便继承了上古礼乐,用以制度。

    祭地祇后土七乐章,包括顺和、太和、肃和、雍和、寿和、福和七章。

    每一章,都蕴含太古神道的无穷奥秘。

    皇帝祭祀,迎神用顺和,皇帝行用太和,登船、奠玉帛用肃和,迎俎人用雍和,初献用寿和,饮福用福和,还宫用太和,送神用顺和。

    玄帝十三年祭祀后土之后,命贺知章参悟上古七乐章,化入大唐的礼乐之中。

    贺知章参悟三年后,方才一日破境入阴神。

    将上古七乐章,化为唐禅社首乐章。

    祭地祇后土七剑章中的顺和一式,应灵机之变而发。

    一股莫可抵御的沛然真气,亦从西平剑器上向四周散发,如环如壁,凡是真气到处,剑气长河的浩荡剑气皆入泥牛入海,消弭得点滴无存。

    太虚寥廓,肇基化元,万物资始,五运终天,布气真灵,总统坤元……这便是顺和一式。

    蕴藏着后土包容,化解一切异种法力的力量。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钱晨手中的有情剑,下一瞬剑光回转,剑气长河骤然凝聚为一剑,化虚为实,将方才长河从天而落的无穷气象,转为时间流逝,年华易老,最是无情的光阴。

    岑参目睹了这一道剑光,为之汗颜,才知道自己方才的模仿,并未得到这一剑精髓的万一。

    上一次两人交手之时,他的飞雪剑光就尽数为这一剑破去,未能见到这套剑法之后的变化。

    但贺知章的剑法,远在岑参之上。

    这一剑暮如雪,并未破去顺和一式的坤元之势。飞雪会随着四季的变化而消失,而大地却巍然不动,并不会因为时间流转而动摇。

    钱晨并非不知道这一剑动摇不了贺知章的顺和一式。

    但两人并非生死对决,贺知章也只是想见识一下完整的青莲剑歌·将进酒,因此,这一剑虽然肆意酣畅,却并无杀意。

    半是交手,半是共舞。

    配合着贺知章的顺和一式,剑法应和,交流剑道,钱晨能参悟到贺知章剑中,总统坤元的后土神韵。

    贺知章也能读懂钱晨诉说年华流逝,最无情的是光阴的叹息!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黄祗是祗,我其夙夜。夤畏诚洁,匪遑宁舍。

    礼以琮玉,荐厥茅藉。念兹降康,胡宁克暇。”

    钱晨的剑光从无情的光阴之中超拔而出,将道心之中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肆意化为酒意,以金樽承载。

    酒是逍遥,而酒中的明月,却是一股如明月一般浩然千古,不随光阴流逝的长生之念。

    这一剑之中,将无数修道人苦苦求之。

    也是钱晨道心发萌的两种心念——长生、逍遥,酝酿成酒,敬给贺知章。

    巍峨万古的大地后土,不会为修道人的逍遥长生所动。

    但承载这后土一剑的贺知章,却无法释怀这叩问道心的一剑。

    他稍稍有些失神,手中顺和一式转为肃和,似乎在诉说着玄帝祭祀时的壮观场面,带着帝皇的冠冕,拜在后土地祇面前,为天下祈求平安。

    这是两人的道心交流,贺知章读懂了钱晨剑中倒映的长生逍遥,钱晨也看到了贺知章心中隐藏最深的矛盾。

    作为修道人,他即渴望着长生逍遥。

    同时,却也放不下心中所系的国家,故乡,乃至这泰平盛世……他心中即有对长生逍遥,举身为仙的羡慕,也有为万世开太平的使命感。

    这两者的矛盾牵扯,才是他迟迟不能突破阳神的执念所在。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钱晨手中的长剑不停,将自己的肆意,豪气,坚持,抒发为道道剑光,他运剑如轮,每一式皆是绝妙,那惊心动魄的剑光纵横十丈之间,惊动了厅中每一位酒徒。

    苏晋双手合十,脑后悬起一轮小旃佛光,却在这如醇酒一般的逍遥剑光之下,溃不成军。

    他只好苦笑着,拿起身边的酒杯,一杯圣人下肚,摇头笑道:“此人甚是狭促,剑中笑我禅心不定,只在醉中爱逃禅。”

    一位玉树临风的美少年,醉眼朦胧,伸手去抓面前的金樽,却伸手捞了一个空,翻着白眼道:“于一群酒鬼之中,吟诵什么劝酒歌,这里有谁能拒绝?”

    “狡诈!狡诈啊!”

    说罢,便长长伸了一个拦腰,转身继续卧倒。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钱晨的剑中将自己的坚持诉说而来,他讲述着前世听闻的长安繁华,大唐长歌,四方来朝,万国臣服,那文人的风流肆意,武将的满腹豪情。

    百姓的平安喜乐,各族的融洽团结。

    这繁荣昌盛的盛世!一如美酒,令所有人心醉。

    然而铁骑踏破繁华,烟尘遮蔽了歌舞,一场安史之乱,让大唐沉沦,这欢乐,安详,和平,昌盛的盛世瞬间倾覆,黎民有倒悬之苦,生灵涂炭。

    长安胡尘,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楱荆,豺狼所号。既乏军储,又鲜人力。

    他踏入这个时代时,所见的远道而来的胡商,注视着神都,心慕长安,濡沫如故乡。市井游侠百姓,虽有种种的红尘烦恼,却依然平安祥和。

    繁盛的长安,百家争鸣,苍生的欢乐、苦闷、悲伤、失意,都是这个大时代的一道缩影,个体的爱恨情仇,在时代的浪潮中化为一朵朵浪花,随之远去。

    “我喜欢这个时代!”

    “厌恶接下来的灾难和悲剧……所以,我愿意守护它!”

    “逍遥如这金樽之酒,爱我所爱,厌我所狠,执我所执。纵然有长生,也是为了心中的自在!”钱晨一剑斩出,绝然,带着难言的决心。

    “逍遥从来不是无情无欲,而是挣脱那种种束缚,自由自在,明白心中那些束缚,哪些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然后,勇敢的去追求!”

    钱晨手中的有情剑骤然长鸣,剑声之中,带着柔肠百转,诉说不尽的深情。

    有情剑,以情祭剑!

    剑光之中,众生的感情被融汇在了一起,此情共通,能够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此情为生灵之本性,有情方为众生。

    通达众生之情。

    便能理解这般的大爱!

    剑鸣声中,苏晋怅然泪下,双手合十道:“我佛慈悲!”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如醇酒的剑意之中,钱晨仿佛沉醉于长安繁华,但直到醉了,才看见那涌动的种种暗流,杀人的夜叉仰身魔王!将要被破坏的长安大阵!诸多寺庙之中的种种神魔魔头!还有争权夺利,殊不知危机已经降临的长安权贵!

    这点点心念,清晰的传入与他同醉倒在长安繁华的众人心中。

    剑光百转的最后,钱晨以剑发问——

    “我要救这长安,保护这太平盛世!谁与我同去?”

    那层层剑光叩问贺知章的本心,钱晨高声吟诵的将进酒在耳边回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最后一剑仿佛要斩破那长安上空若隐若现的阴霾,叫那四方光明照彻!

    最后一声吟诵,坚决如剑光一般,高喝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阻止这大唐魔劫!”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列祖应命,四宗顺则。”

    “申锡无疆,宗我同德。曾孙继绪,享神配极。”

    贺知章的剑法已经舞到了太和一章,他收剑时一个踉跄,几欲跌倒,貌似酒醉失衡,实则是心中一时震惊的失神。良久,他才仰天长叹道:“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好诗!好剑!”贺知章抬起眉目道:“阁下莫非是天上的谪仙人吗?”

    “岑夫子,当是这位岑参军,丹丘生却又是谁?”苏晋抬头笑问了一句。

    岑参有些惊喜,看着钱晨的眼神有些触动,显然没想到钱晨还真把他当成朋友了。钱晨听闻了这个意料之中的问题,甩了一个眼神给燕殊。

    燕殊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道号丹丘子!”

    心中有些郁闷道:“我师父都没有给我起道号,师弟为什么老是把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号扔给我。一会说我应该道号赤霞,一会有杜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丹丘生出来!”

    苏晋大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也认识元丹丘呢!”

    贺知章却没有苏晋这般阔达,他心中对大唐的执念更重。

    一个无名之辈,突然用剑给他诉说了长安、大唐将要面临的千秋魔劫,那剑中的灵机,真情,却又半点做不得假,贺知章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他想一笑了之,笑这无稽之谈。

    但那一剑之中,生灵涂炭,大唐倾覆的场面,又让他不敢这么一笑了之。

    这才半是玩笑,半是质问的说了这一句。

    若不是天上的谪仙人,如何能夸口为拯救大唐而来?

    贺知章深深迟疑,注视着钱晨道:“这还不够,远不能说服我!”

    钱晨默默地出示了手中的一枚小印,这是司马子微的天师法印。

    贺知章却是认得此印,他也是道门中人,数次都向皇帝辞官,自请回乡修道,只是都被皇帝挽留。如何会认不得当代天师的法印?

    他身子微微晃了晃,艰难道:“还不够!”

    “已经够了!贺师!”厅外一个几人都熟悉的声音传来,李泌踏入厅中,对钱晨道:“太白兄,我今早去面见了太子。又去了大明宫……陛下没有见我!”

    “我问过了太子,魔道大天魔非但是一尊至高的位格,更有一件灵宝,作为位格的象征。这件灵宝在诛杀李林甫的时候,就失踪了!”

    “陛下并非真正的大天魔!”

    “我借用太子的人手,查探了洛阳的消息。昨夜张果老骑驴进了白马寺。白马法界之中,道佛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张果欲诛寺中群魔,为洛阳一众佛门高僧所阻!”

    “长安洛阳……皆已经危在旦夕了!”

    贺知章见到这位自己非常欣赏的晚辈,如此直言,越发难以下定决心,他心中纷乱如麻。

    这时候,钱晨的掌中的天师法印,骤然大放光明。

    里面传来司马子微的声音,他似乎有伤在身,中气不足,带着一丝虚弱低声道:“李道友!安禄山已入阳神绝顶,炼成不死神魔之躯,即将证道天魔。我为他重伤,不敌败退!”

    “一旦九幽裂隙被破,安禄山随时有可能证道元神!”

    “他就是我们寻找的大天魔!”

    “倾尽正道之力,诛禄山,诛禄山,诛禄山!”

    钱晨反手握住了天师法印,将小印收入袖中,贺知章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良久他才突然摘下腰间的金龟袋道:“拿着老夫的金龟袋,长安城我的老友,都会给你一分面子!”

    “吴道玄!”贺知章大声道。

    远处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低声应承:“贺监!”

    贺知章对钱晨道:“他在后堂,你自己去叫醒他!”说罢,贺知章便回头看了一眼厅中的一众酒友,苏晋、张旭、焦遂、李适之、汝阳王、崔宗之。

    几人都微微点头。

    贺知章拱手道:“若真到了那一日,望诸位知汇我一声。我等,皆有赴难之心!”

    厅中六位仙人长身而起,站在了贺知章的身后。

    钱晨收剑拱手,拜别众人,与燕殊等人直入后堂……

第六十四章玉虚宫,昆仑觞(四千字大章)

    菩提寺的前厅后堂,只以屏风隔断,钱晨等人绕到了后堂,里面有许多散乱的杯盏,小几卧榻胡乱的摆放着。

    后堂不甚宽阔,还残留着昨夜宴饮的狼藉,弥漫着一股酒味。

    一个宽袍大袖,衣襟敞开的人在卧榻上靠着榻壁,下颌的长须乱糟糟的,沾染着可疑的液体。

    他怀里还抱着一只酒壶,半醉半醒之间,模模糊糊的看着来人。

    燕殊看到这熟悉的画面,不禁笑了。

    回头对钱晨道:“倒是有些像晋国那些服食了五石散的士子。唐人好酒,与晋国好五石散一样嘛!”

    钱晨冷笑道:“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能炼出什么好丹,药性燥热,虽能增益修为,其丹毒却尤为猛烈。以温酒服用,冷浴,散步,敞衣,竟以裸身为尚,能散发多少丹毒?还不是损害自己的根基?”

    钱晨上前唤道:“吴道玄?”

    “嗯?”那人幽幽转醒,又迷迷糊糊道:“你是?”

    “我来请你画壁画的!”钱晨并没有多解释,此时吴道子半醉半醒,神意内藏,乃是在运转修神之法。

    钱晨也没想到吴道子居然是纯粹的神修,神修重意不重气,并不以气养身,而是观想冥想,气养魂魄,继而神游出窍,以种种修神之法滋养神魂,追求的乃是尸解之道。

    阴神夺舍,阳神尸解,元神飞升。

    吴道子每日借酒意神游八极,以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养神炼神。

    钱晨观其驻留本身的命魂便知道,其已经能够出神日游,不会被阳火烧魂,除了每日正午时还不能出窍神游,冒着大日火光行走,其他时间通行无碍,已经半步踏入阴神了。

    神修只修性不修命,比起钱晨燕殊这等道门真修来,自是差上不少,燕殊和钱晨皆有高深武艺在身,无论是神通法力,还是打熬肉身,都深有火候。

    日后乃是肉身飞升的天仙果位。

    但神修神魂历经种种劫难,极为强大,总有一些惊人的神通术法。若是参悟一二大道,以神寄道,更是能修成某些惊人的本领。

    吴道子这般放任自己的肉身躺在榻上,也不足为奇,神修常常神游八极,阴神,阳神出窍游历四海八荒,甚至有进入其他世界的。

    只把肉身托付给弟子好友,诸天万界又时序不定,不乏有一游回来后,肉身已经老死的悲剧。

    托付并非所人,更被弟子好友烧了肉身的也有,甚至还有被挟持肉身,逼问修道功法的。

    这般失了肉身,要么不经轮回,偷偷转世,未有胎中之谜,只要了结那副肉身的因果,就能重新修道。

    要么就夺取一个庐舍,当做肉身。

    还有不想沾惹因果的,还可以采气炼身,炼成元婴之体,纯以元气为身。

    吴道玄神游在外,有贺知章这些好友看守,厅内七仙,最差也是丹成上品的修为,可比他那些修为浅薄的弟子,或是吴道子自家那长安地小,设置不了什么厉害禁制的宅子好多了!

    贺知章刚刚的呼唤,便是唤回吴道子神游已远的阴神。

    “今日千秋节,不画壁了!”吴道子的肉身不耐烦的开口道。

    钱晨自袖子中拿出惊神香,随手打开榻旁挂着的一个香薰银球,指尖冒起了一丝纯阳真火,点燃了惊神香。

    香气徐徐,笼罩堂内。

    这一丝香气顺着吴道子神魂肉身的联系,搭起了一条香桥,丝丝香气蔓延到极远处。

    洛阳珈蓝寺内,正与寺中主持下棋的吴道子突然微微皱眉,闻了闻自己身上,只见他身体瞬间虚化,室内是光能够透体而过,更萦绕着淡淡的香味,滋养神魂。香气笼罩之中,他感觉就算正午的太阳真火,多半也伤不了他了!

    与他下棋的老住持笑道:“昨夜张果来白马法界闹了很久,道佛两家不欢而散。刚刚四明狂士又出声唤你,可见当有要事,你还是先回去吧!”

    吴道子遗憾道:“看来这一局棋,我们是下不完了!”

    便起身来到寺中,投入殿前的画壁之中。

    老住持在他离开后,才幽幽叹息道:“这一局棋,或许此生都难以再下完了!张果虽然与我佛门不睦,但却并非生事之人,他冒着打破洛阳白马法界的危险,为我等示警。”

    “却因为道佛两家的成见而不了了之!”

    “昨夜长安剑光三千丈,斩却诸魔如闸草,当是可敬可畏,几位师兄为了度化魔头为我佛门护法,固然是两百年来苦心筹划,却也难防当年女帝,究竟掺了多少魔门中人进来。”

    “若是根子都烂了,还想收容蛀虫。岂不知内外勾连之下,佛门这一株大树,也将倾倒啊!”

    老住持低声叹息,他人言轻微,虽有联合道门之意,却不还是被排斥,只能在这里和吴道子下棋吗?

    吴道子钻入洛阳的壁画之中,再出现,已经化为菩提寺壁画之中礼佛的比丘,他一身宽大衣襟,对**的菩萨微微一礼,便从佛像之上一个巴掌大的比丘,渐渐走向画壁。

    当画壁上他的身影如常人一般高的时候,他便从画壁中迈步走出。

    身形一闪,就回到了卧榻的肉身上。

    吴道子神身合一,伸了一个懒腰,目光璀璀,再无半点醉意,只感觉神魂受到香气滋养,出窍一夜,与肉身没有半点隔阂,浑身融融,十分舒畅。

    “好香……妙香,滋养神魂,还要胜过那兴善寺住持为了偿我画壁之功,与我的三根紫金白檀佛香!”

    “你若给我三丸这香,我便为你画上一壁。宽八尺,长一丈如何?但这一丸不能算!每增加一丈,你就要多给我三丸!”吴道子如卖画的商人一般斤斤较量道。

    钱晨张开双手五指道:“我给你十丸!”

    “三丈画壁!”吴道子诧异道:“以往这么长的题材,是要加钱的!”

    “但是看你这香实在绝妙,我便许了罢!”他整了整衣裳,问道:“画什么?”

    “地狱!”钱晨悠悠道。

    “地狱!”吴道子面色凝重:“你要我画地狱变相图,这可是大题材啊!按照行情,你还得加钱。”

    “先听我说完!”钱晨道:“我要画的地狱变,要能囚禁全长安的鬼神,要能衍化一个地狱世界,让众神在其中沉浮,要禁锢无数冤魂恶鬼,魔头阴神。我要画的,是一个宛若真正地狱的地狱变相图!”

    “请走……不送!”

    吴道子面目一沉道,这人是来耍他的吗?

    “我带了普天之下,最好的酒!”

    钱晨不怕勾引不动吴道子。

    吴道玄咽喉动了动,骂道:“什么样的酒,能叫普天之下最好的酒,宫中什么美酒我没有喝过?是蜀中的剑南烧春?是‘兰羞荐俎,竹酒澄芳’的竹叶清?还是虾蟆陵的虾蟆清?亦或是这菩提寺所酿的菩提美酒?”

    燕殊不服气了,他瞪着眼睛道:“是昆仑觞!”

    燕殊声音颇响,外厅的张旭坐不住了,回声问道:“什么昆仑觞?可是魏晋时,谢玄酿造的昆仑觞?以瓠匏接大河源水,一日不过半升。丹水色赤如绛,以之酿酒,得名昆仑觞的绝世名酒?”

    燕殊喝道:“那算什么昆仑觞!我说的乃是用昆仑玉虚宫所在的帝下之都,不死丹泉所酿,以昔年西王母所饮仙酒酿造之法,炮制而出,号称昆仑觞流,陆吾回首的仙酒——昆仑觞!”

    吴道子喉头蠕动,显然已经意动,但嘴上依旧不信道:“昆仑早已成仙话,世间哪还有什么玉虚宫!”

    钱晨掰开红皮葫芦的塞子,左看右看,总觉得周围的那些杯杯盏盏,都配不上燕殊这般的吹嘘,便将煽火用的芭蕉叶一卷,为蕉叶杯。

    葫芦口中,一线清泉徐徐落下,在蕉叶杯中化为一泓玉液。

    从前厅闻言摸了过来的张旭眼睛一亮,笑道:“这个办法好风雅……日后我们于园中溪旁小醉,摘下下旁边的芭蕉,卷成碧绿的叶樽,饮一樽酒便抛一张叶,任由蕉叶顺流而下,直喝到芭蕉叶尽,月上中天。”

    吴道子闻到一阵无法用言语老形容的酒香,登时露出一副色授魂与的神情。就像老登徒子遇到了绝色一般。

    钱晨斜了一眼,暗中示意燕殊道:“这酒当真如此绝妙?为何我喝来,也就一般般啊?”

    燕殊眼神奇异,仿佛在说:“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毛病?这酒,喝过的人都说绝妙。只有你一副师兄强人所难的样子。”

    钱晨微微思索,觉得应该是这酒之中,蕴含了什么东西,渗透不了自己被道尘珠保护的神魂。

    “那这样说来,这酒岂不是和天魔一样的东西?”钱晨微微疑惑,但想到昆仑觞乃是用西王母旧法酿造,神魔一体,本质如一,或许真有什么共通之处呢?

    吴道子小心捧过钱晨手中的蕉叶杯,一线清泉入喉,他眼神一亮,焕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彩,绝然道:“这活,我接了!”

    说罢宝贝无比的捧着蕉叶道:“你这葫芦里的,也是许给我的吧!”

    张旭闻言忙道:“真是昆仑觞?我来尝一尝!”

    他伸手去抢那蕉叶杯,吴道子早早藏到身后去了,口中连呼:“假的,假的!”

    “假的你也给我尝尝!你昔年向我学字的时候,可不是这般不尊师重道的态度!”张旭威胁道。

    “我也是给了束脩的!”吴道子强自嘴硬,但到底抵不过师生的名分,只得给他喝了一口,他心疼的浅浅倒了一点,燕殊在旁边不停的拉钱晨的衣袖。

    张旭眼睛同样一亮,焕发出渴望的神光,看着钱晨有些发麻。

    他焦急问道:“字!字要吗?有画怎么能无字?而且其实我画的也可以。不如让我和吴道玄一起吧!”

    吴道子也惶急道:“你要在哪里画?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钱晨却露出一个恶魔一般的微笑道:“我们只有半日的功夫!”

    “半日!”吴道子惊叫道:“你还不如杀了我!”

    “我可以!”张旭自告奋勇道。

    “半日可以……杀了我也要等我喝完酒!”吴道子马上换了一副面孔道:“我们现在就起程!”

    “此画,还要与你之前所画的所有壁画形成一处画界,长安任何一尊寺庙,若鬼神有所异动,便会拉入这画中地狱之中!”钱晨面色凝重的说完最后的条件。

    吴道子这才彻底变了脸色:“美酒虽好,但信义最高,恕我不能画这画。”

    他以笔做剑道:“酒已入我腹中,既不能画,如何能受?待我剖腹还酒!”

    张旭迟疑一下,对吴道玄道:“是你请我喝的,我不剖!你替我再剖一次吧!”

    钱晨手中拿着贺知章的金龟袋道:“你信不过我,可信得过贺监?”又拿出天师印道:“可信得过司马子微?”

    吴道子无言以对,凝固在了当场,看他眉头不解,可见心中天人交战,甚是艰难。

    钱晨缓缓长身而起,道:“信得过,就和我一起去拯救长安!信不过,我也绝不勉强!”

    吴道子沉默了,久久他语气艰涩,捶胸顿足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这是要害我啊!”

    他泪流满面:“我吴道子就想老老实实的喝酒画画,怎么什么麻烦事都找上门来!拯救长安……这是我能做的吗?弄不好,陛下是要杀我头的啊!”

    “别怕!他杀你,我杀他!”钱晨安慰道。

    吴道子闻言,哭得更厉害了,他呜咽道:“贺知章和司马子微,怎么就信了你这个狂人?要杀陛下,这是人能说的话吗?这是臣下子民能说的话吗?你这是反贼……反贼啊!”

    他抽泣的几乎昏了过去,十分后悔自己上了贼船。

    吴道子边哭边用袖子遮住脸,将蕉叶杯中的仙酒一饮而尽,带着些许醉意道:“我们走吧!”张旭在旁边看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被套路了!还是吴道子真的要酒解愁肠!

    他看了看地上的芭蕉叶,上面还有一些水迹,让他迟疑要不要舍下这点面子。

    捡起来舔一舔?

    就在他迟疑的这一小会,就有一只金童子从钱晨的腰间跳了下来,把自己的宝贝芭蕉叶捡起来,才身上放好了。然后继续跳回去,化为葫芦上的一枚金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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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尊介绍: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以统天。无上明尊,时乘六龙,所其无逸。———————————————————这是一个土著主角的穿越者老爷爷苏醒,金手指成精了的故事。明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