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楔子 世间最强之人
“报告总指挥，部队已在第七街区集结完毕。”
“报告总指挥，街道封锁完毕，平民已清空。”
“报告总指挥，防御工事准备就绪。”
“报告总指挥，狙击手已就位。”
“报告总指挥，第五装甲部队正在待命。”
“报告总指挥，联合帝**防部来电，【索多玛之厄】系统授权许可已批准。”
男人揉了揉眉心，随后将手中烟蒂捻灭在堆积如山的烟灰缸中。一旁的助手见其起身，连忙将手中早已备好的大衣递上前:“局长，各部门都已准备就绪了。”
“嗯，辛苦了。”男人轻展大衣，随即披上肩头，象征着独一无二的圆环标志醒目的印在背后。
这是他曾引以为傲，并与一群同样热血的伙伴为之奋斗的标志。现在，他要去见他最后一个可以称之为同志的人了。
掀开作战帐篷的门帘，进入视线的是一张张写满了严阵以待的脸庞。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列队集结，满载军械的卡车在马路上呼啸而过，扬起漫天尘土。军工们汗流浃背地用沙袋搭建着防御工事，抬头看去，武装直升机在螺旋桨的轰鸣中起落，战斗机机群如黑色鹰隼般尖啸着划破天空。
好大的阵势。
谁会想到，这只是为了对付一个人？
男人一面思索着，一面踏着轻快的步子前进，前方的士兵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为其行礼让路。
匆忙之中所能调动的最大力量，对他来说会造成多大威胁呢？
或者说……真的能达到“造成威胁”这种程度吗？
“局长！”急切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头看去，是他气喘吁吁的助手。“局长，你忘了带这个啊，太危险了！”助手手忙脚乱的在怀中掏出一柄手枪递近男人，看着自己这位忠诚的部下，男人脸上却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傻小子，如果军队，机枪，坦克，还有战斗机都起不了作用的话，区区一柄手枪能决定什么？
“做得好，谢谢。”即使如此，男人还是说出了肯定的话语。挺立的军官长双脚猛地一并，放行的命令伴随最标准的军礼嘶吼而出。守御的士兵搬开了用来封锁的铁丝网，男人点燃一根香烟，正式迈入让所有人如临大敌的目标所在——一间街角的咖啡馆。
大门在身后闭合，仿佛封闭了两个世界的链接，屋外的喧嚣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整间空旷的店面中只剩青雾缭绕的男人，以及大厅中央，正在端着一杯咖啡的读报者。
“你迟到了，所以我把你那份甜点给吃了。”
等候之人折起报纸放在一旁，用叉子敲了敲面前只剩残渣的餐盘，一如既往地露出了那张戏谑的笑脸。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坐在了他的面前。沉默良久，男人深吸一口，捻灭了香烟，随后两手交叠，眼神毫不躲闪地对上了那双清澈的眼睛，郑重地开口道——
“投降吧，轩一。拜托。”
投降？
投降。
轩一笑容逐渐收敛，一种奇妙的表情代替了微笑。
就像一个听到了从未学过的新鲜词汇的孩子。
第一章 地铁血案
比起泽卢瑟（the loser）这个充满了对战败者恶意的名字，这里的人们更习惯称呼这个城市为“雨城”——尽管这也是因为此地常年不变的恶劣天气而得名。有人说，若非地精族群习惯生活于不见日光的地下，而打造出了一套近乎完美的地下通道和引水系统，恐怕雨城早就覆灭在这连绵不绝的暴雨之下了。
陈警官关闭了雨刷器，看了看手表，又瞅了眼后座，望着挡风玻璃上聚散的水滴出神了好一会儿，这才点上一支烟，慢悠悠地撑起黑伞在警车中迈出。
事发地点的位置早在二十分钟前就已经送到了他的车载导航上，但他并不着急，这种捞不到油水的苦差没必要赶着冲在最前面，在他看来，再大的事都不如后面这位的睡眠重要。
“郑警长，咱们到了。”老陈打开车后座的门，把伞往前一抻，自己大半个身子浇在雨里，殷勤的说道:“您小心点，咱们这边的天就这德行，您多担——郑警长？郑警长？”
只见车后座瘫睡着一位用帽子盖住脸、鼾声如雷的男人，与雨城警局不同色的制服说明了他外来者的身份。老陈试着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男人身体像是触电般的一抖，随即猛的坐起身来，脸上的帽子滑落，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且年轻的脸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飞机上没休息好，让你看笑话了。”看清来人，郑警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不等老陈回答，他便整理好制服仪表，在车中一跃而出，头也不回地在雨中直奔地铁站，徒留老陈站在原地举着黑伞发愣:“这人……也忒着急了吧？”
受害者死亡人数截止一小时前已达32人，三节车厢报废，第二地铁线已全线停运，共有十三家新闻媒体赶至案发地点。此外，犯罪嫌疑人已逃离现场。余下的报告还在继续撰写。
约翰逊局长感觉很头大。
虽说方才满地的残肢肉沫已经被办案人员清理得差不多了，但他一踏入这地铁站口还是差点被这浓郁的血腥味逼得差点呕出来。他走进车厢，法医组人员正在墙壁上搜集些残留的人体组织，准备拿回去进一步鉴定，正拿手帕捂着半张脸的布洛克警长在车厢另一头招呼着自己的上司:“老大，这边儿。”
“这是怎么回事？”约翰逊局长挤过人来人往的法医来
到布洛克身边:“我这辈子没想到自己还能亲身经历一下b级片现场。”
“这可比b级片刺激多了。”布洛克在怀中掏出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视频的暂停键。“这是在一个目击证人那里借过来的，他当时本来以为只是一场地铁里的口角，出于好玩录下来的。”
“他现在人呢？”约翰逊接过手机，点开视频。
“正在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辅导，以及身体多处挫伤的处理。和同样在场的三名孩子一起。”布洛克耸耸肩:“虽然我觉得这种阴影一辈子都未必能抹掉。”
视频正在加载……
画面中出现了一名身穿休闲服的年轻人，由于是从下向上的拍摄视角，所以画面中的人脸都相当模糊。
“我再问一遍！刚才是不是你他妈的偷摸我老婆？”画面中的年轻人相当激动地扯着一名牛头人的衣领，在他身旁则斜立着一位魅魔女孩，深紫色的皮肤在白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惹火。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哪来这么多废话！”老牛一把将年轻人推倒在地，不耐烦地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是她自己管不住尾巴到处乱甩蹭到我手上的，这也能赖我？说到底魅魔不都这一个德行，吃着碗里的想着……”
“妈的你还敢污蔑我老婆？！”没等他说完，年轻人已是怒火攻心，只见其将外衣一扯，露出了鼓胀的肌肉以及覆满全身的灰黄鳞片。视频中此时除了剑拔弩张的二人，再无旁人上前阻拦，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见背景音中的起哄与叫好声。
“这不就是牛头人和蜥蜴人打架而已吗？”约翰逊局长抬起眼皮扫了扫已是满目疮痍的车厢，以及几乎涂满所有墙壁车窗的鲜血，心里怎么也没法把这两个情况合在一起。
“这里边的牛头人叫默鲁尔，四十二岁，在两站路后的街角银行工作。蜥蜴人叫利克，二十二岁，经营一家纹身店。二人都没有前科，也没参过军，更谈不上有什么战斗经历。所以仅凭他俩是做不到这个场面的。”布洛克点了下播放键:“他们，只是受害者之一，真正的犯人，在后面。”
正当两人刚要动手的同时，一种极其阴冷的、混合了不屑、嘲笑以及厌恶等多种负面情绪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丑
陋的罪恶，出现了。”
一颗人头在画面外飞入镜头，滚落在二人中央，他的脸上还保持着看热闹的兴奋神情。
尖叫声在屏幕中响起，画面急转，只见车厢最末端，一具僵止在拍手动作的无头尸体猛的一颤，在其身后伸出了一双大手，十指如老虎钳般蛮横的插入了尸体那空空如也的脖颈洞中，只是一扯，那尸体便伴随着一阵可怖的骨肉分离之声爆裂开来，猩红的鲜血与撕裂的内脏瞬间铺满了整节后车厢。一个高大粗壮的人影在最后一排的车座现身，发出了剧烈而恐怖的狂笑。
接下来，只剩屠杀。
强忍着呕吐的**，约翰逊局长看完了整段录像，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何为了搭载异族人士而特意采用高强度材料制造的地铁车厢，会变成此时如同揉皱的废纸团一般。
几乎被犁烂的地板，是因为有两个钢鬣人被各自一脚踩进了地板之下，在地板如海浪般折起的同时搅碎在了轨道与车轮之间；糊满脏器与其他人体组织的凹陷墙壁，是因为一个个受害者被巨大的拳力击碎成两截；而无一完好的车窗则更好解释了，视频中仅可见的被扔出车厢外的受害者就多达十名。不过，约翰逊在混乱的画面中并未看到视频开头原本三位主角的身影，后来据布洛克报告才得知，现场发现牛头人的大腿骨插在一团蜥蜴人的喉部组织之间。
“这，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约翰逊擦着额角渗出的冷汗，指着视频中的暴徒大声询问。视频末尾，那道身影似乎发现了拍摄者的存在，他竟特意俯下身来将镜头对准以及的脸部，视频最终停留在了一张惨白的笑脸面具上。“抓到他，一定要抓住他！！”从警多年，约翰逊局长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彻骨的寒意，以至于要靠愈加高亢的声音来压制自己的恐惧。
“那，就交给我吧。”
一道冷静且平和的声音在地铁口传来，约翰逊与布洛克循声望去，进入视线的，是一位从未见过的陌生身影，而且还穿着非雨城警区的制服。
“你是……？”
“警员79621，龙区高级警探，郑毅。”来者摘下帽子，甩了甩上面的雨水，微微点头致意:“由帝都申请调转至泽卢瑟分区，为追查连环杀人魔【韩非】而来。”
杀人魔……韩非？
第二章 离群之狼
“报告！”郑毅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外，挺立敬礼。
“进来坐吧小郑，咱们这没这么多规矩的。”约翰逊坐在办公桌后，在抽屉中抽出一根手指粗的雪茄在桌上敲打着:“要不要来根？”
郑毅略微迟疑一秒，随后径直走到约翰逊对面坐下:“不了，谢谢。我不抽烟的。”
约翰逊挑了挑眉毛，没再说什么。打火机“叮”的一响，紧实的烟丝在幽蓝的火苗中燃烧、卷曲，随着一口浓雾喷吐而出，局长脸上的倦意终于舒缓了些。
“这两天真是忙过头了。记者，报社，一帮吸血的苍蝇。要知道，我的辖区可是有十来年没出这种情况了，这下倒好，退休金又危险了。”局长挠了挠头皮:“对了，听说，你是主动申请调到我们这来的？”
“是的。”郑毅点了点头。
“你说的这个【韩非】，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名字。”局长将雪茄搁置一旁，翻起手旁的一沓资料:“至少雨城现存的卷宗档案里没有任何相关的案件。帝都方面有相关资料可以分享吗？”
“没有，同样是一片空白。”
“哦？”约翰逊一愣，“那……”
“事实上，类似的案件在龙区已经出现了不下五例，但是，由于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犯罪嫌疑人，甚至没有监控录像，没有任何线索值得追查，帝都警界只好潦潦将案卷存档了事。连【韩非】这个名字，都只是在都市传说中得来的。”郑毅无奈的耸耸肩。“恐怕在龙区还在追查此案的警探只剩我一个了吧。”
这，不就是被贬而已吗？
“恕我直言，郑警长。”约翰逊有些面色不善起来:“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这样执着于一个虚无缥缈、只存在于都市传说的人物，这岂不是在浪费你我的时间？”
“很简单，局长。”
郑毅抬手解下领带，敞开了领口，让隐藏在衬衫下的胸膛进入约翰逊的视线:“我独自直面过这个虚无缥缈的都市传说五次。第一次，我是目击者。后三次，我
是追击者。最后一次，我是幸存者。这，就是他给我留的纪念品。”
约翰逊盯着那些可怖的伤疤沉默良久，问道:“你的上司没有对此发表意见？”“有，他觉得我想立功想疯了，自己用汽油和铁钩制造了一个假目标，还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以至于当我申请调至本局时他才立刻就答应了。”郑毅系上扣子，重新打好领带。“我很清楚我没疯，这点在我看过那段视频之后更为确定——那张面具的主人，就是几乎将我逼上绝路的恶鬼。”
“局长，根据之前几起案例来看，虽然身份职业各异，但受害者无一不是异族人士。”郑毅在外套中取出几张照片摆在约翰逊局长面前:“这些努力融入人类社会的年轻人，都已死在了那混蛋的屠刀之下，但就因为他们的异族身份，没有一个人重视起来，但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依其动向来看，恐怕他已经不满足于猎杀在外面城市零星的异族了，他的目标已经转移到了这里——异族最大聚集地，人数多达四千万的雨城。今天的事件只是个开始，如果不全力抓捕此人，后果将不堪设想！曾经，我掌握了大量蛛丝马迹，几乎将他抓获，但我孤军奋战，险些丧命；但是现在，如果局长能给予我信任，为我提供援助，此人必定落入法网！”
“嗯……”约翰逊眉头紧皱，视线在桌上照片一一扫过。
见局长依旧不做决断，郑毅咬了咬牙，俯下身低声说道:“还有一件事，局长。十五年前，有一起【血染圣都事件】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听见这六个字，约翰逊局长脸上瞬间惊疑起来:“你，你是说……”“没错，以我推断，韩非正是十五年前那场事件的主犯，无论是作案手法、行事风格还是凶残程度，都如出一辙，时隔多年，他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嗜血**再度出手。”
圣都血案，事发于圣都梵蒂冈，席卷受害者数量将近四位数，其中包括数十位帝国政府高层、数名教宗遇害，甚至传言教皇本人都险些遇袭。那一日，鲜血浸透了圣都的每一块砖缝，连象征着无上神权的圣物大十字架都为之
黯淡，手段之残忍，现在想来，确实与这个“韩非”的恶劣颇为相似。
郑毅压低身子，进一步说道:“还有，如果事情发展再进一步，恐怕【圆环】的人就会介入，若是局长能在【圆环】接手之前抓住这个背负着惊天巨案的暴徒的话……局长您的退休金岂是翻个三四倍这么简单，如果上报给帝首，说不定还会被殿下在大典上授勋进爵，到那时，我们警界也好在【圆环】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这……”约翰逊的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得失利弊正在其心中反复推演。不过郑毅看得出来，他已经被说动了。
“那好吧，此事就交由你来处理，如有需要，局内高级警长以下的警力你可以随意调动。”局长将雪茄放回嘴里，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希望，在我们合作下，能够在我的辖区内将此人绳之以法。”
“谢谢局长，重新得到信任的感觉真不错。”郑毅在缭绕的烟雾中站起身来，兴奋地握住了约翰逊的手:“不过局长，说句题外话，吸烟真的有害健康。”
约翰逊叼着雪茄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只见一抹石灰般的青色在其手臂上晕染开来，郑毅登时感觉自己握着的手已然变得冰冷，且粗砾坚硬。“这种事，你们人类确实该注意，不过疾病这玩意儿，与我们石像鬼一族是完全无缘的，恐怕只有长苔藓才能让我们郁闷一会儿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是我多嘴了。”郑毅笑着抽回了手:“那么局长，任务繁重，我就先出去了。”“很好，回头见小郑。”
房门关闭，约翰逊乐呵呵地抽着雪茄，方才那个郑警长带给他的前景蓝图着实让他心动了一会儿，很久没有人类能给他这种感觉了。
嗯？
想到这，忽然，约翰逊好像想起来什么。于是，他扔掉了雪茄，在最下层的抽屉中拿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写着一串电话号码的纸条。随后，他坐直身体，拨通了电话。
“喂，你好，啊，是布蕾妮吗？是的，我有事要找轩先生……”
第三章 可能性
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说过“平行宇宙”这个概念？
这个词汇来自量子力学，学者们认为，既然量子每时每秒都在变化各异，那么，由量子组成的宇宙也必定不会是唯一。
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了“万事皆有可能”。
你在生活中疏于锻炼，身材弱不禁风，而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你可能是一个堪比终结者的肌肉猛男，也可能物极必反长成一个肥宅；你感叹历史中某场战争的输赢被一个小小的细节所决定，而另一个宇宙中，细节不再，战争连带着历史则走向了另一个局面；
又或者……你只是决定了早餐不去吃平常的豆浆油条，而是去试试新开业的牛肉面，这一日，你一如既往，而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你，则因为遵从平时的习惯，在前往早点铺喝豆浆的途中遭遇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最后被迫成为为保护宇宙和平而不得不与哥斯拉和弗利萨战斗的魔法少女……
总之，我们所要讲述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无数条世界线其中的某个可能性。在这个世界，原本作为政治格局大洗牌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事件提前了十年，其导火索也不再是萨拉热窝的暗杀，而是……一篇学术报道的发表。
1898年，一位考古学家在古墓中发掘出了一尊黑棺，其中的尸骨在开棺的瞬间便注定了它必定改变世界的命运——一具完整的狼人骨骼。没有拙劣的缝合痕迹，没有其他花哨的噱头，那副高达2.4米、犬齿交错的狭长面骨、看上去与人体相似但又绝对异常的骨骼分布，都在向世人传达一个事实:原本只存在于幻想与传说中的生物，并非只是虚构！
报道一经发表，狼人棺一事立刻成为了全球共同的热议话题。同年，不断有异常生物的目击消息在世界各地传来，如钟楼上的滴水兽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飞翔的石像鬼，又如深居简出的作家向妻子坦白自己是吸血鬼的事实，甚至某座山脉突然在地震与暴风中拔地而起，咆哮着比蒙巨兽苏醒之名。
几乎每天都有各个阶层的人公开自己的种族身份，随着各个事件如浪潮般席卷世界，人们终于意识到，这些生物已经不再
是简单的饭后谈资，从不知多少年前开始，他们便一直在人海中默默行走、共生，直至在社会中根深蒂固，占据大半，甚至连欧洲各国的王室高层成员中都有着非人的存在。
然而事实证明，人类从来都是排异的种族。种族、信仰、肤色，同类尚且因此相残，何况一群突然出现且试图占据一席之地的异类生物？在某位学者将这些奇特族群统一称呼为【异族】之后，人类与异族之间的矛盾日演俞烈，最终，战争爆发了。
战斗持续了近百年，至于最后的结果，显然是人类的胜利。异族中擅长战斗的种族几乎都在战争中被消磨殆尽，缥缈的魔力与法术被急速发展的军事科技彻底压制。到1999年，随着血族最后一位吸血鬼真祖被原子弹焚化在了太平洋上空，异族全体宣布投降，仅存的三千多万异族人士根据《99和平条约》被安置在了今日被称为“雨城”的泽卢瑟岛。
这，便是我们故事的舞台，某个平行世界的历史。
时间回到现代，2019年，雨城。
郑毅坐在商场咖啡店的角落，一边搅动着面前早已变凉的黑咖啡，一边有意无意地向着窗外某个行人望去。
他在监视。过去三天，他一直都在秘密的进行此事。
而他的目标，是警局内部的一位初识的老警员，也就是前几天在他初来乍到时第一时间来机场接机的老陈。
某个店铺前，老陈正面红耳赤地跟老板讨价还价。据郑毅观察的这几个小时来看，老陈的购物清单中包括大量的保鲜膜、手提袋、清洁用具，以及现在正在购买的行李箱。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些物品都跟老陈这种每天混日子的老油条警察搭不上关系，郑毅脑子里的怀疑警报灯在不断的示警。
初次的怀疑，开始于几天前的那次搭车。
那天，一路上老陈都在喋喋不休着自己的才华在雨城的局限性，话里话外都在不断明示暗示着，想让自己这位龙区大城市来的高级警长应该提携自己一把。
郑毅当时也是一阵苦笑，自己都算是被贬离帝都的过河泥菩萨，自己的警察身份都岌岌可危，何来提携？
于是，他索性把帽子盖脸上，在后座假装酣睡起来，老陈见状果然闭嘴，一路无话。正当郑毅考虑是不是顺势真的睡一会儿的时候，某个瞬间，一缕细微而诡异的味道传入了他的鼻中。
是血味，混合着什么其他的味道。
当下，有着丰富经验的郑毅便锁定了气味来源——警车的后备箱。为了不打草惊蛇，直到当日回到局长为其安排的住所之前，郑毅都没有显露半点怀疑的痕迹。当晚，他便潜入了警队的停车场，撬开了自己曾乘坐过的警车的后备箱。
一缕粘着些许血痂的黑色长发。
郑毅将其拿在手中，轻嗅一秒，这才意识到那股混在血腥味之间的是一种常见的女士香水味。显然，这缕头发的主人是名女性，并且很可能遭受了暴力行为，以至于头发非正常的、像这样强行在头皮中拔出地脱落。
根据使用记录来看，由于出警机会不多，那辆警车长期都是老陈一人当做私车在使用。这不禁让郑毅望着手中那缕头发，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老陈，你究竟做了什么？
郑毅在警局翻阅了最近几月的寻人启事，似乎自从韩非在龙区销声匿迹开始，每隔七天左右，雨城中都会传出几例少女离家失踪的消息，而郑毅会下决心申请调至雨城，也正是因为此地传来面具者袭人的目击消息。似乎是巧合，但对于郑毅来说，他早就不相信巧合这件事了，两者之间必定有很大的关联。
而此时最大的线索，就是形迹诡异的老陈。
讲价似乎已经谈妥，老陈把成沓的现金交给老板，警惕地向四周环视了一圈，随后拉着两个最大号的皮箱走进了人来人往的广场之中。
是时候了。郑毅将咖啡一饮而尽，压低帽子默默离席，开始继续跟踪目标。
只不过无论是作为监视者的郑毅，还是作为被监视者的老陈，他们都没有察觉到，此局中，还有着第三者的存在。
商场最高层，一道安静的人影伫立在天台边缘，黑色的风衣在暴雨将至的狂风中猎猎作响。在黑框镜片的背后，一对清澈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广场上二人的行进。
第四章 身陷囹圄
“咕……”
大脑中的混沌感仍旧强烈。一滴雨水在屋顶的破洞中滴落在郑毅的脸上，他猛的惊醒过来，与之而来的，是后脑深入骨髓的剧痛。
这是什么地方？
郑毅挣扎地坐起身来，倚在潮湿的墙壁上环视四周，除了屋顶那个还在滴水的破洞能多少透出一点光亮之外，他完全看不清室内的构造，只能看见面前自己附近的地砖缝中钻出的杂草。
还有一个糟糕的事实:他发现自己的手被捆住了。
“喂！喂——！！有没有人在！喂！”郑毅用尽力气大吼起来，这似乎真的起了作用，一阵滚轮转动以及脚步声在四面八方响起，随即黑暗的角落中“吱嘎”一响，厚重的铁门打开，老陈的身影推着一个行李箱默默走了进来。
“老陈！老陈！这是怎么回事，回答我！”面对警长的喝问，平时那个总是挂着殷勤笑脸的老陈此时面色却阴沉得像个死人。
“你太多管闲事了，郑警官。”老陈蹲下身来，打开了行李箱的拉链，“如果你老老实实的，在你大城市当个普普通通的警长，而不是为了找什么【韩非】调到这个鬼地方，你就不会坐上我的车。”老陈一边说着，一边用极慢的动作滑动拉链，“坐不上我的车，你也就不会盯上我，更不会自作聪明的用你人类的盯梢手段来跟踪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异族。然后，你也不至于……”
拉链到了尽头，一具柔软的身体在行李箱中滑出，“你也不至于，沦落到她一样的地步。”老陈一把拉起那个苍白的身体，并将其扔至郑毅的身旁。
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手脚同样被粗绳束缚住，此时正双眼紧闭，似乎正处于昏迷状态。原来行李箱是用来干这个的。郑毅立即俯下身去，耳朵使劲贴近女孩口鼻，在通过均匀的呼吸确认了女孩还活着以后，他随即向着阴影中的老陈怒目而视:“她是谁？你对她做了什么？”
“放心，只是晕了而已，我不过是个搬运工。”老陈朝着一旁箱子上的对讲机努努嘴:“
看见那玩意儿没，它才是那个要对你们做什么的人，我可没那个资格。”
对讲机？看来这里不止一人。
“那你……”“停，我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见郑毅还要开口，老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还有一堆事儿要忙，等对讲机发布指令我会再回来的。现在……”老陈走近郑毅，带着看死人般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你就和这小丫头好好相处吧，毕竟这是你们见到的最后一个陌生人了。”
“等我脱困，我发誓，我一定让你下半辈子都烂在监狱里”郑毅挣扎着躲开老陈的手，回报以凶狠的怒视。老陈撇撇嘴，随即拖住箱子，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铁门在铁锁机簧的噪声中关闭，此地重归沉默。
真是大意了。郑毅脑袋靠在墙上，眼中充斥着懊恼，“如果当时能把布洛克警长的话放在心上，大概就不至于这么惨了。”
时间回到几天前……
“郑毅警官。”郑毅在局长办公室走出，正要转进洗手间，却发现有人早已在这等候多时了——布洛克警长将烟头捻灭，点头致意。
“啊，你好你好。请问有事吗？”来时的路上郑毅早已在老陈的口中得知，布洛克警长已从警十余年，在警局中一直担任着约翰逊局长的左右手，他的话大概可以提供一些重要信息。郑毅打开手龙头，仔细地清洗着双手，并抬头望着布洛克。
“关于你要查案子的事，有些事我觉得你要提前明白。”
“比如什么事？”郑毅一边看着布洛克警长一边关闭水龙头，将双手放在吹风机下烘干。
“比如这个城市的规则。”布洛克警长一双猫眼般的竖瞳微微闪烁，“郑警官，我不知道你对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你……”“暴雨？”郑毅双手抱臂，倚在墙上玩笑道。“对，暴雨倒也没错。”布洛克竖起一根手指，“雨城对于很多人来说，看上去不过是个连年阴雨的观光城市，撑死了也能算是一个靠赌场和工艺品发展起来的旅游娱乐圣地。不
过，这座城市的本质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郑毅挑了挑眉毛。
“雨城，是一座由上千种形态作风各异的生物组成的异族栖息地。”布洛克在怀中抽出一根烟点上，“理论上，雨城警局管理整个泽卢瑟岛。但在这片大约七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各种族之间的肢体冲突，这些事仅凭我们一个警局是忙不过来也搞不定的，所以，大部分只有市中心与商业区才是我们的辖区。接下来听好，雨城唯一的规则——”
“泽卢瑟岛边缘的港口地带，东边的农场，以及岛中央的老城区。这三个地方，现在自有一套管理制度，如果你查案牵扯到某些线索，需要你亲身前往，那么我建议你带至少五十名警员同道，并且一定要是在白天。”布洛克深吸一口香烟，口吐青雾，“而且，特别是老城区，即使是白天我也不建议你在那里开展行动。正如我刚才所说，这里生活着上千种异族，其中难免残存着一些战争时期尚未灭绝的强大种族的末裔，而被遗弃的老城区，正是这群不合群的家伙最理想的住所。”
“郑警官，虽然现在已经和平了这么久，但对人类心存敌意的异族仍旧不在少数。你身为人类，在这座城市一定要小心谨慎。有命在，才能让我们所执着的真相重见天日。”布洛克将烟蒂扔进垃圾桶，拍了拍郑毅的肩膀，随即转身离去。
规则吗…………
郑毅思绪了回到阴冷潮湿的暗室。确实，他小看了这座城市，一意孤行地追踪目标到了被列为禁地的老城区，最后在迷宫般的小巷转角被一击打晕。
懊悔是没有作用的。不管怎样，一定要冷静……郑毅扭头看着躺在地上还在沉睡的少女，心里打定主意。至少，要让她逃出生天。
“呲——滋滋……呲——”
突然摆在桌上的对讲机发出了一阵噪声。短暂的调整后，一种年轻且轻佻的声音在对讲机中传出——
“老陈，该上菜了。”
第五章 博迪.戴曼
身着白衬衫的男子不急不缓地系好了围裙，音响的开关启动，舒伯特的名曲——《鳟鱼》，在这不大的房间中轰鸣开演。
踏着前奏的节拍，男人开始翻阅菜谱，他名叫博迪.戴曼，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厨师。此时翻阅菜谱并不代表其学艺不精，而是他太过重视这一餐，以至于要全身心地投入精力来挑选食材、制作工艺、以及摆盘装饰。
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博迪的眼神微动，就决定是这个了。“明亮的小河里面，有一条小鳟鱼，快活地游来游去，像箭儿一样。 ”他和着演奏者的曲调一同高歌，并同时打开了冰箱，“我站在小河岸上，静静地朝它望。在清清的河水里，它游得多欢畅。”
一包捆好的荷叶在冰箱里取出，博迪轻扯绳结，荷叶从中绽放，露出了里面保存完好的、淡粉色的鲜肺。“那渔夫带着钓杆，站在河岸旁， 冷酷地看着河水，想把鱼儿钓上……”博迪将生肺举至鼻前，轻嗅几下，用荷叶保存的秘诀一直没让他失望，清香已经压制了内脏自带的荤腥味。他把生肺摊在案板中央，用厨刀将多余的血管筋膜剔除，随后双手平放于肺部表面，开始轻柔的按摩，以保证其之后的口感。
“但渔夫不愿久等，浪费时光，立刻就把那河水搅浑，我还来不及想……”
厨灶开火，清油在锅中摇匀，加热，博迪随后将切好的肺片码在锅底，暗红的内脏贴上炽热的底油，发出刺耳的尖叫。见肺片逐渐变色，博迪打开一瓶红酒，拇指压住瓶口朝着锅中均匀淋洒，幽蓝的火焰在食材表面燃起，沁出一股奇妙的浓香。开关闭合，男人将香气扑鼻的菜品一一摆入装饰着玫瑰花瓣的盘中，之后，他微笑着，吟诵出了《鳟鱼》最后一句歌词。
“他就已提起钓竿，把小鳟鱼钓出水面。我满怀激动的心情，同情地看着它上了当。”
乐曲终结，博迪正了正衣领，摇动了餐铃:“绅士们，女士们，开始用餐了。”话音刚落，原本寂静且黑暗的角落中，立即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三道黑影如箭般射向博迪，只见他脸上不带半点惊慌，反而张开双臂，以幸福的表情将那黑影拥入怀中。
是三只通体浑黑的比特犬。只见这些平时以凶狠嗜血著称的杀神此时正一同挤在博迪的怀中，争相为主人献上殷勤。“来来来，好孩子们，今天是你
们的生日对不对？嗯？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什么？”博迪大笑着享受狗儿们的争宠，抬手将桌上的餐盘摆到地面上:“来，尽情的吃吧！”
黑犬们立即在主人的怀中跳出，开始埋头享用这过于奢侈的狗粮，只见肉沫纷飞，偶尔夹杂着几声争食的低吼。博迪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转身打开了另一包早已搁置一旁的荷叶:“为了你们忙得我都忘记吃饭了，正好，我也要开动了。”绳结脱落，一根素白如藕的长方体在新鲜的荷叶中滚落而出。
一条女人的断臂。
“嗯～”博迪在断臂上使劲地来回嗅着，“太香了，本来因为库存不多还想着多留一段时间来着，但是，为了今天……”
“咯嚓！”
博迪猛地咬上断臂，清脆的骨裂声响起，断臂的腕部已然被啃去一大块，碎裂的骨刺和早早脱去血水的白肉在缺口处暴露而出。“啊……太香了……真是让人受不了……”博迪陶醉地说着，一边大口的啃食着余下的骨肉。谁会想到，主人与爱犬同时进食的场面，竟会如此慑人。
“真是变态。”
坐在角落的郑毅低声骂了一句，方才他一直被捆在座椅上，与旁边同样被束缚的女孩一起被迫看完了这整场诡异的美食秀，恶心欲呕的感觉几乎压制不住。“这就是你做的事？抓捕年轻的女孩子来喂这怪胎和他的狗？”郑毅扭头瞪着悠哉站在一旁的老陈，厉声质问道。
“不然呢？郑警官？”老陈无所谓地耸耸肩，“这老板出手可是相当阔绰，你知道我运一次货拿的钱得在警局干几十年才能挣到吗？”
“呸！那可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你怎么不想想拿多少钱才能换了你这副狼心狗肺？！”郑毅怒火攻心，正要挣扎起身冲向老陈，却见一道寒光射过，锋利的厨刀已然钉在两人之间的墙壁之中，将二人生生隔开。
“安静，没人教过你们用餐时间不允许大声喧哗吗？”用餐完毕的博迪故作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西服外套穿戴整齐，随后俯下身来亲呢地抚摸着蹲成一排的黑犬们:“礼仪上，你们还没我的好孩子们懂得多，真是悲哀。”
“在怎么当一个正常人这件事上懂得比你
多就够了。”郑毅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食人魔。“正常人？别逗了警官。”博迪抬起头来，方才还算清秀的脸庞此时竟已是另一番模样，嘴巴以上的器官依旧正常，然而外翻且生满锋锐獠牙的巨大下颚此时几乎占据了整个头部的四分之三:“请不要拿人类的价值观来理解一个你不了解的异族，之前的教训还没能让你理解这个道理吗？”
“咿呀——！”本就颤栗不止的女孩此时终于承受不住，尖叫一声晕阙在了椅子上，而郑毅则惊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这是……”在日常生活中，为了融入人类社会，大部分异族通常会使用一种名为【变体药剂】的特殊药物，来获得近似人型的身材与五官，只留下角、瞳孔、尾巴等部分特征无法抹除。所以，这是郑毅第一次亲眼看到异族露出自身的原始形态。
“老陈，我还没问你，谁给你的权利把这个警察带到这里来的？”博迪目光移向老陈，脸色不善。“这个嘛……他已经盯上咱们了，而且跟踪了我好几天，我心说反正今天是交货日，正好把他一起给处理……”老陈刚才脸上的那种无所谓消失了，面对博迪的质问，冷汗在他额前不断渗出。
“蠢货，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垃圾回收站吗？这可是个警察！还是个高级警长！你要怎么解释为什么调查了你几天他就突然失踪这种情况？”博迪的眼神越发阴沉，连蹲在一旁的黑犬们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开始呈蓄势待发状迸出阵阵危险的低吼。
老陈见状，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听我说，他调查我是瞒着别人秘密进行的！谁都以为他在追查那个什么【韩非】！所以……那就好办了，一个执着且鲁莽的人类警察，在异族城市里追查连环杀人魔时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了尸，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跟我一个老警察、和你一个大厨师有什么关系？”
只见博迪脸上阴晴不定，突然，他回过身来，盯着郑毅的脸，开口道:“你……在追查【韩非】？”“是又怎么样？”郑毅警惕地回答，被束缚在背后的手暗暗在地砖上抠下一块尖锐的碎片。
“呵呵，没什么，我只想说……”只见博迪在西装内侧掏出一物，在郑毅惊愕的目光中戴在了自己的脸上:“恭喜你，美梦成真了。”
刻入郑毅骨髓的恐惧开始涌上心头，那张惨白的笑脸面具，此时此刻，仿佛又在放声狂笑。
第六章 食尸鬼
“不，你不是韩非。”郑毅斩钉截铁道。博迪微微一愣，随手在脸上摘下了面具，微笑道:“为什么？”
“虽然对那家伙的了解仅限于几次照面，但对他的手法我还是很了解的。”郑毅冷哼道:“案发现场再怎么惨烈，受害者肢体再怎么破碎，至少都有迹可循，是不会发生某个器官或整个人无法找寻的情况的，而且……”
郑毅一面用话头吸引着博迪的注意力，一面悄悄地用藏在手心的那块尖锐砖块摩擦着捆住手腕的绳子，“而且，我会来到雨城，正是因为听说发生了与面具人有关的失踪案，那时我脑子里还一直理不清为何韩非的作案手法会突然发生变更，现在看来……”郑毅抬起头来，盯着博迪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只不过是借着韩非的恶名，在模仿作案，对吧？”
博迪正了正衣领，似笑非笑着:“呵，反正你也马上要死了，我直说也无所谓。没错，本来，为了不引人注目，每过上半年多我才会愉快地享受一番，那感觉着实令人焦躁，直到我听说了韩非这个都市传说。”他缓步走近晕阙在地的女孩，十指发出一阵诡异的爆响，“不管他是真是假，多亏了他的名头和那副随处都能买到的面具，我最近才能过得这么舒适。喔，今天的食材看起来相当可口啊……”
该死，绳子怎么还没磨断！
“慢着！”眼见博迪要向女孩下手，郑毅赶紧在脑子里思索怎么转移话题，“你刚才说不要用我人类的价值观来推测你们的行为对吧？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城市里的人们虽然种族不同，但都在平稳的生活着不是吗！”
“啊……烦死了。”博迪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你是想把我跟那群弱小的种族混为一谈吗？看看我这张脸。”他指了指自己那副生满獠牙的恐怖巨颚，“我，是食尸鬼族。在外貌和生活习性上，食尸鬼是最接近人类的种族之一，我们吃着人类的食物，我们做着人类的工作，只要不像这样全力进食我们不用依靠变体药剂就能轻松融入社会。但是，我们与人类有一处最大的不同——”
博迪张开右手，只见那原本修长白皙的手指指节在短时间内迅速生长、突破皮肉，连带着手掌骨骼也发出一连串的爆响，最终，一只几乎能握住博迪整个上半身的白骨巨爪展现在了郑毅眼前。“那就是，依靠吞噬生物的尸体，我们可以从中汲取额外的能量，并用以改变我们自身的骨骼结构，甚至骨骼密度。”
“所以，为什么不换个思维方式来思考一下。”博迪咧嘴微笑，眼中闪烁着傲慢的光，“食尸鬼，或许是凌驾于人类之上，新的生物链的顶端呢？”
一旁蹲坐等候的三只黑犬此时全部起立，如同国王的御用乐团般嘈杂狂吠。然而，子弹出膛的声音突然将这一切戛然而止，其中一只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发出了几声绝望的呜咽，随即便摔倒在地，在肮脏的地砖上溅出了一片腥血。
“吵死了，畜牲。”
郑毅站起身来，扔掉了手中的砖块以及截断的绳索，一脸满意的吹了下冒着硝烟的
枪口，随即又将准星对准了正一脸震惊的博迪:“听你扯了这么久的淡，终于轮到我的回合了。现在，举起手来，刚才那一枪已经算警告了，如果你再不束手就擒，我是有权利把你就地正法的！”
“阿……阿廖沙？”
好像没有注意到对准自己的枪口一般，博迪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只黑犬的尸体，嘴唇和双手都不住地颤抖着。其余两只黑犬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只是走近自己的伙伴，轻轻用鼻翼拱着那逐渐失去生机的躯体。
“你这个白痴，你完蛋了。”一直站在旁边的老陈此时脸上写满了畏惧，瘦小的身体拼命靠在墙角，“那三只狗一直陪他吃人肉，在他心里的地位连他血亲都比不了，你竟敢开枪射它？！”
“原来刚才那所谓的狗粮也是人肺吗……那我还真是杀对了。”郑毅举枪走近还躺在地上的女孩，“孩子，醒醒，该回家了，这里就交给——唔呃！！”还没等郑毅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强风掠过，自己便已倒飞而出，后背直接撞穿了房间的混凝土墙壁，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连接屋外的空洞。
“……呃啊……”郑毅仰倒在雨后的地面上，此时腹部传来的剧痛才刚刚生效，他痛苦地弓起身子，呕出了一大摊涌上来的鲜血。
“虽然我不喜欢男人的肉味，但这次我会把你一寸不留地给嚼碎的，在折磨你到亲口求死以后。”博迪站在屋内戴上了那张笑脸面具，随即迈步踏出了大洞，“来吧，反抗吧，我要让你明白什么是等级上的差距。”面具的边缘，因怒火而鼓胀的血管清晰可见。
“你个混蛋……去死吧！”郑毅咽下喉中一口腥血，强行翻滚起身，手中警用左轮扳机连叩，五发子弹一颗不落的全部命中了博迪的躯干，然而——
“0.22的子弹，怎么，你在人类城市调转到这里没换过装备吗？”博迪低头瞅了瞅卡在胸前、只没入三分之一的弹头，不由得笑出了声，在体表爆突而出的胸骨早已形成了一副乳白色的坚甲，“打人都不一定打死，你就把这个当底牌？”左手如同掸去灰尘般在身上轻拂而过，五粒子弹直坠而下，在地面上碰出了无力的声响，“太可笑了。”
“喝啊——！！”郑毅还没有放弃，只见其大吼一声，凌空飞起一脚笔直踹向博迪的脸部。作为一名高级警长，郑毅在警务生涯中曾经拿到过多次搏击比赛冠军，即使是再强悍的对手，也会被他这作为压箱底绝技的飞踢一击踹下擂台，甚至曾有多人因此不省人事长达半个小时。而此时，郑毅抱着将这怪物脑袋一并踹飞的觉悟与杀意，再次用出了自己的绝招！
“嘭——！！”
沉闷到意外的声响，郑毅从没想过自己的飞踢踹到人脸上会是这种声音，连想象中清脆的骨裂都不曾出现。相反，这命中的触感也完全不像是人的脑袋，在郑毅的感觉中，自己好像是在向一座百米高的山石发动进攻。
不动如山。
当这个词汇在郑毅脑中闪过时，博迪已经握住了他的脚腕。“玩完
了？该我了。”
五指猛地用力，郑毅的小腿处立即传来一阵可怖的呻吟声，没等他作出反应，在他眼中的世界瞬间开始发生剧烈的旋转，坚实粗糙的大地正全速向他袭来，“轰——！！”地面炸出一大片蛛网般的龟裂，郑毅仰倒在裂缝中央，鲜血不断地在其口鼻间溢出，每一次轻微的喘息都让他感觉肺部深处传来巨大的痛楚。
“喂，别现在就死了啊。”博迪依旧拎着郑毅的脚腕，“只是摔一下就要断气了？刚才的威风呢，郑警官？”
“咳……去死吧……怪物……咳咳”
郑毅抽动着嘴角，一边大口地咳着喉咙中涌动的鲜血，一边挣扎着在身旁摸索到一块碎石，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扔到了博迪的脸上。
“嘿……”面具之下，阴毒的光芒在博迪眼中一闪而过。只见其忽然甩动手臂向身后砸去，地面震动，墙壁旁那原本就被破坏墙壁的冲击所倾斜的垃圾箱此时为之一颤，随即轰然翻倒，洒落出一地的厨余垃圾。
“这里，是我秘密厨房的后巷。”博迪弓下腰去，双手在垃圾中翻找着什么，“每个星期天，我都会在这里好好的制作并享用美食。至于食材，大部分时间是由老陈运送，不过偶尔，我也会自己亲自外出挑选食材。”
寻找的双手顿了顿，博迪抬起头来，他的手上多了一个足球大小的头骨，“在上个月，我遇到了这个小鬼。九岁？还是十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一餐。搞笑的是，在我捆住她拿出刀的那一刻，她居然还以为是要玩游戏，哈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博迪提起头骨，两手控制着头骨嘴巴的闭合，嘴里故意捏尖嗓子模仿着小女孩的声音:“大哥哥！大哥哥！你在做什么呀？是要玩游戏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个混……”郑毅双眼通红，试图强行在地上爬起，却又再一次摔倒在地。
“看你这样子真是令人愉悦，怎么，体会到这彻骨的无能为力了吗？”博迪像是扔垃圾一般将头骨甩开，随后一爪将其拍成了碎渣，“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是彻底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那边那个女孩，在吃了你以后，我会慢慢解决她，保证整个过程会很慢，很享受。”面具之下，传来嗜血的狂笑:“明白了吗？你在我面前，不过是个谁都救不了的废物。”
郑毅躺在地上，半句反驳的话都没能发出，连气息都越发微弱了起来。
“呵呵，看你这样大概已经全身骨折了吧，这种情况，以我来看，还是把你打成肉糜以后绞馅煎制成饼会更美味。”面具下的喉咙咽下一大口贪婪的口水，博迪抬起已成巨爪的右手，修长如刀的五指根根分开，雨过天晴后的月光为这阴冷的杀器更附上一层寒光。
“在地狱里好好感激我给你一个痛快吧，郑警官！”
杀意一瞬，博迪在大笑中朝着再起不能的郑毅斩下巨爪。
血光四溅。
第七章 轩一
无力感，以及痛楚，充斥着郑毅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雨后的石板路上略微飘浮着泥土的腥气，郑毅躺在以他为圆心炸裂而成的蛛网裂痕之中，看着这狭窄小巷所展现的一线天空，以及博迪那高举的巨爪，身体却是连半点挪动的力气都生不出来。
“在地狱里好好感激我给你一个痛快吧，郑警官！” 如利刃般的骨爪笔直斩下，郑毅眼中被那极速逼近的寒芒所覆盖，他咬牙闭上了眼睛。
预期的痛苦却并没有来临。
“滴答。” 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郑毅的脸上。
又下雨了？我还想死在月光下呢，他心中这样想道。然而，凄厉的惨叫声在他头顶上方突然响起，并逐渐转为痛苦的哀嚎声，郑毅心中疑惑，随即睁开了双眼。
一只手。或者说，一副骨质巨爪。上次郑毅看到它的时候，它还好端端地长在博迪的手腕上，并准备朝自己使出最后一击。而此时，它却这样孤独地坠落在自己身旁，断口处如镜面般光滑。
“呃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博迪紧攥着断腕疯狂大吼，涌动的鲜血不断在其指缝间喷溅而出，“怎么回事！是谁？是谁干的？！”
然而，惊慌失措只是假象。博迪虽然看上去因失去右手而陷入疯狂，实则心中却在竭力保持着冷静，袭击者尚未暴露，他只能靠这种失去镇定的伪装来试图勾引其再次发动进攻。
你在哪？你在哪！视线飞速扫过整条小巷，突然，离他不远处，一件正在发光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柄斜插在地面上的短刀。刀身纤薄，入土三分，此时那正倒映着月光的刀刃间，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滴正在顺着血槽滑落。
就是这玩意切断了我的手？这个角度……博迪立即扭过头，向着刀柄的反方向望去。
在小巷的尽头，是一条可以步入马路的岔口，而在马路对面，则是一座座老城区早已废弃的沿街高楼。此时，在正对着小巷的一幢大楼天台之上，伫立着一道衣角随风摆动的黑影，在背后巨大圆月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
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博迪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大楼顶点距离自己的位置少说也有百米开外，怎么可能是那道黑影扔出的飞刀？就当博迪踌躇之时，他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老陈在看到那道黑影时，身体顿时猛的一颤，唇齿在因恐惧而剧烈碰撞的缝隙间缓缓挤出了一个不确定的名字:“轩……轩先生？”
黑影行动了。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他那站在天台边缘的右脚，向前踏出了一步。
什么意思？他要自杀？
正当博迪惊疑不定的同时，黑影已经飞离了大楼，在月光之中直坠而下，大敞的风衣边缘在坠落中如沐浴狂风的旗帜
般飞扬作响。与此同时，两道冷彻的寒芒又在那黑影的双臂间一闪而过，下一秒，博迪只感觉自己像是突然被一辆蹿出的重型卡车正面撞击了一般无法控制地倒向了地面。再当他回过神来之时，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已被两把不知什么时候命中的短刀给死死的钉在了地面上。
只是瞬间的功夫，坚硬的柏油马路上便爆出了一声巨响，尘土四起，那个男人却只是抬手扫了扫风衣上沾染的灰尘，便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与毫无停滞的轻快脚步，就好像他刚才不是在六十多米的楼顶跃下，而只是从自己的豪车中迈出。
那是一个外表年龄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的男人。疏于打理的长发懒散地在脑后束成马尾，在那张标准的忧郁大叔脸庞上，一架黑框眼镜将那双清澈的眼睛与外界隔离开来。以衣着来说，除去那件略显违和的军式黑色风衣，他这身精致合体的西装让他更像是一位从事金融业的斯文白领，而不是一个能在百步之外的数十米高楼上扔出掷刀精准斩下食尸鬼右腕的怪物。
“是、是轩一啊啊啊啊啊啊——！！”衣服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的老陈终于按耐不住内心那极度的恐惧，转身开始拼命朝小巷另一头跑去，那手脚并用的姿态，仿佛在他背后追逐着一只恶鬼。
“老陈。”
然而，当那个被称为【轩一】的男人开口之后，老陈逃命的背影却像是被人用线扯住的人偶一样猛地一滞，他大汗淋漓地站在原地，连头都不敢回一下:“轩、轩先生？”
“我要你站在原地，不许动。”轩一从容的踱过马路，金属打火机在黑暗中发出“叮”的一声，轩一点上一支烟，在火光的忽明忽暗之中，他踏入了小巷。
“是！是！我、我明白了！”在被下达命令之后，老陈当真开始保持着那刚刚迈开步伐的姿势一动不动。郑毅甚至注意到，老陈的自打刚才开始肤色便开始剥落，显现出了枯木般的暗绿色，身材也更加矮小，鹰勾般的尖鼻在逐渐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滑稽。是……哥布林？
郑毅听说，变体药剂只有在使用者情绪出现极其强烈的起伏时才会失去作用，这个名叫轩一的男人究竟是谁？竟然只凭几句话就让老陈吓得自行解除了拟人形态？
“别动。”那个男人的声音在上方传来，郑毅抬头看去，轩一在他身旁俯下身来，将手按在了他的胸膛右侧，只见其嘴唇微动，一道转瞬即逝的黑色雾气在其掌心一闪而过，“好好躺着，解决完以后，我会回来找你。”轩一站起身来抛下这么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向着博迪走去。郑毅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疼痛依旧，骨骼与内脏间的伤势并未神奇的转好。
但是，郑毅隐约有种感觉，原本那已经抵上自己咽喉的死神镰刀，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对我这么做！！”博迪使劲拔出插在双肩的短刀，怒气满腹地掼在地上，“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看到了两个黑洞。
“砰！！”老式双管霰弹枪轰然作响，几乎是贴脸开枪的距离让博迪避无可避，只见两道血雾在其脸上爆溅开来，被燃烧的火药熏得焦黑的面庞再也做不出回应，博迪失去意识的身体站在原地踉跄了几下，便像是被抽走了脊柱般跪了下去，随即瘫倒在地。
“知道啊，食尸鬼而已，怎么了？”轩一一脸莫名其妙地折开不知道在哪拿出来的霰弹枪的握把，再一次填充弹药，“还有，装什么死，站起来，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在脸上增殖了一套面骨铠甲吗？”
博迪的尸体没有任何反应。
“啧，浪费时间。”轩一上弹完毕，用枪管偏了偏博迪的下巴使其露出侧脸，随即将枪口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这个地方，是四块颅骨拼接的缝隙，你是没办法用增殖骨骼那套把戏保护自己的。现在，如果不想脑子开花，就给我醒过来，我还有事要问。”
“有事下去再问吧！”轩一话音未落，原本沉寂的尸体突然暴起，迅速骨爪化的左手朝着轩一颈动脉悍然刺出。然而，那锋锐指尖的冲锋在轩一咽喉寸许之地戛然而止，如钢铁般的五指早已死死的钳住了博迪的手腕。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手连抽回来都做不到？ 博迪惊恐的看着那只握住自己手腕且越发收紧的手，乳白色的外骨骼装甲此时在轩一的握击下竟逐渐产生了裂纹！为什么会这样？一个人类不应该有这种力量才对！
“呼……看来是我太久不出门了，名气下降了这么多吗？”轩一眼神淡然，口中青雾缭绕，“博迪.戴曼，你接下来会有两种结局。第一，我审问你，你老老实实的回答，皆大欢喜，我只打断你两条腿了事。整个过程你会很庆幸，我会很无聊。第二……”
轩一一手扼住博迪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提起霰弹枪抵在博迪的手肘处:“第二，我审问你，你拒绝回答，并尝试反击，然后我开始虐待你，最后你会求饶，而我会拿你喂狗。整个过程你会很痛苦，我会很愉悦。”轩一手指打开了猎枪的保险，“猜猜你会是哪条路？”
“我、我选第一个！我什么都会说的！我……”眼看自己仅剩的左手即将被捏碎，博迪赶紧咬牙宣告了投降，然而，轩一还是扣动了扳机。
“嘭——！！”爆裂声响起，破碎的骨渣与血管泼洒在了小巷两侧的墙壁之上，博迪惨叫着跪倒在地，他左臂的肘部此时被那大口径的双管霰弹枪几乎完全轰碎，只剩一点皮肉还悲惨地与左手相连。“为什么！！我说我选第一个！我会回答你啊！！”
“我说让你猜，说过你有权利可以选了吗？”轩一不屑地笑笑，随手将霰弹枪扔到一旁，“喂，你刚吃了不少肉，应该还能再催动能量吧，我知道食尸鬼是有自愈能力的，赶快把手长出来。”指节响动，他的脸上露出了狩猎的微笑。
“今夜，可是还很长呢。”
第八章 轩一（其二）
“我受够了。”
博迪挣扎着站起身来，恶狠狠地啐出一口血沫，“你当我是什么？我可是食尸鬼博迪！是完全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高级物种！就凭你也想打败我？！”
轩一挑了挑眉，歪头望向前者那鲜血淋漓的双臂，疑惑道:“怎么，这不是已经打败了吗？”两支短刀在其袖口滑入手中，如银轮般在掌中飞旋，“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招数挽回局面？”
“喀秋莎！伊文！给我咬他！”只见博迪突然仰头大声下达命令，两道黑影瞬间在墙壁的破洞间蹿出，如箭般笔直地射向轩一。“放狗啊……我还以为什么呢。”轩一失望的撇撇嘴，望着黑犬逼近的尖牙，他的眼神突然一凛，一股无形的气场立即扩散而出，“畜生，坐下。”
动物那天生感知危险的本能立时生效，原本凶猛的两只黑犬像是突然被打断了脊梁般拜伏在地，尾巴低垂，喉咙里不断发出讨好的呜咽声。
能拖延这几秒就足够了。
只见博迪额上青筋崩起，随即数支手臂粗的骨刺在其后背突破而出，以此为凭借，他脚下猛地一蹬，位于其后方的混凝土墙壁被这攻城锤般的骨刺直接撞碎。结霜的寒气在墙壁的洞中扩散而出，看其内部结构，这原来是一个储藏食材的冷库。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完了轩一！”博迪顾不得疼痛，两条断臂在冰冷的地面飞速匍匐前行，“只要能到那里，只要能拿到那个……谁都不是我的对手！”
轩一从容的弹了弹烟灰，抬脚提刀迈进了这间冷库之中:“哇，这么厉害？不会是拿变身器吧？”博迪没有时间来应对轩一的嘲讽，他疯狂地在一摞摞的储物箱与冰柜间寻找着什么。终于，他踹开了一座上锁的房门，满心欢喜的从中扯出了一箱被保鲜膜层层裹好的黑色物体。
“现在，我会让你重新领略你我之间的差距！”如同埃及木乃伊的裹尸布，待到那层层的薄膜被扯除，其中那黑色的块状物终于显出了原型——被冷冻的心脏。只见博迪张开巨颚，将这一颗颗早已失去活性的人体之源塞入了口中，在那异乎寻常的咬合力之下，常年冷冻所带来的硬度变得完全不值一提，几个呼吸的咀嚼之间，博迪已将自己的秘密武器全部吞下肚去。
“领略到了，这玩意儿我确实生吃不了，算你赢一局。”轩一面对这幅场面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抽空又点了一支烟。
变化发生了。
原本仅仅以蠕动的速度缓慢生长的血肉，此时却像是拥有了意识一般疯狂生长，眨眼之间，博迪的双臂已经完全长好，甚至进一步强化，指节、手腕、肘间全部刺出了锋锐的外骨骼。不只是手臂，连身体表面以及后背此时都已覆盖了一层乳白色的重型装甲，而他的身高也在一连串的爆响之中不断增大，待到变化完成，博迪已然突破了三米之高，几乎冲破了冷库的天花板。
“呼……这就是我的底牌了，迄今为止还只有你一人见过。”笑脸面具因绑绳被崩断而坠落，露出了博迪如同般若一样的面部骨甲，“越是失去活性
的尸体，食用之后所带来的能量也就越高，而内脏又是精华中的精华。”博迪踏出一步，地砖在他那撑破皮鞋的骨爪之下炸出一轮裂纹，“十四颗未成年少女的最纯净的心脏，你知道这些宝贝让我收集了多长时间吗！”
“杀人数比我预料的还多不少，不过数目对上了。”轩一的眼神已经逐渐泛冷，“还记得我说要问你一个问题吗？我本想问其他失踪的女孩被关在什么地方，现在看来，不必了。”轩一摘掉口中的香烟，随即一把握灭，“现在跳到最后一步，我要拿你去喂狗。”
“就凭你？！”火车头般的蒸汽在博迪巨颚间喷出，脚下瓷砖爆碎，博迪操着白骨巨爪朝着轩一头顶全力斩下！
“锵！”
金属碰撞声响起，进击的利爪被短刀轻松格挡，轩一抬起头来，眼中的杀意已经无以复加， “凭我，绰绰有余。”
博迪突然失去了左侧的视野，在他右眼的视线范围中，他看到飞溅的鲜血在自己左脸处喷薄而出，而且在自己左眼框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支刀柄。
“什……？！”没等博迪做出反应，他突然感觉自己飞扑而下的身体在半空猛地一滞，五六支短刀接连穿透他那足以媲美钢铁密度的骨甲，在他背后刺出了满载鲜血的刀尖。“唔、唔啊啊啊！！”完全出乎意料的战损再次使博迪陷入了慌乱，他疯狂地挥舞巨爪，木屑纷飞，砖砾爆碎，房屋内的冰柜、木箱、墙壁全部被刻上了野兽般的抓痕，然而，哪怕一瞬间，他甚至都没能触碰到轩一的衣角，后者身体如狂风中的羽毛般流转，并在躲闪攻击的间隙不住的冷笑。
“真是可笑。”轩一扔出短刀，正中博迪肋下，“双眼、咽喉、腋窝、肋间、小腹，食尸鬼只能在原有的骨骼位置上进行强化和增殖，而人体没有骨骼覆盖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稍微有点战斗经验的食尸鬼都会选择局部强化用作攻击，从而省下能量以便紧要关头可以加速骨甲成型或密度增强，你倒是另类。”
博迪握拳成锤全力砸下，却被迎面一刀直接斩进拳骨中央，“看，就像这样。”轩一手上一拧，卡在博迪手中的刀身随即强行转动，随着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那副恐怖的骨爪竟被轻松绞碎。“能量分布不均匀，浪费在无用处太多，你是不是还以为你现在的骨密度堪比钢铁？别搞笑了，这幅鬼样子除了让你更像三流b级片里的杂鱼怪物以外没任何作用。”
“怎、怎么可能……”眼看着自己当作王牌的骨甲形态被轻松破坏，博迪眼中已满是无法置信的崩溃，轩一飞跃而起，抬起一拳向着前者面部悍然砸下，只听爆炸般的巨响在冷库中回荡，博迪那三米多高的身体踉跄了几下，随即轰然仰倒。而那承受轩一正面一拳的面骨铠甲此时也碎裂开来，露出了博迪那茫然的脸庞。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我……我可是超越人类的、新的生物顶端……怎么会败给你？”
强化形态逐渐溃散，身材已经恢复正常大小的博迪脸上写满了不解，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轩一落地，拍了拍身上粘上的灰尘，顺手又点上
了一支烟，看着躺在地上的博迪，他倚在墙角沉默良久，突然开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艾斯.戴曼。”
听到这个名字，博迪的眼角猛的一抽，“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你为什么要提这个名字！”“阿姆.戴曼，莫斯.戴曼，芬格.戴曼……”轩一没有理会博迪的激动，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一连串以“戴曼”为姓氏的名字，而博迪却如同听到什么可怕的诅咒一样不断的抱住脑袋扭动着身体:“不！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怎么，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了吗？”轩一冷笑着停止了吟诵，“戴曼家族长子，艾斯，你的大哥，现在正在攻读着法律系硕士学位，梦想以后能够成为一名公正严明的法官。阿姆，你的二哥，说唱新秀，已经在数场比赛中获得了好成绩。莫斯和芬格，你的双胞胎小妹，正在尝试着接手家族时代相传的医学技术，用自己对人体的理解去帮助更多的人。”
“明白了吗，食尸鬼一族里，选择堕落为连环杀人狂的，只有你一个。”轩一深吸一口香烟，缓缓吐出，眼中只有悲哀。“你懂什么！他们不懂自己的力量多么强大！我、我可是食尸鬼，吞噬死尸获得力量，是我的命运啊！”博迪疯狂的嘶吼着，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极度起伏的情绪所迸裂。
“狗屁。”
轩一嗤笑一声，“又不是几百年前了，还什么命运不命运的。雨城这个地方，狼人可以是保护他人的警察，牛头人可以是打字如飞的程序员，地精可以是脱口秀的明星，魅魔也可以是教导孩子的模范教师。出生只是决定了你的开局，要走的路，会达到的结局，只决定于你自己的选择，所以——”
“承认吧，你只是个以杀人为乐，还要把罪状全部推到种族偏见上的垃圾而已。”
轩一吹了声口哨，原本伏地呜咽的两只黑犬突然抬头，跃进了屋内。博迪见状，分外惊恐道:“喀秋莎！伊文！你们要做什么？！坐下！给我坐下！”
“我这人做事，向来说到做到。说拿你喂狗，就一定要让你喂狗。”轩一走到博迪身边，将其身上所插的刀片一一拔出，殷红的鲜血汩汩而流，“而且，你没注意到吗，你做菜的份量完全填不满这群畜生的肚子，它们已经饿了很久了。”
血腥味弥漫开来，平时以人肉喂养的黑犬们此时已垂涎满地，四爪按耐不住地在地面上躁动着，只等那个黑衣男人一声令下。
“听着！我、我知道错了！我会去认罪！我不想被自己的狗吃掉！听到没有！求你了！”博迪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恐惧填满了他的心脏，他挣扎着重伤的身体几乎是哭着向轩一求饶。
“那么，再见了，超越人类的新生物～”
轩一戏谑的微笑着，一声响指打出，两只黑犬如箭般咆哮着射出，看着飞速逼近的狂犬，博迪捂着脑袋崩溃的尖叫出声。
整个冷库之间，只剩下凶犬进食的撕咬，以及充满哀求和凄厉的嚎叫，在月光之下不断回荡。
第九章 玉藻夫人
两发子弹，两声哀嚎。
被打爆了脑袋的恶犬们被子弹的冲击力而掀飞，露出了全身血肉模糊，且已经奄奄一息的博迪。轩一挑了挑眉毛，顺着背后枪声的方向望去，冷库的门口，郑毅气喘吁吁的倚在破损的墙壁上，持枪的右手颤抖着垂在一旁，枪口悠悠飘着开火过后的硝烟。
“我不是说让你躺好别乱动吗。”轩一将短刀擦拭干净，随后一一插回风衣内侧。
“虽然……很感谢你救我一命，他确实该死，但是，我毕竟是个……咳……警察。”郑毅强忍着骨折所带来的剧痛，“他不能就这么被狗咬死，那太便宜他了……请交给我来处理，他应该经过法律审判，才能执行死刑，拜托……”
“呵……法律啊。”轩一扶了扶黑框眼镜，嘴角牵起一丝无谓的微笑，“好像从我手里逃掉才算是便宜了他。”他歪头想了想，“罢了，他就交给你了，本来以我的立场就不该插手这件事。”他俯身一把抓住博迪的脚腕，随即在后者的惊呼中如同扔垃圾般抛出了冷库，狠狠地砸在了小巷的地面上，当场昏死过去。
“谢谢……”手枪落地，郑毅再也撑不下去，脚下一软便瘫倒在了地面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你太拼了，警官，这可不适合这个城市。”轩一走到屋外拾起方才丢在一旁的双管霰弹枪，如变戏法般塞进了风衣之中。
“呵……实在是没力气了，我要先睡会，轩先生，这次真的谢谢……”郑毅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博迪的手腕与自己拷在一起，对着轩一勉强的笑了笑，随即话还没说完，便倒在地上开始昏睡了起来。轩一沉吟片刻，扭头对着巷口那如雕像般的人影喊了一句——
“喂，老陈。过来一趟。”
只见那矮小的身影猛然摔倒在地，正如他说的那样，在轩一下达命令直到现在，他丝毫没敢动一下身体，惊恐的汗水与其他的什么液体甚至在他脚下积攒出了一小片水洼。“轩先生，有、有何吩咐？”老陈慌张地擦着脸上的冷汗颤声问道。
“我已经对警局发了信号，以他们的速度，再过一会儿就会开始搜索这片区域，我需要一个人来指引他们找到这里。”轩一拍着老陈的肩膀认真的说道。“那……那我该怎么指引他们先到这里呢？”老陈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问得好，用这个。”
不知在哪掏出的大口径左轮轰然开火，老陈的左膝盖骨在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中瞬间爆裂开来，只听凄厉的惨叫瞬间穿破老城区的上空。轩一则像个西部片里的枪手一样将左轮在指间转了几圈，随即利落的插回腰间的枪带:“现在开始用这个音量一直
叫，叫到警察的搜索队能找到这里为止，明白了？”
“明、明白了，多谢轩先生不杀之恩！啊啊啊——！！”老陈在血泊中痛苦地扭动，仍不忘回复上这么一句。轩一点了点头，其脚下地面猛然炸裂，他便突然以惊人的弹跳力腾空而起，只见那黑色的身影在小巷的墙壁间几个借力折跃，便消失在了月光之间。而在不远处，警笛声恰好响起，由远及近，夜空中交织着红蓝相替的灯光，警员、警犬、特种部队、医护人员开始进入匿名报案地点，小巷之中逐渐喧闹起来……
两天后，雨城，千禧酒吧。
《震惊！雨城的正义先锋！多名少女失踪案破获！》
轩一坐在吧台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关于博迪和郑毅的报道几乎填满了报纸的每一个角落，搞得本想找个八卦新闻来找点乐子的轩一心情有点不爽。
“大哥，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这酒吧白天不营业，而且也不做早餐，更没有油条豆腐脑！。”后门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哥特风格打扮的紫皮肤少女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意大利面，“呐，我只会做这个！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给我记好了！”
“哇，长大了的妹妹连哥哥的伙食都不想管了，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轩一夸张的使劲叹了口气，随即一脸欢喜地大口吃起了拌着番茄肉酱的意大利面，“好吃！我妹的手艺天下第一！”
“真拿你没办法。”少女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正想拿起毛巾擦拭杯子，忽然，酒吧的大门被推开了。“不好意思，现在还没开张，要等——怎么是你？”
少女原本迎接顾客的商业微笑在看清来者后瞬间扭曲，厌恶、嚣张以及不屑的混合表情在她那张原本略带魅惑的脸上极其精准地表达了出来。而打开大门的，却是一个梳着整齐短发的黑发小女孩。
她约摸十岁左右，小小的脸蛋如瓷娃娃一般，却挂着冷如冰窖的神情，极长的刘海几乎让人看不见她的双眼。而她的服装更为奇特，并非寻常孩童所穿的衣裙，而是一丝不苟的、特意定制的童装版管家服饰。
“老爷，有客人要见你。” 管家女孩并未理会正在满脸颜艺的少女，“是玉藻夫人。请问要让她进来吗？”
“可以。”轩一迅速将盘中的意大利面全部倒进嘴里，随即把餐盘用报纸一盖，脸上恢复了平常那副从容淡然的表情，“让她进来吧。”
管家女孩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说了些什么，随即敞开大门
，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一只木屐踏进了酒吧之中，来者是一位身穿和服的白发老妇，岁月在她脸上刻出了沧桑的痕迹，但她眼中却依旧闪烁着如年轻人无二的神采。
“轩一先生。”玉藻夫人微微行礼，用着不太熟练的中文开口道，“非常感谢您在前几日，对老身的独生孙女伸出援手。”
“哪的话，报纸上不都说是这个郑警官做的了吗？不关我的事。”轩一拉出一把椅子，“请坐。”
“这种话就不要用来敷衍老身了，轩一先生。”刚刚坐下的老妇听到这话，不禁掩嘴微笑，眼角露出狐狸般的笑意，“在这雨城之中，会有哪怕一丝情报被玉藻家错过吗？”“啊……也对。”轩一挠了挠头，“好吧。其实是小丫头的母亲前来委托我的，她还特意叮嘱我不要让您知道，我倒是没想到您会亲自前来。丫头现在情况怎么样？”
“她情况很不错，毕竟没有受伤，只是稍微受了点惊吓，小孩子嘛，几天就恢复过来了。”玉藻夫人抬起手来，宽大的袍袖在桌上一抹，一张画着浮世绘风格的狐面名片出现在轩一面前。“这是……？”轩一拈起名片扫了一眼，没有地址，没有名字，只是画着一幅挂着盈盈笑意的狐狸笑脸。
“小女是个要强的孩子，有什么困难从不跟家里商量，从来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做母亲的，自然要向对其伸出援手的人表示感谢。”老妇褪去微笑，表情逐渐严肃，“此乃唤狐符，是代表九尾狐一族必定要偿还所欠人情的凭证。轩一先生，如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将此物交给任何一位带着玉藻家纹的人就可以了。”玉藻夫人站起身来，微微躬身行礼，“那么，老身便先行一步了。失礼します（告辞了，再见），轩一先生。”
说罢，只见玉藻夫人的身形突然坍塌而下，忽地化作了一袭樱花散落在地，一阵香风吹过，漫天花瓣飘扬而起，最终卷出门外，消失不见了。
“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其实单纯的给点钱就行。
但这句话说不出口啊。
轩一看着指间的狐脸名片一脸纠结，转手相当随意的塞到一旁的管家女孩手上:“布蕾妮，回去找个什么地方当个书签用吧……嗯？你在看什么？”只见布蕾妮少见的动也不动，刘海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刚刚收到信息的手机屏幕。
“老爷，那个……”布蕾妮小脸上露出了极其紧张的表情，略带哆嗦的将手中屏幕举到轩一身旁，“咱们的账户上，好像，多了好多个零诶？”
“啊？”
第十章 去伪存真
“全体警戒！”
封锁线打开，押送新一批囚犯的运输卡车驶入监狱大门，全副武装的狱警部队列队迎接，手中所持的泛着黑光的自动步枪皆已打开保险，只等有哪个不长眼的倒霉鬼想在这天罗地网之中尝试逃跑。
车厢打来，统一穿着橙色囚服的犯人们一一走下，接受典狱长的点名与训话。浑身绑满绷带的郑毅拄着拐站在不远处，默默的盯着犯人队伍中的博迪，微眯的双眼中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
约翰逊局长走到他身边，点上了一根香肠粗的雪茄:“在想什么呢？”“在想那家伙昨晚的审讯结果。”郑毅抬起打着石膏的右手指了指正在接受检查的博迪，“我觉得不甘心。”
“呼……很正常的。”约翰逊局长重重地吐出一口浓雾，“面对这种钻法律空子的渣滓，反而是我们这些公事公办的警员总是被束手束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法庭之上，面对多项关于谋杀、监禁以及袭击警员的指控，还有观众席上被害者家属们的哭喊与怒骂，博迪却只是哈哈大笑。因为他知道，即使意外的栽倒在轩一手上，被打成接受审讯的囚犯，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曾经实施暴行时所遗留的证据早就被他收拾得不留一丝痕迹，再多的指控，没有证据就相当于白费力气。
最终，因为证据不足，四十八项罪行仅有三项被博迪承认。破坏尸体罪、妨碍公务罪以及非法拘禁罪立时生效，判处刑期——
五年。
“你能相信吗，那个吃人的疯子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呆个五年就能继续出来作孽了。”郑毅只觉得血气上涌，身上伤口的疼痛又加深了几分，“如果表现良好，甚至两年多就能放出来！咳！咳咳咳……！”
“你出院太早了，这身伤看着就不像是能短时间内痊愈的。医生怎么说？”约翰逊拍了拍他的后背，使其呼吸更加顺畅。
“医生说，干了几十年，像我这么命大的也属实少见。错位断裂的骨头没一个插进内脏，也奇迹般的没造成内部大出血，各个器官只是受到了一点冲击。”郑毅咳嗽了两声，“但依我现在身上的疼痛来看，我总感觉那老头在骗我。”
“行了小郑，以你一个人类的身体素质，直接对上一个食尸鬼，没死就已经是万幸了。”约翰逊笑了笑，“另外，别担心，博迪那家伙跑不了的。前几天地铁发生的那场血案，他也是犯罪嫌疑人，虽然因为他拒不认罪所以此案正在待定，但等法医组的现场鉴定出来，就能直接定罪送他去死了。”
“鉴定？现场不是被受害者完全污染了吗？”郑毅一愣，疑惑道。
“要是在人类城市，可能确实搜不出什么了，但可这是雨城啊”约翰逊局长得意地抽着雪茄，“我们有位警官是狗头人一族，搜索能力极其细致，他在现场残留的身体组织里，，发现了一缕不属于任何一位受害者的毛发，现在已经送去法医部门鉴定了，大概两三天就检索能出来。”
“那就真是太棒了……”郑毅呼了一口气，随即略带歉意的对约翰逊说道:“不好意思，局长，这次让你失望了。我没想到会分析错误，韩非没抓到，只扯出这么块滚刀肉。夸下的海口没能实现，抱歉。”
“嗨，什么话。”约翰逊摆摆手，“被模仿作案误导也是常有的事，别放在心上，至少我们抓住了博迪不是吗？隐藏在人群中的食人魔被抓捕归案，也算是对社会有个了交代。”
“嗯，希望鉴定能够顺利进行吧。这种人渣一刻也不能在世上多留。”郑毅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已经走进
监区的博迪一眼，随即转身一瘸一拐地打算离去，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喂，局长。”郑毅扭头喊了一声。
“怎么了？”
“我，想见轩先生一面。”
…………
雨城监狱，c区。
博迪双手带着手铐，一脸漠然的跟着前方狱警的脚步，前往自己的牢房。百无聊赖的囚犯们一看来了新的狱友，如同见到了新玩具的小孩一般全部开始兴奋了起来，一时间监狱躁动，因各种罪行而被关进此处的犯人们此时全都疯狂的晃着牢笼的铁栅栏发出噪音，甚至在博迪途经之地，还有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手臂奋力伸出牢笼的空隙企图抓住博迪。
“看这边！小崽子！”
“犯的什么罪！本大爷问你话呢！”
“哎呦，还挺清秀的嘛，真让人受不了！”
“警官！警官！把他跟我关在一起吧！我会教他规矩的！晚上的规矩！哈哈哈！”
无数挑衅与下流的起哄声冲向博迪这个新晋人员，即使是看守的狱警也是司空见惯，脸上一副懒得管闲事与看戏的表情。博迪突然一扭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身旁狱房里一个正把手伸向自己的犯人。
“怎么，爱上我了吗？”那犯人挑衅地冲博迪勾了勾手，“再看本大爷就出去吃了你！”
“吃我？”
博迪温和的笑了笑，突然，他猛的冲出狱警控制范围，在那犯人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张开大嘴一口便将他勾动的手指直接咬下！血花四溅，那犯人惨叫着后退，抱着残缺的手掌缩在墙角痛苦地呻吟起来。
起哄声逐渐平息，囚犯们意识到了，这个男人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柔弱，与这正相反，那副清秀的皮囊里隐藏着恶鬼。
“你在干什么！想死吗？！”大梦初醒的狱警怒气冲冲地按住满嘴鲜血的博迪，正要抬起警棍朝其脸上来上一下，忽然，一张百元面值的大钞停在了他的面前。
“闭上嘴拿去，我可以在骨缝之间藏不少东西，行点方便，以后有的是给你的好处。”博迪低声细语，嘴里因含着什么东西而模糊不清。
举在半空的警棍沉默半晌，随即慢慢放下，狱警冷漠地瞥了眼牢房中的断指囚犯，按住对讲机汇报道:“东302犯人出现自残行为，申请医务人员，以及申请三个月禁闭室惩罚。”“什……不对啊警官！是他——啊！！”犯人顾不得手上的鲜血，慌忙抓住栅栏连声辩解，却又被一警棍打在伤口处，无以复加的痛楚几乎令其昏死过去，博迪冷笑一声，再次随着狱警前往自己的牢房。
一路上，再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目的地到了，单人牢房。
博迪看了一眼自己将来要待很长一段时间的住所环境，点了点头:“嗯，差强人意。”牢房大门在身后闭合，数道机簧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灯管也随之逐节熄灭，安装在天花板内部的播音设施发出了准时就寝的命令。博迪耸了耸肩，翻身一跃躺到了木板床上，只见其嘴巴微动，三根粘满唾液的手指被其吐在了手心中央。
很好，有受贿的狱警做靠山，还有这几个备用粮食当作能量储备，再加上我的脑子，五年，过眼云烟而已。
博迪攥紧断指，
眼中逐渐流露出复仇的怒火。轩一，等我出去以后，我要让你明白……惹怒我的下场！
“咔哒。”
大门的方向突然一响，博迪警觉地藏起手指，随即望向声音来源。他看到铁门上的探视口被打开了，但，并没有人出现在外面。
“是警官吗？”见半晌无声，博迪试探性的朝着门外发问道。
“铛，铛，铛。是谁在敲门？”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句沙哑的话语，门把手陡然一颤，房门却没有打开。单人牢房的大门都是连上十二道机关锁的，而大门更是由一尺厚的钢铁浇铸而成，所以没有狱警的钥匙，谁都无法擅自闯进来。一见铁门如此可靠，博迪相当放心的向门外开口道:“是谁在外面！再不说话我就要叫狱警了！”
黑暗中一片沉默。“嚓”，传送饭菜的餐口打开，两个圆滚滚的球状物被扔了进来。糟了，炸弹？！博迪心中一惊，正要掀起床板当作掩护之时，后方窗口所投射进来的月光让他看清了那两件物什，然而，这却让他更为惊慌失措——
那是两颗头颅。
一个是老陈，一个是方才离去的狱警，两人脸上无悲无喜，此时并排在一起，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是阴森渗人。
“铛，铛，铛，是谁在敲门。”
门外的黑暗中再次响起了那低沉沙哑的话语，门把手再次一颤，博迪惊恐的发现，那个内部与十二道机关锁连接在一起的门把手，竟然转动了！
“哈，哈，哈，是死神找上门。”
只见那厚重的铁门此时以门把手为中心，原本平滑的表面逐渐形成了如同漩涡一般的褶皱，钢铁被强行扭曲的尖叫与门框磕碎的砖块全部在刺激着博迪的恐惧之心。锁芯根根崩断，紧闭的大门轰然倒地，断裂的钢筋与扯弯的锁簧部件全部暴露在外，而屋外，一道高大而模糊的身影则稳健的矗立在原地，猩红色的光芒在他脸部眼睛的位置忽明忽暗。
他、他居然徒手强行拧开了监狱的大门？！不可能、不可能！！而且，怎么会是他？他居然真的存在——？！
“怎么了，赝品？不来拥抱一下你的偶像吗？哈哈哈，啊哈哈哈哈——！！”那人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毫无防备的张开双臂向博迪快步走来，就像两人是久别重逢的老友，此刻必须要来一个热情的拥抱。
震耳欲聋的狂笑声响彻监狱的每一个角落，警报声大起，在沉睡中惊醒的典狱长慌忙下床套上制服，带领着大批狱警们来到了正在不断溢出血泊的牢房门前，在确认安全后，他进入了已经没有大门阻挡的狱房，看着眼前的景象，典狱长额角渗出了一片冷汗。
在日后的某次采访中，谈到这一事件，典狱长心有余悸的说道，在那一天，在那个瞬间，他真的想抛下自己的身份，自己的部下，什么都抛在脑后地逃离这个地方，因为，他亲眼见到了旁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最真实的噩梦。
博迪，老陈，狱警。三人都在房间中央保持着标准的跪坐姿态，而在他们的怀中，则都各自抱着自己被斩下的头颅，表情皆是无悲无喜、庄严肃穆，并且他们的衣着都被整理得一尘不染，与如屠宰场般溅满鲜血的狱室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月光温柔洒下，借着这些许光亮，典狱长看到，在正对牢门的墙壁上，几个鲜血绘出的猩红大字泼墨而成——
“韩非来也！”
第十一章 异变
“那啥……请问这位粽子是？”
轩一悄悄回过头，对站在一旁的布蕾妮疑声问道。听说有人要见自己，轩一本以为又是什么求助需要帮忙，但他完全没想到坐到自己面前的会是一个木乃伊。
“咳……是我啊轩先生。”郑毅尴尬地扯了扯脸上的绷带，露出了一副鼻青脸肿的面容，“我是郑毅，前几日曾经被你救过一命，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
“嗨，原来是你啊。”轩一长舒一口气，放心的推了推眼镜，“昨晚我刚看了一部老电影，关于木乃伊的，刚才看你第一眼我还以为自己又在做噩梦。来点咖啡？”
“请慢用。”咖啡的香气传来，身材娇小的管家女孩举着咖啡壶为郑毅倒了一杯。郑毅道谢的同时稍微打量了一眼这个名为布蕾妮的女孩，看上去可能只有十岁左右，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双眼，整个人浑身散发出与外表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冰冷气质。
“面对轩先生，你可以表现得自在一点，因为他也是那种随意散漫的人，不会在意这些。但是，在他的那个管家面前，你一定要注意言行，并且记住，绝对，绝对不要谈及她的外貌与身高。”约翰逊之前的告诫在郑毅脑中响起，再说这些的时候，局长脸上明显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也不知道之前到底吃了这小女孩什么大亏。
即使是联系与轩一见面，似乎也是要先通过这位小管家，才能知道具体的见面时间和地点，轩一所居住的地方对约翰逊来说也至今都是个谜，只知道范围大概在老城区一带。
而现在，他们的会面地点是一家位于老城区外围的名为“千禧”的酒吧。这里的老板似乎得到通知事先离开了，所以现在偌大的酒吧中，只有他们三人在交谈。
“咖啡怎么样？刚买的新豆子，挺贵的，味道还不错吧。”轩一抿了一口咖啡，镜片后的眼中闪动着炫耀的笑意，“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是报救命之恩什么的就免了。”
“其实这次……我是来想问些事情的。”郑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哦？请问，一定知无不言。”轩一放下咖啡杯，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如此随和的状态，让郑毅有种与他初次见面时所看到的那种杀气与凶戾，好像只是场幻觉而已。
“轩先生。”郑毅定了定神，开口道，“请问捕获博迪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片区域？我不是很了解
雨城的分布，但我看老城区边缘所拉起的隔离线，那里，应该不是个可以安全出入的地方吧？”
“这个嘛，是因为职业原因。”“职业原因？说起来我还不了解，你的工作是？”郑毅有些好奇起来。
“怎么，约翰逊没跟你提起过吗？”轩一歪了歪头，点上了一支香烟。“局长说得很是含糊，只是说你经常接受雨城居民的求助，无论大小，有时连警局都会向你咨询一些事情。”说起这个，郑毅心里都有些嘀咕，执政机构向平民求助咨询？
“大概就是那样，我没什么固定的事情做，一般是靠接点临时的活所赚的报酬度日，说到这，昨天下午我还给一对新人婚礼当主持去了呢，还顺便预定了将来当孩子的教父……”一说起这些，轩一两眼放光，双手一撸袖子，大有要说书的趋势，直到身旁的管家女孩轻咳一声，轩一才讪笑着整了整衣服重新坐下。
“所以，因为接到了一位单亲母亲寻找失踪女儿的委托，你可能还有印象，就是跟你一起被抓的女孩，我就顺着追查的线索一直跟到了老城区，正好听到了你开枪的声音，所以顺便把事就一起解决了”
居然只是顺便吗？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冒昧的问一句轩先生，你，是人类吗？”郑毅小心地发问道，前几天轩一那对食尸鬼压倒性的胜利实在使他好奇不已，而在外表看去，轩一毫无异族特征，怎么看都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类。
“那当然，如假包换。”轩一笑了笑，随即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脸皮，“为什么问这个，我看上去不像人类吗？”
是你所做的事一件都不像人类啊。
郑毅喝了口咖啡压下心中吐槽的**，随即舒了口气:“嗯……好了，我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本来只是我个人职业的疑心病，却劳你跑一趟，真是抱歉。”
听到这，轩一似笑非笑，突然开口道: “不对。你脸上写着【我还有事要问】，你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郑毅一愣，随即尴尬地挠了挠头:“呃……有这么明显吗？”“要问就问，虽然最近发了一笔小财账户很宽裕，但你如果再这么吞吞吐吐的话，我可就要恢复收费咨询了哦。”轩一推了推眼镜，托腮笑道:“我说过了，一定知无不言，开口问便是。”
沉默半晌，郑毅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抬头坚定的开口道:“算了轩先生，这件事我还是要靠自己去完成，就不麻烦你了。”
“是【韩非】的事吧？”
青雾缭绕，轩一镜片后的双眸微光闪过。郑毅心中一惊，开口道:“你怎么……？”
“约翰逊一早就跟我说过，某个叫韩非的危险人物潜入了雨城，请我多加留心。”轩一捻灭香烟，撇了撇嘴，“但，那不就是博迪吗？都已经抓起来了，听说要坐上个几年牢吧？”
“不，不是的。”
郑毅靠近轩一，压低声音说道:“我曾经亲身经历过韩非的恐怖，博迪虽然厉害（对我来说），但韩非的强大远非那个食尸鬼可比。而且……”
郑毅顿了顿，“上周发生的那个地铁血案，不瞒你说，现场发现了疑似凶手的遗留毛发。所有人，连同约翰逊局长都认定一定是博迪的，现在已经送去检验了。但是，以我来看博迪那个人渣，在地铁血案里反而是无辜的，作案手法差距太大了。”
“我有种直觉，真正的韩非，早就隐匿在了这座城市。”
忧虑遍布在郑毅眉宇之间，他包扎着石膏的双手开始轻微颤抖，“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请轩先生你来解决这件事，毕竟你是我见过唯一与他同样强大到离谱的人，但是……算了，我要亲手抓住那个混蛋，他欠我的东西太多了！”
轩一默默地看着压抑着自身激动情绪的郑毅，随即在烟盒里又抽出一支，衔在口中点上:“好吧，请加油。我对这件事倒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不过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随时有时间。”
“谢谢轩先生，抱歉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那么，我就先离……嗯？”郑毅正要起身离开，却瞥见桌上放在一旁的手机发出了来电的亮光。
“这是……局长？”郑毅拿起手机，直接接通了通讯，“喂，嗯，我是郑毅，怎么了？”
突然，轩一看到，莫大的恐惧与愤怒在郑毅脸上交织浮现，只见他手指战栗着挂断了电话，随即转过身来，咬牙对着轩一说道:“轩先生，很不幸，我的直觉……是对的！”
韩非……真的在这座城市之中！
第十二章 韩非
雨城是个无主之地。
这么说或许很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在这座由上千个种族组成的城市中，甚至没有一个官员存在，市长？镇长？街道主任？一概没有。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代表帝国的行政机构的话，那恐怕只有雨城那在职不超过百人的警局了。
然而，只靠这百来号人就可以维持这个岛国四千万左右居民的治安吗？显然不可能。就连约翰逊局长都这么说道，他的辖区，不过只有市中心商业圈这么点地方而已。显而易见，雨城警局的设立不过是做个样子，甚至连警员都未曾在各区抽调。在帝首殿下的眼中，比起在这个失败者的流放之地花费精力，他更愿意看这群怪物自生自灭。
那么，为什么这座城市，这座充斥着上千种习性各异异族城市没有陷入混乱呢？即使这些种族里面有些还是世代的死敌？
答案是家族的出现。
沿海的港口地带，处处张贴着荆棘玫瑰纹路的标志；东部的平原与森林，狼首的稻草人警示着居住者的恐怖；臭名昭著的地下黑集市早已名扬海外；而在通常认为已被废弃的老城区，某个定居于此的黑衣男人的传说仍旧在雨城居民的心中被铭记。
濒临灭绝的个体并入部落，而小部落也又聚集在大族麾下。最终，四位异族公认的至强者为了各自部族的发展，共同商定了某项不被法律承认、却比法律要更为坚定可靠的盟约。自此，冲突被卡死在了小规模争斗，或转变为良性的商业竞争，而雨城，也因为这盟约所带来的和平发展至今，逐渐成为在世界上生产力与财富都名列前茅的城市。
联合帝国政府方面对此也只能抱着无可奈何的态度进行观望。毕竟谁能想到，本意是让这群被流放孤岛的异族无人约束自相残杀的政策，反而促成了一个新兴城市的繁荣？
而此时，在雨城北部地带，一场意料之外的冲突即将爆发。
暴雨倾盆，三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排成一列，纵横穿行于街道之间，途经的车辆与行人皆是自觉避让，像是遵守交通规则般自然。原因很简单，在那三辆黑色轿车的车头，都各自铸有一枚被荆棘缠绕的玫瑰金属车标。
荆棘玫瑰，港口地带统治者——叶卡捷琳娜家族的标志，而他们都属于一个可追溯甚远的古老种族:血族，又称吸血鬼族。然而，血族经过世界之战早已不复曾经的荣光，数条血脉被战火生生磨灭，而叶卡捷琳娜这一支则早早地在战争泥潭中抽身而出，得以存活至今。占据港口码头的他们，族群结构也逐渐因制造军火以及走私活动慢慢转变，形成了如今具有类似黑手党风范的叶
卡捷琳娜家族。
密集的雨点打落在车窗上，车内的五人皆是统一的装扮。一致的黑超墨镜，银灰色的西服下是打着白色领带的纯黑衬衣，怀间都隐隐约约顶出疑似枪械的隆起。而在他们颈部右侧，独特的荆棘玫瑰纹身在惨白的皮肤上被衬托得格外显眼。
他们只是普通的家族成员，地位大概相当于最底层的组员，而他们此时的职则，是护送位于车队中央的一名家族头目。这是个很平常的任务，以叶卡捷琳娜家族在雨城的影响力，即使出了自己的地盘，也不会有人失心疯到来对他们做些什么，更何况除了前后两车进行护送的小弟，中间那辆车上还有真正的保镖保卫着老大的安全。所以一路上五人都相当轻松，不时的小声用俄语插科打诨。
危险往往出现在平常的一天。
雨刷挥动着扫去挡风玻璃上积攒的雨点，然而，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司机却注意到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了正前方的马路中央。“操！搞什么？！”司机大惊，急刹车猛的踩下，原本疾行的车轮骤然停止，在湿滑的地面上擦出了两道笔直的水痕，最终恰好停在了那道人影身前不到半米之处。
“嗯？”
位于车队中央的头目是个巨熊般的男人，他抬抬手对前座的两个保镖比了个手势，后者二人心领神会，随即同时迈出车门，绽出两朵黑伞。而前后两车所载的家族成员们也都陆续下车，手伸进怀中，面色不善的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喂，这是叶卡捷琳娜家族的车队，请问有事吗？”在保镖的眼神暗示下，一名小弟向前一步，用还算熟练的中文向那个伫立在雨中的人影发问道。中文是雨城的核心语言，虽然不知这规定从何而来，但用这向雨城之人对话总比用口音浓重的俄语强得多。
那道人影身着纯白雨衣，脸部因兜帽的存在而难以看清。只见他并未回答，而是抬起手来，轻轻的抚摸着高级轿车加长的车头:“很不错的车，想必坐起来很舒服吧？”
站在前列的两名组员对视一眼，脸上具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朋友，你是需要搭车吗？”一位资格较老的组员轻咳一声，上前一步开口道，“这种事我们帮不上忙，所以，滚一边去，别挡路。我们老大还要开会去呢。”他手伸进西服内侧，暗示性的顶了顶，“劝你……别自找麻烦。”
雨衣男忽然消失了。
众人皆是一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方才那位发出威胁之言的组员只觉得身下一轻，眼中便看到一具身着西装的无头尸
体径直倒下，在经历暴雨洗刷的马路上摔起了一片水花。
而那具尸体，右手还停在西服内侧。
那是……我？
“你是什么人？！”手枪上膛声接连响起，十余把枪械此时同时对准了手上还提着人头的雨衣男，“你有什么目的！”
“看看你们，一个个穿着合身的西装，坐着价格不菲的高级轿车，拿着手枪耀武扬威，这是怎么回事？嗯？”雨衣男像个严厉的班主任正在批评学生，他一手提着人头，一手竖起食指不满的摇动着，“你们这些怪物，以为做这些事，就能掩盖你们是异类的事实了吗？”
兜帽缓缓掀起，一头银白色且倒竖冲天的发型暴露在众人眼前，同样出现的，还有他脸上那张怎么看都诡异至极的笑脸面具。
“开枪！”
不妙的预感越发沉重，两名保镖同时下令开火，在他们的直觉中，如果此时不杀死这个莫名其妙的怪胎，所有人都会离不开这片街区！
密集的弹雨同时穿破雨幕席卷了雨衣男的身影，连同他身旁的轿车也一并卷入射程，只听得一连串车窗爆碎以及子弹击打在车体上的巨响，车胎爆开，整个布满弹孔濒临报废的轿车迅速矮塌了一节。
然而，他们并没有看到想象中雨衣男千疮百孔的尸体。
“异族的诞生，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罪恶。”雨衣男突然出现在两名打手身后，像是酒后一同回家的好友般勾肩搭背，“丑陋如尔等，老老实实的去死不就好了？居然胆敢以这幅伪人装扮苟活于世？！”
两掌扣住打手们脸庞猛的向内一拍，血浆爆溅，那两名打手的脑袋一瞬间如同两颗相撞的西瓜般爆炸开来，奔涌的血泉直冲天空与暴雨交融，一并淋落在雨衣男上半身并将之染至深红。
“我的名字，是韩非。”
自称为韩非的男人慢条斯理的褪去染红的雨衣，展现出了可以用肌肉炸裂来形容的上半身，“我听过一句很不错的名言，【死掉的异族才是好的异族】，说得真棒，你们的存在，太过恶心了。别担心，我会清理你们的。”
“杀了这个疯子！”一名小弟再也忍受不了眼前这个毫无逻辑的面具怪胎，重新填弹上膛的手枪再度举起，然而未等他瞄准完毕，却见韩非突然高跃而起，在半空中，他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笑。
“一切，为了正义。”
第十三章 韩非（其二）
韩非手提人头虎跃于空，当其再次落回地面时，他的双脚似乎在瞬间被施加了近乎百倍体重的力量，沥青与混凝土混合而成的坚硬柏油马路突然被踏出巨大的凹陷，炸裂的纹路随着爆发而出的震荡波极速蔓延，持枪的众人一时间竟难以稳住身形，同时被晃倒在地。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一名保镖强压下震惊的心情，迅速调整身形俯卧在地，两肘架住地面强行稳定住手枪的准星，枪声连射，那韩非似乎早有察觉一般，强健而敏捷的身躯在刹那间连续变换姿势，竟将射向自己的数枚子弹全部闪过。“别着急，还没轮到你呢。”嘲弄的笑声响起，韩非将手中人头一抛，随即一脚踢出直冲那保镖而去，后者躲避不及，直接被这炮弹般的物什打翻在地。
“受死吧！疯子！”离韩非稍近的几名组员迅速翻身而起，在怀中掏出匕首同时朝韩非捅去。然而，匕首还未等靠近目标一步之遥，只觉几道劲风掠过，他们的手腕、肘部、膝盖便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全部遭到了极其强悍的打击，原本包围而成的杀阵瞬间瓦解，失去作战能力的组员们全部捂着被打断的关节部位跪倒在地，站在中心挺立的韩非随之显露而出。后者在一片痛苦的哀嚎中双臂伸展、高举，仿佛正在接受观众掌声的演奏大师。
“这、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没有胜算啊！”方才尚未发起进攻的组员们此时皆是后退了一步，口水艰难吞咽而下，他们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又一齐看了看紧握在手中的手枪、匕首、指虎。
即使有着人数以及武器上的优势，但他们心中却丝毫没有升起一点“能赢”的感觉。倒不如说，人数和武器，在他面前，真的能算的上是优势吗？
“到此为止了。”
车门打开，北极熊般的巨汉迈出，家族中达到一定职位以上才被允许穿戴的纯白色西装昭示了他的身份。一旁的保镖立即护在其身前，用俄语紧张的说道:“老大，没必要您亲自出手，这点事我们可以搞定。”
“什么混账话，你要让我看着自己的部下去白白送死吗？”一支雪茄燃起，巨汉深吸一口，随即在烟雾缭绕间对站在不远处的韩非用中文开口道:“喂，小崽子，虽然不知道你目的是什么，但，你刚才说【要清理掉我们】？”
笔挺整洁的西服毫无预兆的突然爆开，巨汉舒展了下裸露而出的惨白且澎湃的肌肉，骨缝间发出了一连串的爆响，瓢泼的雨水在其肌肉的空隙间淋落、滑下。随后，他摘下墨镜，一双猩红色的血目与獠牙锋锐的嘴角构成了一副狰狞的微笑。
“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看吧？”
啪，啪，啪。
“喔，这就是吸血鬼吗？跟想象中的有点差距。”韩非若无其事的站在雨中轻轻鼓掌，并歪了下头做思考状，“如果我现在随便用两根树枝摆个十字，你们是不是真的会立刻化成一滩肉泥？就像电视里播过的那样。”
一只大手突然遮蔽了韩非的视线。
与之而来的，是正中韩非面门、力道极其强劲的掌击，巨汉一把抓住被自己打得离地飞起的韩非，随即以挥动球棒的姿势，用全身运转的肌肉所带来的巨力将其直接砸进了马路之中。
“我是你在作战时还能分心插科打诨的对手吗？小崽子？”
在溅起的碎石之间，巨汉再次锁定了目标，一记高鞭腿呼啸而出，刚刚在地上爬起的韩非再一次被击中头部，只见其脑袋猛的往后一仰，颈椎断裂的恐怖声响立即从中传出。巨汉没有因此停下手中动作，只见其一把扣住韩非的喉部，随即在原地飞速回旋以达到蓄力的目的，最终，人型陀螺猛的刹停，巨汉爆吼一声，手中早已失去气息的尸体登时便如一颗炮弹般笔直射出，直接撞进马路旁的商铺之中，并接连爆出了一连串的墙壁倒塌的闷响。
“哼……查查那是谁的铺子，算算损失，回头把赔偿费打到他账户上。”
附近的行人早已因为突如其来的枪战一散而空，巨汉叼着雪茄喷出一口浓雾，看着不远处被自己砸烂的店面冷笑一声，随即回头向自己的部下发出指令，同时并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胳膊。
然而，他看到部下们的视线依旧全部停留在那被砸毁的店铺之中，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打断了韩非脖子而放下心来，惊慌与恐惧依旧存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关于刚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想了想，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的回答你了。”
尘土弥漫的店面中，那具本应该因颈椎折断而彻底死亡的尸体突然举起了右手，在他手中，一只粗壮且惨白的手臂如同玩具般的被晃了晃。
“你这种层次的罪恶，的确是我可以心不在焉就能轻松战胜的对手。”
“什、什么？！”众人大惊，巨汉猛的低头望向自己身体的右侧，那里本该是手臂存在的地方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肩头一道触目惊心的撕裂伤疤。
“不过，这种力量倒确实比我预期的高了一点。”韩非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并用手扣住自己低垂额头猛然向上一提，伴随一道清脆的声响，韩非左右活动了下脖颈，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提着巨汉的断臂走了出来，“我还以为吸血鬼并不是以**力量见长的那种类型。哦，对了，你们不是会魔法吗？别害羞，快点用出来，我还是更想见识见识那个。”
能用我早就把你这疯子轰成肉渣了。
巨汉死死盯住闲庭信步般向自己靠近的韩非，脚下却止不住的挪动后退。他的血统浓度，让他根本没办法用出那种强悍且视物理法则为无物的血魔法。
吸血鬼与其他异族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有一套极其严格的通过地位划分的能力界限。这个自人类出现以来就与之相生共存的古老种族，本身并没有繁衍能力，但他们可通过一种名为“初拥”的仪式来转化其他种
族，将之发展为自己的族群。这种仪式没有任何限制，且高效而稳定，以至于在世界大战之前吸血鬼一族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事实上，世界大战异族主要参战者大部分也确实都是吸血鬼。
但是，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完美的，无限制转化的初拥仪式也是如此。他的弱点，在于血统无法完整传承，而这种残缺性也同样会不断向下递减。
初代种，元祖级吸血鬼，能力几乎与神比肩，随意出手即可达到改变地表结构的恐怖效果，然而最后一位元祖血族已经葬身于核爆之下，荣光再不复从前；而作为第二代和第三代，亲王级吸血鬼与爵士级吸血鬼与之相比则差了一大截，但仍然可以运用以血液为能量驱动的血魔法纵横世间；直到第四代，从者级吸血鬼的出现。
由于血统的微弱，吸血鬼体质所带来的强悍之处已经微乎其微，仅剩极长的寿命与强化的**这两种优点，甚至连标志性的蝠翼都无法生出。相应的，他们血统中的诅咒也随之减弱，此时的从者级吸血鬼已经不再惧怕阳光，面对太阳也只是略微有些不自在而已。
而巨汉，正是属于第四代从者级，但因为在事业上对家族贡献突出，所以被赐予了远超同级的血液。然而，这种令他傲视同级别的力量，在这个从头到尾都疯言疯语的韩非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枪一般，毫无作用。
“听好了，同胞们。”
巨汉握紧仅剩的左拳，嘴上的雪茄燃烧得更旺了几分，“一会儿我会全力拖住他，你们赶紧分头离开，并立刻联系家族进行求援，这家伙已经远远超出我的能力解决范围了！”
“喂，当我耳聋啊？”韩非脚下猛然加速，雨水爆溅，只见他抡起断臂狂笑着向巨汉袭来，“你们这些肮脏的罪恶！今天一个也跑不了！接受正义的制裁吧！！”
巨汉大喝一声，全力应战，而其他的吸血鬼组员们也立即依照命令四散而逃，其中一名组员一面狂奔一面惊恐的说着:“这家伙……这家伙绝对不是人类！到底是哪家异族设计埋伏我们？！”
这并不是一句什么特别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思考的意义。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被吓破胆后的惊慌之言，却让韩非进击的身形为之一滞。
你说……什么？
我不是人类？
只见韩非攻势一转，原本砸向巨汉的断臂变为佯攻，而真正发力的双脚狠狠地踹上了巨汉的面门，与此同时，韩非脚下再度发力，在将巨汉蹬飞的同时自己身体骤然加速，如离弦之箭般追上了方才开口的那名组员。
“来。”
五指探出，正在专心逃跑的组员突然感觉脖颈如同被绳索套住般收紧，回头看去，却见两道像是燃烧般的红光在那张面具的双眼中越发灼目。
“有种，就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第十四章 韩非（其三）
雨势依旧不减。
一名躺倒在地的男人在袭遍全身的寒意中惊醒。雨水接连倾打在他的脸上，他想要抬手抹去脸上这种令人不爽的潮湿感，然而，在他做出动作的瞬间，如同打开某种开关一般，全身的剧痛突然在脑中释放开来。
他想起来了。
他的名字叫做伊万，是效忠于叶卡捷琳娜家族的一名保镖，而自己在昏迷前本该正在执行一次普通的护送任务，但是，因为一个戴着面具的疯子发动毫无目的的袭击，自己在一瞬间就被击败了，并昏迷至现在。
伊万咬牙抬头环视了下周围的环境，四处都是失去意识、且身负重伤的保镖们，自己正躺在一辆车的侧面，从车门上那极深的凹陷以及被震碎的车窗来看，自己可能就是因为被击飞后撞上了那里才失去了意识。
老大怎么样了？
早知道就带包速食血浆出来了。
伊万看了看自己那已经完全脱臼的四肢，不禁在伤口的抽痛间苦笑出声。对他这个级别的吸血鬼来说，如果没有血液作为能源支持，像这种程度的伤口如果要自我愈合，那恐怕还不如去医院实在一点。
正当他苦笑之时，某种撞击的声音突然在后方传来，伊万不禁一惊，难道战斗还没结束？
“砰——！！”伊万身旁的轿车突然在巨响中狠狠地晃动了一下，连带着轮胎下的地面也突然震出一片裂痕。“怎、怎么回事？”未等伊万思考出结果，只听那强烈的金属碰撞声再次在其身旁爆出，这一次，伊万亲眼看到了声音的来源——那被某种武器全力砸下、逐渐凹陷的车顶。
“砰！砰！砰！砰！”
爆炸般的巨响间隔越发缩短，而那不断受到向下冲击的汽车也慢慢从中塌陷，越发接近报废的边缘，弹飞而出的车辆部件四散而射，在地面的积水中溅出点点水花。终于，车顶与底盘在一次又一次的敲击中几乎贴合，不堪重负的车架发出了最后一声呻吟，在钢铁的碎裂声中断成了两截，一分为二。
伊万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老大。
然而，他早已失去了意识，而那副强壮如熊的巨大身躯，此时正被人玩具般提在手中。从他那血肉模糊的惨烈伤势来看，刚才用来将轿车生生砸断的某种武器真身，竟然就是这位断臂的巨汉！
“怎、怎么可能……老大！老大你还活着吗？！你个混蛋对他做了什么？！”伊万疯狂的呼唤着，强撑着试图在地上爬起，然而却又一次次的摔倒在地。
不远处，那个视手中巨汉为无物的面具狂人正仰望着雨空，雨水倾泄在他的面具上，上面附着的血水随着银白色的发丝在脖颈间顺流而下，在肌肉表面绘成了数道不规则的猩红纹路。
“我是人类……我是正义……我是绝对正确的……因为我就是正义的执行者，唯一的执行者！对……所有异族，必须清除……”面具下，细碎且毫无逻辑的低语不断重复着，双眼处的诡异红光此时忽明忽暗，令人完全猜不透他目前的状态究竟如何。
“你个该死的疯子！你去死吧！”
伊万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是趁此机会，把肩膀往地上使劲一撞，以一种
极其粗暴的方式将右臂的脱臼给复原归了位，随后他就地一滚，抄起一把躺倒在地的无主手枪对准了韩非，“死！”扳机毫不犹豫的扣动，仅剩的一发子弹当即出膛，直接射向了韩非的心脏！
怎么只有一发子弹？
不过足够了！
血雾在韩非胸前爆炸开来，弹头的冲击力直接令其向后仰倒，而他手中也随之一松，生死未卜的巨汉轰然落地，在积水间晕染出一片血污。
终于…… 解决了。
“抱歉，我走神了。”
韩非的声音突然响起，而他若无其事且恢复正常的语调也令伊万陷入了绝望。只见他向后仰倒的身体突然一跃，随后在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后平稳落地。“叫醒我的方式还真是热烈。”韩非甩了甩手，一枚被挤瘪的弹头在其手背的伤口中掉落而出。
在中枪的一瞬间用手背挡下了？
开什么玩笑，以这枪的威力，在正常情况下打断整个手腕都是绰绰有余才对啊？！
伊万惊愕的看着这一切，脑中完全理解不能。
“喂，难得你能接我一招不死，还能鼓起勇气偷袭我，那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韩非两手拨开已经断成两截的车身，并从中通过，“看见这玩意儿了没有？”他随手拾起一部掉落在地的手机，举在身前摇了摇。
“你……你想怎么样？”伊万完全摸不清这疯子的路数，手中依旧紧攥着早已打空弹夹的手枪，好像这样能让他更有些安全感一样。
“打电话，叫人。”韩非将手机扔到伊万面前，“你们刚才不是想向什么家族求援吗？可以，我允许了，有多少叫多少。”只见其低声诡笑，指节不断的因活动而发出脆响，“今天老子还没玩够，打吧，把吸血鬼们全部叫出来，然后我会只放你一马。丑陋的罪恶……要在今天一次清空！”
“呸。”
韩非一怔，随即伸手在面具上摸了摸，只见指尖一片血红。
“清空……你也配？你这井底之蛙，只是打倒了我们就觉得天下无敌了吗？”伊万不屑的笑了起来，他的眼中出现了必死的觉悟，“小子，老子活了三百多年，多少场面都见过了，你想一个人横扫所有异族？呸！少在那大放厥词！没人能做的到！”
虽然，有一个人确实做到了。
一瞬间，伊万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道身着黑色风衣的背影。
然而，就在他恍惚的刹那，一击从天而降的踩踏直接轰击在了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躯体上，伊万重咳出一口浓血，右手颤抖抬起，最终重重的落下，他的眼中终于失去了光芒。
“活了三百年，继续活下去不好吗？”韩非将脚在伊万身上挪开，冷笑着一把捏碎手中的电话，“无所谓，宣战时刻将至，到那一天来临，这个充满罪恶的城市，这个丑陋的岛国，终将无一幸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逐渐远去，雨水默默的洗刷着战斗的痕迹，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吸血鬼们再无一人站起，这一日，荆棘玫瑰蒙
上了灰尘。
…………
两个小时后。
郑毅挪下出租车，向前来询问的警官展示了证件。在得到同意后，他一瘸一拐的进入警方的封锁线，来到了布洛克警长的身边。
“确定是他？”看着这满目的狼藉，郑毅咬牙问道。“根据目击者描述，与你说的样貌完全一致。”不知是雨后寒气逼人，还是凶手的手段太过残忍，布洛克警长在大衣中缩了缩脖子，“伤亡程度，二死，十二重伤。我还是头一次看叶卡捷琳娜家族受到这种重创。”
“嗯？居然还有活口？”郑毅惊奇的翻了翻手中的报告，“这可是很少见的情况。以我对他的了解，在他目所能及之处，除了没有作战能力的小孩，基本上没有能活着的生物。”
“你是没看到他们被收拾得有多惨。尤其是那个叶卡捷琳娜家族的干部，那种伤势，如果是其他种族，恐怕承受一半就得死个几百次了。”布洛克警长望着远处救护车红蓝交替的灯光，口中啧啧赞叹，“主要还是种族特性救了他们一命。一旦成了吸血鬼，就跟【不死】挂上了钩，虽然他们不是什么高位血族，但生命同样被强化得坚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那这死亡两人是……？”
“这两个是真的倒霉。”布洛克可惜的摇了摇头，“吸血鬼如果大脑被完全破坏，那生命再怎么坚韧都起不了作用了，不巧的是，他们两人被找到的时候脑浆子都流没了，照残存头骨的形状来看，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给强行拍碎的。”
布洛克说到这顿了顿，对着郑毅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在被抬上车的担架，“看那个了没，头只是单纯被砍下来都能活到现在，估计回去缝一下再喝点血就能活蹦乱跳了。照这么看，他们的对头，狼人，在这一点上倒是略逊一筹，弱点恰好就在脖子上，脑袋被砍直接完蛋。”
郑毅看着那担架上那个用俄语骂骂咧咧一路不带停嘴的人头，一股莫名的滑稽感涌上心头，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便回头向布洛克问道:“等等，那些伤员怎么都没上救护车？那些黑车是……?”
“哦，那个啊。”布洛克回头扫了一眼，“那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雨城北部的真boss，叶卡捷琳娜家族。这片区域本就是他们负责的地带，我们进来取证记录也是在他们的许可下才进入的。”
不远处，是长龙般整齐停靠在马路旁的黑色轿车，而每辆车旁，都矗立着一位身着白色西服的东欧面孔，在他们惨白的脖颈右侧，独特的家族纹身显得格外刺眼。此时他们皆是面色平静，即使已经雨停，他们手中却仍旧用黑伞遮在头顶，目送着伤者被抬上家族的救护车。
“他们都是叶卡捷琳娜家族的干部。”布洛克点起一支烟，双目微眯，“那个叫韩非的家伙要倒霉了，只有头壳坏掉的人，才会主动与他们为敌。这帮老毛子别的不说，紧密性与报复心可都是一等一的强，接下来，恐怕会是全岛范围内的地毯搜索吧……”
“走吧，布洛克警长。”郑毅转身，一瘸一拐的向警车走去，“咱们时间不多了。”
要赶在他们之前，抓住韩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