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长夜逝
孤门缓缓地走在河岸边，虽然不知自己将要前往何方，但双腿似乎早已明白目的地的方向，就这样下意识地顺着河岸一直向前走动着，湍急的河水在身旁无声奔涌，而在他的前方以及脚下，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深红花田。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的刀在什么地方？
默默前行的孤门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张开了自己的右手，并抬到自己眼前，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种奇特的阻隔感在指间拥挤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便出现在了他紧握的拳心之中。当孤门将视线投放到掌心之中时，一股更加莫名其妙的疑问又顿时袭上心头。
一张船票。
一张仅仅只标注了姓名的船票。
我什么时候买的船票？我想去哪？
一股不妙的预感在心中逐渐升起，孤门迅速抬起头来朝着自己前进方向的尽头望去，只见在其视线之中，在那河岸的一旁，已然不知何时停靠了一叶孤舟。持桨而立的渡夫身披蓑衣，且看不清面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艘木筏之上，但孤门莫名地有一种预感，自己，就是那名渡夫一直在等待的人。
原来如此。
我是要死了吧？
孤门默默地环视四周，忘川河，彼岸花，往生之渡船。据说，每个人死前所看到的风景都是不同的，而自己眼前这副景象，则正是曾经樱之区古老传说中所描述的死者世界，看来，在失去意识之前，自己便已经败北，并死在了自己老师的剑下。
船头铃声响起，渡夫抬起头来，看了看并不存在的日头，随后，他伸出如同白骨般手臂，并朝着孤门的身影轻轻招手道——
【时候到了】。
孤门点了点头，随即加紧了脚步。奇怪的是，虽然他并不想就此踏上前往转生的渡船，但是，在他的意识之中，位于船头的那急促的铃声仿佛有某种极具吸引力的魔力一般，令他不容拒绝地一直向前挪动着脚步。
然而，就在此时，一把长刀却突然从天而降，钉在了孤门与渡船之间的彼岸花海中央。与那长刀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浑身上下浴满鲜血的瘦削身影。
“呦，孤门，难得一见啊。”来者双手拄刀，并以此勉强稳住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摇晃的身体，只见其狭长的丹凤眼神采濒临溃散，而其嘴角则勉强地
露出了一副难看的微笑，“说起来，这是咱们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吧？”
“你是……长夜？”看着眼前那道凄惨异常、但长相与自己却相差无几的身影，孤门立刻便意识到了，来者便是在许久之前便与自己共生一体的另一人格，“你居然败了？”
“是【我们】败了。”长夜微微摆手，随即又是猛然咳出一口腥血，在其腹部的位置，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割痕赫然显现，隐约之间，甚至能从那浓稠的血浆中看到其内脏的边缘，“那臭老头到底是比我们多吃了几年米，稍微卖了个破绽，就把老子给牵着鼻子走了，真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持剑者，终究会死在剑下，就像王者必定会死于另一个王者之手。”孤门伸过手去，随即用衣袖轻轻拭去如镜像般的对方嘴角的血迹，“这大概就是我们的结局了，长夜。”
“你这家伙……面对死亡来临之时从来都是这幅从容不迫的样子，真是让人火大。”长夜眯起眼来，以复杂的眼神直视着对方的面孔，“【祂】将我在你灵魂里剥离出来的时候，你也是如此，喂，现在你我都要死掉了，就不能让我看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吗？耗费一生所凝练的本领，全部成了另外一人的嫁衣，你怎么可能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无论剑技在谁的手上，只要它还在为大义而挥动，我都无所谓。”双手捧起那沾满了血污的脸颊，孤门与长夜额头相抵，并轻声说道，“很抱歉这些年一直在禁锢你，虽然你是我被剥离出去的恶意，但这么久以来，每当我有危险，或者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都会站出来拔刀相助，辛苦你了，我本应该更尊重你一点的。”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记忆是共通的。麒先生的教导，我也同样铭记在心。”沉默半晌，长夜咬牙压下身体重创所带来的疼痛，随即紧盯着那近在咫尺的脸庞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无时不刻想要持刀杀人的【剑鬼】而已，这个世界，需要的是像你这样的昭烈志士，而不是我。”
“你……在说什么？”孤门有些诧异地看着长夜的眼神，在方才的话语中，他似乎听到了一种决绝的意味，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只见那道鲜血淋漓的身影猛然往他的怀中一撞，村正长刀也在这短短的瞬间被强行塞到了孤门的手中，瘦削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得倒飞而出，大片的彼岸花被其压在身下，赤红的花瓣飞散四溅，只见那道血色的身影立在原地仰天狂傲大笑着——
“孤门
！当年你苦苦追寻破解双魂之术的法门，所有的可能性都被你给试了个遍，但老子照样还活蹦乱跳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唯独漏了一个最重要的尝试——死亡！”
“什……么？”摔砸在地的孤门立刻翻身而起，他惊觉地发现，自己四周的彼岸花海正在以自己为圆心开始逐渐加速，远远看去，仿佛一道赤红色的漩涡正在缓缓成型，“长夜！你要做什么？！”
“现在在现实里，我们的躯体正处于弥留之际，也就是生和死的交界之处，所以你我的灵魂才会一起堕入这个地方。既然摆渡人已经出现，这就说明我们二人一定要有一个作为【死者】被带走，但也正因为我们是一体双魂，所以才能留下一个魂灵来重新唤醒身体！”长夜张臂大笑，并毫无顾忌地朝着那渡口孤舟大步走去，“实话告诉你，【祂】偷偷地跟我做过交易，让我假意侍奉于你，随后在这种关键时刻直接夺取身体的控制权，便足以令你魂飞魄散，事成之后，只需要让我献上膝盖即可，很好，多棒的交易，谁不想做身体真正的主人呢？但是——”
但是，老子是孤门长夜！
老子的生死去留，还轮不到让他人来决定！让该死的膝盖见鬼去吧！没有尊严的人生，还配握起刀剑吗？！
“你……”眼角微微一抽，孤门此时已经明白了前者的意图究竟为何。
“孤门，今天，我把这一身武技还给你，也不再与你共据一体，别以为有一帮软骨头当跟班就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让那个狗东西看看，什么叫做人类的骄傲！”狂傲的大笑丝毫不止，脚步踏上木筏，长夜的背影微微侧脸，随后，只见其摆了摆手，随后轻声道，“兄弟，有缘再会了。”
“……多谢。”眼见那木筏在河水之上渐行渐远，薄雾笼起，孤舟的远影再无踪迹，孤门眼神复杂地眺望而去，随即倒提长刀，轻轻弯腰躬身行礼道，“有缘再会了，兄弟。”
鞠躬的身影逐渐在花海中缓缓下沉，从刚刚便开始以螺旋之势汇聚而来的彼岸红花此时迅速将孤门的身影吞没而入，无边的黑暗再度降临，在一片混沌之中，突然之间，一道耀眼的光芒穿刺而来，孤门猛然睁开了双眼，一股前所未有、或者说久违了的力量迅速充斥到了他四肢的每一个角落，随后，他看到了一个短发女孩的脸庞。
翼鸟。
以及她手里攥着的两根已经打空的针管。
第一百七十六章 孤门生
“我不是让你在外边躲着的吗？你手里是什么玩意儿？等等……你给我打了什么？！”
在昏迷中惊醒的孤门一脸狐疑地看着身旁的女孩，以及她手里的那两根空针管，突然之间，他察觉到了自己浑身上下那股莫名涌出的劲力，甚至连自己的语速此时都开始诡异地加快。
“呃……肾上腺素？上次在警局里顺的两个，正好派上用场了。”翼鸟尴尬地摇了摇针管，“看起来还是挺管用的，刚才你心跳都停了诶。”
“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老师呢？”由于痛觉被适量减轻，孤门现在甚至可以直接在地上翻身而起，只是腹部传来的剧痛差点让他再次跪在地上，他抬眼看去，只见自己目前正身处道场外的庭院，此时那充满雅致和风的庭院已是满地狼藉，而一道长长的拖拽血迹正从自己身下一直延伸进道场之内。
“老师？你是说那个拿刀的老头吧？他刚才正嘟嘟囔囔地要砍你的头，韩非他恰好赶到，现在正在屋里跟他厮杀着呢，不过怎么看都是处于下风的状态，然后我就趁着他俩打斗的时候把你给拖出来了，话说回来，大叔你真是重的要死啊。”翼鸟把满手的血迹往身上随意地抹了抹，随即搀扶着孤门的胳膊说道，“怎么样，要不要先撤退？你腹部的伤势刚才我看过了，那绝对不是能强撑着再打一场的轻伤，你必须要去接受治疗！”
“韩非是绝对敌不过我的老师的，现在能阻止他的，只有我。”丝丝冷汗在额角缓缓渗出，仗着肾上腺素的加成，孤门一把抽出村正，并当作拐杖撑住自己的身体，“丫头，你有没有绷带，或者布一类的东西？”
“绷带？我都说了，你这伤——”
不等翼鸟说完，只见那道场的屏风之间突然被大片血雨瞬间淋满，随即一道犹如厉鬼悲吼般的剑鸣锵然响起，大门轰然爆碎，一道血肉模糊的身影从中翻滚飞出，并重重地砸在了石阶之下的庭院之中。
“那是……韩非？！”
烟尘散去，当二人看清那道身影之后，翼鸟不由得惊呼一声，随即正要起身去将其救回，然而孤门却猛地将她一把扯回身后，下一秒，只见一道猩红笔直的刀光在道场之中疾斩而出，并直朝趴在地上的韩非破风而去，只听一道拍击之声在石板路间轰然炸响，韩非那鲜血淋漓的身影瞬间在地面上翻腾而起，并与那刀光堪堪擦肩而过。只见其喘着粗气踉跄后退，在他的身体表面，已经满是深及入骨的恐怖刀痕，若非韩非的骨骼硬度异乎寻常，恐怕他现在早
已被斩成了无数碎块。
“怎样，野兽，还想继续被斩吗？”
苍老的声音徐徐响起，在道场那被撞碎的大门之处，猩红的刀锋率先探出，随后，新免拔刀斋那魔气缭绕的身影则再度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而周围的空气，也随着那道身影的现身而越发冰冷刺骨。
“咕呃……咕嘎嘎……”大量的鲜血在喉咙处的刀伤滚滚溢出，虽然声带与气管被摧毁，但韩非似乎还没放弃回骂的意图，不过此时在他口中所发出的，仅仅只是血液灌进气腔所撞出的回响而已。
“那么……”如鹰一般的视线缓缓挪动，越过那道短发女孩的身影，拔刀斋的眼神锁定在了脸色苍白的孤门身上，“孤门，果然那一刀不足以杀死你。”
“是老师手下留情了。”孤门左手紧紧捂住腹部，尽量不让内脏在伤口之处流出体外，而右手则斜提长刀，轻轻用刀尖在脚下的石板路上敲击着，“既然学生侥幸躲过必死一剑，那么老师能不能再给一次机会，让学生做好准备，在来第二回合？”
“……哦？”白眉微微挑动，不知为何，拔刀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孤门，难道你会认为，老夫对这种主动示弱会起怜悯之心吗？”
“我没有这么天真，只是，我想与老师打个赌。”随着失血过多，孤门的脸色则越发苍白，但他还是一直在保持着冷静的大脑对老者开口道，“上一次与老师真剑对决，最后的战况是——平手，而这一次，我会尽全部力量，让老师真真正正地迎来一次【败北】，如果，老师能给我一次机会的话。”
庭院之中，所有人皆因孤门所言而陷入沉默，老者原地沉思，孤门微微喘息，韩非捂喉无言，翼鸟左顾右盼。
只要一个念头，在场的其余三人都会被新免拔刀斋一斩击碎。
所有人都在等剑魔一句回应。
“……你是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就能杀死老夫我？”白须之下，前所未有的酣畅大笑肆意放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至极的笑话一般，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眼角甚至笑出了一丝眼泪。
“没错。”单手杵刀而立，孤门捂住伤口，随即平静地回应道。
“好，给你一分钟。”猩红长刀插在身侧的地板之中，拔刀斋原地盘膝而坐，随即伸出在袍袖之中掏出了一大卷白色纱布抛到了翼鸟的怀中，在后者那疑惑的眼神注视下，他缓缓
开口说道，“你是为了不影响出刀，所以要先处理好腹部的伤口吧？我只等你一分钟。”
“绰绰有余。”听闻此言，孤门便咬牙褪下了上半身所有衣物，方才干涸的鲜血已经使其与皮肤粘连在一起，所以脱下之时也会再次造成大多数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当其整个上半身尽皆**以后，孤门勉强抬起双臂，随即对翼鸟迅速说道，“快，用那纱布缠住我整个腰身，缠紧一点，这样就算伤口再严重，内脏也不会半路流出来。”
“你不觉得这对一个少女来说过于重口味了吗？我都看到你的肠子了大叔……”虽然嘴上一直在碎碎念个不停，但事实上翼鸟自始至终都在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来为孤门缠裹着白布，当纱布完全用尽之后，孤门拍了拍腰间这厚厚的软甲，随即伸手在风衣之中掏出了一罐酒壶，这是在德州之时加摩临行前所赠的一壶烈酒，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只见孤门先是猛灌一口，随即又朝着自己腹部的布围猛喷一口酒雾，在奇妙的效应之下，那原本就紧裹的白布在沾了水汽的情况下变得更加紧绷。
“一分钟到了。”
方才一直闭目养神的拔刀斋再度睁开双眼，双腿缓缓站立而起，枯瘦的手掌握住钉在地板之中的刀柄，随即在一片木屑纷飞之间猛然将其拔出，老者逐步走下台阶，并来到了孤门前方十步左右的距离。
“刚刚好。”
孤门拍了拍翼鸟的肩膀，并摆手令其迅速退远，而他自己则重新握起刀剑，并一如既往地以蹲伏之姿作为发起攻击的前兆动作。在其**且疤痕交错的背部之上，脊椎骨的骨节因腰身的过度弓起而开始根根暴突，但让老者有些意外的是，眼前的这个弟子不再与方才那般气势汹戾，也不像是更早那般平静且麻木，在他的身上，一股全新的感觉正在逐渐侵蚀着拔刀斋那无边的魔性。
怎么回事？
莫非还有第三人格的存在？
正当拔刀斋愣神思索之际，那孤门却是在刀镡之上仿佛提醒一般轻敲了两声，老者这才回过身来望向自己的弟子，而后者则冷冷地对他如此说道，“剑者交锋，眼中之物，仅能有手中的剑和将斩的目标而已，你的剑上，有太多杂念了。”
什么？
这小子……是在教训我？
拔刀斋错愕地看着孤门的双眼，而后者的眼中，如今正涌起着山雨欲来般的杀意浪潮。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斩
空气的流动逐渐凝固。
时间的流逝逐渐停滞。
心肺，呼吸，血流皆是在感官之中越发清晰，而那此时平举于胸前的长剑，在十指的掌握之下已经如同石像一般不见丝毫颤动，甚至悄然落在刀身之上、几乎用肉眼无法察觉的渺小微尘，在孤门现在的意识之中，也犹如重石落手那般切实如真。
无论是长夜将武技全部回馈其身的缘故，还是翼鸟为他注射的那两支肾上腺素所带来的强悍动力，此时此刻，人格合二为一，抛弃了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完全奉献于剑的孤门，已经达到了整个持剑人生之中最为巅峰的状态！
“这股气势……很好！甚至比起当年还要更甚万分！”袍袖与衣角无风自动，新免拔刀斋持刀而笑，在他此时望向孤门的眼神之中，尽是为自己弟子升格为强敌的自豪以及战意，“孤门，出剑吧！！”
我早已出剑了。
隐约一股轻风在面前拂过，拔刀斋胡须微动，只见鹰眸缓缓下移，一条直线不知何时已然在其咽喉之处悄悄出现。
什么？
刀痕绽放，代替了血流的密集黑虫在喉间的猛然喷涌而出，老者下意识捂住脖颈的伤口，多年以来，凡是由他出手，所对阵之人皆是瞬息之间便被【山鬼恸】夺取了性命，别说受到反击伤害，就是与他能交战数合之人也是寥寥无几，然而，就在此时，他却在突然之间便承受了这般对人类来说堪称致命一击的伤势，所以，即使他并没有被重创之时应有的痛觉，也仍然在震惊之下做出了这种潜意识中所潜藏的自我防护动作，而这，也导致他没有及时做出应有的反击行动，从而使得孤门有足够的时间与机会，再次斩出了第二招剑技——
【北辰一刀流·一之太刀】
笔直的清冷刀光呈“一”字型横扫而出，而这次的目标不再是老者那并不存在的要害之处，而是——持刀的手腕。碎裂爆溅的黑虫之尸在拔刀斋握住刀柄的右手腕部骤然喷出，枯瘦的手掌悄然落地，并摔散成了一地黑炭般的粉末，猩红长刀飞空旋转，拔刀斋奋身跃起，仅存的左手猛然握住刀柄，随即一道暴喝之声在孤门头顶上方轰然炸响，他仰头望去，只见那苍老的身影高举长刀，如同泰山压顶一般以恶鬼之姿从空中全力重斩而来——
【萨摩示现流·狮降】
脚尖极速蹬地，孤门的身影立即闪避开来，只见其方才所站的地方被瞬间斩出一道深达数十米的恐怖沟壑，连带着周围的庭院地带
也被那震撼至极的巨大力道给撞出了无数裂痕。在剑道对决之中，没有人会傻到硬接示现流的斩击，即使没有拔刀斋那种经过魔化的非人臂力，这种完全放弃了防御的凶悍剑术也会直接将格挡者连刀带人一并砍翻，但是同样的，一旦成功躲开示现流的斩击，那么反击的机会也会立刻来临——
【剑心·车轴舞】
飞跃至半空进行闪躲的孤门伸出手去，以五指插地迅速刹停飞驰的身体，而另一只握剑的手也顺势圆斩而出，锋锐的刀锋破开羽织的下摆，又是一道命中的黑流在拔刀斋的大腿旁侧飚飞而出，无数碎裂的虫尸在腿部的刀痕间滚落而出，丝毫感知不到痛楚的老者立即回斩反击，孤门飞速提剑竖至胸前，两剑相格，刺眼的火花飞溅闪灭，而与此同时，附着在猩红长刀之上的剑气却越过村正，毫无阻拦地便在孤门身上猛然爆出一团血雾，一抹殷红在其腰身的白布之间逐渐晕染开来。
剑气凝聚不够，仅仅只伤到了皮肉吗……
白眉微皱，新免拔刀斋正要剑招再变，却突觉胸前被一股沉重的力道猛然一推，只见孤门一脚飞踹在其胸膛之上，并借此力道飞身后退，与此同时，清澈的剑鸣再次响起，一道转瞬而成的飞空斩击霎时间已然杀至老者的身前，只见其右腿之处从膝盖的位置被直接齐齐斩下，那股巨大的冲击力使老者不由自主地连连跳跃后退，而那断腿则就那样直挺挺地立在了二人之间的道路之上。
不过一手一腿而已。
我剑魔绝不会就此败北。
眼见自己右膝之下，那虫尸正如溪流一般潺潺而落，拔刀斋不禁须发皆张，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驱使其再次紧握长刀，同时，孤门在半空翻身落地，并斜提村正再次俯冲而至，只见其双腕握刀连续变换进攻的起手势，短短数秒之间，二人的大脑之中已然进行上万次剑招博弈，对方会以什么方式进攻，而自己又要以何种招数去应对，在真正交锋的瞬间来临的那一刻，孤门与拔刀斋皆是瞳孔微微一震——
【萨摩示现流·狮子咬】
【柳生新阴流·圆镜】
上段对下段。
示现流标志性的暴喝之声再次炸响，苍老的身影此时如同受伤的雄师一般咆哮怒斩，而沉默的瘦削剑士则将专注力全部倾进那优雅且平静地无声一剑。清冷的刀光低扫而出，猩红剑气则呼啸而下，几乎是同一时间，二者分别命中了老者的左膝和男人的肩头，但是，孤门却丝毫不曾在意那即将斩裂自己整个半身的
重斩之剑，只见其双腕力道不减半分，在瞬息之间便将拔刀斋仅存的左腿一分为二，而老者的身影也因此不由自主地坍塌而下，其重斩而下的攻势自然也就随之瞬间瓦解，同时，孤门迅速抽刀侧身，随即再次斩出了此番对决的第六剑——
【北辰一刀流·断流】
自下而上的上挑斩击挥甩而出，正如其剑技之名，在拔刀斋的左腕与手臂之间，那作为血液流动的密集黑虫如同被斩断的水流一般瞬间爆溅飞扬，眼睁睁看着握刀的断手在眼前缓缓下落，在拔刀斋那早已沉寂的心脏之中，一股莫名的战意瞬间暴涌而出，只见其须髯之间血口大张，因魔化而略显锋锐的獠牙将那猩红长刀的剑柄猛然咬在了口中，与此同时，孤门直觉一道红光朝着自己面门猛然袭来，然而在如此距离，闪避已经完全无法做到，只听一道剑锋贯穿血肉的闷响在其耳中瞬间传至大脑，猩红长刀的刀刃已然插进了孤门的口中！
成功……了？
獠牙紧紧咬住刀柄，作出了最后一搏的拔刀斋将视线顺着刀身向上望去，一股温热的血液顺着刀身由上至下缓缓流进了他的口中，然而，在其浑浊的双眼之中，却是为看到的景象猛然一颤——
刀锋并没有贯穿孤门的后脑或是颈椎骨，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孤门仅仅只是将头部微微一侧，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使其成功躲过了这突袭之杀剑，猩红长刀虽然直插入其口腔，但却是在其脸颊之间贯穿而出，虽然这让那清秀的面孔从此多了一道疤痕，但至少也让他捡回了一条性命。
“咤！”虽然口中长刀未去，但孤门还是奋力暴喝一声，只见其手中村正倒转至上，随即以剑柄的底部为攻击的重点狠狠地砸在了拔刀斋下颚的一侧，震撼的力量传遍口腔，无数獠牙皆被挤碎牙根纷纷脱落而下，而那衔在口中的猩红长刀则也随之失去控制，无力地砸落在了其断膝之前。与此同时，孤门甚至都没去顾及脸上被割出的刀痕，只见其缓缓收刀入鞘，但并非是就此罢手，面对已经被完全斩去四肢的新免拔刀斋，他却弓腰侧身，并用右手轻轻地放置在了刀柄的寸许之上。
【居合·极】
方才之上，老者所展现的那极致的居合斩击在此时此刻再次重现，但这并非只是简单的模仿，如今被孤门所挥斩而出的，则是一道境界犹在其上的炉火纯青之作，在那一刻，面对那飞驰而来的巨大刀光，在拔刀斋的心中，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可以的用以形容此时此景的词语。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一百七十八章 剑魔末路
“呵……还真是乱来。”
dr.吴坐在巨大的监视屏幕之前，望着眼前那接连失去信号、并只剩一团雪花乱码的区域画面轻轻低笑。
在屏幕之中，每一格画面都代表着一处模拟区域的范围监控，像是韩非与潜蛇所战斗的无人都市，或是孤门与新免拔刀斋所厮杀的日式庭院道场，都是dr.吴为了进行某些收集数据的测试实验，而耗费心血所搭建出来的完美复制场地，但就在刚才，在孤门斩出那一记巨大刀光之后，有十数个与其处在同一平面的模拟场地便同时失去了消息，不只是监控被摧毁，就连场地内所有可操纵的事物也都尽皆切断电源。
按理来说，这种倾注了大量资源与精力所制造的东西被人鲁莽摧毁，肯定是一件令人恼火的坏事，但从dr.吴现在的状态来看，似乎他更关注屏幕之中拿到持刀而立的瘦削背影，而在其眼中，某种诡异的渴望则正在逐渐蔓延开来……
…………
孤门握住长刀缓缓起，随即升起手来往刀镡之上轻轻握拳一敲，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在刀身之间回荡开来，剑鸣渐起，无数沾粘其上的碎裂虫尸被直接震落而下，随后，孤门俯下身来拾起骨鞘，并将村正缓缓收纳于其中。与此同时，在孤门的身后，以跪立之姿停留在原地的拔刀斋视线微微下移，只见随着收刀入鞘的剑鸣回响，在他腹部的位置，一道看似浅显的笔直刀痕逐渐横向延伸开来，直到孤门合并刀鞘的那一刹那，这道几乎横跨了老者整个腰际的巨大刀痕才开始将蠕动其中的虫群们喷溅而出，密密麻麻的黑色毒虫在其中如同瀑布一般奔涌逃窜。
“做得好，孤门。”老者微微回首，在其脖颈的位置，那道割喉之伤已经被暂时地修复成功，或许是无法感知到疼痛的缘故，四肢被尽皆斩断，腹部也受到了无法挽回的重创，如此伤势之下，面对弟子，老者也仍旧保持着沉着平静的对话方式，“就像你之前所说的那样，我新免拔刀斋，在今日，确确实实地输给了你，孤门长夜。”
“老师……”狭长的眼角微微颤动，沉默半晌，孤门走到了拔刀斋残躯的面前，随即毫不犹豫地双膝跪立而下，“老师，我有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向老师问清楚。”
“不用说了，老夫知道你想要问什么。”老者抬起断腕，
做出了一个制止的手势，随后，他勉强支撑身体坐直，并缓缓说道，“你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向【祂】屈膝俯首，甘为奴仆，是吗？”
“正是。”孤门低下头来，双手死死地紧攥住自己跪地的双膝，“我不理解，为什么天下无双的第一剑圣，人类之中的至强之人，会如此自甘堕落！请务必回答我！”
浑浊的双目凝望着天空，随即缓缓暝闭，一声悠长的叹息渐渐飘散，思索良久，老者静静地睁开双眼，随即沙哑地开口道——
“因为胆怯。”
“什……”孤门猛地抬起头了，之前，他曾预想过许多答案，但显然这个词汇从未出现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毕竟谁能料到，堂堂剑魔，旧时代唯一的剑圣，会说出【胆怯】的自称？
“孤门，你可曾记得，在你我初见之时，老夫便已许久未曾动过刀剑之器？我曾对你说，我不再拿起【山鬼恸】，是因为天下不再有人有资格值得我刀剑相向？那是老夫骗你的。”胡须轻颤，老者与孤门那震惊的双目对视一眼，随即立刻分开，“事实上，在那时起，老夫便已经失去了剑心。”
“在我剑技巅峰之时，我的心中也曾回荡着如你一般男儿的热血，那时，天下战火不休，邪恶轴心初现爪牙，为了遏制其势力增长，老夫发布天下檄文，召集世间所有剑豪浪客，准备以万剑之势攻进轴心腹地，用精兵的斩首行动来击杀那轴心国的三位异族领袖，然而，我太天真了。”
皱纹横生的眼角微微颤抖，回忆着那些尘封的往事，即使是拔刀斋，也不禁被那其中所蕴含的血腥味道给骇然失色，“十五分钟，一万八千四百三十七名应邀而来的剑士，仅仅只过了十五分钟，便被镇守在那里的异族士兵给轻松剿灭，甚至不需要动用那三个首领的任何其一，我们的剑技，在那些压倒性的力量和诡异的能力面前，完全沦为了笑话。我眼睁睁看着那些名剑被一个个折断击碎，眼睁睁看着那些背负着古流剑术之名的剑客浪人被一个个撕碎，之后，我……逃走了。”
“自我学剑以来，我所经历的战斗皆是以压倒性的胜利告终，无论是横行乡里的盗匪，还是各大道场的掌门人，没有人能够敌过我手中的剑，【新免拔刀斋没有败绩】。但是，在面对那些前所未有的强
敌之时，我退缩了，我并不害怕死亡，但是我从心底里极度拒绝着那种殊死战斗的可能性，长久以来压倒性的胜利让我中了毒，让我恐惧着【败北】的到来。”
拔刀斋仰起头了，随即苍凉一笑，“是啊，我成功回避了在殊死搏杀中败北的可能性，守住了【不败】的虚名，但那又如何？我的剑和人生都已经失去了意义，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拔出自己的【山鬼恸】。”
“老师……”孤门跪立在拔刀斋的残躯面前，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直到我遇见了你，孤门。”话锋一转，老者那浑浊的双眼又汇聚到了自己弟子的身上，“你的出现，让我觉得又找到了存活下去的理由，作为让剑道在这世间几乎灭绝的罪人，我将自己全部本领都交付于你，希望你能将剑道在这片土地上再次流传下去，让那些英勇无畏的剑士们的信念得到传承，但是……我低估了你的志向，你注定不是陈列在架上的观赏古刀，而是一柄随时随刻在血肉与骨骼间劈砍纵横的战刀，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带着满足的笑容战死沙场。在了解到这一点后，我突然害怕了，没有什么能再赎清我的罪孽，即将老死的我，已经没有办法与时间，再去将万千剑道奉献给天下了。”
而就在那时，【祂】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你与他交换的条件……居然仅仅只是寿命？”孤门瞳孔震动，没有什么可以形容他此时心中的那份震惊。
“没错……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是行走的【剑道】，那一万八千四百三十七名剑士的荣光就不会在这个世间所消散，然而，为了这个赎罪的愿望，我却化身为魔，斩杀了更多的无辜之人，真是……可悲的人生啊。”拔刀斋无声地笑笑，随后，他抬起头来，对孤门说道，“谢谢你，孤门，让老夫在最后真正进行了一次赌上一切的生死搏杀，也终结了我那虚妄的【不败】神话，你的存在，也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剑道绝不会就此止步，很好，非常好……现在，老夫对你，只有最后一个请求了。”
残缺的躯体以跪立的方式强行坐直身体，一股解脱般的决绝之色在拔刀斋脸上浮现而出，他微微昂起头来，随即对着孤门一字一顿地缓缓开口道——
“请为我这罪孽之人，介错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介错
“谨遵……师命。”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本就已经不多的体力此时也已见底，但面对恩师最后的请求，孤门还是咬着牙拄刀站起，并一步步地慢慢将身体挪动到了拔刀斋的身后，随后，村正缓缓高举而起，而后者则再次挺直了自己的腰背，虽已是末路，但是这曾经的剑魔依然有着最后那份武者的倔强。
“来……动手吧。”
在拔刀斋的腹部，那几乎将腰身全部横斩开来的巨大刀痕如同决堤一般释放着那老者的残余的生命力，切腹之伤已成，然而，介错之人却迟迟无法下刀，脖颈微微回首，流转着黑色王冠印记的浑浊鹰眸紧紧盯着身后那高举长刀的瘦削身影，轻笑声响起，老者自嘲般地说道，“昔日，曾有罪人剖腹自裁，而围观者无一为其介错，为的，就是让其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悔恨死去，无法当场解脱。孤门，老夫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但即使被重创至此，老夫也毫无痛觉可言啊……”
“我只是……”紧握住刀柄的双手微微颤抖，平日轻松斩断任何欲斩之物的村正，此时却如同被万吨铁锁束缚住了一般无法挥动，孤门死死地注视着那苍老背影的脖颈，无论如何，在这最后一击的机会面前，他都无法说服自己斩下老师的头颅。见其如此犹豫不定，拔刀斋幽幽长叹了一声，随后，他突然开口说道——
“孤门，老夫的身体构造，早已远非凡人，以你刚才在我身上所斩出的所有伤势，老夫只需动用力量便可瞬间恢复，你可明白，现在的你再与完全状态的老夫相杀，可有几分胜算？你死之后，那个女孩会死，那个叫dr.吴的男人也会死！从今往后，又会有多少人被【剑魔】所斩杀！你的剑心呢？！你为天下、为大义而挥剑的誓言呢？！动手——！！”
嚓。
未等老者说完，事实上，就在他说到【大义】二字之时，孤门那踌躇的双目便如同拨云见日一般瞬间清明且坚定，与此同时，那停在半空的长刀也骤然纵斩而下，只听刀剑疾挥的破风之声与斩断骨肉的锐利声响同时对撞而出，只见拔刀斋的头颅在脖颈之上悄然低垂而下，颈椎间黑洞般的切断之处如镜面般平滑，但是并非完全斩断，在他喉间之处，仍有寸许皮肉相连，这使得老者的首级以【俯首认罪】的状态吊垂在了自己的胸腹之处，而非在这一地狼藉之间如同垃圾一般滚落不定。
完美的【介错】。
孤门轻轻收刀入鞘，在他的视线之中，他分明看到自己老师那低垂的脸庞间浮起了一丝满意的微笑，随后，只见那苍老的身躯逐渐如流沙般无声溃散、坍塌，最终只留下了一地四散奔
逃的微小黑虫，以及那把横在石板路之上的猩红长刀，除此之外，再无其踪迹可寻。但是这四周无处不在的刀痕，以及这遍地的狼藉，无一不说明一个事实——
旧时代最后一位剑圣，【剑魔】新免拔刀斋，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老师……您走好。”对着那空无一人的道场，孤门微微行礼，他知道，自己仅仅只是战胜了身为人类剑圣的新免拔刀斋，直到最后，剑魔都没有对自己的弟子显现并使用那份因皈依而被赐予的异常能力，即使是败北之后，那种对其来说并不严重的伤势，也是他自愿放弃了恢复的权利，甘心引颈受戮，也许，拔刀斋始终都溺爱着这个唯一的弟子，即使身入魔道，也不曾减弱丝毫。
“恭喜各位，很高兴各种能够帮助我清扫这些闯进家门的老鼠，人类，果然是最棒，最强，同时也是最不可思议的生物。”
正当孤门垂首默哀之际，一道不合时宜的电子合成之音突然在众人上方传来，显然，dr.吴已经通过隐藏在某处的监控系统观看完毕了整个战况，在所有闯入之威胁皆已被排除的现在，也是时候到他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dr.吴，我们已经将那家伙的信徒全部击杀了，现在，我希望能像之前说的那样，与你见上一面。”腰身俯下，孤门在地上拾起那杆极长的猩红长刀，并将其重新归鞘，以布条为绳捆在了自己背后，“还是说，你仍然不信任我？”
“别的不说，至少你先弄一些医疗设备啊！大叔身上的伤势很重，韩非也已经快要挂了！”翼鸟使劲扛起韩非那鲜血淋漓的身体，而后者眼中的红色光芒也已如风中残烛般飘摇将熄，在方才的对决之中，拔刀斋对他造成的伤害已经远远超出了其承受范围。
“呵呵呵……一号实验体的身体素质并不仅仅只有这种程度，现在做这种样子，只是想降低我的戒心来接近我而已，不过，话虽如此，我会对他们进行治疗的。”看着屏幕中那道凄惨的身影，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只是无奈地笑笑，随后，他轻敲键盘，某项地下设施被登时激活，与此同时，只见三人所停留的庭院之间，有两道接近两米的圆柱形透明容器在开裂的地面之中缓缓升起，只见那容器从中央缓缓打开，随后，那合成的电子之声再在翼鸟耳边再度响起，“这是我特制的治疗棺，请将他们二人送进里面。”
“治疗【棺】？怎么听着这么不吉利……大叔，你觉得怎么样？”翼鸟在那诡异的玻璃柱之间来回打量了几眼，随即以询问的眼神望向孤门，而后者只是点了点头，做了个安心的手势，随即缓缓地走进了其中
，“无所谓，走到这一步，他没有必要欺骗于我，而且，想要见到他，这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唔……好吧。”见孤门如此选择，翼鸟也只好照办，只见其费力地将韩非的身体塞进棺中，随即眼看着那透明的玻璃门将二人完全封闭在容器之中，在沉寂半晌之后，一道淡黄的浓雾突然在那容器内部喷涌而出，并逐渐将二人的身影完全笼罩，翼鸟有些惊慌地连连后退，在她看来，这必定是某种用来关门打狗的毒气，只见其迅速拿起一段方才被斩断坠地的粗重树枝，随即正要往那玻璃棺的表面全力砸下，然而就在此时，一阵轰然的地震之声猛然将翼鸟震翻在地，正如同先前一般，如今这片区域再次开始如同巨型电梯一般开始在这地下深处移动位置……
…………
“你在看什么？”
菲尼克斯坐在办公桌前运笔如飞，一张张文件在其迅速浏览之下被逐个签署，然而，虽然忙碌如此，但他还是察觉到了身旁的那道目光。
莱恩，他年轻且忠实的助手。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几天局长大人的心情好像格外的舒畅。”隐藏在极长刘海之下的红棕异瞳微微发亮，莱恩抱着怀中那一摞厚重的资料，脸上微微笑道，“请问是战事快要结束了吗？”
“呵呵呵……鸢尾花区的民乱不值一提，这个地方虽然多次发起叛乱，但从来都是最好镇压的地带，只需要来势汹汹，便大概率会拱手而降，着实有意思。”菲尼克斯伸手拂去顶棚溅到办公桌之上的尘土，远处震响的炮声使得作战中心一直像是处于地震的余波中一般，“让我高兴的，是你。时至今日，你终于能够接过我的担子了。”
“……帝首陛下的决定做得似乎有些过于轻率了，我的能力完全不足以担此重任。”脸上笑容一僵，莱恩那清秀的面孔上顿时露出了难色，“而是，这不是局长大人与帝首陛下的一场游戏吗？圆环局真正的主心骨，还是局长大人您啊！”
“我倒是更希望，你能真正的接手局长一职，不需要妄自菲薄，你是完全有这个能力的。”手中公务暂且停下，菲尼克斯掏出香烟缓缓点燃，青雾缭绕，他伸出手指缓缓拂过自己那道横过整张脸庞的巨大刀疤，一股复杂的感情在其眼中悄然扩散，只见其轻叹一声，随后，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轻声呢喃道——
“而且，我也想看一下，生长在新纪元的年轻一代，究竟会如何去改变如今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能够比我们这些老家伙，看得更远，更远……”
第一百八十章 Dr.吴
在亲眼所见之前，翼鸟从来没想过，那个神秘的dr.吴竟会是这样一个男人。
笔挺的西服，柔顺乌黑的背头，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深邃双眼，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只需一眼看去，就能清楚地感受到蕴含在那具身体里的澎湃的活力、满溢的才华以及丝毫不加掩饰的野心。
这便是dr.吴，从世界之战时期便大放异彩，以无数科技之灵感强行抹平敌我差距的天赋鬼才，人类在科技方面永远的最前端，同时也是开国之初，研发了各种民用科技以大幅提升国力，使得帝国迅速在战后的残骸中飞速崛起的科技之父，而如今这个传奇之人，正已最为年轻巅峰的状态，出现在了翼鸟的面前。
只不过，他出现的方式，只是全息投影而已，而非本人到场。
“大叔和韩非呢？你把他们打包放到哪里了！”翼鸟迅速左右望去，在方才那短暂的昏迷过后，她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此地，在她的周围，除了那道优雅端坐的全息投影之外，皆是一片毫无光线反射的沉寂黑暗，这让翼鸟连通过环境细节进行推理都做不到。
“稍安勿躁，少女，他们目前都正在治疗棺中进行疗伤，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保证，孤门长夜和韩非不会受到我的任何伤害。”dr.吴的幻影手按左胸，以代表自己是真心之言，随后，那道深邃的目光轻轻落在了少女那张警惕的脸庞之上，他缓缓开口道，“翼鸟，同为人类智力顶端的一员，我已经想见你很久了。”
“我？真是不好意思，我可并不认识你，而且这话你也对大叔说过了，怎么，你是对人类顶端这几个字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翼鸟皱着眉头微微后退，经过韩非这一路上的只言片语，她目前对dr.吴的印象完全就是一个变态科学家，虽然知道那疯子的疯话不能尽信，但以现在这个状况来看，这个男人的种种行为皆是让这种负面印象开始愈演愈烈。
“那是当然，我可以毫不避讳的说，我是一个人类至上主义者。”端坐的身影缓缓摇动手指，并立即为自己的发言补充道，“当然，这并不代表我歧视异族，但是我认为，人类这
种生物，是的的确确在各方面都远超那些进化不完全的野兽的，越是优秀的人类，我就越是憧憬，越是推崇。”
“让你这种人给盯上的感觉可真是不怎么舒服。”翼鸟冷哼一声，随即开口问道，“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真是不好意思，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先来回答。”dr.吴的幻影微微一笑，随即开口道，“你觉得，之前引领你们的向导，那位迪诺，他算不算人类？”
“迪诺……？”大脑稍加思索，翼鸟便已然回忆了起来，在她眼前，那道被韩非一拳穿胸的年轻身影逐渐浮现了出来，对于那些零落一地的机械零件，她可是历历在目，同时，对dr.吴的问题，她也立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他不是人类。”
“哦？为什么？”听到这个回答，投影那俊秀的脸庞上明显露出了一丝不悦，显然，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是因为他的机械身体吗？”
“不，是因为他的行动模式。”翼鸟缓缓摇头，随即紧接着开口说道，“以韩非对其造成的伤势来看，他的大部分，或者说全部的内脏都已经被相应的机械所替代，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以现代科技来看，很多人都可以用手术来对自己病变的内脏进行替换，我曾听说在圆环局中，有一位名叫墨瑟的执行官把整个身体都进行了改造，所以对于迪诺的机械身体我并没有多余的评价。”
但是，问题出现另一个地方。
“根据迪诺的活动来看，他全身都是由某种轻型金属所制成，这也造成了他行动时那种违和的轻盈感，我知道你可能有更完美的作品，然而迪诺很可能就是你在改造手术方面的最初之作，所以才会有着其无法抹去的粗糙感。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也看出来迪诺行进之时，他的头部与身体各处那种轻盈感相比过于沉重的摇晃幅度，我想，他的大脑就在那具身体之中好好所保存着，对吧？”
“没错，所以我认为这就是迪诺依旧是人类
的证明。”投影从座位上站起，并逐渐走近翼鸟的面前，“作为人类，他能主动进行思考，也能以大脑发布操控身体行动的命令，通常来说，机械身体所带来的反应力也让他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但归根结底，那仍然是他自己的身体。怎么，只不过是身上多了一点辅助工具，你就觉得这不算人类吗？”
“并非如此。”翼鸟摇了摇头，随即继续说道，“迪诺的大脑还存在，这是事实，他能用转动脑筋来做出任何反应，这也是一个事实，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以报废他身体上下各个机械关节或者机械动力炉为借口，命令他去做些任何他不想去做的事，那么，终日在威胁的阴影下苟活着，随时随刻都会违心行事，他也算是个人类吗？我认为不是。”
“……呵，这种说法倒也有些道理，”沉默半晌，那投影突然微微一笑，并紧接着抬起手来，朝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轻轻拍了两下手，随后，无数刺眼的白光骤然之间便照亮了这黑暗凝聚之处，翼鸟紧紧捂住双眼，待其略为适应了这白茫茫的光线之后，她缓缓睁开眼来，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副人生中从未见过的震撼画面。
只见在这如同十几个足球场一般大小的辽阔领域之上，无数整齐排列的圆柱形玻璃容器如同墓园的石碑一般无边无际，在那其中，有着无数生物之**正在那充满氧气的营养液之中缓缓漂浮，小到野猫，大到各种本该早已灭绝的异兽，再往深处望去，翼鸟甚至隐约看到了某一排玻璃容器之中有着人类的存在！不仅如此，狼人，牛头人，地精，精灵，蜥蜴人……这些不知何时便沉睡在这营养液之中的众多生灵，如今仍在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状态下漂浮昏迷。
“你……谁给你的权利，把他们给监禁在此处的！你这是在践踏他们的人权！”见到如此震撼的情形，翼鸟心中的那份正义感促使她发出了愤怒的质问，然而，那道dr.吴的投影却只是若无其事的笑笑，只见其打了个响指，在翼鸟身侧的两旁，两道玻璃圆柱开始徐徐升起，而禁锢于其中的，则正是孤门与韩非二人！
“别激动，少女，很快，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Dr.吴（其二）
1987年，冬，西伯利亚荒原。
“敬礼！”
身穿白色军服的士兵们在道路的两旁立正行礼，呛人的烟雾在队列的尽头徐徐升起，阿诺德，一名邪恶轴心军团的上校在这暴风雪的余波中走出了车门，并叼着雪茄目不斜视地笔直朝着大门走去，在他前进的方向，是房体被炮弹轰炸得塌陷了大半的一家图书馆，而在这图书馆的四周，士兵们正在搬运着满地的尸体以及缴获的弹药，一场战斗刚刚在此处结束。
在几个小时前，军团总部截获了一封加密过的文件，通过破译，根据文件里的内容，阿诺德立刻便在总部的调遣之下集结了附近部队，随即在暴风雪的掩护下急袭了这处隐蔽的研究基地，就像文件里说的那样，守卫在此处的军事力量极其薄弱，但物资补给却又相当充裕，同时，他们甚至还在此处找到了一个如同重磅炸弹一般的大人物——
“博士，初次见面。”
图书馆的大门被部下敞开，阿诺德率领着一众士兵长驱直入，在穿过了层层倒塌在血泊中的书架之后，他终于见到了那个正被重重包围所看守着的男人，由于此人的名气太过强势，就连阿诺德也情不自禁地脱帽致意。
联盟军最高科研领袖，dr.吴，时年25岁。
而此时的他，正在那无数指向自己脑袋与心脏的枪口之间聚精会神地用稿纸演算着某种公式，面对敌军将官对自己致以的问候，他也是头也不抬一下，只是在鼻腔深处随意地“嗯”了一声，完全不在乎对方会不会下一刻就恼羞成怒地拔枪射杀自己，就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停下他手中的那支铅笔一样。
不过，阿诺德上校并未对男人这失礼的举动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在尴尬的笑笑之后，他随即开口道，“老实说，原本，我只以为这里是个隐蔽的前哨站之类的地方，我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dr.吴会这么简单地就被擒住，难道阁下不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居然敢以身犯险，如此深入我等大军之腹地。”
“观察。”视线从未离开自己笔尖的年轻男人突然开口道，即使身处如此险境，他的声音却是依旧那般平静，不带半分恐惧，“我懂的，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只有近距离的观察，才能让我从你们身上得到的数据更为具体与细致，才能研制出针对你们各异体质更为有效的武器。”
“呵……对于这
一点，我对阁下的勇气报以崇高的敬意。不错，的确像你说的那样，现在人类手上的武器越来越难以琢磨，对我们造成的伤亡也是越来越大，但是……这种胜利要到此为止了。”阿诺德微微一笑，两枚尖锐弯曲的獠牙在其嘴角暴露而出，作为刚鬣族的一员，这是他们的种族特征的一部分，“没有了你的存在，由你负责的西线战场将会战力大跌，武器得不到革新，装备得不到升级，人类的士兵也就不过如此了，到时候，我们的兵力将会全力增援东线，到那时候，就算【轩一】再强，也是无力回天了。”
就当阿诺德上校在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之后，伏案疾书的年轻身影顿时笔锋一僵，只见其铅笔的笔尖因用力过猛而突然崩断，一道明显的青筋在dr.吴的额角炸起，他缓缓抬起头来，第一次将略显怨毒的目光放到了那名敌军的上校脸上，“轩一？你的意思是，就凭他，需要全部兵力才能抗衡？”
“这是我军每个士兵的共识，三位领袖之一的【比蒙】都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中，这种力量是任何事物都无法与之抗衡的。”回想起得知那个消息的瞬间，阿诺德仍然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只见其双手撑住桌面，并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年轻男人的脸，“这幅表情真是奇怪，阁下的武器虽然难缠，但人类士兵的总体实力也不过尔尔，要我说，我等轴心军团的士兵直到现在都没能让人类被彻底消灭的原因，只有【杀神】一人，你们人类不该都对他顶礼膜拜，奉为神明才对吗？”
“神……明……”双拳紧紧攥握，铅笔在指节间被无意识地折断裂开，指甲插进肉中所流出的鲜血缓缓滴落在稿纸之上，在阿诺德惊异的目光之中，眼前这个原本沉静如水的男人此时却像是濒临爆发边缘的火山一般，那股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气在其瘦弱的身躯之中眼看就要奔涌而出，在这个瞬间，只听图书馆外突然警报大起，雷达被触发后所发布的防空警报尖锐环绕，有某种飞行物体正在急速靠近这片领域的上空，阿诺德上校抬手示意周围的士兵看好dr.吴，随即立刻朝着大门处飞奔而去，然而在下一刻，不等他迈出门槛，便突然被一股巨力推得倒飞而出，并狠狠地撞在了大厅内的石柱之上。
一柄短刀，插在了他胸膛正中央的位置，并将他死死地钉在了石柱之上，阿诺德上校试图握住刀柄将其拔出，却是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能将这短刀拽出半分。
“在联盟本部里，的确有这么一群蠢货，在说着什么神啊，救世主啊
之类的蠢话。”
在大门之外那密集的暴风雪影之中，一道身着黑色长风衣的散漫身影慢悠悠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只见其随意地倚着门框，并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别逗了，就算这世上真有神这种玩意儿，那也不该是我这种煎蛋都煎不好，每天早上打个领带都要让人来帮忙的废柴，你们现在拿枪指着的那个男人，才更应该配得上【神】这个称号。”
“开枪，开枪！”不知是针对门口的那个黑衣男人，还是被士兵团团包围的dr.吴，或许是两者皆有之，在此时此刻，阿诺德嘶吼出了最后一道命令，无论是哪个人，只要能在此处成功击杀，都足以对人类联盟造成极大的重创，然而，在其命令下达的瞬间，一柄短刀便瞬间钉进了他的额头之间，与此同时，那道黑色的身影便在原地瞬间消失不见，那用步枪指着dr.吴头部的一众士兵见状立刻扣下了扳机，准备执行自己上司最后的指令——
但是，他们用以扣动扳机的手指皆是在刹那之间悄然落地，同时，士兵手中的枪支也全部从中齐齐断裂，完全失去了发射子弹的能力，身着长风衣的身影轻轻降落在包围圈中央，被风压掀起的衣摆如同漆黑双翼般展开，而后，不知何时出现在其手中的两柄短刀重新收回衣袖，男人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dr.吴的肩头，随后稳声说道，“博士，你已经安全了。”
仿佛事先安排好了一般，在那周围的士兵脖颈之处，一道道血线同时爆发开来，血雨淋漓而下，众人捂喉倾倒，而毫发无伤、甚至连丝毫血液都未曾沾及衣角的黑衣男人则伸了个懒腰，随即在怀中拿出了一个通讯器按响说道，“区域安全，允许降落，人质已成功营救。”在结束通讯结束之后，他又回过头来，对着dr.吴微微一笑，“走啦，大科学家，人类还等着你去拯救呢。”
等着……我拯救……吗？
目送着那道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雪夜之中，dr.吴抬起手来，将桌面上那沾满了血污的稿纸猛地抓握而起，一股火焰在其心底与眼中开始逐渐燎燃。
我才是……人类的救世主！
在那未曾署名的稿纸之上，一枚椭圆形的潦草图样赫然其上，而在那图形与密密麻麻的公式一旁，一个在后世震惊了世界的名字在逐渐干涸的血迹之间依稀还足以辨认。
大伊万。
第一百八十二章 Dr.吴（其三）
“知道这些泡在营养液里的素体，他们为这个世界都做出了什么贡献吗？”
时间回到现在，在那全息投影的照射下，年轻的dr.吴端坐于座椅之上，随即朝着翼鸟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翼鸟双目飞速在那堪称生物博物馆的四周浏览而过，虽然那些泡在玻璃柱中的生物都还具有最基本的生理反应，但完全看不出他们究竟还有没有意识。
“数据，数据就是一切。”双腿站起，腰身笔挺的dr.吴在那玻璃柱间缓缓走过，虽然无法真正触及，但他还是伸出手去，在其表面逐个轻轻拂过，“为了搜集所有种族在日常中各项的数据，我打造了这个地下都市，用以模拟各个环境下每个种族的不同反应。情绪的起伏，思考的差异，选择的左右，在不同时间的不同环境下，我已经研究出了每个生物体力与状态最为巅峰的时期，而在那之后，我开始结构促使那些力量诞生的原因，激素、血液、神经，乃至细胞，在这所有的所有最后，我了解了世界的一切。”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此研究各个种族的身体，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翼鸟咬着牙缓缓退至孤门与韩非的玻璃柱中央，随即继续询问来拖延时间，同时，她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思考着在此处的脱身之法。
“很简单，我要……让人类再一次得到进化。”
然而，令翼鸟没有想到的是，传入她耳中的回答竟是一道如此令人匪夷所思、却又落地铿锵的答案，见少女被惊得目瞪口呆，dr.吴无声地笑笑，随即继续开口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像痴人说梦，毕竟，在我之前，从来没有人敢于进行如此狂想，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相当艰难、但又的确具有挑战价值的课题。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起初，我选择在三个方面入手。”
“首先，我尝试从人体本身入手。经过无数次的解刨与研究对比，我发现，人类的大脑所具备力量完全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就像是一个完美的掌旗官一般，在大脑的各个区域，只需要稍加刺激，就足以激活出那股长时间潜伏在人体内的巨大潜力，手指，四肢，皮肤，血管，内脏，骨骼，所有的所有，全部都
能够通过这种方法得到大幅增强，这也给了我充足的信心，我明白，只需要加以控制，人类远远不止是仅此而已的程度，所以，我研制出了第一代面具。”
“面具……”翼鸟稍加思索，便立刻将视线投到了玻璃棺中，在她的眼中，韩非脸上那副挂着诡异笑容的苍白面具赫然在列，“这么说……原来你就是韩非面具的制造者？你知不知道，他用这副面具杀了多少人？！”
“为了全人类共同的进步，微小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至少，那些人临死前的反抗也为面具的输出调试提供了优秀的数据。”dr.吴背对着翼鸟缓缓开口，在后者听来，他的语调此时已是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凉薄与冰冷，“面具的研发并不理想，我所进行的实验之中，接近百分之九十四的实验体都承受不了那股直接刺激大脑的电流，大部分都当场死在了实验台之上，而少数活下来的也都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成为了所谓的【植物人】。”
“你……那还有百分之六的人呢？他们最后怎么了！”听着dr.吴如此冷漠的讲述，翼鸟已经开始逐渐动了怒火，如果不是现在dr.吴真身未现，她早就准备上前动手了。
“哦……那些人虽然活了下来，但是，我觉得他们应该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一个只会流着口水望天的痴傻之人，所以我就替他们解脱了。总而言之，那次大型实验之中，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将电流承受了下来，并且毫发无损，我将其命名为1号实验体，或者说他更喜欢的名字……韩非。”dr.吴的背影回过头来，在他的脸上丝毫看不见为众多实验体悲惨命运所负责的愧疚，与之正相反，在那张年轻的脸庞之上，唯一出现的只有为实验成功而出现的庆幸与骄傲，而这则更让翼鸟为之厌恶。
“不管怎么说，我的第一猜想破灭了，虽然成功造就了1号实验体的诞生，但这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大多数人的身体都没做好由内而外进化的准备，所以，我开始着手准备第二猜想的实验。这一次，我尝试用人体与机械结合，从而达到外部进化的效果，无论如何，血肉与骨骼的老化从来都是造成人类弱小的原因之一，即使是西部第一神枪手，也会因为年迈而大失水准。再比如，如今世间第一剑豪，孤门长夜
，他的年龄已经在四十到五十之间，人体的巅峰期即将离他远去，等到他七十岁，八十岁，或者九十岁的时候，他还能像年少时那样，只凭一把冷兵器就能击溃数千弟兄吗？我看未必。”
“所以，如果用金属，用零件，用动力炉来替代薄弱的人体呢？永远不知疲倦，永远处在巅峰时期，永远不会因年老而颓废不振。过去在圆环局任职期间，我利用职务之变，亲手参与了一名执行官的改造实验，除了大脑以外，那个男人的全部**都已经被改造成了钢铁之躯，抛弃血肉，机械飞升，这也是人类进化的一条道路。”dr.吴手指在下颌处轻轻摩挲，说到这，他又将视线放到了翼鸟的身上，“但是，就像被你所否定的那样，如果选择了如此道路，人类的本质就完全失去了意义所在，这条路，也就此断绝了。”
“那么……你又开始再一次进行实验了？”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伦理观已经被大幅颠覆的翼鸟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将这个疯狂学者的话语听下去。
“不不不……或许是我的讲述方式有问题，请让我指出你言语中的错误。”dr.吴抬起一根手指，随即否定似的左右摇晃着，在他的脸上，此时却是浮现出了一抹戏谑似的微笑，“我三种猜想所衍生的实验，全部都是一起进行的，虽然前两条思路走进了死胡同，但是，我最后一种猜想却是得到了突破性的进展。”
“看来……那个猜想，就是这些培养槽的来源所在，对吧？”翼鸟再次朝着周围那些玻璃柱打量而去，而这一次，她已经明白了隐藏在那营养液中的一切。
“没错……”
掌心轻轻一拍，dr.吴双手合十，在他的脸上，此时如同像是被供奉在高山之上的神像一般不可一世，而他接下来所说出的一句话，则更是在翼鸟的心中仿佛激起千层巨浪一般震撼无比——
“我要结合世间所有生物的强化特征，汇集其所有可优之处，并将它们全部以人类基因为主体融合为一，在那一刻，我会创造出绝对的完美生物，也就是——新人类。”
而在那时……
我，就是真正的神。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作品
两团赤红的光芒在玻璃棺中骤然亮起，只听几道沉闷的暴击之声在玻璃壁内侧铿锵传出，大片的裂纹随着震颤而在整个容器的表面蔓延开来，而后，随着一只铁拳在棺中内部轰然破出，淡黄色的液化雾气瞬间从中喷涌开来，韩非双手扒住棺壁被撞出的破洞边缘一跃而出，并以悍然之势狂笑落地。
而在他身旁，禁锢于棺中的孤门也同样斩断玻璃柱突破而出，并与其仗剑而立，在他的身体表面，那些只是战斗中所造成的伤势皆已不可思议地复原大半，甚至就像经历了数月疗养以后一般愈合成了疤痕。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老子了！dr.吴，没想到你这种人也会说出这种痴人疯语！”韩非眼部红光闪烁，并双膝跪地捧腹狂笑，只见其拳头发泄一般地在面前的地砖之间奋力猛锤，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那几乎笑到窒息的势头，忽然，狂笑声戛然而止，他沉默着站起身来，沙哑的声音再度冷冷响起，“【神】？原来，你我之间的约定，只是一场空谈吗？如此的话，你，也就违背了我的正义，也就……背叛了我。”
“1号，关于这件事，我从来都不曾背叛于你，难道你没发现现在你正在使用的，正是第三代面具吗？你对【正义】的执着，我向来都对其抱以崇高的敬意，虽然……那份执着早就已经被你自己所扭曲了。”dr.吴的幻影微微摇头，然而不等他说出一句话，韩非的身影便猛然暴起，随即将身后那破裂报废的玻璃棺直接朝着上空抛飞而出，只听一声爆炸的巨响，火花闪灭，dr.吴那被全息投影所构建出来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韩非！你做什么！我还有话要问他！”方才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二人对话的孤门见状立刻大吃一惊，随即立刻飞起一脚踹向了那道愤怒的银发身影，而后者则预判似的一把抓住孤门那飞袭而来的脚腕，并将其远远地甩飞而出，随后，只见韩非双臂大张，如同猛虎啸林一般朝着这无垠领域的上空咆哮而出——
“你这该死的叛徒！给我滚出来！老子要亲手把你最后那点**一块块地撕碎！你竟敢嘲笑我的【正义】！！老子要生吃了你——！！！”
村正随着剑鸣相伴赫然出鞘，全身伤势皆已奇迹般恢复的孤门此时斜刀疾驰，直奔韩非的身影袭杀而去，既然各自的目标就在眼前，而双方的目的此时又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冲突，那脆弱的盟约关系也随之被当场撕毁，野兽般的直觉察觉到了杀意的释放，韩非将视线定格于孤门的身影，在其双目之中，嗜血的红光也随之愈演愈烈，强悍的冲击力在脚下爆发而出，韩非握指成拳，孤门横刀于侧，二人皆已极速之势朝着对方笔直对撞而去——
锵——！
锋锐的刀刃在地板上格出来刺眼的火花，直斩之势悄然落空，孤门站起身来迅速回转，然而，在其疑惑的目光之中，却再也找不到那疯狂的身影半点踪迹。
“丫头，你看到韩非去哪了吗？！”丝毫感知不到杀气的存在，搜索无果之下，孤门立刻扭过头去朝着翼鸟高声发问，而后者显然还没有在那电光火石般的对决交锋之中缓过神来，直到孤门第二次发问，少女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答复道:“没有！在你们差一点就要撞到一起的时候，那家伙就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了！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消……失？”孤门微微一愣，在他的感知之中，方才韩非那股战斗的**并非是伪装出来的，他也绝对不会做出在厮杀中突然逃跑这种事来，那么，他到底……
“是我做的。”
忽然，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在角落响起，只见dr.吴那年轻且挺拔的身影在某个玻璃柱后又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当然，这一次同样还是由全息投影而构造出来的虚像，“虽然我很想跟我的合作伙伴多谈一会儿，但毕竟事情还是要分轻重的，我已经将他移动到其他地方去了，毕竟……有他在，更不方便我们之间的谈话，你说对吗，孤门先生？”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沉默半晌，孤门将村正收回骨鞘，随即双臂抱剑伫立在原地，“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找你。”
“早在你刺杀菲尼克斯之时，我就已经开始注意你了，为了判断你究竟站在哪一边，这些年来，我在暗中反复的进行观察，直到确信无误，我才会放出尾巴，让你的调查有了所谓的【进展】。”dr.吴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在他的脸上，也少见地露出了赞赏的表情，“而你也的确没令我失望，多年的忍辱负重，仍旧没有磨平棱角，不愧是人类的希望之一。”
“这些客套话还是省省吧，dr.吴。”狭长的丹凤眼露出了一丝危险的神色，孤门右手轻轻按住腰间的刀柄，随即厉声问道，“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真的为【祂】做过事？！你说你已经判断出了我站在哪边，我倒想问问你，你现在究竟站在哪一边？！”
“通常来说，你用刀剑来威胁一道投影毫无意义……但我可以这样告诉你，我的确为【祂】做过事，但我并非是为了自己，而且，我已经脱离了那个家伙的掌控，并为此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面对孤门的举动，dr.吴的幻影只是象征着地举了举手，并同时以平静的语调如此讲述着，然而在听了这番说辞之后，孤门却是轻轻冷笑了一声。
“投身到那家伙麾下的人
，没有一个能够再脱离祂的掌控，看看周围这些泡在鱼缸里的尸体，你真的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不过……至少我的确听到了我想要的情报。”孤门缓步后退，随即将翼鸟护到了自己的身后，“既然你的确曾经为祂做过事，那么也就是说……你真的造出了那具【完美之**】，不然的话，那家伙不可能会让你离开祂视线半步。”
“不……我只造出了一个半成品……一个失败与完美共存的矛盾之物。”幽幽的长叹悄然升起，突然之间，位于孤门身前的一块地砖伴随着徐徐机械之声缓缓升起，而在那地砖之下，则是一道黑曜石所打造的镂空石柱，翼鸟探头朝其中望去，只见一枚指节大小的纯黑物体正静静地躺在那镂空之处的玻璃匣中。
“孤门先生，我知道以三言两语，是绝对无法取得你信任的，但是我接下来说的话，关乎整个人类命运的前途所在，请一定要仔细听好。”dr.吴缓步走来，并直接穿过孤门与翼鸟二人的身体来到了那黑曜石柱的旁边，只见其朝着那石柱中央的玻璃匣轻轻一指，随即开口道，“的确，我曾经狂妄到要以新人类的【神】自居，但是，直到我了解了一切，见识到了所有因果源头之后，我才发觉自我的浅薄与渺小，这个世界只要还有【祂】存在，人类就永远不可能达到真正的进化，所以……”
当深渊凝视我之时，我便跃入了深渊之下，去看清它的本质，它的真实，以及……它的弱点，随后，我又遍身狼藉、但毫发无伤地爬出了深渊，开始着手准备我的计划。
玻璃匣自动开启，一支小型的机械爪将那纯黑色的小物件夹取而出，并轻轻将其递到了翼鸟的手中，站在一旁目视着这一切的幻影微微点头，随后，他抬起头来，对着那眼中充满了疑惑的孤门开口说道——
“这个u盘由我亲手制作，在这其中，储存着我毕生研究的结晶，可惜的是，以目前这个世界的科技，只能最多承载它运转三次，带着它，去寻找你的战友吧。”
“战友？你说的是……”虽然心中仍如谜雾般缭绕不解，孤门也还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是那种可能性却是让他的心情更为沉重。而dr.吴则仿佛看透了他心中的忧虑，只见那幻影轻轻微笑，随即用那并不存在的手拍着对方的肩头，口中朗声说道——
“去找吧，去南美洲，去找到那个我最失败，同时也是最成功的作品，眼下只有他，才有希望带领着人类反抗【祂】的掌控，只有他，才有可能带领着人类走向真正的自由，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他的名字，就是——”
加拉哈德·弗里曼
又称，【自由之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来袭
“加拉哈德……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是被你制造出来的东西？！你胆敢侮辱我的朋友！”
仿佛某种逆鳞被触动一般，双眼怒火攻心的孤门毫不犹豫地瞬间拔刀而斩，清冽的刀鸣骤然划出，只见那面前的黑曜石柱以及隐藏在远处的投影设备被一齐斩成两段，可憎的幻影瞬间消失，然而在下一刻，dr.吴的身影便又在某个角落悄然走出。
“请冷静，孤门先生，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相当难以接受，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拿刀剑来威胁一个投影这件事毫无意义。”幻影摇了摇头，随即紧接着开口说道，“我这一生，为了人类之崛起耗费了全部心血，但这一次，不仅仅是关乎人类，整个世界的兴亡与否，皆存在于这个小小之物其中，经过多年的观察，孤门先生，我愿意相信你能够为天下担此重任，请孤门先生为了【大义】，即刻将这u盘送往加拉哈德的手中！”
“你竟敢用【大义】为名来驱使我……我真该与韩非达成一致，直接把你在藏身之处揪出来，斩首示众以昭天下！”牙齿因恨意而咬得格格作响，孤门死死地盯着那道投影的脸庞，好像要下一秒就扑上去将其生吞一般，而在这时，在他身后的翼鸟却是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并以紧张的声音飞快说道:“大叔！这里情况不妙啊！快看！”
目光移动，孤门立刻朝着翼鸟所指的方向望去，瞳孔微缩，在他的视线之中，只见那一望无际的安置着实验体的玻璃舱皆是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焰，那些为素体维持着氧气与生命机能的营养液此时却成了杀死他们的屠刀，只见玻璃舱中那些淡绿色的液体如今在烈火的炽烤下皆是极速沸腾起来，大量尚未在沉睡中苏醒的生物被活生生地煮死在其中，而少数被那高温惊醒的人型生物则满脸惊恐地拍击着玻璃舱的内壁，希望能有任何人来帮助自己逃脱这烹煮地狱。
“这什么情况！dr.吴！你他妈在做什么？！”眼见大量生命
在眼前逐个悲惨死去，孤门狂吼一声，随即立刻拔剑朝着那些还有声响传出的玻璃柱飞斩而去，只见那些透明容器皆是被这飞空斩击给瞬间破开，而禁锢于其中的那些生物则随着喷涌的营养液翻滚而出，但这并没能成功拯救他们的生命，在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几秒过后，那些生物便当场抽搐了几下便僵直不动了。
“他们是必须被销毁的素材，只有完全销毁，才能保证不会有人能通过这里的遗迹而将我的实验完全复刻。”在逐渐蔓延开来的火场之中，受到高温影响，dr.吴那投影所形成的身躯也逐渐有些扭曲了起来，“实话告诉你，我之前所说的第三种猜想，也就是采集优质细胞来创造完美生物，这正是【祂】向我提出的构思！但是，我将它中断了，如果再深一步，我就达成了【祂】的目的，我不能允许有人再继续进行我的实验，那会让这个世界都陷入到万劫不复之地！”
“可恶……你这么做，跟那种人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丘之貉的魔鬼而已！”在孤门身后，翼鸟愤怒地朝着那幻影大声吼道，虽然她并不理解二人口中的【祂】是谁，但是根据之前的对话来看，翼鸟很确定那人便是【王之影】背后的主使，而相对的，她对挚友惨死的仇怨也就同样投射到了此时的愤怒之中。
“……微小的牺牲，换取全世界的安全与进步，这是值得的。”伫立在原地的幻影微微沉默，随后，他抬起头来，以认真的语气缓缓说道，“总有一天，会有人理解我的心情，明白我的选择，但不是现在。现在，你们该走了。”
一道响指声在指间打出，随着幻影这一声令下，刺眼且剧烈的光芒突然在脚下将孤门与翼鸟一齐笼罩，在三秒倒数之声落下的瞬间，只听轰鸣之声在烈火焚燃的地板之间爆裂开来，二人的身影如同先前的韩非一般悄然消失，与此同时，在距离此处数百米以上的陆地丛林之中，背剑男人和短发少女突然随着一道闪光从天而降，并狠狠地摔砸
在了茂密坚硬的树丛之间。
“咳……咳咳咳……我刚才好像咽了一片带毛毛虫的叶子……”骨鞘长刀率先在断枝落叶之间突破而出，随后满脸划痕的孤门在树叶堆里狼狈爬起，并扶着身旁的树根干呕了几声，而翼鸟则晕晕乎乎地扒开树叶踉跄站起，同样为自己周边的场景突然变换而觉察到强烈的违和感。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们不是还……？”待到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过后，翼鸟扶着大树朝四周观望了一番，在其眼中，这些陌生的大树却又多少有些似曾相识，直到一丝灵感闪电般在脑海中穿梭而过，她才惊讶地喃喃自语道，“这就是……所谓的传送装置？”
“哼……这混蛋居然还有这招，以为我回不去吗？”孤门用刀鞘撑起身体，随即咬牙观望周围，试图从中找出一条回到地下的近路，方才dr.吴的种种言行已经完全触怒了这个男人的底线，“就算挖上几百吨土，我也要把这混蛋从地底里揪出来砍上几万刀！”
但是，正当孤门如此漫无目的四下寻找之时，只见其眼眸突然微微一缩，这种反应，通常是看到了某种震惊或者恐惧之物时才会出现。同样正在寻找出路的翼鸟察觉到了孤门的异常，随即开口问道:“大叔，怎么？有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翼鸟连续两声问出，孤门的身影却依旧是僵立在原地，不作半点回应，半晌，正当少女以为孤门中了某种能力埋伏的刹那，后者却突然回过头来一把拽住翼鸟的胳膊，并迅速地朝着丛林边缘的方向飞奔而去，“到底怎么了！是有谁在追我们吗？”面对少女的疑问，孤门只是微微侧脸，并以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开口道——
“我明白dr.吴为什么不以真面目见我们了，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个，怪不得他如此着急把我们送走……”
原来，是【祂】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红袍人与Dr.吴
“他们到你们这里来，外面披着羊皮，里边却是残暴的狼。”——《马太福音》第7卷15节
幽暗的长廊之中，液体在地板上滴落的声音越发密集，无数刺鼻的燃油因销毁程序的启动而在墙壁间淋落而下，一道投射而出的微小火种则瞬间引燃了这通往密室的唯一通道，焦灼的空气与烈焰所带来的高温将这长廊迅速填满，如此环境之下，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在此处再度通行。
除了祂。
浓稠而焦黑的沥青凭空在燃烧的地面缝隙之间溢出，并迅速定型为了一道堪堪能够提供踏足之用的方寸之地，无声之间，一只疤痕密布的苍白脚掌悄然践踏其上，薄纱般的红袍衣摆在奔涌的热浪间飞扬飘散，在那看不见面容的红袍斗篷之下，神秘的身影微微抬手，而在那一刹那，几近崩塌的焚燃长廊便毫无征兆地瞬间熄灭，甚至连半点火星都不曾留下，而那些本该与巨火共同燃烧的淋漓燃油，此时就像是被按下遥控器的“定格键”一般停滞在半空之中，就连些许飞溅而出的油花，也像是装饰用的玻璃弹珠般完全静止在了空气之间。
红袍人。
枯瘦且苍白的裸足朝前轻轻踏出，在其双脚脚腕处，两道深至见骨的恐怖血洞赫然其上，而每当他走出一步，那将他脚底的皮肤与地面相隔的粘稠沥青便会恰当好处地出现在其脚下，乌黑的脚印在炽热未消的长廊地板之上徐徐前进，祂的目标，是位于尽头的那道巨型金属重门，以及……深藏于大门背后的那个男人。
由合金所整体浇铸而成，厚度高达六米，同时以十二道机关簧锁全面加固结合，即使目前在长廊之中出现一道来自重型坦克的近距离炮击，也绝对无法对这前所未有的无解铁壁造成半点损伤。面对如此防御与阻隔，暗红色的袍袖缓缓抬起，甚至不需要说出什么古老的咒文，红袍人仅仅只是对着那道大门轻轻一指，只见那钢铁壁垒的门扉便在瞬息之间突然化作了洪水决堤般地巨量盐砂，并以轰然之势倾泻在了那红袍之影的脚下，在那同时，纯白色的盐晶长河又在红袍人身前自行分流开来，丝毫未曾触及其足迹半分。
“嗯…………”
如同破旧风箱所发出低低嗡鸣一般，暗红斗篷之下，那道阴影中的面容环视着这密室的布局，并随之发出阵阵意义不明的沉吟。在他面前，并没有预料之中的满地稿纸与如山般的书籍，这宽阔阴暗的密室之中，唯有位于中央的一张书桌，一架台灯，以及那书桌之后端坐等候的一道模糊的人影。
“很久没见了，有趣的人类。”红袍人朝着室内那唯一的灯影缓缓踱步而去，虽然两者距离约摸五十步有余，但其每一步
都显得那般随意自然，就像是现在正处在田野漫花间悠然散步一般，“怎么，这次没有什么给我的惊喜了吗？就像之前那样。”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我已经不再是同一路人。”灯影之下，那道同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以机械合成的电子之声轻轻回答，手指轻敲轮椅扶手，只见两道机枪支柱在红袍人当前位置的左右两侧骤然升起，“不过，我倒是的确有一些所谓的【惊喜】给你。”
在那古怪之声说话的同时，那两道挂着极长弹链的重机枪猛然开始火舌喷吐，不同于正常武器的火光，这经过改造的重机枪枪口正以极速闪烁着银蓝色的光芒，大量打空的弹壳在枪身的另一侧弹射坠地，在那些飘散着硝烟的弹壳之上，皆是铭刻着某种咒文般的奇特纹路。
“止。”
干枯手指对着那疾袭而来的银蓝弹幕不急不缓地轻轻一点，仿佛无形之间有一只粉刷在这片空间骤然扫过一般，那几乎笼罩了红袍人整个身体弹药暴雨此时此刻却是真的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暴雨”，豆大的水滴泼洒在地板之上，红袍人前进的身形完全不曾停滞半分，在经过那两具重机枪之后，祂若无其事地回视一瞥，而那机枪便在刹那之间整个凭空熔化开来，并散落成了一地铁水。
“用这些东西来做子弹，呵，倒亏你能集齐到这种数量，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上个世代】的遗物了。”前进的脚步仍旧平稳不缓，斗篷下的低笑声再次响起，“怎样，还有其他的吗？”
“开胃菜而已。”指尖再次在轮椅边缘敲响，随着有节奏的轻击之声缓缓传出，与此同时，在那灯影周边的黑暗之中，只见无数道银蓝色的微光骤然亮起，整齐划一的军阵步伐以地震之势逐渐踏步而出，在红袍人的视线之中，数十名以秦俑造型为外壳的机械军士逐渐从暗处以包围之势围杀而来，第一次，红袍人停下了脚步，并静静地巡视着那些缓缓靠拢近前的古之武士们。
“这些机器人所搭载的……是叫【云爆弹】来着？为什么你们这些人类总会以为，仅仅只靠威力的堆积，就能伤到像【我】这样的人？”观察完毕，红袍人低低一笑，其中那股嘲讽的意味丝毫没有掩藏的意思，苍白且枯瘦的手臂于袍袖间缓缓探出，在那骨节分明的手掌中央，一道疑似穿刺之伤的结疤旧痕赫然其上。“你啊，现在倒是越来越无聊了。”
没有任何征兆。
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
完全超出了物理规则的质量转变出现在了这间密室的每一个角落，平滑的地板骤然扭曲升起，一道道高低不平的钟乳石柱所形成的溶洞代替了这片阴
暗的空间，奔涌而来的秦俑士兵则当场被汽化成了数量相同的人型盐柱；书桌的木质纹理之间开始刺出密集且细小的鳞片，一条粗重的森蚺就此形成，并立刻扭曲蠕动着逃脱了此地；而那台灯则随着那巨蟒的运动被打翻在地，并将那隐藏在灯罩下的强光照射在了这整个状态大变的空间之中。
同时，它也照亮了dr.吴一直隐藏在阴影之中的真实面容。
“如果你当初真的心甘情愿站在我这一边，如今，又何至于以这种狼狈面目再次与我会面。”已然前进至dr.吴咫尺之前的红袍人手指轻轻一挑，那横倒在地的灯光便在莫名之中又再度高亮了几分，看着前者那许久不曾示人的真实面目，红袍人不禁发出了几声意味深长的啧啧之声，“话又说回来，如今这幅样子，你真的还认为自己是人类吗？”
“我，永远都是人类。”
喉间那暴露在空气中的机械钢片与齿轮相互摩擦碰撞，并通过口腔中的扩音系统将拼接而成的话语铿锵倾吐，两颗玻璃制的义眼通过电子成像系统将红袍人的身影传回了大脑之中，而在那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的大脑之上，无数在脑壳边缘的金属框中伸出的机械触手正在为其施加着用以刺激其活性的生物电流。佝偻于轮椅间的枯瘦身影强行昂起头来，并用那张如同骷髅般的半机械脸庞狠狠地瞪视着红袍人面部的位置。
“肺部跟输氧器拼接成了一体也好。”
“腰部以下失去的内脏只能用能量转换器维持机能也好。”
“第七节脊椎以下完全暴露在外部，除了钉死在轮椅上用以固定别无他法也好。”
“大脑在日复一日之中因旧伤恶化而即将枯竭，唯有靠强化电流饮鸩止渴般地刺激其活性也好。”
在那毫无感情出现的半机械脸庞之上，dr.吴紧紧盯着红袍人的脸庞，并随即一字一顿地缓缓开口道，“我，仍然是人类，永远都是……人类！”
“呵……有意思，这份鲁莽的勇气，可不像是你的作风，无论是敢于破坏我的计划，还是尝试突破我的掌控，每一次大胆的尝试，你都必定会有足以脱身的后手准备，所以你才会如此有趣……那么，人类，是什么让你敢于以真身直面我的存在，你的倚仗是什么？”斗篷下的视线微微上挑，一丝嘲讽的微笑缓缓出现在其脸庞之上，“总不会，是那两个刚刚出现在地表之上的人类吧？如果我想的话，在下一秒，我就可以将他们的人头扔到你的怀里，你会是设计出这样可笑计划的男人吗？dr.吴？”
所以，说吧。
你的后手，究竟在哪？
第一百八十六章 红袍人与Dr.吴（其二）
“在我的故乡，有过这样一个故事。”
胸腔间紫黑色的肺叶随着输氧管的动力而缓缓上下起伏，轻咳声响起，面对红袍人玩笑般的提问，dr.吴忽然脑袋一歪，并说出了这样的一段传说。
“曾经，有一个名为诸葛亮的男人，他是一个小国的军事统帅，由于他调度的失误，导致敌人的几十万大军即将兵临城下，而在那时，在他手中所掌握的，仅仅只有十几个老弱残兵供其调遣，即使想要逃跑，所需要的时间也是远远不够，那么，在这个时候，他做了什么呢？”
“哦？他做了什么？”红袍人站在原地负手而立，并饶有兴趣地回复着dr.吴的讲述，对祂而言，无论站在人类智力顶峰的后者做出什么计划，想出什么计谋，都对祂造不成任何能够称之为【威胁】的伤害。
毕竟，在祂眼中，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类，与世界上最有智慧的白蚁，对祂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面对敌方的数十万大军压境，诸葛只是敞开了城门，并带着两名侍从，在城楼之上悠然地弹奏起了古琴。城中的空虚完全暴露在了敌人面前，而自己也完全不做出任何抵抗的举动，但是，就是这样一座看似唾手可及的空城，却是让那些装备精良、兵强马壮的数万倍敌军丝毫不敢前进半分，甚至还发布了退却数十里的命令，直到诸葛带人完全撤退，这才胆敢踏进空城之中。”dr.吴费力地抬起横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臂，肌肉已经完全萎缩的手臂仅仅只是做出伸展的动作便已剧烈震颤，但他还是咬着牙拉开了衣襟，并从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物什——
一个老旧发皱的烟盒。
“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敢踏足诸葛的空城吗？”颤抖的手指费力地在烟盒内抽出其中最后一根香烟，常年保持同一表情而僵化的嘴角抽搐着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dr.吴冷笑出声，随即继续开口道，“因为思维的僵化。他们在之前已经习惯并适应了诸葛那种以实为虚的谋略攻伐，所以，当诸葛陡然间施下以虚为实之计时，敌军便反而开始为那并不存在的兵力而惧怕惊恐，而你，也是一样。”
“哦？你是说，其实你现在已然像那空城一般，只是外强中干，实则已经无计可施了？”红袍人轻笑一声，随即缓缓抬起手来朝着dr.吴的嘴边一指，而后者刚刚放置在唇边的香烟则瞬间被点燃而起，浓烈的烟雾顺着喉部的输氧管只见传送到肺叶之内，一阵剧烈到几乎震断气管的重咳连连不停，作为一个早就已经失去了吸烟能力的重度残疾者，每一次吞云吐雾，都与自杀无异。但是，这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却是让dr.吴整个人的气势都越发年轻起来，虽然身体因剧烈咳嗽而震颤不已，但是那枯瘦萎缩的**却因痛苦而激发的回忆而变得神采飞扬。
“咳……咳咳……呼……谢了，同时，你错了。”
扬了扬手中那差点杀死自己的香烟，蜷缩于轮椅之间的dr.吴努力平复着肺部的疼痛与嗡鸣，与此同时，他也微笑着否定了红袍人的话语。
“我想说的是，你跟那群愚蠢的大军没什么两样，都是一群思维僵化的蠢货。你自认无敌于世间，藐视着人类一切的行动与计谋，然而，也正因为此，我才有充足的准备时间，来实现我所谓的【后手】！”
“……嗯？”那隐藏在红袍之下的面容眉头微微一皱，在红袍人的感知之中，在自己的脚下，在那地下最深处的最深处，一股诡异的能量波动正在随着祂的感知探查而回馈其身，面容微变，红袍人低下头来，随即对眼前的dr.吴缓缓问道，“人类，你……做了什么？”
“你是指自己目前动不了了这件事，还是指更深处的事？哈哈哈哈哈哈哈——！！！”颤抖的手指紧紧夹住烟蒂，dr.吴猛地一锤轮椅扶手，在他喉中深处，一道畅快淋漓的大笑以合成之声咆哮而出，长久的计划，多年的筹谋，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一幕，“如果不是只要说出你的名讳就会瞬间湮灭，我现在一定会吼着你的名字狂笑三天三夜直到断气！没想到吧！经历了数个【世代】，在最后的最后，你却终究因为自大而栽到了人类的手上！”
“呵，这种东西，你以为真的能够困住我？”俯身轻轻拾起刺进脚底的那道铁刺，红
袍人将其放在眼前左右打量，“【朗基努斯矛】的碎片，我本以为这种东西已经全部在岁月的变迁中被铁锈腐蚀了。不过，这种东西只能对我的【**】起到轻微的作用，用来封锁我行动的特殊性质，目前所剩时间连十秒都算不上，所以，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后手的话，那我可就真的有些失望了。”
“其实你已经察觉到了吧，那来自深处地动的声响！”留恋地最后看一眼手中那青雾缭绕的烟蒂，随后，dr.吴决绝地将其狠狠地摁熄在轮椅扶手之上，他继续狂笑出声，仿佛要将此生剩余的笑声全部预支出来一般，“那是这蔚蓝星球最原始的力量，也是万物生灵之母的咆哮怒火，还没有意识到吗？！为什么我会将基地设置在这黄石之地？为什么我又会主动放出信号公布全球？为什么我明知普通武器对你无效也要放出来降低你的戒心？！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为了让你一步步走上绞索的饵食！”
周围的气温逐渐升高，地面开始摇晃，如同地震般的剧烈震颤以惊人的速度愈演愈烈，红袍人迅速放大感知，无形的领域极速扩张，直到其看清了这地表之上的位置之后，祂便立刻明白了dr.吴的意图。阴沉的视线缓缓停留在那状若癫狂的佝偻身影之上，眉头微皱，红袍人缓缓开口道:“作为人类，你是我见过最为疯狂的一个。”
火山。
一座活火山。
不同于设置在密林之下的研究基地，这间专门为红袍人所准备的密室，则被安置在了这火山内部的地中位置
在地底的极深之处，无数带着强悍动能的机械设备正随着早已设定好的命令而行动，开始为那潜藏在地脉之间的岩浆熔炉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远超其负荷的能量，黑红相间的熔岩板块逐渐急剧沸腾翻涌，而在这岩浆池百米之上，与红袍人直面相对的dr.吴则咆哮道——
“就算是你，就算是那具**，也绝对无法承受这上亿年所积累而成的最终武器！大啖之刻就此结束，所有因果在此终结！你——完蛋了！”
我！才是人类真正的救世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同归于尽
“等等，你说的到底是谁啊大叔？现在的地震是因为那家伙的能力导致的吗？”
广阔的森林随着地壳的轰鸣而剧烈震动，绵延不绝的郁葱绿树接连被那大地崩裂所带来的恐怖力量翻倒，地面中被强行扯出的树根带着沙尘与土块腾空坠落，孤门拽着翼鸟的胳膊以全速飞奔向前，并险之又险地在那一个个轰然砸落地面的巨木躯干之间闪躲疾奔。回头朝着那因地震而逐渐天翻地覆的森林迅速瞥去一眼，翼鸟不禁朝着孤门的背影高声询问道。
“那就是【王之影】背后的主子，不要问【祂】的名字，无论是谁，在说出那家伙真名的刹那，就都会立刻在当场被咒杀而死！相信我，这种事我见过不止一次了！”眼见一颗巍峨古树朝着自己的位置缓缓倒塌坠落，孤门暴喝一声，随即以极速之势瞬息拔刀飞斩，经过殊死决斗而大幅增强的飞空斩击如同破海之龙般咆哮而出，粗糙的树皮撕裂声与剑气横贯木心的尖啸声同时响起，被直接一分为二的巨木在孤门的两侧先后砸下，鲜活分明的木纹就这样如同长廊的墙壁般静静地目送着剑客与少女疾速远去。
“那总有个代称什么的吧？就像是之前碰到的那些牛鬼蛇神一样。”双脚飞跃过地面突然绽开的一道裂缝，翼鸟拼尽全身力气紧跟着身前的那道背影，并同时迅速地问道，“话说回来，在我之前调查的情报里，【王之影】这个组织不是只侍奉帝首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跟人类沾不上边的诡异玩意儿？帝首厌恶异族这事可不是个新闻了啊？！”
“你这丫头居然胆子大到查过他们……就你这作死没够的性子，能活到今天也是个奇事啊！”孤门一边在砸在山岩之上的树干下滑铲而过，一边有些震惊地回头瞥了一眼那同样滑铲跟上的身影，“这件事解释起来太复杂了，这里也不是能细说的地方，一切等咱们逃出去我再给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那个被王之影众称作主子的家伙，只能用【红袍人】来代称就够了！”
忽然之间，一道落雷从天而降，并带着极度的高温轰然劈斩在了距离二人不远处的一颗巨树之间，微弱的火苗在焦黑的树干之间逐渐燎燃而起，孤门与翼鸟对视一眼，并同时抬起头来向空中望去，只见那方才还万里无云的蔚蓝晴空，如今已然不知何时聚拢起了一道如同漩涡般的赤红卷云，其势之大，此时此刻已经将整个黄石保护区的范围全部蒙上了一层阴影，仿佛烈焰涌动的云层之间光影闪灭，而大量手臂般粗细的巨型雷柱正以越来越密集的势头接连轰击在这大地与丛林之上，并在各处迅速燃起了一片片山野之火。
“这又是搞什么？！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什么能力这么恐怖？这跟之前遇到的傀儡术和催眠术之类的玩意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啊！！”翼鸟瞠目结舌地望着
远方那逐渐升腾而起的火场，以及那些缓缓弥漫开来的焦黑烟雾，心中已经丝毫没有破解其能力真面目的**，毕竟，谁会去揣度天灾的弱点？天灾又怎么可能会有弱点？
“这不是那个红袍人的能力，直到现在，【祂】都没有真正的出手。”目光迅速地从手中的村正之上瞥视而过，见刀身的铭文并没有泛起荧光，孤门便移开视线，随即回首朝着远方那座正在不断震颤的火山之上，“恐怕，这些都是dr.吴的杰作……根据之前听说过的一些传闻，如此景象，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灾武器】吗？”
“天灾武器？那是什么？”翼鸟眼看着一道巨雷轰击在山体之上，并剥落下了一大片带着熔岩之色的暗红石块，随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oh fuxxk ！！那个疯子博士到底都在研究什么啊！”
“他在给自己研究一个机会。”丹凤双目凝视紧皱，孤门不自觉地紧握刀柄，口中既是在回答翼鸟的疑问，也如同是在喃喃自语道，“研究一个……在必败的绝境中仍然能够搏得一丝胜利的机会。”
我小看你的觉悟了，dr.吴。
不仅仅只是直面于【祂】，你竟然试图以一己之力，以凡人之躯，意图将神弑于王座之上！
…………
“在1989年，海峡攻防战，三十八万轴心军对一万四千联盟军，我本该第一次将天灾武器使用到战场之上，但为了保证这一刻的来临，保证这个武器的隐秘性， 我不得已放弃了那个机会，以至于让轩一再次替代我扭转了战局。”面对被自己算计得寸步难移的红袍人，喉间的代替声带的播音系统断断续续地发出着机械地怪笑，dr.吴轻敲轮椅扶手，隐藏于轮椅后的投影设备将触目惊心的红色倒计时反映在头顶上方，“但是，只要能看到你现在这幅不知所措的狼狈模样，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意思，不只是被【朗基努斯矛】碎片刺中所带来的阻碍，就连我自身的能力在这段时间里都已经失去了反应，人类，你做了什么？”苍白的手指在袍下朝着轮椅上的身影轻轻一点，见后者并没有如同意料中的那样瞬间爆体而亡，红袍人微微歪了下脑袋，随即继续用那不紧不慢的声音缓缓开口道，言语之间丝毫没有被人算计之后应有的惊慌。
“因为我已经看破了你的力量来源，也已经知晓了像你这种存在的力量模式。”骷髅般的半机械脸庞咯咯大笑出声，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他此时的畅快，即使他很清楚，自己很快就要死在这个地方，“【若石头和大地能够开口说话，会诉说多么精彩的故事】，虽然你这种存在如今已是天地间仅存的唯一，没有任何可参照之物，但根据古籍的描述，根据遗
迹的探查，根据代代相传的古老传说，穿过层层历史的谜雾，我还是破解了你的秘密。我所研制的天象武器的功能之一，就是专门为你而准备的！”
“唔……原来如此，是强行改变大气的密度与质量以形成大型雷暴，并用那些无处不在的落雷来扰乱空气中的磁场，从而令我力量来源被完全屏蔽在了这片区域之外。”视线微微下移，感受着脚下地面那即将到达巅峰的震撼之势以及前所未有的高温，红袍人赞许般地轻轻点头，“在那之后，再使自身作为诱饵将我吸引至此，又利用我的自大，将我成功禁锢在此处无法逃脱，最终，再引爆这超级活火山被增强了百倍的能量，用火山喷发的力量来将我这没有任何防御的**直接完全消灭殆尽，很好，非常好，人类，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但是——”
话锋一转，dr.吴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的视线再度笼罩在了自己的身上，平静的声音在其耳边响起，红袍人用那苍白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并俯下身来在他的耳边缓声说道，“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
“你不会就这样死掉的，但是，即使是你，在这地球意志所释放的暴怒面前，你的**也必定会经受巨量的重创。”感受着身旁那股不断升腾的危险威压，dr.吴只是冷笑一声，僵硬的嘴角以嘲讽的弧度毫不畏惧地对红袍人说道，“养了这么久的伤又突然回到原点，甚至可能会比之前更糟，如此一来，你还有什么余力实施【大啖时刻】？在那之后，你又会蛰伏多久？几百年，几千年，还是几万年？”
“呵，拖延，只是为了拖延我的脚步，你就心甘情愿搭上自己这颗大脑，搭上自己那举世无双的才华与野心？”眼看着头顶上那鲜红的倒计时已经来到个位数，红袍人缓缓摇了摇头，并开口说道，“前半生，光芒尽皆被他人所掩盖，即使为了全人类的事业耗尽心血，被险些炸成碎片，也仍然没能超越那座高峰；而后半生，拖着这苟延残喘的身躯深藏地下数十载，做着无数泯灭自己人性的实验，被世人所不理解，不认同，甚至当成恶魔对待，所有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拖住我的脚步？你觉得，这样人生值得吗？”
“值得吗？呵，你是不会理解的。”最后的最后，dr.吴抬起颤抖的手臂，并用尽朝着红袍人伸出了一个中指，“夏虫，不可语冰矣。”
倒计时，归零。
赤红灼目的裂纹飞速蔓延突起，地板被下方奔涌而来的力量毫无阻碍地骤然突破，灼热的岩浆将二人的身影瞬间吞没，整个火山的山体在剧烈的地震之中颤动嗡鸣，一道冲天的极热奔流于火山口处咆哮升腾，停留在上方的漩涡积云被从中瞬间贯穿焚烧，随后，无数黑红相间的熔岩碎流在天空之上如暴雨般坠落而下！
第三卷 仗剑者死 尾声 死而后生
“这封短讯的触发机制与我的生命系统相连，也就是说，1号，当你看到这一段文字的时候，我已经成功引爆火山，并死在了那个地方。”
距离火山口数公里外的一处悬崖之上，韩非矗立于山崖的边缘之处，并默默凝视着远方那火山喷发的壮观场景，在持续了接近十分钟的喷射之后，那以冲天之势滔滔不绝的岩浆流这才堪堪出现了些许颓势，开始从高达云层之上的高度逐渐降低，并迅速扩散并流溢至周边整个区域。那红黑相间的熔岩湖泊以毁灭之势飞快侵蚀并焚烧着那原本生长在周围的大片绿林，流星火雨仍旧在无规律地轰击着远近之处，而雾蒙蒙的火山灰飘扬而落，如同撒在棺椁盖上的薄土一般覆盖在那一片焦黑死寂的大地之上。
“混蛋……你就这么死了啊……”
目光凝视着那一片赤红的火山口，韩非平静地喃喃自语着，在他的眼前，一段凭空出现的文字正在逐个跳出，显然，这是dr.吴预先在面具之中所设置的一道机关，随着那个男人在喷发的岩浆流之中殒命，这封短讯也随之出现在了收件人的面前。
“很遗憾，你我就此轻率的分别，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合作伙伴，不管是对我的实验，还是在其他的方面，你都对我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所以，即使你在雨城中战死，再也没有其他的面具适格者，为了纪念，我也还是将第三代面具给研制了出来，而这一代，是最为完美无瑕的最终之作，也是最适合你的陪葬品。”
“在那之后，我找到了你的停尸之处，并将你的遗体给尽己所能地缝合了起来，我从没想过要用什么邪门的法子将你【复活】之类的，那对你我来说都是一种亵渎，但是，就当我在缝合完毕之时，我却听到了你的心跳之声，在那一刻我就明白，由于长时间被强化电流所刺激，你的体质已经强韧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状态，即使是那足以倾斜大地的一击，也没能完全杀死你，只是让你陷入了极深的昏迷。为了让你有足够的时间恢复，我将第三代面具放在了你的身旁，并给你留下了一封让你足以找到我藏身之地的信，最后销毁掉了你的遗体存放记录，让那些火葬场的工人忘记你的存在。”
“但是，当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却并没有对此的记忆，甚至连自己脸上的面具被替换过都没
有察觉到，有人对你的记忆做了手脚。在我们之前的盟约之中，只有其中一方死掉才能解除约定，现在，你已经死过一次，而我也已不在人世，所以，你就不需要再继续与我捆绑在一起，现在，你完全是自由的，有第三代面具的支持，你可以尽请的做你想做的事，追查篡改你记忆的人也好，随便杀异族也好，但是，在那之前，请继续将这段文字看下去。”
“你所丢失的那部分记忆，其实我早已有所备份，不只是昏迷时期的那些，我所指的备份，是更为遥远的最初。因为，初代面具那用以刺激大脑的强化电流尚不稳定，长时间使用，你的性格、外貌、甚至信念都出现了大幅度的扭曲，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但却为了实验数据的收集并没有告知与你，这一点，我必须向你道歉。如今，那些被备份的记忆都储存在了我亲手制作的超级u盘里面，它现在正在被送往南美洲，被送往【加拉哈德·弗里曼】的手中，如果你想恢复那段记忆，恢复那早已模糊的人格的话，就请去找他吧，我相信，你对【正义】的执着，一定会在他那里得到更好的发挥，当然，是在恢复你最初的人格之后。”
“很抱歉利用了你，也很抱歉利用了数不清的其他人，我不会辩驳我手上所沾染的鲜血，也不会否定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只不过……我希望，能够以我这万孽缠身，来换取这个世界真正的……和平。再见，1号，或者说……韩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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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面前那浮空的文字一个个在空中逐渐消散，韩非沉默良久，随即抬起手来，将自己脸上的面具轻轻摘下，并搁置在一旁。灼热的山风带着飞灰在脸庞拂过，没有皮肤覆盖的暗红色肌肉纹理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之中，此时此刻，在韩非那赤红的瞳孔之中，则尽是与平常大为不同的平静之色。
“记忆……呵，真是死了都不让我闲着啊。”向dr.吴殒命之处的火山口投去最后一眼，韩非站起身来，随即重新将面具扣在了脸庞之上，只听面具之下传来几声无言的轻笑，随后，他双手一撸头顶，那银白色的发丝则再次根根倒竖而起，“加拉哈德吗……嗯，去看看倒也不赖。”
…………
“你是说，那个疯子博士跟那个红袍人在火山里同归于尽了？”
翼鸟回首望了一眼那熔岩四溢的火山地带，并神色复杂地开口问道。
“至少我的直觉告诉我，dr.吴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孤门停住脚步，同样回过头来朝着那赤红一片的天际线凝望而去，此时，他们二人早已逃离了火山喷发所能波及的地段，并开始翻越山脉，打算重新找到公路的位置离开此地，“我没想过，那个阴郁的男人会做出这等壮烈之事，即使是我，在面对红袍人之时也只能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而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竟然敢于试图拖着对方一同堕入地狱……简直就像是古时抱着必死的决心向实力悬殊的强敌亮剑的剑客一样。”
“哼，像他那种人渣，死在岩浆里算是便宜他了。”翼鸟愤愤地冷哼了一声，随即在衣兜里掏出了那个指节大小的纯黑色u盘，“说真的，我们真的要把这玩意儿给送到南美洲去吗？给那家伙跑腿实在是个恶心的活儿啊。”
“就算不是为了送这个小东西，无论如何，我也要去跟加拉哈德见上一面。”沉默片刻，孤门轻轻点了点头，朝着远方，他将复杂的视线远远的眺望而去，在他心中，dr.吴说过的那些话一直如同乌云般萦绕在其心头久久不散。
被制造出来的【半成品】……
加拉哈德，难道，就连你也跟那家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吗？
…………
南美洲，自由意志某基地。
梳着脏辫，皮肤晒至小麦色的女人伸着懒腰走进了密室之内，今天是重新调试治疗舱数据的日子，为了保证那个被首领带回的昏迷者能得到最好的治疗，作为这个基地唯一懂得操作方法的科技人员，这是她每个星期都必须进行的例行事项。
然而，今天的治疗舱却有着些许不同之处。
比如，那个身处其中，进入昏迷状态已经接近四周的男人现在已经不见了。
女科技员见到这空空如也的舱门脸色瞬间大变，正当她想要呼叫密室外的警卫人员之时，一只冰冷的大手却在其身后猛然捂住了她的双唇，同时，一道漠然的男声也随之在其耳边响起——
“我，在什么地方？”
楔子 一份委托
贝尔·诺兰德在自己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失去了信号的老旧电视屏幕持续不断地发出着“沙沙”的杂音，跳动的雪花画面骤然黑屏，睡眼惺忪的男人将遥控器随手往旁边一丢，随即再次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在他床头的电子钟之上，那不知被起床气摔砸过多少遍的裂纹表面，正在显示着大大的“14:00”。
自由职业者最大的好处，就是连起床时间都是自由的，而它最大的坏处，则是连收入也是相当“自由”的。
贝尔就是这样的一个自由职业者。
两脚拨开滚落满地的酒瓶，贝尔俯下身去，一把便在杂乱无章的地板上抓起了一瓶尚未喝干的威士忌，鼻翼凑在瓶口轻轻嗅了几下，在确认过盛在其中的不是自己的尿或者其他什么玩意儿以后，他仰起头来朝喉咙猛灌一口，随即发出了酒鬼专属的舒爽呻吟声，对于昨晚那场狂欢，宿醉这种搅兴的东西显然没有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从他那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来看，没准他还能在继续喝上几轮。
“如果你是来偷东西的，那真是抱歉了，这个房子里从来没有存款之类的玩意儿。”朦胧的醉眼看似随意地往房间角落轻轻一瞥，突然之间，贝尔轻轻放下酒瓶，并如同喃喃自语一般如此开口道，“至于其他值钱的东西，这屋子里所有家具凑起来也不如我这个脑袋要价高，要不，你过来试试？”
“如果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用那把枪瞄准我的蛋，或许我还真就去试试了。”
在房间视线的死角，一个年轻的声音缓缓响起，与此同时，贝尔关上了手枪的保险，并回过头来微笑着朝那走进自己视线的小个子男人耸了耸肩，“我早就说过了，你不适合干这种事，至少我没见过有谁在潜行之前还喷香水的，比发霉的奶酪炖进马尿的味道还显眼。”
“那也比你这满屋的酒臭味要强，话说回来，我倒真佩服那两个女孩能忍到早上才走。”小个子男人一边撇着嘴，一边踮脚迈过地上一个又一个空酒瓶，随后，他朝着沙发上散落的那几件女性服饰挑了挑眉毛，“整得人家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跑出去了，挣点钱容易嘛你说。”
“反正该付的钱都付了，难道我还得给她们做早餐不成？”贝尔挠了挠下颌的络腮胡，随即大
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之上，“说正事吧，怎么，又有活儿了？”
之前我们提到过，贝尔此人是个自由工作者，这句话并非戏言，在其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只会像个普通的醉鬼一样用上一次工作中所挣得的报酬来维持生活，虽然每次工作的酬金都格外丰厚，但贝尔每次都能够精准地在下一次工作机会到来之前便将其挥霍一空，完全不留下任何存款的余地。
“嗯，这回是个大单子，报酬相当不错，但难度与风险都是一等一的高，我手底下的人除了你以外基本上是都够呛了，所以我也就没去找他们浪费时间。”小个子男人满脸嫌弃地在沙发上挑了个姑且能坐的地方，随即在手提公文箱中拿出了一摞文档，“给，你自己看一眼。”
“嗯……喔？”贝尔漫不经心地接过文件，但当其看到位于文档中央那张照片之时，他那棕色的瞳孔紧接着骤然一缩，半晌，他抬起头来，与小个子男人无声对视了一眼，看对方的表情，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贝尔会如此震惊。
“你……”思考片刻，贝尔揉了揉脸上如同这房间一般杂乱的胡须，随即缓缓开口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一次……你是要让我去杀【菲尼克斯】？那个圆环执行局的局长？”
贝尔的职业，是杀手。
在中东这片帝国律法无法触及的地带，向来是各种黑恶势力最佳的蕴生之地，而杀手这种职业亦是其中之一。早在世界之战时期，此处的混乱便已无可救药，中介人为各方的需求提供牵线，而杀手们则在拿到酬金的同时将目标赶尽杀绝，无数的暗杀活动在轴心军与联盟军之间此起彼伏，鲜血与脑浆奠基了这个帝国的基石，然而仅仅数十年的时间，那遥远的曾经却是又再度上演，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换成了帝**与反叛军而已。
话虽如此，但是以杀手界市面上的交易来看，目前因暗杀而死的大多是双方战场上的军官而已，像是【菲尼克斯】这种级别的人物，从来没有出现在赏金榜单之上。因为，这些活在阴影中赚取血钱的猎人心里都很清楚，没有任何人会蠢到胆敢去尝试着撼动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存在，一旦将那些人激怒，那么不只是他们，就连这整个灰色地带都会被彻底连根拔起，就像是迦太基在攻破城池之后还要在燃烧的残垣断壁之间
撒上盐一样。
但是，在此时此刻，在贝尔的面前，他的中介人却是给他拿出来这么一份活计，或许，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份带有如此重量的委托。
“不是【我】让你杀，是给我定金让我牵线搭桥发布委托的人让你杀。”年轻的中介人歪了歪头，随即微笑道，“别太紧张了，只不过是个【前】局长而已，现在沪城那件事谁不知道，自由意志的加拉哈德大摇大摆地穿进军事禁区，不但砸爆了一堆机甲猎人，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军事卫星给砸了下来，让帝**颜面尽失，现在，帝首一脚把菲尼克斯直接找了个听都没听过的小鬼来坐圆环局局长的位子，那失宠的菲尼克斯还不是想踩就能踩一脚？”
“那么……报酬是？”似乎同意中介人的说法，贝尔缓缓点了点头，并随手起开了一瓶威士忌倒在了面前的两个玻璃杯中。
“六千根金条，付了三百根做了定金，相当阔绰的手笔，老规矩，你七我三。”中介人耸着肩做了个“惊不惊喜”的手势，并紧跟着说道，“不过，你最好早点行动，这个单子同时发布在了全城所有的中介组织手上，现在盯着这块肥肉的可不止咱们两个。”
“嗯……听起来确实是个跟难度相称的报酬，干了这一票，应该够我花一阵子的了。”抬手将盛满烈酒的玻璃杯搁置在小个子男人面前，贝尔举起杯来轻轻在其杯沿磕了一下，“所以，干杯吧，就当是提前为那即将到来的花天酒地开路了。”
“我倒不是想对你的消费观发表什么意见，但是你这花钱总得有个度吧？”中介人苦着脸勉强喝了一口杯中的烈酒，随即不满地对前者说道，“说真的，除了墨瑟，我就没见过能把酬金挥霍得这么快的家伙了。”
“金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正常人尚且可能被车祸之类的玩意儿给当场带走，更何况像我们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野狗？你见过有停在葬礼边上的运钞车吗？”贝尔将烈酒一口灌进喉中，随即畅快大笑道，“埃及人倒是埋了不少金银珠宝在自己的坟墓里，以为自己死后也能带走，结果呢？还不是让人给挖得一干二净，连自己光屁股的尸体都给拉出来到处巡回展览。”
就让我看看，这一次的任务，又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乐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