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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辰一十一     明尊txt下载     明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章万鬼御剑,高山流水

    “天地玄黄,鬼神万方,听我律令!御!”

    元皓一声大吼。

    六道剑光环绕四方,旋转了起来,布下一道剑阵。剑阵之威陡然散开,将大江上下近百里内的溺死亡魂,乃至较为弱小的海中鱼兽的灵魂,都扯出了体外。

    肉眼可见的幽幽鬼火,从大江之下,星星点点的汇聚到那剑阵之中,犹如一条碧色的长河,阴风呜咽,群鬼咆哮,无数鬼物在剑阵之中显形。

    剑阵所至,每一道鬼影都化为了剑光,一时间剑光铺天盖地,犹如天上的一道长河。

    地上波澜壮阔的大江,倒映着天上汹涌澎湃的剑气长河。

    天地间杀机一片!

    那些鬼火剑光,通体幽碧,虽然无形无质,但被这些剑光斩上一剑,却也能叫凡夫俗子魂飞魄散。

    “万鬼御剑阵!”

    杜秀娘有些失态的喃喃自语道:“这一招师兄还未炼成,若是后面驾驭不住,引来万鬼反噬……”

    钱晨知道她是说给自己等人听的,但可以看出,元皓驾驱这招剑阵确实是有些困难。

    以剑道驾驭天地间阴晦之气,已经是极难,更勿论驾驱这些有灵有智,更加暴虐的阴魂。昔年钱晨初遇梅山教的左道妖人之时,他拿着一件虎骨幡法器控制狐鬼,都十分粗陋,被钱晨引剑一斩,便引得狐鬼反噬。

    以法器驾驱鬼物都如此困难,更何况只以剑意和阵法?

    休看先在元皓大占上风,万鬼化剑之下,莫有人能当!但一旦后半剑控制不住,死得最惨的也是他自己!

    但,钱晨却窥破了他这剑阵的来历!

    皎洁的月光之下,无数犹如幽魂的飞剑激射出漫天的碧色剑光,甚至江面之下,还在不断有亡魂被剑阵吸引,化为剑光冲出江面,朝着朱无常刺去。

    “来得好!”朱无常面色骤变,由漠然转为微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期许,他抖落袖子,收起手中的一个黑色口袋。又从袖中滑落了一个古铜色的铃铛,上面雕浮着一只百足真龙!

    十二翅天蜈经雷劫以纯阳之火烧身,褪去纯阴毒质飞升之后,就是百足真龙!

    端坐船头,摇着羽扇的钱晨面色不变,只是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天地六御剑诀!”

    上古时期有剑修门派太白剑宗。乃是一宗不逊于如今少清的剑修门派。门中有两大传承,一脉专修本命飞剑,培养剑胎,号称一剑破万法!

    另一脉则是专修剑阵之道,号称一剑生万法。

    后来太白剑宗的两派剑修,因为理念分歧,而争斗不休,两派各自出走,创立新宗门,最后盛极一时的太白剑宗,便因为分裂而衰落。太白剑宗这个名字,也渐渐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天地六御剑诀,便是太白剑阵一脉的无上传承。

    以天罡、地煞、人欲、鬼魂、神威、灵气之力,化入剑阵,号称法御万物。乃是元神之上,才能习得的无上剑诀。

    而元神之下,剑诀分为六脉——天罡御剑诀、地煞御剑诀、万鬼御剑诀、神威御剑诀、一气御剑经。

    其中人欲一脉分为正邪两支,邪道的六欲剑诀,正道的斩情御剑诀。其中斩情御剑诀,有可能与钱晨修习的广寒宫太阴斩情刀法有关!

    钱晨私下里揣测,有可能是广寒宫祖师无意中得到了太白剑宗的传承,因为死要面子,不肯说出去,便把剑诀改为刀法,改头换面一翻,成了广寒宫的传承。

    无论这个猜测是对是错,广寒宗百万年来修修改改,依照自身功法,完善《太阴斩情刀经》甚至连刀法的道理,也融入了广寒宫绝情断性以近道的理念。

    刀法根基更是从七情六欲,化为冰魄寒光。

    只怕太白剑宗的传人来了,也只能看出其中有一丝自家传承的影子了。

    可对于钱晨来说,他虽然炼成了冰魄神雷,更是将冰魄神刀化为冰魄神雷刀,在其道之上,也有一番造诣。但他的根本终究是道门,渐渐冰魄神道也就不再符合他的路数了。

    钱晨一直有参悟自家剑道的前路,少清传承自剑祖,修炼本命剑胎的《天遁剑诀》,自是道门传承,研修无碍。但经过广寒宫修改,更接近以法入刀,神通化刀的冰魄神刀,便有些妨碍了。

    “只是万鬼御剑诀的残招而已!”钱晨仔细观察元皓这一剑的气韵,不禁有些失望。

    那无数鬼影缠绕在剑光上,无数杂乱的怨念、哀嚎和本能的挣扎,让稳定剑阵的六道剑光运转凝滞,乃至于有些微微颤抖,纵然如此,这万鬼御剑阵,依然有可怕至极为威力。

    剑光所过之处,那些被蛊虫控制的水兽、蛟蟒大鱼,只是一触剑光,便被数十道碧火剑气入体,斩断了神魂和肉身的联系,生生将魂魄摄取到剑阵中,被炼化为剑气。

    这一剑所向,江上波澜不惊,却不断有妖兽的尸体浮上水面,一剑掠过数里的江面,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无数生灵魂魄为之所夺。

    朱无常的万蛊成瘟袋,种种诡异蛊术,在这一剑之下,都没有半分抵抗之力。

    虫豸的灵魂弱小,莫说数十万蛊虫,就算再来百倍,也是在这一剑之下,魂魄剥离,只剩下躯壳的下场。

    朱无常手中,雕浮着百足真龙的铃铛赫然动摇,铃铃铃的铃声彻响大江之上,听闻了铃声的阴魂登时躁动起来。

    钱晨身边的许阳叹息道:“那位道友害死太莽撞了!对梅山的法术并不熟悉,梅山近些年愈发靠近左道,教中传承的法术,自然也脱离不了阴鬼蛊虫之流!”

    “与万蛊成瘟袋同列九门秘法的,便有这招摇落魂钟!”

    “这门法术非但能动摇修道人的神魂,更有驱鬼御魂之能,梅山教徒常常以此法修炼阴兵。那位道友剑阵虽然强横,但他修为不足,而且传承也有所残缺,在他驾驱万鬼之际,骤然被人引动鬼魂的戾气……只怕,他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

    知夏拔剑道:“待会万鬼反噬,我们该怎么救他?”

    钱晨微微摇头:“这门剑阵没有那么简单……”

    朱无常的声音从对面传出来,道:“这位道友虽然驾驱万鬼,剑势无匹,但你驾驱此阵本就勉强。我已经窥得你阵法破绽,生门所在,若是我引导万鬼逆冲生门,你定然遭受反噬,只怕魂飞魄散都不足以形容!”

    “到了这步田地,道友还不认输?”

    朱无常诚恳劝说道。

    元皓在半空张开眼睛,驾驱剑阵确实极为艰难,他布下剑阵的六道符剑,符箓已经溃散,运转越发艰难,可他却笑道:“你太迂腐了!”

    朱无常并不恼怒,只是淡淡道:“你我能有如今修为,着实不易,一念之差便魂飞魄散,着实可惜!”

    “你不应该给我时间,原本我完成此剑,极其勉强,但你给了我时间,却让我缓过了气来。我也告诉你一声……”

    “我这一剑,可不是那么简单!”

    “驾驭不了这么多鬼魂,我就不驾驭便是!”

    元皓脸色挣扎,吃力道:“颠倒生死,万鬼弑魂!”

    他法力一震,赫然破碎了六把符剑,六道剑光化为数十道符光,溃散成一个更大范围的八卦法阵。

    随着元皓法力催动,这八卦法阵八门运转,生门死门赫然颠倒,失去了控制的无数阴魂,在这种刺激之下,全然疯狂。无数尖利的尖啸声,无数刺耳的鬼哭。

    朱无常想要冲破生门的哪些厉鬼,却进入了死门,被万鬼推动的阵法之力,赫然炼化成了一把把凶厉万分,犹如九幽厉鬼所化的鬼剑。

    那无数阴魂,已经躁动到了极点,被元皓轻轻一推,以阵法引导,锁定在朱无常的身上,登时就有无数冤魂厉鬼化为邪厉的剑气,啸聚而去。

    这一次,天空中刺出的就不是剑气长河,而是山洪爆发!

    啊啊啊!

    无数声尖啸刺入朱无常的耳中,让他神魂一荡,他只能将招摇落魂钟召回,钟声不断回荡在他头顶,将这些尖啸抵消,但这些只是剑气激起的余波而已,后面那洪流一般的厉鬼,才是真正的杀手。

    “道友,这剑阵本是堂堂正正,辉煌大气,虽统御万鬼,核心却是度化之道。但在你手中,它却落入了邪道。用而不惠,并非正途!”

    朱无常面对这让人绝望的万鬼噬魂洪流,却依然面目如常。

    钱晨知道此人说得不假,原本的万鬼御剑术,看似摄取万鬼,甚至让一剑之下波及的生灵,魂魄都化入剑势之中。但那剑阵的真正道理,确是‘度化’。

    将生魂洗练,剑气化为水火度炼,最纯粹的魂魄归回天地之间,而洗练下来的凶厉之气,怨气戾气,才啸聚成无数剑气杀敌。

    而度化万鬼的精纯魂力,却有会蕴养在飞剑之中,滋养修道人的魂魄,这道剑阵的核心奥义很简单,便是代天地而杀伐。

    杀掉阴毒怨戾凶厉,杀去无用余缀,清理天地运转的灵机。

    但如今元皓的一剑,却只是催动自己控制的万鬼彻底疯狂,戾气和凶厉无限暴涨,然后就全部朝着敌人倾泻而去。

    就好像惹了祸的熊孩子,把一切后果都推给他人,自己置身事外。

    虽然强横,但却失去这门剑道真正的精髓,沦为邪道。

    但世间邪道蔓延不绝,便可以见得邪道也并非没有邪道的好处,至少……威力不缺。

    知夏看到无数厉鬼化为的幽碧剑气,淹没了朱无常,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欣喜。朱无常虽然是敌人,但至始至终,有理有节,给众人都留下了退路。

    他们之间的争斗,也并无大义之分。

    晋庭和孙恩,没有那一方是正义的。

    而元皓虽然是自己人,但他强行驾驱万鬼,丝毫不顾及后果的疯狂,也让知夏心中难以欣喜。这厉鬼被元皓利用,杀了朱无常后,凶厉更胜往昔。

    他既然无力约束,等群鬼散去,又要在世间造下多少杀孽?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那无数厉鬼淹没的小舟上,突然传来古朴的巫言,元皓赫然色变。朱无常的声音,从前后左右,四面八分传来,笼罩在大江之上,念诵着故老的祭辞!

    那些死于剑阵之下,悬浮在水中的水兽尸骨,乃至那只巨大的妖兽江昂,张口一声哀鸣,却没有暴躁和愤怒,而是如同祭坛上通灵的太牢,在面对神明的威严之下,庄严肃穆的祭祀之中,那一声哀切。

    不远处的众人看到江昂如同小山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顷刻间便化为了一具干尸!

    它的血气连同江上那无数水兽一同被不远处的万鬼吞噬,很快它的皮肤也风华,骨骼也消融,顷刻之间,江上遍布的尸体,便化得干干净净。

    食用了血食的群鬼,并没有完全安抚下来,随着一声平静,带着威严的:“尚飨!”

    这一剑的伟力,居然被祭祀之法,完全消弭。

    朱无常脸色有些苍白,但这只是因为他逼出自己的精血,以梅山秘法——招魂祭,将周围的水兽尸体化为牺牲,代替自己血祭群鬼的代价,虽然损伤了一些元气,但本身实力,并没有半点衰落。

    而且经过这一场血祭,朱无常在万鬼眼中,已经是食用过的祭品了。

    元皓这一剑太过狠绝,这些祭品犹然未能安抚群鬼。

    那么在他阵法锁定的目标消失后,在朱无常祭祀之法的推动下,依然不满足的群鬼,犹然只能……反噬阵主!

    元皓的脸色彻底惨白,他操控的剑阵,丝毫不以他意志为转移的,慢慢转动八门,将死门锁定在了他的身上,这便是以生魂布阵的禁忌。

    已然阵法本身有了意志,那么阵主也会卷入阵法当中。

    “队长!”杜秀娘扑了上去:“快走啊!别管任务了!”

    元皓面色难看,惨笑道:“如今,岂是想走就能走的?”

    “果真如此!”钱晨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场戏,他还想看下去,难得遇上其他轮回者,轮回之主的底细,他还没试探几分呢!这些人……不能死!

    一声弦动!

    钱晨端坐船头,大圣雷音横于膝头,琴声清越犹如潺潺江水,缓缓流淌而出。

    其中高旷,又如天上明月倒映水中。

    忽地一挑商弦,琴声忽而厚重,就像大江穿过峡谷,两岸高山巍立!

第五十五章琴为雷音,钩名七煞

    高虎眼看自家队长面对万鬼噬魂的反噬,心中泛起一丝悲凉和恐惧,地仙界太可怕了!寻常世界的剧情人物,面对手段层出不穷的轮回者,总会有有一丝不适应。

    这也常常成为轮回者们以弱胜强的依仗。

    但这个朱无常,虽然只是结丹二品的人物,可心智手段,竟然无一不令人恐惧,面对自家队长这万鬼御剑阵,多少修道人都因为心生恐惧,而发挥不足五成实力。

    就算有人能看穿阵法的弱点,大多也死在了第二层的算计中,被后半段变阵所杀。

    但朱无常这般自始至终都更高一层,一叶扁舟横江拦截众人以来,只用了三种术法,便将众人逼至绝路的,却是绝无仅有。

    第一次驱动水兽拦下楼船,以一人之力围攻众人;第二次窥破剑阵虚实,引导一众厉鬼逆冲生门;第三次在元皓逆转生死门,化万鬼御剑阵入邪道,引发万鬼噬魂剑阵将反噬倾泻给朱无常后,依旧能轻松脱身。

    而后更是以神道祭祀之法,引导万鬼逆转剑阵,反噬剑主!

    此等手段,堪称可怖可畏。

    说明此人的心志、法力、神通、算计全面超乎众人之上。

    明明没有太过强大的神通,只是因势导利,便将自己等人逼到了绝路。让一众轮回者本身实力,甚至未能发挥出五成!

    高虎知道,自己等人为今之计,最好的结果也只能用掉一个他们花了一大笔功德点买来的底牌,废了队长元皓最适合的六把流云百符剑,放弃任务而逃。

    万鬼噬魂剑阵,还在摄取大江上下游的溺鬼冤魂。

    依旧源源不断的有点点幽火,从大江之中飞出来,融入剑阵之中。六道符剑剑光,被厉鬼侵染,化为了六只浑身燃烧碧火的剑鬼,每一只剑鬼的气息,都不逊于结丹真人,更有虚实无常,在虚空中穿梭之力。

    这一刻,剑阵已经扩散百里。

    百里之内这六只剑鬼所化的剑光,瞬息而至,可以斩破虚空。

    这种变化甚至超乎了元皓自己的意料,他也没有想到,失控的万鬼噬魂,在控制了剑阵之后,居然自行衍生出了他手中典籍缺少的那一部分变化。

    元皓眼神微动,似乎看到了自己剑法的前路。

    但随即他的面色也愈发凝重起来,这也代表着他想要脱身,可能要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

    一道碧火剑光微微一晃,这只剑鬼便遁入虚空,再跳出来已经和元皓近在咫尺,一剑斩出,元皓护身法器的煞气瞬间被破,身形一剑两段,坠落半空才‘砰’的化为一个巴掌大小的草人。

    不远处显化身形的元皓心有余悸,惊惧不已,若非贺帆获得操偶师传承时,另有机缘,得到了一只以巫术祭炼过的秘法替身人偶,他猝不及防之下,甚至有可能被这一剑斩杀。

    而他已经没有第二个替身人偶了!

    杜秀娘已经合身扑上来,手中的大扇子旋转飞出,洒落漫天花雨,采集百花特定时令散发的精气,炼制而成的百花煞气,带着**、剧毒、迷障等等法术,落在那无数碧色剑气之上,却只是消磨了数十道厉鬼剑气而已。

    而剑气长河逆冲而上,这样的剑气又何止数万。

    高虎转头朝楼船上看去,想要看看到了如今这种地步,还有没有剧情人物能够援手,他心中抱着万分之一的期盼,若是晋庭那一方,有援军来了呢?

    他看见知夏握紧手中的长剑,护在张怀恩身前。两个气势不凡,被怀疑是结丹真人的老者望着元皓狼狈的身影,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之色。

    而他们要保护的张怀恩紧紧抓着知夏的后襟,神色慌乱,带着一丝绝望。

    那神秘道人玉宸子,居然拿出了一张古琴,横放在膝头?

    他这是见着万鬼化剑的一幕,场面恢宏,打算现场伴奏吗?

    高虎心中悲愤……耳中传来意境高远,犹如高山流水的琴声。让听闻此声的几位轮回者,不禁侧目。

    白衣士子打扮的操偶师贺帆摇头道:“难怪说地仙界魏晋时代,士族都迂腐不堪。他以为我们死了,他自己还能活命吗?到时候万鬼噬魂完全失去控制,那六只剑鬼没了束缚,见人就杀,在场的人除了那朱无常,没人能活下去!”

    这一刻,就连楼船之上冷冷看着这一切的焦、桓两位老者都乐了!

    “此人倒是豁达!性子有些像嵇家那个小辈!”焦姓老者指着钱晨笑道。

    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前奏刚过,钱晨一挑商弦,琴声过处,江水有如大潮,浩浩荡荡席卷而起。大江之上卷起几道水龙,在楼船前翻腾,伴随着琴声,那几条水龙化为冰魄。

    晶莹的冰魄寒光一个吞吐,无尽雷光轰然爆发,冲入了涛涛剑气长河之中。

    冰魄神雷轰然爆发,那万鬼剑潮就是一滞。

    无数厉鬼在雷光之中化为冰屑,纷纷扬扬洒落下去,在大江之上,下起了一场雪。

    钱晨一身道袍,端坐船头羽扇放至膝旁,一张古琴横在膝头,或捻或挑,神情惬意,甚至带着一丝悠然自得,琴声时而厚重,时而清越……

    雷声高炽,琴声激越!

    滚滚雷音自那一张不起眼的古琴之中席卷而出,回荡在大江之上,万鬼剑阵都在颤抖,六只剑鬼仿佛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一般,六道剑光合身一卷,斩破虚空……

    瞬息之间便来到了钱晨的面前!

    古琴腹中刀光乍起,落在众人眼中犹如幻觉,那一道刀光稍纵即逝,冰彻晶莹,飘渺犹如秋鸿……

    冰魄神刀!

    六只剑鬼布下的剑阵瞬息之间便被破去,钱晨循着冥冥之中的一时感觉,心中恍然道:“果然,太阴斩情刀经和天地六御剑诀有些关系。”

    只是这一刀之间,他便逼迫万鬼御剑诀所化的厉鬼,将这招残阵能能衍化的变化尽数施展。

    钱晨的刀光也跟着变化,冰魄寒光渐渐弱去,刀光中那一丝飘渺之意,却愈发不落痕迹。

    刀光纵入琴腹中,琴声便沾染了余韵,带着一点忘情逍遥之意。跟着剑鬼而来的无数剑气,还未到钱晨面前,便被破的干干净净。

    朝着他冲来的剑气长河,猛然朝着两边分开。

    以琴声断长河……

    激流中断,天河开!

    琴声响起时,朱无常便抬头望来,待到商弦一动,他甚至连元皓等人都不在意了,看着船头端坐的钱晨,面色凝重,待到这刀光一起,更是逼得他闭上了眼睛。

    他轻轻拭去面颊上的血痕。

    朱无常低声道:“广寒宫太阴刀经?这一代的广寒仙子,居然是个男人?”

    钱晨正在安静抚琴的身形登时微微一晃,高旷而无一丝杂质的琴声,莫名夹带了一丝杀意。

    朱无常心中大警,无形无质的琴声因为这一丝杀意,化为了一道惊人的剑气。

    大江平静下来的水面上,出现了一道长长划痕,破开水面,犹如一剑穿心,刺向朱无常。

    朱无常腰间纵起一道青色的剑光。

    这剑光一转,才在他身前一丈锁住了这道无形剑气。

    这道剑光的形制,赫然是钱晨曾经用过的异形飞剑——飞钩的式样!

    这位梅山教少教主,擅长的似乎便是这种用法大异于常的飞钩。

    他手中这套飞钩名为七煞,本是太上道一套相传传至太上道祖,名为七修的飞剑。分为龙、蛇、蟾、龟、金鸡、玉免、蜈蚣七种,各有象形,专破旁门真气。

    被梅山张祖师得到禁制残篇后,另加修补。

    因为龙和玉兔两道禁制逸散太过,最终只能添补上旁门五毒禁制,增添了守宫与天蝎,和蛇、蟾、龟、金鸡、蜈蚣凑成一套。

    虽然失了道门的纯粹,缺少破除旁门真气法力之能。但也另有妙用,乃是梅山教的一套上乘飞剑!

    而这道青色的剑光,便是蛇相的青竹钩!

    青竹钩光未能完全锁住这一道剑气的威力,朱无常心口一凉,传来微微的刺痛,他这才不敢再留手,袖中又纵起两道剑光。

    一道犹如百足蜈蚣,钩光仿佛带着千百个小钩子,正是蜈蚣相的天蜈钩。

    一道像极了凤师,剑光形如金鸡,钩口也犹如鸡喙,名为克毒!

    三道钩光合壁,威能又增十倍,若是七煞钩具全,只怕威力能陡升至法宝级数,堪称梅山教第一至宝。

    不是朱无常不想七钩齐施,而是这一套飞钩几经逸散,经由几代教主寻找灵材修补祭炼,才重新炼成了他手中的这三把飞钩。

    若非他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代教主,他师父又太过偏爱,甚至轮不到他来执掌这套飞钩。

    朱无常施展浑身解数,将一套飞钩施展的精妙无比,才堪堪敌住后面汹涌而来的琴音,那无形无质的琴音,暗含雷光,震得朱无常浑身真气震动,身子酥麻不已。

    他肚子里暗暗叫苦道:“这一代的广寒仙子好厉害!”

    “这还没施展冰魄神刀呢!便杀得我浑身酸软,难怪能在海外闯下赫赫威名。”

    “唉!想来也是我太冒昧了!听闻广寒仙子并不拘性别,当年的北极大光明宫,不是也曾出过一位男性广寒仙子吗?显然这位道友在广寒宫就颇受异视,这才对此极为敏感!”

    朱无常顿起退意,知道自己并不是钱晨的对手,抽空求了个饶道:“这位道友,方才那万鬼噬魂阵极为凶厉,如今阵法溃散,群鬼逸逃,若是不加理会,必将殆害一方!”

    “不如我们双双罢手!将其清理一番!”

    钱晨平静道:“不用!”

    朱无常连忙道:“张怀恩一事,只是小事,既有道友相护,我便不对他出手就是。”

    钱晨琴声一变,转而高亢激昂,穿云裂石,将三口七煞钩一并震退,天上刚刚受阴气所激,汇聚而来的万里云海骤然动开,月光洒落在钱晨身上。

    一席道袍,承着清辉。犹如仙人月下抚琴,叫楼船之上,一众世家众人暗暗点头,倾慕这无双风姿。

    远处的朱无常也是世家中人,很吃这一套。

    他相貌平平,所修的法术却也都是带着黑气、阴晦,看到这一幕,居然有些自惭形愧。暗道一声:“不愧是广寒仙子!”

    “我回去之后,定然要为此人杨名,传书各家,言说海外广寒仙子出世,来到了中土。这等俊秀人物,岂能如此籍籍无名?”

    “师父原本还想为我谋划一个神州二十八字的位置,但今日看来,世间俊秀人物何其多也,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拜入师父门下后,便忘了昔年如履薄冰的道心,想当年只愿丹成一品,却在九真大泽之中,遇到了那只六翅天蜈,不得不仓促结丹,只成了二品。已经是道途艰难!”

    “这些年来,在家中教中,受同门和族中兄弟吹捧,竟自以为二品金丹,也不逊于别人一品。将长生大道视为坦途,失了慎独之心!”

    朱无常叹息一声,抽身欲退。

    但这时候,突然高亢的琴声所至之处,溃散的万鬼赫然都被镇压,琴声之中隐隐带着太上道音,无音神雷演化伏魔雷音,将那散落的厉鬼剑气吞尽。

    六道剑鬼合入琴声,眼中凶厉散去,却已然忘情。

    汇聚而来的无数冤魂厉鬼,在剑阵之中渐渐褪去戾气,面容逐渐平和,它们在六道剑鬼之中走过一遭,便带着释然之色,回归天地。

    无尽的鬼气阴晦汇聚在那剑鬼身上,种种凶厉尽数化为杀伐剑气。

    剑鬼说起来,本质和钱晨化为魔道身魂魄根基的天鬼相似,因此钱晨操纵起来,分外如意,那剑光化合,一纵之下斩破虚空,来到了朱无常的面前。

    这次的剑光可不比剑鬼失控时,几有阴神之威。

    朱无常叹息一声,束手待毙。

    六道剑光只是一转,将三道钩光中的毒敌钩镇压,船上传来钱晨清朗的声音道:“扣你一把飞剑,以示惩戒!你哪天有信心赢过我了!再来讨取吧!”

    朱无常拱手道:“多谢道友活命之恩!”

    他眉宇之间一片坦荡,并无半点怨色,钱晨笑道:“你比我见过大多数梅山弟子都要正派,来日你若能收束梅山教徒,将其带上正道。我送还你一套七修剑又如何?”

    朱无常平静道:“谨受教了!”

    说罢,便纵起剑光,转身离去!

第五十六章大雾封江金陵口

    楼船之上,万籁俱寂,知夏和许阳还在陷入自我怀疑的情绪中,而两位结丹老者凝视着朱无常离开的方向,久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后生可畏啊?”

    元皓藏在身后的双拳微微颤抖。

    高虎更是张开嘴巴,迟疑道:“假的吧!”又转头对身旁的贺帆低声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又陷入了幻阵之中?”

    杜秀娘面色凝重,在团队频道开口道:“此人不可为敌。”

    “我说为什么没有援军,原来真正的援军就在咱们身边啊!有这等强人护送,任务难度好像低了一点哦!”罗通摸了摸脑袋傻笑道。

    知夏回过神来,看着收琴起身,似乎刚才只是兴之所至,来到船头抚了一曲的钱晨。

    又看了看数十里空荡荡的江面,一场斗法残留后的残景。

    似乎方才万鬼啸聚成剑气;斩破万里云海的飞钩;无数水兽大鱼汇聚成潮,朝着楼船惨烈厮杀而来的一幕,只是幻觉,渐渐模糊。

    耳边只有悠悠的琴声和天上的明月,清晰如故!

    世间竟然有这样的琴声;这样的剑阵;这样横舟来袭,又悄然远去的敌人。

    知夏长舒一口气,对旁边的人感慨道:“司马家的公主,结交的朋友都这么厉害吗?”

    张怀恩在旁边木然道:“倾城公主的交友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宗室那九位宗子,没有一位有这等本事!只凭这一战,此人怕是就有资格位列神州二十八字之中。”

    许阳在旁边提起一口气道:“有玉宸道兄相护,你们此次入京,看来是有惊无险了!”

    “也是!”张怀恩自我宽慰道:“就连朱无常折戟而回,我实在想不出,后面还有什么危险?难道天师还会亲自出手不成?”

    钱晨随手招来六把剑鬼,沉吟片刻对元皓道:“此剑染了戾气,已经偏离正道,若是再布下剑阵,只怕会侵蚀你的心性。我回去洗练一番,再还给你!”

    元皓很想说:“不用洗练了!现在就很好,威力很大,我很喜欢!”但他知道自己之前那番作态,是不用想讨好这些正道的剧情人物的。

    就算被扣下了六把符剑,他也不敢说什么。

    只能看着钱晨施施然,回到船舱。

    几位轮回者乖巧如鹌鹑,根本不想为了这六把符剑和钱晨逼逼。元皓叹息一声,回去重新布下流风阵。水兽袭击之时,所有人有意无意都避开了楼船,因此船体倒也没有受损,继续顺流而下。

    钱晨回到船舱,拿出那六把符剑,沉吟片刻,将那六只剑鬼以祭炼天鬼之法,炼成了六只神魔,继而又以其为主灵,精心画了六张神箓。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以神箓之法,册封神魔。

    在他想来,魔道炼制神魔的法门,本就有神道的影子,若是说道门驾驱神道之法是神箓,那么魔门统御神道的办法,便是炼制神魔。

    所以,整个过程轻松的难以置信。

    钱晨看着那六张神魔箓,脸色一垮,抱怨道:“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啊!”

    他将魔神箓摔到案前,叹息道:“我真的是道门弟子鸭!为什么每次关于魔道的东西,总是那么得心应手,莫非,我真的走错道了吗?”

    钱晨十分无奈,将六只剑鬼神魔化为符剑之灵,统率数百张符箓,重新洗练成六把符剑。

    因为有六只相当于上品金丹的神魔作为剑灵,而剑灵本身又极为契合剑阵,最后,符剑裁符为剑,本质稍弱的缺陷也被神魔箓弥补。这六把符剑威力陡然增加数倍,六剑合璧,威力直逼圆满法器,如此一来,元皓就算是个蠢货,也不得不多想一些。

    因此钱晨不得不把神魔箓的威力潜藏大半,将符剑威力小心维持在只比原先稍胜一筹的程度。

    但经由他洗练,符剑虽然构成的符箓未曾增加,但符箓之间有了六张真符主导就,剑光已然灵动了许多,品质增加了不少。

    只要元皓回去继续往里面祭炼符箓,威力还会不断增长。

    “魔道的神魔,相当于修士的一丝分神,我精通以魔制魔之法,对神魔的控制更强。这六把符剑上的手脚,涉及我那魔道之身,那些轮回者回去之后,不花费大价钱请轮回之主出手检查,等闲发现不了里面的手脚!”

    “嗯!我看他们几个也是穷鬼,应该出不起检查的钱!”

    钱晨摸了摸下巴道:“现在,该把东西还给他们了!”

    七月流火,暑热已经渐渐散去,大江之上凉风习习,透着一股早秋的寒意。

    楼船行了一夜,太白星渐渐出现在东方,天色将白!

    钱晨走到甲板上,将六把符剑抛给元皓,对他说道:“这六把符剑禁制之中,颇有粗糙之处,借着洗练之机,我帮你完善了一下!”

    元皓接过符剑,嘴上满口道谢,心中满腹狐疑。

    杜秀娘通过轮回之主传音道:“怎么样,流云百符剑有什么问题?”

    元皓略微感应,闭目道:“禁制确实完善了不少,洗练过后气息更加纯净,或许是剑鬼被炼化入符剑之故,剑光灵性大增。但还不知道此人有没有在上面做什么手脚!”

    “若是他做了手脚,我们怎么办?”

    “无非是怀疑我们的来历罢了!谁叫我在他们眼前,用了万鬼噬魂那一招。现在那个知夏对我们爱理不理,张怀恩也有些疏远……这些剧情人物,性格迂腐,正邪偏见极深。我施展那一招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

    “至于他做下的手脚,大不了这次任务,就暂时先不用这套符剑!等回了轮回之地,他还能隔着诸天万界,对我们动什么手段不成?”元皓冷笑道。

    “可惜,若是那六只剑鬼还在……”

    杜秀娘安慰他道:“既然已经知道万鬼噬魂可以引发剑阵的后续变化,等到了其他任务世界,再试几次就是……地仙界水太深了!”

    “随便出来两个剧情人物,都如此可怕!我们得小心行事!”

    一夜没睡,但打坐休养了许久,恢复了元气的知夏精神奕奕,和钱晨打了一个招呼道:“早啊!”

    他看了看江右的岸景,大江水道之上已经有了行船,岸边也开始有人烟,楼船行在靠近江心的水道,轻巧的越过一艘艘船舶……

    知夏振奋道:“快到建康了!”

    他来到船舷边,指着前方道:“这地方我认得,乃是一处要闹水道,前方不远,便是大江之上的金陵渡,过了金陵渡,再走五百里水道,便是建康!”

    “其实过了金陵渡,便算是到了建康府治。”知夏笑道:“到时候我们沿着龙藏浦入城,我请你去两岸的花楼玩耍!”

    “龙藏浦?”钱晨道:“莫非就是人们常说的淮水?”

    远望金陵渡,知夏笑道:“这其中还有一番典故呢!相传始皇东巡之际,由会稽过秣陵,沿江而下的时候,经过建康,却见此地龙气冲天而起,山龙水龙汇聚,成一蔚然龙脉,竟有帝气暗藏!“

    “始皇遣方士望气,问博士,方知此地乃是昔年楚王埋金断龙之处,号称金陵!万年以来,虽有金陵镇压龙脉,却依旧龙气不绝!”

    “便令人破钟山,穿石头巉岩,凿晰连岗,开辟龙藏浦北入大江。引江龙,破山龙,令龙脉自斗!”

    “昔年魏晋之乱,世族南渡,司马家经过建康,欲定都其中,便有人提起这两件事,言说金陵龙气已断,不适合再定都。”

    “南晋武帝请张天师出手勘地,一日,张天师请武帝同游,从大江经龙藏浦直入秣陵湖。”

    “武帝心中急切,舟船才来到湖中,便问天师金陵王气如何。天师哈哈大笑,一指钟山,只见秣陵湖旁钟山苍黄,一道苍气如蛇,一道黄气如龟,正是被楚王金陵镇压,秦帝凿河破之的金陵山水两条龙!”

    “武帝见状,极是遗憾,叹息两条龙气皆被重创,竟难化龙形。天师笑而不语,那龟蛇二气相斗时,天师投剑入湖,直刺金陵龙脉。这时龟蛇二气赫然相盘结,蛇盘龟上,化为玄武,共抗天师剑!”

    “武帝这才醒悟,原来山水两条龙虽然相斗,但是本质一阴一阳,早已阴阳相济,化为太极,只是被昔年仙汉武侯施法遮掩。天师一剑,玄武出世,这才有大晋定都建康,鼎力南方的一朝之运!”

    “后来此湖,便被传为玄武湖!”

    钱晨听得津津有味,微微点头道:“昔年埋金、修河的仙人,显然都有留手,龙气断而不绝,只破了当时的气运。却为后来留下一线生机。”

    “只是虽有一线生机,终究形势被破,龙脉底蕴不足,玄武虽是龙种,守成有余,进取不足。阴阳相济,气运绵长,繁华绵延,但终究少了定鼎天下的霸气,不如长安洛阳。”

    钱晨平静道:“这晋朝,也不过是偏安之势罢!”

    知夏笑而不语,晋朝偏不偏安,关他们什么事?

    “前方便是金陵渡口了!此地之所以能为渡口,便是因为千里大江之中,有一江心屿,镇压了水脉,令水势平缓,又有历代修士在此布下禁制,镇压水妖,才令此渡口寻常船只也可以平安涉江!”

    知夏伸了一个懒腰道:“过了金陵渡,距离建康就太近了!我就不信,船都到了这里,那些人还敢来截杀!”

    钱晨靠在船舷边上,目视着前方。

    金陵渡口,江面上大雾绵连,连镇江屿都看不见了。

    此时东方渐白,远方晨雾弥漫,江上白茫茫的一片,水汽袅袅,遮掩了日星。水天一色,极是壮阔。

    钱晨颇有心情欣赏这美景。

    只是回头对知夏道:“你长的真是一张乌鸦嘴!”

第五十七章一划成江,骑鹿北去

    凝视着前方的白雾,钱晨倚在船头,缓缓抬起手中的羽扇,平平一挥。

    大袖席卷,楼船前方的江面豁然抬起,巨浪翻涌,将楼船推上浪尖。前方的江流赫然逆流,将楼船飞箭一般的去势生生止住。

    船上的流风阵微微一震,便自行溃散。

    楼船停在了江心……

    船上的众人感觉到了这场变故,纷纷从船舱之中走出来,元皓等一众轮回者,两位结丹老者带着一干后辈,船上的世家子弟,许阳、以及张怀恩等人,都来到了甲板上。

    知夏转头望向钱晨,见他神情专注的盯着前方,心中越发惊疑。先前朱无常来袭之际,也只能操纵江中的水兽,强行阻拦楼船,可见钱晨的计划,确实叫追杀者有些措手不及。

    但这次的截杀者未曾露面,竟能让钱晨主动停下楼船。

    钱晨再挥羽扇。

    狂风卷起流风阵法散去后,残余的元气再次鼓荡而起,其势比原来更猛烈十倍。啸聚的狂风显出白色的风线,吹得江上水浪滔天,掀起数丈高的浪头。

    风吹到了江中,浓雾翻卷,迅速退去,但只退了数十丈,便像是遇到了一层无形的阻碍,被狂风吹得犹如沸水滚动,却再也不退半步。

    元皓颤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看着那笼罩江面,不再退去的雾障,语气凝重而艰涩,甚至带着一丝骇然:“是阵法!”

    “有人布下大阵,封锁了江面!”

    钱晨掐动指尖,嘴唇蠕动像是默念着什么,他神情专注,身旁的种种,众人的惊呼都浑不在意,仿佛除了面前的三尺的虚空,再无别的事物吸引他。

    张怀恩小步倒退,悄悄挪到了钱晨身后,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抓钱晨的后襟,却莫名感觉到一股犹如冰水淋头的寒意。

    张怀恩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让他默默放弃了这个下意识的举动。

    元皓面色难看,看着江上翻腾的雾气,口中喃喃自语道:“横绝千里,一阵封江……不过是五道德的主线任务,怎么会有这种的阵道强者出手?”

    高虎更是不堪,觉得自己自从进入轮回空间以来,所受的震撼,都不如今日。

    恐惧让他不禁后退了两步。

    杜秀娘也是面色凝滞,正是跟随了元皓这般精通阵法的强者,他们才深知阵道的可怕之处。

    阵道本就是以一毫之力撬动天地倾压,乃是威力最为可怕,杀伐最强的神通。

    相比起来,剑道都要瞠乎其后!

    所以世间最强横的杀伐神通,便是单体杀伐无敌的剑道和倾天之力群攻无敌的阵道,所结合的剑阵!

    元皓只不过得了一些阵法的皮毛,但在轮回之地的任务中,已经数次借此以弱胜强……或者说阵道本就是能忽视法力修为、神通道术,重新定义强弱的一种修行之道。

    有阵道加持,什么通法战结丹,结丹战阴神,乃至阳神战元神,都在自然不过。

    几乎成为了修士心中的常识。

    而能以阵法横截大江的人,修为又何止结丹?世间最绝望的,便是面对修为碾压的敌人,手段更能碾压你。

    不远处两位结丹老者对视苦笑起来,焦姓老者摇头道:“这一路,真是波折重重。呆在家中,受哪些后辈的吹捧,害的我还以为自己这点修为已经了不得了呢!”

    桓姓老者叹道:“都是一些怪物啊!这些人物,礼貌一些的唤我们一声道友,不屑一点,当视我们如蝼蚁吧!”

    跟在他们后面,之前还意气风发,指点元皓钱晨等人的一众后辈面面相窥。

    老祖都是蝼蚁,那我们是什么?芥虫?

    钱晨算定,放下掐指的那只手,笑道:“好厉害的阵法!之前看到元皓那半桶水在那里乱晃荡,我还以为我的阵法修为,也有些了不起了呢!”

    “现在看来,这才是中土阵道应有的水准嘛!”

    “布下此阵的人,阵法修为隐隐还在我之上,这下可得提起精神了。阵法对决,一不小心,就算是元神真仙也有翻船的时候!”

    “昂!”

    浓雾笼罩的江面上一声如牛的怒吼,声震四方。

    白雾中,一道犹如浓墨的影子,有如书法挥洒的墨痕,带着一点酣畅淋漓之意,如龙盘旋。

    一只墨色龙首探出浓雾,龙首上坐着一位白衣士子。

    他扶着龙角,面貌已经不算年轻,儒雅之气却很重,胡须稀稀朗朗地垂落颌下,神色温和而淡然。明明是书生气质,身上却松松垮垮的披着一身道袍。

    攀着龙角,他提起右手中隐带墨痕的毛笔,朝着江面一笔书写!

    墨龙盘旋而下,一笔墨痕长长拉开。

    所至之处,大江截流,直冲往东的江水,赫然改道,转了一个近似于直角的弯,由向东,改往南方流去,数千里的江面,赫然改流!

    大江的江面宽阔千里,在这一笔之下,赫然成流。

    如同在这千里江面,开辟一条无头无尾,循环往复的横江。水流到了那里,便归入横江,向南流去。

    “有士子……一划成江!”

    杜秀娘低声喃喃道,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

    元皓已然看出这条江流,无头无尾,横在大江之中循环往复,连绵不绝。明明顺着江水便可直下建康,但此时若是顺流而下,必然会驶入这条横江之中,无穷无尽,无头无尾……

    因为这横江,乃是阵法所化。

    大江若在,他还可以借助江水东流入海之势,算出生门。拦江布阵,阵法修为稍逊者几乎难以作为,因为江流有头有尾,必然由生门而出,大江浩浩荡荡而来,其势无匹,定住生门,任由主阵者如何挪移,都动摇不得。

    如此一来,只要稍通阵法,便能顺势破之。

    除非……如此人一般,只凭阵法,便一划成江,江水自成一流。

    如此阵法修为,可怖可畏。

    元皓甚至连挑战的心都没有了!

    “一画成江!”钱晨凝视着士子乘龙而来,那墨龙盘旋,纵起水流,穿梭在阵法之中,它身后,还有十数条墨龙相继而来,环绕那士子飞舞。

    “一、二、三……十六!”

    钱晨认真的数过一遍,摸着下巴道:“十六条墨龙,我好像什么时候听过一样……好像还许下过诺言,要用大圣雷音琴弹爆它十六条墨龙吧!”

    “哎呀!真是年少轻狂……”钱晨微微摇头。

    楼船上的两位老者瞠目结舌,欲语先疑,颤声道:“怎么,怎么会是他?王家为何会助孙恩?他们不是早就翻脸了吗?献之真人一甲子未去拜见孙恩,为何这次?”

    “献之真人的墨龙!那人……是王凝之!”

    许阳道:“那十六只墨龙,却是献之真人的心爱之物,原是真人早年豢养的墨宝,有十八只墨鲤养成了龙。早年斗法时折了两只,真人便放归道院湖中,久不出世,今日能招十六只墨龙而来。”

    “也只有其兄,王叔平了!”

    “叔平笃信道门,昔年随着献之真人一并拜入孙恩门下,只是并非其弟那般天之纵横,因此名声稍逊一筹!”

    桓姓老者感叹道:“现在看来,只是内秀而已,只凭这一划成江,谁敢放言他逊色其弟?”

    在众人的注视下,钱晨解下背上的油纸伞,持伞起身,他动作不急不缓,仿佛踏上这拦截大江的阵法,不过是春游一般。

    随手招来耳道神放在肩上,一只白鹿从岸边踏江而来,对着楼船的甲板轻轻一跃,就跳了上去,来到钱晨身边,白鹿低着脑袋,去拱钱晨的右手。

    钱晨摸摸了它的耳朵,翻身骑上白鹿。

    白鹿化为一道跃动的白色倩影,从楼船上一跃而下,踏着水波,疾驰着,奔向了那拦江之阵。

    “有道人骑鹿北去!”杜秀娘喃喃道:“原来……原来如此,我本来就有怀疑,现在就只剩下那位风华绝代的公主了!”

    一众轮回者都想起了他们进入这个世界时,轮回之主的提示。只是面对这拦江之阵,他们心里依旧没有半分把握,谁叫轮回之主是提了几个人,并未提及这一战的结果,。

    就算钱晨先前奏起琴声,退去朱无常,但面对这般阵法,谁敢放言其能取胜?

    楼船之上,众人的心情忐忑不安。

    看着钱晨骑鹿而来,王凝之平静开口道:“受人之托,只拦你们三个时辰,你还要执意闯阵吗?”

    钱晨微笑道:“能见识这等阵法,乃是平生之兴,岂能错过!”王凝之闻言微微点头,袖手道:“请入阵!”

    钱晨撑起天罗伞。

    横江之流,江上浪花洒落细雨似的水滴,浪花泛起白色的碎沫,皎洁如雪,淹没过白鹿的四蹄,犹如踏雪而来。

    钱晨横坐白鹿,一把油纸伞遮住了头顶,踏入了横江之流中。

    一入横江,便如同踏进一条由北至南的无尽长河。

    他逆流而上……

    王凝之端坐龙首,微微叹息一声,信手一翻,笔墨挥舞,便见那一条大江骤然被笔尖挑起。浪涛甚至波及阵外,楼船所在的江心,巨浪裂空,整艘楼船飘摇不定,船上的许阳和两位结丹老者接连出手,才将其稳定。

    他们看到前方浓雾散去,钱晨撑着一把油纸伞,在翻转的大江之下,汹涌江流倾头而下,岌岌可危。

    翻江倾倒,整条大江赫然翻转,要将钱晨镇压其下。

    这天崩地裂一般的天地之威,让钱晨渺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阵法中,楼船上的几人忍不住惊呼出声,知夏等人心中更是担忧不已。

    这时候,一道灵光高涨,犹如青天升起。

    滔天江水打在天罗伞上,清光雄浑,却不曾动摇分毫。

    混天青罗散布如天,撑起了钱晨头顶。在那只有一江,无天无地的阵法之中,撑起了一片青天,划分了天地。

    从此江流只能流淌于下,不能再倾倒。

    翻滚的江流,犹如着毁灭一切的洪流,只是强横的冲来,也带着亿万钧之力。

    钱晨信手向下按去,一股无形的压力,生生压住了那裂空的巨浪,扩散数百里,镇压着汹涌江流。

    一人乘龙而来,一画开江,设下拦江之阵。

    一人骑鹿北去,一伞撑天,掌镇横江之流。

第五十八章鲲鹏玄武,阵法变化

    王凝之看着在阵法之中撑起一片青天,浑然不破的天罗伞,神色微动,朗声道:“这是乾天一气清罡罢!果然万法不侵,防御无双。”

    “但道友当知,在这阵法之中拖得越久,阵法的威力便越大。你支起此伞,又能困守几时?”

    钱晨只是笑道:“来吧!让我看看你的阵……”

    他反身下鹿,牵着白鹿长身而起,立于大江之上,踏着潮头,掌中一把竹骨的油纸伞,将手按在了镶嵌着七枚玄天星石的伞柄上。

    脚下的大江波澜不惊,目力所及的极远之处,却有大水分开,露出一只江水汹涌所化的背脊.

    那背脊一片青黑,犹如最深沉的潭水,紧接着,那背脊之下张开了双翼,纵横二十余里。

    一只背生双翼的大鱼,豁然跃出了水面。

    携带一江之水,飞跃百里,轰然朝着钱晨砸了下来。

    “上古异兽——蠃!”

    钱晨低声叹息道。

    他按在伞柄上的右手轻轻一翻,一道寒光出鞘。剑气裂江而起,朝着天空中裹挟一江之水的蠃鱼斩去,剑锋所向的百里江面,豁然裂开,露出犹如被剑锋切断的一道长逾百里的裂痕。

    这阵法的一重变化,却是将阵法所化的一条横江——隔绝南北的大江,源源不断东去,输入阵法的流;,每一瞬间,都重于亿钧的江水——将那恐怖的重量,显化为异兽,朝着钱晨轰杀而去!

    这是最纯粹,最强横,最直白的力量。

    胜过一切花俏的变化,直指力量的本质。

    阵外的众人看不见蠃鱼,因为那是大江涛涛不绝的冲击力所化,势如横截千里大江一朝溃坝。横江大阵就如同一座大坝,将江水拦截,积蓄,而阵法的变化,便是大坝的种种功能。

    蠃鱼之变,就如同大坝之上开了一口子,将那恐怖的水压,化为元气之形,倾泻而出。

    阵法之外,众人只能看到钱晨对着千里大江挥剑。

    ‘有情剑’横空裂江,从蠃鱼的正中心,将汇聚大江之力,倾尽一江之水的异兽,从最中心整齐的剖开。剑气从蠃鱼那犹如小山的巨首,沿着脊骨一口气滑破了肚皮,一直到分开两片尾鳍。

    就像在宰杀一条寻常的江鱼一样。

    钱晨一剑终了,只凭着手中长剑,心中剑道,以一人之力对抗天地之势。

    阵外的众人却看见,大江至江心之处,被人一剑斩开,剑痕深入百丈,甚至将稍浅之处的大江底部露了出来。

    一些来不及躲避的水兽,诸如先前拦在楼船之前的江昂之流。

    都被这道剑痕瞬息切开,身体裂成了两半。

    看着那长达百里的剑痕,躲在元皓身后的高虎两腿战战,知夏目瞪口呆,张怀恩更是喃喃道:“这……这还是人吗?”

    两位老者默然无语,失去了谈话的兴致。

    元皓却低声道:“一人之力,能做到如此,的确恐怖至极。但是以人之力,如何能与天地抗衡。一剑斩裂长江……可一剑过去后,大江依然流淌,他却还能劈出几剑?”

    “阵法便是这大江,剑道……”

    元皓指着已近弥合,消失不见的剑痕道:“只是这剑痕罢了!”

    阵法之中的变化,被钱晨一剑破去,阵外的大江却出现剑痕。说明这一剑之威,都被大江承受了。

    阵法便是大江,大江便是阵法。

    想以蛮力破阵,犹如以一己之力,令大江断流一般。非天神之力,不可为之!

    “可惜了!阵法的变化不过蠃鱼。若是你能更进一步,将这一江之水化为鲲鹏,大江亿万钧江水之重化为鲲,江流之速,这无穷流动之力化为鹏。”

    “以鲲之重,鹏之快。鲲化为鹏,便是极重化为极快,变化之间的一击,那时,我便接不住这道变化了!”

    王凝之赞叹道:“道友说笑了,将此阵推演至鲲鹏变,只怕元神真仙来了,都未必可及。”

    “道友一剑裂江,将阵法的一种变化都生生斩杀,凝之佩服之极。”

    王凝之眼中流露出叹服的神色,摇头道:“我只欲阻拦君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君可自去。”

    “君当知,三个时辰之内,定然是破不去此阵的。不若你我手谈一局,何必为此生杀?”

    “你这话说的,就像出自两个不同的人之口!”

    钱晨笑道:“以身入阵,无非是见猎心喜而已。乘兴入阵,见阵尽兴,何计身后之事?”

    钱晨将有情剑垂落身侧,向王凝之发出继续的邀请。

    王凝之有些微微遗憾,此人的风采,就连他也心折。父亲王羲之三子之中,以他最为平庸,献之深情,徽之潇洒,皆有名士风度。

    他常欲结交一二不逊于两位兄弟的友人,却总是遗憾失望。

    王凝之轻轻叹息,发动了阵法的第二种变化,阵法所化的横江回环,江水环绕,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直径千里的旋涡。

    阵法之外,元皓等人赫然看到那横流而过的江水,开始旋转,很快另一道由南向北的江流,在阵法另一边形成。

    那拦江之阵化为大江之中的一口巨大的漩涡,将一切吸摄了进去。

    这股吸力显化在阵法之中,只见一只玄蛇从钱晨脚下的江面盘旋而起,玄蛇身长千里,环绕钱晨,一股巨大的绞杀,凝滞之力,将他周身百里空间完全笼罩。

    这股强横之力,囊括钱晨头顶的青天。

    天罗伞垂落的灵光,由百里之地,被玄蛇绞困,镇压,迅速缩小……十里、百丈、十丈、最后紧贴钱晨,只有一丈方圆。

    有情剑斩出,由大江凝滞弛懈之力显化的玄蛇,带着一股绵绵不绝,凝滞之极的柔劲,将剑光缓缓消磨,化解。

    “天下至柔莫过于水!”

    钱晨收剑感叹,一双明眸,目如星辰,璀璨生辉。

    “狂风之力,尚且无力催白草。更何况以大江涛涛之势,化为至柔。柔之道,四两可拨千钧,何况以亿万钧巨力,柔以缠绵?”

    钱晨闭上了眼睛,突然撤去天罗伞,他犹如一道柳叶,虚不受力,柔弱至极,随着这股绞杀之力,手中长剑画了一个圆。

    守弱!

    同样是钱晨参悟的大道。

    面对那涛涛江水,无尽柔力,他不以剑道刚强,只是将法力空虚,自身守弱至极,那玄蛇柔韧,绞杀,他比玄蛇还要柔弱。钱晨身旁三尺地,空虚至极,不受任何力。

    空虚!

    钱晨一剑斩出,将周身三尺化为虚幻,犹如镜中幻象,手中长剑连绵不绝的……画着圆!一环又一环,无穷无尽,每一次都只在那玄蛇巨力之中借了一丝力道,但当剑圈环绕了千万重,他突然一剑横抽,这剑圈引动的力量轰然溃散。

    化为玄蛇那千万股元气,突然绞乱了起来。

    剑圈在不知不觉之间,牵动了玄蛇的大半力量,因为只是顺着玄蛇去势牵引,所以没有触动阵法警惕,此时一招搅乱,那无尽元气相互冲突。那旋转之力,开始混乱,玄蛇的强横力量也开始自我消磨。

    一声哀鸣,玄蛇身躯寸寸磔断。

    阵法之外,横截千里的巨大漩涡,水流也突然混乱。

    流动的江水骤然错乱之下,绞动的乱流,撕碎了其中的一切。那巨大的扭转力量,一条绳子卷进去,不是被撕成无数段,就是被绞成无数结!

    漩涡溃灭,掀起的巨浪横扫四方,浪头最高近五百丈,朝着两岸扑去,几可夷平山峰。

    此地乃是重要渡口,不远的岸边就是繁华城镇。

    截江之阵,已经逼得往来的商船在远处停留,若是这阵法余波,波及两岸城镇,死伤定然无数。

    船上的知夏、两位结丹老者,都准备出手,消弭一二。但这纵然只是阵法余波,也不是他们可以阻拦的,面对百丈潮头,有多少修士能够撼动?

    此时,拦江之阵中,一股波动扩散了出去,所到之处,江面都被生生压下,不叫任何浪头涌起。

    一切的反噬之力,都化为这段大江中的暗流。

    阵法之中,钱晨有情剑刺入江中,一只巨大的黄龟被他钉在了江心,黄龟背上,有情剑犹如一根小刺,相比那浑厚的背甲,有些可笑。

    但其中剑气剑意,却完全贯穿了它。

    原本玄蛇盘踞在黄龟之背上,势成玄武,玄蛇为柔,黄龟为刚,以刚为本,以柔为用,刚不破,则柔不绝。

    黄龟不死,则玄蛇旋生。

    “可惜,这玄武变依旧未能完成,黄龟玄蛇虽然盘结,但终究未能凝为一体,这大江的刚柔之力,终究还是两股,若是能刚柔互济,化为玄武,我亦难当其威!”

    钱晨拔出长剑,倚着白鹿,面色平淡。

    王凝之面色凝重,阵法之力迟滞了少许才凝结为第三种异兽,那异兽身形不大,只如常人,形如鲤而赤,头骨厚重,犹如铁铸坚盾。

    正是异兽……横公鱼!

    它驾驱大水而来,将阵法之威溶于体内化为法力,一张嘴便喷出无穷法术,水刀冰剑,激射而出,钱晨张开天罗伞,站在伞下,万法不侵。

    修道人所创的法术,杀伤力自然比水流更强,变化无穷。

    但只是那股凶横,这次的变化就比蠃鱼,玄蛇两变差了许多,蠃鱼只凭那股亿钧之力,便能轰碎一切护身法术,打破法器,将修士轰杀。

    若非钱晨有天罗伞,有情剑,更兼剑道无双。

    若是换成朱无常在这里,只怕撑不住一击。

    而玄蛇一变,已经转碾轧为镇压,虽然暗藏黄龟。但蛇龟未能融为玄武,被钱晨窥得破绽,一剑斩断了两者的联系,破去此变。

    这次甚至不图镇压,只求拖延,陷困住钱晨。

    横公鱼一变,操纵无穷法术,应变之能,远胜之前两变,纵然以钱晨的剑法,想要将这等再生之能无双,本质为阵**能所化的异兽斩杀,也不是一时之力。

    但钱晨已经不想玩了。

    浑天青罗伞再次升起一片青天,垂落灵光,将那无穷法术挡在了灵光外,钱晨抬头看天,手中有情剑,剑柄上七颗玄天星石璀璨生辉。

    他拔剑而起,一剑斩天……

    青天崩裂,头顶不再是一片清光,天幕被这一剑斩开了一道巨大裂口,露出一片漆黑的玄宇宙,宇宙中仿佛有无数星辰闪烁,其中最为耀眼的,便是七颗排列成北斗的星辰。

    这一刻,阵法内的空间,赫然被钱晨斩开了一丝和外界天地联系的裂隙。

    泄露了一丝气机。

    王凝之面色巨变,他再次变化阵法,横公鱼在夜空之下,退去笨重的外壳,无尽水流汹涌而来,环绕着它,鱼躯之中赫然挣扎出了一位神祇。

    祂操起无边江流所化的长戟,朝着钱晨猛然刺出。

    雷声汹汹,无尽雷光缠绕长戟,仿佛神祇暴怒之下降临的神罚,几有阳神出手之威,让人胆战心惊。阵法运转被钱晨破去一丝,气息才泄露到了外面。

    元皓等人只感觉到一股令他们战栗的气息,从阵中传来,一声惊雷霹雳,天地已然变色。

    淅淅沥沥,大江之上浓雾散去,开始下起了小雨。

    江心之上,钱晨直面那横公雷神,反手一剑,斩破雷光,剑光夹带一丝丝紫霄神雷,将雷神斩于剑下。

    青天裂隙之中,七颗形如北斗的星辰汇聚星光,投射向外界的北辰。阵法之中,借助北辰,钱晨定住了北方。

    方位一定,钱晨便窥破生门所在。

    他算尽八门的一万八千种变化,牵着白鹿,走过重重阵门,来到了王凝之的身前。

    “可惜……”钱晨遗憾道:“未能与布下此阵的人交手,她在远处操纵阵法变化,终有一丝迟滞,阵法运转之间,便会出现一丝不该有的破绽。

    “这让我看过这拦江之阵三次变阵,便窥破了阵法运转的八门所在。”

    钱晨忽而一笑,道:“不然,当真能叫你们困住我三个时辰!”

    王凝之笑道:“果然,不是自己的本事……终究是藏不住!在下天资平平,不如父兄多矣!但师门之恩,终得相报……阁下,这次真的是叔平要出手了!”

    “不借助阵法,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钱晨摇头道。他问道:“此阵何名?”

    王凝之笑道:“拙荆研习此阵,如今乃是第一次现世。拦江而设,更有无常兄出手,拖延至阵法布成。占尽地利天时人和,却依旧为君所破。”

    “所以,她想请道友,为这阵法起一个名字!”

    钱晨思考了一会,道:“此阵根本道理,还是源于八门,八门轮转,拦江成阵。我观那几种异兽变化,后续应有十二种……王兄觉得,是叫拦江金锁大阵好?还是叫做十二江神大阵比较合适?”

    王凝之微微低头,应该是妻子说小话去了。片刻,他才抬头道:“多谢道友赐名!”

    却是不准备将选定的名字告诉钱晨了!

    钱晨知道这般狭促,并非他的性格,便晓得是他背后那个贤内助拿的主意。

    看来这截江大阵的真正名字,也只有日后王谢两家的晚辈,翻看典籍的时候,才能知道了。

    钱晨一弹长剑,剑声清吟,示意王凝之动手……

第五十九章黄巾符法,撒豆成兵

    “截江之阵出自夫人之手……”

    看着背负油纸伞,牵着白鹿,轻指弹剑,风姿无双的钱晨,王凝之为之默然。

    他掌抚坐下的墨龙犄角,心中叹息道:“这十六条墨龙乃是吾弟之物,这兰亭笔乃是父亲所赠,就连家传经学《颢天玄经》我都无甚造诣。”

    “先祖王翦传下的兵家《握奇经》,我更是一窍不通。就连拜入恩师座下,也是因为献之入了恩师的法眼,顺带也收我为徒而已!”

    “平生不如祖,不如父,不如师,不如兄,不如弟……不如妻!”王凝之默默道:“书不成,武不就,就连修道百余年,能拿的出手的,也唯有一门撒豆成兵,遣调阴兵的神通而已!”

    王凝之想起了自己刚入门时,师父孙恩手把手的教自己大贤良师传下的大神通——黄巾符法。师徒两人亲自开垦道院后面的灵田,种下一颗颗符豆。

    自己夜里悄悄来到灵田,对着萌芽的豆苗之叶,一点点的勾画黄巾符箓。

    符豆收获之后,在师兄弟之间的比试中,自己撒豆成兵,一举击败包括献之在内的一众师兄弟的道兵,虽然自己知道,献之只是为了让自己这个兄长,在同门之前能出彩一回,这才完全放弃了这门术法。

    更知道师兄徐道覆暗中留手,是有意相让。

    但师父依旧点头赞许,更将天师嫡传道箓相授,在道箓之上,盖上那可以调遣天兵的天师法印。

    从此,自己便是天师嫡传,能够书写神箓,自天庭调兵遣将,练就撒豆成兵,剪纸成符的神通。

    孙恩门下,唯有三人能承此印。

    就连弟弟王献之也没有。

    而后……王家和师父之间发生了许多不愉快,那道袍老者再也未对自己另眼相看,师兄弟之间,也渐渐疏远,献之亦因为一些人的言语,愤而出走。

    但终究,那位老道,还是未收走他道箓之上的天师法印。

    “只要师父一天未夺我道箓,我便还是师父座下的弟子!”王凝之暗暗发誓道。

    王凝之来时,王氏也曾设法阻拦,几位族老都出面劝说,言孙恩勾结海外,倒行逆施,已有谋逆之心,他们王家不会卷入孙恩和司马氏的纠葛之中。

    但师兄徐道覆来信,请他出手时,王凝之还是答应了!

    那时候他心想,若是有一天,王家和师父真的反目成仇,家族恩养,师门教诲,或许自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罢!

    他这一生,夹在两个太过优秀的兄弟之间,父亲风采风流,兄弟才华纵横,就连王家其他子弟,也皆有不凡。王氏一门,仅仅是他同辈,便有六位阴神真人。

    但被赋予厚望的王凝之,从小便资质平平,王家无数经典,无数道书,神通底蕴放在他面前,却始终无所成。

    他们都太过高估他继承自父兄的天资,却从未有人当他是一个笨孩子,一点一点,手把手的教导——除了孙恩!

    “我看这孩子也不错,可否一并舍给老道,做个徒弟?”

    道院祭酒孙恩真人笑问王献之:“令尊家有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汝又如何啊?”王献之唤来墨龙,一举成名之后。

    孙恩指着王献之身后,摇头读书,一字一句背诵经文的青年士子问道。

    士子抬头,面目渐渐与如今的王凝之重合……

    他站在墨龙之上,回过神来,轻轻挥袖,洒落万粒黄豆。金黄的符豆之上,以朱砂刺着一枚枚赤红的符箓,符箓露在豆外的痕迹已经极是精巧,若是切开豆子去看,更能发现那符种已经深入豆中。

    在黄豆中勾勒了一个立体的神箓。

    而这,只是塑造天兵身躯的符豆而且,真正要激发符豆,还要以神箓通天!王凝之自袖中一展右手,露出一道精血绘就的神箓赦令,他运转法力,赦令之光冲天而起,直入长空。

    “正一盟威,诸神听令!”

    王凝之沉声大喝道:“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呼风唤雨,驱雷策电。九天神兵,为我所用。天兵神将,听我号令!赦!”

    天空垂落灵光,密如暴雨,洒落下来的小小黄豆,骤然化为千军万马。

    每一枚黄豆显化的道兵,都有真人大小,不似知秋所用的缩水版。它们手持符兵,配合有度,显然也是天界的天兵灵识附身。

    但真正让钱晨面色发生微妙的变化的,并非是这撒豆成兵之法,而是那神箓之中的神力的气息,并非天庭兵部所辖,而是另一位道门神主的气息。

    “中黄太乙!”

    钱晨眉头一挑,心中诧异道:“昔年的一句戏言,竟然没有说错。若是这世间有‘黄天**’,那便是这位大佬的传承了!没想到,孙恩居然真的和祂有关系!”

    “而且,王家子弟,不应该用家传神通么?为什么他用的是正一道术?”钱晨有些不解,他感应到王凝之的道基,居然是正一道嫡传的道箓,天师门下嫡传。

    要知道,陶天师那么偏爱司倾城,都没给她授这等道箓。

    这么说吧!

    要是孙恩没有交代,突然暴毙,王凝之是可以在王家的支持下,争夺天师之位的。当然,只是初步资格,真正的天师之选,至少等到他成就元神,才有资格决出。

    王家传承至天周姬氏,乃是周天子灵的太子姬晋的后代,因此便有天周神朝《九天玄经》颢天卷的传承。

    后传至仙秦之时,琅琊王家的先祖天魔王翦,又随始皇征战域外,证得魔尊之位,留下兵家传承《风后握奇经》、《王翦兵法》。

    自天周神朝以来,王家元神真人出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门第比清河崔氏还要显赫,族中不可能缺少道书经文法术。

    可为什么谢道韫的阵法之中,有兵家传承,《握奇经》天地风云四阵的痕迹。

    王凝之却修得一身道术?

    洒落的数万道兵,汇聚成阵,那些颈带黄巾,符箓所化的道兵,每一位都有通法境界,更兼身躯坚硬有如精钢,武艺更是远胜人间修士。

    每一位都是武道宗师,一身杀伐之力,精通兵家之术。

    依着谢道韫所布的阵法,那数万道兵攒聚成阵,每一尊道兵之上,都有一丝气息升起。

    金豆不断从王凝之袖中坠落,此时已经过了五万,横截大江出的阵势又是一变,汇聚到了那五万道兵之中。

    横江之外,元皓等人看到阵法气息一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少顷,便有滔天军气,冲天而起!

    道兵结阵杀来,钱晨轻弹有情,挥剑刺杀,剑光过处神光溃散,一粒粒符豆爆开。

    瞬息之间,便斩杀数十尊道兵。

    这些道兵气息连成一体,依着阵势,可以说每一位都能叫结丹真人为之头痛。

    结阵围杀之下,每一位道兵,都能获得其他道兵法力的加持,虽然在钱晨剑下,一剑被斩杀数十个。但以钱晨之能都无法杀穿它们的阵型,其中凶险可见一斑。

    横截大江的阵法,在幕后之人的操纵下溃散。

    一部分阵法化为了三百余面阵旗,那些阵旗落在道兵之中,变为一面面军旗。赫然已经将一部分阵法,化入军阵之中。将大阵的一部分转为兵家阵法。

    道兵带着阵势扩散,大江之上喊杀声顿起,身在阵外的元皓等人,都看到了一队道兵朝着他们杀来。

    元皓也不顾得什么手脚了,六道符剑分化数百剑光,在身前布下剑网,那一队道兵的掌旗手战旗一扬,凭着阵法之力,卷起数千道兵借水而遁。

    楼船之上,一面阵旗凭空出现,旗面一卷便有一尊黄巾道兵现身,它举刀一劈,刀锋砍在了剑网之上,数百剑光汇聚,绞碎了它手中的符兵。

    元皓刚一喜,暗道这些道兵手中武器毕竟只是符箓所化,难当真正的上品法器。便看到阵旗展开,一尊尊黄巾道兵同时出现在旗下,瞬息间,便有数百名道兵现身,它们手中长刀连番,同时劈出,气势凝为一体,以元皓的眼力,居然也分不出先后。

    数百刀光,瞬间便将那剑网破碎,余势劈砍得元皓口吐鲜血,他匆忙收起符剑,迅速向后逃去。

    知夏面前也出现了一面翻卷的战旗,旗中刀光显现,知夏匆忙拔出背上的长剑,与道兵拼了一记。勉强占据上风,然后便被那越来越多的道兵,逼得只能勉强掩护张怀恩逃命。

    他抽空看了一眼远方,却见横江之上一道剑光扫落无数道兵。

    钱晨轻拭剑光,天罗伞垂落灵光,隔绝后面的道兵,对着王凝之微微点头道:“正一道不愧是元始道嫡传道统,有监察神道之责。只是这撒豆成兵的神通,便颇有可看之处,与阵法结合,更是威力大增。”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说起来,你这神通与我一位好友颇为相似。这符豆虽然简单,但也是一枚符箓种子,炼制起来,消耗的心力,应该不会逊于寻常的符箓。”

    “随手洒落十万,这神通强是强横……但代价吗?”

    在十万道兵聚阵之下,钱晨依旧笑的十分轻松:“天师门下,都是这般豪阔吗?”

    王凝之只能苦笑,饶是以他的豁达,这下脸上也忍不住心疼的抽动了:“经这一遭,在下已经两袖清风。只怕囊中已经能饿死耗子,要靠夫人的嫁妆吃饭了!”

    钱晨暗暗感慨:“看来不是谁都能和司师妹相比,就算是琅琊王氏,也撑不住这样的洒币战术,也只有师妹才能拿它当常规手段来用了!”

    钱晨负手俯视那十万道兵,阵旗翻动,兵家战争凝聚了十万道兵之力,劈出一道刀光。

    兵家战阵,军势凝聚,最善破阵破法。

    自从落入钱晨手中以来,一向无往不利的乾天一气清罡,终于还是破了!

    道兵如潮,自天罗伞灵光破碎处汹涌杀来,钱晨的右手按在了白鹿背上的大圣雷音琴上,但犹豫片刻,他还是拿开了手。

    “用这个就没意思了!”

    耳道神攀在钱晨的肩膀上,紧紧握着一双小拳头,朝着那无数道兵怒吼:“呀!”

    豆芽一般的小人,全无气势,小小的声音瞬间便被淹没了。

    耳道神不忿的摸出符笔,在空中画了一个洞,气呼呼的想要钻回去,这时候钱晨却拎住了它,小人无辜瞪大眼睛,不知道主人要干什么。

    钱晨微微一笑,勾动道尘珠的气息,凝结了一枚‘如太上谕’法印灵光,反手打入了耳道神体内,然后伸出指头,将耳道神往那兵潮中一弹。

    小人被弹得飞起!

    钱晨口中却毫无愧意,还振振有词道:“去吧!耳道神!”

    小小的精怪目瞪口呆,一脸懵懂的看着钱晨,嘴巴长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

第六十章画圣耳道,兰亭集序

    小小的耳道神抱着比它还高的毛笔,撅着嘴,一张小脸泫然若泣,王凝之看着被钱晨弹出来的小妖怪,心中有些不解,面对正一道数万黄巾力士,这等小妖怪,又能有什么用?

    耳道神这种精怪,虽然对于人间修士来说,比较珍贵。

    但琅琊王氏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

    在他看来,也就寻常。

    耳道神抬起符笔,一笔落下灵性顿生,仅以笔锋白描,几笔勾勒,一个活灵活现的髯须剑客就出现在耳道神的UU小说。

    落笔点睛,剑客豁然生动,大笑道:“小妖怪,这时候怎么想起我了?”

    剑客一声长笑:“偶因博戏飞神剑,摧却终南第一峰!”

    他寄托化形的神意猛然一收,犹如生人的躯体骤然失了色彩,化为水墨一般的墨痕,一股剑意却从他身上冲天而起,夺去了所有神采,冲着那十万道兵虚虚一斩。

    身后剑匣之中,剑光倏忽遁出,在虚空中欻然一折,剑光纵横十里,一剑之下,剑光破入军阵,气势融汇一体的道兵顿时人仰马翻,当先的数百道兵被这一剑杀穿。

    剑光势如破竹,砍断了数千道兵,才神意消散。

    这一剑不过结丹境界,却凭着一股无上剑意,克制那些寄托符种的天兵。

    “少清剑仙!”王凝之神色一沉,看着那失去了神采,化为一团墨迹散去的髯须剑客,虽然只是画出的一点神采,只有一剑之能。

    但这一剑如此惊艳,却让他不禁遐想。

    若是那画中之人,真的出现在这里,那又是何等风采?

    耳道神一跃半空,张开符笔,落笔虚空,下方的江水蒸腾而起化为云气,在它UU小说铺陈如纸。它抱着符笔,只是稍稍思索,便提笔画了一个奇丑无比的鬼怪,青面獠牙,抱着一只夜叉在啃噬,面目狰狞恐怖。

    远方牵着白鹿,倚江而立的钱晨,见状笑道:“原来钟馗在耳道神心中,竟然是这幅形象,看来钟府君大啖群鬼的时候,把它吓的不清啊!”

    鬼王神意化形,笑道:“哈哈哈!我要把你这个小妖怪,抓去吃了!”

    鬼王张开双臂,一声咆哮,法天象地,身躯化为百丈,顿足一踩,脚下江面掀起滔天巨浪,犹如三十丈的城墙,朝着四面八方推去。

    那些冲过来的道兵,齐声怒喝,数万军势融汇化为一名面目模糊的神将,手中斩马刀竖劈,刀光凝聚犹如匹练,竟然将推到道兵身前的水墙生生斩开!

    这时候,钟馗大喝一声:“改天再吃你这小妖怪!”

    手中铁钩掷出,竟抓住这军阵运转时一丝变化破绽,在军势所化的神将长刀撤回的一个瞬间,用铁钩穿透了它的胸膛。

    只是一扯,铁钩便带着数千黄巾道兵的灵光,脱体而出。数千天兵的魂魄被钟馗扯到身前,他刚想张开胸中犹如轮回的黑洞,便见那数千灵光连成一片,冲天而起,回到了天界。

    “小气!”

    钟馗闷哼一声,略带不满的化为墨迹散去。

    王凝之看着耳道神的目光,已经全无轻视,先是少清剑仙,然后是一尊神秘鬼王,这只小妖怪给他的惊喜太多了!

    王凝之随父习字,于书画之道上,成就不如,但眼力非凡,他见耳道神趁着钟馗争取的时间,汇聚了一片云海,散步在长河之上无边无际,竟然有一丝和拦江大阵分庭抗礼的气势。

    它以云为纸,以天为案,落笔挥毫画出了一段残破斑驳的城楼,接着沿着城楼墙桓朝着两边延伸,赫然绘出了一面巍峨如都的城墙。

    城墙之上,数千穿着盔甲的军士,盔甲残破,兵刃断裂,却散发着一股凌然之气。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拄着长刀,屹立城墙之上,耳道神还在绘画,它小小的身体中,突迸发强大的神光。

    神光之中,一枚模糊的法印镇于其上。

    此刻金陵渡口,白日星现,这一刻方圆数百里内,元皓、知夏、王凝之,金陵渡口下游数百里外,一位坐于小舟之中与自己对弈的美丽女子,皆惊讶抬头。

    星落如雨!

    神光飞纵而下,没入耳道神画中的城墙上无数将士体内,下一刻,那数千将士,那白发将军,那城墙上提笔的中年文士,那城楼之中弹奏琵琶的乐师,那城墙最前端,面色平静抚琴的道人……

    这些人物的眼中有了神采,他们所寄的那面城墙也在延伸。城墙之后,无数街坊纵横,屋舌林立,城中百姓一笔而成,面目模糊,但似乎就是那城中模糊的一切,给了城墙之上那些将士无穷的力量。

    道兵列阵而前,下游小舟之上的女子面目凝重,落子天元。

    拦江大阵的力量骤然爆发,与道兵之阵彻底融合,推动那十万道兵,每一位体内都犹如同袍之力尽数叠加,刀光斩下……

    没了阵法遮掩,阵外的焦桓两位老者面色震惊,感觉那刀光之内的力量,可以一口气斩杀他们数百次。

    但此时,耳道神的画卷,已经完成了!

    它最后往城楼之上的匾额,写下两个字——长安!

    整座城市赫然生动,一座无法言喻的强大阵法在这一刻显化出来,将那画中的无数将士,那将军文士、道人乐师的力量凝为一体。

    拦江大阵倾力一击,撞在城墙之上,只能轰然破碎,这一刻近万的道兵身体破碎,化为豆粉纷纷扬扬。

    “长安!”王凝之面色一滞,失声道:“莫非是关中大阵,或是秦汉故都的那个长安?这是秦都,还是汉统?不,似乎都有不同,虽然隐隐还能看出两朝的诸多痕迹,但……”

    耳道神不通阵法,纵然有钱晨借给它天师太上法印,克制诸多黄巾道兵,但拦江大阵与撒豆成兵融汇之力,相辅相成,却不是它一个小妖怪能打破的。

    而且它画出来的人物与符豆不同,符豆内蕴法力,可以为道兵载体,乃是一点点辛苦种出来的,蕴含王凝之无数心血。而画出来的东西,却只有一点神意,并无扎实的载体,因此,只有一击,数击之力。

    不能与符豆道兵,只要符箓之中法力不耗尽,存在的时间无穷无尽相比。

    但耳道神这个小妖怪也有几分聪明,它布不成阵法,便将自己见过最强的阵法画出来就成。

    因此,它画了它所见过最为强横,拦江大阵远不能与之相比的——长安大阵。

    如太上谕法印,招来天庭兵部近万天兵,与长安大阵融为一体,抵御住了拦江大阵和十万道兵,几可断江裂山的倾力一击。

    这时候,长安已要溃散。

    耳道神笔锋一转,借助长安溃散的那一瞬,将长安大阵主动崩灭,显露其下镇压的一道裂隙。

    长安沦陷之时,无数红莲业火悄然盛开,将一切罪恶焚尽,这一刻,城墙上无数将士死去,将军折刀,文士落笔,先前画过的髯须剑客战死于城门前,一位面目模糊的女子掩埋在无数符箓成灰之中,还有一个抱鸡的身影,低垂头颅,蜷缩在一个角落。

    城楼之上,年轻的道人砸断了琴。

    蓦然回头,红莲汇聚,业火乃生。

    莲花扎根在九幽裂隙之中,莲叶托起了长安城,城中一朵三千丈的业火红莲盛开……

    王凝之感觉双目刺痛,泪水涌出,模糊的目光中隐约见到一尊三头八臂的魔神张开八臂,身后的红绫遮天蔽日,毁灭一切的气息横扫。

    十万道兵只是一瞬,便化为飞灰!

    远方,牵着白鹿的钱晨面色古怪。

    “将我寄托在地狱变相图中的魔身之意,与长安大阵破灭之势融合,借助我魔身的形象,合理的想象我入魔成就魔君的一幕吗?”

    “虽然神力不济,只画了半截,毁灭十万道兵后就承受不住,画像散去,未能将拦江大阵一并毁灭。但也殊为可怖了!”

    “只是,我在这小妖怪心中,竟然是这般可怕的摸样吗?”钱晨看了耳道神一眼,耳道神正在呼呼的喘着气,显然画出钱晨魔身真形,对它的负担也不小。

    这时小妖怪背后一凉,整个神都警惕了起来,回头看着钱晨担心他有使什么坏。

    钱晨只是笑着看着它,小妖怪画出一个洞,钻了进去,瞬间爬回了钱晨的肩膀上。

    “现在连这小妖怪,都会用我的魔道身开挂了呀!这样不好……我得好好教它,凡事都要依靠自己啊!我的魔道身,怎么能让你用来开挂呢?”

    王凝之怅然泪下,捂着刺痛的眼睛,长叹一声:“竟然,竟然连这般精怪,也能胜过我吗?我连道友豢养的小妖都不是对手,还想拦住道友,却是有些不自量力了呢!”

    白衣士子微微苦笑,他抓住墨龙之角,对钱晨道:“道友何须留手?凝之,只有最后这一点东西了。卖弄之后,若还是不敌,便任君处置罢!”

    他提起右手的兰亭笔,落笔舒张,朝着下方江面,挥洒书写到——荘浪濠津,巢步颍湄……

    十六条墨龙飞舞而下,挥洒墨痕,将他笔法之中一点大王神韵,舒法成了另一种神采。那龙躯如墨笔一般,在江面之上蜿蜒,道道笔法,带着浑厚的笔力,朝着钱晨挥舞而出。

    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

    这两行诗的背后,一股极尽波澜起伏,抑扬顿挫之美的文章,一道遒媚飘逸,字字精妙,点画飞舞的书迹与虚空显化——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

    “兰亭集序!”

    钱晨凝重道,他并非是对王凝之的笔法如此重视,王凝之有自家弟弟十六只墨龙相助,可以显化献之书法的神韵,确实不错。

    但比起他夫妻合力的十万道兵,未有胜之。

    耳道神都能破那撒豆成兵的黄巾符法,钱晨更有何惧?

    但他没想到的是,百余年前世家在会稽山阴之兰亭的一场盛会,汇聚南晋世家诸多精英,期间王羲之写下的兰亭集序,居然已到了如此境界。

    那一场盛会,王家王羲之,谢家的谢安,孙绰等等诸多阴神,阳神真人书写诗歌,融汇自身法度,犹如参悟大道,创造出一门又一门的术法,王羲之作文序之。

    书写此文之时,赫然以阳神通天道。

    几乎达到了元神境界,将一众诗文汇聚,铭刻为天地真法,升华为神通——兰亭集!

    兰亭集中,众人所作之诗,皆能引出王羲之铭刻于天道的书法,因此,那兰亭集中有诗名的四十一人,皆能以自己的诗文为引,施展出这一式神通。

    若是有阳神境界,甚至能将四十一人的神通尽数施展。

    看到这一幕,钱晨也不禁正色。

    这并非是对王凝之,而是对他背后那个创造了神通兰亭集的王羲之的敬意。

    能升华术法为神通。

    此人道行几近元神,若以身不入魔,钱晨都不是对手!

    一行行书写的兰亭序以大江为纸,舒展开来。

    元皓等众人被道兵围攻极为狼狈,岌岌可危的时候,远方一座气势雄浑,无比巍峨的巨城显化,让所有道兵瞬间粉碎。

    他们犹自摸不着头脑,只有杜秀娘看着那巨城吓道:“一画生神,一画生魂……我猜错了,那人不是生灵境界,他的画道已经入神,不知画的是什么,竟然能将这些强大的道兵一击毁灭!”

    但很快,大江之上,墨龙横飞,舒展身体,显化一行行行书,更有兰亭序文行于江上,那道道墨迹,碰撞间,散发着能让他们粉身碎骨的力量。

    几位轮回者瑟瑟发抖,高虎苦着脸道:“地仙界!这就是地仙界吗?”

    元皓面色呆滞,被打击的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

    这时候,江上传来铿锵琴音,杀伐之气四起。江面之上有人倚着白鹿抚琴,琴声号令鬼神,令四方城隍土地,山神河神乃至册封的正神,都现身肃立。

    群鬼慑服,江中六蛟翻腾,如为前驱,四只四牙神象涉江而来,两岸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腾蛇伏地,凤凰覆上,大合鬼神!

    远方小舟中端坐的女子,投下了手中的黑子,犹如望山的黛眉微皱,低声道:“昔年圣人为天帝所做的古曲——清角!”

    黑子落入江中,化为一只黑色的大鱼,摆尾而去。

    琴声高亢,江面翻腾,兰亭集序的墨迹瞬间被破,十六条飞舞的墨龙哀鸣一声,断成两截,身躯化为墨迹汇聚一处,但显然已经身受重创。

    钱晨最后一声弦动,王凝之呕血而退,从墨龙之首上摔落。

    但他只是一望天色,笑道:“师兄,我终究还是完成了你得托付!”

    上下游,同时传来一声厉喝。

    “王郎!”

    “师弟!”

    上游的道人踏剑而来,隔着大江横击。一道玄光逆着江流而上,将挡在前方的一切粉碎,楼船之上,元皓等人回头顾望,只见一位中年道士,面露杀意,发须横飞已是怒极!

    那一道玄光汇聚五行,有生灭之力。

    两位结丹老者飞出法器,欲稍稍阻拦一下,那两件法器瞬间被打成废铁,坠落江中,连一丝也未能迟滞!

    拦江大阵之上……

    钱晨回首一剑,将大江和那道玄光一并斩断!

    “徐……道……覆!”焦姓老者一字一句,念出了那人的名字!

第六十一章五行天遁,骊马跃江

    “你们自己保护好自己!”

    钱晨骑鹿而来,直径走出阵中,路过楼船时对船上的知夏等人道。

    元皓等几位轮回者微微点头,前后那两位,他们都不是对手,怎敢招惹?这一场任务,他们算是看清了,难度全在保护自己身上,剩下的,只要跟着这位大佬身后喊六六六就可以了。

    其他的,都当是过cg剧情了。

    休看王凝之在钱晨手下,几无还手之力,但收拾他们却不废一只手来。

    下游一叶扁舟飘来,舟上的人伸出一只木桨,从江水中将王凝之拉了上来。王凝之身旁托住他的十六条只有水蛇大小的墨龙,看到船上的人,都吓得缩回了王凝之怀里。

    船上的女子眉头一皱,让大江的壮阔都为之失色,眉头一蹙,便让王凝之不敢出大气,对他道:“王凝之,你怎么那么没用啊!”

    “还有你们这十六条泼泥鳅,亏得王献之常常吹捧你们,遇到真正的高手,竟不是一合之敌!”

    十六只墨龙藏得更深了!

    她衣带当风,风致飘逸,神情散朗,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旷达洒脱。

    王凝之衣裳湿透,拧着下裳,对那女子苦笑:“令姜,你怎么来了!”

    “如那人所言,见猎欣喜。他见我的阵法而兴起破阵,我又何尝不喜于他的阵法修为?几次三番,都能如此轻易破我精心布置的阵势。”

    “我岂能不来亲身见识一番?”

    谢道韫凝视着骑鹿而去,行于大江之上的钱晨,还有上游那位面容硬朗,五官有如石刻的中年道士。

    孙恩为一方天师,统率阁皂山,麾下弟子自是极多。但真正为他称道,引以为亲传者却寥寥无几。

    除了已经与他翻脸的王献之,最著名的有两人,大弟子卢偱,二弟子徐道覆!

    百年前,北魏净土宗法身大修士慧远南下,面见孙恩之时,得见两徒。曾评卢偱道:“君体涉风素,而志存不轨!”又评徐道覆:“君生何能,竟已覆道哉?”然后就被孙恩一顿暴打,差点引发道佛之争。

    卢偱双眸冏彻,瞳子四转,天生转瞳法眼。

    徐道覆炼化五行,成就玄光,那时还尚未显露惊人之才,慧远故意忽视卢偱而重徐道覆,便是看出此子不凡,想要挑拨两者争斗,坏去孙恩一门的气数。果然三年之后,徐道覆便炼成天罡三十六神通之中的五行大遁,丹成一品,五行天遁!

    但师兄弟感情更笃,并未受慧远挑拨。

    如今慧远已修成元神,为净土宗之祖,地位不在卢循之下,两位师兄弟也都名声赫赫,这段公论,便更令人津津乐道。

    卢偱也是上代神州二十八字之一,乃是仙汉大儒卢值之后,号称‘四转法瞳,偱证万象!’

    徐道覆差一点便位列这一代神州二十八字,但论起来,这一代的二十八字中,有不少只是凭着家世显贵而成名。

    如今徐道覆已是阴神真人,而那二十八字中,尚且还有不少只是丹成二品。

    谢道韫低声笑道:“你那位师兄可比你强多了,修为很是不凡,丹成一品,将天衍五行罡气炼成天罡三十六法之一的五行大遁。”

    “若非家世太过微寒,这一代神州二十八字,本来当有其位的。”

    “这一代神州二十八字,以王龙象和谢灵运为首,谢灵云都是你的孙辈了!怎么还好把师兄列入其中?只可惜上一代评神州二十八字的时候,师兄还未显露不凡吧!”王凝之叹息道。

    谢道韫冷笑道:“何必替那些世家族老掩饰?你那位叔爷爷一把年纪了,修为不过比你稍胜一筹。品论人物,竟敢称一世龙门?”

    “我家封、胡、遏、末四个兄弟,有谁仗着他扬名的?”

    “他所传扬,提拔的那些年轻俊秀,又有谁比得上你那位师兄?据说不久前,他招惹了司马十六,被陶天师派弟子送了一印过去,回家吐了几升血?”

    “十六妹妹虽然修为尚浅,但有陶天师教导,她心性也好,未来未必不是下一代二十八字的人物,继承我和彤云之志。为天下的女修,再争一口气!”

    王凝之还是只能苦笑,上一代天下二十八字,他籍籍无名,但他夫人却位列其上,和张家的彤云仙子,成为了那一届仅有的两位女修。

    评语称其‘神情散朗,林下风气’。

    但王凝之知道,这仅是品评的一众老朽不忿她是个女子,所以故意引到了风姿仪态之上,也不得罪谢家,也不叫她们声名压过世家男子。

    这位女子真正争得神州二十八字的。

    却是在神州二十八字的清谈茶会之上,连同张彤云一起,一个以阵法困住了所有的候选者,另一个仗剑入阵,将那些男人一一挑败,最后只有六人破阵而出。

    其中便有他弟弟王献之和大师兄卢偱。

    当时年轻一代的六人给她们的评语乃是:“阵压十方,兵法无双!”和“剑若惊虹,翩若游龙!”

    “说起来,不久前十六妹妹好像还挑了你们王家和我谢家的几个晚辈,引得王龙象出手,三剑之下,虽稍落下风,却叫王衍又丢了许多脸面呢!”

    “再这样下去,等到有一天,十六妹妹把王龙象也挑了,我看他还有什么脸面,自称‘一世龙门’,怕是成了一世鱼门,吹捧的尽是一些鱼目混珠之辈!”谢道韫冷笑道。

    昔年王衍在龙门宴上把她得罪的也不轻,被她记恨了百余年。

    王凝之只是苦笑:“二十八字中,其他人怕是会败。但我侄龙象,他是不同的!与你家的谢灵运一样,这两人……和其他二十八字是不同的。”

    “别忘了!大晋只有十六字,剩下十二字在北魏。你还未见识北魏的人物,就敢说他们绝无仅有?”

    “那位曹家世子,还有佛门中的那人,未必就逊于王谢!”

    谢道韫一弹指,看着远方的钱晨道:“而且,天下人物,又岂只二十八字?”

    徐道覆已经沿大江而下,来到钱晨对面,感应到王凝之的气息虽然微弱,却未有断绝之虞,他面色稍逊,看着钱晨凝声道:“好!能败我师弟和师弟妹联手,破去这拦江一阵,你很是不凡,不知可否通报姓名。”

    “让我知道世间又多了哪位才俊?”

    “在下道号玉宸!”

    钱晨依旧只报了,除了他自己就没人能将其和他联系起来的道号。

    “玉宸道人?”徐道覆念了一遍,颌首道:“很好,不愧是当代的广寒仙子!”

    “什么?”钱晨听到这句话,平静无波的面孔骤然一滞,原本极有逼格的风度突然变得僵硬。

    寒气扩散到他脚下,冻彻了江波。

    钱晨面上还能稳住,心里却是快裂开了!

    他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徐道覆愕然道:“无常师弟曾经传信回来,言说这一代广寒仙子,虽是男子,但风姿无双,刀法精绝,更兼修为法力神通气度,具是当世超绝!只数息便败了他。”

    “莫非不是阁下?”

    钱晨心里呵呵冷笑——放他回去,果然是太仁慈了吗?

    天罗伞中,有情剑出鞘,钱晨一抹剑光,冷声道:“在下习的是剑道!用的是剑!”

    胡说!

    楼船之中的众人腹诽道:你琴里面明明藏着刀,我们都看到了!

    “那好!便让我试一试你的剑!”

    徐道覆也有一些糊涂了,不欲在此事之上纠缠。他奉师命要带回张怀恩。钱晨既然如此态度,两人之间必有一战,宜早不宜迟。

    建康乃是晋都,其中高手如云,若是惊动晋庭来援,也颇有几个麻烦的人物,他未必能脱身。

    五行玄光出手,在大江之上化为一道光幕,只要在五行之中,便都会被这道玄光化去。

    黑色的玄光引动大江,裹挟宽阔千里的江水冲天而起,玄光沉重,乃是三十六天罡之一的天衍五行罡气,能破万法,只要在五行之内的术法神通,无法不破。

    五行之属的法器,被这玄光一裹,即被镇压。

    这世间的法术,神通,有多少能逃出五行之中,只是这一道神通,此人便能轻易镇压天下九成的修道人。

    但钱晨的法术神通,却大多不在五行之内。

    他精修的雷法,大多都到了神雷境界,早已脱离五行,不在木属。他所修的太上降魔希夷雷音,冰魄神雷,剑法刀法,乃至楼观道的种种神通——不巧的是,道祖亲传的几支道统,法术大多以阴阳为根基。

    而魔道之法,精深者更是超脱天地之外。

    乃是九幽秘传!

    因此,面对这五行玄光,钱晨头顶一片青天升起,化为天罗笼罩了他,徐道覆眉头一皱,沉声道:“乾天一气清罡?”

    他也未想到,居然能在此人身上,看到与他的天衍五行罡气同列三十六天罡的乾天一气清罡。

    此罡亦是天罡三十六法之一——补天浴日的本源罡气。

    从这神通之名,便能窥测这罡气的防御是如何难缠。补天浴日……能填补乾天之漏,能仗之直入大日而浴。防御之可谓能三界无双!

    此罡气乃是清浊之气,当然不入五行,这五行玄光也就无法克制。

    “好在只是一件法器!”徐道覆心中暗暗庆幸道:“若是真的叫他炼成了补天浴日的大神通,岂非立于不败之地?我这五行大遁,正好被此法克制。”

    玄光浩荡,欲将钱晨收收入五行玄光之中,五行轮转自成天地,将其镇压。

    五行玄光,有钱晨袖里乾坤一般之能,都能开辟世界,镇压之力也极为强横,若是被收入玄光之中,在这大江之上,玄光借天地五行之力。想要破开玄光,非得有挑起整条大江的法力不可,再加上大江两岸连绵的群山。

    就连钱晨想要脱身,都得废不少工夫。

    王凝之和谢道韫并肩立于小舟之上,凝视着那道玄光,王凝之的眼中,满是对这位师兄的钦佩,而谢道韫却有些凝重,她所设的阵法,多依仗天地形势,难逃五行之中。

    这一门神通,恰恰最为克制她的阵法。

    若是徐道覆入那拦江之阵,水行玄光一出,阵法的根基就要被动摇。凭空牵扯之下,阵法要多出许多破绽,根本奈何不了徐道覆这等人物。

    就在两人揣测,是五行玄光镇压住钱晨,还是钱晨继续轻描淡写的破去五行玄光的时候,拦江大阵之后,来自建康的方向却有了动静。

    一位白袍小校,骑着骊龙马沿着江南奔驰而来。

    他身后跟着数百骑士,看到前方阵法阻拦,此人驾驱骊龙马踏波而行,疾驰在大江之上。窥见前方五色轮转,玄光显化一个世界,年轻的校尉大喝一声:“徐道覆!你的对手是我!”

    这时候,一道剑光斩破了五行轮转的世界。

    两岸百姓与修士见到毕生难忘的一幕,江边的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如裂云端,将大江水汽化成的云海,从这一段渡口开始,斩成了两半。

    年轻的校尉逆江而上。

    谢道韫头疼道:“这下可好,拖得太久,徐道覆的克星来了!”

    她手掐阵诀,大江之上残余的阵法轰然变化,升起拦江大阵,横江如墙,拦在那校尉兵锋前。

    校尉纵马跃起,骊龙马飞越横江。

    那种种阵法变化尚未圆融,便被他浑身精气神凝聚枪尖,一马跃江的一刺,轰然告破。

    钱晨斩裂五行玄光而出之上,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面色大变的徐道覆,而是江下,那直冲头顶三百里,气成五彩的龙虎气。

    钱晨惊道:“是谁身系金陵五千年王气,越江而来?”

    “徐道覆,来战!”

    那年轻校尉放声大笑。

    被阵法拦在金陵渡口东面的一众骑兵,眼看着阵法隔绝东西,无奈只能在阵口大声道:“将军,等等我们啊!”“破阵过去!”

    徐道覆与钱晨和那校尉呈三角而立,徐道覆站在西方,五行玄光在他身后轮转,他渊渟岳立,踏着江波负手道:“没想到,晋庭那些废物,终于也肯让你出手来对付我了……”

    “刘裕!”

    是谁承两汉余气,元嘉北拒,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第六十二章天若棋盘星落子

    长枪挑起,一点银芒绽放。

    刘裕手中,没有半点禁制和异象,纯以神兵之法锻造的长枪刺出如游龙,他一身兵家修为凝聚枪尖,几近人枪合一,展现了极高的武道修为。

    徐道覆身外,金行玄光骤然大盛,玄光散发着强烈的元磁之气,散步在他身前,消磨、迟滞着那一点枪芒。

    兵家修士通常兼修武道和兵阵,法力凝聚至极。

    或许少了许多奇妙的法术、神通之能,但却以自身意志融汇罡气,化为武道神相,反倒能克制大多数法术。一身真气,纯粹来自肉身,更不受五行大遁的克制。

    因此身为兵家修士,精通武道的刘裕,才如此克制徐道覆。

    而徐道覆只能以金行玄光,略微牵制刘裕的那一杆神兵长枪。

    枪芒刺穿金行玄光,但自身之势也成了强弩之末,另外四行玄光轮转,将枪尖锁在了徐道覆身前一尺处。

    徐道覆初有些愕然,随即便笑了起来。

    “武道大丹将浑身气血精神凝聚一点,抱丹成金性,果然不凡,你这般气血纯阳,换髓重生者,比起修士也当是结丹一品了罢!只可惜,南晋崇仙斥武,未将你列入丹成一品的人杰之中!”

    “如今可不比之前,没有军阵相助,凝聚军道神相。你比起贫道阴神修为来,终究差了一筹。”

    “先前你能逼退贫道,多半是仗着你麾下那那五千北府兵。如今你百骑出建康,却被阵法所拦。你一人跃过了阵法,又有何用?”

    徐道覆森然道:“那些亲兵还在阵法那边呢!没有兵阵相助,如何是贫道的对手?”

    “将军!”拦江大阵的另一面,数百位骑兵在江左徘徊,分外焦急。

    “你是不是忘了我?”钱晨好意提醒道。

    “贤伉俪……”徐道覆道:“此人就交给你们了!”

    谢道韫一身冷哼,王凝之却握紧了她的手,谢道韫随手掀起小舟之上的棋盘,那星星点点的黑白云子落入江中,化为一群黑白之鱼,在江水之中群聚旋转。

    大江之中散落的三百余面阵旗,除了在钱晨出手时被毁掉的二十余面,其余的阵旗尽数悬空而起,围绕散步在大江之中的八座玉峰,重新排列。

    八门罗列,黑白划分。

    那棋盘化为头顶的一片星空,三百六十道纯白的光线,和同样数量晦暗幽深的黑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面棋盘。棋盘纵横之线交织的点,恰好与天空此刻数百星辰的位置重合。

    天作棋盘星落子!

    谁人敢下?

    钱晨仰视长空,此时尚且是白天,星光不显,若是夜中布阵,这般阵法的威力还要再强大一倍!

    “以八门为基,阴阳为变……”

    钱晨凝视着大江之中已经渐渐隐去的八座玉山,还有那散落江中,两两一对,旋生无数变化的黑白之鱼,至于那三百余面阵棋,只是在八门根基和阴阳变化之外,填充阵法的奇门**之数。

    “更以天做棋盘星落子,封锁了我唯一能查探阵中方位的玄天星石。天上地下,殊无缺漏。下有八门拦江,上有天星棋局,天地交泰,再无破绽!”

    钱晨感概道:“不愧是谢门之女,虎父无犬女耶!”

    谢道韫跪坐舟中,面向钱晨,两人之间隔一横江大阵,其上星斗参合,明灭如棋,俨然一棋盘。

    谢道韫伸手相邀,请钱晨对奕一阵。

    楼船之上元皓满头大汗,看着两人之间的大阵,面色一青一白,变化莫测,他心神为阵法之所夺,本能的被那天上如棋的星斗吸引。如今地上的阵法,暗合星辰之数,阵法一变,天上的星棋就是一步。

    这是真正的阵道博弈。

    元皓身上汗出如浆,惹得杜秀娘心中极是担忧,她拉着元皓的手,凝重道:“玉宸道人现在身在阵外,只要和那白袍小校一起先败了徐道覆,便可破此局,何必入阵?”

    张怀恩眼睛一亮,道:“对啊!何必破阵?”

    知夏微微摇头,元皓低声道:“不,你不懂!我若能入此阵,我也会入。”

    “谢道韫放弃了一部分阵法主导,这是君子之局。两人都可以用阵道手段,借助大阵对弈。谢道韫如今执黑先行,玉宸道人白子后应,一步一步,两人各收拢部分阵法,以阵道相博,共演一局!”

    “天作棋盘星落子,江为河界将帅弈!”

    “何其壮丽!”元皓激动道。

    焦桓两位老者也不由的抓紧了栏杆,对身后的一众晚辈道:“好好看,这可是惊世一局。当今中土可能是年轻一辈之中,阵道造诣最高的两人,在这大江之上,以天作棋盘,横河一界,当是千古风流。”

    “尔等若能得其万一,都将受益无穷!”

    钱晨放开白鹿,令其远去,留下耳道神在白鹿角上,耳道神表情懵懂,却又充满警惕。

    钱晨微微一笑,留下一道灵光给它,而后便径直向阵法走去。

    知夏面色更加凝重,他知道这是因为在此局之中,玉宸道人并没有分出心神护住白鹿、耳道神的把握,才将二者放走,孤身一人入阵。

    钱晨自沿江而下后,面对一位位中土俊杰,朱无常,徐道覆,王凝之,总是举重若轻,唯有这一刻,他才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沉着已对。

    钱晨撑起天罗伞,步入阵中,一片青天升起,盖在了天上的棋盘上,纵横之线落下,融入青天,点点星子闪烁在青天之上……

    钱晨、谢道韫隔江相对。

    横江的浪花泛起细碎的白色泡沫,江流涌动,倒映着天空中棋盘的投影,一入阵中,如同从白日进入了夜晚,星空在两人头顶闪烁。

    王凝之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心生惭愧,黯然道:“令姜如此风华,却嫁给了我这个庸人。”

    谢道韫扭头笑道:“天壤之中,乃有王郎!王郎何愧?”

    谢道韫蓦然回首,一对阴阳鱼散去,黑鱼一变,融入了阵法之中。只见七月流火,暑气未散尽之时,大江之上云雾翻腾,点点鹅毛飘荡而下,少顷,天地间便白茫茫的一片。

    无数鹅毛大雪落入江中。

    浪花翻腾,卷起的竟不知是泡沫,还是飞雪。

    “未若柳絮因风起……”钱晨持剑轻吟道,这是对面那人年少时的诗才,如今几如这一幕重现。漫天飞雪落在身上消失不见,却削去了钱晨一丝丝根本法力。

    飞雪落入江中,更是为其携带来丝丝寒意。

    未若几时,飞雪便将染寒一江之水,阵势将尽为其所夺!

    钱晨拔剑入星天,剑光直冲斗牛之间,浮动的七枚玄天星石落于棋盘之上,斗指北辰,一颗辰星落在星天之中,占据天元,北辰不动而众星拱之。

    剑光落下,化为一片冰魄,在飞雪之间,反射着寒光。

    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寒光凛冽,将那飞雪削人法力的异力生生冻彻,飞雪寒光落下,江上渐渐凝结浮冰。

    头顶的星辉,一颗一颗的亮起。

    不远处的元皓心神越发为之所夺,他汗流浃背,渐渐身躯颤抖,在钱晨与谢道韫对弈第二十一手,天地封江,冻彻了一江之水的时候。元皓猛的喷出一口血,一头栽倒,跌落大江之中。

    杜秀娘惊呼飞身下去救援,楼船之上的两名结丹老者,颤声道:“你们别看了!看不懂的不要看,看得懂更不要看!”

    “得其万一……错了,错了!只是万一,便能摧毁你们的道心了!”

    焦姓老者颤抖道,不知是被天地间的这股寒意冻住了,还是心中冰凉。

    …………

    徐道覆五色玄光落下,五行轮转化为一个世界,虽然瞬息便破灭,但也在瞬息之间重生,这生生不息的世界,将刘裕镇压其中,毫无抵抗之力。

    但刘裕也在须弥之间,一点枪尖,刺入那五行轮转最为微妙的一点。

    他扎破玄光,遁逃而出,回首一枪犹如流星划过,直刺徐道覆。

    徐道覆随手玄光一抖,在胸前三尺处开辟一个世界,那米粒大小的一个五行世界,被枪尖刺中,流星一般的枪势赫然划过万丈,却未在那五行芥子世界之中,前进一丝距离。

    一米粒的距离,却犹如天堑。

    刘裕抖动长剑,强横的兵家法力震破这一芥子世界,但玄光轮转,总是在瞬息便重生。

    “刘裕,自从上一战后,我修为恰好精进了一些。虽然你武道进益更大,但没有兵阵相助,你一身本领废了六成。距离破我五行大遁,总是相差一线!”

    “这一线之差,便如天堑,你长枪再凌厉,也休想刺入我周身三尺之内!”

    刘裕心知他所言不假,上一次败他,自己多半是因为五千北府精锐在身边,今日他带领亲兵而来,便是算到了有那数百亲兵相助,自己犹然能占据上风。

    但岂料谢道韫居然出手了!阵法拦江之下,自己纵马跃江而来,一众亲兵却不能跟来。而徐道覆在那一战后,也知耻后勇,修为精进不少。

    以结丹之身,抗衡阴神,而且是徐道覆这般道门真传,终究是差了一线。

    刘裕并不气馁,以他的武道,尚能守成,只是再僵持下去,对面手段无穷,终究有为其所趁之时。但越是此时,越要冷静。

    他心念电转,寻找破敌之策。

    这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巴阿巴!”豆丁小人指手画脚,给刘裕传达着什么信息,刘裕不敢分神,只是一点念头浮起,暗道:“是那人留下的精怪?”

    这时候,耳道神比划半天,干脆抱起符笔,在空中的云纸上点化。挥毫之间,一队羽林骑士赫然在笔墨中铺展,撞破云层而出。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那一队骑士怒吼道。

    刘裕心念电闪之间,感觉到这一股军势与自身极为契合,甚至比自己栽培数十年的北府亲兵,还要相合。

    他不知道,这是钱晨入阵前,以望气之法,自他气运之中的仙汉余气中截取的一丝灵光,随手塞给了耳道神,令其在关键时刻,将灵光挥洒为画,助他一臂之力。

    但刘裕也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钱晨留下的后手。

    他怒吼一声,与羽林骑兵汇合一处。军势凝聚,武道化为神相,一股赤红之气冲天而起,赤霄之剑锋芒一闪而过,赤气化为炎凤。

    炎凤飞旋长枪之上,百鸟齐鸣。

    刘裕纵马长枪直刺,枪尖如凤凰点头,朝着徐道覆点去,五行玄光瞬息被破,枪尖的一点赤色炎芒,挑向徐道覆的咽喉……

第六十三章我骑白鹿下江洲

    但枪尖刺向徐道覆咽喉之时,玄光倒卷,这一刻,徐道覆的肉身赫然分解成五行玄光,由有形转为无形。玄光一闪而逝,徐道覆的身影瞬息之间,便出现在下方的江面之上。

    五行大遁!

    前面五行玄光之能,都只是五行,如今……才是遁!

    徐道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咽喉,低头看到手上一丝血迹殷虹,他遁速的虽快,却依然被刘裕枪中的神意,透出枪尖,刺破了皮肤。

    武道神意,兵家煞气,皆是以自身意志烙印与真气之中,融汇于一招一式。故而能破万法,克制诸般法术。凡夫俗子,遭逢鬼物之时,往往一声断喝,胆气血勇,以一股无畏之气,将自身意志凝聚刀剑之上,斩鬼杀神。

    因为人之魂魄性灵,便是一种灵气法力,名为灵情。

    世间诸多鬼神之所以需人祭拜,便是为了借助人之灵情修行。

    武道由后天而始,炼化人体精气成就内力,内力打磨肉身,洗经伐髓,乃是武道筑基。而后洞开天地玄关,犹如仙道感应一关,成就先天后,便可以如修士一般炼化天地元气。再采取天地中的异种元气,同真气一并淬炼,便可成就武道罡气,能破法术,与修士争锋。

    昔日为钱晨所杀的龙首洪四海,便是将罡气炼至绝顶境界的武道强者。

    其后的道路,便是将人之灵情与肉身紧密关联,为肉身灵情汇聚,主宰五脏六腑,血气精气运行的七魄一一炼化,彻底掌控肉身,凝聚命魂。,

    以命魂为基,便能抱丹,将浑身气血凝练一点,使得肉身不老不坏,成就武道大丹,犹如仙道结丹境界。

    再往后面,无非是炼化三魂,成就武道神相。

    肉身融汇武道神相,修成几近神魔的武道身神强者。

    到了最后一关,粉碎真空,身躯蜕变,肉身成圣,成就武道境界的元神强者——武圣人仙。整条道路,若是说仙道早期蒙昧之时,是效仿聚散无形,天地法则所化的先天神魔。

    那么武道便是人族妖族,效仿天生肉身强横的先天神魔所创的道路。

    兵道修士,无非也是认识到人之灵气——灵情的存在后,创造出来,借助阵法和将士同心之力,凝聚军魂军士,汇聚众人的灵情,化为神道法相的法门。

    乃是集众之力,创造神魔的修行之法。

    所以兵家修士,多是修行本命神魔的魔道修士,或是凝聚武道神相的武道修士,而佛道两门,追求自身解脱,道路与兵家不符。

    但也有佛门中人度化了寿元绵长的妖族,令其成为自己金身提供加持的佛门护法。

    道门也设立天庭,以神道之法豢养天兵,借助撒豆成兵,剪纸成兵,招来天兵天将化成道兵。或是海外修士豢养妖族,令其修行自身功法所衍化的下级功法,然后以阵法演练,成为斗法工具人的道兵。

    五行大遁,乃是五行术法的最高成就,天罡三十六种大神通之一。正因为它乃是五行术法所成,故而会被有破法之能的武道修士克制。

    五行乃是世间本源,若是武道修士修行的真气逃不出五行之属,那还可以被五行大遁克制。

    但刘裕所修的,乃是最为纯正不过的兵家真气,前汉张良所得授的太公兵法《六韬》之中的龙韬真气。故而刘裕所走的,堪称是最为克制徐道覆的一条道路。

    “我成就五行天遁丹时,便已经把肉身炼化为五行玄光,聚散如意,遁法无穷。世间一切五行之物,都已经伤不了我。除非是炼成了神通,超乎五行之外,诸如神雷、本命神魔……或是你的武道神相!”

    徐道覆抹去手中的血迹,抬头道:“传说武道乃是上古天子人皇,为了克制我们这些修道者所创的道路。先前我还有些不以为然,败给你一次之后,心有戚戚,将五行遁法修至聚散如意,动念之间便可遁出千里。但还是伤在了你手中。”

    “如今看来,武道对法术的克制,确实不同寻常。”

    “若非修成神通的修士,只怕你一枪刺出,就能将其挑死!”

    刘裕笑道:“但有几位阴神大修士没有修成神通?而且我能败你,但杀不了你,你若要是想脱身遁出,瞬息千里,我骑着马要跑多久?又岂能拦得下你?”

    “除非!你领着千军万马,以兵家煞气镇压四方,在我还未退去的时候,设阵围杀,如此我便是身怀五行遁术,也未必能逃得掉!”

    徐道覆叹息一声道:“我的五行遁术,乃是世间修士法术的大成。而你刘裕亦是武道军道的大成者。我两人交锋,似乎有一丝冥冥天命的味道呢!”

    “许是象征着未来人道的变化冲突!”

    “徐道覆,如今有这三千道兵,还有这位小妖友的相助,你敌不过我。但我也留不下你!”刘裕横枪,肩膀上托着张牙舞爪我超凶的耳道神,道:“张怀恩你已经动不得了!何不退去?”

    徐道覆看了一眼拦江大阵处,上空星落如雨,已经下到了一百余手。

    钱晨和谢道韫所布的阵法,杀机暗藏,无穷禁制衍生而出,将阵法布置的和龙潭虎穴一样。徐道覆看了一眼,都有些额头冒汗。

    刘裕也微微回头,此时阵法的余波泄露,大江之上飘着一些浮冰,两岸更是雪白皑皑。

    他抬眼观望阵法所化的那条横江,赫然已经完全冰封。

    那股寒气凝而不泄,可一旦泄露,只怕周围几个郡,晋都建康,乃至大江对面的魏国,都要七月飞雪,这阵法之威,足已可以改变天象。

    特别是那阵法所化的横江,竟然有了一丝冥古的气象。

    刘裕额头也见了冷汗,紧张道:“这阵法哪里还是比斗,只怕都有了一丝上古寒冰绝阵之威。他们两人再推演下去,一旦阵法变化两人都控制不住了,失控之下,他们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用考虑。”

    “而这江左,江右的几郡,更是怕要招来大雪灾!”

    大江的江面,已经冻成了一块横绝千里的冰面雪原,那一叶小舟也被冻在了冰原上,王凝之穿着薄衣,抱着十六条快冻成冰块的墨龙在乌篷里面颤抖。

    谢道韫身着单衣,白雪落在她发衣之上,堆成了一件纯白的斗篷,她却浑然不觉,依旧盯着头顶的星斗棋盘。

    王凝之几次想过去搓一搓一下她的手,看看她是不是冻僵了。

    但每次靠近,他便感觉到丝丝仿佛能冻彻一切的寒意。

    冰魄寒光在他面前凝结成如镜的墙桓,王凝之迟疑几次,很识趣的退了下来。

    钱晨正在将冰魄神雷推演成阵法,一旦功成,借助这寒冰绝阵之威,引来头顶星辰垂落那源自冥古时代的冰魄寒光,便可以将方圆万里,冰封成绝狱。

    然后阵法变化,引动这寒冰之力,化为神雷,一震之下,定然能叫这万里化为玉屑齑粉。

    直径一万里内,还能存在的最大物质,不会超过砂砾大小。

    如此大阵,才能称为绝阵。

    钱晨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比试,只感觉阵法之道的种种奥秘,都对着自己敞开。大道之妙近在眼前,他源自心中的魔性无意间流露出来,与这大道之妙相合,便本能的想要毁掉这片天地。

    这一刻,钱晨本心之中镇压的魔性,才稍稍显露无情的太上之道遮掩下的一丝真正本质。

    那是大毁灭,大恐怖,大绝望,带着誓要毁灭一切的恐怖执念。谢道韫完全是被钱晨的所为,逼得不得不继续下去,她感觉对面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大道毁灭的一面。

    将阵道自毁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阵法外的众人,有的猜到了两人推演阵法之举,或已失控,有的还懵懵懂懂,不知身边的一阵之中,孕育着何等可怕的力量。

    有的则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安!

    知夏紧张的抬头打量阵法方向,想要窥得那冰封的大江之上,钱晨的所在。

    阵法的另一边,近百的北府骑兵不停的搓着手,也在紧张的打量隔绝他们和刘将军的阵法,有人颤声道:“这七月天里,暑气才散去,这会怎么就这么冷了?”

    “可能是阵法运转之故!”稍微有些见识的一位军中司马道:“但这股寒流,可能蔓延出去数千里。这是什么阵法,才有这等威力?”

    “唉!将军自己闯过了阵,没有咱们相助,也不知打不打得过那群反贼!”

    “嘘!王谢两家的人若是造反,那还说不定谁是皇帝,谁是反贼呢!”有人小声道。

    “江上好像有人?”

    几位军士议论之时,看到远方的镇江屿沙洲前出现了一个白点,他们站起来张望,运起法力,才看到那白点是一匹白鹿。它跳跃在江上的浮冰间,不时踏着浪花,又跳到另一块浮冰上。

    白鹿的背上,有人身披红色的斗篷,骑鹿而来。

    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

    从钱晨身边离开的白鹿,载着背上的女子,行过大江,女子抬头看着渐渐落下的飞雪,坐下的白鹿已经跋涉过江,来到了横绝大江的阵法之前。

    鹿背上的女子,微微低头,看着这横绝千里江面的阵法,凝重道:“钱师兄怎么搞出了这么大的声势啊!”

    “此阵一旦爆发,只怕上下数千里的江面都要被冰封,会惹来滔天大祸的!”

    她摘下斗篷,赫然便是钱晨这次进京要拜访的司倾城。

    司师妹揭下斗篷,随手抖落,在身上这么一转。

    无数黄符犹如蝴蝶一般,哗哗啦啦的从斗篷之中飞出,无穷无尽,很快便汇聚成遮天蔽日的一股。那些北府骑兵看着天上那漫天漂飞的,犹如枯叶,又如蝴蝶的东西,待到他们看清了,才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符……那些都是符!”

    飞舞的符箓已有百万之多,那些符箓飞入了阵法之中,冰魄寒光笼罩冰原上空。那些符箓,有的刚刚进入就被冻碎,破碎的符箓洒落下来,也如黄色的雪花一般。

    司倾城借助那无数符箓,已经找到了钱晨。

    看着微微闭目,陷入大雪掩埋之中的钱晨,她眉头微皱,低声道:“师兄好像情况有些古怪,像是陷入了道境之中。”

    “不好!师兄心中魔性太重,若是入了道境太深,只怕会有道化之危。燕师兄交代过,钱师兄的本我太过薄弱,魔障很重。让我随时注意!”

    司倾城心念电闪:“父亲让我修成本命真符之前,少用神箓,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触动神箓,显化神道法身。

    冰封的大江之上,一位沐浴神光的女子,骑着白鹿自下游而来,径直走入阵中。所到之处无数符箓翻飞,知夏没有在阵法之中找到钱晨,却窥到了骑鹿而来的司倾城。

    他眼睛一亮,道:“这是……玉宸子的那头白鹿!”

第六十四章大江东去,归入建康

    “呦!”

    白鹿踏着飞雪,行于冰封的横江之上,焦急而鸣,呼唤着钱晨。

    司倾城横坐在白鹿身上,抬头望天,那纵横的棋线之上,星斗已落三百六十余子。星斗之间,一股冻彻天地,将整个世界化为冥古冰河时代的力量,似乎将要降下。

    “这阵法由天地二阵分列,地下的冰河之阵,虽然也极为可怕。但天上星辰之阵,更孕育着一种绝大的恐怖,才是令我心悸的所在。”

    “想要唤醒师兄,当隔绝这天地二阵的联系!”

    司倾城捻起一张盖着天师法印的法符,识海之中,神箓大放光明,她在符箓之上书写了一道法旨,神力从她身上流出,淡金光芒随之大作,将她染得分外神圣。

    两指夹着法符,符胆符脚具已备注,司倾城竖起剑指,将法符指引天上。

    一道金光纵起,只冲星斗之间。

    司倾城心中思虑道:“我请诸位星君封锁星辰,不令那冥古寒光垂落下来,应该能断绝天星之阵。”

    比起钱晨第一次请神,感觉自己面子太大的惴惴不安,司倾城可要淡定多了,她甚至只是发了神箓上界,就笃定此事一定能成。

    “按照父亲所说,我还随符箓附上了五百功德,当能请几位星君出手,隔绝此地星光一个时辰……接下来,还要解决地上这冰河之阵!”

    …………

    星辰界天市垣中,执役童子看到下界一道金光飞来,不敢怠慢,随手接过符箓,张开那法旨一看,眉头渐渐皱起,对身旁另一位童子道:“宗星…下界天师来旨,言说上地仙界修士推演阵法,引动了星斗之间的冥古纪寒光……你去看看!若是寒光真有异动,便封锁星门,不让寒光降下。”

    “下界修士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敢动,寒光降下,就算是引动之人只怕也未必能逃过一劫……”

    宗星童子抱怨一声,却也不敢小瞧此事,匆匆去了。

    看他走远,宗人童子这才收起符旨之中随附的功德。

    一道功德金光没入掌心,宗人感叹道:“宗星啊,不是我不与你丰润好处,只是这么短时间内,前后两次功德都为我所得,万一你发脾气,我还要分你一二……这次就不好告诉你了!”

    他喜滋滋道:“地仙界的修士就是上道,不愧是道祖诞生之天,若是下界修士都有地仙界修士这般知情知趣,我想要的那件灵宝,大概数千年就能到手了。”

    宗人童子喜笑道:“封锁下界这片地域的星力一个时辰吗!都是小事,若是私信求我,还有冒犯天条的风险。但既然有天师法旨,自然是妥当的。”

    “那位小道友,应该是陶天师之女吧!陶天师是会做人的,上界朋友很多,飞升之后在天师府的神职说不得比我还大一些。”

    “小道友既然入了轮回之地,那以后功德肯定不少,我给她发个真名,以后有借用星力的小事,让她直接传符给我就是。免得还要走程序!”

    “这下界飞往天市垣的神符,这五千年都是由我和宗星两个来接,要是被宗星发现了可不好!”

    宗人童子伸手一指,打出一道神力,封闭了金陵渡周围五千里的星光。

    ……………

    无数符箓冲入那星斗棋盘之间,一张一张的罗列开来,散发着淡金色的光华,撑起了一道天幕,遮蔽了头顶星斗棋盘和下方冰河大阵之间的联系。

    司倾城飞身而起,御符遮天,她不时挥舞袖袍,打出一道道神力,补充被阵法运转消磨的符箓,身上的红色披风随着身姿转动飞舞,在白茫茫的天地之中,犹如一朵盛开的桃花。

    无数符箓一张张贴在了一起,散布排列成了青天之下,一面盖在冰河之上的天罗。

    司倾城刚刚修补好禁制天地之间的符箓罗网,就看到一道神符坠落天际,投入她手中,淡淡扫过那神符之上的真名,司倾城随手收起,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这般神箓她有许多,一向不愁从哪里求神。

    直到天地二阵隔绝,星斗棋盘为符箓所遮掩,谢道韫才从与钱晨的对抗中回过神来。

    她看到自己身上堆满了积雪,左右白茫茫的一片,犹如九数寒冬,身后王凝之缩在乌篷船中,抱着十六条墨龙瑟瑟发抖。

    谢道韫回头看到司倾城以符补天,惊喜道:“是十六妹妹!”

    司倾城浮影于虚空,无数道门信民,大江两岸无数先民祭祀的身影,充塞她身周。

    愿力随着神力引导,显化出诸多幻影,上古时期纵横大江之上的大妖异兽;在巫祭的率领下祭江的人族先民;投江的士人;中古神仙大劫之时,在大江上空厮杀的修士……

    司倾城用加盖了陶天师私印的符箓,传书给大江两岸道院册封的山水城隍之神,她低声道:“还请各位山神、水神、城隍伯伯,封锁通往金陵渡口的各处地脉灵脉一个时辰!”

    一道道符箓飞出,所落之处,各色神光响应,渐渐天地间的气息凝滞,附近的地脉都开始运转迟缓了起来。

    谢道韫见状苦笑道:“是了!徐道覆的五行玄光算不得什么,论起来还是十六妹妹最克制我的阵法。道院监察天下鬼神,一旦有神道相助……”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典籍笔记之中,常常有不甚出色的道院弟子行走天下,将比自己强十倍,百倍的妖魔击败的记载。

    “若是在江左吴地,徐道覆几张符箓传出去,也能叫我布下的阵法威力削减大半吧!”

    “谢家姐姐!”司倾城挥散那无数幻影,从空中落了下来,娇俏的抓着谢道韫的衣袖道:“你怎么和我师兄斗了起来?”

    谢道韫无奈道:“玉宸道友是陶天师的弟子?”

    “玉宸?……”

    司倾城马上反应了过来,微微摇头道:“那倒不是,师兄是太上道的真传。”

    谢道韫愕然道:“太上道?那群太上道牛鼻子,不是只会炼丹吗?阵法之道怎么也如此精通?”

    “因为师兄炼丹更厉害啊!”司倾城笑道,然后摇了摇谢道韫的手臂,道:“令姜快助我将师兄唤醒,我就不怪罪你了!”

    谢道韫一向拿她当妹妹看,见状只能叹息一声道:“不用你怪罪,你哪位师兄就……唉!若非你出手,这次我也危险了!依你一回!”

    她伸手一指,八对阴阳鱼破冰而出,围成一个简单的八门阵法,将王凝之护住,隔绝了那股冻彻天地的寒意。

    “那位道友与我推演阵法,合力将这基于八门的阵法,上合天星,化为了一股极寒之意。如今演化下来,几有传说中寒冰绝阵的一丝威力。”

    “如今想要散去,实在太难。破阵是小事,但若是那阵中汇聚的寒意扩散开来,两岸数郡都要下大雪,一夜能堆积三尺高。七月之末,气象如此骤变,要死多少人?”

    谢道韫柳眉微皱,道:“你去唤醒你师兄,我维系阵法的稳定,等他醒来之后,再由我们合力化解此劫!”

    “小白!”司倾城唤来白鹿,抱着白鹿的脖子攀上了鹿身。

    白鹿奔驰,化为一道白色的流光,在空中数折,奔向钱晨的所在。

    符箓隔绝了天地二阵后,雪渐渐停了。

    阵外的元皓等人,看见那冰河之上,一只白鹿纵跃,其上一个系着红色斗篷的女子,打出了一道灵符,灵光跃动,所到之处,冰封化解。

    张怀恩看呆了眼,喃喃道:“十六公主!”、

    知夏恍然道:“原来她就是倾城公主,难怪骑着玉宸道友的白鹿而来!”

    杜秀娘在旁边也和元皓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那位公主终于也露面了,果然是风华绝代!”

    司倾城的神箓乃是钱晨原本成就的神位,与他自然有一丝冥冥中的联系,其上的‘如太上谕’法印灵光,印在了钱晨心口,道尘珠跃动,触及钱晨本我。

    钱晨沉浸于阵道之中的心神,这才清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骑着他的白鹿赶来的女子,不禁微笑道:“司师妹!”

    “我在建康烹茶等着师兄,师兄倒好,一路上败朱无常,破王凝之,剑斩徐道覆,就连令姜姐姐,都差点被你困死在自己的阵法当中。这边的动静,把半个建康城都惊动了。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居然也不叫上我!”

    司倾城微嗔道。

    “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半个建康城的惊动了,我被拦在这金陵渡三个时辰,不也只有一个刘裕赶来相助?可见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滩浑水!”

    钱晨伸了一个懒腰道:“哎呀!听到师妹烹好了茶,我也馋了!”

    “赶快收拾好这里的首尾,离开吧!……孙恩我现在是得罪不起,徐道覆和王凝之也拿他们买办法,走了走了!”

    司倾城牵着白鹿,问道:“师兄既然知道这是一滩浑水,干嘛还要卷进去?”

    “卷进去的是玉宸道人,和我钱晨有什么关系?”钱晨不以为然道。

    “这瞒不过有心人!”司倾城微微摇头道。

    “瞒不过就瞒不过好了,楼观道就我一人,也没有长辈管束,何惧那些因果?我自一剑斩之……”

    司倾城朝那冰河一指:“师兄觉得应该怎么办?”

    钱晨低头思索片刻,道:“阵中寒气太重,轻易撤不得,若是有时间,到可以慢慢收拢这些寒气,炼成一桩上品法器。但我可没有动辄花费一两个甲子的闲功夫。”

    “嗯!干脆把这阵法封入镇江屿下,借助大江之力,慢慢消磨那寒气吧!过个五百年,大概也就散了!”钱晨指着金陵渡口处的镇江屿道。

    司倾城力求稳妥,问道:“那可有什么后患?”

    “五百年间,每年的今日,金陵渡口都会冰封大江,形成一座冰桥,倒也方便了渡江的行人。第二日冰桥也就消散了!这段渡口的江上,可能时不时会冲出一些不化的玄冰。”

    “那倒是祭炼法器的好材料,除此之外,只要没人破坏阵法,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钱晨掐指一算,嘟囔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数十年后,此处会有一场兵灾,这一阵可能影响南北气运呢?”

    钱晨与谢道韫合力将八座玉山和三百多面阵旗,都打入了镇江屿下。冰封的大江裂为九座冰山,被填入水眼之中。随着阵势收拢,被镇压到了镇江屿下,那股寒意也就深深藏在了水眼之中,化为一座冰府。

    谢道韫收回天上的棋盘,江中的阴阳鱼也化为云子,落入两只棋笼之中。她拉着王凝之,乘着乌篷船顺流而下,悄然远去。

    徐道覆见事已不可为,也身化玄光遁去,刘裕催马,带着一众北府骑士,象征性的追了一段路。

    青天垂下,化为天罗伞悬在钱晨的头顶……

    金陵渡口一战,王凝之一划成江,钱晨弹琴依江,徐覆道横击大江,刘裕一马跃江,谢道韫设阵封江,倾城公主骑鹿涉江……这些种种,都成了两岸修士口中的传说。

    落幕之际,张怀恩和知夏等人乘着楼船,顺流而下,从这里到建康,已经是一片坦途。

    而钱晨和司倾城却牵着两只白鹿,沿着大江而下……

    骑鹿东去,归入建康。

第六十五章四象周天,建康大阵

    金陵风华,有六成都在秦淮一河。

    相比大江的宽阔,秦淮河便要狭窄了许多,但仍不失为一条大河,碧波荡漾,水光粼粼,沿着秦淮两岸修建的房屋,皆是雕梁画堂,世家所居。

    作为南朝都城,世间有名的五都之一,建康城由皇城,内城,外城三环构成,从东北到西南,依次排列而下。

    皇城北靠位于覆舟山和鸡笼山之间,核心乃是昔年东吴太初宫所在。

    其次便是内城,位于皇城西南,莫愁湖和燕雀湖之间,极是繁华,房屋鳞次栉比,各巷子纵横交错,却是金陵粉黛,南朝风流的所在。

    最外秦淮河坏绕而过的所在,才是外城,二十四桥关锁水口,两岸花楼莺莺燕燕,从丹阳桥至竹格桥皆是风流所在,过了竹格桥,朱雀桥、麾扇桥却是世家聚集……

    建康依湖傍山,占据江东最气势磅礴的局势,山水交汇,化为玄武;金陵之下,龙气勃发。

    整座城池的各街各巷在钱晨眼中,却自有玄机。

    “建康建城的时候,便依照山水形势,请张天师设立了阵法!”司倾城从秦淮河入城的水门,换了乌篷小船沿河而下,为钱晨指点两岸的城景。

    “张天师果然不凡,观此城形势,比起拦江大阵都要胜出许多。”

    钱晨指点秦淮南岸的建康内城笑道:“我知道谢道韫的拦江大阵灵感源自哪里了!只不过拦江大阵只能显化异兽,而这里的阵灵却已经成了神!”

    “哦!”司倾城背着手,好奇道:“师兄看得出建康大阵的门道?我爹爹说,上一代张天师那个老头做事不太光明正大,设下的阵法遮遮掩掩,弄了许多玄机。很多阵法大家都看不明白……这镇城大阵的底细众说纷纭,师兄可愿揭示一二?”

    听闻此言,船头划船的老仆讶异回头——自家的公主,为何会如此胜赞那此人。

    他眼力不差,看出那小道士的骨龄分明比自家公主还小一些,也不知为何能做公主的师兄。

    建康的镇城阵法关系国本,自然有重重遮掩,许多关要之处,都有皇室的供奉修士守卫,设有重重禁制。

    云遮雾绕之下,就算阵法修为不凡,也极难看穿这阵势的底细。

    据他所知,金陵占尽东南形胜,自古江东才俊多汇聚此城。但自从大晋再次建都以来,也只有一位少年才俊窥破了其中的奥秘,留诗一首,揭破阵法的玄机。

    那首诗原本提于城中金雀楼上,如今已经被朝廷派人毁去。

    而那位少年才俊,便是昔年的咏絮才女,谢家的谢道韫早年男装打扮闯出的名声。

    老仆只是笑笑,拄着木浆,停船在河中央,此时日落钟山,染上一层金辉,在此处江心可以看到紫金色的钟山和远方玄武湖在夕阳下泛起的微微波澜,犹如金鳞一般。同时也打算看看这少年道士会不会闹什么笑话。

    “四象周天真妙诀,惜藏阵秘无他说。都来总是两仪开,阴阳变化太极圆。”

    “太极圆,锁大江,钟山青龙压金陵。石城虎踞镇江宁,锁得双龙朱雀翔。朱雀翔,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阵完能惊佛和仙。”

    钱晨作歌唱罢,船头的老仆拿浆不住,失手落在了水中。

    他清楚记得,昔年谢道韫所做的藏阵诗——

    “四象周天变化藏,却有龟蛇锁大江。钟山烟雨莽苍处,虎踞龙盘石头城!”

    其中所藏玄机,竟与钱晨诗中之意一般无二。

    建康三百年来,只有一个谢道韫,今日船上居然还能见到第二个?

    老仆心中怀疑,不禁出口问道:“小道长可是第一次来建康?”

    钱晨一愣,笑道:“或曾来过!”

    他今世未曾来过,但前世却是去过南京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前身是否来过健康,因此只能如此作答。

    “来就来,没来就没来,什么叫或曾来过?”

    老仆心中纳闷,继而突然想明白了。

    “看来是来过健康,听说过那首诗,这才拿出来卖弄。被我一问之下,不好意思作答,只能如此含糊其辞!”老仆自以为看穿了钱晨,便不再言语。

    司倾城蕙质兰心,抬袖掩嘴微微一笑,道:“师兄可否说得明白一些?我于阵法一道,却是七窍只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呢!”

    “师妹何必惭愧,认真说起来……我也是!”

    钱晨笑道。

    司倾城正色道:“今日谢道韫拦江一战,师兄连破她三阵,谁还敢说师兄于阵法之道上不甚精通?”

    老仆脸色数变,回头认真打量钱晨,看着自家公主眼神也惊疑不定,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如何?

    谢道韫是什么身份,上一代神州二十八字,阵困一代俊杰,只有六人能破阵而出,号称阵压十方的人物。

    这少年才多少年岁,就敢于之相比?

    但他也知道,自家的公主可不是喜欢说大话的人!既有此言,必然有因!

    钱晨侧身坐在船尾,靠着乌篷指点远方沐浴夕阳,通体犹如紫金的钟山道:“这建康的守城之阵,乃是周天四象大阵,或又可称为四象镇神大阵!我平生所见,只在长安大阵之下。当然真的比起长安大阵,它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司倾城笑道:“长安洛阳乃是数朝古都,有神朝仙汉的底蕴,建康不过新立哪能与之相比?”

    “抛去那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遮掩不提,建康大阵的根本便是一山一水两条龙!”

    钱晨微微一笑,继续指点道:“城中其他地方——那太初宫是何布置,城中各处又有何禁制,不过末节,张天师遮掩了那些东西,却遮掩不住阵法真正的根基!只要根基不变,顺着阵法形势,自然能尽窥变化。从大处着眼,这些东西藏不住的。”

    司倾城一手托腮,好奇道:“那建康大阵是如何依着风水形势变化的呢?”

    “建康风水,在于山水两条龙,来的路上,一位朋友与我提过张天师剑刺玄武湖的故事,师妹可曾听过?”钱晨转头问道。

    司师妹眼睛一亮,道:“父亲和我说过这个故事,说上代张天师为老不修,贪仙汉武侯之功为己有……”

    船头的老仆连忙咳嗽一声,上代张天师德高望重,陶天师如何说他,别人管不着,但是司倾城作为后辈正一道弟子,还是要慎言。

    司倾城吐了吐舌头,却不再说这些八卦。

    她低声和钱晨道:“司马伯伯是我母亲的老管家,母亲去世后,多是伯伯来照顾我!”

    钱晨回头,这老管家修为不差,也是结丹境界,当然比起陶天师来,就如蝼蚁一般。但司马小十六的母亲,作为普通宗室之女,能有一个结丹境界的老管家,已经是世家底蕴深厚了。

    他把话题扯回去,道:“东南的龙脉结穴于钟山,大江的龙脉也落于建康这一段,这一山一水两条龙,虽被历代不断镇压,但气运终究在南晋一朝勃发。”

    “沿着两条龙追溯,建康真正的风水形势,便是钟山龙盘,石城虎踞,汇聚阴阳,而生玄武。秦淮北去,做朱雀翔!”

    “钟山蜿蜒如龙,为山龙所在,坐于建康之东,乃是东方青龙。石城虎踞,乃是指建康古城原址,古称的石头城的所在,坐落于覆舟山下,便是如今的皇城!”

    “石头城与钟山一东一西,正成青龙白虎之势!”

    “而张天师刺破秣陵湖后,阴阳之气汇聚,势成玄武……便是如今的玄武湖,而秦淮河发源于南,北去大江,便是朱雀之格!东方钟山青龙,西方石城白虎,南方秦淮朱雀,北方湖为玄武,这便是建康的风水大局,四象罗列,镇压一城。”

    “以此阵来说,玄武湖在太阴位,钟山在太阳位,月藏玉兔日藏乌,指的就是上应天象,月出之时,玄武湖上月;日出之时,钟山如紫金,独得日月之精气!”钱晨张开双臂,犹如怀抱两仪四象,气魄十足。

    “石城在少阴位,以阴气滋养白虎,令其柔顺。少阴对太阳,背靠钟山承其气运。少阴对太阴,也有阴阳之意!不令其喧宾夺主!”

    “而秦淮河蜿蜒而过,主少阳之位。汇入玄武湖,少阳归太阴,也是阴阳变化!更合玄武之相……”

    “所以皇城坐落如虎踞,背靠钟山,囊括玄武……而世家为了不让你们司马家独占这四象大局,沿秦淮一线而居,开辟灵田福地,截取朱雀气运。借助朱雀北翔之势,和你们司马家分庭抗礼!”

    司倾城苦笑道:“如今司马家哪里还有独占三象啊!”

    她朝着玄武湖一指,道:“如今玄武湖旁,都是世家的灵田,钟山之上也有他们的祖坟。若非把玉泉山看的紧,只怕连紫纹龙牙米都没得吃了!”

    “谁说你们司马家独占三象了!”钱晨微微摇头,心中叹息道:“独占金陵气运的那人,我已经见过了!你们司马家是被蜀汉丞相算计,为大汉余气养龙的,知道不!”

    但这话他可不敢在司倾城面前提起,她受了公主之封,与南晋因果纠葛,钱晨帮忙斩断这些纠葛都来不及,怎么敢让她知道这些?

    纵然司倾城心中并无司马家唯我独尊的念头,但知道这些也有害无益,若是知道太多,未来说不定会身不由己,卷入南晋开始覆灭的连绵劫数之中。

    钱晨对司马家殊无好感,司马家灭了也就灭了,只要倾城师妹不卷进去,他才懒得理会他们的死活。

    旁边的老仆,听得冷汗津津,四象之说,他也只是隐约察觉。但世家和皇城所据气运,听了钱晨分说,他才明了!这几句话如果泄露出去,将会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

    他忌惮的打量秦淮两旁世家的大量灵田,庄园!

    觉得原来习以为常的景象,这一刻竟如此刺眼……

    老仆看着钱晨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这等忽略一切遮掩,直指建康镇城大阵根基要旨的本事,若还说是他道听途说来的,那才让人贻笑大方。

    “既然钟山石城、玄武秦淮是四象,那周天呢?”司倾城好奇道。

    “世家为何占据朱雀一象,就能与你司马家抗衡?”钱晨指着秦淮河道:“秦淮穿城而过,汇入玄武胡、再流入大江之中,其上有多少座桥?”

    司倾城刚想回答,就听见船头的老仆凝重道:“二十四座!其中四航为主,皆在秦淮上,曰丹阳、曰竹格、曰朱雀、曰骠骑……”

    “朱雀桥在哪?”

    钱晨起身站在船尾,朝着前方看去,船行缓缓,前方远处,一座横跨秦淮河,前后有两座重楼镇压,楼上飞檐落着两只金雀的石桥,雅致非常。

    “就在前方……”老仆凝视着前方那座石桥,语气森然道:“朱雀桥后便是乌衣巷,王谢两家的所在!”

    钱晨拊掌笑道:“是了!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四象镇守四方,二十四桥,加上四象本位,就是二十八宿啊!”

    “桥乃引气渡气,关锁水口之要。二十四桥非但能引来四象灵机,接引两岸灵气,更能锁住秦淮引来的大江水龙。二十八星宿罗列周天,将气运截留在秦淮两岸……城中当有二十八处楼阁,设有张天师的阵法。”

    “但仔细看便会发现,那二十八处阵眼楼阁,都有道路分别通往二十四座桥,之所以有四楼不通,是因为有四处阵眼,都在皇宫!”

    老仆已经心悦诚服,抱拳道:“先生所言不差!而且建康主道,皇城大路,正通往朱雀一桥。将京城气运,滋养他王谢两家!不知先生可有办法,破了世家那恶毒的算计?”

    钱晨哈哈笑道:“我也就说说而已,真让我修改阵法,我是不成的!”

    “先生……”老仆语气急切。

    “司伯!”司倾城语气严肃,唤住他道:“师兄不过是以朋友身份而来,为何要将他卷入世家朝廷的风波之中?而且就算皇伯父想要改换阵法,真能逆得过世家之意吗?”

    老仆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划船。

    到了朱雀桥边,远望那南岸那小小的一条乌衣巷,两家门第森严,府中幽静。

    钱晨好奇问道:“想当初南晋立国之时,武帝定都建康,请张天师来设置阵法,张天师在这二十四桥的布置,应当瞒不过他才是,为何如今却……”

    “原本这二十四桥,只是四座浮桥,二十处渡口。是后来建康城中渐渐繁华,世家才以妨碍航运为由,渐渐建造起了二十四座石木之桥!”老仆面如死灰,平静道。

    “原来如此……”钱晨感叹道:“浮桥不定,渡口更是气机将连未连,自然不曾显化。待到定了二十四桥,便能立刻叫气运大昌……”

    钱晨心中暗暗叹息,建康大阵已成,就算是他,也无法强行斩断朱雀气运,使得四象合一。

    “只怕诸葛武侯也没有想到,他的布置,居然因为南晋皇室太过无能,被世家截取了许多气运,而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吧!”

    “师妹住在哪里?”钱晨笑问司倾城道。

    司师妹面色古怪,往前方一指道:“我不喜欢皇城的气氛,便在秦淮河边别设了一庄。还请父亲来看过,建在了文津桥旁,没想到这里的灵田灵气甚好,收获丰盈!”

    钱晨失笑,难怪她面色古怪,原来丰润秦淮气运,居然也有她的一份。他不信陶天师看不出来这里的玄机……看来陶天师对司马家也没什么好感,不然也不会不点明此事。

第六十六章白鹿藏剑,新安道福

    乌篷船靠在了文津桥旁,老仆将船驶入一个小小的码头。

    码头之上,是一间小小的江南别院,建筑古朴典雅,白墙青瓦,极是别致。

    小院背靠秦淮,三面环绕碧色,靠近秦淮河的岸边,皆是杨柳依依别情,绿荫掩映下,一道碎石阶蜿蜒而去,曲曲折折弯入小院之中。

    院中苍翠松柏,远处更是有大片的灵药水田,清溪综综,环绕数十亩田地,偶还能见到几只白鹭飞入水田之中,竖起一只脚站着。

    两只白鹿一前一后,正在别苑后堂的草地之上漫步。

    庄园共有六座别苑,皆以回廊相连,司倾城与钱晨下了船,踏在那碎石阶上,听司倾城介绍道:“这是我居住的白鹿堂!”

    钱晨看到那堂前的匾额,明显是新挂上去的,白鹿堂三个字,墨迹都仿佛未干。

    想到师妹是去了长安之后,才得到了这四只白鹿灵兽,非常喜爱,却还是送给了宁师妹,燕师兄和自己一人一只,平时散养在轮回之地的云台福地之中。

    唯有司师妹自己的那一只,一直被带着身边。

    原来是放在了这座庄园里面,甚至还以白鹿为名,改名了此堂。

    白鹿堂半依着秦淮河,包括几处水榭楼舍,还有一些亭台,有许多珍奇花草灵药点缀其间,许多是钱晨都没有收集的种类。

    “师兄在建康可以居住我这里,我让他们把来燕馆收拾出来……”司倾城一指庄园中一处修竹茂茂的所在,能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中,露出几处飞檐乌瓦。

    “来燕馆这个名字,师兄如果住进来就不合适了!”

    司倾城站在石阶上,回身转了一圈,身上绫罗飞舞,裙角飞扬,一副雀跃的样子。

    他们身后,正叫了几名仆人来,准备去为钱晨布置居所的老仆,难得看到司倾城如此生动的表情,脸色登时一变,心中暗暗想着——要不要给陶天师说一声。

    自家公主这状态,看着有些不对劲啊!

    “燕来燕去,终究是客!师兄可不是客人,不若师兄你给改个名字吧?”

    司倾城指着一座堆土成台的别院和一座园林中的小楼道:“若是燕师兄和宁师姐也能来就好了!我已经命人收集世间的神兵利器,陈列在昆山台中,凤仪楼也妆点好了。”

    “在轮回……那个地方,师兄的云台可以做我们小队的驻地。”

    “但若是在中土,就用这处庄园做我们的驻地如何?”

    司倾城看了几眼,微微皱眉道:“小是小了点……比起云台福地来,灵气也不充盈。但左近都是世家权贵,也不好买地了!”

    钱晨眼角一跳,这座庄园若是还小,那他前世住的地方是什么?鸽子笼吗?

    虽然比起他开辟的纵横数百里云台福地来说,地方是狭小了一点,但毕竟是中土晋都,不比他们的虚空云台,有多少奖励点,便能开辟多大。

    只是那片竹林,便占据了几乎一倾地,秦淮河到了此处,虽然不是建康最繁华的所在,但依着钱晨前世南京的地理,这里应该是夫子庙附近。

    而司倾国的整座庄园占地数十倾!

    只是灵田便有两百余亩,六座别院之中,最大的白鹿堂足足有四十余间楼阁,七八个院落,每一间都是钱晨那个时代的数千平的豪宅!

    在夫子庙有一座临河的数十倾的庄园是什么概念?

    放在钱晨那个时代,足以让一家房地产公司跻身国内前十了。

    而听司倾国的意思,是想把那处别苑送给钱晨。果然是豪门世家,公主之尊,

    但仔细想一想,钱晨虽然身无长物,在中土唯一的洞府,就是九真大泽之中的一个地洞。但他在轮回之地也有置业,区区一座虚空福地,绵延数百里,也算是一处产业,并不虚于司倾城。

    而燕师兄,虽然常常说一人一剑,有酒有剑足以。但少清剑派在海外乃是一方霸主,东海无数岛屿,都要向少清缴纳供奉。凭借他少清真传的身份,没有几座灵气充盈的岛屿做洞府,反而有些不可思议。

    真正说起来,他们三个出自三清门下嫡传道统的,都是财法地侣无一缺乏的修行界土豪,真正身无长物,穷的叮当响的,只有宁师妹一个。

    她还要养一只吃的很多,每日无丹不欢的大黄鸡。

    真是太难了。

    身上除了几件上品法器叮当响,连一个上好的洞府都没有,着实让人心疼。

    钱晨跟着老仆来到来燕馆,修竹之中,有数个院子,二十多间楼阁房宿。

    他选定的院子里有正房三间,偏房三间,一口清澈见底的泉眼,缓缓注入院子中的水塘里,三五朵莲花盛开,池中的鹅卵石灵气莹莹,质地如玉,莲花也都是灵气充盈的品种,雅致到了极点。

    几位仆人,端来了新的陈设,摆件,就连家具床榻都一一换过,那些奴仆都是有修为在身,练气境界的武人,手脚利落,很快就打理好了。

    老仆命人换过了楼中的所有东西,钱晨微微摇头道:“我居住的本是很随意,但师妹盛情难却,劳费诸位如此大费周章了!”

    老仆道:“小道长说笑了!这来燕馆本是客居,都是别人用过的东西,就算小公主不吩咐下来,我们又哪里敢让道长用这些。换掉也是应该的!”

    “对了,来燕馆这名不合适,还请道长重新起一个,我好让他们重新定制一块匾额!”

    钱晨微微思考了片刻,开口道:“就叫藏剑阁吧!”

    老仆躬身道:“要不要把昆山台上所藏的名剑,放到这里来?”

    “不用了!”

    钱晨伸手摸到了背上的天罗伞,按住了剑柄。说起来,他琴中藏刀,伞中藏剑,很是不怎么光明正大。被他琴声所震,天罗伞阻隔,破除种种阻碍,来到他身前,却被那刀光剑气所斩杀的敌人不知有多少了!

    这个名字听上去很内敛,但实则杀气十足。

    院中三间偏房,有书阁,丹房,静室,丹房之中更是放着一口低阶法器的丹炉,还有一口养着翼火蛇的火井。正房有寝室,内堂,修行室,钱晨在寝室的那座两丈宽,四丈长卧榻上铺上了啸月天狼银白色的皮毛。

    妖王的皮毛色泽银白,其上犹如月光流淌,经过处理后异常柔软,坚韧。

    跟在后面的老仆,脸色有些发白。

    那皮毛之上隐隐的气息,赫然是一只异种妖王,相比起来,他虽然是结丹修为,但是若面对此妖,多半再来上两三个,也当是不敌,被当成妖王零嘴的下场。

    只是这么一张狼皮,就抵得上整座藏剑阁了。

    老仆心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心中竟然升起一丝理所当然的感觉,能与自家公主为友的,当是这般有手笔的人物吧!

    这时候,有侍女来报:“管家!新安,新安公主又来了!”

    “司马道福?”老仆眉头一皱:“她又来干什么?”

    “小道长,可暂歇着。我等且告退了!”他匆匆一礼,便要离去,钱晨却唤住他道:“这里不忙,我先去跟你去见见师妹。”

    钱晨来到白鹿堂的内堂,司倾城正心情不好的撕扯着一盆牡丹的花瓣。

    紫红色的花瓣撒了一地,她却还在揪扯,看到钱晨来了,才匆忙把花盆藏到了身后。

    她站起身来道:“师兄在路上可耽搁太久了!明明一早就答应来建康找我,我却听说师兄在路上,还在广陵郡闯入了一回太上楼观道镇魔之地?”

    “那可是师兄师门楼观道的前辈遗留?”

    钱晨摇头笑道:“都是骗外人的!”便把自己开辟雷海,发现魔穴,把魔道之身葬入其中,留下种种布置蒙骗那几大世家的事情说了。

    司倾城眼睛闪闪,瞪大如猫,兴奋道:“伪造前辈洞府,骗人进去,居然还能这样?我神道法身尚未大成,不然我也可以学师兄那样,给自己修坟!”

    “出了轮回之地,师兄布局葬了自己魔道之身,也骗那金雷两家闯了一回,还北上建康,沿江而下,护送那张怀恩,与世间年轻一代,最富盛名的几位修士大战一场。经历好生丰富……唉!我却在这建康城里,每天要么修行,要么厮混在那些世家女眷当中。”

    “茶宴花会……无聊死了!真想早一些开启轮回任务!”

    钱晨摸了摸下巴,突然道:“虽然开启轮回任务,要随着轮回之主定下的时间。但若是想参与一二,却并不难。师妹可知道,这建康城中除了我们,还有一队轮回者……”

    司倾城惊讶抬头,听闻钱晨把路上元皓等人的事情一一告知,还说了自己的猜测。

    “元皓等人的轮回任务,估计和孙恩,晋庭的纠葛有关,师妹应该知道,有轮回者的地方最是多事。近日建康必有乱子!”

    “师妹可有什么发现?”

    司倾城闻言皱眉道:“这建康没有几天是无事的,但都是一些小小风波,不是什么大乱子。论起来,就属我那几个表兄斗得最热闹。”

    “师兄应该知道,我那位皇伯父上面有老祖压着,外面有世家震着,两头受气,权威不大。他子嗣也弱了些。因此这一代的皇位传承有宗子制度。”

    “为了抗衡世家层处不穷的俊杰,皇室在司马家宗室之内,选取最为优秀的几位,立为宗子,倾力培养。这一代已经有八位宗子,相互之间,斗得不亦乐乎。”

    “在加上王谢两家年轻一代最为优秀的两人陆续入京,建康这段时间可热闹得很。就连王衍那个老东西伤势都恢复了,这几天正忙着赴宴集会,品评天下人物呢!”

    司倾城一副头疼的样子,抱着脑袋委屈道:“我就是因为前段时间挑了王家的几个后辈,显露了一些实力,如今屡屡被那些人骚扰。”

    “新安公主到!”楼前传来通报声。

    司倾国愈发可怜,抱着脑袋道:“对,就是我这小姨跳得最欢。她不知怎么,说动老祖出手,逼迫王献之与郗姐姐离合,让她嫁给了王献之。”

    “入了王家门第后,她不知是心里有愧还是为了表现,常常为王家说话,俨然以王家女主人自居。”

    “她来找你何事?”钱晨可不觉得一般的事情,能让他这位师妹如此头疼。

    “做媒!”司倾城愈发气急。

    她托着腮,撅着嘴,气急败坏道:“我跟王龙象有仇啊!她却看我我有个公主的出身,身份高贵,能和王龙象对拼几招,修为也不差,就觉得我们两个是珠联璧合。”

    “小十六啊……”新安公主人还没到,屋外就传来了她的声音道:“休要恼怒,世间配得上十六身份的,寥寥无几,我们世家女子,所求的无非是嫁一个好夫家罢了!“

    “昔年并称双壁的谢道韫、张彤云,不也嫁了王顾两家?说起来还未必有我嫁的好!”

    “王凝之没有他兄弟成器,顾家的门第也不太高!”

    “王龙象虽然名声极大,为世家这一代领袖,但他同辈的世家女子,并无什么出色之辈,王家长辈虽然希望他娶一个大家闺秀,但我听闻他却是有些不屑那些只懂诗书女红的女子的!”

    “小十六,你修为不差几位兄长,他除了你,哪里还有合适的?要是你愿意,我去和王家的长辈说,他们不敢不给我这个面子!”

    新安公主迈入内堂,却看见了钱晨坐在那里,双手端着茶杯一脸无辜的样子。

    好在钱晨看起来连嫩,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因此新安公主才只是柳眉一皱,出言极不客气的问道:“你是谁?为何在小十六这里?”

    钱晨微微点头道:“在下钱晨,与司师妹乃是同辈道友!”

    “师妹?”新安公主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吴越剑阁这一辈延陵吴家、吴越钱家的杰出子弟,也有几位,但似乎未曾听说过你?”

    “我并非吴越钱家子弟!”钱晨也是无奈,这怎么跟那个管师姐一个调调?

    “《氏族谱》中能叫人看上眼的,就只有彭祖之后,吴越钱家的一支。莫非你是寒门出身?”新安公主更不客气了。

    真是,越来越像了!连流程也一样……

    若是说区别,大概是那新安公主比起管师姐来,底气更足,口气也更大。

    俨然除了吴越钱家嫡系,其他都不放在眼里。

    新安公主本名司马道福,也有结丹修为,但不过丹成中品。

    结丹四品的根基,说起来实在不被钱晨放在眼中,但看在倾城师妹的份上,他还是应付道:“我连寒门都不是,出身只算乡野俗人罢了!”

    新安公主的眉目间已全然冷淡,她靠在榻上,淡淡道:“小十六,你结交的朋友,可是越发不上道了!”

第六十七章松江鲈鱼,一世龙门

    这话钱晨并不以为意,司倾城俏脸上却浮现一丝冷意,平静道:“小姨此次来,便是与我说这些的吗?”

    新安公主看到司倾城脸色不好,她也不敢得罪了自己这个侄女,连忙道:“好……小姨可以不管你这些,但是十六你可得收敛一点了,不可再为那些小事,冒犯了王家的族老前辈。”

    “你可知我昨天去见王衍前辈,说起你时,他说了什么?”

    司倾城冷笑道:“左右也不是什么好话!”

    新安公主叹息道:“我提起你时,也说起了王龙象,王衍前辈却说你和谢道韫之流,既不复得,且小如意,亦好生事,酷非所须。岂能配他家龙象?正如彤云、道茂,最佳……”说起郗道茂,她的脸色也不好看。

    司倾城一拍桌案,袖中的银蛟刀滑出,钉在了案几上。

    她俏脸微寒,怒骂道:“这个老东西竟敢这样说,我要砍了他的狗头!”

    吓得新安公主花容失色!

    司马道福连忙道:“十六且不可枉为,你是大家闺秀,在外人面前喊打喊杀的像什么话?”她说着还瞥了一眼钱晨,心中暗恼他怎么那么不知礼数,还不退下?

    司倾国闻言也回头看了钱晨一眼,微微有些脸红,钱晨只当没看到她先前的失态的样子。

    新安公主又来劝道:“王衍前辈德高望重,号称一世龙门,他出口数语,便可定人一生清誉。我已经替你向前辈告过罪了。你听我的,切不可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了!”

    “先前那个钱……”新安公主说到这里,突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钱晨,指着他道:“先前你就是为了维护他,才在大庭广众之下,顶了王衍前辈的面子?”

    钱晨微微笑道:“正是钱某!”

    新安公主恼怒道:“你一介散修,动辄杀人夺宝,上门行凶,行事如强梁盗贼一般,没有规矩。还连累了十六被王衍前辈不喜……怎么还有脸上门来?”

    “十六,你的闺誉不要了吗?”

    钱晨淡淡道:“王衍是什么东西,也配评论我?”他平静抬头:“司师妹天人般的人物,更非他可以妄言置评。”

    钱晨冷冷一瞥新安公主,道:“公主纵可自轻,又何必沾染我家师妹?”

    新安公主气的胸口起伏,浑身颤抖,她指着钱晨说不出话来,也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转头对司倾城道:“你出口维护,折节下交的,就是这般人物吗?你这样,果如王衍所说,配不上王龙象!”

    “司马道福!”司倾城怒了。

    “我司马十六所交朋友,皆是绝顶人物,在这世间,我也不觉得我需要配的上任何人。道友相知交心,意气相投,纵然是江湖游侠,田中黔首,只要我看得入眼,皆可以是朋友,有何贵贱之分?”

    “钱师兄是我道友,而你司马道福,不过是一个亲戚罢了!”

    新安公主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她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乎说不出话来。

    钱晨却面色平静,只是将手放在了天罗伞的伞柄上,他微微抬头,脸上看不出半点杀意,只是淡淡道:“王衍说过这话吗?”

    新安公主不知为何,竟然从他身上感到了一股犹如海面一般平静不见起伏,但深邃之处,又隐隐让人恐惧的感觉。竟然一时难以回答。

    门口的老仆躬身道:“王衍前日里,却有此言。”

    老仆看了一眼室内,司倾城怒容未散,新安公主且惊且怒,而钱晨脸色却不见什么起伏,十分平静,老仆只能俯身回答道:“王衍昨日在清谈之时,曾言说:龙威如神,神象大力,龙象本非凡物,岂能徬与蒲苇贱草!”

    司倾城难得露出一点黯然的神色,钱晨知道她并非在意王衍的几句废话,而只是伤神与一些回忆。看师妹眼中的那一点伤感,应该是这句话,让她想起了一些什么。

    老仆低声传音道:“夫人讳菖蒲!”

    钱晨握住了身边的有情剑柄,平静道:“师妹不用理会那等世家废物……回想起来,师妹好像跟我提过,你庄中曾以紫纹龙牙米和四月的青梅酿酒,燕师兄还曾经馋过,不知这附近有什么吃食,能配今年的青梅新酒?“

    司倾城抬头转眼忘去了那等不快,笑道:“说起来,若能得师兄几枚灵丹化入酒中,便算一切足以。”

    新安公主却突然出声道:“佐酒之食,江左当属四鳃鲈鱼第一……”

    钱晨笑道:“哦?那从何可以购得?”

    新安公主面露讥讽,笑道:“四鳃鲈鱼倒是不少,在这大江之中都有洄游。但世间真正绝品的鲈鱼,乃是吴松江中松江鲈鱼,其银鳞而巨口,有龙血。但此物只在苏州有,其他地方难活,苏州距离建康约有千里。”

    “昔年仙人左慈于曹家宴中,垂钓于堂下鱼池而得十尾。阁下可能得之?”

    说罢她笑道:“不过我倒是知道,王家却有此鱼,乃是以一口金鳞灵泉养之,饲以龙血,每年能得百余尾。品质更胜于松江……”

    钱晨微微点头,道:“我去买来!”便起身离座,走出内堂,一旁的老仆忙道:“秦淮河中也有鲈鱼,我去命人张网!”

    钱晨笑着推拒了。

    “秦淮鲈鱼虽好,但不是龙血!”

    说罢,他便张手发出一道飞符,火光一跃而起,闪动间便消失在夜空……

    乌衣巷中,崔啖坐在庭中,满座都是世家子弟,几位老者在上手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崔啖翻着面前的一叠四腮鲈鱼,颇有些深思不属,魂不守舍的感觉。

    与那世家之宴熙熙攘攘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王家背靠秦淮,房舍连绵约有数十倾,但说起来并不比司倾城的庄园宽阔多少,但乌衣巷身在朱雀桥边,乃是建康城中极为便利的所在,路通皇城天街,两家所在却鸟鸣清幽,往来绝无白丁。

    此时庭院中传来阵阵丝竹之声,王衍坐在上首主位,对着曾经与钱晨同乘一船的桓姓老者,频频举杯道:“桓兄受累了!凝之无状,冒犯了桓兄!”

    桓姓老者双手捧起酒杯,笑道:“叔平笔画拦江,当真不凡,非同俗流!”

    王衍哈哈大笑,他袖袍宽松,穿的松松垮垮,登着旧木屐道:“凝之虽秀,但处众兄弟叔伯中,依旧如瓦石在珠玉间。献之岩岩清峙,壁立于仞。羲之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龙象形似道,而神锋太俊!此三人,乃真王家三代人杰……”王衍手持白玉柄的拂尘,说到此处随手一扫,归拢到臂中。

    桓姓老者微微点头,心中却想起了在大江之上,见到的那个骑着白鹿的道人。

    “说到世间人杰,此人应该也在其中吧!”

    但他心中如此想,口中却并未说出来,因为他知道王衍固来看不起寒门子弟,非氏族风流,不入他眼,虽有一时风采,但为人也颇为偏鄙。

    这时候,有人提到司倾城道:“十六公主不过弱冠女流,却不想有这等修为,若是男子,却当为司马宗子,今日的司马八龙便成了九龙了!”

    此言一出,便有人附和道:“正如昔日令姜、彤云两位仙子,不逊于男儿风华!”

    王衍闻言却放下酒杯,冷笑道:“无非是依仗外物,成不了什么气候!”

    又有人笑着提起新安公主想跟王龙象做媒之事,王衍更是狂性发作,一泼酒液横肆道:“蒲苇岂能配龙象?”

    下方的崔啖微微皱眉,若非兄长在身侧,几欲拂袖而去。

    这时候,一道火光飞到他手中,化为一枚黄符,他兄长崔琰回头道:“小弟,又是谁来唤你!不是他连这点小事都关心,而是此刻崔啖的神色颇为奇异。

    他凝视着手中飞符,满脸惊色!

    “钱师兄来信问我,王衍在哪里?”崔啖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头,看了座上颇有名士风范的王衍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飞符。

    “还问我哪里能找到四腮的松江鲈鱼?”

    崔啖又看了一眼面前被自己翻烂了的鲈鱼,在飞符之上留下一点神念,随即放回。

    一道火光纵越长空而去……

    他看着手持白玉拂尘,谈论玄理,信口雌黄的王衍,心中不知为何悄悄的兴奋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你也有今日啊’的笑容。

    崔琰不解的盯着弟弟,总感觉这笑容之中,不怀好意。

第六十八章掌掴老朽,以发代首

    朱雀桥边,此时尚无野草花!

    王谢两家的门第,皆以鲛人明珠照的通明,那明珠之中似有禁制,令光下的任何事物,都难以隐匿行迹,能破江湖术士的隐身法术。

    青石以水洗磨,铺列在脚下,钱晨踩着青石,感觉脚底微微冰凉。

    他持着天罗伞,缓缓走过朱雀桥,桥上重楼飞檐上停留的两只铜雀,正歪着脑袋盯着他,钱晨一步一步度量石桥,看到那两只铜雀,却也微微一笑。

    这装饰著两只铜雀的重楼乃是谢安所建,钱晨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两只铜雀,是仿了曹魏之时的上古灵宝铜雀所炼,能窥破隐形之法,洞察善恶人心,发九音,舞宫商,亦是两件品质不错的法器。

    寻常的刺客,只怕都过不了铜雀桥吧!

    钱晨微微一笑,在经过重楼的时候突然回头,放开心中魔性,看了两只铜雀一眼!

    啾啾!

    两只铜雀吓得羽毛纷飞,奋力拍打着翅膀,四下乱飞,甚至撞在了一起,犹如无头苍蝇一般胡乱飞舞,楼上飘落下来几根铜羽,钱晨转头回去,继续往乌衣巷去。

    留下两只铜雀在他身后,将头埋在翅膀里,瑟瑟发抖,甚至连开口报警都不敢。

    王家府邸门口朱门紧闭,门内有数十气息沉凝的庄丁把守,最差也是练气境界,打磨肉身有武艺在身的好手,整座王府更是禁制重重,一步一禁。

    朱门的两只兽首铜环,犹如韦家一般,都是法器,其上宿栖着两只神祇,乃是白虎之神,神力已经入了品。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王家世代簪缨,不知出了几位宰相,有入了神道,得了册封的门神守卫,比起人间官僚来更显底蕴,不愧是当世郡望之中的第一世家。

    钱晨来到门口,只对那两只白虎铜环淡淡道:“开门!”

    两只白虎战战兢兢,右边的那只大着胆子道:“尊神,不是我不给方便,实在是……”钱晨魔性显露,看了它一眼,白虎便一声不吭,铜环上流出了点点血迹。

    只听咔哒一声,门闩落下。

    两扇朱门自开,白虎门神这里还是动了一些小心思,打开的并非是常用出入的侧门,而是有时数月都不会大开的中门,门内因此也传来庄丁的询问道:“什么人?”

    钱晨踏入门中。

    王家门槛虽然高,但钱晨的腿,倒也能抬得起来!

    看到十分陌生,不是府内任何一位少爷的钱晨,几位庄丁顿时警惕起来,手中长棍已经提起,钱晨伞尖一点,灵光透出,将几人身形禁制。

    暗中潜藏,几有结丹境界的王家供奉,发须皆白,乃是王氏的家生子,他修为竟然不差,与金雷两家的许多长老相比,都犹有胜之。但他才刚想激发阵法禁制,便看见钱晨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无音神雷悄然渗入,让他四肢百骸之间,都涌动着一股无形的阴雷劲力,连眼皮都无法眨动一下。

    钱晨就这般从他眼前走过,穿过画廊,他弹指连连,看到人影便是一发无音神雷送过去,堂堂王家世胄,竟被他如入无人之地。

    穿过一步一景,重重叠叠的园林,钱晨往飞符火光发出的那座小院而去……

    院中灯火通明,其下高朋满座,王衍举杯高声道:“今日良朋满座,崔大‘清河道广,内秀明光’,当为如今将要结丹,若能丹成上品,当为下一代神州二十八字之一!”

    崔琰举杯微笑,风度儒雅。

    “崔二也筑基一品,大有可为,只要不结交匪类,当属我世家一流人才!”

    崔啖被众人目视,依然谈笑自若,只是微微回头看向身后的院门,王衍兴致颇高,他身旁的桓祎欲想要捧一捧他,高声问道:“昔年武帝问王安丰的一句话,今日我也要问一问夷甫……”

    他正色道:“当世何人能与王龙象相比?”

    王衍知道他用的是自己的典故,大笑道:“当世无人能于龙象相比,应从古人处去寻!”

    却听远方有人淡淡道:“何物老妪,竟生此辈!然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

    “此等废物,也配品评天下人物吗?这对天下英杰是何等轻贱!”

    王衍手中酒杯落地,铿锵一声,发出刺耳的铜声,众人闻言大惊失色,不知道是谁敢如此讥讽当世王家,纷纷回头,只见厅堂之下,一个身影持伞从远处缓缓而来。

    崔啖面色一喜,刚要出口呼喊,却念头一转,想到钱晨此时的身份或不宜暴露,便未曾开口。但他身边的崔琰还是察觉了,暗中准备出手相助,等王衍开口之后,激他一激,使其不好出重手。

    王衍看到那少年道人的面孔,面色一沉道:“黄口孺子,我不与你计较。赶出去!”

    宴中的几个侍者匆忙拥上去,想要将钱晨拉下去。

    钱晨天罗伞甩出,横飞击打在一众家丁侍者身上,登时几人高高飞起,摔落到四五丈外。他径直而上,右手前伸,脑后内景真雷丹的丹气犹如滚滚雷霆,化为大手探出。

    先天一气,化为擒拿!

    丹气大手犹如掌覆天地一般,将浩荡宇宙,一掌囊括,犹如青玉一般的巨手朝着王衍压来。

    王衍从未想过,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动手,他崇尚清谈大道,对于神通斗法,殊为不熟练,一生也没有几次和别人动手的经验。

    乃是阴神之中,货真价实的废物。

    这一刻,面对先天一气大擒拿的压迫,他一身真元竟然被慑住,难以行动。还是他身边的桓祎又所急智,一挥杯中之酒,化为浊浪拍出。

    而那位结丹的桓姓老者,看清了钱晨的面孔,心中也是焦急,连忙道:“道友不可!”

    一道如火云光从顶门窜出,火云喧嚣滚滚,蕴藏极重的煞气。两人联手总算微微阻了一下钱晨的擒拿大手,叫王衍没有当场出丑。

    钱晨冷笑:“谁是你道友!”

    说罢甩袖一挥,流云飞袖拂动之间,击破了那浊浪,打碎了云光,桓祎与身旁的桓姓老者身形巨震,陡然飞出,摔落在台下的石阶之上,口吐鲜血不止。

    他们一身法力都被震散,若非钱晨不愿轻易杀人,早就被收入袖中,随着袖口一抖,化为飞灰了!

    王衍终于腾出了手来,背后玉光显化,一座龙门拔地而起,牌坊之上仙光升腾,竟然施展出了一门神通,将自身清光化为龙门,护身收拿。

    往往龙门一出,修为境界弱于他者,就难有还手之力。

    是典型的欺负弱者的神通。

    先天一气擒拿手化拿为拍,五指平平伸展,青玉大手之上紫色电光交织,拍打向了王衍身后的龙门。

    砰!

    一道掌印,印在了那龙门牌坊之上,白玉似的玄光破碎,龙门也随之四分五裂。

    王衍肝胆俱颤,瘫坐在座上,看着钱晨一掌拍击过后,右手翻起,由上而下,翻天镇压。他看到了钱晨五指如玉,笼罩了眼前。

    先天一气大擒拿手,带着禁锢天地,犹如五岳一般的镇压之力,压得他无法起身,更无力提起法力。

    王衍身躯向后倾倒,满脸惊骇。

    钱晨右手砸落之时,却微微一翻,化为横拍,一掌掴在了王衍那张老脸之上。

    啪!

    钱晨掌中没有灌注法力,但是他手劲之大,却也甩的王衍皮面通紫。

    “尔敢!”身后的王家世家和家族供奉修士又惊又怒

    钱晨左手掌中,有情剑一声轻吟从鞘中跃出,剑光在钱晨手中一翻,向后挥斩,将赶来援救的数人,与突然出手的王家供奉,一并斩落。

    剑光破去数件法器,而后回拉,王衍浑身法力皆被那一掌禁锢,只能闭目待死。

    这时候,他却感觉脑袋之上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睁开眼睛,却看见自己头上的发髻已经被剑光斩落,让钱晨提在手中,听他道:“老狗,你听好了!我就是你品评过的那位钱道人,杀人夺宝,上门行凶果如强梁。”

    “从来没有有道之士的宽阔度量,这一次特意上门辱你,以发代首,算是取了你一回狗命。”

    钱晨剑指他的鼻尖,冷笑道:“你王衍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对我评头论足?”

    “废物!”

    钱晨长剑贴肘回掷,脱手而出,剑光从座上直刺中门,沿途的回廊草木在剑光之中,尽皆绞碎。

    王衍捂着脸,脸色抽动,看着自己散落下来的头发,感觉到头顶最中心贴着头皮的凉意,王衍能够想象,自己在建康一众世家子弟眼中,披头散发,正中间露出一圈肉色的滑稽一幕。

    居然脸皮抽动,就这么嚎啕大哭了起来。

    钱晨看到此人的丑态,就算知道他是有意为之,也提不起对他的杀心了。只能肚中冷笑一句:“保命起来,倒是花样百出!不愧是狡兔三窟……”

    他闯入中门,斩去王衍发髻,一切犹如兔起鹘落,只在数个呼吸之间。

    庭上没有多少人反应过来,如坠梦中,直到王衍脸上响亮的巴掌声传出,一众世家子弟才一个激灵,向着两旁奔逃而去。

    至于起身阻止那位少年道人——笑话,堂堂阴神大修士,在那人手下都如废物一般。

    他们上去,岂不是送死的?

    随手一钩,从旁边的池塘之中钓起一尾鲈鱼,钱晨以淡黄丝绦穿过了鲈鱼两腮,就这么提在手中,潇洒回首,打起天罗伞,径直走出王氏府邸。

    路过崔啖身边的时候,还微不可查的对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发动的阵法禁制,四面八方围来的王家修士,种种禁法道术,在天罗伞灵光上,都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钱晨悠然走出了王家的中门,转身向朱雀桥而去。

    他路过自己掷出的长剑的时候,以脚尖挑起有情剑,剑光回转,剑气横挥化为幕墙,断绝了通往朱雀桥的巷路。拥簇上来的王家修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元皓等几位轮回者坐在宴会上最不起眼的角落,端着酒杯,目瞪口呆的看着钱晨杀进王家,将王衍羞辱一番,然后又杀了出去。

    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此时王敦才匆匆而来,看到一片狼藉的宴席,以及座上捂着脸,面色死灰的王衍,转头问旁边的护卫道:“来人呢?”

    护卫吓得浑身哆嗦,颤声道:“出了中门走了!”

    “你们就这么看着他走了?”王敦大怒道:“一群废物!”

    王衍听闻‘废物’这两个字,又是浑身一颤,王敦眼角瞧见了这一幕,语气才松软下来,王衍这个阴神修士都拿那人没办法,一群通法境界的护卫能如何?

    也实在太过强求他们了!

    但面上的姿态还是要做一下的,他训斥了几句,便飞符请示王导,看着瘫在座中,浑身酒气的王衍,他也只能叹息一声。

    今日这一幕被京中世家子弟传扬出去,王衍的名声也就毁了。

    只怕从此就羞于见人了罢!

    除非王龙象能替他找回场子,或还有可遮掩之处。

    王敦微微摇头,看着钱晨离去时斩开阵法禁制的那一条路,心中也有些疑虑,究竟是何人有这般本事,在自己赶来的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就斩去了王衍发髻,这与斩去他的首级,也几无不同了。

    王衍虽然只懂得谈玄指天,但终究修为在那里。

    听闻此人面相不大,莫非是修成了道门婴儿自身的某位阴神?

    钱晨提着鲈鱼,顺江而下,回到了白鹿堂后面的小码头,老仆看着他提着鲈鱼回来,面露微笑,浑然不知钱晨走的这段时间里,闹出了何等的乱子。

    说是轮回者一贯爱惹是生非,但这次出任务的轮回者们老老实实缩在角落,吃他们的饭。

    反而是钱晨这位休假的轮回者,在建康大闹了一通。

    进了内堂,只见司马道福和司倾城之间的气氛,已经缓和了少许,司倾城身边摆放着刚刚从梅树下挖出来的青梅酒,淡淡的梅子香气,带着四月的余香。

    钱晨提着鲈鱼道:“鱼来了!”

    司倾城蓦然回首,惊喜道:“真的是四腮的鲈鱼!”她接过钱晨手中的鲈鱼,看了那淡黄丝绦一眼,知道这是钱晨那件能化为雷虬的法器,微微一笑。

    抬起插在案中的银蛟刀,在袖子上擦拭了几下,便要刨开鲈鱼,切成江南有名的金齑玉鲙,东南佳味。

    新安公主看着钱晨的眼神,依旧略带敌意。

    她扫了一眼鲈鱼,刚要挑刺一番,却看见鲈鱼背上细小的鳞片之间,反射点点银光,切开鱼身之间一根龙骨,带着丝丝鲜红,色泽淡金。

    新安公主顿时目光凝固,张口道:“这是王家的四腮龙鲈!此鱼只在王家有,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钱晨微微点头道:“顺路取的!”

    他拎着王衍插着白玉簪子的发髻,嫌弃的扔在了桌下,对司倾城道:“此人言语无状,我便代师妹教训了一番,以他发髻代首,赎还此罪罢!”

    司倾城打量了几眼,才认出这是王衍的发髻,不禁掩着嘴笑了起来,道:“哈哈……师兄怎么把他头发给割了?吓得他够呛了罢!”

    司马道福比她更早认出来王衍的发髻,因为那簪乃是他心爱之物,亦是一件法器。

    看到王衍的发髻被扔在脚下,她浑身发凉,瞳孔收缩,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惧意。

    无法无天!此人真是无法无天!

    新安公主不敢出声,闭上了嘴,这才显出一丝公主的气度与风韵来,她若是不张口,还是有几分颜色的,若是张口了,就与凡俗的三姑六婆并无不同,甚至那些嘴碎女子的本性说不得还要善良一些。

    司倾城偷偷对钱晨吐了吐舌头,示意他干的漂亮,然后一脚把那发髻踹出了门口。

    老仆看着那发髻,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扭着脖子回头看钱晨的时候,就好像一个木偶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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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以统天。无上明尊,时乘六龙,所其无逸。———————————————————这是一个土著主角的穿越者老爷爷苏醒,金手指成精了的故事。明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