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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莽撞人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最后一个莽撞人txt下载     最后一个莽撞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伏杀

    如今艾小舟平安无事,而花无期也安稳下来,楚云清这大半天的忙碌总算是有了成果,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此时,马车慢悠悠地赶着,楚云清靠在车厢上,已然打起了瞌睡。

    艾小舟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他今天可是累坏了。”

    顾眉舒轻哼一声,“他就是一身蛮劲儿,动脑子的可是我,我才累呢。”

    艾小舟便笑着去给她捏肩捶胳膊。

    “说起来,那个工部的糜恕为何会跑?”她问道。

    顾眉舒满意地哼唧几声,闻言摇头,“谁知道呢。”

    “他这般举动,明显是跟灰袍或楚环玉脱不开干系,可他又是太子的人。”艾小舟分析道。

    顾眉舒眼皮动了动,看向身边这人,“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在怀疑太子吧?”

    艾小舟坦然道:“昨晚死了一太监,就是那些灰袍动的手,谁会无聊去杀一个太监,并且还掌握了他的行踪?”

    顾眉舒蹙了蹙眉,“可太子有什么动机要杀人?况且,东宫的消息大半都是我整理的,我在他手下做事这么久,并未听说过他与什么灰袍有牵扯,更没听说过有这么个组织。”

    “你也说了,是大半的消息。”艾小舟说道:“你终究是宗门的人,难道会觉得太子真什么都不对你隐瞒吗?”

    她现在还不知道太子是被人冒充顶替之事,因着顾眉舒在,楚云清并没有急着告诉她。

    而此时楚云清看似是在小憩瞌睡,可实际上,耳朵却是竖着在听两人的对话。

    顾眉舒听了艾小舟的话,眉头不由皱起。

    如果换成是旁人,她肯定会觉得对方是在挑拨她跟东宫的关系,可现在说这话的人是艾小舟,她当然不会如此。

    的确,在心底里,顾眉舒也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太子对她没有秘密,即便是心腹,有些事也是不能说的。

    现在,她在想该如何开口。

    这时,本是闭着眼如寐的楚云清眼皮忽而一动,蓦地睁开眼来,其中锐色一闪即逝。

    下一刻,马车外便传来破空的尖啸,同时还有老车夫突然大喝。

    “小心!”

    嗖嗖嗖!

    利箭穿空,马车上霎时传来咄咄咄的中箭之声,只不过均是扎在两旁的车厢上,没有一簇箭头穿透。

    “这车厢木板里可是有一层铁板哩。”顾眉舒说着,快速拉动夹层,两旁的车窗便被暗沉的铁板挡住。

    外边传来了马匹凄厉的嘶鸣,然后是重物倒地,连带着马车也朝前用力顿了顿。

    新一轮的箭雨还在继续,如雨打芭蕉一般的声响不绝如缕,其中还有老车夫的挥喝,以及兵器斩落箭矢的声响。

    种种声音,皆在楚云清的耳畔汇聚。

    “什么人?”艾小舟凝重道。

    三人并未靠在车厢上,马车有些朝前倾斜着,但幸亏足够宽敞,他们聚在中间位置,那张小桌挡在了正前的车帘方向。

    “会不会是那灰袍人的报复?”顾眉舒猜测道。

    楚云清此刻却无心思忖这些,人已经来了,现在不是想对方是谁派来的时候,而该想着要如何破局,或是如何杀掉这些人。

    箭矢来自两旁,他将车窗铁板拉开一条缝,朝外看去。

    一边的房上,是一个个蒙面之人搭弓引箭,街面地上散落箭矢无数。

    楚云清脸色有些沉重,人数很多,箭亦不少,这里可是神都,还是内城,谁敢又哪来的这么一伙人?

    要知道,弓箭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从地上的箭矢上看,规格都很高,并非自己打磨的箭簇。

    而且,这些人射箭的动作也很熟练。

    “是出身军伍之人么?”楚云清心底有些凝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暗处之人定不会留下活口,那他们脱身也就极为不易。

    “你现在可能动用阵法?”楚云清问向一旁的顾眉舒。

    “不行,只能尝试调动一丝自然之气。”顾眉舒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里不是教坊司的那条街,她的布置全不在身旁,而且又出来的急,要说保命还行,可要是真想仰仗她的阵法,恐怕不太行。

    “我真气恢复了五成。”艾小舟手按后腰的绣春刀,眼神认真而锐利。

    外边,老车夫喊道:“呔!爷们儿快累死在这箭雨下了!”

    听了老车夫中气十足的话,楚云清心下笑了笑,这老家伙也不是个等闲之辈,能在这般箭雨下坚持这么久,武功真是不弱了。

    而等老车夫话落,这一阵箭雨便停了下来,然后是衣袂破空,脚踩在地上,四面八方无数气机浮现,杀意凛然。

    楚云清看向身边两人,道:“我出去杀人,你们自己小心。”

    “我与你一起!”艾小舟作势就要跟着。

    “你照看着点顾姑娘。”楚云清一把给她按住,然后身影一闪,便撞开车帘出去。

    他脚下一踏,人就飞到了马车顶上。

    老车夫站在马车前头,气喘吁吁地看过来,“老子还以为你还打算缩着呢。”

    楚云清没理他,而是看向四下。

    此时天色阴沉,长街寂静,莫说行人,便是附近百姓也紧闭门窗,看不见一个。

    但朝他们而来的人很多,皆是穿着干练,黑布蒙面。

    从这些人的步伐和行动上来看,均是有章有法,步履几近相同,绝非是招揽的江湖人,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卒。

    他们俱是手持刀剑,身稳手稳,自四面冲来时,让人仿佛间看到了一股阵势,将众人连成一片的阵势。

    剽悍的气息扑面而来,然后在一声大喝里,他们发起了冲锋。

    蒙面的汉子一刀劈来,可人在半空,便被楚云清一拳砸落。

    有人自他背后跃身而起,但他看也不看,只是信手一挥,金光如棍,直接将这人打飞出去。

    马车四下是先前坠落的箭矢,一个个蒙面之人踩踏其上,朝马车涌来。

    楚云清双拳紧握,他立在车顶,就如守阵持旗的勇士,不让分毫。

    远处,一家客栈,阁楼上,有人放下手中的千里眼,感慨一声。

    “以一敌百,真乃猛士。”

    “江湖之中,武功高强者辈出,不过是一有些修为的武夫罢了。”旁边,头戴箬笠之人同样收回目光,语气却很是不屑。

107.觊觎

    这所处阁楼上远观的两人,皆是身穿灰袍。

    只不过一个面容中年,气息绵长,颇具几分儒雅之风。另一个则带着箬笠,垂下黑纱遮脸,背后一柄链手大锤,身材魁梧不亚楚云清,而凶厉之气尤甚。

    “你修习也是外家,如何看待此人?”儒雅中年人问道。

    边上那壮汉遥遥往那边战团瞥了眼,哼了声,“这般年纪,气血之力精纯不弱,要么是有上乘的熬炼法门,要么就是得了高人指点。但他所用武功却是平平,那金光虽有花样儿,却过于凝滞局限,反倒发挥不出这一身气血的本事。若是在我面前,三锤即败!”

    中年人点点头,对方虽然态度不屑,却是源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这话说的倒是中肯。

    “你不妨再仔细瞧瞧,他这气血中,可有古怪?”中年人说道。

    “哦?”这汉子微怔,略有意外之色。

    他自忖凭自己这双招子,只要不是那些身怀敛息秘法之人,上眼一瞧皆能看穿虚实。

    可此时听身边这位的意思,似乎方才自己还看走眼了?

    他心中有些不服,聚力于目,凝神看去。

    双方离得不近,这等距离用千里眼才能看清楚,可此时他在黑纱后的双眼,泛红而瞳孔紧缩,眼眶微扩,竟似兽类,远处场景犹如拉近一般,俱在眼前展现。

    然后,他便从那道凛然身影上,感受到了一股刺痛,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只是在对方出手时,若细细感知那气血之力,就会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

    “这?”他有些惊讶。

    “感觉到了么?”中年人笑着问道。

    箬笠汉子抱拳道:“在下见识短浅,还请堂主大人指点。”

    “他身上,应该有某种刺激气血之物。”中年人,也即是名为‘江湖’的这个组织的堂主,语气有些起伏道:“在增强其体魄之中,还在活化气血里增幅了某种能力。”

    旁边那汉子一惊,“如此岂不是...”

    “没错,与吾等血脉有些相似。”中年人轻轻颔首。

    “那今日便不能让此人逃脱了!”这汉子捏了捏手指,颇有些跃跃欲试。

    中年人看他一眼,微笑道:“怎么,你也觊觎吗?”

    明明是温和的话语,落在那汉子耳边的时候,却如同这寒冬的新雪那般酷寒。

    他赶忙躬身抱拳,“莫昉不敢。”

    中年人见他如此,不由叹了口气,“你也是多年的老人了。”

    壮汉也即是莫昉连忙低头。

    “这人今天便交给你了。”中年人吩咐一声,转身便走。

    身后,莫昉有些愣神。

    “那其他人?”他下意识道。

    “东西一定要拿到。”中年人的声音隐隐传来。

    莫昉明白了,恭敬称是。

    直到人走了,他才回过头去,看着远处,转了转脖子,脚下一踏,人便朝那边掠去。

    ……

    这些人的确是官兵,楚云清这么认为。

    从他们握刀的姿势和手上的茧子来看,都是久经训练而留下的。

    楚云清无暇去想他们是太子派来的,还是与那些灰袍人有关,个中牵扯,他此刻全然不去考虑,只是不断地将涌来之人打飞。

    地上很快便倒下了一片,数十人,皆在马车四下惨呼哀嚎。

    而另一边,马车头的位置,老车夫手里一把朴刀舞动生风,凡是靠近的尽皆被斩做两段。

    血腥味扑鼻,而来袭之人已经没有站着的了。

    老车夫拄着朴刀喘气,看了眼站在车顶上的楚云清,道:“真是比不过你们年轻人了,打杀这么一场,脸不红气不喘的。”

    “前辈老当益壮。”楚云清说道。

    这时,他本要跳下马车,可动作却忽然一顿。

    他略微有些僵硬地站在那里,莫名有一种被极凶厉之物盯上感觉,让他身子一下绷紧。

    老车夫还想说些什么,骤然的破空声里,黑影带出刺耳的尖啸,瞬间到了他的身前。

    老车夫眼睛一下瞪大,仓促之间根本无法躲过,只能一推手边朴刀去挡。

    砰!下一刻,他整个人便撞在马车上,箭雨未曾穿破的铁板,被他整个撞塌一面。

    车厢里传来顾眉舒的一声惊叫,楚云清自车顶跳下,艾小舟扶着顾眉舒于马车内飞出。

    那老车夫靠在马车里,胸前塌陷,口中吐血不止,已然是活不成了。

    楚云清眉头皱起。

    铁链拉动黑影飞速而回,落于长街走来的高大身影手上。

    灰袍,箬笠,一柄带细长链子的大铁锤。

    楚云清目光渐凝。

    “没事吧?”他看向身边两女。

    艾小舟摇头,倒是一旁的顾眉舒脸色有些发白,她看着车厢内的老车夫,难掩伤感。

    老车夫挣扎着想要起来,他看着自长街上走来的身影,眼中有痛恨,更有不解。

    他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看了看另一边的顾眉舒,与之相视,看懂了对方的眼神之后,便没有将话说出来。

    老车夫咽了气。

    顾眉舒银牙微咬,袖中双手猛然握紧。

    “你们去边上,小心。”楚云清说着,抬脚,朝来人迎了上去。

    艾小舟知道她们两人在场,只会是他的拖累,遂与顾眉舒到了街旁,一边警惕四下,一边将心神放在楚云清的身上。

    楚云清脚步沉重,随着迈动每一步而全身的气势也攀涌起来。

    他能感觉到来人浑厚的气机,对方很强,或许是他迄今为止,碰上的实力最强之人。

    他莫名有些期待与对方的交手。

    随着彼此越来越近,半空中传来阵阵闷响,如同阴云中藏匿的雷声。这是两人气血之力的无形碰撞,更是气机上的试探和争锋。

    “有趣。”莫昉冷笑道:“但不自量力。”

    他手指一拽,继而一放,手中链子声响,接着那柄巨锤便朝对面之人飞去。

    楚云清刚才就见了这锤子的威力,且速度极快,若是正面相抗,很可能也会如老车夫那般,五脏六腑都被震烂糊。

    但他偏偏就有些不服,心底冒出一股邪劲来。

    这却是因为莫昉隐隐的气血压迫,使得楚云清有了跟他一争高下之心,此刻就要拳拳到肉地硬碰硬。

108.碰撞

    巨锤眨眼到了眼前,楚云清周身金光一瞬暴涨,璨若琉璃,他直接朝前伸手,欲要以双手硬接下这一锤。

    对面,莫昉冷哼一声,显然很是讥讽不屑。

    咚!

    犹如打鼓之声,自楚云清与那铁锤接触之后,突然的一声闷响。

    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后退,脚下踏破地面青石,既是卸力,亦是有些抵御不了这股力道。

    楚云清心底一惊,伤倒是没伤着,可护体金光却被这一锤砸散了一半,这一锤竟真有不下千钧的力道!

    这不单单是对面之人力量强横,更是因为这锤子,似乎有些古怪,就像是带着某种增幅一样,硬接下的时候,除了初始的力道之外,仿佛浪潮一般,还会有二次袭来的冲击。

    方才,他便是一时不察,因这股力量而退。

    但好在也是正面接下来了,楚云清看着被对方收回去的大锤,甩了甩双臂,一阵噼啪脆响之中,躁动的气血涌动周身,如龙般吞吐绵长。

    对面,莫昉也是有些惊讶。自己这锤子是特制而成,特殊的材质可以引导气血,真正如臂驱使一般,可以发挥出十成的力量。

    并且其中刻画阵法,即便会加剧气血之力的消耗,可威力也能提升增幅近乎一倍。

    毫不夸张地说,便是如今江湖中那些赫赫有名的外家高手,想要硬接他这一锤都绝非易事,更逞论眼前之人还是赤手空拳来迎。

    唯一的解释,便是此人身怀的那样东西,才让他拥有了可以硬接此招的能力。

    想到这里,莫昉不免心头火热,这无疑是可以增强气血之物,如果自己能得到的话,莫说实力定会暴涨,在组织里的地位更进一步,甚至还能窥探到传说中,隐世家族的某些有关气血的奥秘也说不定。

    一念至此,莫昉心中贪婪与杀意更甚。

    下一刻,他未再将锤子甩出,而是一握锤柄,抡起就朝对面之人砸去。

    这是一场气血之力的争锋和较量,澎湃的气血撞击,是一招一式的拳拳到肉,丝毫没有花里胡哨。

    楚云清身上的金光聚了又散,他躲避着对方的大锤,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莫昉的武功很简单,简单到近乎单一,他就是抡起锤子,快速而大力地砸落,躲过去,那就再来一锤,躲不过去,要么硬挨,要么就是死。

    通常来讲,力量大的人,速度难免就受到限制,或是速度快的人,力量就缺乏一些。

    但这些在莫昉身上丝毫没有得到印证,他挥出的力量因手中的巨锤而成倍增长,他所有的气血更是加持在每一下的挥击上。

    他不需要防御,因为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方式,只要永远保持近乎狂风骤雨般的攻势,那对手就没有机会反击,自然也就不可能伤到他。

    楚云清仿佛一直是在被动接招,他一身护体金光在这如乱披风的锤法下摇摇欲坠,四下金光溅落,如同炸散的烟花。

    “怎么了,怎么了,你就这点本事吗?”莫昉大喝出声。

    楚云清神情不变,依旧以身法躲着对方的攻势,而实在躲不过去了,便将气血凝聚在小臂上,抬起硬生生接住对方的锤子。

    好在这并非是长距离甩出的锤子,没有那么大的力道,不过饶是如此,他现在体内气血也有些翻腾。

    但他一直在观察着,等待着。

    在真气上,他有御气雷化的上乘法门,可在气血上,他的应用只有金光罩,最多就是以此产生的形态变化。

    但金光罩放在太渊州是顶级的外家武功,但在京城中的这几次交手,楚云清发现金光罩已经走到头了,所依靠的还是自身强大的气血补充。

    他需要更深层次的气血运用,可以是武功,也可以是其他法门。

    虽然有着劫雷兜底,且增幅巨大,但他可不会忘了,劫雷在自身丹田气海之中显化雷池,自己本身就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将其压制,万一依赖性地过分使用,很可能给它可乘之机,届时定会是巨大的麻烦。

    因此,当面对眼前这用锤子的灰袍人,在感知到对方身上磅礴的气血后,楚云清才会有一较高下的心思,同时也是想观察对方是如何运用气血的。

    但楚云清的想法挺好,可他并没有想到,莫昉根本就不会用什么武功,他依靠的纯粹就是气血下的身体力量,不拘于一招一式,更没有多余的变化,就只有身体的本能。

    任何攻击的动作,都是他的招式,是杀人的招式。

    “就只有这种程度的话,如何能让我尽兴啊!”莫昉大喝一声,周身气血如龙,“那你就去死罢!”

    他这一锤落下,身上隐隐有赤红光芒流转,如同血色。

    且那黑漆漆的锤头上,亦是如披血光。

    楚云清心神猛跳,他知道这绝不是寻常的一锤,如果自己再像之前那般硬抗,少说也要重伤。

    他脚下一踏,人便朝后跃开。

    但对面莫昉却是冷笑一声,手中链子一松,这一锤竟是竟是紧随而去。

    楚云清早就料到对方会有此招,他紧盯那飞袭而来的锤头,右掌并起如刀,滚烫的气血反不如紫电跳跃时那般滚烫,整个手掌在金光之中笼罩上一层令人心悸的深沉天色。

    对面,莫昉心中一跳,颇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面前之人的手掌,那跃动的电光,竟给他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唰!

    在锤头将要临身的刹那,楚云清手掌骤然落下,劈斩在那锤柄之上。

    刺耳的尖啸,如同金石碰撞划过,随即是嗡鸣掠过的爆裂之声。

    远处,艾小舟和顾眉舒下意识捂住了耳朵,脸色痛苦。

    莫昉更是浑身一颤,手上刹那一松,不是他松开了链子,而是链子忽然失去了重量。

    换句话说,是锤子掉了。

    楚云清一记掌刀斩断了锤柄,继而朝一旁侧身,锤头因惯性飞出,他却顺势而上,身形如电,毫不犹豫地朝对面那人一拳轰去。

    莫昉有些失神,或者说是有些懵,掺杂了奇珍寒铁的锤柄,竟会被一双肉掌斩断?

    但下一刻,剧烈的音爆迎面而来,仅是风压都差点将他掀飞出去。

109.气血

    这无疑是可怕的一拳,并非全然是由气血铸就,其中更隐藏着一丝如同寂灭般令人心头绝望的气息。

    直到这一刻,莫昉才明白,对方身上所怀之物究竟有多恐怖,这绝非常人可以拥有的力量,哪怕是那庞大的气血,都像是一种掩饰。

    真正要杀人的,是里面那若隐若现,游离如丝的气息。

    莫昉闷吼一声,浑身陡然暴涨数尺,衣衫撑裂,露出底下赤红如干裂的皮肤,而一块块隆起的肌肉,就像是因久旱而出现裂隙的岩石表面,充满着一种荒芜的力量感。

    他丢掉了手中的铁链,气血如同粘稠的血水,填满了他身上龟裂的沟壑,蔓延的血色,就像是岩浆流淌过遍布的火山岩。

    楚云清这一拳骤然而来,下一瞬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轰!

    气血与真气的爆发,加上紫电的加持,这一拳就像是晴天的闷雷,在耳边响彻,震撼人的心神。

    莫昉魁梧的身躯一下弯曲,胸前那如岩石般的肌肉整个塌陷,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拳窝。

    楚云清一击之后,左脚为支点,右腿如鞭,直接甩在这人的脸上。

    垂落黑纱的箬笠炸开,莫昉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抬手挡下,哪怕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崩飞出去,脸依然没事。

    楚云清微喘了口气,右手不自主地颤抖几下,直到上边的紫色电光在气血的冲刷下消失。

    莫昉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胸前的塌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只不过伴随着的是他体表那层血色光芒暗淡了几分。

    几个呼吸之后,他就如常般活动了活动方才骨折的手腕,气息依旧凶悍。

    楚云清却看到了他的脸。

    光滑如镜,只有双眼是空洞,贴切的讲,像是在鸡蛋上用毛笔点了两个点。

    “无面。”楚云清眼眸一沉。

    对面,莫昉说道:“想不到你竟能伤到我,现在,我对你所拥有的那件东西,愈发好奇了。”

    “东西?”楚云清一愣,什么东西?难道对方对自己出手,就是为了从自己这里得到某样东西?

    他有些怀疑。

    这时,莫昉转了转脖子,大步而来,“在气血上,你已经输了,那么就让我来看看,刚才的招式你还能用出几次吧!”

    话说着,他整个人就冲撞而来。

    ……

    街边,艾小舟和顾眉舒有些担心地看着楚云清。

    本来在刚才,当她们看到一直被动招架,处于颓势的楚云清突然爆发,将那灰袍人锤子斩断的时候,心里吊着的这口气才松了下来,还以为已经尘埃落定。

    可没想到,那灰袍人竟然像是没事人一样又站起来了。

    且不说对方的武功,便是这恢复和抗打的能力,就实在恐怖。

    “你觉得他能不能赢?”顾眉舒问道。

    “能。”艾小舟语气极为肯定。

    顾眉舒有些意外,问道:“你好像在有关他的事情上,一向表现的很自信?”

    艾小舟哼了声,她岂会说现在的楚云清根本没用出全力?便是那奇异的小斧头,就还一直藏着呢。

    顾眉舒眼睛动了动,开口道:“说起来,我记得当初他在教坊司醒过来的时候,还很要紧着一个古怪的玉斧头?”

    艾小舟一愣。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顾眉舒问道。

    艾小舟眼神闪了闪,摇头道:“我都没见过,怎么会知道。”

    下意识的,在楚云清没有授意之前,哪怕是面对多年好友顾眉舒,她也未说出有关青璇小斧的事情。

    顾眉舒看着她,笑着眨了眨眼睛,“怎么,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下次。”艾小舟连忙道:“等下次我问明白了,就跟你说。”

    在顾眉舒面前,她撒谎的水平实在不够。

    顾眉舒一眼就看出她有所隐瞒,不过却并未深究。

    “这个人的肉身力量很强,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楚云清刚才那一招,在短时间内无法继续动用。”她说道:“要是不想个办法的话,很可能会败。”

    “那咱们去帮他?”艾小舟说道。

    “你疯了?”顾眉舒看她神情不似说笑,连忙道:“这二人的交手,你怎么能参与进去?”

    的确,街面因两人的碰撞而破碎一片,离得近的那些之前被打伤的蒙面人,更是直接被交手掀起的气浪打飞,吐血不已,场间更是狼藉一片。

    这种程度的交手,别说参与其中,便是稍有不慎被波及到,都要受伤。

    而这般动静,显然已经引起了附近不少人的注意,别看现在都没露面,可暗地里,肯定已经有人在窥探了。

    顾眉舒不是不想帮艾小舟,只是现在只能将一切都交给楚云清,她们要是上去,反倒会成为对方的拖累。

    而在一开始,楚云清想必便是这么打算的。

    艾小舟有些气恼,她觉得自己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而从前在太渊州的时候,自己还能跟楚云清站在一起,可随着对方修行渐深,现在的自己真是只能看着对方的背影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没有奇遇没有背景的人来说,如今的修为确实是自身可以达到的天花板了。

    顾眉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能体会到对方此时的心情,但没说什么。

    ……

    青璇小斧还没有动用的必要,楚云清已经看出了对面之人的虚实。

    这个人的气血很强,但同样的,在之前抡动那巨锤的时候,因为换来力量的变强而导致气血消耗更快,所以他才会表现的那般有些急躁,想要快速解决战斗。

    另外,在气血的对拼上,的确是自己输了。对方的气血并不如自己精纯,却无疑更浑厚几分,且看似不拘于一招一式,实则每一次出手都完美契合了自身气血的运行。

    这是更为高明的运用法门。

    武学招式,是对气血或真气这等玄妙力量的运用方法,当然是比不得法的人拳打脚踢来得强横。

    就如杀猪屠夫,同样拿着一把刀,一个知道怎样宰猪最方便最利索,一个却只是乱劈乱砍杀猪,两者差距自是一眼能看出来。

    楚云清看出了这无面壮汉的招数,这是最完美运用气血的本事,化在了举手投足之间。

    他有些心动。

110.贪心

    莫昉没有想到楚云清竟会这么难解决,而正如楚云清所料,他现在虽然是最强的形态,可不论是气血的消耗还是维持目前状态对身体骨骼的压迫,都随着时间而加剧。

    换句话说,他并不能支撑太久,以往在这个形态出现之后,短时间里就要解决掉对手。

    但现在,他却有些做不到,因为眼前之人的强大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预想当中,对方最多便是有些勇武罢了,可当实际交手之后,莫昉才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在那一身精纯的气血下,似乎还隐藏着更为令人心悸的力量。

    当感知到其中气息之后,莫昉甚至以为自己感知出错了,因为那似乎是同样精纯的真气?

    但这怎么可能,气血与真气这内外家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竟会如此融洽地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可不是简单的初学者,而是数十年的修为,他的丹田气海,要如何才能承受得住?

    经脉窍穴,难道不会在两种力量搬运周天的时候,产生冲突吗?

    这种近乎浑圆如一的平衡性,对方又是如何做到的?

    莫昉极为惊讶,更是骇然,他认为是那神秘之物的原因,而如此无疑是在表明,自己绝不可能轻易得到。

    嘭!

    莫昉砸落的一拳被楚云清正面接下。

    莫昉此时近丈高,拳如砂锅,这个形态让他拥有着远超于常人的恢复能力和防御力,在力量上亦有着增幅。

    但作用都是相互的,想要维持强大,就要付出更多,他的气血在加剧消耗,会越来越衰弱。

    现在,楚云清双掌交叠,将这一拳挡下。

    “看来,这就是你的极限了。”他微微抬眼,眸光冷酷而锐利。

    莫昉瞳孔一缩,继而咬牙,怒喝一声,膝盖便猛然朝前顶去。

    楚云清冷哼一声,双掌如撑般用力,跃身躲过。

    “机会!”莫昉眼神一动,变拳为刺,五指如枪,竟是打算直接将眼前之人刺穿。

    两人交手,若非特别自信,否则肯定是不会有一方抢先腾空离地的,因为人在半空无处借力,最容易让对方抓住机会。

    现在,莫昉觉得自己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

    “还是年轻,天赋虽好,也身怀宝物,可惜交手经验不足,合该殒命!”莫昉如是想到。

    但他这一下刺出,人尚未踩实地面的楚云清却是不闪不避,双手直接朝他抓来。

    莫昉一愣。

    楚云清一把扣住他的手臂。

    莫昉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是淋了一场秋雨。

    寒意瞬息侵袭而入,自两人接触点钻进经脉,在这一刻,他能感受到自身气血忽然的凝滞,然后犹如雪遇暖阳一般化开,失去了本该拥有的活性,如同沉寂一般。

    莫昉只感觉到身子突然沉了一下,不是自外而内的压迫,而是由内而外的发沉,整个人有种莫名的厌倦感。

    “这是什么武功?”他心神大骇,想要激发气血,却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失去了联系。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时间,楚云清脚下踩实,腰身发力,双臂用力一拽,面前高大魁梧的身影便不由踉跄而来。

    的确是踉跄,习武之人,外家首先练得就是下盘,可此时的莫昉却像是脚下踩了火炭,而双腿更是软软绵绵,就跟在青楼耍了几天几夜般脱力。

    而在这短短的几息之间,莫昉已经认出了自己所中的招式。

    “剑蚀?”他看向对面之人,艰难开口。

    楚云清闻言,只是朝他微微一笑,然后,用力一扯,双臂甩动之际,便是一招双风贯耳。

    只听啪的一声,莫昉眼耳口鼻便流出血来,身子瞬间瘫软下去。

    楚云清看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壮汉,还能感知到对方微弱的气息,而上一刻还流血的对方,此时竟马上止血,不再流出。

    “这种功法虽耗气血,可在身体的修复上,却真是惊人。”他想着,抬手朝一旁虚抓,地上一柄尖刀便被金光拉扯而来。

    他很少有用兵器,但不代表不会用,像是帮派混战常使的刀剑,他耍起来一点也不差。

    此时,尖刀在手,楚云清手起刀落,直接砍下了这莫昉的脑袋。

    血是红色的,但很快,那张无面的脸便如蜡像般融化,继而变成一滩黑色的液体,就像是猛火油一般。

    楚云清稍稍后退几步,以袖掩住口鼻,仔细看着地上。

    黑水在地上淌开,最令楚云清震惊的,是那离着黑水还有一两步远的尸身,当血也晕开,两者接触到一起的时候,黑水骤然沸腾起来,如活物般顺着血水涌去,眨眼间将那尸体也化成了一滩黑水。

    地上,只有残破的灰袍衣物泡在黑水之中,散发着阵阵腥臭。

    一旁,艾小舟和顾眉舒都是第一次见这等场景,均是蹙眉掩口。

    艾小舟还好些,她是锦衣卫,跟尸体和诡物打过不少交道,但顾眉舒养尊处优惯了,从来都是端坐高堂,哪见过这个。

    本来也捂着嘴强撑着,随着艾小舟拉着她走近,实在是忍不住了,赶紧朝一旁小巷子里跑去。

    艾小舟看了她一眼,无奈摇头。

    “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无面人的诡异?”她问道。

    楚云清点头,“之前去家里的无面人,也是如此。”

    “这是毒么?”艾小舟皱眉看着,“却未曾见过这般猛烈的剧毒。”

    “许是那个神秘的‘江湖’势力的手段。”楚云清说了句,想了想,抬脚就要往前。

    “你干嘛?”艾小舟连忙拉他一把。

    “我方才见他所用功法,是颇为奇异的气血法门,有些贪心。”楚云清笑了笑。

    艾小舟愣了愣,不由一笑,“你这是想要搜尸?”

    楚云清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提刀,小心过去,用尖刀扒拉了扒拉。

    黑水只坏血肉,这灰袍衣物半点未损,他小心地挑动,直到刀尖戳到了某样东西,传来微软的触感。

    楚云清眼神一动,将其拨出。

    是包裹在丝绸里的一本册子,此时泡在黑水中,却如油布上的露水一般,竟是丝毫不沾。

    楚云清顾不上称奇,直接以刀尖将其扎了,手上金光弥漫,一把拿在了手里。

111.收拾

    “先离开这吧。”艾小舟说道。

    楚云清未曾细看这本册子,从衣衫上撕下一道布条,便将其层层裹了,塞进了怀里。

    他朝四下看了眼,感知之中,暗处的气机都很‘懂事’的没离太近。

    他先将地上那被自己斩断的巨锤拾起,然后走到破碎的马车旁。

    拉车的两匹马已经没气了,就像被砸落在车内的老车夫。

    楚云清撕扯下车厢内保暖的毛皮,直接将他卷起,扛在了肩上。

    艾小舟看着他如此粗犷,不由翻了个白眼。

    顾眉舒有些虚浮地从巷子里出来,一眼就瞧见楚云清扛了个人。

    “快些走吧。”艾小舟去扶她。

    顾眉舒眼里浮现几分伤感之色,只是默默点头。

    三人快步离去。

    过了半晌,四下里才有人悄悄冒头。

    他们先前当然不敢离得太近,仅是那死掉的用巨锤的汉子,一招一式所散发的威势,饶是他们未在场间,只是看着也觉得刮得脸皮生疼。

    这俩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打起来还真不含糊,那拳拳到肉,换成旁人恐怕连一拳都接不下,中招就成了碎西瓜。

    当然,还是有人认出了康乐坊的艾小舟,毕竟她是世袭百户,家境渊源颇深,偶尔过街难免抛头露面,在这神都京城里,三教九流很少有不认得她的。

    再就是教坊司的这辆马车,联想到方才那身姿婀娜的女子,不难猜出此人是谁。

    已经有人一边观察着现场,一边开始拿出笔写些什么了。

    他们中有江湖风媒,也有各方的探子,今天这场交手,事涉锦衣卫和教坊司,又有两大神秘高手,且还有一众蒙面之人伏杀,其中定然不会简单。

    至于跟昨夜码头一事有无关联,那就得看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的各人如何去猜测了。

    ……

    扛着个人从大街上走,难免不雅,尤其还是个偶尔冒血的死人。

    顾眉舒说老车夫并没有亲人,是宗门安排在自己身边,负责传递消息跟跑腿的,如今既是死了,上报宗门是肯定的,当然还是要将人入土为安。

    楚云清便将人送去了棺材铺,顾眉舒扔下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眼皮都不眨一下,那棺材铺老板拍着胸脯说这事儿包他身上了,保准给这位老爷子体面送走。

    三人没去教坊司,直接回了艾小舟的家。

    于心底里,楚云清还是有些不太信顾眉舒。对方所在的织云楼在官场上早早站队,显然是有涉足朝堂的打算,这种宗门定然野心勃勃,心思还不知道有多少。

    艾小舟之前说,她听到楚环玉跟南宫宓争吵,说是什么‘大事在即’。楚云清又想到了楚环玉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两相碰撞,他陡然便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会不会织云楼早就知道太子是假冒的,甚至这件事就跟他们有关?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难以消除,楚云清不敢去相信,却又在每每看到顾眉舒的时候,不得不去想。

    所以他并没有完全信任对方,哪怕对方表现出的很是友善,还有着艾小舟的关系,怎么着彼此也都该是站在一处才对。

    可立场这种事最难说清,他不敢去揣度。

    是以,当艾小舟见顾眉舒神情低落,拉她一并回家的时候,楚云清是想开口拒绝的。

    可那毕竟是艾小舟的家,顾眉舒又是她仅有的几个好友之一,有着多年的感情。楚云清当然不好开这个口,去当这个恶人。

    尤其是这种话像是在挑拨她们之间的感情,往往都是那些女人说短伦长,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说出来呢。

    所以,楚云清就憋着没说,老老实实护在两人身旁,一路上倒也没再遇到什么危险,安全到家了。

    关好院门,艾小舟这才松懈下来。

    与此同时,从屋里走出一穿着肥大黑袍,手里拿着菜刀的道人,他神情警惕而严肃,充满着自认为的凶狠,而当看到院子里出现的三人后,先是一愣,随即长松了口气,一张老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楚兄弟回来了?”周望潮赶紧招呼一声,“外边冷,快进屋吧。”

    艾小舟有些无语。

    楚云清同样如此,这老道身上穿的大黑袍,如果他没记错的,应该是自己从太渊州带来的换洗衣裳。

    只不过老道那道袍本就破损了,先前又跟那无面灰袍人一番争斗,更是破破烂烂,所以也就由他了。

    艾小舟领着顾眉舒当先往屋里走去。

    楚云清一把拉住周望潮,“花兄呢?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事吧?”

    “他在屋里呢。”周望潮说了句,继而叹气道:“倒是没出什么事儿,就是这小子不知道发哪门子疯,连饭也不吃了,就把自己憋在那屋子里头,说是修行。”

    楚云清挑了挑眉,“他伤不是还没好么,如何能修炼?”

    “可不是嘛,老夫估摸着,准是让你给刺激到了。”周望潮说道。

    “我?”楚云清一愣。

    周望潮干咳一声,煞有其事道:“他出身神武派,又是真传,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可如今差事办砸了不说,还折了其他宗门的同道,面对那灰袍人时也不是对手。而那灰袍人在你手上可是过不了三招,砰砰就让你给捶死了,这能不打击人嘛。”

    “有这么严重么?”楚云清下意识道。

    “嗐,你觉得没什么,可你俩年纪差不多,修为差距却如此之大,小花这心里头是不好受啊。”周望潮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楚云清点点头,道:“那你就没过去看看?”

    “怎么,担心这小子又跑了?”周望潮笑道。

    楚云清刮了刮脸颊,他现在就怕艾小舟冷不丁出来,跟自己说一句‘花无期又不见了’。

    那样的话,自己可真得奔波成傻小子了。

    “放心吧,他不是不知分寸的人,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如今局势传给苏载,让那老小子来拿主意。”周望潮说道。

    楚云清问道:“那神武派等宗门那边呢?”

    周望潮闻言,脸色凝重时略有几分无奈,“像万重山等人都被宗门拖累,如今谋划不成,还有所暴露,肯定是不敢再有动作了,现在恐怕都已经蛰伏起来了。”

    楚云清一怔。

    “人啊,就是单枪匹马才有一腔孤勇,一旦心有牵挂,就成了拖累。”周望潮说道:“如果老夫所料不错,现在那些江湖风媒,已经在传消息了。”

    “什么消息?”

    “比如花无期等人早就叛出宗门,或早被出名等消息,总之神武派等宗门没往神都来人,昨夜之事也与他们无关。”

    “竟会如此?”楚云清惊讶道。

    周望潮一笑,“一击不成,要么远遁,要么就缩头,而宗门跑不了,就只能当乌龟了。”

112.获悉

    周望潮的话说完,楚云清沉声道:“所以,神武派等宗门,是放弃了花无期他们?”

    “也不能说是放弃,只是没有办法。”周望潮叹了口气,说道:“万重山等人现在,应该是在做三件事。

    一是警惕此事给他们带来的影响,二是暗中调查此事为何会走漏风声,三是联系苏载,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但不论是哪一种,起码最近都不会再派人来神都了。因为在此次事件里出现的神秘灰袍组织,此前从未出现过,身为江湖门派,他们定要先查明此事。至于太子这边,则是需要苏载来筹划。”

    楚云清朝屋里看了眼,然后道:“我们在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了灰袍的伏击。”

    周望潮一愣。

    “除了那灰袍之外,其余出手的,我怀疑是朝廷官兵。”楚云清说道:“进屋里说。”

    周望潮连忙随着他进屋。

    屋子里,艾小舟在炉上烤手,顾眉舒在吃点心,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

    坐下后,楚云清便将这大半天发生之事,尽皆说给了周望潮听,其中并无隐瞒。

    周望潮惊讶半晌,这才收敛心神,皱眉道:“先不说你弟弟在其中扮演何等角色,只是那些出手之人,现场既留下弓箭,等官府的人去了,定会牵扯出来。四下打探的风媒不少,他们应该很快就会传出消息。”

    楚云清点点头,道:“我只是担心,他们敢在神都街头动手杀人,背后势力定然牵扯官府,或许此事未及宣扬,便被压了下去。”

    “这并非没有可能。”周望潮颔首道:“在神都街头截杀,还是出动大批人手,此事已数年未有过。他们既胆敢出手,一是抱着必杀之心,二来也是对后续麻烦做好了处理,根本不怕。”

    楚云清想到了自己跟那灰袍人交手时,对方曾说自己身上的某件东西,眼神觊觎而贪婪,看来他就是为此而来的。

    应该是对方认为能增强实力的东西,会是什么?

    楚云清想到了青璇小斧,但马上否决,自己至今动用小斧,并未留下活口,且在这神都见过的,也就只有顾眉舒一人。

    他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她能看出端倪吗?

    楚云清忽然想到那灰袍人也是一身旺盛气血,在想对方会不会是认为自己身怀某种熬炼气血的法门,因此觊觎?

    他摸了摸怀里包起的册子,就像自己摸了对方的尸体一样。

    “那灰袍可是无面?”周望潮问道。

    楚云清回神,点头道:“不错,他亦是无面,是炼体高手。”

    说着,他指了指放在门口的那断掉的巨锤,“这就是那人的兵器,我曾激发气血,发现似乎能与之产生异样联系。”

    周望潮上眼一瞧,便道:“数种炼器奇珍,其中还有通心寒铁这等异物。再就是这阵纹,上边还有某种细微高明的阵法,这东西不亚于神兵。虽然锤柄断了,阵纹受损,难以修复,但这些奇珍材质可都难觅,要是能寻个高明的铸器大师,给它重新熔炼了,还是把神兵利器。”

    楚云清问道:“奇珍难觅,那看来这家伙在灰袍里,地位还不低?”

    “多半如此。”周望潮笑道:“楚兄弟果然人中豪杰,像这等人物,都被你赤手空拳给了结了。”

    楚云清笑了笑,那灰袍人实力的确不弱,可以说是自己至今碰到的实力最强之人,在气血的对拼上都能隐隐压自己一头,这足以证明对方所怀气血之力超过了四十年修为。

    而且又有这巨锤加持,自是凶猛。

    但他遇到了自己,有劫雷在身,还有无物不刷的剑蚀,破体伤内,那灰袍人自然不是对手。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楚云清太强了。

    ……

    “回来了?”花无期从里屋出来,看了眼楚云清。

    “伤好点了吗?”楚云清问道。

    “还好。”花无期坐下。

    一旁,顾眉舒下意识看过去。

    “花无期,神武派真传。”楚云清介绍道:“顾眉舒,织云楼。”

    花无期点点头,“幸会。”

    顾眉舒也是浅浅点头。

    “刚才听说,你遭到了伏击?”花无期歉然道:“抱歉,连累你了。”

    “这说的什么话。”楚云清摆摆手,浑不在意道:“既然答应了帮忙,这便不算什么。”

    “万幸艾姑娘没事。”花无期道。

    艾小舟轻笑一声,没放在心上。

    “对了。”楚云清看向顾眉舒,“太子妃如今在哪?”

    他之前去找艾小舟,也是因为忽然想起,那些灰袍人可能会对苏允晚下手,这才担心而去。

    而事实表明,虽然艾小舟无事,但南宫宓的确是去教坊司了,不管她目的是什么,很可能与顾眉舒有关。

    “她在东宫,早晨我入宫还跟她见过面。”顾眉舒不知道他为何问起这个,疑惑道:“怎么了?”

    楚云清想了想,斟酌道:“如果我说,太子周贤,是被人冒名顶替的,你信不信?”

    顾眉舒张了张嘴,一下愣住了。

    艾小舟也是如此。

    “你疯了?”顾眉舒喝道:“说什么胡话呢?”

    楚云清摊了摊手,脸上毫无说笑的意味。

    艾小舟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花无期和老道,抿了抿嘴,看向楚云清,“这是真的?”

    “昨夜之事,便是为了接应真正太子。”楚云清说道:“可惜事情泄露,太子行踪被人找到,失败了。”

    “那太子...”

    “遇害了。”

    艾小舟‘啊’了声,饶是她见多识广,乍一听到这等消息,也是惊骇莫名。

    “我不信!”顾眉舒皱眉道。

    “随你吧。”楚云清说道:“我跟你说这个,只是想让你知道,太子妃是知情者,或许会有危险。”

    顾眉舒眼神一变,霍然起身。

    楚云清静静看着她。

    “她一直在宫里,今早我与她见面时,她神情无恙,根本看不出受昨夜之事有什么影响。”顾眉舒说道:“而且,顶替太子,这是何等胆大包天,常人想都不敢想,岂是你这么一说,就...我得再入宫一趟。”

    艾小舟一把将她拉住,“如果此事为真,那么工部的糜恕失踪,或许就是去报信了。还有,你别忘了路上围攻咱们的那些人,可能是官兵伪装而成。”

113.怀疑

    “那我岂能什么都不做?”顾眉舒道。

    “你不是不信吗?”楚云清笑了笑。

    “你!”顾眉舒瞪他一眼,继而冷哼一声,“你告诉我这个,不就是想从我这确定小晚的情况么?”

    楚云清一脸坦然。

    “昨夜之事,是不是跟小晚的父亲苏大人有关?”顾眉舒看向花无期。

    她指的,自然是花无期这等宗门弟子遭受指派来京。

    楚云清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这么快就猜到了?

    “是。”花无期点头。

    周望潮暗翻白眼,好家伙,你别这么快就承认啊,跟楚小子说是没事儿,可这女人还不清不楚的,怎么能这么痛快地就把苏大人说出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干咳一声,开口道:“如今虽然太子一家遇难,可事情还没完,咱们既是在等苏大人的下一步指示,也要保护好他的女儿才行。”

    花无期点头,“这是自然。”

    楚云清想了想,道:“太子既然是假的,那不管灰袍人与他有无关系,他必然都涉进此事之中。目前咱们没什么线索,也只能从他这里下手。”

    “你想怎么做?”顾眉舒问道。

    “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楚云清说道:“顺便还能确认一下太子妃的安全。”

    他想到了之前在国子监的时候,南宫宓跟楚环玉的交谈中,曾提及过苏允晚。

    好像是,堂主把苏允晚交给了楚环玉。

    楚云清想着,若是如此,那不管如何,楚环玉肯定是要去见苏允晚的,那么,自己就能见到他。

    这一次再见面,就把他抓回来!楚某人心底一坚。

    “好,我带你入宫。”顾眉舒说道。

    艾小舟皱了皱眉,看向楚云清。

    “家里还有一老一少,你得照顾好。”楚云清笑道。

    “我知道,你要小心。”艾小舟认真道:“万事不可莽撞,一旦事有不对,马上离开!”

    说到这里,她眼神闪了闪。

    而楚云清自然能听明白她话中意思,事要如何不对?当然是提防顾眉舒。

    他心中笑了笑,看来这小姑娘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分得清的,哪怕顾眉舒是多年好友,也会对她存有一份警惕。

    “我自省得。”楚云清应道。

    “楚兄弟,又要麻烦你了。”周望潮这次的歉然是由心的,他觉得今天这么让对方跑来跑去,奔波且要面对危险,实在是过意不去。

    饶是以他的老脸,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无妨。”楚云清说道。

    花无期嘴唇动了动,只是抱了抱拳。

    “你们在家,也要多加小心。”楚云清朝几人说着,深吸口气,当先出门。

    顾眉舒也要跟上。

    艾小舟忽然拉了下她的衣袖。

    顾眉舒一怔,下意识回头,看到了艾小舟微沉却认真的眼神,她心下动了动。

    艾小舟放开手,浅浅一笑。

    顾眉舒唇角抿了抿,没说话,拎起裙摆走了出去。

    ……

    顾眉舒领着楚云清走的皇宫侧门,亮了腰牌,那看门的禁军连看也没看,直接放行。

    两人从红砖甬道上走过,一路没看到几个人,很是安静,也很是平坦。

    楚云清四下看了看,有些疑惑。

    “怎么了?”顾眉舒问道。

    楚云清摇头道:“想不到你进宫这么容易。”

    顾眉舒笑了笑,“怎么,是在想为何你上次入宫,我没用这种法子带你进来?”

    “说实话,有点。”楚云清坦然道。

    “因为咱们还没熟到那个份儿上。”顾眉舒淡淡道。

    楚云清一噎,“你这也太真实了吧。”

    “这是太子的腰牌,这边轮值的禁军都是副统领陈焕的人,他是太子的表哥。”顾眉舒说道。

    楚云清明白了,所以换而言之,只要是太子的人,且手里拿着太子的腰牌,就能从这个偏门自由出入皇宫。

    这可真是,给了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便利啊。他心里想着。

    “你们之前所说的事情,是真的?”顾眉舒问道。

    “太子吗?”

    “对。”

    “应该是真的。”

    “应该?”

    “我相信花无期。”

    “凭什么?”

    “直觉。”

    “笑话。”顾眉舒不屑道。

    楚云清没说话。

    “那你相信我吗?”顾眉舒忽然道。

    此时甬道走到了头,玉色的栏杆,宽阔的皇宫就在眼前展露出面貌。

    楚云清沉默片刻,道:“你是在问我的直觉吗?”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顾眉舒问道。

    “我不太信你。”楚云清老实道。

    顾眉舒眼里有些疑惑,“为什么?是因为我做了什么值得怀疑的事?”

    “车夫临死前,好像是想说什么。”楚云清道。

    顾眉舒眼神微闪,“有吗?”

    楚云清笑了笑,“可能没有。”

    顾眉舒看着他,没说话。

    “你看到那灰袍人化为黑水,犯了恶心,去巷子里吐了?”楚云清道。

    “这又怎样?”顾眉舒道。

    “可你没吐。”楚云清说道:“如果你是忍不住想吐,你今天穿的这裙子上,总会有星点的秽渍,可哪怕是一丁点也没有。而且,你口气里也没有异味。”

    “我爱干净不行吗?”顾眉舒脸色冷了冷,“况且,我嘴里有没有异味,你当时凑上来闻了?”

    楚云清嘴角一抽。

    “我看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顾眉舒气道:“帮你这么多,你反倒还怀疑我,一门心思都傻了!”

    楚云清摊摊手,“是你问我有没有怀疑你的,那我当然得照实说。”

    “有你这么说的?”顾眉舒不悦道。

    “这说明我坦诚啊,从不骗人。”楚云清认真道。

    顾眉舒哼了声,大步走在前头,像是被气到了。

    “你今天本来就有些反常。”楚云清在后边跟着,嘴里还不忘道。

    “你才反常!”

    “你不像是对小舟上心,更像是对昨夜发生之事上心。”

    顾眉舒猛地停下步子,楚云清差点撞到她身上。

    “楚云清,我是因为小舟才答应带你来宫里,包括前几次帮你,也是因为她。”顾眉舒回头,脸色冷淡地看着他,“如果没有小舟,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走到我面前,明白吗?”

    楚云清皱了皱眉。

    顾眉舒说道:“就算你怀疑我也无妨,因为你什么都不是。”

    “嘲讽我?”楚云清惊讶道。

    顾眉舒冷冷地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114.东宫

    太子居于东宫,而东宫当然气派。

    离大殿还有些距离,玉石桥边,红墙下,顾眉舒止步。

    “你在这等着。”她说。

    楚云清不解道:“什么意思?”

    “你是白身,又是男人,怎么能见太子妃?”顾眉舒说道。

    因为之前的事情,楚云清能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起来。

    不过,楚某人也不在意,心里的怀疑还是有的,总不可能因为你生气,在大是大非上,我就不怀疑你了。

    再说,他来也不是非要见到太子妃不可,而只是确定对方安全无事就够了。

    所以,他微微一笑,“好。”

    见他答应的这么痛快,顾眉舒反倒一怔,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抬脚便往大殿那边而去。

    楚云清注意到,四下的宫卫对他们二人并未理会。

    他就抱着胳膊靠在红墙上,站在阴影里,像是打起了瞌睡。

    过了没多会儿,楚云清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看向一个方向,那边,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打头,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正朝这边走来。

    他愣了下,因为他认出了对方是谁。

    顾禾,还有那个叫做清水的小道士。

    双方离得并不远,彼此很快就接近了。

    顾禾还是一身素衣的女冠打扮,清新不施粉黛,就像是净池中的荷花。

    不知怎的,看着她这清冷的神态,楚云清仿佛总能从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明明初见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随着每一次的接触,这种感觉就会愈加深沉。

    至于边上的小道士,肥大的华美道袍,手里拿着点心在吃,两腮鼓鼓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是个心眼多的,很是不省事。

    此时,楚云清看到了他们,而顾禾当然也看到了他。

    她眼里多少有些意外,毕竟以眼前这家伙的身份,莫说是在这东宫附近,便是进宫来都不容易。

    上一次跟房家混进来的,这一次是随谁来的?

    但顾禾没有问,她想压制住这种每一次见到对方,都想亲近般地说两句话的诡异念头,这令她惶恐,也害怕。

    她强迫自己往前走,甚至是不去看他。

    一旁,清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看过,然后道:“你们怎么不打招呼啊?”

    顾禾忍不住看他一眼,“多嘴!”

    清水笑的人畜无害。

    楚云清一怔,随即一笑,“这不是清水道长么,什么时候有空再切磋两把?”

    清水脸色顿时一黑,他想到了当初暗算对方,结果却是自己狼狈而逃的场景。

    这可真是个混蛋!他想着,觉得手里的糕点都不香了。

    “你怎么在这儿?”开了话头,鬼使神差地,顾禾问了一句。

    楚云清神情不见异样,道:“在等人。”

    “什么人?”顾禾问道。

    楚云清笑着摇头,明显是不想回答。

    顾禾往东宫方向看了眼,“你还认识太子?”

    楚云清一听她这语气就不乐意了,怎么着,这是瞧不起自己呢?认识太子还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自己不认识就不能在这了?

    “不认识。”他说道。

    顾禾点点头,“我想也是。”

    楚云清心里这个气啊,真想上去捏她的脸,看她总这么一副高冷的样子,会不会痛!

    “你来这做什么?”他问道。

    “还得跟你汇报?”顾禾淡淡道。

    她看着对方眼中的羞恼,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爽快和刺激,好像这么气他是真的很舒服。

    顾禾心底已经笑开了。

    楚云清哼了声,头一偏,不理她了。

    “我来给太子妃送药。”顾禾说道。

    太子妃?楚云清一愣,然后看过去。

    跟在顾禾两人身后有六七个宫女,她们低着头,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像是食盘,用盖子盖着。

    楚云清下意识嗅了嗅。

    看见他这幅样子,顾禾没忍住笑了笑。

    楚云清看过来之后,她马上收敛笑意。

    “是大师兄熬制的药膳。”顾禾说道。

    楚云清疑惑道:“太子妃生病了?”

    “她身子骨弱,每隔半月便会服药。”顾禾解释道:“宫里太医瞧不出什么,所以从去年开始,便由我清净门负责帮她调养身体。”

    楚云清点点头,他转念一想,既然今日顾禾还来送药,那说明太子妃应该无恙才是。

    “师姐,咱们该进去了。”清水瞪了楚云清一眼,催促道。

    顾禾冲楚云清微微颔首,随即朝东宫走去。

    清水故意吊在后边,经过楚云清的时候,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楚云清笑了下,随即脸色猛地一寒。

    清水被他突然变脸吓了一跳,直感觉莫名有种山崩于眼前的压迫,他忍不住‘啊’了一声,扭头时冷不丁撞在了一旁宫女的大腿上。

    得亏那宫女走的稳当,手里的托盘没掉,否则这药膳毁了,那她也得跟着受罚。

    顾禾先是剐了楚云清一眼,随即蹙眉看向清水,严厉道:“你年纪虽小,管不住自己,但要懂事,不给别人制造麻烦。”

    清水连忙低头,做出一副老实的样子,却是偷偷撇嘴。

    楚云清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大抵是对这种说教听烦了,表面上是老老实实,实则腹诽不已。

    看着一行人走远,他摇摇头,继续等着顾眉舒的消息。

    ……

    骚乱突如其来,墙边的楚云清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睛。

    那是东宫方向,宫卫们在往那边奔走,还有一些宫女太监都被宫卫团团围住,禁止了行动。

    他看到了顾禾跟清水走出,只不过并非平时那般,而更像是被审视着。

    顾禾看向这边,虽然距离有些远,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楚云清能感觉到,对方是在看自己。

    是要让自己做什么吗?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了,已经有宫卫注意到了他,呼喊着朝他冲来。

    楚云清眼神一凝,再不顾不上其他,脚下一踩,人便贴在了墙上,继而真气催动,就如一只壁虎般,几丈高的宫墙被他轻而易举地攀越,底下的宫卫都看呆了,只是徒劳朝他射箭。

    最后朝东宫那边看过一眼,楚云清头也不回地遁去。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顾眉舒方才也没有出来。

    但毫无疑问,事情定然跟顾禾这一行人有关。

115.道义与夜探

    楚云清压根儿没在皇宫附近停留,直接回了家里。

    “回来了,怎么样?”周望潮问道。

    艾小舟却是注意到了他微锁的眉头,遂先给他递上茶水,然后才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楚云清大口喝了茶,然后看着房里几人,将自己入宫后的事情说了。

    艾小舟三人皆是一愣。

    “出了事?”周望潮皱眉不已,“难道是太子妃?”

    楚云清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

    “眉舒进去的时间不短,如果太子妃出了事情,她早就会示意,而且东宫里的人也一定会有反应。”艾小舟说道:“所以,事情很可能还是在清净门的人身上。”

    楚云清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你方才说药膳?”艾小舟忽然问道。

    “是。”楚云清说道:“清净门的大师兄给太子妃熬制的药膳。”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里有些不敢置信。

    “难道说...”

    “很可能就是了。”艾小舟神情凝重道:“太子妃起初无事,但在服用药膳之后出了状况,所以东宫才反应过来,而顾禾一行人包括里边的宫女太监,全都被宫卫拿下。”

    “那顾眉舒呢?”楚云清问道。

    “她跟太子妃情同姐妹,既然在场,服药之前肯定会先试一口的。”艾小舟说道。

    楚云清同样凝重起来,这般猜测,刚好就能解释了先前他所看到的场景。

    “那现在该怎么办?”他问道。

    “首要还是先查明太子妃的情况。”艾小舟说道:“咱们的目的,本就是要确定她的安全。”

    而听到她话中是说‘咱们’,周望潮心里不免松了口气,这无疑是在表明,对方已经选择站在了他们这艘船上,也是相信了他们,哪怕对方冲的是楚云清的面子。

    是以,周望潮连忙道:“那药膳肯定没问题,有问题的只能是人。”

    “这话怎么说?”楚云清问道。

    “我之前与你说过,清净门的大师兄名为公冶旬,此人素来厚道懂事,且极为认真,既是他亲自熬炼的药膳,定然不会出错。”

    周望潮很是肯定道:“如果太子妃真是因为这药膳出了问题,那事情就出在经手的人身上。”

    “顾禾,清水,还有那些宫女。”楚云清想了想,将他所看到的几人都说了出来。

    “那进入东宫之后,可还会有经手?”一旁,花无期问道。

    楚云清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艾小舟看了他一眼,道:“顾禾是清净门高徒,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收脚,起码眉舒是没这个本事的。”

    花无期恢复沉默,不再开口。

    艾小舟话虽如此,可眼中却同样有疑虑。

    作为多年好友,她与顾眉舒可以说是知根知底,而今天,这位好友的表现的确是有好几处反常。

    况且,事情发生之后,凡是在场的人,都值得怀疑,她不会因为对方是顾眉舒,就在此事上掉以轻心。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清净门的人动了手脚?”艾小舟问道。

    同时,她也看了一旁的周望潮一眼。

    之前他们便猜测过,那所穿灰袍的神秘势力,虽与隐世家族有关,但极有可能是收拢了各方高手组成。那么,像清净门这等宗门里会有他们的人,也就不意外了。

    而既然都是高手,那像顾禾,如果真是他们隐藏在外的一员,为了除掉苏允晚,让她冒险一试,似乎也说得过去。

    周望潮皱了皱眉,道:“老夫对顾禾倒没有很深的了解,只知道她早年是被岑夫子抱回来的弃婴,天赋不错,一直在后山修行。后来老夫离开宗门,对其了解便不多了。

    倒是那个清水,之前老夫也说过,他是岑夫子培养来当下一任掌门的。像他们二人,没什么道理会加入那灰袍之中。”

    “可你别忘了,当年你也被招揽过。”楚云清说道:“说不定灰袍现在许诺的条件,更让人难以拒绝呢。”

    艾小舟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怎么了?”楚云清问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怀疑顾禾呢。”艾小舟坦然道。

    楚云清笑了笑,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不管亲近与否,摆在事情上,还是先就事论事。

    哪怕,他心里并不觉得是顾禾动的手脚。

    “那你觉得,这事会是顾禾做的吗?”艾小舟问道:“或者说,她也是灰袍。”

    楚云清想了想,摇头道:“我并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你刚才还说可能会有让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跟顾禾有过几次接触,对她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楚云清说道:“以她的性格,要真想对太子妃不利,不会自己出面。清净门的那个大师兄老实持重,让他背黑锅最为恰当。”

    周望潮点头,“的确,他们能被委以重任,看顾长生殿,已然是得了岑夫子的信任。虽然这老家伙一门心思全是大道,可老夫想不出这世上,有谁还能在他面前藏住心思。”

    “所以,现在还是先弄清楚东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说。”楚云清道。

    艾小舟皱眉道:“这恐怕并不容易,你方才也说了,事发之后,宫卫已经将东宫周遭封锁,恐怕这消息是很难传出来了。”

    楚云清想了想,道:“要不我再进宫一趟?”

    艾小舟朝外看了眼天色,冬日的天黑的太早,奔波一日,已然快要黄昏了。

    “今天忙活太久了。”她蹙了蹙眉,她并不想楚云清再这么耗费心力。

    楚云清握了握拳,“不累。”

    不知怎的,一直看着他的周望潮突然就有些羞愧,感觉自己这张老脸有些发烫。

    一旁,花无期也是握了握拳,眼底闪过坚毅。

    “那我先去了。”楚云清说道:“天黑也方便行事。”

    “记得回来吃晚饭。”艾小舟给他整了整衣领。

    楚云清笑了笑,“我很快回来。”

    话说完,他便大步出去。

    周望潮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辛苦楚兄弟了,老道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不必如此。”艾小舟淡淡道:“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心中所坚守的道义罢了。”

    “道义。”周望潮咂摸一声,油然喟叹。

    ……

    当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楚云清趴在了先前随顾眉舒来的皇宫城门的墙头。

    白天的时候,他对这里就仔细留意过,所以像是布防什么的,简单点的都记住了。

    此时,他一脚将敲晕的两个禁军踢开,直接朝东宫方向掠去。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所以才更要抓紧。

    东宫,灯火通明,今夜的宫卫格外的多,四下里到处是持戈带甲,巡逻而过的禁军,出入的每一个宫女太监,都要经受严格的排查。

    楚云清藏身暗处,只是看着就知道,别说是进去东宫,就是靠近百米附近都不容易。

    这样一来,他就更没办法摸清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楚云清皱着眉,一时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强闯当然不现实,他倒不是缺少胆量,只是如今还未到那个地步。

    一来不明具体,谈不上是救人还是杀人,自是不能莽撞;二来他也没这个必要,他是来摸情况的,不是来闹事的。

    这里是皇宫,不是自己以往放肆的其他地方。

    楚云清觉得有些难办。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几声窸窣的声响,耳朵一动,他便悄然朝那边摸去。

    东宫附近有宫里的活水流过,玉桥假山,勾勒出了一副美景。

    这边离东宫不远,一座假山后,一道黑影坐在地上,在忙活什么。

    今晚的天色有些暗,楚云清悄无声息地趴在假山后头,没太看清对方在弄什么东西,只是隐约能听见如机关拆解和拼装的轻微脆响。

    “呼。”底下的人长出口气,拨弄着手里的玩意儿,举着在眼前转了转。

    楚云清这才看清,这似乎是个鸟,一尺长短的机关鸟。

    “嘿,小子。”他冷不丁开口,“玩啥呢?”

    底下那人显然没想到还有人在附近,且就在自己跟前,这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一头就碰在了石头上,却又不敢出声,只得双手捂着蹲下,嘴里直抽冷气。

    楚云清无声笑了下,从假山上绕过去。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夜行衣,中等身材,因为低着头,倒是看不清相貌,不过应该是个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个木鸢。

    “你是何人?”这男子抬头,背靠假山,很是警惕。

    楚云清瞧他一眼,人长得倒是憨厚,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就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对方这一警惕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支棱不起耳朵的土狗。

    他忍不住笑了下。

    对面那人嘴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脚步朝一旁退着,明显是一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没有敌意,这就走’的样子。

    “你先别急着走。”楚云清招了招手。

    他方才站在这里往东宫那边看了看,的确是个能看到东宫外边大半守卫的好地方,而对方在这里暗中观察,在加上手里的机关鸟,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现在时候,但凡是针对东宫的,楚云清都有兴趣。

    “你是什么人?”对面的黑衣人问道。

    楚云清胳膊一抱,道:“咱是太子的门客,老远就瞧见你在这鬼鬼祟祟的,怎么着,是想图谋不轨?”

    对面那人本来还有些紧张,此时闻言,反倒平静了下来,“太子手下并无门客,你趁夜入宫,分明才是图谋不轨之人!”

    楚云清有些惊讶,他的确是随口一说,对方却如此笃定,看来对太子是有些了解的。

    “好吧,你说的没错,我是图谋不轨。”楚云清坦然点头。

    对面那人愣了愣,是我在宫里待久了?现在的人竟都这么坦诚了?

    楚云清笑了笑,“不信?”

    “不是。”黑衣人摇了摇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行了,你在这捣鼓这东西,是想干嘛?”楚云清指了指他手上的木鸢。

    “打听消息。”黑衣人深吸口气,看向东宫方向。

    楚云清心中一动,说道:“巧了,我也是来打听消息的。”

    黑衣人愣了愣。

    他不是别人,正是清净门的大师兄,公冶旬。

    在听到师妹顾禾及师弟清水被东宫以下毒罪名扣下的时候,他便想要求见太子,想要知悉原委,可太子早早离宫,据说是去拜访城内那位老神医了。

    而公冶旬只好从旁侧打听,听说是有人在药膳里投毒,而药膳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在太子妃服用之前,门口便有宫女试药,等无恙才可送进去。

    然后,太子妃服用后,便中了毒,包括彼时伴在太子妃身侧,同样试药了的顾眉舒,都一并中毒。

    在这寝宫里,接触过药膳的只有顾禾等人,所以包括那几个随行宫女,都被拿下了。

    也因此,公冶旬这熬药之人是没什么嫌疑的。

    太子不欲声张此事,寻了几个交好的太医过去,然后自己亲自去请城中那位退隐的老神医。

    公冶旬心情当然急切,且不说顾禾跟清水二人的身份,便是自己与他们的交情,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当做凶手,更何况自己还是大师兄。

    可东宫把守森严,一时之间他也没办法进去,平时一直在长生殿里炼药,宫里也没有渠道来打听消息。

    所以,公冶旬只好亲自出马,找到了早年带进宫里的机关小玩意儿,试图派上用场,看看能不能跟师弟师妹取得联系。

    哪成想,这刚组装起来,就冒出一凶神恶煞的汉子。

    ……

    “你来打听什么消息?”楚云清当先问道。

    公冶旬不免皱眉,彼此并不相识,这一见面就问东问西,他当然不会说。

    “白天这东宫似乎是发生了投毒事件?”楚云清试探道。

    他对药膳出问题或是投毒,只是猜测,此时听见对方说是来打听消息的,才故意这么说。

    公冶旬神情微有变化。

    “你也是为此事而来?”他有些警惕道。

    楚云清放下心来,主动而真诚道:“顾眉舒是我朋友,我来就是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得不说,还是公冶旬这憨厚的相貌和气质,太容易让人放下警惕心了,虽然楚云清不以貌取人,此时也难免受到影响。

    公冶旬也放下了警惕,顾眉舒,他知道有这么个人,是太子妃的朋友,今天也中毒了。

    况且,对方能为朋友来夜探东宫,这份勇敢也令公冶旬佩服。

    或许,又是男女之间一份深厚的感情啊,他想着,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敢来闯。

    而看着眼前有些走神的公冶旬,楚云清歪了歪头,这家伙,警惕心这么容易放下吗?

116.联络

    两人算是暂时达成了共识,即便各自怀揣目的,也姑且联手打探东宫。

    假山后头,楚云清问道:“你这机关鸟有什么用?你想用它传递消息?”

    “这可不是一般的机关鸟,而是公输家的木鸢。”公冶旬调试着木鸢身上的机关,说道:“在曾经的战时,这种木鸢可是最令人难防的传递手段。”

    他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打算用行动来给楚云清看看。

    公冶旬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好似玉石般的东西,嵌在了木鸢的肚子里,然后又贴上了两张符纸,这才站起身来,把木鸢放到一旁的空地上。

    “这么麻烦?”楚云清问道。

    公冶旬笑了笑,手中掐诀,方寸之间,自然气机微变。

    楚云清心中一动,感知里,气机的变化出现在了木鸢身上,或者说是它腹部的那枚玉石上。

    符纸上流转了一丝微光,木鸢自行扇动翅膀,木页的轻微开合声中,木鸢很快便朝东宫方向飞去,且越飞越远。

    楚云清略有些惊讶,这明明是木制之物,如今却如活物一般。

    “机关术,便是将死物赋予生命的奇迹。”公冶旬说道。

    “所以,就算它能飞进东宫,又能如何?”楚云清问道:“顾禾能看见,其他守卫自然也能看见。”

    “那块玉石是机关的核心,你可以理解为它就是木鸢的魂魄,当与特制的符纸产生联系的时候,你刚才应该也感知到了,那是借用天地气机的范畴。”公冶旬说道:“所以,除了懂此法的人之外,就算这木鸢飞到了眼前,他也看不见,感知不到。因为他的六识都被这自然之力蒙蔽了,除非木鸢碰到他。”

    “就跟你们方士的隐身术一样?”楚云清问道。

    “隐身术是欺骗了人的眼睛,但气味和触摸,或是不属于本体的其他东西,都能让人显形。”公冶旬说道:“所以一般用隐身术的时候,不能穿衣服,也因此,这门玄术很少会有人用。当然,会这门玄术的人也不多。”

    楚云清看他一眼,道:“那你会吗?”

    “当然。”公冶旬笑道,他是清净门的大师兄,会的术法当然不少,但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没有半点倨傲,就如诉说平常一般。

    楚云清笑了笑,道:“那你可以用隐身术进去啊。”

    “维持隐身术,也是有特殊的呼吸法的,一旦开口,就会泄了气机,那隐身术就散了。”公冶旬摊了摊手,“届时我赤身露面,成何体统?”

    “你是为了救人,光屁股又能怎样?”楚云清不在意道:“还计较这些作甚。”

    公冶旬脸色一红,不欲谈论这个,“反正有木鸢在,何必要我如此,若真万不得已,我当然不会在意这个。”

    说完,他便盘膝坐下,手里捏着一张符纸,双目微合。

    “木鸢进去东宫了,还请兄台注意四下,我与师妹联系。”公冶旬说道。

    楚云清点点头,提神警惕,同时看了这公冶旬一眼,心道这家伙还真是个老实人。

    ……

    此时,东宫里。

    顾禾等人并未被囚禁,她毕竟是清净门的真传,且参与陛下的长生大计,人又任职长生殿,身份尊贵且特殊。更何况她如今只是有嫌疑而已,当然还不至于严苛到被囚禁的地步。

    偏殿里,顾禾和清水分别被安置在两个房间之中,门外就是东宫的禁卫,而至于随他们一起来的宫女,则在另一处看管。

    顾禾二人暂时是失去了自由,但一应要求,这些宫卫肯定是要给予的,怠慢是没有,但要说恭敬,那也谈不上。

    而太子妃如今还生死未卜,便是试药的顾眉舒,现在也虚弱无比。

    他们都在等着太子请来老神医,更希望抓住下毒的凶手。

    现在的东宫,里外全已戒严,而为了防止消息走露,更是只许进不许出。另一边的偏殿里,已经关了不少太监宫女了。

    此时,顾禾看向窗外,夜色漆黑,回廊四下每隔几丈便有一警惕的宫卫,可以说这般警惕之下,就算是天下第一神偷想要潜入,都不容易。

    顾禾将窗子全部打开,随着开窗的声响,四下宫卫的目光皆是如电般看过来。

    但顾禾神情如常,就如同只是为了透风一般。

    宫卫们看过几眼之后,便不再关注。

    而顾禾嘴角却是露出一丝浅笑,将窗户关上了。

    看不见的无形之中,木鸢随之进入房中。

    在床边坐下,顾禾神情一下凝重起来,她自百宝囊中取出一张符纸,继而双手掐诀,符纸便自行飘于半空。

    木鸢在面前桌上显露真身,腹下一张符纸突兀自燃,幅度缓慢,只有一缕青烟,然后是一丝火光,而半空中的符纸亦是同样燃烧起来。

    “师兄,师兄,能听得见吗?”顾禾低声唤道。

    ……

    东宫之外,假山旁。

    楚云清正靠在假山石上,一边瞧着东宫方向,一边计算着宫里这些禁军巡逻的时间间隔。

    忽而,他耳朵动了动,朝公冶旬那边看去一眼,他似乎是听到了顾禾的声音?

    “师妹,是我,我在。”公冶旬手中符纸开始燃烧,只不过出现的轻微火光,也被他以袖口遮掩了。

    楚云清走过来。

    “你现在怎么样,他们可曾为难你?”公冶旬问道:“还有清水师弟呢?”

    楚云清默默点头,一般遇到这种事情,上来先问人的安稳,便足可表明此人品性。

    “师兄放心,我跟清水如今都在偏殿,他在对面房间,我们无恙。”顾禾的声音传来。

    公冶旬松了口气,然后道:“那就好,白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药膳送来之后,就像前几次那样,先由宫女试药,今日也是如此,可等太子妃服药之后,却出现了中毒症状。”顾禾说道:“据我观察,所中之毒该是北地猛毒,若是常人服之则只会呕吐恶心,但以太子妃的身体,却产生了特殊的奇毒之效。”

    猛毒,发作时间快,但毒性不大,且多是与媒介相合才产生毒素。

    公冶旬沉声道:“所以,你怀疑是熟人下毒?”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只有了解太子妃身体状况之人,才能做到。

117.帮忙

    当听到公冶旬的怀疑后,楚云清下意识便想到了顾眉舒。

    熟人作案,她不正是苏允晚的熟人么,而且恰好今日就在东宫,她来了,太子妃就中了毒。

    这的确很巧,而再联想到之前自己的怀疑,似乎这些巧合就能归拢到一起,令人想到一个结果。

    那就是顾眉舒,也是灰袍的人。

    她知道如今假太子的事情,甚至连其背后的宗门,都是在为对方做事。

    他们是一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笼络了各方的高手,有着巨大的阴谋。

    楚云清一时思绪发散,胡思乱想。

    然后,他晃了晃头,问道:“那顾眉舒呢?”

    “谁在你边上?”顾禾警惕道。

    公冶旬轻咳一声,道:“他自称是顾眉舒的朋友。”

    “顾眉舒的朋友?”顾禾疑惑一声,她总觉得方才那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然后,她很快想到了下午时在东宫外头见到的那个家伙,心想不会吧,难道真的是他?

    这时候,楚云清开口道:“顾姑娘,是我,楚云清。”

    公冶旬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这人跟师妹还是认识的?

    顾禾那头倒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师兄,他没为难你吧?”

    公冶旬嘴角抽了抽,这话说的,你师兄是谁都能为难得了的吗?

    不过,他转头看了眼身边之人,有些好奇,听话里意思,这人莫非还不是个良善之辈?

    “没有,他只是想与我一同打听消息。”公冶旬说道。

    楚云清问道:“顾姑娘,顾眉舒此时情况如何了,你是否也怀疑下毒之事与她有关?”

    “她也中了毒,在太子妃服药之前,她也试了药。”顾禾说道:“我的确是怀疑她,这件事太巧了,以往几次都没事,这次她来就出了事情。”

    楚云清点点头,“那她们现在如何了,可有大碍?”

    “太子妃昏迷不醒,顾眉舒虽然醒了,但也虚弱无比,现在都是宫女在那边服侍着。”顾禾说道。

    “会有生命危险吗?”楚云清问道。

    “你似乎很担心她?”顾禾淡淡道。

    “不是,如果她们没生命危险的话,你不就安全了嘛。”楚云清笑道。

    顾禾哼了声,然后道:“太医虽然看不出端倪,但也开了药,一时片刻是没什么大碍,只等太子请来老神医看一看了。”

    “老神医?”楚云清以前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

    一旁,公冶旬干咳一声,道:“以前宫里的太医,素有神医之名,后来隐退。这位前辈医术高明,尤其是一手针灸活命法,天下闻名。

    只不过此人脾气古怪,自立治病救人的规矩颇多,若是做不到他的要求,便是见他一面都不容易,所以太子才会亲自去请。”

    他的语气中难免还有些幽怨,联系师妹的办法是自己想的,怎么你俩这还聊上了呢?

    ……

    楚云清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只是点点头,道:“如此便好。”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是在想,那个假太子,真的会将老神医请来吗?

    “那师妹,我能做什么?”公冶旬问道。

    顾禾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了想,然后声音传来,“我这边暂时无事,虽然受到怀疑,但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太子妃的命。”

    公冶旬说道:“那我回去找丹药给你送去。”

    “不行,如今还不知太子妃具体中了什么毒,且不说宗门秘药对这毒有无作用,便是东宫的人,恐怕都不会让你送进来。”顾禾否决道。

    公冶旬皱了皱眉,“你是想让我去找老神医?”

    楚云清眼神一动,这话里意思,难不成他们也怀疑太子?

    “不错,事发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太子脚程不该这么慢。”顾禾平静道:“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来算,太子妃可能坚持不到他回来。”

    “我明白了。”公冶旬起身,沉声道:“我这就出宫。”

    “不可,你不能离开长生殿太久,现在回去。”顾禾道。

    公冶旬疑惑道:“可你不是说...”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顿了顿,继而看向了一旁的楚云清。

    “难道?”

    “让楚云清去。”顾禾说道。

    楚云清胳膊一抱,“你在开玩笑吗?”

    “毒很可能就是顾眉舒下的。”顾禾说道:“当然,我现在的嫌疑要比她大,我不知道你跟顾眉舒为何进宫,你二人究竟是何关系,但太子妃的确是不能坚持太久,现在态度全看你,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楚云清哼了声,然后道:“我不认识那老神医,也不知道他在哪,你们也说他脾气古怪,他能跟我来?”

    “人长什么样、在哪,大师兄都会告诉你,至于如何让他跟你进宫,你不用‘请的’的不就行了?”顾禾说道。

    公冶旬愣了愣,他竟然从师妹的语气中听出了笑意。

    他不由看向对面的汉子,有些好奇这人跟师妹之间是什么关系了。

    楚云清摆摆手,“行吧,我答应便是。”

    “那就多谢了。”顾禾轻笑道。

    “你可别会错了意,我可不是在帮你。”楚云清说道。

    “我知道。”顾禾说道。

    听到她这么回答,楚云清突然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好了,通话时间不能太久,还要为下一次节省时间。”顾禾说道:“就先这样吧,等人来了再联系。”

    话说完,公冶旬面前漂浮的符纸一下就掉落了下来,如今燃烧过半。

    楚云清有些好奇。

    “这符纸可借由木鸢构成的阵法传音。”公冶旬算是解释一句,“不过等燃烧过后就失效了。”

    “那将木鸢上的阵法刻在其他东西上,随身带着岂不更为方便?”楚云清说道。

    公冶旬笑了笑,“那就等兄台做到这一点吧。”

    楚云清挠了挠头。

    “好了,我将老神医的画像和住处给你。”公冶旬说着,手掌一翻,便有一杆金光湛湛的毛笔落在手上。

    他在半空虚画,顷刻就如墨卷般展开一幅栩栩如生的舆图。

    楚云清惊讶地看着,“这是神都?”

    “是外城东市。”公冶旬将毛笔一收,手在眼前一抓,原本那无形漂浮的画卷就落在了手上。

    他递给楚云清,开口道:“最近的路线和老神医的住处都已标注,而在见到老神医之后,它就会出现变化,这样那位前辈也会知是我清净门相求。”

    楚云清双手接过,看着手中如画轴般卷起的地图,心里尚觉得惊异。

    这可真不是戏法了,虚空造物?这就是清净门的手段吗?

    公冶旬冲他抱了抱拳,“事不宜迟,那就劳烦兄台了。”

    楚云清点点头,还礼之后,便朝宫外而去。

118.入夜

    神都有内外两城,幸好现在还不到宵禁的时候,不然楚大帮主又得翻墙。

    外城东市,住在这边的一般都是些殷实人家,但还谈不上富,这个时辰,倒也有不少人在外边闲溜达。

    楚云清一路使轻功赶路,按照手中那一团虚浮如光幕般的路线,径直朝老神医的住处而去。

    东市的一条民巷,楚云清站在房顶上,仔细瞧了瞧手里的地图,然后朝几丈外的院落掠去,自房顶跳下。

    他不需要敲门,那太浪费时间了,按照公冶旬的意思,是等自己见到那老神医,这地图就会出现某种变化,让对方知道是清净门有事相求,但那样也费时间。

    所以,还是顾禾了解他,让他用自己的方法。

    楚云清朝亮着灯的主屋走去,一把推开门。

    他要直接将人掳走。

    可门还未被完全推开,只是展开了条门缝,一缕灯光露出来的时候,楚云清眼神一凝,整个人便飞身后退。

    与此同时,伴随着灯光出现的,还有一道剑光。

    剑光锋寒,如寒冬腊梅般清冽,剑握在一个灰袍人的手中,斗笠垂下黑纱遮面,握剑的手粗壮有力。

    “灰袍?”楚云清眼底一惊,心中不免微沉。

    这一瞬间,他已然想到了太多。

    对方能在这里出现,那便说明太子妃中毒一事定然跟灰袍那伙人有关,而且,对方还算到会有人来寻老神医,所以事前安排了杀手在此伏击等候。

    至于老神医如何,楚云清此时无暇去想。

    剑光在眼前掠过,所携剑气如同霜降,楚云清脸颊一瞬发干,两条眉毛上竟有丝丝白霜凝结而成。

    他在院中落下,对方反手一抖,长剑之上剑花抖落,竟是无数剑光划过,犹如花朵般朝他飘来。

    楚云清抬手在眉头上一抹,略有湿润,而眼前飘来无数花朵,在朦胧灯光下的夜色中荧荧发亮。

    看起来速度似乎不快,却迅如闪电,这是快速斩击的剑气,融入进了意境而生的异象。

    楚云清双掌在身前挥动,金光弥漫成墙,气血澎湃而出。

    噗噗噗!

    剑气凝聚的花朵与金光相触,发出如气泡破裂般的声响,又像是隐没在水幕中的莲花,荡起了金色的涟漪。

    楚云清脸色微凝,虽然是看似轻巧地挡下了,可自身的气血竟诡异消耗近半。

    这并非是维持金光罩所耗费,而是因挡下对方剑气所致。

    楚云清看着面前湮没消散的涟漪,心道对方这诡异的剑招,竟能加剧自身气血的消耗。

    对面,灰袍人长剑朝前一送,剑尖上便有一朵巨大的莲花凭空展现,散发着炫目迷惑的彩光,一剑刺来。

    楚云清只觉得眼前原本在黑夜下璀璨温暖的金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大片的彩色充斥在视野之中,除此之外再无法感知其他。

    这不是精神秘法,而是迷惑了人的五感!

    楚云清一咬舌尖,体内仿佛出现了一阵雷声,雷声沉闷惶惶,如同天威般难测。

    他一瞬睁眼,眉间刺痛,眼前再无什么炫目莲花,只有一把古朴无华的长剑。

    楚云清轻叱一声,迎着近在咫尺的长剑,一拳打去。

    对面的灰袍人显然没想到他能反应过来,且在这刹那之间,剑招既出,根本来不及变招反应。

    楚云清一拳轰在这长剑之上,剑身悲鸣,剑气溃散,强烈的反震劲力自剑身蔓延而上,灰袍人手腕一瞬如遭雷击,一时竟无法握剑。

    千钧一发之间,灰袍人手指一拨,手中长剑如螺旋般翻涌,竟成奇异气劲,将楚云清一拳带偏。

    两人顷刻间擦身而过。

    未及站定,楚云清反手便朝后劈出一掌。

    电光闪烁,雷声嘶鸣,方寸之间,这是难以形容的如急电般的攻势,灰袍人本欲借此抽身,却根本没想到只是擦身而过的刹那,这人就能这么快地调整出手,还是雷霆一击。

    仓促之间,灰袍人手腕尚因劲力痉挛,只好抬臂去挡。

    咔!

    掌刀劈落,骨裂声里,雷化真气迅速外放蔓延,灰袍人只感觉半边身子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楚云清变掌为抓,一下扣住这人小臂,猛地朝回一扯,而左手成拳,直接朝其胸膛擂去。

    咚!

    一声闷响,灰袍人整个佝偻下去,胸前塌陷,后背出现了诡异隆起。

    楚云清随手一甩,便将这人甩出,而人在半空,他直接劈手一道血气金光,直接将其砸落。

    灰袍人撞塌了院中的石磨,溅起的灰尘中,整个人挺了几挺,半晌没有动静。

    楚云清甩了甩手,真气散去,脸色沉着朝那边走去。

    挥袖拂散烟尘,灰袍人趴在地上,斗笠已经掉了,侧对着自己这边的脸上有鼻子有眼的,看起来年纪不大,只不过沾了血污灰尘,瞧不太清样貌。

    不是无面,楚云清松了口气,这样就不怕对方突然死了。

    上前一步,金光如绳索,直接将这灰袍人拖起来,点穴卸下巴拆手关节一气呵成。

    灰袍人因剧痛而醒,可下巴被卸,只能呜呜哇哇。

    楚云清反手就是一巴掌,“不想死就闭嘴!”

    灰袍人目光凶狠,还是呀呀啊啊。

    “不怕死还是求死?”楚云清笑了下,大手直接抓住这人的后颈,提溜着就往屋里走去。

    房门之前被灰袍人撞开了,楚云清大步而入。

    房里掌着灯,四下也无打斗迹象,反倒很是干净整齐,里屋里隐隐有一丝气机,似乎是有人在。

    楚云清心下警惕着,手指一拨,无形之气吹开了珠帘。

    “就只有老朽一人而已。”里边,传来一个有些老迈但平淡的声音。

    楚云清眼神动了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一身皂色的长衫,正坐在梨花椅上,面前一杯茶,却是凉了。

    这老者面容红润,虽有皱纹,皮肤却似婴儿般温润,一看就是经常保养的。

    楚云清道:“老神医?”

    “不像?”对方开口。

    楚云清没说话,只是心中警惕未减。

    像不像不是他说了算,是不是,那得看公冶旬那墨卷的反应。

    而显然,此时墨卷上的画像并未显现,所以眼前这老家伙,不是他要找的人。

119.老神医

    “你是谁?”楚云清问道。

    老者并未回答,而是指了指被他提在手里的人,道:“他是我儿子。”

    楚云清略有几分意外,眼前的老家伙并非灰袍,但这不重要,因为自己手上的人是灰袍。

    “那又如何?”楚云清说着,将手里的人朝一旁随手一丢,直接将其摔在了椅子上。

    他一直注视着面前老者的神情,而有些遗憾的时候,自己故意的此举,并未让对方有丝毫神情的变化。

    “你是来找狄狐的?”老者问道。

    “狄狐?”楚云清挑了挑眉。

    “就是你口中的老神医,狄狐,狄太医。”老者说道。

    楚云清点点头。

    “我也在找他,现在看来,这只老狐狸是闻到了什么风声,提前遁走了。”老者笑了笑,“老而不死是为贼,不愧是最惜命之人。”

    楚云清懒得听他废话,揉了揉手腕,直接道:“你是什么人,来这做什么?”

    “老夫陆之鹤。”老者开口道:“来此,当然是为了找狄狐。”

    “那他呢?”楚云清一指边上那瘫软如泥,但看来的眼神却依旧倔强而凶狠的灰袍人。

    “他我儿子,陆省。”陆之鹤说道。

    “他是灰袍。”楚云清道。

    “灰袍?”陆之鹤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便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你是指‘江湖’?”

    楚云清眼睛眯了下。

    “看来你知道,而且还跟他们打过交道。”陆之鹤点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楚云清沉声道。

    他没从对面之人身上感知到丝毫危险,就仿佛是面对着一个普通人一般,可正是这种平淡,才更让他心生警惕。

    一个普通人,会知道‘江湖’的存在吗?

    更何况,如对方所说,这灰袍陆省是他儿子,这能是普通人吗?

    在当前这个节骨眼上,对方出现在此,本就不同寻常。

    楚云清微微握拳。

    “年轻人,不要紧张。”陆之鹤说道:“我并非江湖中人,只是闲云野鹤罢了,这次来寻狄狐,也是想让他为犬子解毒。”

    楚云清听着,神情之中并不太信。

    陆之鹤叹了口气,道:“观你神态,显然是与这‘江湖’中人有些仇怨,可能并不信老夫的话。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方才犬子对你出手偷袭,是将你当成了追杀之人。”

    “追杀?”楚云清问道。

    “不错,犬子早年离家,受人蛊惑加入‘江湖’,如今已然脱身出来,只因身中剧毒,所以才请求老夫,共同来寻狄狐救命。”陆之鹤摇头叹息,“只可惜来晚了一步。”

    楚云清沉默片刻,道:“他中了什么毒?”

    “这我也不知,据说是每个‘江湖’中人都会种下的蛊毒,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服用解药。”陆之鹤说道。

    楚云清点点头,似乎是信了。

    “那现在老神医不在,你打算如何?”他问道。

    “方才犬子将阁下当成追杀之人,对你出手,老夫万分抱歉,替他在这里告罪一声,还望小兄弟不要放在心上。”陆之鹤抱拳道。

    “无妨。”楚云清说道:“他并未伤到我。”

    陆之鹤笑了笑,“小兄弟年纪轻轻,武功却是高强,想必也非无名之辈。”

    楚云清没说话。

    “不知小兄弟来找狄狐,是为何事?”陆之鹤问道。

    “救人。”楚云清说了句,继而四下感知一番,不欲多说,“既然老神医不在,那我就先告辞了,二位请便。”

    说着,他便转身就走。

    身后,陆之鹤眼神眯了眯,盯着他的背影,似乎有些犹疑。

    那边,陆省目光有些紧张地看过来,其中似有催促之意。

    烛光下,陆之鹤目光犹豫,似是难以下定决心。

    这时候,楚云清忽然止步回头,“老神医不会已经被你杀了吧?”

    陆之鹤被他突然回头吓了一跳,此时闻言,反倒愣神。

    楚云清脸色登时一寒,兜头就是一拳轰去!

    陆之鹤根本没想到眼前这家伙竟是翻脸如翻书,说动手就动手,根本连招呼都不打。

    他本就不是什么武林高手,面对楚云清这一拳,几乎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直接就被打飞出去,撞碎身后梨花大椅,整个从墙上滑落。

    陆之鹤口中吐血,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看着对面那人时,目光怨毒中还有些不解。

    楚云清随手一招,金光便将那边也是同样愣神的陆省拉扯过来,甩手一丢,便将其撞在了眼前老家伙的身上。

    两人撞在一处,俱是吐血。

    “你,你这厮...”陆之鹤艰难抬手,想要指着他。

    楚云清咧嘴一笑,道:“我还没见过上门求人解毒之人,会这么不客气地将这儿当成自己家,你这一直坐在主位上,跟谁装大尾巴狼呢?”

    “就因为这个?”陆之鹤愤愤道。

    楚云清摇头,“你说‘江湖’的人会给自己人种下蛊毒,我可不信。”

    “为何不信?”陆之鹤问道。

    楚云清当然不会告诉他,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以楚环玉的性格,定然不会加入,或是早早脱离出来了。

    若在太子一事上,楚环玉尚有苦衷或知悉不多,那这等将自身性命送到他人手中之事,楚环玉一定不会做。

    所以,楚云清觉得这老家伙在说谎,况且,要是真中了蛊毒,方才与自己交手还能使出浑身解数?

    自己这剑蚀之法,就是当年燕长雨将异种真气和蛊毒特性的结合,楚云清刚才还真没感知到什么。

    这老小子,还想诓自己?

    “你...”陆之鹤咳血不已,却是方才那一拳打断了他好几根肋骨,伤了肺叶,让他现在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楚云清上前几步,在房中细细感知片刻,脚下用力一踏,旁边那张床铺便炸了开来,露出了底下一个裹在席子里的人。

    陆之鹤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楚云清走过去,踢了这席子一脚,里边那道身影顿时滚落出来。

    身材略微有些瘦小,穿着一身白色内衬,此时难免沾了些土,银白而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面庞倒是干净,一张老脸普普通通。

    这时候,楚云清只觉得怀中一热,然后那张塞在怀里的墨卷便自行飞出,变成了一张画像在眼前展开,继而缓缓消散。

    上面所画之人,正是地上这昏迷不醒的老头儿。

120.请神

    “清净门的“墨流法”。”地上,陆之鹤咬牙道。

    楚云清没理他,而是朝地上那老头踢了踢,对方当然没醒。

    但其实,他能感知到这老家伙的气息刚才有了变化,分明是已经清醒了,如今故意装晕而已。

    楚云清见此,也不去给对方解开捆绑,反而自言自语道:“算了,反正差事就是带这老小子的人头回去,现在人事不省正好下手利索。”

    话说着,他就抬手一招,金光浮掠,院里陆省的那把长剑便落在了手里。

    “这剑该是挺利。”楚云清咧嘴一笑,灯光下,剑身反光,射在地上老头儿的脸上。

    老神医眼皮不由颤了颤。

    楚云清轻喝一声,就要一剑枭首。

    “咦~”一声长腔,像是溺水上岸后猛地喘息过来,地上的老神医悠然深吸一口气,就睁开了眼睛。

    哪成想楚某人这剑落下根本不带停的,嗖地一声,寒光就是一闪。

    “吾命休矣!”老神医脸皮一抖,眼带惊骇,满是绝望。

    啪嗒,剑光落下,捆绑他的绳索俱被斩断掉落。

    老神医双目紧闭,半晌才睁开,连忙上下在身上摸索一番,还好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随即,他就恼了,指着楚云清跳脚,就要破口大骂。

    楚云清一剑就搭在了这老家伙的脑袋上,给他按了回去。

    也不知怎的,素来脾气古怪,无法无天的老神医狄狐,在看到对面之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平淡如死寂般的眸子时,习惯性的喝骂突然就都咽了回去,就哑了火,嘴唇哆嗦了哆嗦,愣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跟我去宫里一趟。”楚云清说道。

    狄狐有些不情愿。

    “这可不是在跟你打商量。”楚云清收回长剑,随手丢在一旁。

    狄狐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哼了声,“你是清净门的人?”

    “不是。”楚云清道。

    狄狐不信,“那你为何会有...”

    “闲话休提,跟着走就是了。”楚云清不耐道。

    “那他们呢?”狄狐一指旁边的陆之鹤父子俩。

    “你认识他们吗?”楚云清问道。

    狄狐顿时冷笑,看着陆之鹤,恨恨道:“这是当年老夫手下捣药的童子,后来偷了老夫的药方,献给了‘江湖’的慕容枫,成了大名鼎鼎的‘借命药师’!”

    “活命药师?”楚云清疑惑道。

    “懂些抓药炼丹不入流的法子,被‘江湖’的那帮臭老鼠奉为药师神医。”狄狐很是不屑。

    陆之鹤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以他如今身份,被这么说破当年之事,的确是揭短打脸了。

    楚云清显然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如此渊源,而这陆之鹤当真是满口谎话,先前还说什么跟狄狐是老友,现在看来,的确是认识,但老友恐怕还真谈不上。

    想到这里,楚云清看向狄狐,“今年贵庚?”

    “一百零八。”狄狐捋了捋白胡子,自矜之中隐有自傲。

    楚云清眼睛一瞪,他不由上下打量了这老头儿一眼。

    好家伙,虽然脸是张老脸,可看着最多也就七十来岁,且牙口整齐尚算白净,有这么一副好牙口,应该是吃嘛嘛香,这身子板虽然有些瘦弱,可也算是到了这个年纪的正常缩水,起码不是皮包骨头。

    总的来说,这老小子很是健康,瞧着刚才那股子从地上跳起来的机灵劲儿,一看还正当壮年哩。

    此时,看着陆之鹤有些发黑不忿的神情,楚云清说道:“不得不说,你这童子保养的倒也不错,看来也是有些手段的。”

    狄狐哼哼几声,手塞进裤子里,在里边那么一掏,手上就多了几根牛毫长针。

    楚云清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地在这人那内衬衣裤上瞧了几眼,这么长的针,之前是藏哪了?

    那边,陆之鹤脸色猛然变化,“洗命针!不可能,之前我搜了你的身,你藏哪了?”

    “我呸!你个狗东西,提起这个老夫就觉得恶心!”狄狐猛地上前两步,一口就啐在了陆之鹤那张白净的老脸上。

    然后,狄狐犹不解气一般地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子,然后手里长针一甩,在陆之鹤惊恐的眼神下,一下刺进了他的后颈。

    陆之鹤顿时大叫起来,可他之前被楚云清在胸膛上锤了一拳,此时一喊,喉咙里就冒出血来了,又被血呛得直咳嗽。

    “行了,别嚎了,再叫唤就死了。”狄狐一脚给他踹翻。

    楚云清翻了个白眼。

    他能看出来,陆之鹤显然是死不了的,狄狐这家伙虽然嘴上说的凶,可手上却不是杀招,那牛毫长针的确会让陆之鹤痛苦,但还留了他一命。

    “那他呢?”楚云清一指那边的陆省。

    这回狄狐脸上的表情就淡了许多,“陆家的子弟多得是,况且一个脑子都被洗干净了东西,活着死了都没多大区别。”

    楚云清隐约是听明白了,这什么陆省根本不是陆之鹤的儿子,而听狄狐这话里意思,洗干净了脑子,那当然是问不出什么了。

    “况且,他之前不是想杀你么。”狄狐咧嘴一笑,“大好男儿,不得有仇报仇才行?”

    楚云清笑了下,脚下一踢,地上那把长剑便飞了出去,直接刺穿了陆省的喉咙,将他钉在了墙上。

    狄狐看着他这番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动作,眼皮不由跳了跳。

    “弄脏你这儿了。”楚云清说道。

    “不碍的不碍的,反正这地方老夫也是住不了了。”狄狐说着,也不管身下翻白眼吐白沫的陆之鹤,收了针起身就往里间走。

    楚云清脚下动了动。

    “老夫要去换衣服,收拾东西,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进来。”狄狐说着,还回头一笑,“欣赏欣赏老夫这一身排骨。”

    光影下,这老小子笑得有些猥琐,楚云清嘴角不由一抽。

    很快,里间便传来狄狐细碎的歌声,像是些乡间俚曲,声调苍老,多少有那么些韵味。但鬼哭狼嚎说不上,起码也跟晚上狐狸和野狗叫一样,不甚入耳。

    楚云清看了眼人事不省的陆之鹤,想了想,终究还是没上去补刀。

    狄狐还在唱歌,里间噼里啪啦,像是翻箱倒柜。

    楚云清倒了杯桌上的茶水,静静等着。

    半晌,狄狐穿着一身洗旧的灰袍出来了,左肩一个大布包裹,右肩用麻绳拖着一个大木头箱子。

    楚云清看着他所穿的灰袍,歪了歪头。

    “嘿嘿,没想到吧?”狄狐吹了吹胡子,咧嘴一笑。

    ……

    狄狐穿的灰袍,与边上那死去的陆省所穿的灰袍有些像。

    只不过陆省的灰袍看起来就是一件比较结实耐脏的袍子,而狄狐的则多了一点点细节,给人一种哪怕是洗旧了,也更为高贵一些的感觉。

    就像锦衣卫的百户跟千户所穿的蟒袍,只是一点点细节,在身份上便难以逾越。

    楚云清问道:“你这是?”

    “老夫之前也是‘江湖’中人。”狄狐说道:“后来看透了他们里边某些人的嘴脸,就不干了,跑了出来。”

    “那你还穿他们的衣服?”楚云清道。

    “见识少了吧?这可不是一般的布料,防虫避潮还不惧水火。”狄狐啧啧有声,“‘江湖’之中,还是有些能人的。”

    楚云清点点头,没细究此事,他来这是将对方带走的,不是问东问西的。

    “你看你这小伙子,怎么没点眼力见儿呢。”狄狐抖了抖肩膀,“莫不是想累死老头子?”

    楚云清这才醒悟,连忙上前,将对方那大箱子和包袱取了,轻便地扛在身上。

    狄狐看他一眼,忽然一笑,“你武功不错,想来是有个好出身,也狠辣果决,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楚云清笑了笑,没在意。

    “不过你这警惕性不够啊,如果老夫之前进了里间,是有暗道逃跑呢?”狄狐说着,又看了眼桌上的茶杯,“陌生之地,你还敢倒水,甭管喝没喝,万一这茶壶上就涂了毒呢?老夫能治病救人,自然就会用毒杀人。”

    楚云清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还有,老夫让你来拿行李,你就过来接手了,很麻利的小伙子,但且不说这包袱上有没有毒,便是这箱子万一有机关呢?你不就中招了嘛。”狄狐如一个过来人般,继续道:“再者,老夫也可趁此机会偷袭,你要怎么防?”

    他说了这么一通,直接端了桌上的茶水喝了。

    楚云清看着,不由一笑,“前辈说的都对,但晚辈自负还是有些本事的。”

    “骄傲自大,你们宗门的这些人啊,就不能改改脾气。”狄狐哼了声,继而大步朝前,“行了,也别磨蹭了,这就走吧。”

    “东西都收拾完了吗?”楚云清问道。

    按他所想,这么大的院子,仓促离开要收拾的东西该是不少。况且以对方身份来说,想来是收集了不少名贵药材跟医书,岂是这一口箱子和包裹就能装下的?

    狄狐背着手,推开门,嘴上道:“医书药方都在老夫脑子里,至于药材,老夫这里也没什么天材地宝,只要有银子就能买到。难不成老夫随你进宫这一趟,还能缺了银子?”

    “前辈知道要进宫做什么?”楚云清问道。

    “不知道,但来找老夫的还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瞧病救人嘛。”狄狐浑不在意,仿佛这对他来讲只是稀松平常,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罢了。

    楚云清笑了笑,道:“看来前辈看得到是透彻。”

    狄狐看他一眼,没好气道:“不是老夫看得透彻,是你都动粗了,老夫能不配合吗?”

    楚云清噎了噎。

    “不过好歹你也是救了老夫一命,于情于理,能帮的我也该帮你。”狄狐道。

    “陆之鹤会杀了你?”楚云清问道。

    “他不会。”狄狐淡淡道:“但‘江湖’里其他人会,这回能找到我,还想抓我回去,肯定不是小事儿。”

    楚云清心中动了动,“前辈可有猜测?”

    “没有。”狄狐随口道:“不过陆之鹤多少也学了点老夫的手段,这回还能来找我,肯定是连他也解决不了,或者是他一个人无法做成之事。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此时,两人出了院门,狄狐左看看又看看,随即仰起头,目光落在身边这大汉身上。

    楚云清有些疑惑。

    “你怎么来的?”狄狐问道。

    “轻功。”楚云清道。

    “那你觉得,老夫会轻功吗?”狄狐有些生气,好家伙,从前自己出行哪次没有马车?谁不是毕恭毕敬请着?

    可现在呢?马车没有,大冬天的,还就这么一莽汉在身边,还是威胁着自己的。

    这能不让人生气嘛。

    楚云清想了想,然后下巴朝肩上的大木箱一努。

    狄狐懵了懵,眨巴了眨巴眼睛,半晌才道:“老夫是不是猜错了?”

    “没有。”楚云清笑了笑。

    狄狐眼睛一瞪,“你想让老夫坐在箱子上?”

    ……

    狄狐还是爬到了箱子上,两手紧抓着楚云清的肩膀,而箱子就被楚云清背在身后。

    只是这几百斤的重量,根本不算什么,楚云清轻功如飞,人在房顶飞掠。

    狄狐被迎面的冷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冻得脸皮都通红。

    “娘的,老夫感觉今晚这一遭,得少活三五年!”他嘴唇哆嗦道。

    “那也值了,要不然你被人掳走,保不齐还见不到明早的太阳。”楚云清道。

    狄狐哼哼几声,道:“你就不怕老夫在你脖子上也扎一针?”

    “你不敢。”楚云清说道。

    嘿,我这暴脾气,狄狐登时就忍不了了。

    但看着近在咫尺的紧绷皮肤,他愣是没啥想法。

    “老夫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狄狐一语双关道。

    “这回请前辈是去解毒的。”楚云清说道:“事后清净门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老夫是贪图好处的人嘛?”狄狐不乐意了。

    楚云清想了想,问道:“太子的人之前可曾来找过前辈?”

    “太子?没有。”狄狐疑惑道:“怎么着,宫里这事儿还跟他有关系?”

    “是,中毒的是太子妃。”楚云清道:“傍晚时被人下了毒。”

    “太子妃,苏允晚?”狄狐先是一愣,继而用力按住楚云清的肩膀,摇头大叫,“赶紧停车,老夫不救苏载小儿的闺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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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莽撞人介绍:
江湖之中,人若浮萍。庙堂太高,风雨飘零。一个无依无靠的卧底捕快,在【叮】的一声后,人生出现了转变。他行走在黑与白之间,他是笑看风云的江湖人,更是一个只认道理的莽夫。这是有关江湖道的故事。最后一个莽撞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后一个莽撞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后一个莽撞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