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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莽撞人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最后一个莽撞人txt下载     最后一个莽撞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最后一个莽撞人全文阅读

1.叮的一机灵

    晌午,大峪皇朝,九州之一的太渊州,太渊城。

    “三年!当初说好就三年,可三年之后又三年,已经六年了老大,我也想过安生日子啊!”

    客栈,窗前,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脸不忿。

    他叫楚云清,原本是府衙的一个衙役,现在在太渊城第一大帮渊行帮当卧底。

    对面是一个微胖,面相和善的中年人,闻言也不说话,只是手指扒着窗缝,在往外瞧。

    他是安清和,绰号“铁爪银胆”,府衙总捕头。

    “你声真大。”他淡淡看过来一眼,“是想给你那些弟兄提醒,让他们上来砍死我?楚香主。”

    听到最后那声冷淡的称呼,楚云清脸色微变。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安清和的语气转变极快,眨眼就好似是在闲聊一般。

    “记得。”楚云清咬了咬牙,“就是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当然,你是我最得力也是最忠心的手下。”安清和微微一笑,有些冷,“不过,这不代表别人还记得。”

    “什么意思?”楚云清皱眉。

    “看过你卷宗的,只有我和知府大人,换句话说,现在世上知道你身份的人,不过一手之数。”安清和道。

    楚云清脸色有些阴沉。

    安清和淡淡一笑,“这样也好啊,你现在在渊行帮这么受器重,只要把我们都杀了,你就是道上的豪杰了。”

    楚云清盯着他,有些憋屈,更有愤怒。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叮’的一声。

    什么声音?

    客栈的雅间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

    而看对面那人的表情,似乎并未听到,是自己听错了?楚云清想着。

    但下一刻。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一下就认清自己小辅助融合中...】

    楚云清神情一变,“什么人?!”

    对面,安清和先是一愣,继而脚尖一踩,整个人嗖地一下从眼前消失。

    身为府衙总捕头,他一身武功自是不俗,此刻如壁虎般贴在房顶上,锐利的眼神四顾,屏息感知,却未察觉到丝毫异常。

    安清和不由看向窗边的楚云清,见他神情戒备不似作伪,当下眉头也是一皱。

    随即,便自怀中取出一道符纸,指甲划破指肚,以鲜血抹上,符纸霎时自燃化作青烟,在房中飘散。

    直到散去窗外。

    安清和心下松了口气,但看着那仿佛呆愣的楚云清时,更为恼火。

    “你发什么疯?”他冷声道。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方才这道查探气机的玄术符纸价钱不菲,就这么浪费了,他自然不悦。

    而听着安清和阴冷的语气和训斥之声,楚云清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喊人上来,砍死他!】

    但下一刻,窗外的秋风吹进来,楚云清一下打了个冷颤,心中诡异的念头陡然消失。

    杀安清和?

    能不能杀了都是两说,开什么玩笑。

    楚云清心悸般地晃了晃头,同时,心底有些慌乱,还有些莫名的焦虑。

    方才的声音是什么?

    但不论他如何想,都追溯不到源头,而那道机械般冷硬的声音,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宛如幻听。

    此时,安清和从房顶轻飘下来,脸色有些阴沉。

    楚云清挠了挠头,不知怎的,就只好笑了笑。

    安清和看他半晌,很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哼了声,一边瞄向窗外,一边主动转移了话题,“六年时间,足够你升捕头了,很煎熬吧,心里也恨我吧?”

    楚云清握了握拳,煎熬么,那是当然的。

    即便渊行帮是太渊城第一大帮,但在百姓常人眼里,也只是一些混江湖的闲散人罢了,与市井泼皮、街头混子没多大区别。

    而他志向并不在此,他的父亲和叔叔都是被江湖人杀死的,他有机会吃一口官饭,当然要抓贼除恶。他不想混什么江湖,而是要投效朝廷,走正道。

    但现在…

    不过这说不上恨,最多就是怨吧。

    安清和看着眼前人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马上就能解脱了。”他说。

    楚云清一怔。

    “渊行帮,最近不太平吧?”安清和说道。

    楚云清猛地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对面之人。

    安清和淡淡一笑,“你以为,我派去渊行帮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么?”

    楚云清眉头皱起。

    渊行帮的帮主重病缠身,怕是挺不了多久了,现在帮内人心浮动,有人想上位,有人想浑水摸鱼,也引动了太渊城地下暗流涌动。

    这也是今天他来此要说的消息,但没想到,对方并不需要。

    渊行帮里,还有官府的人!

    楚云清眼神不免有些复杂,“是谁?”

    安清和道:“是谁并不重要,他们只是小鱼小虾,能搅动大湖的是你。”

    这是敲打之后的甜枣,楚云清自然不会当真。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问道。

    安清和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窗外,客栈楼下,街面上几个一看就是不良的人似乎有些不耐,频频往客栈这边瞧。

    “你的伙计们等不及了,下次见面再说吧。”他说。

    “什么时候,在哪?”楚云清问道。

    安清和只是一笑,“我会找你的。”

    楚云清还有些欲言又止。

    安清和见此,宽慰道:“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雨过天晴了。做好这最后一件事,我让你风风光光地回来。”

    楚云清没话说,他只能选择相信。

    “好了,你先走吧。”安清和摆摆手。

    楚云清便抱了抱拳,然后小心开门,左右看了看,这才离去。

    半晌,看着出现在楼下的身影,安清和无声笑了下。

    “他在渊行帮待了六年,又得那个女人器重,你不怕他反水?”

    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谁让混进去的人,就他一个有出息呢。”安清和也是有些无奈,不过眼神却冷,“至于反水…除非他不想让他弟弟活命了。”

    ……

    午后的阳光正好,楚云清抻了个懒腰。

    街上,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几个不良走了过来。

    “清儿哥,你这茅房上的可够久的。”

    “少废话。”楚云清笑骂一句。

    跟安清和这等人相处,远不如跟这些混子待着自在。

2.方士

    楚云清是管着五六十号人的香主,客栈所在的东市康乐坊,便是他的地盘。

    今天是每月收例钱的日子,这是渊行帮的规矩,不是楚云清定的,他只能照办,不然就是坏了规矩。

    不过,他们乃至渊行帮的人,都不收双份儿。

    沿街的人都很给面子,不只是因为楚云清在这混了五六年,还因为他为人讲道义。

    楚云清相貌堂堂,面容英朗,做事情又体面,所以在渊行帮人缘很好,也颇具威望,而在百姓眼里,也跟其他帮派中人不同。

    谈不上是不良,最多是一江湖人。

    这足以说明,他混的不错。

    手底下有信得过的李二等弟兄去做事,楚云清一路都是闲着,脑海里想的,全是安清和。

    就在要出康乐坊的时候,他心神忽地一动,仿佛心血来潮般,朝路边一铺子看了过去。

    那是个不大的门面,挂着阴阳八卦的旗幡。

    “清儿哥?”边上,李二有些疑惑。

    “这家铺子...”

    “银子收了。”李二说道。

    边上,几个弟兄也是点头,有些不解。

    楚云清看了他们一眼,虽然自己方才心不在焉的,但清楚记得,这家铺子连门都没开。

    那是跟鬼收的钱?

    “你们先去。”他摆了摆手。

    李二等人虽然疑惑,却也不多问,沿路去了别家。

    楚云清看着眼前的铺子,也说不清此时的感觉,索性便进去瞧瞧。

    门没锁,里边点着供香,几个木架上的册子桃木剑等乱七八糟,还有一堆鬼画符。最主要的,是这店连个窗户都没有,此刻一进来,就是一股阴森。

    楚云清暗暗警惕。

    好似是刮了一阵风,小店的门一下关上了。

    “客官,要点什么?”正打量着,冷不丁身旁有人开口。

    楚云清吓了一跳。

    边上,走过一裹着半旧道袍的山羊胡中年人。

    这人个儿不高,精瘦,发髻略乱,扎着根竹签子,看起来很是落魄。手里拿着一个好似罗盘的物件,上面指针正滴溜溜转着。

    这店虽然透着阴冷,但楚云清也不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对方敢弄自己。

    “你这月例钱呢?”他问。

    “方才不是给了各位好汉?”山羊胡道人疑惑道。

    楚云清皱眉,但李二等人也说给了,他再开口,不就是要双份么。

    “你这店里有什么?”他转而问道。

    “玄术之流,一应皆有。”山羊胡笑了笑。

    楚云清闻言,朝对方仔细一打量,便暗暗摇头。

    无他,当今世道,凡夫俗子之外,还有习武之人和修行方士。前者出入江湖,免不得沾上厮杀,常常犯禁;后者自诩方外,服丹炼气,使些神奇的玄术手段。

    不过,有本事的方士太少,多是些招摇撞骗之辈,真正有能耐的,早就供奉在那些达官显贵家里了,或者直接入宫去练长生不老药。

    楚某人混迹市井,早练了一副好眼力,他觉得眼前这山羊胡,就是混饭吃的骗子。

    “看来道长本事不小。”他不动声色地笑笑。

    “小道尔。”山羊胡还很谦逊。

    楚云清一乐,“那行,给我来张五雷符吧。”

    这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一雷法符箓,一道符纸便可引下五雷轰顶,已然是天地威能。现在没听说谁还能画出来,千金难求一张。

    山羊胡听后,摸着下巴,似有为难道:“不巧,卖完了。”

    楚云清眼皮一翻,也懒得听对方扯淡了,索性瞎转悠,想看看这店里有什么玄虚,竟能唬过李二等人。

    “要不,您再看看别的?”山羊胡殷勤道。

    楚云清却只是摆摆手,明显拒绝。

    这时候,山羊胡已然朝他身后靠去。

    楚云清忽觉背后仿佛有一缕阴气而来,眼角跳间,猛地回头看去。

    几步外的山羊胡在取一把小巧的芭蕉扇,此时好像也被吓了一跳。

    “客官?”

    “无事。”

    楚云清看他几眼,转过身去。

    然而就是在他回身放松的刹那,身后陡然传来一声轻斥,突兀之际,直要将人三魂六魄喝出来。

    “呔!”

    山羊胡一手持芭蕉扇,一手抓两道符纸,前者骤然生风,后者直接朝身前那英武青年的后脑勺贴去。

    但楚云清卧底六年,这心弦之敏锐更胜常人,早有提防。

    是以,在那声呼喝之前,他便已转身,朝那山羊胡就是一记老拳。

    只不过楚云清虽感知机敏,可此时武功却不咋强劲,被这芭蕉扇的玄术一吹,拳劲登时就卸了七分,轻而易举便被躲过,然后自家脑门儿上就多了两张符纸。

    那山羊胡得意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管你是什么邪门歪道,在道爷这符纸下也得显形!”他一咬舌尖,血便喷到了符纸上。

    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山羊胡愣了愣。

    楚云清脸色一黑,朝对方胃部就是一拳捣去。

    山羊胡会玄术不假,但这反应却差点,而且又是失神间,所以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登时两眼一突,嘴巴张大,涎水就流出来了。

    剧烈的疼痛霎时传遍全身,让他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嘭!

    楚云清一腿甩去,山羊胡整个倒飞,撞倒了木架,杂物盖了一身,半晌没站起来。

    楚云清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店里间没啥动静,也没人,便直接上前抓了那山羊胡的芭蕉扇,夺门就跑。

    你打我,我就得还手,而且你还得留下点什么,这就是道理。

    江湖人趟江湖道,你就得讲理。

    楚云清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没拿别的,顶着脑门儿上的符纸就蹿了。

    敞开的店门被风吹得摇晃,山羊胡在一堆桃木剑桃木符的杂物里艰难起身,啐了一口,吐出两颗碎牙。

    “这莽夫。”他一手揉着腮,一手摸着肚子。

    喘息片刻,从怀里掏了个瓷瓶,倒了粒丹丸吃了,这才长舒口气。

    只不过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却满是思索和不解。

    他叫周望潮,是方士,属清静门一脉,也就是现在于宫里做事的那一派,算是半个朝廷的人,因机密事潜于太渊州。

    方才,宝器司南无故而动,指向之人分明就是那莽汉。

    要知道,这东西是清静门独有之物,传说在古时可访龙问妖,还可觅得阴邪玄术的气机。

    玄术如人,有好有坏,并非是看使用之人如何,而是这等神通本身,就分正邪。

    清静门为朝廷办事,秉承正道,抓的就是害人的魔头和邪门异术。

    是以,当察觉到这么一丝异常的气机时,周望潮才会紧盯楚云清,引他进来,只等他放松之际,痛下狠手。

    却没想到,老江湖失手了,反让人一顿好揍。

3.小辅助

    周望潮看着手里的宝器司南,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是许久没用了,突然出了差错?

    不然的话,为何那专克玄术的符纸没有半点作用?

    一想到这,周望潮就心痛地捂住了胸口,两道符纸倒也罢了,百多两银子而已,但那芭蕉扇,可是刻画阵势的宝贝,只要挥动的人精神足够充沛,便有化劲卸力之功。

    但不曾想,也被那莽汉抢走了。

    周望潮缓了缓神,不管是因为宝器司南察觉到的气机,还是那芭蕉扇,自己都必须找到那莽夫,知道有关对方的一切。

    我们还会见面的,他想着,然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打算去衙门报官了。

    自己身份不能暴露,所以只能去报官,告那莽夫打人抢货。

    到时候,就能再见到他了。

    ……

    楚云清并没有走远,他就躲在那鬼画符铺子斜对面的面馆里。

    本来也是饿了,但没想到,刚一抬眼,就瞧见了那山羊胡道士鬼鬼祟祟地出门,四下瞅了瞅,快步走了。

    楚云清好歹是混了这么多年,一看这人架势,就知道是去找靠山了。

    他这么一想,把面呼噜几口吃了,丢下几个铜板,就跟了上去。

    长街上人不少,太渊城有东南西北四市,每个市又有九坊,每个坊市间几十条街巷遍布,分割纵横,划分的清清楚楚。

    康乐坊是楚云清的地盘,而出康乐坊大牌坊对街,就是马市,那边也热闹,有一半的地盘也归他管。

    所以这附近里里外外三教九流,甭管混子还是泼皮无赖,他都认得,可就是没见过这山羊胡道人。

    要说那家鬼画符的铺子,事实上细想也有些印象,但以前也没觉得这么邪乎,说不上来,就是记忆很淡,很是不起眼,还不如对沿街小贩的印象。

    但楚云清看了眼腰上别着的芭蕉扇,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人,的确有点邪门儿。

    所以,他跟了上去,小心跟了几刻钟,抬头一看,脸色顿时一黑。

    这老小子,竟然要去衙门!

    太渊城府衙在北市,但偌大州城,府衙要什么事都过问的话肯定管不过来,所以其实还有一个附属衙门。类似郡内县那般。

    巷口,楚云清眼瞅着那山羊胡要到石狮子了,也是皱眉。

    要说认识官府的人,有可能,毕竟这道人也有些手段,但自己前脚刚走,对方就来这,肯定是跟自己有关。

    楚云清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上去劫人。

    【莽就完事儿了!】

    古怪的念头在心中闪过,这一次楚云清没有让它就这么消失。

    看着那山羊胡轻快的脚步越来越远,目光也逐渐坚定下来。

    他再不多想,从墙角摸了块青砖,快步朝那走,然后是小跑。

    当周望潮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脑袋就嗡了下,在剧痛中倒下。

    楚云清一把将他扛了起来。

    这一幕,正落在衙门口那值守的衙役眼中。

    “你干嘛的?”他呵斥一声,朝这边走来。

    但还没下台阶,人就一下颤栗当场。

    他看到了阶下的人。

    背着午后的光,面容晦暗不真,剑眉带锋,一双肆无忌惮而森冷的眸子伏低,如虎般令人生畏。

    咕咚,长相还有些青涩的衙役喉间咽了咽,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抓了抓衣角,颇有些不知所措。

    但下一刻,他就看见对面那人笑了下。

    眉宇舒展,倶是英朗,不见丝毫戾气。

    “这人是个惯偷,方才偷了某家的银子。”楚云清冲那衙役礼貌一笑,扛着人走了。

    “哎”衙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那是个英武而又温和的江湖少侠啊,他想着,肯定不会说谎的。

    ……

    一口气扛着山羊胡走了几百米,楚云清脸色忽地一变,然后拐进了无人的巷子,一把将对方丢在地上,然后扶住墙,额头冒着虚汗,累得直喘气。

    不应该啊,他心里想着,自己体内早有气感,真气虽不强,但也流通四肢百骸,当年码头扛百多个沙包都不见这么累,今儿个怎么虚成这样?

    自己可一口元阳未散呢!

    楚云清这般想着,就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好像还有金星在窜。

    不行,他晃了晃头,得睡啊。

    肚子又叫了一声,他摸了摸,真邪门了,刚吃了一碗面,现在怎么又饿了?

    但自家身体自己最清楚,楚某人知道现在不能再犹豫了,他四下一瞅,直接用巷子里的破筐和席子把这山羊胡道人盖了,然后扶着墙出了巷子。

    街上,他强撑着精神,买了五六串糖葫芦抓着,大口往嘴里嚼胡乱咽,然后朝人少的巷子里走,在一个有枯草的墙拐角,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等楚云清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幽暗的巷子里寂静无声,倒是隐约能听见从外街上传来的人声。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现在的精神竟出奇的好,这是一种极为充足的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就像当初自己刚摸索出第一缕气感的时候。

    强大,自信,觉得自己举世无敌。

    很憨。

    除此之外,楚云清发现自己的真气竟然壮大了,而且感觉身体也变强了。

    他皱了皱眉,沉心静气,内视丹田,然后睁眼,满是惊讶。

    丹田如海,而此时增长的真气,竟有往日苦修半年之多。

    他又捏了捏身上的腱子肉,眼睛一瞪,硬了。

    要知道,一个人修行快慢,除了天资之外,便是功法。所以一般来说,不论是内家还是外家,都需要长年累月的修行积累。

    这样真气才会在体内越来越多,逐渐精纯,继而反哺肉身。而硬功练得越久,肉身打熬得越久,自身气血才会越旺盛,然后反哺五脏六腑。如此内外便可无漏,周身再无缺点。

    但这何其困难?

    人之一生,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修行。所以才会有后来人居上,年青一代超越前人。

    只不过现在,楚云清看着自己‘内外都增加了半年修行成果’的情况,一时摸不着头脑。

    但不知怎的,心里却下意识想到了先前那叮的一机灵。

    小辅助?

4.孤独酒馆

    楚云清不知道所谓的小辅助是什么,以前也没听说过,更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但迄今为止,他所能想到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意外,能符合自己此时状况的,也就只有不久前那神秘的小辅助了。

    继而,他便联想到方才那山羊胡道人,往自己脑袋上贴符纸,以及说的什么奇怪话了。

    难道,是有人给自己下了怪异玄术?楚云清倚在墙上,皱眉想着,这就能解释那道人的行为了。

    可是,自己现在说不出的舒坦,没有半点不妥。

    想不通。

    不想了。

    楚云清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衫,整日过得就够小心翼翼了,再多些烦恼的话,他真怕自己心上这根弦崩断。

    爱谁谁,索性不管了。

    楚云清拔脚就走,去寻那山羊胡道人了。

    ……

    马市这边,巷子口酒馆里,李二急得满头大汗。

    一下午了,整个康乐坊都快找遍了,但清儿哥人影都不见一个。

    边上,一伙计犹豫道:“会不会,是被陈五那帮人…”

    李二猛地看过去。

    那伙计连忙低头,喝着糙酒,不言语了。

    渊行帮,上有卧床不起的帮主石崇山,也即是影响着太渊城及附近六个县帮派势力的大家长,之下,是副帮主陆景,如今暂时掌管帮内事务,维系运转。

    再下,则是四位堂主,分别对应太渊城四市帮内生意的正常运作,每人手底下都有几个香主,照看一个或几个坊市。

    他们都是混江湖的,少不了打打杀杀,而对外是自己人,于内却少不了利益牵扯。

    尤其是当石崇山病重之后,帮派内部间便开始出现问题,摩擦不少,平常不对付的一些人,火药味十足,虽然至今还未见血,但人心浮动,只是时间早晚。

    陈五,渊行帮南市堂主,人送外号“独眼豹子”,他少的那只眼睛就跟楚云清有关。虽无直接关系,也有仇怨,素日里没少冷眼相向,暗里使绊子。

    所以,在这个形势不稳的时候,楚云清落单,有可能就是被这人弄去了。

    李二也有如此怀疑,却又不敢去信。

    “先别乱猜,再找找,等天亮还没消息的话,就去找陆帮主。”他宽慰手下兄弟。

    这时,门口一人匆忙进来,喊了声,“清儿哥回来了!”

    酒馆里,十来号人呼啦站了起来,李二一脸惊喜。

    门口的帘子早被人掀着,不多会,一道颀长身影进来,看了眼场间,朝众人点头,然后压手示意。

    众人这才坐下。

    “清儿哥。”李二唤了声。

    来人正是楚云清,他去了先前丢山羊胡的巷子,却没找着那道人,看场景倒像是醒了后自己跑的。

    至于对方会不会去报官,楚云清也顾不上了,人都跑了,只能来什么都接着了,反正还有安清和在,那家伙应该不会让自己进去闲着。

    “辛苦兄弟们了。”楚云清看向众人,“大伙随便喝,我请。”

    一众粗人自是高兴,连拍马屁。

    “例钱收好了么?”楚云清问道。

    李二踢了踢脚边的背囊。

    “行,那我上去按按腰。”楚云清喝了口酒,然后上楼。

    桌上,不只是李二,还有听见的人,都一脸怪笑地看过来,很是猥琐。

    楚云清对此已经习惯了,只是笑了笑,摆摆手就上了楼梯。

    ……

    渊行帮是太渊城第一大帮,帮众三千余人,开销当然大。而帮派的运转,自然需要银子,不只是弟兄们吃饭,还有上下打点,所以除了平常的生意外,还要从别的地方找进项。

    比如其他帮派的孝敬,还有那些商贾、铺子的例钱。

    这是每个帮派都要做的,而有了帮派,这种孝敬的钱,就不必落在那些市井泼皮的手里。

    太渊城有两个马市,最大的在南市,陈五管着,那边说是马市,其实里边还包括着牙行和逍遥散的买卖,是极为混乱又最进银子的生意。

    另外的马市就在东市这边,虽然规模要小一些,但也是不亚于酒楼客栈生意的买卖,尤其跟马打交道的基本都是江湖人,如此还能拓展人脉,认识不少南来北往的人,所以这生意很惹人眼红。

    这边的马市,一半归楚云清管,一半归官府,而陈五那边也是一样,跟官府分成。

    可楚云清来这,当然不只是为了收每月的例钱和喝酒,而是另有要事。

    酒馆有两层,二楼是住人的,他找的就是这的掌柜。

    拐角的门没关,显然是知道自己来了,楚云清往楼下瞥了眼,然后进去。

    关上门,简约的房间里,一个女子在研磨药粉。

    她年纪也就双十,穿着淡蓝色的长裙,青丝如瀑,身姿绰约,长得很漂亮。

    “来了?”她说,“先趴着,等一会儿。”

    楚云清点头,在一旁的长案上趴下。

    身后传来洗手的声音,然后便感觉后腰上多了一双手,哪怕对此已经习惯了,他仍是忍不住一颤。

    陈文静轻柔地给他按着,嘴上说道:“你见过他了?”

    “白天。”楚云清看着干净的地面,语气平静,“他说做完这一次,就让我回衙门。”

    “你信么?”陈文静笑了下。

    楚云清没说话。

    陈文静手上微微用力,按到了肩膀。

    “我不信。”她说。

    楚云清咬了咬牙,叹了口气,“不信也没办法,环玉还靠他呢。”

    陈文静‘嗯’了声。

    楚环玉,楚云清的亲弟弟,也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如今在京城读书,全仰仗安清和的关系和每月寄去的银子。

    这也是楚云清的把柄,虽然安清和从没拿这个威胁过他,但他心里有数,如果自己不听话,可能自己没事,但楚环玉会变得难过。

    陈文静额上出了一层细汗。

    “累了吧,要不就算了,反正就是个掩饰。”楚云清想起身。

    “趴着。”陈文静手上用了用力。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案几因按压而响起的咯吱声。

    陈文静也是衙门的人,安清和的同门师妹,更是他的心腹。平时负责跟楚云清联络,传递消息,更有监视之意。

    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5.我命由我

    “你姐还没回来?”陈文静问道。

    “没有。”楚云清摇头。

    他当然没有楚家的亲姐,但知道陈文静说的是谁。

    晏红染,绰号“血玉飞箭”,渊行帮四堂主之一,是其中唯一的女子。掌管东市,经营的是酒坊和客栈的生意,也是楚云清效力之人。

    其人时年二十有五,容貌清绝,武艺高强,重情重义,但为人喜怒无常,手段极为狠辣。

    不过跟楚云清的关系极好。

    一个月前,晏红染奉帮主之命去了京城,至今未归。

    “其实,你未尝不能把环玉的事情说给她。”陈文静轻声道。

    楚云清撑起身子,拽了拽褶皱的衣衫。

    “那就是在害他。”他冷冷道。

    陈文静一时判断不出,这里的‘他’,到底指谁。

    楚云清倒了桌上的茶水来喝,而陈文静则去洗手,两人一时无话。

    但茶水喝了几杯,楚云清脸色犹豫,终是忍不住开口。

    “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他说,“你能不能帮我?”

    “你是衙役,我也是捕头,咱们就是要为朝廷效力的。”陈文静坐下,平静道:“就算事不关环玉,你不做了,难道还能回衙门么?”

    江湖人重道义,帮派之中更是如此。如果你是帮派的人,反帮官府中人来对付自己人,那就是先弃道义,无情无义,而楚云清又是卧底,事后定会遭到追杀。

    那么,官府会帮他吗?

    楚云清心中早有了答案。

    正如安清和所说,如今知晓自己身份的不足一手之数,安清和虽然没说将要吩咐的差事是什么,但其中凝重,以及敢答应还自己身份,那便足以说明此事的险恶,且必然与渊行帮有关。

    楚云清甚至从安清和的话里,判断此事有关石崇山,或者说帮主之位。

    若真是如此,事情办完,假若自己身份暴露,渊行帮的人绝不会放过自己。

    而衙门,或许会保自己一时,却不能保自己一世,甚至说最坏的打算,在某个关头,说不定还会放弃自己。

    当然,这只是楚云清的猜测,也是心底往最坏的方面所想。

    天下终究是朝廷的,此地又是州城所在,不会保护不了区区一个卧底之人吧?

    【我命由我!依靠别人苟且活命,还是自己的命么?】

    心里,蓦然出现了别样的念头,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楚云清闷哼一声,扶着头,撑在桌上。

    “别多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陈文静劝慰道:“大不了做完这次,就离开太渊城,离开太渊州,你不是想去京城么,你可以去见环玉,跟他生活在一起。”

    “啊。”楚云清嘴里发出个低沉的音节,好似是清醒过来。

    就算能离开太渊城,那能活着到京城么?

    他心中冷笑,起身,“我先走了。”

    陈文静听着他这不似往常般明朗的声音,以及身上忽然而来的阴郁,眼里不免有些担心。

    可楚云清已经推门下楼了。

    过了不多会儿,楼下传来李二那副公鸭嗓的调笑之声,然后是桌椅响动,一群人走了。

    很快便安静下来。

    陈文静走出去,站在二楼的楼梯口。

    “你担心他?”身后,蓦地有人出声。

    “对。”陈文静并不意外,也没否认。

    阴影里,贴墙站着微胖的中年人,正是安清和!

    “我是让你监视他。”安清和看她一眼。

    “我知道,我不会同情他,更不会喜欢他。”陈文静淡淡道。

    “你觉得,他能做好这件事么?”安清和问道。

    他还没跟楚云清说需要做什么,因为如果说了,就代表自己选择了对方,也即是唯一的机会。

    陈文静转身看去,“他的父亲和叔叔,都是六扇门的追风密探,为朝廷洒尽最后一滴血,他也有这个能力,更有这个本事。”

    安清和微微一笑,“可惜虎父犬子,只是六年而已,他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六年前,他才十五岁。”陈文静道:“人生能有几个华年?他的心弦,的确崩的太紧了。”

    她心里想的,是方才楚云清突然出现的变化,让她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安清和点点头,“好,那寻个合适的时机,你把差事安排给他。”

    “这种事不是该你亲自去说么?”陈文静道。

    “我得跟知府大人,说服其他人。”安清和在说到‘其他人’的时候,语气里很是不屑。

    “我明白了。”陈文静点头,她知道对方所说的,不只是衙门的那些人,还有能瓜分利益,有这个资格的江湖之辈。

    而对于江湖人,他们素来是瞧不上的。

    “保护好自己。”安清和最后道。

    陈文静莞尔一笑,“师兄也是。”

    安清和转身离去,但就要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脚步忽地一停。

    “你不该跟他谈起楚环玉,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文静心尖一颤,想起了这几年来,自己与那人频通的书信,信中有风花雪月,还有满目繁华。

    她不免心情惴惴。

    “等这次差事办完,你便调去京城吧。”安清和余音淡淡。

    “多谢师兄。”陈文静眼底一喜。

    ……

    出了酒馆,楚云清身子晃了晃。

    “清儿哥!”李二连忙去扶他。

    旁边几个弟兄先是一愣,接着相视一眼,脸上都带着大伙都懂的笑意。

    楚云清也懒得解释,只是摆了摆手。

    “银子不少,回去的时候小心些,都机灵点。”

    “您不跟我们一块啊?”李二话里有些担心。

    毕竟,他们这些人虽然好勇斗狠,但这身上本事肯定是不如楚云清的,这大哥别看平时挺开明挺好说话的样子,动起手来可是心狠手黑,而且着实有些手段,所以年纪轻轻便是香主。

    往日‘护送’例钱,都是由楚云清亲自坐镇的,今次少了他,哪怕这康乐坊是自家地盘,还有几十号弟兄在外散着,李二等人也是有些慌。

    “自家土地上,全是灯,怕什么?”楚云清哼了声。

    下午时那种莫名出现的亏空感又来了,虽然不强,但也有些恍惚,他得缓缓。

    所以,在打发了李二等人后,他便径直出了马市。

    夜市已起,处处灯火,楚云清在夜摊上买了几个糖人吃着,就朝白天那山羊胡的铺子去了。

6.由心

    楚云清站在云水桥上,桥下流水潺潺,倒映从旁灯火,两岸不时人影走过,几句闲谈入耳,水上小船慢撑,卖唱的女子弹着琵琶。

    光影之中,他的面容忽明忽暗。

    他又变强了,准确地说,就在方才,糖人吃了,体内又增长了两三个月的真气。

    今日出现两次这般诡异之事,如何不让他提心吊胆?

    可细究时,却半点端倪未觉。

    自己身体无恙,反而更为舒坦健康。

    此时,楚云清被夜里凉风一吹,已然想通关键。

    是那所谓的小辅助,当自己心中浮现某种古怪念头,且自己顺从其意之后,便会增加真气或增强体魄。

    而刚才,哪怕自己心里故意去装作胆大包天,甚至比白日所想还要莽撞,念头千万,却没有那种触动心弦的一机灵,自然也就没有半点真气的增长,念头更是不通达。

    这听起来很是匪夷所思,但楚云清想破头,从自己身体感受,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

    他眯眼瞧着粼粼晦暗的水面,那么,这捉摸不定的念头,真是小辅助勾起来的么?

    即便有术法通玄,楚云清也素来不信世上有什么鬼神手段,否则为何常有世人苦难、恶客横行,朝堂江湖却救之不及?

    半晌,他长吐口气,与其说是什么小辅助勾起来的念头,倒不如说,那便是自己的心意。

    往日里,半点都不敢去想的心意。

    而如今,只是顺心意罢了。

    楚云清心里一笑,想通之后,再不烦扰。

    适时琵琶声已至近前,那叶扁舟将过桥下,他随手解了荷包丢下去,转身便走。

    小舟乌篷后坐一琵琶女,荷包便落在她的脚边,而在这船尾,散碎银子和铜板早零散了不少。

    这是很常见的卖唱的女儿船,船上女子家境贫寒,又守身卖艺,是要往城中河的上游淮水去的,那边画舫无数,是独有情调的青楼,也是销金窟。

    而像这等女儿船自然比不得画舫楼船,很是寒酸,在那淮水上卖艺更也赚不到几个银钱的。所以她们沿途卖唱弹曲,希求赢得些许恩赏,等到了淮水,这些银钱便是卖艺来挣的颜面,或许能搏某个公子另眼相看,从此不再飘零。

    但这种机会,太少了。

    无根之人,总要忍受浮萍之苦。

    都在挣扎着。

    小舟已自桥下过,琵琶女遥望那道迈入夜色的身影,似是笑了下。

    “区区一帮派不良,也学人散钱。”船夫撑船,语气中不减嘲讽。

    方才那掉下的荷包里,起码是有几两银子的。

    “许是失意之人,郁结去而豁达呢。”琵琶女收回目光。

    水面漾开,船往灯火最盛的地方而去。

    ……

    楚云清到了白天的那条街,站在了已经钉上木板封掉的铺子。

    他眉头皱了下,四下看了眼,然后朝旁边还未关门的当铺走去。

    “呦,清儿哥。”伙计早迎出来打着招呼。

    楚云清点点头,指着对面那铺子,问道:“那铺子几时封的门?”

    伙计一愣,“这我还真没注意。”

    “下午可有人来过?是一山羊胡的邋遢道人。”楚云清又问。

    伙计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

    楚云清皱眉,“那你以前,可见那铺子开过张么?或者说,这左邻右舍的,谁跟那铺子的掌柜熟识?”

    伙计认真想了半晌,最终眼神有些不敢看他,一脸赧然。

    楚云清见此,也觉得无语。

    合着你整天蹲这,啥也不知道?

    当铺可是很清闲的。

    楚云清见问不出什么,虽然多少有点扫兴,却也不以为忤,转身走了。

    不多会儿,当铺里走出一留着山羊胡的邋遢道人。

    周望潮抓着颔下胡须,眯眼瞧着那离去的背影。

    “潮爷,您怎么惹上他了?”边上,那小伙计有些好奇。

    “怎么,这人还惹不得?”周望潮笑了笑。

    “那倒也不是。”伙计有些犹豫道:“他这人脾气不坏,在渊行帮里,算得上是一良善人了。您刚来还不清楚,他拜了一干姐姐,叫晏红染,这可不是个善茬。”

    周望潮来了兴趣,“干姐姐?漂亮么?”

    伙计一噎。

    他跟对方当然非亲非故,不过是今儿下午对方突然出钱把这半死不活的当铺给盘下来了,直接成了他的掌柜。

    所以他再不敢小瞧这邋遢的道人,只想说几句好话,说不得能得些赏赐。

    但是,莫说在这康乐坊,或是东市里头,甚至是在整个太渊城里,谁敢背后嚼那晏红染的舌根子?

    怕不是嫌命长了。

    伙计干咳一声,就要往屋里走。

    周望潮仰头看着夜空,喃喃道:“这铺子也是半死不活了,可多不了闲饭碗喽。”

    伙计一听,硬着头皮又回来了。

    “漂亮。”他咬牙道。

    周望潮杂眉毛一挑。

    “那位晏姑娘,相貌身段都是没得说。”伙计小声道:“是真美。”

    “有多美?”周望潮眼神发亮。

    “这怎么说呢,她不是多么美的问题,她真的是很少见的那种…”伙计一脸纠结,想要形容吧,偏生没读过什么书,想半天还是词穷。

    周望潮却是叹了口气,“那我得见见啊。”

    伙计张了张嘴,还是劝道:“您未来还有老长的路要走,莫要想不开。”

    周望潮瞥他一眼,竖子无知。

    ……

    楚云清回了家。

    不大的小宅子,空无一人。

    推门进去,反身锁好门,守着水烧开,进屋,也不必掌灯,用热毛巾擦了身子,然后上床睡觉。

    但往日里沾床就睡,今晚却辗转难眠。

    月光从窗缝里钻进来,外面很亮,从夜市那边隐隐传来欢笑声。

    这些都与他无关。

    当日复一日的生活成为了习惯之后,曾经的秉性和坚持就已被磨平,很难再找回来,哪怕是刻意地去模仿或怀念,也没了当时的感觉。

    就像那些文人看这天上的月亮,也是日日年年不同一样。

    可今日,楚云清本如枯塘般死寂的内心,忽然活了过来,就像是注入了一缕清泉,汩汩冒着,越来越活泛。

    回来了,当年的感觉都回来了。

    楚云清闭上眼睛,轻拍着心口。

    怎么会消沉呢。

7.暴毙

    楚云清是被拍门声吵醒的。

    院门被拍的啪啪响,四下鸭子大鹅乱叫,犬吠之声响彻邻里,也就淹没了李二那公鸭嗓子般的喊声。

    换在平时,莫说是这般拍门,便是一声狗叫,楚云清都能马上睁开眼。

    但今晚,睡的却着实有些沉。

    他睁眼,眼中迷惑只是瞬息便去,掀被起身,抓着衣衫边穿边走。

    天色还暗着,月光有些稀薄。

    楚云清敞开门,院门外站着一脸急色的李二,巷口还有几个跟来的弟兄。

    “清儿哥哎,你可算是醒了。”李二一副方寸大乱的样子。

    楚云清眼底微沉,他知道这家伙虽然胆小,却少有这种大失方寸的时候,想来是帮内发生严重之事了。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能称之为大事的,似乎也只有…

    “是石帮主?”楚云清低声道。

    李二眼底一怔,接着狠狠点头,声音压低而急促,“帮主死啦!”

    哪怕楚云清已经隐隐猜到,但这被证实,还是心底一震。

    渊行帮帮主石崇山,耳顺之年,虽是草莽出身,但早年得前人洞府遗留,得两道失传符箓,以武通玄,可以说是大机缘之人。

    以他这般年纪,本该就如常人三十岁那般,正是龙虎之年,却在今年入春时染病,竟是不治之症。

    原本一身铜浇铁铸般的气血败了,铁塔般镇压着整个太渊城的大家长就此卧床不起,这本来就是一件蹊跷事。

    毕竟这病来的怪不说,更是前所未闻的急症。

    且现在,竟就这么死了?

    要知道,晏红染去京城,正是受命去请清静门的老神医的,而当时,帮里的堂主之一,也是唯一精通医理的“活通判”穆春生还说,石帮主起码是能挺到入冬的。

    但没想到,就在这个深秋的夜里,毙了。

    是穆春生当时说的场面话,其实是在安慰帮众?

    还是说,其中出了岔子,石帮主的死另有隐情?

    楚云清压下心中翻涌,问道:“你怎知石帮主死了?”

    李二连忙道:“半个时辰前吧,咱们弟兄还逛夜市喝花酒呢,总堂的人就传信来了。”

    渊行帮有总堂口,然后在四个坊市各有一个堂口,其中每时每刻都有值守之人,负责紧急联络,快马、信鸽皆有。

    楚云清点点头,既然是总堂来的消息,那想来就是真的了。

    他慢慢将院门锁好。

    一旁,李二见他不紧不慢的,只觉得后庭紧的不行,脑门上都是汗。

    “清儿哥,我的好哥哥哎,咱能快点么,宗堂口那边还等着呐!”

    “慌什么。”楚云清道:“帮内三千弟兄,天亮之前到了就不错了。”

    李二一愣,“可你是香主啊。”

    “香主三十一,你见哪个有本事能进总堂议事厅?”楚云清朝巷口走去,“这个紧要关头,能说话镇场面的,只有陆景、穆春生这几人罢了。”

    李二紧跟着,虽然啥都没想明白,但莫名觉得很有道理。

    一行人出了巷子,然后等在街上的弟兄们靠过来,有的上了马车,有的步行,随着往北市老槐街的总堂而去。

    ……

    天刚蒙蒙亮,已经有出去上工和出摊的人了。

    都是讨生活的,自然要起早。

    但今日,太渊城中的气氛却有些异样,说不上来,就是有一股人人都能感受到的沉重。

    街上不时会有人跑过,还有飞檐走壁的,也有坐轿骑马乘马车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带着兵器的江湖人。

    尤其是在北市这边,入市口的官兵脸上全是汗,衙门的捕快衙役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无他,从夜里开始,这入北市的人就没停下。

    太多了,除了渊行帮的帮众,还有城内其他帮派的人。

    渊行帮帮主石崇山病死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这些帮派中人,或有往日交好的过来,但更多的还是怀着心思而来,既是瞧热闹,也是打探消息。

    渊行帮的威势太盛,更别说这数千帮众,衙门抽调了人手过来,而消息也递到了城外的守军大营里。

    拦是不能拦的,万一真引发冲突,就难以收场了,谁也担不下这个责任。

    衙门的人,不减警惕地看着这些江湖人进入北市,进了享安坊,有地位的能去老槐街。

    进总堂口这大阁楼的人不多,街上、路边、墙上、房顶乌泱泱全是人。

    但没有人说话,很安静,就如黎明之前。

    呼吸声,却像是风。

    靠近北市牌坊的街上,也不空旷,马车、马匹、轿子停得到处都是。

    车轮碾过青石板,在空旷处停下,楚云清下了马车,一众人走到了大牌坊。

    “梁捕头。”楚云清见了那靠在牌坊边打哈欠的中年人,主动打了声招呼。

    那是个面容有些青白的中年人,看着像是酒色过度,按刀的左手不时抽搐两下,倒不是伤过筋骨,而是服药所致。

    药,就是逍遥散,那些闲的无事的文人挺喜欢的东西,说吃了能让人快乐。

    楚云清却只见服食逍遥散的人,似赌般家破人亡,不成人样。

    这人叫梁元佐,是府衙的捕头之一,安清和曾说此人轻功在整个太渊城,可排进前三。

    这让楚云清有些眼馋,所以‘机缘巧合’下,跟对方也能说上几句话。

    梁元佐当然是认得他的,却不知他暗里身份。

    此时看过来,有些惊讶,“是清儿哥啊。”

    当了个把时辰的班,梁元佐早就乏了,只想回去吸点啥,所以换成旁人,他连招呼都懒得打。但对方是个懂事的人,没少请自己吃喝,所以还是抬起眼皮,朝这边走了过来。

    楚云清注意到,对方下盘很稳,不见丝毫虚浮。

    真是好轻功,他想着。

    世上功法当然珍贵,在各类武功里,轻功尤甚。

    以晏红染对楚云清的赏识,他当然能得不少功法,轻功也不算什么。但他天赋不行,倒不是说身体有什么毛病,就是在修炼武功上,差了些悟性。

    所以哪怕修炼的内功也是上乘,但也仅限于此了。

    这世上,修行并没有境界划分,不管是武功还是玄术。一般的衡量,前者当然看所学武功如何,继而是真气和体魄;后者则是手上掌握玄术多少,以及玄术的威力。

    但其实也就一句话,欲分高低只看本事,生死搏杀全凭手段。

    名气都是闯出来的,凡成人物都有杀手锏,最不济也有所长。

    楚云清没有。

    但现在,他可以有。

8.养猪

    事实上,对于楚云清的小九九,梁元佐清楚得很。

    当今江湖,朝廷势大,宗门不显,活跃的多是帮派或绿林之辈。

    而因朝廷缘故,各大宗门收徒都极为慎重,所以江湖之中,上乘功法流传甚少。

    这也导致,如今习武之人少有能坚持的,多是练些外家硬功,增强体魄后,就去学些朱砂画符之术,以图在玄道上有所突破。

    梁元佐的轻功是实打实的宗门功法,珍贵的紧,要是将这秘籍拿出去卖,三五千两银子是值的。可他会这轻功不假,却也是别人传授,根本没有秘籍。

    所以说要他去教别人能行,但要真下笔默写出来,这东西就变了味儿。

    每个人对功法都有自己的理解,除非是见了原本秘籍修炼,否则仅凭这口传,总会多点少点,也就导致了天赋再好的人,也难免会因此遇到瓶颈。

    不然的话,依梁元佐平日的花销,恨不得将这轻功写个百八十份去换银子,至于如此做会有什么后果,全都不想。

    他心里笑这楚云清心里的算盘,但又知道从他身上刮不出什么银子来,一个小香主,能请自己喝酒吃肉也就不错了,真要拿出几千两银子,那不现实。

    所以,明知道楚云清想什么,这梁元佐还总是一副相熟却又留着间隔的样子,明显是吊着他,就是闲时来吃他的喝他的。

    那么,楚云清知道么?

    起码此时是知道的。

    原先还是想结交对方的,以好示之,今后或为朋友,但既然对方把他当冤大头,那他只好将对方当猪来养了。

    楚云清心思一转,继而哈哈一笑,梁元佐耷拉的眼皮忽地一跳。

    “有空请老哥哥喝酒。”楚云清说道。

    若在平日,梁元佐听了肯定高兴,但这回不知怎的,看着眼前这人的笑容,他心里却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携飞扬恣意般的眼神,好似看穿一切却浑不在意。

    可他分明只是个帮派中人而已!

    梁元佐心里莫名有些不痛快,他皱了皱眉,“谢兄弟好意了,喝酒就算了。”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搓了搓鼻子和脸,显然是犯瘾了。

    楚云清看他一眼,笑了笑便走。

    背后,梁元佐靠在牌坊上,眼神闪了闪。

    今天,他觉得楚云清有些奇怪,竟给了他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

    “清儿哥,那姓梁的平日里没少吃咱们的。”李二有些不满道。

    他当然知道混帮派,也要结交官府的人,但像梁元佐这种瘾君子,根本没有结交的必要--莫说是他们这些帮派中人,便是官府里,暗地里都没几个瞧得起此人的。

    他有些想不通,就算这梁元佐轻功不错,也犯不着这么巴结对方吧?

    楚云清只是一笑,有了小辅助之后,他的心态不知不觉也有了变化。

    若在以往,他肯定还是要跟梁元佐寒暄几句的,不想坏了在对方那里的好印象。但今日这一见梁元佐眼神变化,就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敢情是一直把自己当冤大头来用了,那他当然也没必要继续供着。

    【轻功固然好,但如果体内真气如海,不用轻功我也可御气而行。世间万般武功,仰仗的不还是真气和这副身体么。】

    楚云清眼底,阴郁散去,多了几分神采自信。

    然后,他忽然觉得有些饿了,肚子咕咕叫,脚下也有些虚浮。与此同时,还能明显感觉到的,是又变强了,更硬了。

    ……

    老槐街是一条长街,因渊行帮的总堂口就坐落在这,所以这条街上的生意,都是渊行帮的。

    四下全是人,不管心里如何想,起码这脸上都挂着悲戚,有些拥挤的街上,一派默然。

    楚云清不管这些,他贴墙边走,直接进了一家铺子,身后的李二等人又惊又怕。

    这是一家卖早点的,专门是给渊行帮这些汉子吃的,支的是帮里的银子,所以这要肉有肉、要菜有菜,一点也不含糊。

    这家铺子是一对老夫妇开的,现在这时辰,街上这阵势,他们早醒了,只不过肯定是不敢生火去做包子熬粥。

    楚云清噔噔上了二楼。

    楼梯拐角,一汉子见了,连忙来挡。

    楚云清鼻尖一动,闻到了淡淡的油饼味儿,他不免有些意外,合着还有人跟自己想法一样?

    不过他是被小辅助给榨干了,现在有些虚,肚子也着实饿的紧,可不想待会儿直接晕在大街上。

    那么这二楼的人,是谁?

    “是哪位弟兄?”楼上,传来一个因嘴里咀嚼食物而有些含糊的声音。

    楚云清一听,笑了,还真是冤家路窄,楼上这声音不是别人的,正是那位跟自己有些恩怨的堂主,“独眼豹子”陈五。

    与此同时,那汉子也借着一楼蒙蒙亮的天光,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

    他一惊,更是浑身紧绷。

    “大哥,是姓楚那小子!”他沉声道。

    楚云清有些不爽,直接伸手去扒拉他。

    那汉子见他伸手过来,不惊反喜。

    他知道这小子跟自家老大的旧怨,所以早就想收拾对方了。对于这点他很自信,楚云清才二十出头,又是市井出身,除了街面斗殴的那些手段外,根本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所以,他躲也不躲,仗着站得高,直接就是一脚踹去。

    这一脚的力道可大,要是被踹中,起码也得断几根肋骨。

    而他也知道楚云清背后靠着谁,所以这已经是留手了,算是略施惩戒而已。

    但想象中对方滚下去哀嚎的场景没有发生,反而是他自己一脚蹬空,愣神间,臂膀上便被人扒拉了一下。

    顿时,这人就像是自己没站稳一样,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撞在墙上,鼻青脸肿。

    楚云清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抬脚就拐进二层。

    那汉子捂着脸,只觉得是自己粗心大意,但想起方才那小子的眼神,心里更气。

    李二从他身边走过,脚步一顿,朝对方伸出手,像是要拉对方一把。

    算你有心!那汉子哼了声,下意识伸出手。

    但李二刚拉住对方的指头,等对方一抬屁股要起身的时候,这手就猛地一松。

    那汉子一屁股又摔回去,登时大怒。

    “嘘!”李二做了个手势,指了指门口。

    地上的人当然看见了门口那黑压压的一群人,知道现在不是闹的时候,但看着李二的眼神,仍是凶狠无比。

    李二笑了笑,也不上楼,就跟几个弟兄守在了楼梯上。

9.不理

    二层不大,几张桌子而已。

    三五个人坐着,吃着肉包油饼,倒是没喝酒,边上的小炉子坐着壶水,一个相貌不错的姑娘沏着茶。

    陈五是个有些瘦的黑脸汉子,很好认,一只眼而已,神情也总带几分阴沉。

    不过他不像其他独眼龙那样,还弄个面罩挡着,他是直接露在外面,是一个指长的疤痕,继而是眯缝里的黑窟窿。

    他见了楚云清上来,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不过也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油饼一丢,接过边上弟兄递来的湿手巾,认真擦拭。

    楚云清没过去跟他一桌,而是拉开了手边的椅子--这是放着成屉肉包和油饼的桌子,大概就是陈五之前要求的,方便取食。

    他也不客气,再加上饿得很,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对面,陈五边上三个弟兄有些不忿,想过来,不过被他抬手止住了。

    毛巾摔在桌上,陈五冷笑道:“饿死鬼投胎的,你也不怕有毒?”

    楚云清一边吃着,嘴里含糊道:“你下的?”

    “就算老子下毒,你能怎地?”陈五手里把玩着茶杯,边上那姑娘便过来给他倒茶。

    楚云清没理他,仍在吃着。

    陈五忽地笑了下,然后将那倒茶的姑娘搂在了怀里。

    “啊!”那女子发出一声惊呼,想挣扎却被牢牢钳住,只有眼里噙着泪。

    楚云清知道这照看铺子的夫妇无儿无女,也不认得这姑娘,索性没理会。

    陈五一只手把怀里姑娘往地上按,嘴里道:“怎么,侠肝义胆的楚云清,现在怎么怂了?你当年不是挺狠么?”

    说到后边,他已然是咬着牙说。

    这几年,要不是有晏红染在,他早折磨眼前这小子了。

    楚云清吃得差不多了,也抽了桌上毛巾擦手。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侠肝义胆是讽刺,自己可不敢称。只不过当年是陈五喝多了,欲要对一良家女子用强,他看不过眼去,就动了手而已。

    当然,凭他的武功是打不过陈五的,当时废了对方这只眼睛的,是晏红染,她随手弹了个酒杯的瓷片,就让陈五醒了酒。

    渊行帮的帮主石崇山也是条汉子,对楚云清并未怪罪,反倒训斥了陈五一番。

    不过这梁子,当然是结下了。

    现在,陈五当他面整这么一出,无非便是以旧事嘲讽罢了。

    但现在的楚云清,可不是几年前的愣头小子了。

    他擦干净了手,也不去看眼前龌龊,喝了口茶水,转身便走。

    陈五反倒一愣,然后手上微微用了劲,伏在他腿上的女子便叫了一声。

    但楚云清丝毫不为之所动。

    楼梯那边的李二听见了,也瞧见了,似乎欲言又止,不过看见了楚云清的脸色,连忙跟着下去了。

    等人走了,陈五这才松了手。

    而原本一脸惊慌,泫然欲泣的沏茶女哪还有半分可怜模样,她整了整衣衫,主动往陈五腿上坐。

    但陈五现在可没这个心思了。

    “这小子,有点怪啊。”他说。

    原本滚下楼梯的汉子走过来,闻言道:“放在平时,我那一脚下去,他就得躺在这。”

    陈五瞪他一眼,骂了声‘废物’。

    那汉子连忙低头。

    陈五却是暗暗沉思,往日里,他并怎么瞧得上楚云清,虽然这人在帮里人缘不错,也跟城内其他帮派的人混的挺好,但还算不上是什么人物,依仗的不过是渊行帮的大势,以及晏红染的威名罢了。

    但今天,方才所见,却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就像是自己看走了眼,更有一种主动挑衅,却没想到惹上的是条恶犬的感觉。

    虽然是个小插曲,但就像是扎在指肚里的一根刺,你一触碰一想起来,就难受。

    “要不要我…”那汉子隐晦地做了个手势。

    陈五看他一眼,摇摇头,“晏红染要回来了,别节外生枝。”

    “可…”

    “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的是机会。”陈五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自打逍遥散的生意做大之后,他便不再以混江湖的帮派中人自居了,而是体面的生意人,他向往的是石崇山那样黑白通吃的一方豪杰,而不是暗里被人瞧不上的混子或是不良。

    所以,他觉得弄楚云清,不必着急。

    ……

    铺子门口,楚云清靠在门框上,打量着街上的这些帮派中人。

    这可是往日不多见的情景,他心里甚至想着,要是现在官府直接以大队人马掩杀的话,是不是渊行帮今天就没了。

    但也就这么一想罢了,渊行帮虽然是地下帮派,但太渊城里可有不少产业、不少人是依赖其吃饭的,要是这树一朝倒了,再重整起往日的繁荣,恐怕不容易。

    况且渊行帮跟绿林、江湖甚至是官府都有利益牵扯,想要将它连根拔起并不现实。

    楚云清想,或许安清和接下来想让自己做的事情,就是拿到陈五等堂主,或是副帮主陆景等人的把柄,毕竟要想法办这等人物的话,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行的。

    他这正想着,边上李二有些欲言又止。

    “清儿哥。”想了想,李二还是唤了声。

    楚云清回神,“怎么了?”

    “你方才,为何不管了?”李二好奇道。

    楚云清知道他也不是好多管闲事的人,只是方才自己果断离开,倒与素日作风不太一样。

    “那本就是陈五的人,与我何干?”他笑了笑。

    李二一愣。

    “你看她方才好像挣扎,但眉眼带春,动作都熟悉的很,想必平时没少跟陈五玩这种花样。”楚云清道:“而且她虽穿得朴素,但鞋边勾画银线,发间那钗子上的垂珠可是玉的。”

    李二有些惊讶,刚才晦暗之中,对方竟能看的如此清楚,连那女子眉眼都能瞧的明白。

    想到这,他不由多看了身边这人一眼,眼神里,已然涌上几分猥琐。

    楚云清察觉到这目光,不免皱了眉。

    “清儿哥对女人物件倒是了解啊。”李二说了句。

    话出,身旁同来的几个弟兄也不免偷笑。

    显然,他们想的,自然是那酒馆的女掌柜。

    的确是个窈窕的美人儿。

    但他们都知分寸,玩笑归玩笑,肯定是不敢口花花或乱想的。

    楚云清瞪了这几个家伙一眼。

    很快,天亮了。

10.官府的想法

    石崇山的确是病死了。

    副帮主陆景站在总堂口的大阁楼前,脸带悲痛地看着面前这几百号人。

    他说了些什么,大抵是宽慰众人和自己,缅怀且许着今后的愿景。

    但楚云清没有听清,因为四下隐隐有了啜泣声,脸色愤懑着,牙关紧咬,握着拳头。

    他有些懵,眼神莫名其妙地看着,一个个壮硕的汉子,现在就跟青楼里的姑娘似的,欲哭还休,遮遮掩掩的。

    演呢?

    虽说江湖人都自诩好汉,重情重义,流血不流泪,但楚云清可不信眼前这些孬货,跟石崇山有这么深的感情。

    这表现的是不是太假了点?

    “嘁。”李二也是不屑,撇了撇嘴。

    “石老哥欸!”

    “陆帮主!”

    蓦地,先是一声悲痛地大喝,接着是靠前边的人慌手慌脚地朝前涌。

    楚云清踮了踮脚,伸长脖子一看,好家伙,原来是陆景帮主悲伤过度,晕过去啦!

    李二眼睛有些直愣。

    四下有些乱。

    楚云清往铺子里钻了钻。

    很快,场面控制下来,陆景悠悠转醒,谢过众位兄弟,然后被搀着进了总堂口。

    堂主穆春生说了些场面话,然后让弟兄们先散。

    等石帮主入棺后,再来吊唁,当然,届时就不会是这么大的阵仗了。

    老槐街上的人慢慢朝外走,最后离去。

    楚云清也随在人群中往外出,自始至终,即便他是香主,也没资格进去这总堂的大阁楼里。

    李二看着那巍峨气派的大阁楼,看着那自由进出的帮内嫡系,多少有些忿然。

    “清儿哥是香主,按理来说,你该能进去的。”他说。

    楚云清只是一笑,浑不在意。

    能日常出入那阁楼里的,除了两位帮主和几个堂主外,便是他们的心腹。而自石崇山卧床后,他的心腹或明里暗里被打压下去,或被别人拉拢换了旗头,哪还见什么威风。

    现在的渊行帮,看着还是一个箍起的铁桶,内部却早就四分五裂,只等一个契机,木板的缝隙就会崩开。

    楚云清虽然也有抱负,但更多的还是想活着,能早日恢复身份,吃上那碗官饭,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

    出了北市,楚云清刚待回家接着睡觉,就见那边看马车的伙计匆匆跑过来。

    “清儿哥。”对方唤了声,然后道:“陈姑娘让你过去趟,说新到了好酒。”

    言罢,李二等人相视一眼,继而就挤眉弄眼地看着楚云清,除了猥琐之外,哪还见方才在老槐街里做作的伤感?

    楚云清面上随和笑着,心里却一个咯噔。

    果然来了!

    在这个时候,陈文静要见自己,当然不是为了喝什么酒,肯定是安清和的任务派下来了。

    楚云清沉吸口气,面不改色地跟李二等人打了声招呼,然后直接上马,朝那酒馆去了。

    李二遥遥瞧着,跟身旁几人道:“清儿哥哪都好,就是这腰啊,老不行。”

    “可不,这三日两头的去按腰,谁吃得消啊。”边上的弟兄也是调笑。

    ……

    酒馆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在。

    事实上,这家经营的酒馆本来就不招揽生意,来光顾的,也就只有楚云清,以及他偶尔带来的李二等人。

    因为这家酒馆的酒水,实在难喝,勾兑的水太多了,除了一个漂亮的女掌柜,毫无吸引力,但又摸不着,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日头还没出来,天阴着,楚云清推开了酒馆的门,径直往二楼去。

    陈文静还是那身素衣打扮,神情平静地坐在那,眼前摆着一张棋盘,看样子,是在等的时候,自己跟自己对弈。

    楚云清过去坐下,看着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一点名堂也看不出来。

    “石崇山死了?”陈文静盯着棋盘,漫不经心道。

    楚云清点头,没说话。

    他知道接下来该是谈正事了,彼此熟识,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也没必要再多寒暄。

    “会是谁坐他的位子?”陈文静问道。

    “不知道,应该是陆景吧。”楚云清道。

    石崇山的家人早年被仇家所杀,老来膝下无子,一心全扑在帮派上,所以有资格接任帮主之位的,就只有副帮主陆景,以及穆春生、柯放、陈五、晏红染四位堂主了。

    其中,穆春生做的是药材、米粮生意,威望不显。

    柯放做的是盐铁茶糖的买卖,算是牟利最大的,而他也是石崇山的心腹,几乎可称是渊行帮的金袋子。只不过现在地位颇为尴尬,且近来生意也有些不顺。

    陈五经营着赌场和逍遥散的生意,如今是进钱最多的一个。只是他这人素来嚣张跋扈,这个瞧不起那个看不上,人缘极差。

    再加上他做的这档子买卖,脊梁骨都被人戳断了,他要是当帮主的话,莫说底下兄弟不服,便是以后渊行帮在江湖上,都抬不起头来。

    至于晏红染,就算她有千般好,只一个女流之辈,就不可能接任帮主。因为就算弟兄们服,也难免会有其他人说闲话,这是不行的。

    而陆景是副帮主,也是现在渊行帮里势力最大的一支,再加上石崇山卧床之后,帮内事务都是他在打理,无论是威望还是手段,都是接任帮主的最佳人选。

    “陆景不行。”陈文静道:“这人太过虚伪,为人奸猾,他若当上帮主,太渊城的局面一定会被打破。”

    石崇山当帮主的时候,帮派跟官府相安无事,若非必要,连半点牵扯都没有,除了逢年过节礼尚往来,平日里根本不会走动。

    但陆景是个老狐狸,最会收买人心,明里暗里跟府衙、诸县不少官员都有交情,行贿受贿拿了不少把柄。

    楚云清皱眉道:“你们想让我做什么,还是直说吧。”

    陈文静叹了口气,手里黑子落下,抬头看他,“你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楚云清道:“身不由己时,若还听别人搪塞聒噪,心里当然不痛快。”

    陈文静一笑,也不以为意。

    她挽了挽耳边的头发,道:“如果渊行帮,掌握在官府手里的话,你不就能恢复身份了么?”

    楚云清一惊,“什么意思?”

    “渊行帮帮众三千余人,盘踞太渊城,号令整个地下势力,便是太渊城周遭六县的帮派甚至是一些官员,都要看其脸色,可谓是一方豪强。”

    陈文静语气微沉,“但这天下是朝廷的天下,不会任由江湖人肆意妄为,如今宗门销声匿迹,隐山门避世不入,更何况区区一帮派。”

    楚云清一想便通,“你们是想,让渊行帮臣服?”

    “你们?”陈文静淡淡一笑,“看来你混帮派混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成那些泼皮无赖了。”

    楚云清皱眉道:“他们不是泼皮无赖。”

    “我们想让晏红染当上帮主。”陈文静直接道。

    楚云清一愣。

11.计划

    晏红染相貌出众,又有手段,不只是手底下的人服她,便是在渊行帮和太渊州江湖中,都要赞她一声‘女中豪杰’。

    但她是女流之身,只这一点便不能成为号令一方的大家长。

    放眼江湖,还不见宗门、绿林里是女子话事的。

    楚云清显然清楚这一点,而他不觉得像安清和这种人,不会考虑不到这。

    “为什么?”他问道。

    “抛却陆景外,柯放为人鲁莽,此前又是石崇山心腹,今朝陆景若想上位,必会对此人下手。或是削其势力,或是直接将其打压,不管如何,柯放都没有实力去争这帮主之位。扶他上去,没有半点意义。

    穆春生医术高明,也会用毒,但他跟陆景暗有勾结,为人又优柔寡断,难免反复,是典型的墙头草。若让他当上帮主,恐怕他一头吃着官府,另一头还与其他帮派算计。

    陈五这人劣迹斑斑,若寻得铁证,杀他还来不及,更逞论是跟他合作。”

    陈文静谈及上面几人时的语气颇为不屑。

    她顿了顿,又道:“晏红染虽然心狠手辣,为人却有情有义,如果她做帮主,想来会是另一个石崇山。大家还是相安无事。”

    “可你方才说,想把渊行帮掌握在官府手上。”楚云清道。

    “人生在世,都是为了口饭吃,如果有安生日子,谁还想要打打杀杀呢?”陈文静轻笑道:“出来混江湖的,也不会总想着刀口舔血、担惊受怕吧?”

    “你想招安?”楚云清一点便透,随即道:“她不会接受官府招安的。”

    “会不会,我们自然会有人去说。”陈文静朝前俯身,离对面那人近了些,“最主要的,还是靠你。”

    “我?”楚云清不动声色地朝后坐了坐。

    “你跟晏红染相交莫逆,她最信你了。”陈文静说道:“只要你帮她当上帮主,然后配合官府招安,她肯定听你的。”

    楚云清的眉头就未松开过。

    他跟晏红染五六年前便相识,两人虽不是知己,却也是坦坦荡荡的江湖儿女。可如果帮官府招安,必然会被怀疑身份,届时,他没有把握,被晏红染知晓身份后,对方会如何对自己。

    “怕了?”陈文静道。

    楚云清回神,摇头。

    “那就是不想做?”陈文静又道。

    楚云清吐出口气,“我只是有些担心。”

    “你是朝廷的人。”陈文静认真道:“师兄、知府大人,还有我,就站在你身后,你不是孤军奋战。”

    楚云清嘴唇动了动。

    陈文静沉声道:“更何况,就算事有纰漏,招安不成,我们也会保全你的性命。别忘了,太渊城里外,可是有近十万守军,若决心剿灭一个帮派,片刻足矣。”

    楚云清低着头,似乎是受到了信心感染,肩膀微微耸动着,然后笑了起来。

    陈文静眼神一眯,有些拿不准地盯着他。

    “好,我答应你们。”楚云清抬起头,脸上依旧是往日那明朗随和的笑容。

    只不过,陈文静心底却没来由地一跳,虽是转瞬即逝,也莫名让她有了一丝担忧。

    她好像,从楚云清的脸上看到了极淡的冷笑,如狷狂般的洞悉了一切,却又毫不在意。

    “你…”陈文静有些拿捏不稳。

    “什么时候动手?”楚云清道。

    此时的他,眼神半阖,只紧盯着对面那人,好似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极为上心,偏生又没有半点重视。

    陈文静突然觉得有些荒唐,说话也不免磕绊起来。

    “这是机密事,如今暂定,但免不了还有细节需要商讨处理。”

    “我明白,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云清说这话的时候,大义凛然,铁骨铮铮,眼神锐利着,仿佛随时可以为府衙抛头颅洒热血,混不顾自身性命。

    陈文静差点信了。

    此时的楚云清一身浩然之气,眉宇间倶是坚毅和正派。

    “你不必如此悲观。”陈文静想安慰几句,她觉得是自己刚才的一番话太重了,让对方现在很紧张,这样反倒会坏事。

    “无妨。”楚云清认真道:“从我被安捕头赏识的那天,从我加入渊行帮卧底之后,我这条命就时刻等待着这一天。”

    陈文静张了张嘴。

    “如果我出了事,善待环玉。”楚云清没给她多话的机会,起身,郑重告辞,走了。

    陈文静愣愣地看着他出门,噔噔走下楼梯,然后是酒馆的门关上。

    窗外深秋凉风阵阵,她一下竟有些酸楚,为楚云清而感动。

    “咳。”一声低咳,在房中响起。

    陈文静吸了吸鼻子,仿佛刚刚回神。

    安清和坐在方才楚云清的位子,手里捻了白子落在棋盘上。

    “怎么,真信了那小子的话?”他笑道。

    陈文静有些赧然地擦了擦眼角,“师兄觉得他是装的?”

    “呵。”安清和淡淡一笑。

    “难道你被他发现了?”陈文静想着楚云清前后不一的神态,也有些疑惑。

    “除非那小子再练三十年。”安清和对此颇为不屑,转而道:“他心里也打着算盘呢,这件事,可不能全靠他。”

    “师兄的意思是?”

    “还得主动出击才行。”安清和看着棋盘,眼底隐有赌徒般的癫狂。

    ……

    楚云清出了酒馆,连回头看也不看,翻身上马,朝家中而去。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放在平常,像刚才那般跟个憨货一样的行为,他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但现在就很爽。

    就是有种畅快感。

    对于陈文静的话,他只信了三分,要是安清和不在的话,可能他还会多信一点。但当自己突然憨了那么一下后,便敏锐察觉到了房中还有另外一人的存在。

    根本不用考虑,从熟悉的气机上他便判断出了那人是安清和。

    如此一来,正主不现身给自己安排任务,反倒让陈文静出面,这其中意味,不管是不信任还是轻视,都让人心情不会太好。

    楚云清乐得让人觉得自己是个莽夫,是个狂妄的愣头青,不过,在心里,他还是觉得陈文静的这般打算是有道理的。

    让晏红染当上帮主,总比其他人来的好。

    而且,自己也不会觉得为难。

    如果计划能成,自己也可以重回官身了。

12.长亭外,晏红染

    楚云清回家一觉睡到了下午,硬生生给自己饿醒了。

    他揉着肚子往外走,打算找家店去吃肉,这时,院门被敲响了。

    “清儿哥,是我啊!”李二趴在门缝上往里猛瞧,独有的公鸭嗓子吆喝了一声。

    楚云清掏了掏耳朵,把拴在院里的马匹牵了出去。

    这可不是他的马,而是帮内马房那边养的马,以他的家底或者说看着半个马市的权势来说,弄一匹马不是问题。但好马得配好料,素日城中也用不大上,所以就省下了这么一笔银子。

    他的钱,基本都用来打点维系帮内帮外的关系了,喝酒吃肉可要不少银子。

    开了院门,李二一脸喜色。

    “你乐什么?”楚云清随手把缰绳扔给他,“帮主刚升天,你这副样子若被人瞧见,免不了要被拖进堂口,打个半死。”

    “那您还能见死不救嘛?”李二嘿嘿一笑,然后道:“城外十八里铺子来了消息,堂主快到了!”

    楚云清闻言,一愣,“红染姐?”

    “对。”李二点头。

    “这么巧?”楚云清有些意外。

    “巧什么啊,本来就快回来了,消息没传过来而已。”李二道:“现在石帮主一走,堂主可不得露行踪么。”

    楚云清看他一眼,“你觉得,红染姐有野心?”

    李二知道这两人走得近,关系莫逆,是以只是干咳一声,笑笑不说话。

    “告诉底下兄弟,这个节骨眼上,都别乱说话。”楚云清嘱咐道。

    “哎!”李二连忙应下。

    “走,去城外接人。”楚云清翻身上马。

    李二一急,“哎,那我呢?”

    “跑着。”楚云清一抻缰绳,先骑马走了。

    李二苦笑摇头,给他把院门锁好,这才追上去。

    ……

    几刻钟后,楚云清出了城,驱马直到三里外的送客亭。

    这里种着连片柳树,大路通北,几座小亭坐落,石桌石凳,此时有人送别,泪沾襟衫。

    楚云清将马拴好,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了,吃着顺路买来的肉饼,不时喝几口水囊里灌满的果子酒。

    微风吹着,美得很。

    过了片刻,李二也骑着马赶过来了。

    “实在追不上了,从马市调了匹马。”李二打着哈哈。

    楚云清没搭理他。

    长亭外,古道边,总有离别之人。

    又值深秋,离愁别绪总是牵人心肠,风声中,隐隐传来依依不舍的祝福之语,还有朦胧呜咽。

    有男有女,或是落魄书生,或是飘零之人,一别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楚云清看着,心中毫无波动,只是大口咬着肉饼。

    不知怎的,这一觉睡起来,竟又添了数月真气。

    这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睡觉都能变强。

    但通过观察这两天自身变化,他已然琢磨出小辅助的规律--每逢自己‘莽’那么一机灵之后,就会有真气或体魄的变强,继而对应的,则是精神空虚昏沉,身体乏力,还饿。

    真气的增长,需要内功的修行,使真气在体内运转周天,开拓经脉、打通窍穴,继而贮存丹田。

    这是循序渐进之法,累积而成。

    若有一日突然增强许多,那想要平复真气,化为己用,无形中自是耗费精神。往日涓涓细流时不觉有恙,一旦倾覆过来肯定受不了,所以需要休息来恢复这耗费的精气神。

    炼体同样如此,体魄的增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耗费的是体力,某日突然增强了数月数年苦修,更是将积累的消耗都落在了同一天上。

    所以要去吃喝来补充体力。

    但也正因为有小辅助的原因,这种消耗肯定不能跟平常相比,否则修行一年的消耗,岂是一顿饭就能补回来的?

    楚云清觉得是好事,的确是能让自己变得更强,而原本无奈且只好随波逐流的日子,也因此有了奔头,有了能成为梦想中想要成为的人的奔头。

    他很感激这一切。

    而一旁的李二见他沉思似是感慨,还以为是因为那边的离别之人,他眼神一挑,略有意外。

    “你平时不是很瞧不上这些穷酸书生的么?”他问道。

    楚云清回神,将肉饼几口吃上,一旁的李二连忙从马上解下水囊,给他来洗手。

    “以前是瞧不上,觉得他们臭穷酸,但细想来,人家也未必瞧得起咱们。”楚云清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道:“都是挣扎之人,谁又瞧不起谁呢。”

    李二一愣,很是惊讶地上下打量眼前之人。

    楚云清踢他一脚,“干嘛呢?”

    “啧啧,真想不到,这话竟会是从清儿哥嘴里说出来的。”李二说道。

    “怎么?”楚云清随口道。

    “你以前可不会说这些。”李二道:“那些穷书生可没少跟咱们作对,觉得自己会耍两下笔杆子,就胡编乱造些屁话,总以为自己骨头很硬,其实就是欠打。”

    他们的确是揍过不少不知所谓的读书人,不过他们这边还好,在太渊城里,要说最受口诛笔伐的,还是陈五。

    就因为他那赌坊和逍遥散的生意,尤其是后者,没少被告官。但大家都知道这生意背后的人是陈五,可偏生抓不着证据,而且要说最喜欢逍遥散的,不还是那些闲的无事又科举不成的读书人么。

    “那些腌臜事都过去了。”楚云清笑了笑,“以后,换个活法。”

    李二歪了歪头,没想明白。

    ……

    过了不多时,遥遥官道上多了辆马车,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而来。

    楚云清喝了口果子酒,起身,“来了。”

    李二手搭凉棚,也是看去,费老大劲才看清那马车上渊行帮的标识。

    “你这眼力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意外道:“这么远都看得清。”

    楚云清只是笑笑。

    你有小辅助你也行!

    马车近来,赶车人是个女子,带着箬笠,身形看着很是单薄瘦削。她叫青翡,是晏红染前年在路边捡来的。

    车帘被如白玉般的手掌掀开,继而是一袭天青色的绸衫,作男装打扮的清丽之人巧笑嫣然。

    楚云清连忙迎上去。

    李二晃晃头,挪开发直的眼神,恭敬立在道旁。

    “红染姐。”楚云清唤了声。

    晏红染肤白貌美,眉宇间却又带几分英气,平日里总喜扮男装,此时见了楚云清,也是一笑。

    “月余未见,武功可懈怠了?”她问。

    声音如冰泉洞响,似珠落玉盘般清脆。

    楚云清连忙道:“功行不缀,不敢懈怠。”

    晏红染点点头,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这时候,楚云清看见了马车里,竟还有一人。

13.神兵

    那是个瓜子脸,眉眼间看起来有些狐媚,但又温婉怡人的女子。

    她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穿着一身绯红的罗裙,白净的手放在腿上,看起来很是端庄。

    见楚云清看她,她也不怵,反倒清浅一笑。

    “喜欢么?”晏红染忽地看过来,瞧着楚云清的眼睛。

    “啊?”楚云清一愣,随即摆手。

    晏红染轻哼一声,招了招手,“上来。”

    楚云清却有些犹豫。

    以前他不是没跟晏红染同乘一车,但现在,车上还有另外一女子,他一个大男人上去,难免有失礼貌。

    “别磨磨蹭蹭的。”晏红染道。

    楚云清听后,便上了。

    车厢宽敞,坐个三五人也不显拥挤,他在一旁坐下,努力不让自己显得拘谨。

    赶车的青翡抻了抻缰绳,马车缓缓朝城中而去。

    李二挠挠头,连忙牵马跟上。

    马车里。

    “你可知她是谁?”晏红染指了指身边那罗裙女子。

    楚云清自是摇头,“这我哪能知道。”

    “你这就没劲了。”晏红染朝后靠着身子,拍了他一把,“你得猜啊。”

    楚云清素来知她性子,也是无奈,不过还是打量起对面那女子。

    只这般容貌,就不会落在普通人家里,然后是这穿着,罗裙绸缎,只当平常衣服来穿,显然也非一般人家。

    再就是那双鞋子,上虽绣花,但这底却厚,该是缝了鹿皮,那便不是养在闺中的女娇娥,毕竟这鞋底又硬又沉,等闲女子可不会穿。

    楚云清的目光虽然平淡,可常年混迹市井,这眼神审量时也具侵略性,更何况是盯着一个女子的脚去看。

    对面女子似是不好意思,脚往后缩了缩,藏在了裙底。

    楚云清也觉尴尬,移开目光,看到了对方的手。

    很匀称的一双手,修长、骨感,是弄琴的一双手,也是用剑的一双手。而指甲修剪整齐,没有劳损,指肚也没什么茧子,显然不是弹琴的。

    楚云清微微一笑。

    一旁,一直看着他的晏红染眼睛眯了眯,含笑道:“猜出来了?”

    “不是寻常百姓人家,又练剑习武,本是江湖人。”楚云清说到这,看了眼晏红染,却发现对方神情毫无变化,只是微笑。

    他便道:“但既在车里,便是官府的人。”

    晏红染眼神一怔,继而惊讶道:“这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便是一旁那女子,也是有些惊讶。

    楚云清轻笑道:“要是江湖儿女的话,该是骑马或另乘马车,而不会在红染姐的眼皮底下。所以我想,她该是被你抓来的,放在眼下看着。”

    他知道晏红染素来心高气傲,最看不惯那些江湖话本里所谓的女侠,一个个明明知道有人喜欢她们,却也不拒绝,就是吊人胃口,惹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不知多少世家交恶,都与这些做事我行我素的女侠有关。

    所以说,在晏红染的眼里,且不管对方脾性如何,要想跟她同乘一辆马车,那肯定是不乐意的。

    晏红染‘嘁’了声,摆摆手,这么容易就被猜出来,顿时觉得没了兴致,颇是意兴阑珊。

    不过,对于楚云清方才打量,她一直在看,心想着这小子观察倒是细致了不少,看来这段时日也的确用功了。

    “她叫顾禾,六扇门的人。”晏红染说道。

    楚云清虽有意外,不过还是抱了抱拳。

    六扇门,隶属刑部,是朝廷专门设立,用来节制江湖的衙门。

    不过反过来说,六扇门更知道如何跟江湖人打交道,所以跟江湖各派的关系倒还不错,甚至江湖里若有什么案子,还会主动传到六扇门,让他们的人来帮忙。

    但冷不防,他小腿被踢了一脚。

    晏红染瞪他一眼,“她乔装打扮混到我身边,想打听消息,被我抓了,现在是阶下囚!”

    楚云清连忙点头,一脸正色。

    晏红染哼了声,忽地想到了什么,然后坐直了身子。

    “不过呢,既然你能猜到,那也当得起我特意给你带的这件礼物了。”

    ‘特意’这两个字,被她咬的很重。

    楚云清也是笑着。

    晏红染从座后取了个一尺见方的锦盒,有些肉痛般地递了过去。

    楚云清眼神一动,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小巧的天青色斧子,通体如青玉雕琢,其上刻画玄奇纹路,看起来很是精致。

    “玉器?”楚云清摸了摸,有些凉,“虽然贵重,但我也用不上这个啊。”

    他笑了笑,“难不成打架的时候还拿这东西砍人啊。”

    晏红染闻言,忍不住弹了他额头一下。

    “土鳖,这是神兵宝器,青璇斧。”她说道:“只要你真气足够,激发阵势,不管是砍人还是跑路,妥妥的好宝贝。”

    楚云清起初还是笑笑,后来低头,看着锦盒中的小斧,半晌没说出话来。

    而一旁的顾禾在看到锦盒中的东西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有些怒意。不过转而便开始打量对面男子,显然是在想他跟晏红染之间的关系。

    要知道,像这等由方士炼制的宝器极为少见,当今存世的基本都是前人所留,就如一些威力强横的符箓一般,现在已经没几个方士能做出来了,所以才有神兵之称。

    而这等神兵宝器上刻画的阵势,必有玄术神通,价值自是千金难求。

    江湖上还有专门探宝之人,就是为了去找前人洞府,妄图寻得一丝机缘。

    现在,这么一件珍贵之物,就送了人?

    难不成,这人是晏红染养的兔爷儿?顾禾想到晏红染总是女扮男装,心里似乎更为确信这一点。

    不过,这人长得也不赖,颇为英朗,跟京城里那些脂粉气的俗物倒是不像。她一时也捉摸不定。

    晏红染见楚云清不说话,便笑道:“别太感动了,还不是你天赋太差,好歹是跟我混的,要没个东西傍身,以后碰上厉害的人,不被人一剑杀了?”

    “嗯!”楚云清抬头,目光平和而坚定,但眼底却仿佛汹涌。

    “咦惹。”晏红染嫌弃似的朝后靠了靠身子,故意哼了声,“只要你以后听话,就算对得起我啦。”

14.地牢

    下榻之处是在东市的渊行帮堂口。

    楚云清来这的次数并不多,平时要么是在康乐坊厮混,要么是在家睡觉,像跟正常上工的那些人来堂口点卯,他嫌麻烦。

    马车在街边停下,堂口里早有得了消息的其他香主出来,洗得干净的手上搭着热毛巾,边上还有端着果盘、蜜饯等小吃的,脸上都有些激动,看起来殷勤无比。

    直到楚云清从马车上下来。

    这些人神情一愣,僵在了原地。

    然后顾禾走下马车,神态从容间,那张狐媚脸上却多是好奇之色,不住打量着眼前的堂口,以及这些殷勤的小兄弟,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觉悟。

    眼里,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晏红染揉着脖子下车,随手从一个愣住的香主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手,然后丢到一旁的水桶里,那家伙一个激灵,连忙提了水桶往堂口里去。

    楚云清脸皮够厚,哪怕一众人眼神各异,甚至带着嫉妒和怒火,他也毫不见尴尬,反而冲几人笑笑,怀里夹着那锦盒,跟在后头。

    青翡自是去歇马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还弄这些排场?”晏红染随手拿了个点心吃着,语气不满。

    在东市,加上楚云清一共六个香主,现在当然是全到了。此时听了这话,当然是不敢多言,只是赔笑。

    他们可没有楚云清的待遇,如今都能跟老大同车而行啦,众人心里头这个恨啊,更有些酸楚--本以为堂主是女中豪杰,跟其他女子不同,没想到也会被一副皮囊蒙了眼,不公啊!

    晏红染哪里会猜到这几个憨货心里想什么,见他们有些愣神,眼神一眯。

    “手底下都没出什么岔子吧?”

    听她说起正事,一众香主神情皆是一肃,相视之间,其中一个面相老成,身材魁梧的汉子开口了。

    “实话说,这几日陆景的人,私底下都拉拢过我们。而且,虽然他们没有明着抢咱们的生意,但手下的人没少来咱们这边逛游。”

    这人叫做方震,早年是混绿林的,绰号“扑天雕”,就在太渊州北边一带活动,专劫各大商会的车队,不过也算是盗亦有道,只求财,所以被晏红染抓了后,还留了条命,现在管着两个坊市。

    这家伙脑子不太聪明,但武功不错,一身横练刀枪不入,在渊行帮也排的上号。

    方才拎着水桶递毛巾的,就是他。

    晏红染点点头,然后朝楚云清道:“你先去把她关地牢里。”

    她,指的自然是进了堂口后就左顾右盼四下打量的顾禾。

    而听了这话的几个香主,则一下愣了,他们还以为这漂亮女人是堂主刚交的朋友,哪成想还是个阶下囚?

    不过,被堂主抓来,说不定以后还能成自家兄弟,众人不免看了眼方震,惹得后者老大不乐意。

    楚云清应了声,朝门口那边抬手虚引,顾禾浅然一笑,跟他出去。

    这一笑并不刻意,偏生那股狐狸精的媚态不经意间展露,让堂中几人一下直了眼。

    等人走了,他们心头竟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晏红染眼角跳了跳,手里捏得两个核桃咯嘣作响。

    方震等人连忙回神,自觉尴尬的还轻轻地在自己脸上抽了下,一脸讪笑。

    晏红染冷哼一声,道:“那女人是方士,精通魅术,没我吩咐,你们谁都别去招惹她。”

    方震等人一听,自是连忙应下。

    “为何让清儿哥过去?”方震问道:“他正年轻,血气方刚的,要是…”

    在看到晏红染清冷的目光后,他这话就一下止住了。

    “起码他不会去逛窑子。”晏红染冷哼一声。

    方震缩了缩脖子,要说场间谁去青楼最多,那自然是他方某人。不过,他心里也有不忿,正因为楚云清是个童子鸡,才更把持不住啊。

    “好了,说说帮里最近的动态。”晏红染收起玩笑。

    ……

    虽说朝廷律法严明,非官府之外不让设立地牢等囚禁之地,但像渊行帮这等江湖势力里,要是没有地牢,那还叫帮派吗?

    地牢当然是在地下。

    楚云清领着顾禾进了堂口大院,然后拐进了其中一间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屋子,转动机关,地上便露出了通往地下的石阶。

    边上的弟兄连忙递过火把来。

    “请吧。”楚云清指了指。

    顾禾神情不变,走在前头。

    阶梯并不长,三十余步拐个弯,眼前便出现了朦胧的光。

    地下有火把,并不算黑,一条甬道两旁是铁栅栏的牢房,总共十间,此时只有两间关着人。

    “呦,清儿哥可是稀客。”一个有些跳脱的声音传来,在这空旷安静的地下,却显得有些诡异。

    “我闻到了女人身上的味道。”一个有些沙哑苍老,却带着恶意的声音接着出现。

    顾禾有些好奇,看了眼身边的人。

    楚云清哼了声,说道:“一个赌徒,一个色鬼。”

    想了想,算是提醒般,略作解释。

    这两人,前者名唤白九,诨号‘三只手’,是混南市那边的赌徒,也就是陈五地盘上。某次赢了赌坊五万两银子后,被庄荷发现出老千,这一下惹出了陈五,直接剁了他的右手。

    但这人嘴硬说自己没有出老千,还说要去石帮主那讨公道,陈五直接把他那只断手喂了狗。

    白九这心里是又气又恨,半夜一把火将那赌坊点了,然后想逃出城去,却又被人追杀,就窜到了东市来,然后落在了晏红染的手里,直接给丢进了地牢。

    也因此,他还能活着。

    而后者,是一年近古稀的老头,虽然老,却是太渊州这九郡之地有名的采花贼,跟其他采花贼不同,他轻功一般,但有一手制迷魂香的本事。

    至于此人真名谁也不知,只有其自诩名号‘不走空’。意思凡是被他盯上的女子,夜半前去进闺房,必要一亲芳泽,绝不走空。

    然后,他盯上了晏红染,可莫说进闺房,就是在白天踩点的时候,被晏红染一箭射穿琵琶骨,钉在了墙上,后来丢进了地牢。

    本来嘛,像不走空这种人人喊打的采花贼,被抓到后肯定是要先骟了的。但这人连哭带求的,说自己其实早不行了,半年前就支棱不起来了,所以才得以保全一个完身。

    此时,听了楚云清的话,顾禾则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像他们这种人,还留着作甚?”

15.顾禾

    地牢虽有火把照亮,二三十步远也很难看清容貌,更别说不论是白九还是不走空,两人都无什么高明武艺,全是一些混迹江湖的手段罢了。

    所以,本来不走空说是一女子,两人还有调笑之意,但一听这话,心里登时毛了。

    虽然声音好听,有些软软糯糯的,可这说出来的话,却着实让人窝心。

    “你这丫头,说话忒不讲究,是不是想让本大爷给你堵住嘴?”不走空嘿嘿笑着,沙哑的声音宛如沙刮一般。

    那白九也是猥琐一笑,“您老那活儿都支棱不起来了,还拿什么堵?”

    不走空气急,“当老子这药是摆设?再说,要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它自己不就支棱起来了嘛。”

    顾禾脸上虽带薄笑,但眉眼之间已有煞气。

    楚云清将火把插在栅栏上,随口道:“顾姑娘既然是六扇门的人,想来武功不错?”

    “还好。”顾禾淡淡道。

    “那肯定也会些审讯的法子了,知道如何折磨人。”楚云清一笑。

    顾禾听后,明白了,挽了挽耳边青丝,不紧不慢道:“那会的花样可就多了。”

    两人恍若无人地说着,而白九和不走空却一下熄了声。

    楚云清走到一个铁门前,拍了拍栅栏,“老头儿,要不让这位姑娘进去,跟你谈谈花样?”

    这牢房里有床有褥子,此时那床上正躺了个穿着邋遢、身形干瘦的老头,不过他那花白的头发却是干净整齐。

    此时听了这话,不走空那漏风的牙口冲楚云清咧了咧,大概还想说几句狠话,不过看了那人平淡的目光,不知怎的,这话就又憋了回去。

    他哼了声,一把拉过被子,盖在了头上。

    楚云清冷冷看他一眼,对于这种祸害良家的渣滓,他恨不得一刀将其剁了。

    然后,他又转身,看向对面那间牢房,里边席地坐着一个脸颊消瘦的青年,此时见他看过来,脖子登时一缩,低头看着破碗,手里耍着铜钱,念念有词起来,就是不敢再多看外面的人。

    楚云清哼了声,走到离两人稍远的牢房,打开了铁门。

    “顾姑娘,请吧。”他指了指。

    顾禾微微一笑,走了进去。

    牢房里有床铺被褥,也有恭桶,虽有一股潮气,但算是干净。

    “有什么需要买的吗?”楚云清道:“要是有的话,现在说,我去给你弄来。要现在不说的话,可能后边我就不来了。”

    “什么都行?”顾禾打量着牢房,随口道。

    楚云清一笑,“那肯定不是,得没有危险,确保你不会逃出去的。”

    “送几床干净的褥子来吧。”顾禾说道:“还有这草席,能换的话,还是希望换一下干净的,再就是这里湿气太重,我可能住不惯。”

    楚云清想了想,还是道:“我会跟红染姐说的。”

    顾禾一笑。

    楚云清很快便离开了。

    等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上边传来机关拽动铁索的声音,那白九铜钱碰破碗的声音才停下,老采花不走空也掀开被子,露出了头。

    “那姓楚的小子说你是六扇门的人?”白九问道。

    顾禾‘嗯’了声。

    “可我记得太渊城六扇门里,没有女人啊?”白九疑惑道。

    六扇门总部在京城,但大峪皇朝九州之地,每个州城府衙下,都有六扇门官衙。譬如太渊州的九郡总捕头安清和,就掌管太渊城的六扇门。

    顾禾说道:“我不是太渊州的人。”

    “啊?”白九更是好奇,“那你是哪里人?太渊州外是什么样的?我还没出过太渊州呢。”

    另一边,不走空却是笑了笑,“你出老千的本事虽然不错,但见识还是少了,等你出了太渊州,才知道外面天地有多广阔,江南女子、旸州瘦马,还有北地的那些豪放女子,啧啧。”

    “我真的没有出老千!”白九咬牙切齿道。

    至于不走空话中所说的什么女子,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人真的感兴趣,反倒会觉得这人下流恶心。

    顾禾在床上坐下,摸着受潮的被褥,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会被抓来的?”白九问道:“该不会是故意被抓,实际上是想找什么罪证吧?还是说,你其实要抓的是我和这老色鬼?”

    说到最后,他语气里已经有些害怕了。

    便是那边的不走空,心里也是一跳。

    不过,他还是面不改色道:“人顾大人都说了,不是咱们太渊州六扇门的,就你出老千那点小事,还能惊动上头的人?”

    说着,他不忘冲顾禾那边笑笑,“您说我说的对吧?”

    顾禾也是淡淡一笑,“你们猜错了,我是败给了晏红染,被她掳来的。”

    “又是这小娘皮!”不走空怒骂一声,“老子也是折在她手上!”

    白九摸着自己的断手,倒是没说话,要不是晏红染把他抓来地牢,他恐怕早就被陈五剁了喂狗了。

    “等老子出去了,一定好好炮制她!”那边,不走空还在说着狠话,但说着说着,就呜咽起来,然后头蒙在被子里,哭了。

    饶是顾禾见多识广,此时也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嗐,又来了。”白九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了,“你别理他,习惯就好了,他自打让晏红染一箭钉在墙上,大庭广众地游街之后,这脑子就有毛病了,时不时就这样。”

    顾禾轻呵一声,“换做是我,会杀了他。”

    不走空哭的声音更大了。

    白九摇摇头,“睡了睡了。”

    顾禾听着不多时便传来的呼噜声和隐下去的呜咽,狭长的眸子里带着些许沉思。

    太渊城,她是没有惊动任何人地来了,但现在身陷于此,要如何找到人,如何搜集证据,倒颇值得思量。

    不过,她想到了方才那小子,似乎是叫楚云清吧,他眉宇间隐隐带着愁绪,该是有什么扰心的事情,而听说这城里帮派的帮主死了,或许会跟此事有关。

    顾禾想着,晏红染很聪明,多疑又有手段,看来行事的契机,只能落在那楚云清的身上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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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莽撞人介绍:
江湖之中,人若浮萍。庙堂太高,风雨飘零。一个无依无靠的卧底捕快,在【叮】的一声后,人生出现了转变。他行走在黑与白之间,他是笑看风云的江湖人,更是一个只认道理的莽夫。这是有关江湖道的故事。最后一个莽撞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后一个莽撞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后一个莽撞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