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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莽撞人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最后一个莽撞人txt下载     最后一个莽撞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神都京城

    大峪皇朝横压一世,不论是江湖门派还是番邦他国,皆是臣服。

    而京城神都,更是天下之中心。

    这日傍晚时分,楚云清自京师外的运河码头下船,在嘈杂拥挤的人群中,找到了那辆带着锦衣卫衙门标识的马车。

    在快到京城之前,楚云清在船上利用飞鸽传书到附近驿站,然后驿站再快马将信送到神都清池坊锦衣卫百户所,百户艾小舟的手上。

    这马车,就是艾小舟飞鸽传书回信中提到的接应之人。

    不是田猛,而是一个精瘦的小年轻。

    看着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只不过黑眼圈有些重,身材像是竹竿一样,穿着一身干练的深色锦衣。

    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车辕上闭目养神,手上不时往嘴里送着煮花生,连身边多了个人都似未察觉。

    毕竟,这马车上挂着清池坊锦衣卫卫所的旗子,此地又是天子脚下,运河码头,没谁敢来招惹。

    楚云清走过来,“小哥儿,京城走吗?”

    “不认字儿?看不着这是哪的马车?”听得他这话,车辕上的精瘦青年眼皮都没睁,语气不耐,“赶紧边儿去,别挡着大爷晒太阳。”

    楚云清心下一笑,问道:“现在不走?”

    “嘿,我说你小子...”精瘦青年一听,这眼皮就睁开了,嘴里咯嘣嚼着花生,瞅着出现在眼前的人,想看看是什么人这么不识好歹。

    嚯,真是一条好大汉!

    京城是天下中心,不乏豪杰云集,像这等身板儿的不是没有,可楚云清人高马大却不显笨重,反倒有种匀称之感。

    仿佛他就该是这样的,充满着力量和敏捷结合的美感。

    莫要飞也就是这精瘦青年,眼神一动,想到了来时,百户大人吩咐过的。

    “让你去接的人叫楚云清,身长九尺,仪表英武,人群里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只是先前等了个把时辰,这小子早就有些不耐了,还想着今儿晚上去吃点什么。

    现在这时辰,若是那姓楚的人再不来,怕是最好吃的那家驴肉火烧就要关门了。

    想再吃这么一口,可就得熬过这漫漫长夜,等明天才行。

    所以,莫要飞是百无聊赖,且心中有些怨言的。

    可现在这么一见,他就知道,自己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试探道:“兄弟贵姓?是从哪儿来,要到哪去?”

    楚云清便道:“姓楚,从太渊州来,要到清池坊百户所去。”

    莫要飞一拍手,将花生一抛,顿时眉开眼笑,“得嘞,就是咱要等人的了。”

    说着,他连忙跳下车辕,将车帘一掀,“楚帮主,您请。”

    楚云清便上了马车。

    “大人怎么称呼?”他问。

    “嗐,可不敢叫什么大人。”莫要飞一听,连忙摆手,“就是一锦衣校尉,莫要飞,楚帮主唤我一声阿飞就成。”

    “好,阿飞。”楚云清点头。

    莫要飞开始赶车,同时小心道:“那个,等见了百户大人,还请楚帮主大人有大量,莫要说方才之事。”

    楚云清笑着应下。

    莫要飞松了口气。

    虽然艾百户是女子,而且年龄还不大,可这手上却黑着,心也狠。

    不久前,那跟在她身边很久的田猛,因为犯了错,都被其直接废了。

    听说这田猛还跟她去过太渊州,本来还以为艾百户升任,这人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可没想到,最后竟是落了这么个下场。

    不过,身为锦衣卫,犯了错就得罚,田猛失手杀人,艾百户大义灭亲,既立了威,也扬了赏罚分明的名声。

    但莫要飞却觉得,别说田猛是艾小舟的心腹,就算是个普通锦衣卫,这年头失手杀人,只要死的不是什么身份敏感之人,那有上官庇护,这根本就不叫事儿。

    要他说,艾小舟杀田猛,肯定是另有原因。

    当然,莫要飞是不敢妄加揣测的。

    此时只不过是想着前阵子艾小舟去过太渊州,这楚云清又是从太渊州来的,两人之间的关系莫名,只不想让他计较自己方才怠慢。

    ……

    神都之前,王气蒸蔚,城墙巍峨坚实,即便是傍晚,城门口人群也是川流不息。

    锦衣卫卫所的马车上了马道,但还是乖乖排队,等前边的人走了,莫要飞才赶着上前。

    入城后,马车不紧不慢,倒不是莫要飞是个沉稳的性子,只是因为这道上的行人太多了

    他心里还急着吃驴肉火烧呢。

    楚云清一直掀着车帘往外看,傍晚黄昏,虽没有艾小舟信上所说的那样冠盖满京华,但人流交织,却是比太渊城要热闹多了。

    冬天的夜晚来的很快,随着天色暗下去,街上的人便少了。

    “这时候啊,昼市已休,夜市还未起,没什么热闹。”莫要飞在外说道。

    楚云清发出个声音,表示自己在听。

    “马上就到清池坊了,楚帮主饿不饿?要不前边儿我拐个道,咱先买俩驴肉火烧垫垫肚子?”莫要飞说道。

    听他这语气,楚云清就知道真正想垫肚子的是对方。

    他便笑道:“你去吃吧,不必考虑我。”

    “得嘞。”莫要飞笑着点头,觉得这位楚帮主倒是个好说话的,这脾气也不似平常所见的江湖人那般臭。

    驴肉火烧的摊子就在清池坊边上,莫要飞老远就看到这摊子还支着,肚子顿时咕咕叫,眼中一笑,这马车就赶得急了些,有些迫不及待。

    然后,就没注意到从拐角冲出来的另一辆马车。

    对方的速度很快,但莫要飞好歹是驾车的老把式了,哪怕分心,此时也下意识一抻缰绳,这马车就急急朝一旁奔去。

    但这车轱辘,还是跟对方碰了碰。

    两辆马车冲出去一阵才停下,马也受了惊。

    莫要飞稍稍安抚下马后,心头的火气这就上来了。

    “哪个不怕死的,敢冲撞锦衣卫?”他一甩马鞭,当即喝道。

    倒也不是他跋扈嚣张,而是京城里有规矩,清晨午时傍晚,长街上且都不能纵马,何况是这街坊之间?

    再加上莫要飞好歹也是锦衣卫,天子亲军,又在天子脚下,就算是京官儿见了,也得礼让三分。

    怎么还能受得了这个气?

    但莫要飞怒喝出声,刚一回头,就看清了路边那辆马车上的标识。

2.钦天监

    在京城,达官显贵一抓一大把,而他们出行除了轿子,其府上自然还有马车。

    一些有身份的人,为了让府上之人出行更为方便,这马车上自然会有独属的标识。

    比如眼前的这辆马车。

    一个刻画的罗盘标识,很简单,甚至让人看到后,还会联想到那些算命的,再加上这马车看起来也不华美,更容易让人心生小觑。

    但这是对初来乍到的人说。

    像莫要飞这种衙门里的老油条,京城的小炮儿,他当然知道这个罗盘代表着什么。

    这是钦天监的标识,不是以前那个看天象的闲散衙门,而是如今方士聚集的危险官署。

    莫要飞喉间咽了咽,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无比后悔方才说出的话。

    能乘坐钦天监的马车,就算不是里边的人,也是跟那些方士有关系。

    像这种人,如果待会儿因自己方才那一句话而对自己打骂,那只能是自己自作自受。

    如果里边是某位大人物,那自己就可能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一时间,莫要飞举着马鞭,在这车辕上保持着回头,要下去叫板理论的姿势,却是上不去下不来,尴尬非常。

    楚云清也已从方才的撞车中回过神来,而刚才莫要飞听语气还是嚣张无比,现在却没声儿了,显然是碰上了惹不起的人。

    对方是艾小舟安排来的,此次又是为了接自己,一路上从言谈里能看出这莫要飞也不是什么坏人,于情于理,他都该帮对方一把。

    所以,楚云清就要开口。

    但此时,他看见那边儿的马车动了。

    隐约能听见有人说了句‘不妨事,且走吧。’

    车轮碾过青石板,马车与他们擦身而过,而那赶车的车夫是个三角眼的中年人,眼神中透着狠厉。

    经过时,还朝望来的楚云清瞪了一眼。

    楚云清并未理会,只是陷入沉思,“方才那个声音...”

    车窗的帷帘被风吹起一丝,一道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消失。

    楚云清一时有所察觉,却有些想不起,这似乎透着熟悉的声音,究竟是谁的。

    等马车走远,莫要飞才重重松了口气。

    “娘的,竟然是钦天监的马车,吓死老子了。”他拍着胸脯,腿肚子还有些打颤。

    没办法,换成以前,钦天监的人见了他们锦衣卫,还得绕着走。可如今不同了,钦天监成了那些‘神仙’的落处,虽然大家身后都是陛下,可孰亲孰远,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起码现在,没有人比那些方士更受宠幸。

    莫要飞叹了口气,赶着马车走,不管怎样,这饭还是得吃。

    驴肉火烧很香,刚打好的火烧放在竹筐里,酥脆的表皮泛着金黄。

    莫要飞就坐在摊位的小板凳上,就着蒜,狼吞虎咽地吃着。

    “这么香,楚帮主你不吃啊?”他边吃边说,吃得很快,此时招呼,也是怕楚云清等急了,借着说话的空档快吃几口。

    楚云清摇头道:“你吃你的,别急。”

    他说着呢,突然怔了怔。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彼时虽然有些模糊,可当在记忆中寻找,细细去想时,便想起了这是谁的声音。

    楚环玉,他的弟弟。

    可是,为什么对方能坐钦天监的马车,他不应该是在读书么?

    楚云清想到了先前,对方随钦差一行,出现在太渊城府衙。

    如今,又疑似与钦天监有所牵扯。

    楚云清轻呼口气,几年没见,自己这个弟弟,如今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又有着怎样的身份?

    只可惜,他给楚环玉写过的信不少,可对方的回信却是很少,上一次,似乎还是过年的时候。

    楚云清叹了口气。

    ……

    莫要飞边吃着火烧边赶车,手边还打包了好几个,说是回去给妻子尝尝。

    楚云清惊讶道:“你今年多大,都成家了?”

    “今年二十一,孩子三岁了。”莫要飞笑了笑,语气里不掩幸福。

    楚云清心生感慨,确实是他忘记了,一般十六七岁,男子就可成婚了。

    如果自己没有卧底渊行帮的话,如果父亲和叔叔,包括家里的一切都还好,那现在的自己,应该也成家有孩子了。

    还有环玉。

    只可惜,这世道总会逼迫着人们。

    清池坊,锦衣卫百户所到了。

    “楚帮主自行进去便是,百户大人就在班房等你。”莫要飞拎着油纸包好的驴肉火烧,笑道:“等我交接了马车,就回家啦。”

    楚云清想了想,从怀里拿了一张叠成三角的黄符纸出来。

    “初次见面,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他说,“这张辟邪的符纸,就当做是给小孩子的礼物吧。”

    所谓辟邪只是说法,其实这是一张能破除幻术和障眼法的符箓,是离开时,从渊行帮的库房里带的。

    虽然这符纸不算多么珍贵,但好歹是一张符箓,也值几十两银子。

    莫要飞就是京城之人,当然知道这些带着奇异玄术的符纸,也知道它们的价值。

    “这,这怎么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几十两银子,是他一年的俸禄。

    楚云清一笑,塞进他手里,“收下吧。”

    “那替我家小子,谢谢楚帮主。”莫要飞嘿嘿一笑,打过招呼便走了。

    楚云清摇摇头,抬脚进了百户所。

    ……

    卫所里有人,但不多。

    毕竟这不算是锦衣卫的衙门,就两个总旗四个小旗的建制,卫所里统共百十号人,平时也不会都当值。

    况且是现在这个时辰。

    楚云清一路走进去,有挎着刀的锦衣卫瞧见他,也只是看一眼,并不理会。

    因为艾小舟先前已经打过招呼了,说是会有这么个人来,也因为没人敢大摇大摆地进来这里撒野。

    卫所的班房里,此时亮着灯。

    门外阶下,站着两个当值的锦衣卫。

    “来者何人?”其中一个看过来。

    楚云清抱了抱拳,“太渊州楚云清,来见艾百户。”

    那锦衣卫还没说话,房中便传来一个清悦的声音,“你们下去吧,让他进来。”

    楚云清听出了艾小舟的声音,时隔多日,还是不免欣喜。

    那俩锦衣卫便告退。

    楚云清推开门进去。

    刚等他关上门,一道娇小的身影便扑了过来。

    “傻大个儿,你怎么才来啊?”

3.梨白

    楚云清知道房间里的人是谁,所以没有躲避。

    艾小舟扑了他一个满怀。

    娇小的身躯,似乎更瘦了些,缩在怀里,牢牢环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

    艾小舟的身子缓缓松懈下来,不再是往日那般时刻提防和警惕的紧绷。

    楚云清能感觉到她的放松,原本有些尴尬的心情,以及不知如何安放的双手,就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

    “好了,我这不是来了嘛。”他说。

    艾小舟琼鼻吸了吸,仰起头,眼睛亮亮的,“我等了你好久,当时离开的时候,就想着让你跟我一起来,可你拒绝了。”

    “那时候,帮里的事情还没有稳定下来,还有雷劫谷的后续。”楚云清道。

    “听说庸王府被赤焰教给灭了?”艾小舟问道。

    “你都听说了?”楚云清想到她锦衣卫的身份,顿时了然,“是啊,起初赤焰教是盯上了庸王府的逍遥散,后来盯上了府中的财富,见财起意。”

    艾小舟狡黠一笑,“这里面有没有你的事儿?”

    楚云清果断摇头,“我是老实本分的人,这种事情肯定不掺和。”

    艾小舟闻言,便哼了声,“那个罗芊芊,嘴上虽然不说,可对你情深义重的紧嘛。”

    楚云清笑了下,“就是各取所需而已。”

    “那我也是喽?”艾小舟马上道。

    楚云清张了张嘴。

    当然不是!这话没说出来,因为艾小舟已经先摆手打断了。

    她从楚云清怀里出来,给他整了整微皱的衣襟,开口道:“来的路上,应该有不少波折吧?”

    楚云清一愣,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太渊州绿林那边的事情。

    “是田猛,田猛让绿林的那些人对你出手的。”艾小舟说道。

    “田猛?”楚云清脑海里,便出现了之前在太渊州见过的锦衣校尉。

    想想也是,彼时对方一直跟在艾小舟身边,现在进了这锦衣卫衙门,却没看到此人。

    “他为何要这么做?”楚云清有些不解,按理说,他跟田猛都没说过几句话,两人该是没有仇怨才对。

    艾小舟哼了声,“也是怪我,让他跟在身边使唤,可没想到,这狗东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楚云清眉头皱了皱。

    艾小舟看他一眼,道:“所以,在听说你要来京城之后,他就暗中传信给太渊州绿林,让他那些狐朋狗友张罗着截杀你。不过还好,他们都是些土鸡瓦狗。”

    楚云清点点头,“也不算是,绿林道上其实没有人来,来的是落雨剑阁的人。”

    “落雨剑阁?”艾小舟一怔,“田猛那狗东西,还跟宗门有牵扯?”

    “不是,是绿林请动的此人。”楚云清道。

    “那看样子,那人是被你解决了。”艾小舟轻笑一声。

    楚云清也是笑了笑,“那还得多谢一位前辈。”

    “前辈?”艾小舟不解,“与你一起来的?”

    楚云清便指了指背后的布囊。

    艾小舟一看便明白了,当下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小子,你这么轻易就将老夫的存在,告诉了一个小丫头?”燕长雨的声音,在楚云清的耳边响起,隐隐透着不悦。

    楚云清并无遮掩的意思,“她心思玲珑剔透,说不定早有猜测,再说彼时在雷劫谷见到前辈还活下来的,都值得信任。”

    燕长雨便哼了声,没说话。

    艾小舟当然也听见了楚云清的话,当即,一双眸子里便有掩不住的笑意。

    “原来是这位前辈,那他可曾传给楚大帮主什么神功秘籍?”她问道。

    楚云清笑了笑,“可惜楚大帮主不是有缘人,神功秘籍得要有缘人才行。”

    艾小舟不免撇嘴。

    “对了,那田猛是如何处置的?”楚云清问道。

    “设了个套儿给他,以杀人的罪名将他拿了。”艾小舟淡淡道:“现在人已经埋了。”

    楚云清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说来也怪,在他认识的所有人里,要论心狠手辣,还真是女人更胜一筹。

    尤其是眼前之人,与晏红染也是难分伯仲。

    “为何这么看我?”艾小舟道:“若不斩草除根,太渊州的一切事情肯定瞒不住。”

    “我明白。”楚云清点头。

    “你还是觉得我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艾小舟问道。

    楚云清虽然这么想过,但也知道如此选择是最好的,他也不是伪君子。

    “我觉得你做的对。”他认真道:“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

    艾小舟瞪了他一眼,“那当时在雷劫谷,也没见你怀疑柯放!”

    楚云清一笑揭过。

    ……

    京城有不少酒楼,名菜无数,即便是渐近深夜,也是灯火通明。

    月也明亮,夜市已起,随处可见彩灯,四下恍然如昼。

    楚云清和艾小舟都换了身衣服。

    而只说这衣服,不论是款式还是做工料子,都比太渊州的要好出许多,穿在身上,就是一个舒坦。

    楚云清也觉得,自己已经是融入进这环境和氛围中了。

    艾小舟一身月色长裙,衬托清丽面容,更像是无瑕的美玉。

    “这次来了,打算待多久?”她问道。

    寒暄的话自然不必多说,两人每次相处,都觉得自然融洽,像是天生契合一般。哪怕已多日不见,今日同行,依旧没有半点生疏。

    楚云清步履轻松,闻言道:“看看再说。”

    “不如常住?”艾小舟道:“天下风雨皆出京城,反正渊行帮的事情都交接给了别人,你不如抽身来放松一下。”

    楚云清说道:“那我得好好想一想。”

    艾小舟便没多说。

    夜市上有不少吃食,许多都是楚云清没见过更没吃过的,他便这么吃了一路,这肚子竟也是三分饱了。

    “你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艾小舟指着他笑,然后抬手,给他擦去了嘴边的糖芝麻。

    两人此时在石桥上,彼此离得很近。

    脚下未冻的流水潺潺,身旁偶尔会有人经过。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能感觉到各自的呼吸。

    有些紧张,有些急促。

    楚云清直直地看着对面之人,月下,灯火映照中,娇颜清新,瞳光闪闪,就像是一片梨花白。

    艾小舟被他这么看着,眼帘微低,耳廓都红了。

    但她心里有些开心,抿着唇,紧张得只是搅动手指。

4.美

    “风轻月明,干柴烈火,你还不赶紧抱上这丫头去造娃?”燕长雨促狭的声音蓦地传来。

    本来是让人心情很好的氛围,突然有了这么一句,登时就毁了所有的心情。

    楚云清眼角跳了跳,忍不住一阵咬牙切齿。

    艾小舟还在低着头,紧张而又期待。

    “要不,再走走?”楚云清只好说道:“肚子还饿着呢,你得请我吃顿好的。”

    艾小舟先是一愣,随即就有些羞恼,当下狠狠踩了楚云清一脚,噘着嘴赌气似的走在了前头。

    楚云清挠了挠头,心里忽然叹了口气。

    “该不会是在怪老夫破坏了风花雪月吧?”燕长雨幽幽道。

    楚云清摇头,“不怪前辈,只是突然想到,现在的我还没有真正稳下心来,去思量或对待感情,若是冒然,只会对小舟造成伤害。”

    前有晏红染,现有楚环玉,还有顾禾。他来京城,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且现在的自己,还无法真正地做到去正视艾小舟的感情。

    他希望自己不仅仅是欣赏或是喜欢,而是不夹杂丝毫利益和利用的爱,但一个人的心就只有那么大,没办法装下太多的事情。

    所以,一些东西就只能延后,留给时间慢慢去理顺。

    “老夫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方才才会打断你。”燕长雨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高深莫测道:“不然你小子血气旺,大晚上的不得折腾人家小姑娘?”

    楚云清觉得这老小子的存在有些碍事,这种事情是能明说出来的?况且,自己是那种人?

    他想着,还是早些把劫雷化去,给这家伙找个有缘人送走算了。

    这几天,对方总是冷不丁地这么说话,让楚某人属实有些遭不住。

    “你这呆子,还不走,莫不是要等我回头喊你?”桥下,艾小舟瘪着嘴,委屈不乐。

    楚云清连忙告罪一声,快步赶过来。

    ……

    在夜市上随便找了个还开着的酒楼,两人进去后叫好了菜,就坐下了。

    此时的人并不多,因为这个时辰,吃饭的人还是少的,多是去逛夜市,或者是那些晚上消遣玩耍的地方。

    晚上跟姑娘玩儿的多,吃饭的还真没几个。

    艾小舟给楚云清倒了酒,然后举杯,“来,初来京城,敬你一杯。”

    楚云清便干了。

    艾小舟又倒了一杯,“祝你在京城一切顺利。”

    楚云清又干了。

    艾小舟还要倒酒。

    楚云清连忙阻止,“咱是来吃饭的,你这劝酒的词儿怎么还一套一套的。”

    艾小舟没忍住笑,只是自己喝。

    “菜还没上,你少喝。”楚云清说道。

    “高兴啊。”艾小舟一边倒酒一边说,“难得有个能交心的人来了,我能不高兴吗?”

    楚云清嘴角抿了抿,这才几杯酒下肚,就醉了?

    但显然,艾小舟是没有喝醉的。

    “你知道田猛为什么想杀你么?”她问道。

    “我也好奇。”楚云清说道:“你之前不是说,他起了别样的心思?”

    “是啊,他以为我喜欢你,所以不想你来京城。”艾小舟笑了笑。

    楚云清下意识道:“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艾小舟看着他,一怔。

    就连楚云清背后的雷劫剑,都是抖了抖,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只不过燕长雨没有出声,好像是无语了。

    楚云清问出口,也觉得自己冒昧,更有些失礼,当下就以喝酒掩饰。

    艾小舟却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去挑楚云清的下巴。

    楚云清下意识躲开。

    艾小舟柳眉一蹙,有些不悦,“你躲什么,又不会少块肉。”

    楚云清犹豫片刻,没动。

    艾小舟就伸出手指,青葱一般,挠了挠楚云清的下巴。

    她的手指有些凉,皮肤上传来的触感,让楚云清忍不住浑身颤了颤,有些痒痒的,还有些酥麻。

    艾小舟收回手指,在笑,眉眼弯弯,像月牙儿一样。

    楚云清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饮酒,殷红唇边的酒水在烛光下晶莹剔透,让本是清纯的气质,更有种别致的风情和妩媚。

    楚云清一时不敢多看。

    “我好看吗?”艾小舟问道。

    “好看。”楚云清是个老实人。

    艾小舟歪了歪头,“比你的红染姐呢?”

    楚云清沉默片刻,道:“都好看。”

    艾小舟便笑了下,举杯,“来,喝酒。”

    ……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几道小菜,都是京城特色。

    楚云清大口吃饭。

    艾小舟就托着下巴,看着他吃,脸上满是温柔。

    “我傍晚刚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我弟弟了。”楚云清咽下口里的饭,说道。

    “楚环玉?”艾小舟想了想,说道:“可今天,国子监并不休沐啊。”

    国子监,又名‘太学’,是大峪皇朝最高学府,里面的学生被称为‘监生’。

    能入学其中的,除了达官显贵之后,就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有才华的学子,士族和寒门皆有。

    当然,国子监也是要收银子的,所以如果家境贫寒,除非是受大儒名士欣赏,否则就算学问再好,没银子也无法进读。

    楚云清不知道楚环玉做学问怎么样,只知道这个弟弟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父亲当年才会让他去读书,而让自己这个从小就壮的铁憨憨学武。

    印象里,楚环玉好像不怎么喜欢读书,听夫子讲课的时候总是开小差,然后每次回家,父亲都会拿戒尺教训这小子。

    不过他天分是有的,夫子说他是能读书的苗子。

    所以能进国子监,倒也不全是靠安清和当年打点。

    老弟还是争气的。

    但现在嘛,似乎这弟弟有些走远了。

    他的路子,已经让几年不见的楚云清有些看不透了。

    “可我确定,之前听见的那个声音,就是他的。”楚云清说道。

    “在哪?”艾小舟问道:“没见到人吗?”

    楚云清摇头,“就在清池坊附近,他在马车里头。”

    他没说莫要飞跟人家撞了马车的事情。

    艾小舟道:“清池坊离国子监,坐马车起码也得两刻钟,而且也没听说过,清池坊里有国子监的学生。”

    楚云清反而疑惑,“一个都没有?”

    没有学生,那楚环玉就不可能是来看同学的,尤其还是傍晚。

    “现在国子监里,寒门出身的很少。”艾小舟四下看了眼,然后压低声音,“如今陛下醉心长生之道,朝堂诸公各结党羽,国子监这几年入学的,都是他们派系之后。”

    楚云清明白,这是在为日后官场做准备,为他们铺路。

    “对了,他当时坐的是钦天监的马车。”他一下想起重要的事情。

    “钦天监?”艾小舟眉头蹙起,这便有些不同寻常了。

5.提及

    身为锦衣卫,艾小舟当然十分清楚现在的钦天监,是什么地方。

    而在之前的调查中,楚环玉只不过是国子监的一个普通学子而已,平时人情往来的圈子,单调而狭小,就像每一个寒门学子那般,很是普通平凡。

    可不论是在太渊州的事情,还是方才楚云清所说,楚环玉显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简单。

    但凡是跟钦天监的那些方士掺和上关系的,就没有一个是普通人。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认识了某个人,实际上是那个人跟钦天监有关系?”楚云清问道。

    艾小舟摇头,“且不说我先前的调查中,你弟弟身边的关系都明朗而简单,只是这钦天监的马车,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调出来坐的。”

    楚云清便不开口了,事实表明,或许楚环玉这几年,真的有了他不知道的变化。

    “你打算怎么做?”艾小舟问道。

    “什么?”楚云清一愣。

    “在对待你弟弟的事情上,你是打算直接去寻他么?”艾小舟问。

    楚云清叹了口气,点头道:“我来京城,就想看看他过得如何。”

    “那明天,我陪你去。”艾小舟道。

    “好,多谢。”楚云清举杯。

    艾小舟笑了笑,跟他碰了下杯,“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两人一边吃菜,一边聊着闲话。

    楚云清想起什么,问道:“你知道京城有个做瓷器生意的房家吗?”

    艾小舟嘴里还有红烧肉,此时闻言,连忙咽下,“当然知道,怎么问起这个,有渊源?”

    楚云清便将在来时路上,在太渊州顺手救过房灵玉和蓝萤的事情说了。

    艾小舟当即调笑道:“暴雨山神庙,这不是话本里英雄救美的桥段嘛,可惜你救得是个男的。哎不对,听你说还有个女护卫,她长得如何,好看吗?”

    楚云清怔了怔,倒不是因为她所问的,而是此时想的桥段或故事,正是彼时自己无聊所想的。

    这还真是,他忽然笑了下。

    “怎么了,难道还是个美人儿?”艾小舟眯了眯眼睛。

    “英姿飒爽的一姑娘。”楚云清随口道。

    艾小舟听着他的语气,又看了他一眼,哼了声。

    “京城房家,也算是瓷器生意里头,颇具实力的家族了。”她说,“只是上阵子听说,那房家主事的老大病重,现在房家外戚入主,正为家产争得头破血流呢。”

    楚云清说道:“那个外戚叫房珏,是房灵玉的表哥,他认识一个叫金子玄的人。”

    “金子玄?”艾小舟微微皱了下眉,“这可不是个好东西。”

    楚云清问道:“连你都听过他的名头?”

    “可不是嘛,混迹外城北坊,有名的混混。”艾小舟的语气十分不屑。

    京城分内外,各有四大坊市,皆以‘东南西北’而称,外城多为江湖人混迹,各行各业鱼龙混杂。

    楚云清说道:“金子玄还有个弟弟,在钦天监当职。”

    艾小舟点点头,“这也是他能混到现在的原因,不然就他这劣迹斑斑的狗东西,早被拿进大牢了,死八百回都嫌少。”

    “如此恶人?”楚云清惊讶。

    “强抢民女,恶贯满盈,虽然每次都找人顶罪,但谁都知道是他,可又得顾忌叶乘风的面子,没人敢动他。”艾小舟冷笑一声,“都说清净门清静无为,可谁能想到,就有门中主事会庇护一条恶狗。”

    说着,她看了楚云清一眼,告诫道:“你虽然救了人,可房家的事情还是少掺和的好,这金子玄虽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本也随手杀了就是,可有个叶乘风在,还是麻烦。”

    她是锦衣卫,只要没招惹太过,当然不会怕金子玄或叶乘风,但楚云清不一样,他来了京城,就是一介白身,毫无根基。

    即便身怀异宝,武功高强,也难免为世事人情所累,捉襟见肘。

    楚云清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当即便应下。

    “上次在太渊州,还记得你问我,六扇门里是谁也在打听庸王府的案子。”他说,“那人便是清净门的,这次来京城,我还打算去寻她。”

    艾小舟闻言不免疑惑,“清净门门人不涉官场,没听说过六扇门里有清净门的人任职啊。”

    楚云清说道:“她叫顾禾,说是清净门门主的弟子。”

    一听到这个名字,艾小舟的眼神顿时便凝重起来。

    “你说当初去太渊州的人是她?”

    “没错。”楚云清见她神情,不由问道:“你认识她?”

    “听说过,岑夫子的关门弟子,偌大京城,但凡懂些玄术修行的,没有不认识此人的。”艾小舟道:“听说此人玄术天赋极高,心思也重,你没被她耍了吧?”

    楚云清当即沉默。

    艾小舟蹙眉,“不会吧,你还真在她那吃过亏?”

    她一脸惊讶,要知道,在她心里,可从不觉得对面这人,真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憨直,粗犷的外表下,可是有着极为细腻的内心。

    虽然直来直去,却很有智慧。

    他都能被顾禾耍了?

    楚云清便闷闷地将晏红染的事情说给她听。

    艾小舟听着张大了嘴巴,末了才说了句‘你可真傻,羊入虎口。’

    楚云清心情更沉,大口喝酒。

    艾小舟按下他的酒杯,“我还没见过你喝这么多。”

    “你觉得,红染姐是生是死?”楚云清问道。

    语气中,有些小心而希冀。

    艾小舟虽然心中隐隐对晏红染有些敌意,但此时,还是想说些得体好听的,来宽慰楚云清。

    但她同时又知道,对方是一个不喜欢听假话虚言的人,所以,她没这么说。

    “如你所说,当时中了南疆蛊毒,剧毒爆发,人几乎是没气了。”她说,“传闻里,清净门的确是有能吊命的玄术,但无论是施展的繁复还是后遗症状,都很麻烦。”

    她如此说的意思,已然表明了自身的想法。

    她并不觉得晏红染还活着。

    “那为何顾禾会带走她?”楚云清道:“难道真如她所说,是将她炼成了一道符?清净门真有如此歹毒的玄术么?”

    以人炼符,如炼制药人那般,有悖人伦。

    艾小舟笑了下,“传说清净门内玄术所藏三千,岑夫子连长生不老药都能炼,更何况是个人?”

6.清晨

    被艾小舟这么一说,楚云清的心情更沉重了。

    他下意识想闷闷地喝酒,但想了想还是把酒杯一扣,转而去大口吃菜。

    艾小舟就这么看着他,说道:“看来在你心里,很在乎晏红染。”

    楚云清‘嗯’了声,“她帮了我很多,我也欠她一条命。”

    他指的,是当时晏红染在发现李二身份的时候,明明也知道了自己卧底的身份,却没有杀自己。

    这是晏红染记得过往的情谊,于她来说,便当一切都未发生过。

    可楚云清却永远记在心里。

    艾小舟道:“如果被制成了一张符,就算还活着,可能也不记得你是谁了。”

    “没关系。”楚云清说道:“我只想确定她的生死,如果真的不幸,那我希望她能入土为安。”

    艾小舟叹了口气,道:“那好吧,这样,明天去国子监的时候,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什么人?”楚云清好奇。

    “还记得在雷劫谷的时候,我说略懂一点阵法么?”艾小舟说道:“那就是这人教我的,一个朋友。”

    “好。”楚云清点头。

    艾小舟看他一眼,“你就不问是男是女,是做什么的?”

    楚云清一怔,连忙道:“那他是男是女,是做什么的?”

    艾小舟想给他一拳。

    但还是开口道:“女的,教坊司的老鸨。”

    楚云清愣了下,脑海中当先联想到的,是一浓妆艳抹打扮的身影。

    艾小舟探过身,伸手在他脑门儿上敲了下。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她哼道。

    “没有没有。”楚云清当然否认,问道:“那她这身份,还是阵法的大家?”

    “她明面上是老鸨,暗里是织云楼的真传,还一重身份是太子一系的人。”艾小舟道:“三重身份,很厉害吧。”

    织云楼,当世宗门之一,以阵法闻名,如今亦是隐遁江湖。

    “太子一系的人?”

    楚云清显然没有想到,一个老鸨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身份,不过想想也是,那毕竟是教坊司,背靠朝廷,是最有背景的青楼。

    “你难道也是太子一系的?”他问道。

    当今陛下有两子二女,分别是东宫太子、尚在国子监读书的二皇子、和亲草原王庭的长公主,以及还年幼的二公主。

    其中,当然是太子势大,在陛下醉心长生之道的现在,偌大朝堂里,多半已然是太子的人了。

    那想来,招揽锦衣卫,也是理所应当。

    艾小舟却是自嘲一声,“我只是一小小百户,太子何等人物,能瞧得上我?”

    楚云清因此皱眉,“何必妄自菲薄?人之本事能耐,从不是靠地位身份来彰显的。”

    艾小舟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清新而明媚。

    “想不到你还挺会安慰人的,这话听着舒服。”

    “本来就是。”楚云清笑了笑。

    这时候,背后的雷劫剑颤了下,燕长雨不屑的语气传来,“油腔滑调,忒显油腻。”

    楚云清大为羞恼,“我是实事求是,有一说一!”

    燕长雨轻哼一声,“大丈夫岂能为女子所累?”

    楚云清不忿。

    对面,艾小舟一见他如此,就知道肯定是在跟燕长雨斗嘴了,当下也只是笑着,没说什么。

    ……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便回去了。

    楚云清住进了艾小舟的家里,本来他是想住客栈的,但艾小舟说家中无人,空着也是空着,为何不住?

    至于名节,且不说所居街巷有些偏僻,这时候也无人注意她领了个男人进家,再者,谁敢嚼锦衣卫的舌根?

    楚云清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在艾小舟的家里落脚了。

    他没想到的是,艾小舟家里竟还是高门大户人家,是几进的大宅院,院里种植草木,清净而雅致。

    他有些好奇。

    “这是家中老宅。”艾小舟知道他想问什么,便道:“后来家道中落,只剩下了这座大宅子,其余的都没啦。”

    楚云清很懂事地没有问她的家人。

    偌大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活人,走在院中,聆听风声,寂静地过分。

    但不知是否有人相伴的缘故,竟不会使人感到害怕,反而有种格外的安宁舒适。

    烧水洗漱之后,艾小舟帮着收拾好了房间,然后抱了被褥过来。

    楚云清摆手道:“我在床板上就能对付一宿,不用这么麻烦的。”

    艾小舟嘴唇动了动,“这是我的被褥,都洗过了。”

    楚云清脸一红。

    房中灯火温暖,橙红的光映照出艾小舟清丽的面庞,脸上竟有难得的羞意。

    楚云清突然有些无措。

    这时,燕长雨的声音又传过来了,“虽不是良辰美景,但也是暖灯佳人,都送上门儿了,还不做点什么,你还算什么大丈夫?”

    这一下,楚云清就醒了,他对燕长雨翻之以白眼。

    “那个,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做事,你回去早些休息吧。”他对艾小舟道。

    艾小舟便应了声,将被褥给他铺好。

    “那你也早点休息。”她眨了眨眼睛,转身走了。

    楚云清这才呼出口气。

    年轻,本就血气旺,他又内外双修,气血强横地一塌糊涂,方才就差胆子上来,行荒唐事。

    不过还好他尚有理智,知道如此对人对己都是一种伤害,而且自己念头也不通达,一切还是要等水到渠成的好。

    楚云清喝了杯茶水,就熄灯上床了。

    雷劫剑就方才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而怀里则永远躺着青璇小斧。

    此时,布囊中的雷劫剑微微发光,燕长雨不爽道:“你可真是个废物,难道没看出那丫头的心意?换成老夫当年,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楚云清虽是闭着眼,但声音冷淡,“你别这么说她。”

    燕长雨哼了声,“敢用这种语气跟老夫说话的,你还是第一个!”

    楚云清打了个哈欠,“看来前辈当年,也是纵情恣意之人。”

    燕长雨笑了下,“想套老夫的话?”

    “那不愿意说就算了,睡觉吧。”楚云清的声音弱下去。

    燕长雨是剑灵,当然不用睡觉,自打跟楚云清摊牌之后,每个夜晚他都得折腾一下。

    自己没法睡,却看到别人睡得香,就是这么烦躁。

    “你小子别说刚才没点想法?”

    “是不是觉得有老夫在,你才没好意思?”

    “老夫方才都想好了,等你俩快活的时候,就屏蔽感知,绝不行偷窥之举。”

    “那什么,你明天不是得去教坊司么,等你们谈事儿时候,就找个有人的房间,把老夫挂在墙上。”

    “喂,老夫跟你说话呢,你小子听到没有?”

    燕长雨还在喋喋不休,而且越说越没溜,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叱咤江湖,差点破碎虚空的真君,反倒像是个鳝饿无鲍的老淫贼。

    楚云清当然知道对方上墙是想干嘛。

    当即,一想到艾小舟就睡在隔壁,他便翻了个身,一把将雷劫剑抱住了。

    “你干嘛?!”燕长雨惊慌尖叫。

    楚云清含糊一声,像是睡着了。

    而躺在胸口的青璇小斧微微发着荧光,阻断了雷劫剑对外的感知。

    燕长雨忍不住破口大骂。

    ……

    楚云清与艾小舟仅有一墙之隔,晚上的时候,甚至能听到对方翻身的声音。

    他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清晨醒来,他忽地心血来潮,轻轻敲了下墙壁。

    过了没多会儿,回应的敲击声就传了过来。

    楚云清一笑,又敲了敲墙,隔壁同样敲墙回应。

    “无趣!”燕长雨冷哼一声。

    楚云清打了个哈欠,起床了。

    “昨夜为何要屏蔽老夫的感知?”燕长雨问道。

    楚云清反而疑惑,“有吗?”

    “少装蒜,莫不是恶意揣度老夫?”燕长雨道。

    楚云清便叹了口气,“前辈昨晚那番话,让晚辈有些心慌,毕竟是一颗孤寂了几百年的心啊。”

    “混账!你竟在心中如此看待老夫?”燕长雨的语气有些抓狂,“老夫堂堂真君,岂会行偷窥之举?”

    楚云清忍不住撇嘴,你都说出偷窥来了,还说没这个心思?

    不过他也没继续搭理对方,洗漱一番后,就开门出去了。

    艾小舟也起了床,此时正在院中练刀。

    倒不是真气激荡,声势惊人,而是有些缓慢地在自行熟悉招式。

    此时见了楚云清出来,当即看过去,不施粉黛的脸庞清雅明朗,朝气蓬勃。

    两人相视,均是心照不宣地一笑。

    “好一对狗男女。”燕长雨气的牙痒痒。

    楚云清对其并不理睬。

    “要不要活动活动?”艾小舟朝他一扬下巴。

    楚云清便一撩袍摆,做出接招姿态,“好啊,来吧。”

    艾小舟便一刀劈了过去。

    两人近身缠斗,楚云清只是接招,任凭艾小舟如何出刀,他都能以金光招架。

    只不过因此,两人难免会有近距离的肢体接触,彼此的眼神里,似乎都有些说不清的意味出现。

    过了半晌,艾小舟主动停手,撤出身去。

    她微微喘息着,摆手道:“不打了,出了一身汗。”

    楚云清能嗅到若有若无的香气,有些荡漾心神,尤其是大清早。

    艾小舟将刀还鞘,眼神飘忽,说了句‘先去洗澡了’,便快步回房。

    楚云清倒是没出汗,对他来说,方才简单的套招只是小活动而已。

    “你小子是不是被撩拨的快接不住了?”燕长雨促狭道。

    楚云清当即哼了声,“不知道前辈在说什么。”

    “年轻人这火气旺啊,要是不发泄出去,可不得烧坏了身子。”燕长雨笑了笑。

    “前辈从前也是这般不着调?”楚云清嘲讽一句。

    燕长雨并不生气,反是淡淡道:“人何苦总是压抑着自己,难道不觉得憋闷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坚定了一条路就大步朝前走,谁劝也不回头,这才是快活。”

    楚云清一愣。

    “像你这样,瞻前顾后,忧虑颇多,是活不出个潇洒劲儿的。”燕长雨随口道:“就像那些整天勾心斗角算计的人一样,先是心累,逐渐由内而外,一旦这心老了,人也就废了。”

    “可我并不觉得自己心思有多复杂。”楚云清说道:“也还未觉得累。”

    “是么。”燕长雨笑了笑,“老夫也无法看到一个人的内心,你自己是如何想的,也就你自己清楚了。”

    楚云清没有说话。

    ……

    在家做饭麻烦,所以选择出去吃。

    早晨的街上有叫卖的小贩,还有许多早点的摊位。

    油条,豆腐脑,是楚云清的最爱,而且肯定要撒上辣椒面和香菜,那才够味儿。

    艾小舟吃的不多,多半是在看楚云清吃。

    也不是很大的摊子,而且就算是在早上,选择在外吃早点的人也不多,许多百姓还是会在家里,简单喝一碗粥就算了。

    楚云清吃了几大碗的豆腐脑,吃得饱饱的。

    “这些日子,老夫别的没看出来,但你这胃口是真的好。”燕长雨嘲讽一声。

    楚云清笑了下,“前辈是羡慕么?”

    燕长雨哼了声。

    他是剑灵,不能睡觉,不能吃饭喝水,属于人或者说生命的特征都没有了。

    他怀念,也感伤。

    楚云清没有再刺激他。

    “先去教坊司还是国子监?”艾小舟喝了口热茶。

    楚云清问道:“教坊司白天也开门?”

    太渊城的青楼,是只在晚上才做生意的,白天都是关门,姑娘们睡觉休息,晚上才有精神和体力。

    艾小舟白了他一眼,道:“教坊司跟青楼不一样,去那的的人并非都想着做那事儿。”

    楚云清疑惑道:“不做那事还去干嘛?”

    教坊司里,多是罪臣的妻女家眷,她们早年锦衣玉食,高人一等,如今归为贱籍,当然有不少往日的政敌或得罪之人,怀着心思去作践她们。

    况且,教坊司出现的意义本就为此。

    艾小舟说道:“教坊司里的人,毕竟都是有出身的,曾是尊贵之人,就算落魄,也不可能终日成为别人的玩物。况且,就算是罪臣,也并非全是十恶不赦,朝廷虽然降罪,但不代表有错。”

    楚云清默默点头。

    “教坊司不分早晚,白天也会迎客。”艾小舟说道:“就像栖身风月场所的清绾人,有人长于诗文,有人精通音律,总会受人敬重。”

    楚云清想了想,便道:“要不还是先去国子监吧,毕竟,如果先去教坊司,这么带着一身胭脂水粉味儿,再去国子监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艾小舟轻笑一声,“想不到你还是个讲究人。”

    “那可不。”楚云清挑挑眉。

    ……

    国子监离清池坊有些距离。

    两人没去调马车,而是走着过去的。

    虽然颇废脚程,不过也正好让艾小舟领着楚云清逛了逛。

    “那就是国子监了。”艾小舟朝前指了指。

    楚云清看过去。

    清晨时候,空气冷冽,不少士子书生结伴,说说笑笑,谈论文章,口中呼出的热气,与脸上的朝气相应,最是青春年少。

    让人瞧见,不由心生感慨和向往。

    “楚环玉就住在国子监里,现在还没到开课的时辰,咱们这就进去?”艾小舟问道。

    楚云清深吸口气,虽然以前想了多次自己来到国子监,然后去见弟弟的场景,可当今日真站在国子监外了,他竟还有些忐忑。

    毕竟,他是个粗人,像这等未来大好的士子们读书的地方,总与他格格不入。

    况且,他与楚环玉也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7.环玉

    国子监的大门敞开着,但这并不代表谁都能进,这里平时是有官兵值守的。

    楚云清和艾小舟大摇大摆地朝里走。

    “两位还请止步。”一个身穿儒衫的中年人走出来,看着两人时彬彬有礼,“二位应该不是监生吧?”

    艾小舟便亮出了锦衣卫的腰牌,并没有让太多人看见。

    中年人脸色微变,施了一礼,“在下国子监教习牧书礼,见过艾百户。”

    艾小舟点头,“我等来此并非公务,只是寻个亲戚。”

    “亲戚?”牧书礼一愣。

    “楚环玉,乃是家弟。”楚云清开口道。

    牧书礼显然是知道楚环玉的,此时闻言,顿时一笑,“原来是佩玹的兄长,要不这样,我把他喊出来吧。”

    佩玹,是楚环玉的字。

    虽然艾小舟来此不是为了公务,但毕竟是锦衣卫,还是女子之身,冒然进国子监,终究有失体统。

    艾小舟当然能想通这点,当即冷哼一声,似有不悦。

    楚云清便拱手道:“那便麻烦先生了。”

    牧书礼有些抱歉地看了艾小舟一眼,随即快步进了国子监。

    两人便在外等候,一旁,还有几个门房偶尔会将目光瞥来。

    “咱们上那边等吧。”楚云清指了指国子监对面,热气蒸蒸,是一卖馄饨的摊子。

    此时,还有一些经过的学子会在那吃上一碗。

    艾小舟也觉得就这么站在大门外,干巴巴地等人,有些说不过去,所以便依言,随楚云清过去了。

    两人既然在这坐了,要是不喝上一碗馄饨的话,似乎白占了地方。

    是以,楚云清便要了一大碗馄饨,还多放了香菜,滴了几滴香油,撒上辣粉,真是喷香。

    他吹着热气,先喝了口汤,然后直接吃了个薄皮多馅的馄饨。

    “呼。”楚云清烫的舌头直滚,但这多汁的馄饨在味蕾中溢开,真是让人浑身舒服。

    艾小舟看着他的神态,一时间明明吃过饭,此时竟又觉得饿了。

    “滑,香。”楚云清说道:“这馄饨,真好吃。”

    艾小舟哼了声。

    “你不吃?”楚云清问道。

    艾小舟有些犹豫。

    楚云清便用勺子给她从碗里舀了一个,朝前一递,好像是要喂她。

    艾小舟脸色顿时一红,不由得四下看了眼,发现确实有不少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的确,一个娇俏美丽的姑娘当然养眼,可对面却是个粗壮的大汉,在他们的眼神里,可不会管这人是何气质,相貌如何,只觉得就是不搭。

    更逞论此时大庭广众之下,竟要喂女子吃馄饨,当真是有辱斯文!

    已经有不少学子面露愤然和嫌恶了。

    楚云清对之浑然不觉,若是知道这些人心中想法,更会嗤之以鼻。

    士子书生,游玩踏青,真以为是跟同窗去的?没有女人,他们能有骚情吗?

    青楼勾栏,风月之所,不就是这些人命名的嘛。

    楚云清不会无端侮辱别人,可若是别人对付他,那他肯定是要还手的,可不会管是在哪里。

    不过还好,国子监的这些的读书人,还是存在理智的。

    艾小舟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她虽是不拘小节的人,可对四下目光还是有些在意,但看到楚云清澄净的目光后,她一时便抛却了心头的忸怩和羞怯。

    鹅颈微探,樱口轻启,直接将馄饨咬住,当然还用手挡着嘴。而馄饨有些烫,她含在嘴里吸溜了几下。

    楚云清看着她面容绯红的样子,不由笑了笑。

    艾小舟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好吃吗?”楚云清问道。

    “有点咸。”艾小舟蹙了下眉,她不喜欢很重的口味。

    “咸中出味嘛。”楚云清大口吃着,随口道:“还吃吗?”

    “不吃了,尝尝味儿就够了。”艾小舟开始喝茶。

    而看见两人对四下浑然不觉的样子,也顿时让这些书生失去了要口诛笔伐的兴致,总不能真的上前去理论吧,为了一口馄饨?

    他们可抹不开这个面子,况且跟一女子或粗人计较,也实在有失身份。

    楚云清可不管其他,他只管自己吃得香不香。

    过了没多会儿,先前那个中年人,也即是牧书礼便从国子监里走出来了,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身姿颀长的年轻人

    牧书礼在门口左右看了眼,然后看到了在馄饨摊吃喝的楚云清两人,当下摇了摇头,似乎是跟身边的年轻人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四下的士子书生都已经往国子监里去了,门前街上,来往之人渐渐稀少。

    楚云清穿过清晨空旷的长街,目光落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而对方,同样也在看着这边。

    他走了过来。

    牧书礼本来也想跟过来,但脚下刚动,还是作罢。

    艾小舟已经注意到了楚云清的目光,那是带着感慨和略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对方身上看到。

    她对楚云清的印象,对方该是那种宠辱不惊,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保持冷静的人。

    就像是在雷劫谷中,哪怕面对种种诡异和生死危机,他都未曾改变过神态,仿佛他天生就是个心大,永远自信且从容的人。

    可此时,他的情绪却露于表面,竟然动容。

    艾小舟好奇,顺其目光看去,同样看到了那个负手走来的青年。

    对方年纪不大,应该还不到二十,乌发如瀑,体态修长,容貌俊逸,气度从容不迫。

    他不是如楚云清那般略带豪放张扬的剑眉,而是如女子般有些秀气内敛的眉眼,皮肤白白净净的,俊朗潇洒,正合风流之姿。

    他穿着一身月白的书生长衫,得体而与自身气场契合,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干净明朗,如明月如清风。

    他走到了馄饨摊的前面。

    艾小舟以前打听过楚环玉,可像这般近距离地面对面,还是初次。

    她发现,这人在不笑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冷冽,清淡就像雪一样的少年感。

    “环玉。”楚云清终于开口,他搓了搓手,又连忙擦了擦嘴角,有些紧张似的站了起来。

    对面的青年嘴角轻抿,出现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哥。”他轻声道,“你来了。”

8.弟弟

    “哎。”楚云清应了声。

    可在看着对面的人时,他心中本来明明是有许多,想要在见面后说的话,可现在,却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仿佛此时就要沉默着,又像是无言那般。

    艾小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似乎面带微笑,却让人难以察觉到的楚环玉,有心想开口来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

    之所以说是诡异,是因为明明是多年不见的兄弟重逢,且哪怕如此也没有什么尴尬的场景,却陷入了这种让人难以言喻的沉默当中。

    就算是尴尬,也要好过此时。

    而幸好,有人先打破了。

    楚环玉微微一笑,开口道:“你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楚云清有些不好意思地哈哈一笑,“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可我并没有感受到。”楚环玉说道。

    他的眉眼是如女子那般秀气,也是狭长,像是丹凤眼,却更具美感。同样的,还有一种别样的清冷和生人勿近。

    似是凉薄。

    饶是艾小舟,在他说话的时候,竟也觉得就该乖乖听着,不能打断或是出言。

    她有些不忿,觉得这明明就是弟弟,竟是以气场压迫了她和楚云清?

    她便也站了起来。

    楚环玉看了她一眼,“这位是哥的朋友?”

    他的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温度,哪怕艾小舟是与楚云清坐在同桌吃饭,明显关系不错的样子,他也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说,目光甚至要比看陌生人还要冷漠。

    艾小舟觉得这小子有些不讨喜,有点欠打。

    楚云清连忙道:“她是我共历生死的好友。”

    “共历生死?”楚环玉笑了下。

    艾小舟却听出了嘲讽的意味,更觉得他是皮笑肉不笑。

    她捏紧了小巧的拳头,觉得自己的脾气有些压不住了,若这小子再多刺一句,她今天可就不管这人是不是弟弟了。

    便是楚云清的面子,她也不顾了,非得教训此人一顿不可。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愤怒,楚环玉朝她瞥来了一眼,斜睨着,目光淡淡。

    的确,因为身高的缘故,艾小舟总是‘低人一头’,虽然楚环玉没有楚云清那般粗壮夸张,但也是七尺男儿。

    是以,艾小舟磨了磨牙,眼睛一眯,就要一拳送到对面那人的脸上。

    但好在一旁还有楚大帮主在。

    楚云清一把按住了艾小舟的肩膀,后者眼神一闪,顺势松了真气,像是依偎般靠在了他的身旁。

    楚环玉眼神眯了下,眸光狭长,隐有危险丝丝流露。

    艾小舟心底一跳,竟感知到了杀意,哪怕是瞬息而过,也依旧清晰。

    她的眼神重新冷静下来,第一次认真地,不带丝毫感情地审视起眼前的人来。

    楚环玉平静地与之相视。

    楚云清方才毫无所察,此时见两人似乎有些不对付的样子,连忙道:“那个,环玉你吃了吗?这家馄饨还挺香的,坐下一起吃点吧?”

    楚环玉闻言,嘴唇不由动了动。

    楚云清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就上前去拉他,“虽然这摊子就在你们国子监门外,但我还能不知道你?清高的很,肯定没在这儿吃过。”

    楚环玉在他伸手抓自己衣袖的时候,下意识想要躲避,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便顿了顿,甚至主动朝前动了动胳膊,便让楚云清正好抓住,拽到了长凳上。

    “知道你爱干净,这凳子我刚才已经擦过了。”楚云清笑了笑,然后朝那馄饨摊的老板喊道:“再来三大碗馄饨,多放香菜!”

    艾小舟连忙道:“我不吃的。”

    “没事儿,我吃。”楚云清随口道。

    艾小舟撇了撇嘴。

    听着这熟悉的唠叨和记忆中喋喋不休的人,楚环玉嘴角的笑意终于清晰且真实起来。

    ……

    馄饨上来之前,楚云清一肚子的话终于能说出口了。

    “这些年一个人在京城,过的怎么样?”他问道。

    “还好。”楚环玉道。

    “书读得怎么样,有跟朋友好好相处吧?”楚云清道:“你这性子,要学会迁就别人。”

    “能当我的朋友,就得习惯我的脾气。”楚环玉淡淡道。

    他即便是坐在路边小摊的长凳上,也有种鹤立鸡群的气场,身姿板正却不显匠气,反而极为自然,让人不免自惭形秽。

    “好吧。”楚云清闻言一噎,然后道:“那来年春闱,有自信吗?”

    “还行。”楚环玉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担心。

    楚云清抿了抿嘴,他以往都是直来直去,哪说过什么寒暄的话,可唯独在自家弟弟这里,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别扭。

    倒不能说是生疏,就是有些,不太自在。

    “你呢?”这时候,楚环玉问道。

    “什么?”楚云清下意识道。

    “过得怎么样?”楚环玉看过来。

    楚云清没考虑这么多,随口道:“还是那样,就瞎混呗。”

    “混成了帮主么。”楚环玉说道。

    楚云清眉头皱了下,对方本不该知道他在渊行帮卧底的,更不会知道他成为了帮主。而他并不想这么快就提起,对方去太渊州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他说。

    “是啊,哥这次来,也不全是为了叙旧吧?”楚环玉淡淡道。

    楚云清有些羞恼,“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可是你哥!”

    楚环玉听着这如儿时一般无二的语气和话语,心里也不由一笑,想要朝对方翻个白眼,然后做个鬼脸跑开,可现在不能了。

    不是因为长大了,而是因为有些东西改变了他们。

    “如果你不问,那我就要回去读书了。”楚环玉说道。

    楚云清一急,却又有些不知道如何说,就只好道:“你馄饨还没吃呢。”

    楚环玉突然有些生气,“你还是这样,总是这样,不说我走了!”

    他霍然起身,就要走。

    楚云清张了张嘴。

    楚环玉被拉住了,只不过拉住他袖子的,不是楚云清,而是坐在一旁的艾小舟。

    她在方才,就像是一个透明的人一样,静静看着兄弟俩。

    但在此时,却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怎么跟你哥说话的?”艾小舟不悦道:“他不远千里过来,你连几句话都不说完,就要走?”

    楚环玉甩袖挣开,冷冷道:“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艾小舟冷哼一声,“那你听好了,以后记住叫我嫂子!”

    楚环玉先是一愣,转而就是羞恼。

9.爱恨纠缠

    听了艾小舟的话,楚环玉猛地抬手指她,脸色愤愤,更有涨红。

    “好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嫂子?你也配!”他罕见地失态,胸口起伏,眼中满是觉得侮辱和嫌弃。

    艾小舟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这么大。

    一旁的楚云清连忙起身,过来按下他的手。

    “环玉,小舟喜欢开玩笑,你别激动。”他说。

    “谁说我喜欢开玩笑?”艾小舟当即反驳。

    “开玩笑也不行!”楚环玉同时开口。

    但一听到艾小舟方才的话,楚环玉脸色就是一变,就要再开口。

    楚云清连忙去捂他的嘴。

    楚环玉眼神一乱,一下拍开。

    继而朝一旁侧了侧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衫。

    “她是何身份,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直接看向楚云清。

    楚云清刚要回话。

    艾小舟便先打断了,“哪有弟弟先问哥哥的?你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呢。”

    楚环玉眉头一皱,“我兄弟二人之事,与你何干?”

    “我!”艾小舟一听就不乐意了,你没听你哥刚才说我俩都共历生死了?

    “环玉。”楚云清语气一沉,认真道:“你为何会去太渊城府衙,还是以钦差的身份?”

    楚环玉眼眸沉了沉。

    “要不坐下说?”楚云清试探道。

    楚环玉便又重新坐下。

    这时候,大碗的馄饨已经上来了。

    “边吃边说吧。”楚云清说着,就要去拿筷子。

    楚环玉忍不住又拍了他手一下。

    “干嘛?”楚云清下意识缩手,有些意外,“你这手劲倒是不小。”

    楚环玉咬了咬牙,“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么?”

    艾小舟眼神一亮,来了!兄弟之间竹筐倒豆子的凶残环节!

    楚云清却是有些惊讶,“你竟然讨厌我?”

    楚环玉一愣,转而大怒,“我最讨厌你这副对一切都满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楚云清张了张嘴。

    “没话说了?”楚环玉看着他,冷然道:“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觉得是无所谓,明明有时候可以改变,却也不会去多做什么,你是没有能力,还是就这么心肠冷硬?”

    楚云清沉默片刻,道:“可能,是因为没有能力。”

    “你还真是个无情的人啊。”楚环玉嘲讽般地一笑。

    艾小舟眉头一蹙,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他,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其中肯定是有苦衷的。”

    “苦衷?”楚环玉淡淡道:“苦衷就是以恩人和心爱之人的死,去换得一个帮派帮主的位子?”

    “恩人?”楚云清眼神动了动。

    “心爱之人?”艾小舟心中一跳,以为他说的是晏红染。

    “安叔叔帮了你我那么多,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他的死,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楚环玉看向楚云清,目光看似平静,其中却有汹涌暗流,仿佛在下一刻触碰时,就会爆发出惊涛骇浪。

    “是说安清和?”艾小舟皱着眉,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楚环玉说的没错,自己,起码现在的自己只是个外人,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还需让他们自己解决。

    楚云清听完后,却是笑了下,竟有些如释重负。

    楚环玉略一皱眉,袖中的双手一下握紧。

    楚云清神情之中可见轻松,他问,“你去太渊城府衙,就是为了调查安清和的死?”

    楚环玉生硬道:“我从刑部朋友那里,得知了太渊州发生之事,所以通过关系,加入了钦差一行。”

    “你哪来的刑部朋友?”楚云清问道。

    “我来京城几年,还不能交个朋友了?”楚环玉不悦,有种被小瞧的感觉。

    楚云清看向艾小舟,后者微微摇头,显然,之前的调查中,并没有楚环玉口中的什么刑部朋友。

    楚云清暂时没有计较这个。

    “所以,你去了太渊州之后,觉得安清和的死跟我有关,这才没跟我见面?”他问道。

    楚环玉冷哼一声,“除了安叔叔,还有陈文静,她明明那么喜欢你,而你也爱她…”

    “等会儿!”楚云清连忙打断。

    艾小舟也差点叫停。

    “什么她喜欢我我爱她的,你从哪听说的?”楚云清脸色一沉。

    楚环玉冷笑道:“她每月都会与我通信,次次都提及到你,这不是喜欢?”

    楚云清愣了愣,下意识道:“那我爱她?”

    “你俩都在衙门当差,早年我回去的时候,你看她的眼神就不对!而她信里提起你时,是说你常去找她喝酒。”楚环玉道:“你俩之间能没有关系?”

    楚云清被他这么一说,自己也有些糊涂了,差点就真以为对方说的就是事实了。

    当年,刚入衙门的时候,确实一见陈文静有些少年郎的倾慕,可后来发现,那只是年少时期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和喜欢而已,与男女之情无关。

    及至后来,彼此卧底,互为上下级联络关系,危险与生死就在身边,根本没有闲心去想男女之事,哪能说两人之间有什么爱恨?

    要说有,那也应该是你和她之间吧,楚云清看着楚环玉时,不由得直摇头。

    “说不出话来了?”楚环玉有些失望。

    艾小舟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比傻大个儿还笨啊。”

    楚环玉一怔,反应过来她是在说楚云清和自己,当即忍不住就要发作。

    他觉得,自己往日自信的修身养性,所有修行,在今天,这个早晨,才发现是如此单薄无力。

    在面对这个难以形容的女人,以及自己这憨傻的兄长时。

    他们两人,还真的是般配呢!

    “你知道你哥以前,是做什么的吗?”艾小舟问道。

    “捕快。”楚环玉当然知道。

    “是,但也不是,他是卧底捕快,在渊行帮。”艾小舟说道:“就是你口中的安叔叔让他去的。”

    楚环玉眉间微皱。

    “他不想去,但不能不去,因为安清和拿你威胁他。”

    接下来,艾小舟便将她所知道的有关楚云清的一切,都静静讲述出来。

    其中当然包括他卧底一事,包括安清和毁掉了衙门中的卷宗,包括安清和是以楚环玉的生死为拿捏,等等等等。

    楚环玉看着默不作声的楚云清,一时间愣住了。

10.哥哥

    安清和在楚家最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不仅让楚云清进衙门当职,还出资供在京城求学的楚环玉继续读书。

    所以说,在常年不回家,远在千里之外的楚环玉心里,安清和是一位仗义且令人敬重的长者。

    他并不知道,对方之所以会每月寄来银子,是因为楚云清在卖命,这是他卧底的卖命钱。

    他也不知道,安清和会通过自己的生死,来拿捏楚云清。

    事实上,楚环玉在京城有连艾小舟这位锦衣卫百户都查不到的人脉,有属于自己的关系。

    所以安清和根本不可能拿捏住他的生死,他派来京城监视楚环玉的人,早就在另一波人的监视之下,如今早就被埋了。

    楚环玉同样在经营着,努力着,为了有朝一日将哥哥、陈文静、安叔叔都接来京城。

    他会实现自己的抱负,而自己身边的人也能过上好日子。

    所以,他对后方的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多想。

    楚环玉当然能判断出艾小舟所说的真假,他是相信楚云清的,先前只是赌气,觉得愤怒,否则今天也不会现身见面。

    此时,他看着脸上还带着笑意的楚云清,突然就有些哽咽,他不知道对方这些年究竟经历过什么,是如何走过来的,而正因为此,他才愈加自责且心疼。

    “哥…”楚环玉嘴唇动了动。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要哭鼻子?”艾小舟这时候说了句。

    楚环玉当即就抽了抽鼻子,瞪过去一眼,“你才要哭鼻子。”

    他这一眼却是泪眼朦胧,一瞪间反倒秀气地很,艾小舟心里下意识想到了男生女相,祸国殃民等词汇。

    她移开目光,暗暗拍着胸脯,离楚云清近了近,“不敢想不敢想,还是我家傻大个儿瞧着舒坦。”

    楚环玉对此并未察觉,他所有的心神,都在楚云清身上。

    “好了,都过去了。”楚云清轻笑一声,抬起手,想要像儿时那般给弟弟拭去眼泪,但手刚抬起,便又缩了回来。

    他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

    楚环玉自己揩了揩眼角。

    “陈文静也是安清和的人吗?”他问道。

    楚云清叹了口气,说道:“红染姐,就是你上次回来,送了你一方古砚的晏红染,她知道了我和陈文静的身份,把她杀了,却没有杀我。是我亲手埋的她。

    另外,晏红染后来被安清和等人偷袭,重伤不治,尸身也被清净门的顾禾带走,我来京城,也是为了找到她。”

    “晏红染,顾禾。”楚环玉点点头,然后道:“想不到你认识的女子倒是不少。”

    楚云清笑容微苦。

    艾小舟哼了声。

    “不过,陈文静若知道是你埋了她,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欣慰吧。”楚环玉感慨一声。

    楚云清的眼神略有古怪,噢,我愚蠢的弟弟呦。

    艾小舟更是笑了出来,“说你笨,还一点不假。”

    楚环玉方才刚因为她帮自己解除了误会,心中对她态度略有转变,此时一听,当即就恢复了先前那般。

    “傻弟弟,陈文静喜欢的人是你啊。”艾小舟说道。

    这句话对楚环玉来说,不吝是石破天惊,让他一下懵在了当场。

    “她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每月与你通信?”艾小舟问道。

    “因为她要跟我说哥哥的事情。”楚环玉下意识道。

    “难道你哥他自己不会写信?”艾小舟笑了。

    这时候,楚云清幽幽道:“我写了,总是石沉大海,回信极少,我都在怀疑,是不是这信半途丢了。”

    楚环玉脸色一红,事实上,那些信他都收到了,只不过有时没想到怎么回,所以就拖了下来。

    毕竟,兄弟两人一直写信,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不是没那么多话说,只是莫名有些尴尬。

    楚环玉也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心中的情感,总是埋在心里。

    艾小舟说道:“陈文静就是要每次都提你哥哥,才有理由给你写信,让你回信啊。”

    “是这样吗?”楚环玉怔了怔。

    “呵,女人嘛。”艾小舟不屑地撇撇嘴,显然对这种有着小心机的女人瞧不上。

    楚云清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楚环玉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不给她回信了。”

    “不过还好,你给了她希望。”艾小舟说道:“她并不知道一切只是一厢情愿,这样死也算瞑目了。”

    您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楚云清翻了个白眼,恐怕这才更会让陈文静觉得遗憾吧。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搞错了。”楚环玉叹了口气,然后朝楚云清郑重一礼,“对不起,是我错了。”

    楚云清连忙扶他一把,“你我之间,还说这个干嘛。”

    误会解除,他心里当然高兴,而楚环玉的心情也重新舒朗起来。

    ……

    “哥这次来京城,打算待多久?”楚环玉问道。

    “还没想好,事情不少,应该要逗留很久。”楚云清道。

    “那等我寻个时间,带你好好逛逛。”楚环玉道。

    “我也是京城之人。”艾小舟此时道。

    楚环玉朝她微微一笑。

    艾小舟觉得这弟弟很不可爱,有些欠打。

    “如果能待到来年春闱,等我科举就更好了。”楚环玉说道。

    楚云清点点头,“我也想亲眼看到你高中状元。”

    楚环玉很高兴。

    这时候,国子监门口那位等待许久的教习先生牧书礼,朝这边走来了。

    “打扰了。”他先拱手一礼。

    楚云清几人也是起身还礼。

    “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先生他们该要等急了。”牧书礼说道。

    楚环玉一拍手,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告罪。

    “哥,我恐怕得先回去了。”他不好意思道:“等我下次去寻你。”

    “无妨,功课要紧。”楚云清摆摆手,并不在意。

    楚环玉便赶紧跟着牧书礼往国子监里走,快到门口时回头问,“哥现在住哪?”

    “清池坊。”楚云清回道。

    楚环玉摆摆手,整了整衣衫,又是那般从容不迫的样子,沉静地走进了国子监。

    楚云清一直看着,眼中带着骄傲,这就是他的弟弟啊。

    冷不丁,眼前有只小手晃了晃。

    楚云清一下回神,“干嘛?”

    “你愣什么啊。”艾小舟哼哼一声,“你问他钦天监的事儿了么?”

    “哎呀,忘了。”楚云清一拍额头,不过马上道:“算了,下次吧。”

    艾小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楚云清笑了笑,坐下吃馄饨,有些凉了,但味道还可。

    “对了,说起来,今天你那位前辈怎么没出声?”艾小舟也坐下,问道。

    楚云清一想,还真是,虽然不知道燕长雨从前如何,但起码现在可不是个会安静下来的人。

    尤其是像刚才那般交谈,换在平时,这家伙肯定会出来聒噪几句的。

    今天怎么突然这么老实?

11.有灵

    “前辈?”楚云清试着唤了几声,但都没有得到燕长雨的回应。

    “好了,既然跟你弟弟的事情说开了,那还是赶紧去解决另一件事吧。”艾小舟说道。

    “行。”楚云清最后看了眼国子监,将馄饨的钱放在桌上,便随艾小舟去往教坊司。

    而在路上的时候。

    背后的雷劫剑动了动,燕长雨的声音传出,“谈完事儿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小心,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不似往常那般毫无顾忌。

    “对,一场误会,刚离开不久。”楚云清好奇道:“之前唤过前辈,为何前辈没有回应?”

    “回应个屁,差点暴露了!”燕长雨没好气道。

    楚云清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国子监里有灵兵。”燕长雨沉声道:“非常强大的灵兵,若不是我在门前就收敛了气息,恐怕就暴露了。”

    “灵兵?”楚云清有些惊讶。

    “怎么了?”艾小舟见他异状,不由问道。

    “前辈说,国子监里有灵兵。”楚云清道。

    灵兵啊,世间稀少,常人连听说过都没有,更别说是见到了。

    艾小舟想了想,道:“国子监历朝历代传承,学子出入无数,受这文气滋养,未必不能养出一件有灵之物。”

    楚云清便问道:“前辈,就算有这么一件灵兵,暴露又能如何?”

    燕长雨一听,顿时冷哼,没好气道:“你觉得,若是老夫暴露,你还能走出国子监门前的长街?”

    楚云清眉头皱了下,“前辈在国子监里有仇家?”

    燕长雨当即怒骂,“你可真是个蠢蛋!”

    楚云清噎了噎。

    “灵兵何其珍贵?国子监既然能有灵兵存在,必然有高手看顾,老夫气息若是暴露,那人会不来抢夺?”燕长雨道:“这可是世所罕见的灵兵,以你现在的本事,能护住如此至宝么?”

    楚云清道:“前辈是否太过敏感了些,国子监里都是读书人,在自家门前,他们能做出这等夺宝之事么?”

    燕长雨冷笑一声,“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也是老江湖了,还在这跟老夫逗闷子呢?”

    楚云清也是笑了笑,“听前辈的口气,那灵兵比你还要强横?”

    “纵使其他灵兵,能有天劫之雷封禁?”燕长雨先是不屑,转而道:“只不过这灵兵之内气息浑厚,定然得法,有高人温养了数百年。老夫却是个野路子出身,你也是半吊子,就算咱俩联手,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还是前辈第一次不自信。”楚云清道。

    “这不叫不自信,而是识时务。”燕长雨道:“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你就只能这么选择,选别的,就是死。”

    楚云清点点头,表示受教。

    他心里也好奇,国子监中的灵兵是何物。

    “倒是可惜了。”燕长雨忽然道。

    “可惜什么?”楚云清问。

    “没看到你那弟弟是怎样的人物。”燕长雨道:“这阵子听你说了不少有关他的事儿,老夫多少还有些好奇。”

    楚云清哼哼一声,恐怕你这老小子好奇的不是楚环玉,而是想在我俩谈话时出言怼我吧?

    不过,既然事情没有发生,他也没有刺激对方的必要。

    “想不到这京城多年不来,除了皇宫里,其他地方也有了灵兵。”燕长雨感慨一声,“真是时过境迁啊。”

    “皇宫里也有灵兵?”楚云清问道。

    “你这不是废话么,皇宫乃天下之重,龙气汇聚之处,岂能没有灵兵镇守?”燕长雨嘲讽他见识太少。

    楚云清便问道:“那前辈知道是何灵兵么?”

    “传国玉玺。”燕长雨淡淡道。

    楚云清一怔,继而道:“那里面的灵是谁,难不成是始皇帝?”

    “皇帝都自称真龙天子,那传国玉玺里头,当然是一道龙灵。”燕长雨道:“所以,这才是九五之尊,能镇压国运。”

    “龙灵?”楚云清一惊。

    “既然这么厉害,为何还会有朝代更迭?”他有些不解,“龙灵一出,叛军如何阻挡?”

    “愚蠢,天下大势,岂是一灵兵能阻挡的?人心所聚,便是龙灵都要退避三舍。”

    燕长雨冷哼一声,“当年某位亡国皇帝想以龙灵逆天,却有天罚降下,传国玉玺生生扛下劫雷,因此断了一角。这也是现在传国玉玺有一角,是以精金补铸的原因。”

    楚云清对此还是第一次听说,当下难掩惊讶,“那这么说来,前辈的雷劫剑能在劫雷下保存完好,岂不是…”

    “那是因为扛雷劫的是老夫!”燕长雨有些不耐烦了,“你这混蛋,是真不知道老夫当年有多强啊。”

    楚云清只是挠头一笑。

    “对了,这会儿是不是去教坊司?”燕长雨忽然道。

    楚云清点头,“没错。”

    燕长雨当即嘿嘿一笑,“那昨晚说的事情,你可别忘了。”

    “什么事?”楚云清暗翻白眼,装糊涂。

    燕长雨不免羞恼,“你这小子,什么事还要老夫说得明白?”

    楚云清还是一副没想起来的样子。

    “说起来,老夫这几日也一直没传你剑蚀之法。”燕长雨咳嗽一声,道:“我看这往前还有一段路,要不现在传你?”

    楚云清听后,当下便笑道:“那当然是全凭前辈做主。”

    一旁,艾小舟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家伙笑的竟然有些猥琐。

    ……

    教坊司很大,一条街皆是被改造后的小院,风格如一。

    大门前,艾小舟直接领着楚云清往里进,看门的小厮早就认出她来,连拦也不拦。

    “你果然是这里的常客啊。”楚云清随口道。

    艾小舟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跟你们掌柜说一声,就说我喝花茶来了。”她朝一旁的小厮吩咐一声,那小厮连忙点头哈腰地去了。

    楚云清趁此工夫,噔噔上了二楼。

    “你干嘛去,别乱跑!”艾小舟连忙喊他一声。

    “快些快些。”燕长雨却有些迫不及待,语气里满是期待和久违的刺激感,还有些小紧张。

    楚云清对此表示理解。

    他在二楼逛了一圈,听了不少墙角,终于选中了三楼上的某个房间。

12.眉舒

    房间里暂时是没有人的,否则楚云清也没机会把燕长雨挂在墙上。

    但方才,却有小厮往这房间里送果盘和酒,还点燃了檀香,显然是过会儿就有人来。

    并且,这房间里装饰精美,想来此处花费也是不低,该是名门公子,像这等人物,肯定不会只叫一个姑娘来玩耍。

    楚云清偷摸开门进去,把雷劫剑的布包一摘,然后直接塞进了床底下。

    他拍拍手,道:“前辈,待会儿说不定就是一龙戏二凤的好戏,您在这床底下,可悠着点。”

    说着,他还故意用手晃了晃床。

    这床质量是真不错,没怎么发出咯吱的声音。

    楚云清想了想,略微用力拍了一掌,然后又晃了晃,这回动静就有了。

    “行行行,知道了,你赶紧滚吧。”燕长雨有些羞恼。

    楚云清干咳一声,虽然不清楚这老小子是什么怪癖,不过也知道这时候不适合多话。

    所以,他说了句‘等完事儿就过来’,然后退出门去了。

    床底下的雷劫剑上,有湛蓝的光芒一闪而过,似乎是有些期待。

    ……

    “你干嘛去了?”艾小舟看见楚云清从楼梯上下来,问道。

    “方便了一下。”楚云清随口道。

    艾小舟嫌弃地看他一眼,“你洗手了么?”

    楚云清有些窘迫,“肯定洗了。”

    艾小舟哼了声,目光却是一凝,“你剑呢?”

    “你怎么骂人呢。”楚云清不高兴了。

    “不是。”艾小舟凑过来,压低声音道:“那雷劫剑呢?”

    楚云清四下看了眼,虽然没人,但还是用手挡在嘴边,小声将燕长雨的古怪要求,以及方才所做之事说了。

    艾小舟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她双眼一睁,“好个老匹夫,淫贼,幸亏姑奶奶昨晚没去洗澡。”

    楚云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洗澡还挺骄傲?

    不过,他当然知道对方担心什么。

    “昨晚,我抱着雷劫剑睡得。”楚云清指了指胸口,“老前辈的感知全被遮蔽了。”

    艾小舟听后,眯了眯眼睛,“你这是怕我被占了便宜?”

    楚云清背着手,哼了声。

    艾小舟愈发开心。

    她看着眼前之人的侧脸,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地亲上一口哇。

    这时,另一边的楼梯处传来一声,“谁这么不怕死,敢占你的便宜?”

    艾小舟一听,顿时笑着回头,“你可算下来了,等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男人顶的下不来了呢。”

    楚云清眼角一跳,然后看去。

    一个身姿高挑修长,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正站在楼梯上,俯身凭阑看着这边。

    她容颜精致,因妆容而极美,皮肤白皙细腻,身上并没有太多首饰,可仅几件就将她衬得凛然高贵,不可侵犯。

    此时,艾小舟已经走了过去。

    对方也是冷笑,“艾小舟,你知道自己为什么长不高么?”

    艾小舟做出洗耳恭听状。

    红裙女子轻声细语道:“多漂亮的人儿,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艾小舟就要跟她交锋。

    对面那人却先开口了,“怎么,这回还领了姘头过来?”

    艾小舟哼了声,“羡慕了?”

    “我是这教坊司的掌柜,什么男人没见过?”红裙女子一笑,“羡慕?就他?”

    说着,她还似有些不屑地在楚云清身上打量几眼,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勾人夺魄似的往楚云清的腰下扫了几眼。

    艾小舟脚下移动,马上挡住她的视线,“顾眉舒,你最好适可而止。”

    阑干旁的女子却是惊讶,捂嘴一笑,眉目如画,“可是,不是你先故意冲撞人家的嘛。”

    饶是艾小舟同为女人,也被她这不经意间的风情撩拨的心头一促。

    “那什么。”她赶忙侧了侧身子,抬手朝楚云清一伸,“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楚云清。”

    然后,又朝楚云清使了个眼神,瞟了下一旁的身影,“顾眉舒,教坊司的老鸨。”

    “是女掌柜。”顾眉舒认真纠正。

    楚云清便抱了抱拳,“在下楚云清,见过顾姑娘。”

    顾眉舒听后,不由一笑,“顾姑娘?你不如把‘娘’去了,叫我姑姑吧。”

    楚云清嘴角一扯,“姑娘说笑了。”

    艾小舟也是哼了声,眼神不善。

    顾眉舒反倒煞有其事,一副认真的样子,她趴在阑干上,一手撑着下巴,“你瞧啊,我也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姑姑倒也合情合理。”

    “哪里合情合理了!”艾小舟咬牙切齿,如果顾眉舒是楚云清的姑姑,那自己岂不也低了她一辈?她觉得对方是在占艾某人的便宜。

    而对面,楚云清却觉得有些尴尬。

    倒不是因为称呼,而是因为顾眉舒是正面对自己趴着的,双手撑在阑干上,不知是她穿衣匆忙还是怎样,衣领有些敞开,便避不可免地露出大片的雪白。

    在说着‘大’时,她还故意缩了缩胳膊,更使得胸前挺了挺。

    楚云清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这眼睛不知道该落向何处。

    顾眉舒则是暗暗笑了笑,然后大眼睛故意看着他,还眨了眨。

    楚云清呼吸一促,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

    而此时,艾小舟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她狐疑地看了眼脸色通红的楚云清,然后回头,一眼就陷在了那雪白的深不可测之中。

    “你,你!”艾小舟这个气啊。

    她就在阑干边上,与身后之人相隔咫尺,因为身高缘故,她刚好就能看到。

    此时,她似乎还闻到了,奶香?

    艾小舟当时就毛了,当着我的面,勾引老娘的男人?

    换成旁人,她抬手就要一巴掌过去,可眼前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所以,她气得眼角含泪,一手就朝那滑腻的地方抓了去。

    顾眉舒本意是想试探一下艾小舟,因为对方还从未带一个男人过来,而试探的效果也还不错,能看出那小子是个雏儿,而且自己这位好姐妹是很紧着对方的,没看到此时都快哭了么?

    她本来还有些捉弄后的窃喜,却没想到艾小舟反应这么大,猝不及防之下,对方那一抓竟然得逞了!

    “哎呀,你要死啊!”顾眉舒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一下可没有隔着衣服,而是实实在在地被捏住了心口。

    楚云清捂了捂脸,然后弯了弯腰。

13.撩拨

    见艾小舟是真的动了气,顾眉舒连忙讨饶。

    “姑奶奶饶命啊,再捏下去可就要死人啦!”她缩着身子,几乎要趴伏到艾小舟的身上。

    也正因为此,对面的楚云清腰身都弯了下来,四下咂摸着找椅子坐。

    艾小舟眯眼瞧着顾眉舒,语气清冷,声音压低,“我可是真生气了。”

    顾眉舒皱着眉头道:“我就是帮你试试他,你看他现在模样儿,还是个童子鸡。”

    艾小舟朝楚云清那边瞥了一眼,见他异状,当即就能想到原因。

    她回头看了眼自己抓住的,那沉甸甸的一对呼之欲出,忍不住就啐了一口,松开了手。

    顾眉舒疼的俏脸煞白,此时连忙转身收拾衣衫,仔细紧了紧衣领。

    那边,楚云清已经找椅子坐下了,此时看到的是窈窕的背影,真真的玲珑有致,丰腴魅惑。

    他赶紧观想感应篇,静下心神来。

    等再一回神,就被突然站在眼前的艾小舟吓了一跳。

    “你怎么过来了?”楚云清干干道。

    “你刚才大饱眼福了吧?”艾小舟瘪了瘪嘴。

    “你说什么呢。”楚云清当然不会承认。

    “哼。”艾小舟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泫然欲泣。

    楚云清连忙安慰她,可想要起身的时候,突然一僵,又重新坐下了。

    艾小舟一直在偷偷观察他,此时见了,脸色不由一红,更是心中暗骂顾眉舒。

    那边,身穿红裙的人已经身姿款款地走过来了。

    她就站在艾小舟身边,离着楚云清也就两步距离,身上带着不知名的香气。

    她趴在艾小舟的肩膀上,舒展着曼妙身姿,语气娇滴滴地,“别生气了嘛,都是我不好。”

    艾小舟本来是觉得委屈,此时又被她在耳边吹气弄得发痒,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更觉得面红耳赤。

    “那个,没事。”她赶紧从对方怀里挣脱开,脸色红红的,只感到一阵燥热。

    顾眉舒忍不住笑了下,红唇勾起,梨涡醉人。

    而眸光流转之间,不忘打量了一眼楚云清。

    楚某人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乱。

    但顾眉舒在这教坊司里,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见过?她只是一眼,就瞧出了这大块头只是在强装镇定。

    雏儿在这时候总是显得可爱,不必刻意去撩拨,偶尔的一个动作,不经意间的眼神,三言两语间就能让对方立竿见影。

    尤其是对眼前这个气血旺盛的小子,顾眉舒自信,若是不顾及艾小舟的话,她能在几个呼吸间让这姓楚的欲火攻心,从此拜倒在自己裙下,任凭自己摆布。

    只是,这毕竟是艾小舟喜欢的人。顾眉舒当然能看出艾小舟是动了真心的,所以,她便不能这么做。

    而且,这姓楚的小子即便身上有了反应,这眼神也是干净,没有丝毫亵渎和淫邪。

    这是个老实人,或者说,是个还缺乏调教的憨货。

    倒是可惜了,顾眉舒心想。

    是以,在简单的试探过后,她便不再故意展露风情,神态一收,举止投足之间,反而有种如菩萨般的圣洁纯净。

    “楚帮主,小女子顾眉舒,眼笑眉舒的眉舒。”她朝楚云清做了个万福,眉眼含笑。

    楚云清一愣,下意识起身,冲她抱了抱拳。

    只不过,换来的是对方似羞似讶,更是好笑嗔怪的眼神。

    艾小舟也是一脸羞恼,恨恨踢了他一脚。

    楚云清当即醒悟,更觉羞愧难当,当即坐下,埋头不语。

    他觉得,如果燕长雨此时在侧,肯定会把自己埋汰死。

    “楚…嗯,楚壮士倒是豪放之人。”顾眉舒掩口一笑。

    艾小舟不由瞪了她一眼。

    顾眉舒马上收敛笑意,一脸无辜。

    “今儿来找你,是有事要问。”艾小舟说道。

    “我就知道你艾百户无事不登三宝殿。”顾眉舒一听,当即哼了哼。

    “废话恁多。”艾小舟抱起了胳膊,“楼上雅间儿,走着。”

    “哎,你这人。”顾眉舒见她熟门熟路的,不免摇头。

    艾小舟已经往楼上去了。

    不过,走到半道,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停了步子,就在楼梯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楼下的两人。

    顾眉舒暗暗觉得好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艾小舟这般‘唯恐被别人抢了男人’的小女人样子。

    她也不点破,瞄了一旁的楚云清一眼,道:“楚壮士,可还能起身了?咱们要进房间里去了。”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朝楚云清眨了眨眼。

    楚云清本来已经压下火气去了,此时听了这温声软语,又被对方这个眼神撩拨,微低的头顿时又昂扬起来。

    他微微一笑,“顾姑娘先上去吧,在下稍后便到。”

    顾眉舒故意朝他腰下瞥去一眼,然后道:“咱们这儿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姑娘,个个水灵,要灭火,还得水来才行。”

    楚云清没怎么听明白,但还是点点头。

    “顾眉舒!”楼梯上,艾小舟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顾眉舒浑身一个激灵,莲步一迈,就往那边去了。

    楚云清刚松口气,这人就一个回首,眉眼一弯,“下次,叫我姑姑。”

    楚云清一口气呛了下。

    顾眉舒咯咯一笑,在艾小舟那欲杀人的眼神下,摇着腰肢凑上去了。

    ……

    却说三楼的雅间里,床底下,雷劫剑罕见地颤动不已。

    燕长雨有些激动,带着说不清的期待,更觉得有些羞耻。

    好歹自己也是堂堂真君,如今竟要行偷窥之举,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传进江湖,以后就真没法做人了。

    但这还真没什么办法,因为他要用一门秘术,来加固剑上的劫雷封禁,甚至,他想试着看看,能不能将其化去。

    可他现在毕竟是剑灵了,不能修行,所以只地借助‘人气’。

    人气,就是人间的烟火气,当然,大街上的气机不是燕长雨想要的。

    当人的欲望积攒到一定的地步,就要发泄出来,而在爆发的过程中,人的情绪会同时包含紧张和放松这两种极端。

    燕长雨的秘术名为“引气诀”,就是利用人之欲念,侵略如火,使气机攻伐。

    他不会将化去劫雷的所有希望,都放在楚云清的身上。

14.剑动

    燕长雨清楚地知道劫雷的威力,更清楚自己所剩的时间,如果不能化去劫雷,那他最终就会被剑上劫雷同化,抿去神志,彻底死亡。

    死过一次的人,才更知道能活着的可贵。

    他怕死。

    哪怕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成为剑灵,他也甘愿。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所以,即便此时的偷窥,会被楚云清那小子不齿,会让自己觉得羞愧,那也无妨。

    燕长雨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真够可以了,足够隐忍,堪称忍辱负重。

    如果当年的自己能够如此老练,恐怕早就一统江湖了。

    唉,他叹了口气。

    忽而,他感知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以及走来的气机。

    燕长雨忍不住激动起来。

    就让老夫来观摩一下,几百年后的鱼水之欢吧!

    他随即就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心思呢,真是羞耻啊,不过,还挺刺激的?

    门开了,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是两个女人,她们好像吵了架。

    “我警告你,你可别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怎么了,我就帮你试探他一下而已。”

    “你试探什么?”

    “看看他老不老实啊,值不值得咱们艾百户托付终身。”

    “你少来,他可是个好人。”

    “好人?那你我是好人么?再说,这年头,枉死的好人还少吗?”

    “总之,你别戏弄他。”

    “怎么,动了真心了?”

    “哼。”

    外面,艾小舟和顾眉舒说着话,床底下,燕长雨如遭雷击。

    “这不是姓楚的那小子的姘头么?”他愣了愣,突然有了不好的猜想,“难道…”

    果然,下一刻,门外又走进一个人来。

    浓眉大眼,一身青衫,顺手将门带上了。

    燕长雨感知着这一切,愣住了,随即就有一种被人戏耍的恼怒。

    另一边,楚云清也是觉得有些不对,好像这房间有些眼熟的样子?

    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了一丝冷意,仿佛是被一道幽怨的眸子盯上一般,让他心底一毛。

    楚云清下意识看向坐着的两女,她们疑惑地看着自己。

    不是她们,他眉头一皱,那会是谁?

    他的手,探入怀中。

    艾小舟略有不解。

    顾眉舒眼神微动。

    下一瞬,房间里的床登时爆开,一道流光就朝楚云清斩了过来。

    “姓楚的,老夫跟你拼了!”

    声音苍老,更有悲怆愤恨,仿佛压抑了太久的委屈,还有将要得逞却一场空的巨大落寞,真是让人听之落泪。

    艾小舟一时懵了懵,她突然想到了楚云清之前跟她说的话。

    燕长雨被他放在了楼上的一张床下,待会儿就等着偷窥,瞧人做那男女之事。

    她张了张嘴,这么巧?

    然后,她还下意识看了眼楚云清,不由红了脸。

    顾眉舒则是惊讶当场。

    一把剑?

    一把飞剑?

    一把会说话的飞剑?

    这是谁的剑,哪来的,什么意思?

    但紧接着,她就一下转惊为喜,神兵?灵兵?我的!

    她没有丝毫犹豫,双指一并,随即朝那飞剑一点。

    却说另一边,楚云清大惊失色,马上醒悟过来,是了,这房间是熟悉,因为这就是自己放燕长雨的房间啊!

    他见雷劫剑来的气势汹汹,也知道这回是闹了乌龙,是把燕长雨给涮了。

    所以,他想直接躲开。

    因为燕长雨没动剑上劫雷,显然还没恨自己到想杀人的地步,只是有些动怒而已。

    况且,楚云清也怕一旦动手或是接招,会惊了剑上劫雷,届时万一封禁松动,不止燕长雨这老小子要死,怕是连这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得没命。

    楚云清一念想通,身形一闪间,就是躲开。

    艾小舟见他用的是自己教的飞云纵,眼底不由一笑。

    而燕长雨也是气极,不过飞剑一出,他脑海里还是清醒着,所以就想借此吓吓楚云清,也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

    可没想到,场间还有一愣头青。

    顾眉舒冷不防点出了一指,这一指之下,场间气机骤变。

    楚云清眼神一动,“阵法?”

    燕长雨却是心头一跳,暗叫不好。

    雷劫剑在雷劫谷里被阵法祭炼了几百年,上边的劫雷也是被明无咒用阵法秘术封禁的。

    要说灵性,除了燕长雨这剑灵之外,怕是连这剑本身,都带着一丝对阵法的厌恶。

    此时阵法一现,天地气机因此而动,顿时便有晦暗诡异的力量自四方而来,要将这飞剑镇压。

    顾眉舒眼神认真,莫说这房间里,便是这教坊司,整片长街,都刻画了阵纹,皆在她阵法之中。

    所以,她自信就算是灵兵,自己也能镇压其一时半刻,那么,门中织云楼在京城的师伯等人,就会到来。

    不管是神兵还是灵兵,谁能不动心?

    但她想的好,却因从未见过灵兵,而错误估计了。

    原本飞袭半空,因气机镇压而滞缓的雷劫剑上,登时有一道湛蓝光芒浮掠,丝丝电光闪烁间,剑身耀眼炫目,更有一缕刺眼的白光。

    如是黑云压顶,令人心头惶惶,沉闷异常。

    此间天地气机轰然崩溃,房间中无风席卷,狼藉一片。

    顾眉舒受阵法反噬,忍不住吐了口血,转而眼中满是惊骇。

    “这是,劫雷?!”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漂浮半空的长剑,更是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剑上竟会有劫雷,究竟是何等人物,才能将天劫之力转到一把剑上,为人所用?

    而自己,竟然还异想天开,想要将其镇压,这真是可笑。

    而此时,顾眉舒看着雷光闪烁的长剑,以及自剑上传来的冰冷杀意,心中死寂一片。

    她知道,因为自己的贪心莽撞,这剑已然对自己动了杀意,甚至还要连累其他人。

    “对不起。”她对艾小舟道。

    “前辈!”楚云清喊了声。

    他当然能感知到此时雷劫剑的不对,这种狂暴的气息,与彼时在雷劫谷时一般无二,杀意凛然。

    燕长雨没好气道:“叫爹也没用,老子都自身难保了!”

    楚云清咬牙,已然握住了怀中冰凉的斧柄,实在不行,他只能寄托于青璇小斧身上,来硬碰硬了。

    至于结果,没想。

    “你还真想跟天劫碰一碰?”燕长雨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急得直想骂人,“用你那雷法啊,试试能不能奏效,你现在硬什么呢!”

15.封禁

    雷劫剑上光芒涌动,楚云清亦是压力倍增,额头见汗。

    此时听燕长雨说有办法,连忙问道:“我要怎么做?”

    “雷法,用你的雷法!”燕长雨喊道。

    “具体的呢?”楚云清问道。

    “我怎么知道!”燕长雨在咆哮。

    一旁,艾小舟知道楚云清是在跟燕长雨对话,顾眉舒却是惊讶,转而坚定了心中猜想,眼前的这把剑,应该就是灵兵,而且跟这小子也脱不开关系。

    只是,它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又是失控的样子?

    顾眉舒知道此时局势危机,心中更是纷乱如麻。

    楚云清咬咬牙,御气雷化的心法运转,指间外放真气已然成为跃动的雷电,就如雷劫剑上的湛蓝光芒一般无二。

    只不过彼此的气机差距,天差地别。

    剑上劫雷散发出压迫与毁灭,而楚云清的雷化真气虽然也给人以强横的感觉,可跟劫雷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当下果断上前,就像是在雷劫谷时那样,被雷电包裹的手掌,一下朝雷劫剑抓去。

    “哎!”艾小舟下意识喊了声。

    既然决定之后,便没有犹豫的必要,下一刻,楚云清猛然握住了雷劫剑的剑柄。

    艾小舟吓得闭上了眼睛。

    雷劫剑中,燕长雨气机凝重,一刻也不敢分心,死死关注着。

    劫雷没有失控,楚云清握住了剑柄,手上真气涌动着,与雷劫剑上的湛蓝光芒连成一片。

    转而,房间中狂暴的气息逐渐平息下去。

    艾小舟松了口气。

    “还好。”燕长雨也是放松之余,不忘说道:“看来老夫之前的猜测没错,你这雷法,倒真可能转化劫雷。”

    顾眉舒此时却是皱了下眉,“他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太对。”

    艾小舟一愣,连忙看去。

    确实,哪怕现在雷劫剑的气息已经平复下来,可楚云清握剑的手却在颤抖,或者说,是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咬着牙,额头见汗,青筋贲张。像是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艾小舟心下一急,就要上前,却被顾眉舒一把拉住。

    “你过去有什么用!”顾眉舒道:“这剑上的力量太强,看样子,现在是在反制他。”

    艾小舟一听,顿时语气不善道:“燕长雨,是不是你在搞鬼?”

    顾眉舒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下一刻,燕长雨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娘的,老夫现在都自身难保,还有闲心搞鬼?”

    顾眉舒愣了愣,真是剑灵。

    “你现在有什么办法么?”艾小舟看过来。

    顾眉舒眼神闪了闪,“现在,只有去请我那几位师伯了,只有他们…”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眼前之人一下冷下来的眼神。

    “小舟?”她下意识开口。

    “你最好别有贪恋灵兵的心思。”艾小舟认真道:“否则,咱们的情谊就到此断绝。”

    顾眉舒有些生气,“你竟如此想我?”

    “你一向以师门为重,我如何不这么想?”艾小舟皱着眉,看向楚云清,“只不过,他对我很重要。”

    看着她此时神情,不知怎的,顾眉舒突然有些吃味,觉得心里不舒服。

    “你真没有别的办法了?”艾小舟问道。

    “你想做什么?”相知多年,顾眉舒当然能听出她此时语气不对。

    艾小舟一笑,“若他有事,我便随他去了。”

    “胡闹!”顾眉舒当即喝道:“为了一个男人,你就要忘记重振门楣、振兴家业了么?”

    “我有些累了。”艾小舟轻声道。

    顾眉舒心尖一颤。

    艾小舟看着她,说道:“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顾眉舒深吸口气,想要一巴掌将眼前之人打醒。

    一个男人,只是一个男人而已,她竟如此?

    顾眉舒恨恨地看了楚云清一眼,恨不得对方现在就爆体而亡。

    “我可以调动此地阵法,以天地气机压制。”她面无表情道:“至于能不能帮他,他是死是活,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艾小舟眼睛一动,“那太好了。”

    顾眉舒冷哼一声,双手掐诀,默念出声,继而抬手朝楚云清一指。

    场间好像出现了看不见的变化,气场一时有些沉闷,而楚云清脚下所站的地板,更是出现了道道裂痕。

    ……

    楚云清的感觉也很不好受,他没想到,一把握住雷劫剑,反而摘不下来了。

    就像是被吸住了一样,且自身雷化后的真气,竟不受控制地,源源不断地往剑中灌输而去。

    他一时大惊,第一个反应就是燕长雨这老小子在搞鬼,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这混蛋想夺舍占据自己的身体?

    那些志怪杂谈里,可有不少这等桥段。

    但很快,楚云清就发现自身真气在灌输进雷劫剑里后,这剑中竟还存在着另一股力量,此时就如海上的一叶孤舟般,也是摇摇欲坠。

    根本不用多想,他就从其中感知到了属于燕长雨的气机。

    这老小子,现在也是自顾不暇了。

    “设下此封禁的,是叫明无咒吧,还真是个天赋异禀,惊才艳艳的狗东西!”燕长雨忍不住骂道。

    这一回,他的声音没有出现在楚云清的耳边,而是像在他心中响起一般。

    楚云清心神一凛,然后试探着在心底道:“前辈?”

    “怕个什么劲儿,只是你现在真气也进了这封禁里头,你我才能暂时共鸣。”燕长雨嗤笑一声,“怎么,你该不会以为,老夫是要钻进你脑子里,取而代之吧?”

    楚云清干干一笑。

    “佛、道、魔三门,皆有此法。”燕长雨平静道。

    楚云清心底一跳,警惕万分。

    “你这蠢货,老夫如今已成为剑灵,所谓灵魂只剩意识,哪还有力量去夺舍?”燕长雨骂道:“更何况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岂是这等腌臜小人?”

    楚云清撇撇嘴,然后问道:“那怎样才能夺舍?”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世间真有夺舍之法。

    “会此法的人刚死后不久,灵魂力量未散,一刻钟之内可以夺舍。”燕长雨道:“但目标之人修为不能太高,且一定没有修行过精神法门,否则只是刚一入体便烟消云散了。”

    “这么苛刻。”楚云清附和一声。

    “苛刻?”燕长雨冷哼一声,“你以为那些得道高僧,羽化仙人,真就升天了?”

    楚云清张了张嘴,“难道说?”

    “宗门里,早就给这些老不死的准备好了转世。”燕长雨冷笑一声,“不过是再重修一世而已。”

    “那这样,他们岂不是真就长生久视?”楚云清大惊。

    “夺舍逆天而行,苦难加身不说,就一次机会。”燕长雨淡淡道:“你小子要是再刨根问底下去,咱们可就得被这封禁弄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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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莽撞人介绍:
江湖之中,人若浮萍。庙堂太高,风雨飘零。一个无依无靠的卧底捕快,在【叮】的一声后,人生出现了转变。他行走在黑与白之间,他是笑看风云的江湖人,更是一个只认道理的莽夫。这是有关江湖道的故事。最后一个莽撞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后一个莽撞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后一个莽撞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