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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莽撞人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最后一个莽撞人txt下载     最后一个莽撞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1.无面

    周望潮没什么大碍,就是宝器用的过度,烧坏了,然后烧穿了他特制的背心,给他烫红了后背。

    他这厢还跳脚不已,呜呜哇哇一通。

    对面,楚云清抱着胳膊,神情不善。

    哪怕是慢半拍的花无期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敢情这位前辈方才全是装的,目的就是为了忽悠楚云清。

    不愧是老江湖啊,就是坏。花无期也不扶他了,捂着胸口在一旁,偶尔咳嗽几声。

    “楚兄弟,你别误会哈,老道这很可能是回光返照了。”周望潮一脸严肃,可其中又不免有些逃过一劫后的庆幸。

    楚云清也懒得跟这家伙扯皮,他算是看明白了,这老小子就是个混不吝。

    所以,他冷哼一声后,便朝树下那灰袍人走去。

    这人趴在地上,箬笠已经打掉了,发髻也有些乱,此时气息萎靡,像是风中烛火。

    楚云清还有些警惕,手握金光,朝前一抓,这灰袍人便被他翻了个个儿。

    而当看到对方的脸面之后,饶是他心志坚定,也不免怔了怔,更是被吓了一跳。

    没有鼻子和嘴,整张脸就像是一块肉色的板,更像是拍上了整齐的胶,只有两眼空洞,只不过此时对方半阖着眼睛,目光有些看不清楚。

    这竟是个无脸无面之人!

    楚云清一惊,他此前从未见过这等人,不过马上便反应过来,这或许是戴着一人皮面具,故意如此遮掩。

    一念想通,倒也没那么惊奇了。

    不过任谁面对这么一人,难免都会害怕,因为着实有些吓人。

    另一边,周望潮和花无期二人也朝这边走来。

    楚云清想了想,手掌金光附着,便要去尝试撕下灰袍人的人皮面具,想要一睹对方真容。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蓦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别动!”周望潮大喊一声,语气又急又骇。

    可他还是喊的慢了,楚云清已经摸到了灰袍人的脖颈,然后尝试着撕了一下,且因周望潮这冷不丁的一声喊,还让他手指下意识重了几分力。

    不是如摸到寻常人皮肤的那种感觉,反而有些软软的,像是肉冻,可这是被皮包裹的,足以让人感到恶心。

    而更让人骇然的,是楚云清这手指竟然插了进去,就像是一块水泡的豆腐,手指一用力,就将其扎破了。

    楚云清懵了懵,下一刻心底警铃大作,他想也不想,果断抽手,更是脚下一蹬,整个人便朝后飞退。

    从灰袍人的身上发出了令人心头沉重且发毛的声音,像是起沸,又像是热水冒泡儿。

    灰袍人无力地惨叫几声,脸面便整个如遇强酸般消融,且向全身迅速蔓延。就像是糖三角中的红糖,在一个软软的躯壳中,里边全是水浆。

    灰袍人很快便只剩下了一件灰袍和干瘪的靴子,原地却晕开一团粘稠的黑水,恶心而令人心悸。

    楚云清此时看着自己方才触摸过对方的手指,上面有一层灰色的液体,如粘连般不断腐蚀着护体金光。随着气血的灌输,金光不断增强冲刷,这层灰色最终才完全消融,化烟消散。

    他挥了挥衣袖,像是荡清秽浊。

    同时,他此刻心神无比警惕,这算是给自己提了个醒,以后可真不能这般好奇了。此番若不是习惯性谨慎,有金光护持,恐怕自己也要着了道。

    而一想到那灰袍人就在眼前片刻化成黑水的场景,楚云清就有些不寒而栗。

    这种邪门的手段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而类似这种的,今后定然还会碰到。

    他深吸口气,平复心神。

    ……

    周望潮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后退两步,然后又朝前走了回去。

    “这是巫术吗?”花无期问道。

    楚云清闻言,同样看向周望潮。

    对玄术和方士的事情,自己一窍不通,而周望潮却是个中行家,本身就是清净门的老方士,资历深厚,后又闯荡江湖,可谓是见多识广。

    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而不死是为贼’,差不多个意思。

    这种事,现在最该请教的就是老道。

    “像,但不是。”周望潮脸色凝重道:“老夫曾听师傅说过,江湖之中,除却门派以外,还有几个隐世家族。他们传承上古,不修真气,只打熬气血,却不是外家那样壮大体魄,而是以气血之力窥探人体玄奥,感应天地,以此生神通。”

    这是楚云清第二次听到‘神通’这个词汇,上一次还是对那些高明玄术的统称。

    “这可是人体与天地之秘,才是真的神通,远不是现在方士之流那些奇门异术。”周望潮感慨道:“可惜隐世家族遁入天地,谁也不知其在何处,真是遗憾。”

    “可这,跟此人有何关系?”楚云清问道。

    周望潮看他一眼,道:“你该问的,是隐世家族如此神秘,为何师傅能知悉至此。”

    楚云清一怔,心想凡是存在于世,必有痕迹,更何况是传承于上古的家族,典籍文献中该有记载才是。

    但花无期却是说道:“此等存在既称隐世家族,定是手段莫测,不为凡人所知,想必前辈恩师是见过其中之人,方能知道这些吧。”

    周望潮赞赏点头,继而道:“不错,师傅早年曾杀过隐世一人。”

    楚云清和花无期皆是有些惊讶。

    “师傅他老人家,当年真的很厉害啊。”周望潮感慨一声,然后道:“只可惜他很少提及往事,每每我追问,他才说一些。而于他所杀那人,师傅没有细说,只有一句‘无脸无面,破面即死,猛毒黑水,幽幽黄泉’。有关隐世家族,便只说了如此这般。”

    楚云清听后,不免看了那灰袍人所留痕迹一眼,确如周望潮所言。

    只是,这人真是隐世家族中的一员么?

    可周望潮所说,这等隐世家族之人不修真气,但这灰袍人方才剑法,却是以真气催动,自己与他交过手,这点做不得假。

    那么,如果此人不是隐世家族,那他为何无面,并且符合如此特征?

    再就是,他究竟会是什么人?

    楚云清看向脸色同样凝重的花无期,心中在想,对方及神武派又是因为何事,才惹上了这等人物或势力?

92.宫中秘闻

    据周望潮所说,这疑似隐世家族的灰袍人所化黑水乃是猛毒,所以三人很是小心地将其用沙土掩盖,然后处理干净。

    至于那倒塌的柴房,以及院中因打斗造成的一片狼藉...

    “老道,这银子你得出吧?”楚云清说道。

    周望潮已经擦洗一番了,也涂了伤药,换了新衣衫,此时一听,脸色就苦了下来。

    “楚兄弟,老夫被人追杀,狼狈至今,身上哪还有几文铜钱啊?”他作势掏了掏怀中、袖中,很是真诚且无奈。

    楚云清神情不善地看了他一眼,道:“行,那等小舟回来,让她带你去诏狱搜一搜,看看身上到底有没有银子。”

    周望潮脸色一僵,干干道:“你这不是认真的吧?”

    “银子我来出吧。”一旁,花无期走来。

    他方才因强行动用真气,所以剑伤崩裂,倒是又重新上了一番药,不过好歹现在能行动自如了,上药之类的自己就能做到。

    楚云清瞥他一眼,“你身上有银子?”

    昨晚上这小子人事不省,自己给他上药擦身,可是没看到荷包之类的,可以说这家伙身上除了那把断剑之外,什么都没带。

    花无期脸色微红,然后道:“我现在是没有,但不代表别人没有。”

    此时闻言,周望潮脸色便是一肃,他已经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而这也代表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将要对楚云清和盘托出。

    同样,亦是将对方甚至其身边的一切都拉入这个旋涡之中。

    “进屋说吧。”檐下,楚云清脸色认真起来,当先进堂。

    ……

    屋里,三杯热茶。

    周望潮抿了一口,惬意地啧了声。

    “你伤的重,要不我来说吧?”他看向花无期。

    “那就有劳前辈了。”花无期点头。

    楚云清正襟危坐,认真听着。

    周望潮喝了口茶,继而轻咳一声,这才道:“咱们这位陛下,别看现在醉心长生之道,不问政事,可年轻时却是个风流种子,所以这后宫之中可谓是妃嫔佳丽无数,其中最得宠的便是如今太子的生母文皇后,所以她一诞下龙子,便被封为皇后,而其子便是太子。

    后来陛下一心想要长生,梦寐飞升,难免对其冷落,包括后宫里的其他妃嫔,都冷落下去。适时,清净门应诏入宫,也是第一个为陛下长生计而入宫的宗门。

    陛下龙颜大悦,据说差点封岑夫子为国师,还是前任首辅苏载联合朝唐文武力谏,才打消了陛下这个念头。但彼时清净门入宫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冠,不知为何,多年未选美纳妃的皇帝突然起了兴致,将其收入了后宫。此女,便是如今的瑶妃,而她后来生有一女,就是现在的小公主。”

    楚云清不屑道:“狗屁的兴致,还不是见色起意?”

    不过他忽然想到,瑶妃?这不正是年前房灵玉带自己入宫时,所要去见的人么,那个喜爱瓷器的瑶妃。

    “楚兄弟这话也就是跟咱们说说,在外边可万万不能说。”周望潮话虽如此,语气里却并不重视,反而笑道:“尤其艾姑娘还是锦衣卫,你说到时候是抓你还是不抓呢?”

    楚云清哼了声,没说话。

    周望潮继续道:“瑶妃入宫之后,逐渐受宠,一是因为其年轻貌美,更是道门出身,气质缥缈出尘,所以得陛下宠幸。二来是因为其是清净门出身,她若得了眷顾,那清净门自然也少不了好处,并且有此关系在,清净门如何不为陛下长生而尽心尽力?”

    楚云清能听出他此时的语气,好像是有些嘲讽的,而周望潮就是清净门的人,这其中或许还有些隐情也说不定。

    但周望潮没计较这一点,反而说道:“瑶妃独受恩宠,后宫其他妃嫔自是吃味不忿,其中当然包括文皇后。适时首辅苏载等人见陛下日渐疏于朝政,为社稷黎民考量,便欲联合进谏,却数次无功而返,据说连陛下的面都未见到,好几次都是被瑶妃差人劝回的。

    而文皇后母仪天下,素来端庄,很得朝堂敬重,苏载等人便与她说了此事,想让皇后劝说陛下。文皇后欣然同意,一方面她也因瑶妃受宠而吃味,一方面也觉得陛下既贪长生,又恋美色,误了江山社稷,所以便在见皇帝的时候,把苏载等人带去了。

    本来这正该是皇后深明大义,君臣冰释前嫌,共同匡扶社稷的佳话,岂料那日陛下刚服过丹药,正要临幸,恰巧就被文皇后及苏载等人坏了兴致。

    因此陛下龙颜大怒,说出了要废皇后,逐首辅的话。虽说后宫不得干预政事,苏载等人是犯了忌讳的,却也是为江山考量,陛下此言还是重了些。

    后来,文皇后黯然回了寝宫,没几日便服毒自尽了,苏载隔几日也告老还乡,与他彼时共同进谏的几位官员大臣,也告病的告病,离仕的离仕,一场风波到此为止。”

    楚云清愣了愣,首辅等人告老还乡还好说,可这文皇后竟如此脆弱,何至于服毒自尽?

    周望潮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道:“宫里有小道消息说,文皇后是被人害死的。”

    “瑶妃?”楚云清问道。

    “谁知道呢。”周望潮说道:“文皇后虽是女子,却也刚烈,她贵为皇后,儿子又是储君,怎么着也不会到服毒的地步。那段时间,有关其被人毒害的传言在宫里愈演愈烈。

    后来周贤也就是太子,说其母本就患有心疾,常诵佛法,的确是厌倦了尘世,一时没有想开,所以才服毒了。

    之后,因其话中提及佛法,那一年京城大小佛寺皆被锦衣卫严查,轻则焚烧经卷,重则打杀捉拿僧侣,遭劫的佛寺不在少数。遂有后来的佛门南迁,至今神都及北地都鲜有僧侣踏足。”

    楚云清点点头,忽而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会不会是太子被威胁或收买了?清净门是道门,与佛门理念相争,正是对头。他们得了圣眷,肯定要打压佛门。”

    “太子是文皇后的亲子,要如何收买,他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周望潮笑了笑,“况且,清净门虽是道门,却是方士正统,佛门是习武修禅的,两家并无什么纠葛。

    再者,你如今虽见了不少清净门的龌龊,但其中也不尽是叶乘风之流,否则它如何能是天下方士之首?”

    楚云清翻了个白眼,讲述的人是你,话里立场还不是你引导的?

    “所以,太子没有说谎,文皇后真是自己服毒的?”他问道。

    “太子是没有说谎,但周贤说谎了。”周望潮沉声道:“这也是,此番神武派等宗门世家暗中筹划,所背负之重担。”

93.牵扯

    什么叫太子没说谎,周贤说谎了?

    楚云清皱了皱眉,不解道:“周贤不就是太子么?”

    “真正的周贤已经被替换了。”花无期此时开口,语气微重,“这些年来,都是另一人在冒充太子。”

    楚云清神情一凛,太子都能被冒充替换,这真是骇人听闻,而且,这能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吗?

    “这件事,是真的?”他忍不住道。

    “你应该知道,如今的太子妃名为苏允晚,便是前任首辅苏载之女。”周望潮说道。

    楚云清想到一个可能,“就是因为调查此事,她才与太子成婚的?”

    这可真是很大的牺牲了,他想着,如果是真的,那这苏载还真是有够心狠且果决的。

    不过,他一想到顾眉舒曾经说过,太子妃与太子有名无实,心下便突然有些莫名的轻松。

    或许,是因为那个傻弟弟吧。

    等等,一想到楚环玉,楚云清心头便忍不住一跳。如果苏允晚隐藏的这么深,此事牵连这么重,那楚环玉会不会早就知情,甚至也干涉其中?

    毕竟,这家伙来到京城之后,背景似乎也愈发神秘了。

    楚云清忽然有种四下皆是旋涡,处处充满迷雾和算计的感觉。

    难道就只有我楚某人是单纯无知的?他有些生气。

    “苏载是个狠人啊。”周望潮似是感慨般说了这么一句。

    楚云清问道:“所以,这与昨夜宫里那太监有什么关系?”

    “他知道真正的太子周贤的下落。”花无期说道:“他是宫里御膳房的寺人,还是已故文皇后的亲信,当年的太子周贤,就是被他救下,然后送出宫的。”

    楚云清闻言,不免有些佩服。

    既佩服此人的胆量,也佩服此人的忠心,哪怕对方最后身死,也全了道义。

    “这么多年来,他与周贤一直保持着联系,每个月都会出宫一趟。但上个月,他发觉不对,似乎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花无期说道:“所以,他给苏大人飞鸽传书,将此事告知于他,苏大人便委托我等,前来神都接应。”

    周望潮适时开口,“神武派掌门万重山、三煞门门主东方恪、覃州莫家家主莫慈,这三人都是苏载的旧友,在苏载当年初入官场的时候,四人便已结交,苏载此番便是拜托他们,共同行事。”

    楚云清说道:“所以,那寺人是知道周贤的下路,而你们此番就是要将他带走?”

    “不,不是周贤。”花无期沉声道:“而是周贤的儿子,也即是皇太孙。”

    楚云清眼底一讶。

    “周贤最后还是被害了。”周望潮叹了口气。

    “怎么会,他被人发现了?”楚云清问道。

    “昨晚我们兵分两路,我神武派于神都码头接应,三煞门和莫家人于城内接到周贤,可惜他们早就暴露,并因此被找到了周贤的下落,不幸罹难。”

    花无期语气低落道:“昨夜我离开就是要过去,没想到只看见了一场大火,接应的马车还在巷口,人却死了。后来我匆匆出城,果然码头也出了事。”

    楚云清不免沉默。

    “此番行动如此重要,必然绝密,为何会被人看破行踪?”他不由问道。

    “年底之时,各大门派来神都所在的各家会馆,替换弟子,这是寻常之事。先前我与你说过,我是以掌门之子为借口,拜访叶乘风,也不会有问题。”花无期说道:“此番参与的皆是宗门嫡系,并无怀疑之处。”

    的确,这种事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宗门,哪怕是各家掌门吩咐,也必然要信得过的人来才行。内鬼之说,很难成立。

    可若无内鬼,怎么会被人看破筹划的?

    这点不光楚云清疑惑,便连周望潮和花无期,都想不通。

    “既是如此,那皇太孙可还无恙,是否已经接应?”楚云清问道。

    说到这里,周望潮和花无期的脸色便都沉了下去。

    “怎么了?”楚云清心底一跳,不会吧,不会连皇太孙都出事了吧,那他们这可全然是白忙活了。

    “也死了。”周望潮一脸憋屈愤恨。

    “……”楚云清。

    “你听说过赵省元么,就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周望潮问道。

    “知道,昨夜吐血不治。”楚云清点头,这件事怎么又跟此人扯上关系了?

    “他有一小妾,还有一儿子。”周望潮说道。

    楚云清张了张嘴,艰难道:“你该不会想说...”

    “不错,他们就是周贤的家眷。”周望潮说道:“那个孩子,就是皇太孙。”

    早晨楚云清离开之后,周望潮就偷偷出门,打算打听消息,结果上街就听到了这个,他惊的差点当场去见老师傅。

    楚云清抚了抚额,好家伙,这消息来的有点猛。

    他记得艾小舟早上还跟自己说过,昨夜京城因赏烟花,发生踩踏,死伤好几个人,其中就有这两人。

    彼时她猜测这是为了遮掩那太监出城,故意制造的喧嚣,赵省元家眷之死或是巧合。可没想到,真正要害的,正是这母子二人。

    “赵省元也知道太子的事情?”楚云清问道。

    “赵省元曾在苏载手下做事,是其心腹。”周望潮说道。

    楚云清这便明白了,首辅苏载正是借此人身份,掩盖周贤家眷,就这么放在明处,给予身份,反倒不会引人注目。

    只不过,因未知原因,使得风声走露,不光周贤身死,便连那太监也无法寿终正寝,而赵省元亦是因此受到连累。

    一门心思,全然落空。

    “那现在,人都死了,你们还有何打算?”楚云清问道。

    “人虽死,仇却未报。”花无期冷然道:“不查明真相,揪出幕后之人,我决不罢休!”

    周望潮点头道:“此番三煞门和莫家来人死伤殆尽,接下来要做的无疑更是凶险,所以之前小花才不想将楚兄弟牵扯进来。”

    楚云清听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既是如此,那苏允晚是否也有暴露的可能?”

    周望潮和花无期皆是一愣,随即脸色微变,显然,他们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但周贤及赵省元等掩饰尽皆暴露,那一直在假太子身旁,传递消息的苏允晚,岂不更是危险?

    “小舟!”楚云清霍然起身。

94.教坊司

    艾小舟是去了教坊司,找顾眉舒打听消息的,而顾眉舒素来与苏允晚交好,很可能对此事知悉详细。

    而且,楚云清想着,顾眉舒是苏允晚的闺中好友,又是受宗门所托,去辅佐太子之人,那她究竟是站在谁那一边的?

    但不论是哪一种,如今事情虽不甚明朗,可大局观已现,太子竟然是假的!

    楚云清有些担心艾小舟,担心她此番前去,也会被牵扯进来。

    所以,他打算再去教坊司,非得亲眼看她无恙,把她带回来不可。

    “织云楼中以女子为多,这个门派素来低调,要说参与政事,这好像还是第一回。”周望潮听楚云清提起顾眉舒及其背景后,便道:“不过,换太子之事过于胆大包天,这是为长久计,要想换天,老道不觉得那帮女人有如此胆魄。”

    “前辈莫要小瞧女子。”花无期说道。

    周望潮哼了声,他这人还比较传统,倒不是说瞧不起女子,只是觉得其谋略胆识方面,是不如男人这般有魄力的。

    主要还是他见识的女人少了,也没在女人身上吃过亏,不然的话,想来也说不出这种话。

    楚云清也不在意,只是道:“顾眉舒绝非寻常女子,小舟虽然聪慧,但不一定是她的对手,我不放心。”

    “要不要老道陪你一起去?”周望潮开玩笑道:“说实话,我还没去过教坊司哩。”

    “你现在有伤,还是在家照顾花兄吧。”楚云清说道。

    周望潮刮了刮脸颊,有些赧然道:“你要是走了,万一再来一灰袍...”

    “前辈。”花无期皱了皱眉。

    他觉得楚云清帮他们,是在于道义,而有关此事虽说与对方听了,算是将其牵扯进来,却不能强求对方做什么,不然与官府强令有何区别?

    楚云清救了他们,已然是天大的人情了,又怎么能事事依靠对方呢。

    周望潮干咳一声,以笑掩饰尴尬,他当然明白这一点,可现在,真太子一家三口都死了,他们也被神秘的灰袍追杀,就凭两个受伤之人,怎么能斗得过对方?

    更何况,方才死的那灰袍人,并不是曾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而如今既有灰袍现身,那人想必也在其中。

    周望潮心里要说不怕是假的,可道义为先,他不会后退,因此才想多集结一份力量。

    楚云清并不在意他是怎么想的,自己想帮便帮了,根本不去理会太多。

    “我觉得,这边既然有一灰袍出没,那短时间里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他说道:“反倒是教坊司那边,如果顾眉舒有诈,那边定有危险。你二人如今状况,不适合奔波。”

    “好吧。”周望潮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道:“虽然我先前不屑织云楼,可她们既敢在政事上站队,想来暗中是有计较,你要小心。”

    “我自省的。”楚云清点点头,快步离去了。

    屋里,花无期看着楚云清背影,握了握拳,转而朝一旁走去。

    “你干嘛去?”周望潮疑惑道。

    “练功。”

    ……

    教坊司里,艾小舟还在等顾眉舒。

    她已经来了有个把时辰了,但自早晨见过顾眉舒之后,这一趟却扑了个空,听其心腹说是去东宫了,所以她便一直在等。

    茶水续了几壶,她也吃了些点心果盘,上好的厢房里,熏香阵阵,只有她坐在窗边。

    “怎么还没回来?”艾小舟有些不耐了。

    她来之后,是吩咐人去宫里传信了,按照往常来说,顾眉舒肯定会很快赶回来的,至少也会让心腹来递个话。

    但这次没有。

    “是出了什么事么?”艾小舟心想,且马上便联想到了昨晚发生之事。

    有关宫中...她暗暗思忖着。

    这时候,她听见了楼下传来的喧哗声。

    二层楼上,艾小舟敞开门,往楼下看去。

    那是七八个神情不善的汉子,听口音都是京城本地人士,而穿着打扮也不算邋遢,言行举止间,倒颇有混迹市井的模样。

    以艾小舟的眼力,自是一眼便能判断出,这些人就是神都内混帮派的,就是不知道是谁的手下。

    同时她也疑惑,像这种人,等闲是不会来教坊司的,要想耍乐,京城里青楼勾栏有的是,教坊司是销金窟,不是他们能来的地方。

    而看楼下情形,似乎也不是来消遣的,倒更像是来闹事的。

    艾小舟眼底沉了沉,在京城混迹,最重要的不是人脉,而是识时务。这教坊司是朝廷开设,充盈的是国库,皇亲贵胄碍于身份不会来,那么其他人更是不敢在这造次。

    所以说,这些人是哪来的胆子?

    艾小舟静观片刻,教坊司里已经有护院打手出来了,他们推搡着这几个想要闹事之人,就要出去说道说道。

    若是换成平时,或者说任意一青楼,到现在这地步,肯定是要好好说一说,然后小事化了了,但这次可不一样,这些打手一推搡,那些不良就火了,更是直接动起手来。

    因为谁也没想到,这些人竟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根本不给讲道理的机会,所以这几个出来的护院打手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按着一通暴打。

    闹了这么一出,这教坊司里其他人也都出来了,大白天的,姑娘们当然不抛头露面,却也趴在阑干上往下瞧。

    而小厮伙计等人更是不敢上前拦着,有的还在小心看着,也有机灵的已经出去叫人了,还有关门的。

    再就是教坊司里留下的其他护院打手,也都出来了,啪啪就跟这七八个不良汉子打在了一团。

    场间一度很是混乱。

    趴在阑干上的姑娘们还饶有兴趣地看着,不时指指点点,还有的在挥拳叫好。

    艾小舟却本能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得益于是白天,教坊司里没有客人,只有来喝清酒的一些文人书生,此时也在围观热闹,脸上不屑,嘴里嘲讽粗鄙,可看着场间打斗,还是要比穷看那些姑娘们下酒的。

    艾小舟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然后看到了自走廊中一闪而过的人影。

    她眼神一凝。

    而这时,对方似有所觉,同样抬头看来。

    两人目光相遇,艾小舟如遭雷击,闷哼后退,识海一片昏沉。

95.失踪

    楚云清赶到了教坊司这条街,去了之前见过顾眉舒的那幢楼。

    门前小厮打量他几眼,迎上来,“客人,咱们这白天是不见客的。”

    见客是肯定见的,但只有唱曲弹琴的姑娘,而客人自是喝些清酒消遣,不会如晚上那般耍乐,是一安静的调调。

    而楚云清人高马大,虽相貌英朗,却也透着剽悍,这等人岂有那些书生文人的情调?怕是大白天都能将姑娘们折腾死。

    况且方才还有几个汉子闹事走了,现在又来这么一壮汉,这小厮肯定是不敢将他放进去的。

    楚云清眉头一皱,道:“我来找人!”

    小厮顿时一笑,“来这的当然是找人,你...”

    “恁地聒噪!”楚云清将这人往旁边一扒拉,就要往里走。

    “嘿!”小厮恼了,上来就去按他肩膀。

    可这手还没搭上去呢,楚云清只是肩膀略一抖动,就将这小厮的手掌震开。

    小厮一见就知道是遇上高手了,再不敢造次。

    “客人您要找谁,我给您指路。”他连忙跟上来。

    楚云清懒得跟他计较,径直进了教坊司,往大堂里一瞅。

    这边桌椅板凳还有些倒了的,正有人在码,还有些摔碎的酒杯碗碟。

    他眼底一沉,“这边有打斗?”

    小厮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嘛,方才来了几个臭泼皮,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今儿个敢来这里造次了。”

    一听是泼皮,楚云清就想到了金子玄,想到了赖三等人。

    “是金子玄的人?”他问道。

    “金爷的人?”小厮愣了愣,然后连连摇头,这他可不敢瞎猜。

    楚云清问道:“顾...你们顾掌柜在么?”

    “你找大先生?”小厮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他一眼。

    “问你话就说!”楚云清有些不耐道。

    “不在。”小厮摇头道:“早晨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顾眉舒跟东宫的关系,在这教坊司里当然不是谁都能知道的,除却几个心腹之外,旁人都以为她只是个有姿色、有手腕,又带着一些神秘背景的女掌柜。

    而不论别人怎么猜她,都想不到她暗处的身份。

    此时,楚云清听后,眉头渐渐皱起,“那今日可还有什么人来找过她?”

    他没有明问艾小舟,而是想试探一下是否还有别人,以此从中来推断她是否可信,跟那些灰袍人有没有关系。

    “有吧,我记得大先生的朋友,艾百户就来过。”小厮想了想说道。

    楚云清连忙道:“那她现在在哪?”

    “楼上,一直等着呢。”小厮虽有疑惑,但还是说道。

    楚云清听完,抬脚就要上楼。

    “哎,客人。”小厮一见,急了,这还啥都没说清楚的,怎么还就往楼上闯了?

    楚云清脚步飞快,感知放开,在这二层很快跑过一圈,却未曾感知到艾小舟的气机,而料想如果对方在这儿的话,肯定是能知道自己来了,不会不出来。

    小厮喘着粗气跟在他后头,是又气又无奈,真是个莽汉,怎么这么着急呢?

    而此时也有不少人往他这边看过来,均是好奇。

    “人呢?”楚云清一把抓住这小厮的衣领。

    “客人,有话好好说。”旁边,有伙计连忙道。

    小厮一脸苦相,朝手边一指,“就在这房间里头啊。”

    楚云清一把推开门,放眼一瞧,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烧完的熏香,余烟袅袅。

    “我看你是在消遣某家!”楚云清眼睛一瞪,大手就按住了旁边小厮的肩膀。

    这小厮顿时疼的呲牙咧嘴,“没有,误会误会,我真不敢啊,艾百户之前明明就在这房间里啊。”

    楚云清当然能判断出这家伙说的是真的,只是这心里被昨夜今日之事一冲,着急的厉害,这才失态。

    他松开手,眼神锐利地在房间中扫视。

    既然这小厮说艾小舟之前是在这房间里的,那么就说明没有看到她离开。

    楚云清走到窗边,窗户完好无损,窗沿和桌上也没有踩过的痕迹,所以说艾小舟不是从窗户走的。

    “难道是自己离开的?”他朝门口看了眼,但既是如此,为何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等等,他想起在刚来时,这小厮说过的,说之前有几个泼皮来闹事。

    那么,艾小舟是不是在这般混乱之中离开的?

    楚云清眉头皱起,可为什么呢,是因为发生或想起了某件事,还是看见了或要去见某个人?

    是顾眉舒么?

    他一时没有头绪。

    这时候,一伙计有些不确定道:“我之前好像看到,艾百户跟一个人离开了。”

    楚云清连忙看过去,“什么人?”

    伙计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但还是组织了语言道:“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人,带了个斗笠,看不清相貌。”

    灰袍!楚云清眼神凝了凝,问道:“艾百户当时神态如何,她可曾受伤?”

    “没受伤,就是跟着那人离开的。”伙计说道:“当时我以为他们是朋友呢,还打了声招呼,可艾百户没应我。”

    楚云清听到这,心底便是一沉。

    本能的,他觉得艾小舟应该是中招了。

    “他们去了哪?”楚云清问道。

    “往东边走了。”伙计有些不太确定。

    楚云清按捺下心中急切,道:“你再好好想想,他们是往哪走的,可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马车。”伙计认真想了想,确定道:“后街上停了辆马车,他们上了马车走的。”

    “你看清楚了?”楚云清问道。

    “看清楚了。”伙计点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当时艾百户好像还朝我做了个手势,像是指了什么方向,那边?”

    伙计朝阑干一侧指了指,有些不太确定。

    楚云清朝那边看去,阑干旁倒是没什么,可贴墙的一侧有个装饰的大花盆。

    他走了过去。

    花盆里,枝叶茂密,刚浇了水,还有些水珠。

    楚云清围着看了看,略微蹲了蹲身子,伸手进去,拿出了一个片状物。

    看清之后,他闭了闭眼,一把握紧。

    这是一块鳞片,周望潮曾经送给他们的那片龙鳞,只不过如今艾小舟这一片龙鳞上,却多了些裂纹。

    再一想到这伙计所说,艾小舟是跟着灰袍人离开的,楚云清一下就想明白了。

    精神秘法,可能连龙鳞都没有防住的精神秘法。

96.马车

    周望潮所给的龙鳞可以豁免精神秘法,这一点楚云清已经在叶乘风那里试过了,彼时对方的一些攻击精神的玄术,最后皆是落空。

    而现在,这枚龙鳞上却出现了裂痕,足可见施展那精神秘法之人,在造诣上竟比叶乘风还要高明。

    当然,也可能对方所用的不是玄术,而是攻击精神的武学。这类武功多是奇诡,防不胜防。

    不过,楚云清觉得艾小舟在当时应该是无恙的,因为她还能给那伙计做出手势指点,也即是为自己留下线索。

    她知道自己会来寻她。

    楚云清将龙鳞握紧,就要去后街寻觅踪迹。

    而在这时,门口停下一辆马车,然后是一身红裙,冷艳的顾眉舒走进来。

    “大先生。”有小厮赶忙迎上前去,将方才发生之事说了。

    顾眉舒一边听着,一边抬头,正好看到了下楼的楚云清。

    她眼底微怔,似有疑惑,不过还是朝这边走来。

    “楚帮主?”她开口打了个招呼。

    哪怕顾眉舒很美,楚云清此时也无瑕欣赏,略一点头之后,便要从其身旁经过。

    顾眉舒却一下伸出胳膊,刚好拦在了他的身前。

    楚云清被这么一挡,顿时皱眉,“顾姑娘这是何意?”

    “你忘记该叫我什么了?”顾眉舒哼了声。

    楚云清压住心下急切,道:“楚某今日实在是没心情,这便要走。”

    “你若不叫,我便不放你走。”顾眉舒侧身,正好挡在他前头,眉眼一弯,颇为勾人。

    楚云清深吸口气,沉声道:“姑娘若是再不让开,可别怪楚某得罪了!”

    “你!”旁边,几个小厮伙计等人皆是一怒。

    顾眉舒反倒摆了摆手,“都先散了吧。”

    此话一出,原本还看热闹的人也都离远了。

    “怎么,上回帮了你的忙,你可还欠我人情呢。”顾眉舒凑到楚云清身前,好看的眼睛眯了眯,“现在就翻脸不认人啦?”

    楚云清咬咬牙,说道:“小舟被歹人抓去了,楚某正要去救人,等日后你要我叫多少声,我也会还你人情!”

    顾眉舒本来还慵懒笑着,可一听艾小舟有不测,神情登时便紧张起来。

    “被谁抓了?”她连忙道。

    “是一灰袍人,具体身份不明。”楚云清说道。

    顾眉舒柳眉一蹙,“她今早来打听过昨晚城里发生之事,可是与这有关?”

    “或许吧。”楚云清急道:“现在耽搁不得,楚某先去了!”

    说着,他就轻推开眼前之人,快步出门。

    “哎,你这人...”顾眉舒揉了揉胳膊,朝这家伙瞪了眼,然后一甩袖,“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话说着,她拎着裙摆,小跑着跟了上去。

    教坊司里,一众目光皆是惊呆了。

    那莽汉到底是何人,又是什么事,竟能让大先生这般着急?

    ……

    后街,巷子里。

    “你跟出来作甚?”楚云清一边观察着四下可能留下的线索,一边问道。

    “小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现在有事,我岂能不管?”顾眉舒哼了声。

    “会很危险。”楚云清说道:“那灰袍人背后还不知道是何势力,我都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

    “我都不怕,你个大男人害怕什么。”顾眉舒道道:“到时候有危险了,你自己跑就行了,不用管我。”

    楚云清点点头,觉得她嘴还是挺硬的。

    这巷子里留下了马车的车辙印,有些浅,依稀能看清是朝东去了,而融入大街之后再往哪,就全然不知了。

    “这可要如何找。”楚云清心里又急又无奈。

    偌大京城里,找一辆大白天就混入人群不见的马车,这谈何容易?

    就算是威胁上金子玄,让对方发动人手,怕是也找不到。

    因为自己晚了一步,根本没有追踪上那辆马车。

    “这车轮印,好像有些奇怪。”顾眉舒忽然说道。

    楚云清看过去,“怎么奇怪了?”

    “你仔细看看,这车轮印是不是要比寻常马车宽一些?”顾眉舒指着地上的痕迹道。

    楚云清蹲下身子,认真看去。

    的确,眼前这马车留下的痕迹,要比寻常马车的车辙宽上几寸。

    但这能说明什么呢?楚云清一时想不通。

    “京城里的马车,多是与各大车行一样的常规制,车辙印除却因载重所留深浅外,并无不同。”顾眉舒说道:“除非是特制的马车。”

    “比如说?”楚云清下意识道。

    “囚车。”顾眉舒淡淡道。

    楚云清一听,连连摇头,“马车是你手下伙计看见的,要是囚车的话,他当然能认出来。”

    “可若是被改装过的呢?”顾眉舒说道:“车架未变,只将囚笼改装。”

    楚云清皱了皱眉,“真会有人这般做吗?”

    “囚车材质更为坚实,相较其他车行租赁或是买卖而来的,不易被查出来源,做事的时候也更为隐蔽。”顾眉舒说道:“一般人看车辙痕迹,最多就是看方向和深浅,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车辙宽度。”

    “但你注意到了。”楚云清赞赏道。

    “因为我心细。”顾眉舒微微一笑。

    楚云清说道:“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刑部吗?”

    “现在是‘咱们’了?”顾眉舒故意道。

    楚云清不免赧然。

    “叫声好听的,我就原谅你。”顾眉舒眨眨眼。

    楚云清连忙道:“还是别消遣我了,咱们抓紧时间吧,事后在下一定满足姑娘。”

    顾眉舒脸色一红,暗啐了一口,这浑人。

    “不是去刑部,而是工部。”她轻咳一声,说道。

    楚云清有些疑惑。

    依他所想,这马车既然是囚车改装而来,那当然是要去刑部问缘由,怎么会去六部中存在感最低的工部?

    “能被改装的囚车,定然是先前报废,送还工部造作监的,由他们检修或是直接拆掉。”顾眉舒说道:“所以才要去工部,这类囚车都会有登记,看看是谁将其带走了。”

    楚云清不由暗叹,顾眉舒心细如发不说,还见多识广,可比自己要聪明多了。

    得亏今天有她在,否则自己万没有这么容易就找出线索,那才是耽误时间。

    “好了,别愣着了,赶紧走吧。”顾眉舒招呼道。

    楚云清一点头,人便飞到了墙上。

    “你这呆子,谁让你上房的!”顾眉舒气得直跺脚。

97.工部

    楚云清上了顾眉舒的马车,赶车的正是年三十见过的那个老车夫。

    这回,老车夫并没有表露出什么特殊的情绪,就安静地坐在车辕上,连个招呼也没打。

    楚云清也不忸怩,一躬身就钻进了马车里头。

    马车意外的很宽敞,脚下是毛毯,车厢四下也钉着雪白的狐皮,里边还有个取暖的小炉子,旁边有个小桌,上边放着果盘。

    这还是楚云清第一次见内部这么奢华的马车,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使轻功虽然快,可你能进去工部吗?”顾眉舒看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倒是真急艾小舟,可就是脑袋不太灵光,怎么不考虑事情呢。

    楚云清赧然点头,然后道:“那到时咱们怎么进去,你直接亮出身份吗?”

    “身份,我有什么身份,教坊司的女掌柜?”顾眉舒笑道。

    楚云清皱了皱眉。

    “我之前在宫里,听手下的人说小舟来找我了,这才往回赶。”顾眉舒说道:“你知道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是昨晚上的事情。”楚云清斟酌道:“因为宫里死掉的那个太监。”

    “怎么,锦衣卫衙门将这差事交给她了?”顾眉舒问道。

    “不是,其实本来是想找人的。”楚云清说道:“我一个朋友,昨晚上也被人追杀,后来失踪了。”

    “什么朋友?”顾眉舒问道。

    楚云清没说。

    “不信我?”顾眉舒蹙眉。

    “不是。”

    “那是你的朋友见不得光?”

    “也不是。”

    “那有什么不可跟我说的?”顾眉舒有些不高兴。

    楚云清想了想,便道:“是一宗门里的朋友。”

    “该不会是神武派吧?”顾眉舒淡淡一笑。

    楚云清一愣,“你怎么知道?”

    “昨晚码头上被烧的船,就是神武派的,听说还死了几个人,也是神武派的弟子。”顾眉舒说道:“我今天入宫,听太子提过这事儿。”

    若在以前,楚云清听了太子之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当知道太子周贤是个冒牌货之后,他这心里就觉出异样了。

    “怎么了?”顾眉舒疑惑道。

    “没什么。”楚云清笑了笑。

    “你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我是指,可能跟太子有关?”顾眉舒猜测道。

    楚云清心底一惊,甚至在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其实什么都知道,故意在捉弄自己了。

    “太子尊贵,我哪能知晓什么。”他打了个哈哈。

    顾眉舒有些不信,“可看你的表情,分明就是有事。”

    “我只是好奇,太子为何提起昨晚码头的事情。”楚云清岔开话题道。

    “就算神武派是偏远门派,可好歹也是一宗门,他们的人死在京城,当然不是小事。”顾眉舒说道:“我是替太子梳理情报的,这种事情,于官面身份不好声张,却值得重视。”

    “重视?”

    “比如是谁杀的他们,又是为何要杀。”顾眉舒身子朝前凑了凑,神情带笑,眼底却有认真之色,“你知道原因吗?”

    看着这张明艳的脸愈来愈近,楚云清呼吸一滞,本能摇头,“不知道。”

    顾眉舒顿时朝后靠了靠,冷哼一声,“你还不跟我说实话,亏我拿你当朋友。”

    朋友?楚云清想了想。

    “肯定是因为昨晚那个太监。”顾眉舒说道:“听说他是御膳房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偷偷出宫,还去了码头。”

    楚云清便问道:“太子有什么怀疑吗?”

    “太子?”顾眉舒反而疑惑,“他为何要怀疑,他对此事并不上心。”

    楚云清在心底咂摸,不上心,真的吗?

    同时,他也开始暗暗警惕起来,顾眉舒虽然看似是跟他没有隐瞒,可话里话外,却隐约有点想打听什么的样子。

    “那你呢,你那朋友找到了吗?”顾眉舒问道。

    楚云清摇头,“还没有。”

    顾眉舒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忽然一笑,“你说谎。”

    楚云清怔了怔。

    “看来我猜对了。”顾眉舒说了句,然后脸色冷下去,不说话了。

    “我...”楚云清想要解释。

    “你不用说。”顾眉舒淡淡道:“我明白了,咱们没那么熟,此番是为了找小舟,找到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说着,她哼了声,把眼睛闭上,明显是不想再搭理的样子。

    楚云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毕竟事关花无期的安危,他肯定不能轻易说出去,至于让顾眉舒怀疑也好,不喜也罢,就先这样吧。

    他也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起来。

    车厢里很暖和,也不颠簸,一时就这么安静下去。

    期间,顾眉舒悄悄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却未开口说什么。

    ……

    “工部到了。”过了不知过久,外边传来老车夫的声音。

    楚云清睁眼,入眼看到的便是神情冷淡的顾眉舒。

    他深吸口气,就要走下马车。

    “直接进去。”他听顾眉舒说道。

    楚云清微愣,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他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工部是六部之一,只不过现在他们来的地方不是六部衙门的大街,而是工部在内城的造作监,也就是专门制造朝廷所需器具的地方。

    当然,这边不是制造军备所在,那等地方都有重兵把守,等闲人连靠近都不能。

    眼前的一大片都被围了起来,也有官兵巡视。

    楚云清将外边的一切收入眼底,然后听到有官兵拦下了马车。

    “止步!什么人?”官兵问道。

    老车夫并未答话,而是递上了一面腰牌,那官兵看了眼,马上双手递还,且挥手放行。

    楚云清猜测那可能是太子给的腰牌。

    而因为他露了半边脸在车窗这,所以外边的官兵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把帘子放下!”顾眉舒瞪他一眼。

    楚云清马上老老实实地放下车帘。

    他看了眼神情终于不是那么冰冷的顾眉舒,笑了笑。

    顾眉舒瞅他一眼,移开目光。

    马车停下了,这回顾眉舒起身,要下去了。

    但因为楚云清就在前边,她若先下,形体难免不雅,所以起了起身,又重新坐了回去,等着楚云清先下车。

    可楚大帮主还以为这回又不必下车了,所以就像模像样地坐在那,等着马车重新驶动。

    顾眉舒深吸口气,咬牙切齿,“你还不下去?”

    楚云清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抱拳已示歉意,然后掀帘跳了出去。

    顾眉舒深呼吸几口,对这混蛋着实无语,你还跟我抱拳?

    她暗暗摇头,从马车上露面,而那老车夫很适当地放下了踩凳。

    顾眉舒举止优雅端庄,神情从容不迫,款款自马车上下来。

    一旁,早就跳下来的楚云清看着她这般姿态,心中极为不耐,恨不得上去抱着她走。

98.档案

    “这边造作监的管事,是太子的人,也知我身份。”

    顾眉舒跟楚云清说了句,当先朝大堂中走去。

    而先前着人通禀之后,一精瘦的中年人却是小跑着从屋里出来,隔着老远就作揖。

    “怠慢了怠慢了。”这人一脸谄笑,“何事还需大先生亲自过来一趟?”

    顾眉舒给身边正打量此人的楚云清介绍道:“这位便是造作监的管事,糜恕糜大人。”

    而至于楚云清的身份,则没有介绍给这糜恕。

    糜恕也不在意,只是拱手道:“大先生这声大人,可是折煞小的了。”

    他是太子安插在工部的心腹,深知眼前这位的身份,不单单是替太子整理情报之人,更是江湖织云楼的高徒,而他只不过是一‘作坊’的管事,自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而糜恕更有几分眼力,能看出跟在顾眉舒身边的人并非随从,没有那种上下尊卑之分,反而神态从容,分明是同行之人。那此人不是太子招揽的高手,便也是江湖门派出身,此时未表露身份,那他自然不觉得怠慢。

    糜恕很会做人,连忙邀请两人进屋,就要奉上茶水点心。

    “不必,我们来就是打听一件事,马上就走。”顾眉舒说道。

    糜恕一听,连忙道:“大先生请说。”

    他心里是有些疑惑的,这位可是专门跟各类消息情报打交道的,究竟是什么事,还需要来向自己打听?

    “刑部的囚车进出可有记录?”顾眉舒直接道:“拿来我看。”

    糜恕听后,脸色不由一变,但马上就恢复如常,眼珠转着,在想如何应付。

    可楚云清跟顾眉舒是什么人?就是他这转瞬即逝的神情变化,早就落在了两人眼中。

    二人相视一眼。

    楚云清身子动了动,离糜恕更近了几分,高大的身影与精瘦的中年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般猛烈的视觉冲击,饶是顾眉舒也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糜恕看着俯瞰着自己的壮汉,脸色僵了僵,扯出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二...二位。”他有些磕绊地开口。

    “很为难吗?”顾眉舒淡淡道。

    糜恕咬了咬牙,道:“这可是太子殿下要的?”

    顾眉舒眼神一眯。

    楚云清微微动了动身子,只等谈不拢就用强,他可不管对方是什么管事还是管带,就算今天是尚书站在这不配合,他也要让对方吃一记拳头。

    “方才还说帮忙,现在就推诿起来了。”顾眉舒轻笑道:“糜大人,你可让我有些不开心了。”

    糜恕脸色白了白,然后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班房暗处里,一个手下看见他这隐蔽的动作,登时明了,悄然离去。

    楚云清眼角动了动,朝那边看去一眼。

    糜恕注意到了,连忙开口,“不为难,一点也不为难。”

    “囚车是刑部的重器,出入都要有记录,就连每次提取的人都要核实才行。”他说道:“大先生是要现在去看吗?”

    “你说呢?”顾眉舒面无表情道。

    “那请跟我来。”糜恕干干笑了笑,主动在前边带路。

    “方才,好似有一人离开了,像是去给什么人通风报信。”走在后边的楚云清逼音成线,声音在顾眉舒的耳边响起。

    顾眉舒看他一眼,嘴唇微动,同样传音而来,“你怀疑什么?”

    “他知道囚车之事。”楚云清说道,他指的,自然是这糜恕知晓不少东西,不然不至于这般有所失态。

    “你想怎么做?”顾眉舒问道。

    楚云清捏了捏拳头,“咱们时间并不充裕,如果待会儿他还墨迹,或者看不出什么,我就直接撬开他的嘴。”

    顾眉舒微微一笑,这次反倒没呛他,也未阻拦。

    ……

    造作监的后院,另一处班房。

    “糜大人?”这边屋子里一书吏连忙起身见礼。

    “不必多礼。”糜恕摆摆手,吩咐道:“将有关刑部囚车出入的记录取来。”

    书吏有些为难道:“囚车修缮或替换并不多,记录也非专门所设,都是记在刑部那一案里,恐怕找起来有些费时间。”

    糜恕看向顾眉舒。

    “那就快去!”顾眉舒语气一冷。

    这书吏愣了愣,但看见糜恕也是一脸笑地看着他,便没说什么,应下后就赶紧去取了。

    楚云清打量着这间班房。

    不算很大,屋子里却瞒是堆放书册的木架,再就是四边角落,也全是些木箱,有的打开着,里面是杂乱的一些册子,还有几张零散摆放的桌子上面,也是笔墨纸砚杂陈。

    “这边是咱们造作监负责记录的地方,难免杂乱一些。”糜恕给他解释道。

    楚云清点点头,没说什么。

    那书吏是去了一个木架后,翻找一番,不大会儿就拿来了一本册子。

    “近两年的应该就在这里边,但更远的就实在不好找了。”他将册子放在桌上。

    糜恕看了眼,然后看向顾眉舒,“那大先生,可还要取什么或是要我帮忙的?”

    “不必,糜大人去忙吧。”顾眉舒随口说着,已经看向了那本册子。

    糜恕笑着应下,然后退了出去,还不忘朝那书吏使了个眼神,后者便也跟着出去。

    班房的门自然没关,此时就只剩下了楚云清和顾眉舒两人。

    楚云清见顾眉舒没动,不由道:“怎么不看?”

    顾眉舒嘴角动了动,蹙眉,“脏。”

    楚云清怔了怔,随即摇头,径自去翻看那书册。

    确实,虽然是近两年的记录,可这书册明显就是没怎么好好保管的,一股霉味儿不说,还有些发潮。

    楚云清翻看几页,全然没有头绪。

    因为这上边并非全是有关囚车的记录,还有刑部人员来这造作监的一些琐事,比如某某应急取走打造刀具,可事后并未补上手令,又如六扇门提前取走定制火药,却还没结清款项等等。

    在这些记录消息中,才偶尔会有有关囚车的一点。

    某年某月某日,刑部囚车车架损坏,某人送来检修。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取走新造囚车。

    诸如这般,楚云清光会看,却什么都分辨不出来。

    “这能看出些什么?”他不由道。

    顾眉舒却在他翻页看的时候,同样凝神看着。

    “别动!”她忽然开口。

99.进行

    顾眉舒突然开口,让楚云清一愣,手上翻页的动作下意识一顿。

    “怎么了?”他疑惑道:“难道你发现什么了?”

    “看这儿。”顾眉舒指了指书册上的一行字。

    此时,两人因同看一本书册,难免挨得很近。顾眉舒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楚云清本有些不好意思,更觉尴尬,但此时听她语气凝重,心中杂念马上一清,连忙顺之看去。

    “腊月十四,钦天监取囚车。”楚云清缓缓读出,继而一愣。

    钦天监?

    “钦天监也能用的上囚车?”他不解道。

    顾眉舒看他一眼,没说话。

    楚云清连忙出去,环顾四下,可先前那随糜恕出来的书吏早就不知去向。

    “人呢?”他看着空旷的院子,以及四下寂静,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眉舒从身后走来。

    “看来是有麻烦了。”她脸色同样凝重。

    楚云清脚下一动,便朝造作监那大班房而去。

    但找了一圈,也问了路过的吏员,不论是那负责记录的书吏,还是糜恕,尽皆消失不见,也无人看到他们离开或是去哪。

    “他们一定是知道咱们在调查什么,所以逃了。”楚云清将手里册子摔在地上,恨恨道。

    顾眉舒摇头道:“现在生气也无用,终归是有了一点线索。”

    楚云清眼神一厉,“去钦天监!”

    ……

    楚云清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再来钦天监。

    时间已经过了午时,他却浑然不觉饥饿。

    顾眉舒倒是在马车上吃了一些水果,但楚云清着急艾小舟,根本没有胃口。

    钦天监的门关着,门口有值守的官兵。

    “怎么进去?”楚云清问道。

    叶乘风昨晚上被他杀了,哪怕现在的钦天监还看不出异样,可里边氛围必定沉重,肯定是在调查叶乘风的死因。

    自己二人这时候造访,很可能会引人怀疑,可有关马车之事已经查到了这里,也是唯一的线索,甚至那神秘人就在里头。

    楚云清自是没有退缩的道理。

    “上面只写了是钦天监取走马车,没说是谁。”顾眉舒道:“这并不好找。”

    楚云清皱眉道:“那你觉得该如何?”

    “你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怎么进去的?”顾眉舒朝钦天监那边努了努下巴。

    楚云清眉头一挑。

    “钦天监不大,找一辆马车并不难。”顾眉舒轻笑一声。

    楚云清一听便明白了,但他还是问道:“那如果没有呢?”

    顾眉舒沉默片刻,道:“如果没有,就说明马车跟人在外。”

    楚云清看了眼那钦天监的牌匾,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后,顾眉舒看着他走进了一旁的巷子。

    “姑娘,你就这么看着?”车辕上,老车夫翘着腿坐在那,目光从已经消失在巷子里的身影上收回。

    “不然呢?”车厢里,顾眉舒弹了弹干净整洁的指甲,“脏乱之事,总不能由我一个弱女子来做吧?”

    老车夫嘿嘿笑了笑,从腰间取了酒囊,美美喝了一口。

    “听说昨晚上叶乘风死了。”他说了一句。

    顾眉舒神情并无变化,像是根本不觉得意外。

    “无趣。”老车夫见没得到回应,顿时将斗笠往脸上一盖,坐靠着打起盹儿来。

    ……

    楚云清翻墙进了钦天监,他好歹来过两次,虽然是晚上,多少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白天容易被人发现,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很正常,一边遮掩着自身气机,一边小心地在钦天监内走动。

    马车一般都停放在后院,那边有马厩,只不过钦天监里都是方士,出入当然不能像江湖莽夫那般骑马,而是乘坐更文雅一些的马车。

    所以,钦天监里的马车丝毫不少。

    后院很大,楚云清悄然靠近,马厩对面,就是一排卸下的马车,而此时正有杂役在喂马。

    楚云清感知片刻,为了方便更好地观察,他直接捡起一石子,甩手就砸在了那杂役的脑后。

    杂役闷哼一声,一头栽倒。

    一匹匹马还在喝水,此时摇晃着耳朵,四下警惕似的。

    楚云清笑了下,随即收敛心神,朝马车那边走去。

    粗略数,得有二十多驾马车,看外形都差不多,通体木制,也算不上奢华。

    他仔细观察着这些马车的车轮,一个个看过去。

    一模一样!楚云清站在最后一架马车旁,眉头皱起,这些马车的车轮宽度都一样,而且车辕也不似顾眉舒所形容的囚车那般,就是寻常同规格的马车。

    “果然不在么。”他想着。

    然后,楚云清看了眼那晕过去的杂役,走过去,舀了一瓢水给他浇醒。

    “啊!”杂役被凉水一冲,马上清醒过来。

    “别叫!”楚云清瞪他一眼。

    杂役很懂事地闭嘴。

    “我问你,这些马车平时都是你打理的?”楚云清问道。

    杂役老实点头。

    “那钦天监里的马车,都在这了?”楚云又问道。

    杂役眼里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称是。

    “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楚云清皱眉道。

    杂役摇头道:“一共二十四驾车,是那些方士大人们对应二十四节气,从南城车行定制的,都在这了。”

    楚云清心下难免有些失望,不过还是道:那这些天,有没有从钦天监出去的马车?”

    杂役想了想,说道:“临近年关,方士大人们多半都不在这,也就昨夜有马车出去,是有人出去吃年夜饭喝酒了。”

    “是哪辆马车?”楚云清问道。

    杂役一指其中一辆,道:“还没来得及擦车的就是。”

    “擦车?”

    “每次出行之后,这些马车都要擦拭干净的。”

    楚云清朝那边看了眼,车轴上还有些半干的泥土。

    “你是整年累月都在这?”他问道。

    “没错。”杂役点头。

    “那腊月十四那天,钦天监有没有增设过马车?”楚云清问道。

    “腊月十四?”杂役愣了愣,这可是半月之前了,他认真回忆了回忆。

    说实话,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楚云清并没有抱太大希望,能从这杂役嘴里知道些什么,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直接去找这钦天监的管事之人!

    “不过说起来,那天是有一辆马车,有些奇怪。”杂役开口道。

    楚云清一怔,连忙道:“什么马车,如何奇怪?”

100.手帕

    “那马车有些奇怪,比寻常马车要宽大一些,看起来有些沉重。”

    喂马的杂役想了想,说道:“当时我见那马车停在后院,还在想已经有这么多马车了,是不是又增设了一辆,后来傍晚就被人驾走了,再也没来过。”

    楚云清听后,觉得这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囚车了。

    “是什么人驾走的?”他问道。

    “一个中年人,穿着灰袍,拿着剑。”杂役说道:“不太像是江湖人,倒更像是一些府上给少爷小姐们教武功的教习。”

    他虽然在钦天监喂马,可与那些方士接触久了,来来往往,自有一番看人的眼力。

    而楚云清闻言,此刻再不怀疑,灰袍,果然又是灰袍!

    “那你可知道,这马车为何会来钦天监?”他连忙道。

    杂役摇头,“这小的就真不知道了,咱也不敢多问。”

    楚云清心下叹了口气,如此一来,他便只能去找这钦天监内的主事问一问了,不过他并不抱太大希望。

    他这般想着,就要动身,可看眼前的杂役似乎还有些犹豫,仿佛欲言又止。

    “还想说什么便说。”楚云清说道。

    “随那马车离开的,还有一书生。”杂役说道:“国子监的书生,他与那灰袍中年人在院里还说了些什么,见我过来喂马,他们便离开了。”

    “国子监的书生?”楚云清先是一愣,旋即瞳孔一张,愣在了当场。

    腊月十四、马车、灰袍人、国子监的书生,他脑海中一下如浪潮般翻涌,原本乱糟糟的一切,却是逐渐清晰起来。

    是了,腊月十四,不正是自己进京的那一天么,而国子监书生乘坐的马车,正是那日傍晚,与自己乘坐的马车相撞的那辆,也即是,彼时楚环玉所乘的那辆马车!

    可是,为什么?

    他有些不敢相信,不是说他不相信楚环玉,而是不敢相信对方竟跟那灰袍人扯上关系。

    对方身后的势力,莫非就是他们?

    楚云清想到什么,连忙问道:“那马车上,可是带着你们钦天监的标识?”

    杂役不明白眼前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激动,但看见他微红的眼珠,还是马上道:“带着,带着钦天监的标记。”

    楚云清无意识地后退两步,心中惊骇难当。

    半晌,他握着拳,咬咬牙,飞身离开。

    ……

    楚云清回到了马车这边,只不过没上去。

    “可曾找到线索?”顾眉舒问道。

    楚云清脸色有些沉重。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顾眉舒语气一急。

    “你先回去吧。”楚云清说道:“接下来,我想自己解决。”

    顾眉舒一怔,气极反笑,“怎么着,这是用完人就打算甩开了?”

    楚云清摇头,“说来话长,日后再与你解释。”

    “那你就长话短说。”顾眉舒紧跟道。

    楚云清看她一眼,便打算使轻功离开。

    但顾眉舒早就看出了他的打算,直接从车窗里朝外一抓,一把就揽住了他的后颈。

    “你别想跑。”顾眉舒身子前探,丝毫不在意领口被眼前这家伙看了去,白净细长的手腕就用力揽着他,说道,“为了小舟,今天我怎么着也得跟你一起才行!”

    楚云清觉得,别看她手腕细,可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小,此刻掰着自己脖子,还颇为不适。

    再加上两人此番举止未免太过亲近,他也觉得尴尬。

    “你快放开,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楚云清说道。

    他没用力,顾眉舒露出的小臂就像一截白藕,仿佛一用力就能将其伤到一样。

    顾眉舒噘了噘嘴,“那你带不带我?”

    楚云清看她这副黏人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没办法。

    “好。”他只好点头。

    “你可不准骗我。”顾眉舒说道。

    “不骗你。”

    “万一我松手,你就跑了呢?”

    “不会。”楚云清无奈道。

    顾眉舒这才松手,还嫌弃似用手帕仔细擦了擦手。

    楚云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上了马车。

    老车夫全程没看这边,等他上去了,这才将斗笠往脑后一挂,驶动了马车。

    “咱去哪啊?”他问道。

    “国子监。”车厢里,楚云清沉声道。

    老车夫一鞭子就抽在了马屁股上,这马车便跑了起来。

    顾眉舒擦干净了手,将手帕朝楚云清身上一扔。

    楚云清下意识接过,有些不明所以。

    看着是擦了手,可这手帕依旧干净,上面绣着一枝粉色的樱花,清雅漂亮,隐约还有阵阵香气。

    楚云清拿着这手帕,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顾眉舒见他这副傻愣的样子,顿时羞恼,方才她不过是无心之举,也是有些生气眼前这憨货,现在更是愤愤。

    “姑奶奶擦了手,觉得脏了。”她咬牙道。

    楚云清连忙就把这手帕丢在了小桌上,脏了你还给我?

    顾眉舒眼睛一下瞪了瞪,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把它收了。”她指着手帕,一字一顿道。

    楚云清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你收不收?”顾眉舒作势就要跟他较劲。

    楚云清连忙把手帕拿起,胡乱塞进了怀里。

    顾眉舒这才冷哼一声,给他一白眼作罢。

    楚云清皱着眉,不时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马车赶的虽快,可跟他这轻功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你在钦天监里,到底发现什么了?”顾眉舒见他一直不说,只好主动开口来问。

    楚云清觉得既然要一起去国子监了,早晚都会面对楚环玉,那就没什么需要遮掩的了。

    所以,他深吸口气,索性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顾眉舒听后,小嘴微张,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明显也是被惊到了。

    “你弟弟,楚环玉?”她一脸惊讶。

    楚云清沉重点头。

    “不会吧。”顾眉舒喃喃一声。

    楚云清此时很想问她,到底知不知道太子的秘密,而苏允晚与她之间,是否真是同心。

    但他们彼此本来就是因为艾小舟而认识的,并没有多么亲近,他这么说,反而会给人以挑拨的嫌疑。

    “我之前就觉得你弟弟不是常人,想不到隐藏如此之深。”顾眉舒感慨一声。

    随即,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楚云清,道:“那你身为他的兄长,会不会也没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101.影踪

    顾眉舒这话看起来像是调侃,可其中隐约也有几分认真。

    楚云清对此并不在意,只是道:“在下不过是普普通通一江湖人罢了,平平无奇,很是简单。”

    “是么?”顾眉舒认真打量着他,“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些滑头呢?”

    “你想多了。”楚云清无语,我滑头?这不是诽谤老实人嘛。

    “现在看来,楚环玉或是与灰袍人有关。”顾眉舒说道:“若真是如此,他很可能知道小舟被掳走之事,甚至还是其中主导...”

    “不会。”楚云清斩钉截铁道:“我相信他!”

    顾眉舒‘嘁’了声,“听说你们也是有几年不见了,你凭什么这么信他?”

    “因为他是我弟弟,亲弟弟。”楚云清认真道。

    顾眉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即道:“那如果待会儿真的见了他,你打算怎么做?”

    “就如实问明白。”楚云清道。

    “那万一他不跟你说实话呢?”顾眉舒问道。

    “我相信他会。”

    “那万一事情真是他所为呢?”

    “我相信不是。”

    “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顾眉舒气得当场拍桌。

    小桌上的茶杯和果盘都跳了跳。

    “你是不是在拿本姑娘开涮?”顾眉舒气道:“现在线索指向的就是楚环玉,你现在还信誓旦旦地保他?”

    楚云清凝声道:“未见真相,楚某不信!”

    “你还真是个一根筋。”顾眉舒哼了声。

    楚云清沉默不语。

    “你喜欢小舟吗?”顾眉舒忽然问道。

    楚云清一怔。

    顾眉舒认真观察着他的表情。

    楚云清嘴唇抿紧,眉间皱起。

    “行了,我知道了。”顾眉舒摆摆手,一脸冷淡。

    “你又知道什么了?”楚云清问道。

    “连喜不喜欢一个姑娘都不敢说,你还算什么男人。”顾眉舒不屑道。

    楚云清同样哼了声,看向窗外。

    他觉得这根本没有计较的必要,喜不喜欢,也不需要别人来看待,只要自己明了便够了。

    况且,他现在竟觉得顾眉舒有些缠人,在这马车上同行一路,对方浑然不似在教坊司表现的那般像是一直高高在上,坐而俯瞰之人,眼下突然放下了架子,竟像是个小女人那样黏糊。

    楚云清有些不适,或者说,是不习惯。

    唯一跟他有所亲近的,如今只有艾小舟一个女子,对其他异性,他总是保持敬而远之,所以说,当顾眉舒表现地这般熟络后,难免让他感到异样。

    他猜不透这是对方的真性情,还是故意这么表现实则另有目的,所以他选择退一步。

    ……

    国子监到了。

    楚云清当先下车,迫不及待。

    “等等,我与你一起进去。”顾眉舒说道。

    楚云清皱了皱眉,“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倒不是他瞧不起女子,而是因为这里是国子监,天下读书人的圣地,规矩里便是女子无故不得进入,其中的女监生或是教习,都是要做男儿打扮的。

    而且,顾眉舒是教坊司的女掌柜,虽非贱籍,身份也于礼法不合,这等地方肯定是不能进的。

    更何况,国子监里的读书人不少都流连青楼风月,就算没见过她也听说过,顾眉舒若是出现在此,肯定会有麻烦。

    楚云清此番是去找楚环玉,不想被什么麻烦绊住。

    顾眉舒看他一眼,道:“可是觉得我身份卑贱,与你同行来此是给你添堵?”

    “姑娘莫要误会。”楚云清摇头道:“只是...”

    “那就别墨迹了。”顾眉舒已经踩着小板凳下了车,“反正国子监就在这,你不带我进去,我也能想办法进去,除非你把它拆了。”

    楚云清没办法,四下看了看,快步进了一旁的小巷。

    顾眉舒一愣。

    “快跟着啊,要不他可就跑了。”老车夫嘿嘿笑道。

    顾眉舒瞪他一眼,拎着裙摆去追楚云清。

    这时候街上的人并不多,况且这里是国子监附近,本就是安静的长街。

    楚云清脚下一踏,人便上了墙,刚待趁没人跳进去,顾眉舒就跑了过来,在底下跳起来够他的脚踝。

    “你干嘛?”楚云清低声道。

    “带我一起!”顾眉舒仰着头,着急道。

    楚云清蹲在墙头,底下的顾眉舒红唇微抿,眼中略急,就像是要离家出走的大小姐,也像是要跟情郎私奔的怀春少女,很美。

    楚云清明知多带一个人或许成拖累,可这心肠却一时没有硬下去。

    “抓住我的手。”他朝下伸出手臂。

    顾眉舒两手连忙抓住他的手腕。

    楚云清只是一用力,就将她提了上来。

    顾眉舒惊叫一声,便落在了墙头,身子摇摇晃晃地。

    楚云清站起,一把揽住她的后腰,朝国子监里跳下去。

    “你出身宗门,怎么身子这么弱?”

    落地后,楚云清赶紧松开手,随口问道。

    顾眉舒揉了揉被他揽过的腰后,哼了声,“我修行的是阵法,可不是拳脚。”

    “那快些走吧。”楚云清没与她多说,四下感知着,直接往先前去过的小花圃而去。

    “哎,你知道楚环玉在哪?”顾眉舒连忙跟上。

    “嘘!”楚云清回头朝她做了个手势,他觉得现在的顾眉舒跟先前真是判若两人,如果说之前的顾眉舒是威仪与睿智并存的大先生,那现在完全就是个不谙世事、初见世面的小女孩。

    天真,有点蠢。

    顾眉舒一掩口,小心地跟着他。

    ……

    此时,国子监那小花圃里,茅屋中。

    艾小舟坐在椅子上,身上并无捆绑,却如被点穴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面前桌上,一盏茶热气氤氲,飘散四下,如同山峦云雾。

    艾小舟坐在这里,难免就要闻到茶香,所以她一身真气聚了又散,浑身没有半点力气。

    便是屏息,这云雾萦绕在身侧,也让人周身瘫软,气力不继。

    屋子里没有人,但门外却有两人似在争吵。

    一个是身穿月白儒衫的书生,另一个是身穿灰袍之人。

    “你为何会将她掳来?”

    “你不是一直想让楚云清加入么,有她在,楚云清便会就范。”

    “胡闹,简直是胡闹!”

    屋子里,艾小舟静静听着,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相信,这灰袍人背后,竟会有楚环玉的身影!

102.争吵

    艾小舟被那灰袍人从教坊司带走后,就直接带来了国子监。

    对方使用的是精神秘法,非常强横,但龙鳞还是有用的,并且将之豁免。

    她最初并没有中招,反而胆大到想要顺势调查对方的身份,所以装作中招的样子,如傀儡般跟着对方离开。

    可艾小舟没想到,对方带她来了国子监,且在她一时不察之下,用眼前这如茶如雾的东西将她制住。

    艾小舟这才明白,自己的小聪明,并没有瞒过对方。

    那灰袍人离开了一段时间,等再回来的时候,过了没多久楚环玉也来了。

    也就是这时,艾小舟才知道那灰袍人是个女人,而楚环玉还跟灰袍人背后的势力有瓜葛。

    她现在心中急切无比,楚环玉的暗处身份一直是谜,而现在看来,对方与这些灰袍人搅和在一起,恐非善类,但现在楚云清还蒙在鼓里。

    而且听刚才那灰袍人话中的意思,似乎还有想将楚云清也拉拢进来的想法,且其中筹码就是自己。

    艾小舟心里是又气又自责,她觉得自己真是愧对了父亲和叔父的教导,亏得自己从小耳濡目染锦衣卫的手段,到头来还是大意,身陷险境。

    她现在只希望楚云清能去教坊司找自己,发现自己留下的线索,或者是顾眉舒,发挥她的聪明伶俐的劲儿,看出端倪。

    不然的话,艾姑娘今天说不定就得折在那弟弟手里了。

    ……

    门外,仿佛争吵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太不了解他了,这样的威胁,只会引起反弹!”楚环玉脸色阴沉道。

    他很少会真的生气,但现在却有些忍不住,因为这无疑是让他难做。

    他自认还是了解楚云清的,对方是一个简单的人,如果是这种威胁,定然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到时候恐怕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自己。

    而且,他要怎么处置艾小舟?

    如果将她放了,对方已经听到了自己跟南宫宓的对话,不一定领情不说,还肯定会告知楚云清,那将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自己今后也无法再面对他。

    可如果不放的话,是要寻地囚禁,还是杀了灭口?楚环玉自认自己是做不出这等事的,但他知道,南宫宓会做出来,这一点从她能将艾小舟掳来就足可表明。

    这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且心思反复,像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作为搭档,很让人头疼。

    对面,灰袍人也即是南宫宓开口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怕楚云清,就因为他是你兄长?”

    “不是怕,他是我哥,我不该这么对他。”楚环玉说道。

    “亲兄弟之间反目成仇的不在少数,你何必坚持这无所谓的亲情?”南宫宓嘲讽道。

    “无所谓?”楚环玉气极反笑,“好端端的,我俩为何要反目成仇?”

    饶是双方接触不少,也搭档有两三年了,可对方有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实在难以理解。

    “既然你不想做,那我就替你效劳了。”南宫宓淡淡道。

    楚环玉看到她眼中杀意,连忙道:“你想做什么?”

    “既然你说此举无用,甚至还怕恶了楚云清,那索性就把这女人杀了,这样他就不会知道了。”南宫宓抬脚往茅屋里走去,“你就还是他的那个好弟弟。”

    楚环玉连忙挡在她前头,“你疯了?”

    “我看是你疯了才对!”南宫宓冷然道:“你该不会忘记你我的任务了吧,竟会因为所谓的兄弟之情,而妇人之仁?”

    楚环玉嘴唇动了动,“可是...”

    “没有可是。”南宫宓斩钉截铁道:“为了大业,任何牺牲都值得,更何况只是区区不相干的人!”

    楚环玉脸色顿时红一阵白一阵,他咬牙握拳,却是没有让开。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南宫宓的语气很是失望,“我本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可没想到,你有一天也会因感情所累。”

    “我忽然有些好奇。”箬笠下,她似乎是笑了笑,“如果我要杀的人是苏允晚,你会怎么样?”

    楚环玉猛地朝她看来,狭长的眉眼中,冷冽如霜。

    南宫宓冷哼一声,“苏允晚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如何,想必你自己很清楚。感情这种东西太奢侈了,尤其是对你我来说,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楚环玉道。

    南宫宓二话不说,就要往屋子里去。

    楚环玉直接去抓她的肩膀。

    “嗯?”南宫宓身子一侧便躲过,转而有些气恼,“你竟想与我动手?”

    “不能杀她。”楚环玉说道。

    南宫宓手掌下意识抚到腰后,一把握住短剑。

    楚环玉眼神随之看去,很快便落在对面之人箬笠下的黑纱上,“没有必要非得杀人不可,我们未尝不能有其他解决的方式。”

    “谁来给你解决的时间?”南宫宓喝道:“大事在即,一丁点的疏漏都不能有,如果因她而走露消息,所酿成的后果,是你能承担得了的吗?”

    话说完,她便趁着楚环玉失神的刹那,直接闪身进了屋里。

    桌旁,艾小舟看过来,她是能动的,只不过有些勉强,且浑身瘫软,此时看着走进屋里的两人,心底不由一沉。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着,你那心上人什么时候会来救你?”南宫宓问道。

    艾小舟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一旁楚环玉的脸上。

    楚环玉有些羞愧,叹了口气,“你放心,虽然暂时还不能放你走,但我总会保你性命的。”

    南宫宓猛地朝他看去。

    楚环玉坦然回视,如同看开而平淡。

    “我还真小瞧了你。”南宫宓冷哼道。

    楚环玉看了眼桌上的那盏茶,走上前去,手掌一抚,便用茶盖将其盖上了,原本氤氲缭绕的热气和云雾,便消失殆尽。

    他将茶杯端在手里,说道:“此事不该将你牵扯进来的,我很抱歉。”

    没了这奇异茶盏的云雾作用,艾小舟能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已经可以缓缓恢复了。

    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在真气的搬运流通下,麻木的身体也会恢复过来。届时,就是自己脱身的机会。

103.倔强

    “你与她说这些,她却还想着恢复真气,对你出手。”

    南宫宓看着艾小舟,淡淡道:“朝廷鹰犬,心思可比你要狠厉复杂。”

    楚环玉摇摇头,说道:“艾姑娘,如今我已露面,你便该知道自己不可能脱身了。我能留你性命,还希望你不要让我难做。”

    艾小舟嘴唇动了动,勉强开口,“你这样,就不怕你哥知道后,寒心吗?”

    她现在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太流利,但足够屋里的两人听清了。

    南宫宓并不在意,语气冷漠道:“我听楚环玉提起他数次,心下正好奇,倒很想与他交手试试。”

    艾小舟心下却腹诽着,要是你跟家里老楚碰上,还不得被捶成傻子?

    “我哥那边,暂时不会知道。”楚环玉说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艾小舟问道。

    “艾姑娘是锦衣卫,就不用套话了。”楚环玉说着,看向一旁的南宫宓,“别耽搁时间了,带她走吧。”

    “那你呢?”南宫宓问道。

    楚环玉眼帘一低,“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果然,堂主还是把苏允晚交给你了?”南宫宓冷哼道。

    楚环玉并未在此事上计较,而是看了眼艾小舟,然后道:“艾姑娘家里几代都是锦衣卫出身,你路上小心。”

    南宫宓上前,直接在艾小舟身上点了几下,然后道:“你就不怕我在路上把她杀了?”

    “我也担心,但也只能相信你不会。”楚环玉说道。

    “那我就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再废了她的丹田,反正只要有条命活着不就行了?”南宫宓说道。

    楚环玉沉默片刻,道:“随你的便。”

    南宫宓有些气恼,按在艾小舟肩膀上的手掌不由用力了几分。

    艾小舟当然能感受到痛楚,但只是蹙眉,没有出声。

    “不愧是锦衣卫,手段狠辣,也能忍常人之不能。”南宫宓说道:“先前装作中招,还想要试探,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艾小舟现在也看出来了,这女人是个话多的,不过跟自己相处时却并非如此,要说变化,也只是在楚环玉到来之后,像是想要表现一般。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一动,莫非这人是喜欢楚环玉?

    正思忖着呢,南宫宓手上用力,便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

    南宫宓说道:“那我先走,你自己小心,别死了。”

    楚环玉淡淡一笑,没说话。

    南宫宓便带着艾小舟往外走去。

    只不过她刚出门,屋里,本是心底一叹的楚环玉脸色忽而一变,猛地朝外看去。

    与此同时,南宫宓前脚刚踩下青石阶,心神猛跳,危机感骤然来袭。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侧方突然现身,手上如擎灼目烈阳,一拳轰来。

    南宫宓之前根本没想到附近会有人,更不会想到有人能同时瞒过她跟楚环玉的感知,她想着这里是国子监,更是二皇子的花圃,本就没有人来,更不会引得有心之人的注意。

    诸般原因,使得她心中大意,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在此地此时偷袭,还是抓住她抬脚未落的刹那!

    南宫宓几乎未来得及反应,在她心中警兆出现的瞬间,对方的拳头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何等澎湃的气血,犹如巨锤临身,在爆发时璀璨的金光轰然炸裂,一簇簇如花火如雨般落下。

    南宫宓整个被打飞出去,人在半空吐血,滚落在那些精心打理的花圃之中。

    她只感觉半边身子一下就没了知觉,体内气血紊乱不已,更有一股灼热的气息在不断侵袭着自己的经脉,与自身气血产生激烈对撞。

    如此冲击之下,南宫宓哇地吐出口血,脸色苍白如纸,半晌不能动弹。

    另一边,艾小舟也是被突然的变故惊骇当场,只不过来袭之人目标并不是她,且有意避开,所以没有伤到分毫。

    但仓促之间,身体还未恢复的她,难免还僵在原地,如同失神一般。

    直到,她感觉到了一个宽厚而有力的臂膀,将她一把揽紧了怀里。

    艾小舟猛地回神,想要挣扎,可全身没有力气,她羞恼地厉害,下意识抬脚,像是用力去踩,可只是轻飘飘地落在了对方的脚上。

    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抬头时,看到了熟悉的人。

    楚云清脸色凝重,不似往日般明朗,此刻就如雨来前的阴云一般郁然。

    不知怎的,明明是很安心,可以放松下来了,可艾小舟突然就有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大意而导致犯险,心里羞愧自责。

    或许是因为如果暗处之人不是楚环玉,那自己的下场可能将无比凄惨。

    或许...

    艾小舟把头埋在楚云清的胸膛上,肩膀略有起伏,身子低低颤抖着。

    楚云清牙关微咬,目光落在屋里那人的身上。

    楚环玉半靠在桌子上,双手捧着茶盏,如同暖手,此时脸色满是复杂,惊容未散。

    “哥...”他嘴唇动了动。

    “这是,怎么回事?”楚云清深吸口气。

    哪怕在之前,凭借从钦天监那喂马杂役口中得到的线索,已经猜到了事情可能与楚环玉有关,可真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楚云清也是感到难以接受。

    为什么楚环玉真的会跟灰袍人有关系?

    为什么他会绑艾小舟?

    那么,在年前发生的那一起,康乐坊锦衣校尉莫要飞一家的灭门惨案,是不是就真跟楚环玉有关系?

    至于为什么要去杀莫要飞,或许是因为他彼时冲撞了楚环玉马车的时候,看出了这钦天监的马车其实是囚车改装,所以才会被杀人灭口。

    当然,也可能莫要飞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楚环玉认为他看出来了,以防万一,还是痛下杀手。

    楚云清不愿意去相信,但现在,他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

    他按压着心头的怒火,对面,楚环玉看到了他眼中的怀疑和痛心。

    楚环玉心里突然就上来了一股气儿,就任凭对面之人如何去想了,他也不想去解释了。

    “环玉?说话!”楚云清喝道。

    楚环玉一下想到了儿时,对方少有这种严厉,但每次都是在自己做错事的时候。

    但这次,他紧握着手中的茶盏,倔强亦如儿时。

104.零乱

    楚环玉没有开口,没有解释,神情逐渐平静下来,可眼中依旧倔强。

    楚云清眉头皱着,他太了解对方了,从小到大,但凡是铁了心不想告诉自己的事情,就会流露出这般神情。

    同样的,这也是表明,楚环玉确实是做了某些让自己不快的事情,或是连他本人都觉得对不住自己。

    “若非他,我可能就没命了。”艾小舟此时揩了揩眼角说道。

    楚云清依旧看着楚环玉,后者同样看着他。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可场间的气氛却逐渐凝重起来。

    楚云清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问,比如‘你知不知道太子之事’、‘昨夜发生之事与你有没有关系’、‘这些灰袍人是何身份,与你何干,你如今又有着怎样的身份’等等。

    他怕自己随便问一个,都会换来失望,因为仅从目前已知和所看到的来说,似乎有些事不必说也已经得到了证实。

    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传来一个有些弱弱的声音。

    “嗨?”顾眉舒提着裙摆,小心地从花圃中穿过,朝这边过来。

    艾小舟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随即看向楚云清,眼神里透出心中想问的话:她是跟你一起来的?

    楚云清道:“多亏了顾姑娘,我才能找到你。”

    “她一向聪明。”艾小舟说道。

    同时,她像是不经意间地,往身边这人的怀中看了眼,衣襟那里,露出了象帕的一角,粉色的樱花有些招摇。

    她先前便闻到了香气。

    “哈,看来果然是弟弟作乱。”顾眉舒杏眼一瞪,“好一出伦理大戏!”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艾小舟瞥她一眼。

    “你没事吧?”顾眉舒连忙过来,拉过她上看看下看看,“这弟弟跟灰袍,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艾小舟翻了个白眼。

    “楚环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眉舒问道。

    她这么问,也算是打破了楚云清跟楚环玉二人之间的沉默。

    楚环玉冷哼一声,随即深深看了眼对面之人,手指抚过掌中茶盏,杯盖掀开,大片的热气和云雾一下便从中飘散了开来。

    “小心这东西!”艾小舟连忙道。

    顾眉舒赶紧用袖子遮住口鼻。

    但楚云清却看破了楚环玉的打算,脚下一踏,人便径直冲了上去。

    彼此虽是屋里屋外,相隔两三丈,这盏中云雾却攸然而来,仿佛山间雾霭一般,眨眼弥漫。

    楚云清挺身而入,屏息之际,一把朝楚环玉抓去。

    楚环玉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坐以待毙。

    云雾之中,高大的身影瞬息而来,而他同样在第一时间闪身。

    楚云清一把抓了个空,他眼里闪过意外之色,他猜到楚环玉学了武功,可没想到,这才几年,竟能躲过自己了?

    楚环玉的身法很怪,就像是一阵烟,衣袂带动着氤氲飘散的气息,眨眼就消失在屋内。

    楚云清一抓落空,脸色微变,脚下一点,人便朝外掠去。

    可此时的茅屋外,艾小舟还未恢复过来,顾眉舒又是个修阵法的,此时天时地利尽是占据不得,两人现在完全就是摆设。

    楚环玉身影一闪,人便出现在两女身旁,手中不知何时截了一段花枝。

    他平静地站在那,花枝上的尖锐处明明未威胁到艾小舟或顾眉舒,可谁都知道,此时楚环玉站在这里就是威胁。

    楚云清本欲打出金光,可一见楚环玉如此,手上金光便散了。

    他还是了解对方的,骨子里有一份狠劲儿,他不欲逼之太甚。

    “你别做傻事。”楚云清沉声道:“如果你有苦衷,尽管说出来,哪怕是在坚持自己想做的事情,难道还不能跟我说吗?”

    “还记得岁前,我在桥上跟你说过的话么?”楚环玉问道。

    楚云清一怔,脑海中自然回想起来。

    “这些年来,我可能辜负你的期望了。”楚环玉说道:“但我从未因一己私利而去做什么。”

    “咱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说。”楚云清道。

    楚环玉摇头,“你能找到这里,一定是我们在哪里出现了纰漏,而昨夜之事,想来你也有所知悉。但不管你知道多少,我都希望你不要掺和进来,这一次是我,下一次或许就是别人了。”

    楚云清皱了皱眉。

    楚环玉深吸口气,身子已经开始朝一旁缓缓退去,但手中的花枝一直没有放下,这般距离之下,以他的武功足以威胁到艾小舟和顾眉舒。

    显然,楚云清也知道这一点,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没有动作。

    艾小舟脸上有些自责,还有些不忿。

    顾眉舒倒是冷冷的,眼里似是带着些气恼。

    “还能起来么?”楚环玉朝一旁问了句。

    那边,被之前被楚云清一拳重创的南宫宓艰难爬了起来,她半边身子耷拉着,箬笠早就崩飞,露出一张苍白却不掩姿色的面容。

    楚云清眼中讶色一闪而过,她竟不是无面?

    此时,南宫宓恨恨地看着他,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现在的楚某人恐怕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走吧。”楚环玉手中茶盏中云雾渐渐逸散开来。

    楚云清猛地挥手,澎湃的真气一瞬鼓胀,掀起一阵剧烈的风压。

    楚环玉眼神微变,身形一动间,已然出现在南宫宓的身侧。

    “你?”南宫宓嘴唇动了动,显然在她的心里,没想到对方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在意自己。

    下一刻,楚环玉一把揽住她的后腰,脚下如同踩风,两人借助弥漫的云雾,飞身不见。

    风压吹拂花圃,此时这些名贵的花草尽皆低头,花瓣零落飘飞。

    楚云清默默看着,并未追赶。

    “是我大意了。”艾小舟走过来,一脸歉然。

    楚云清摇头,“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最后你是不是故意放他走的?”顾眉舒问道。

    “你也看到了,他若想对你们不利,我很可能来不及。”楚云清说道。

    至于最后,他是不是故意放楚环玉走的,可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倒是没想到,他隐藏的这么深。”顾眉舒说道:“可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而且,为什么要绑小舟?”

    “这我之前倒是听他们二人提起过。”艾小舟看向楚云清。

105.疑云

    “那个灰袍人,也就是南宫宓,绑我只是顺手而为。”

    艾小舟说着,便将自己被南宫宓掳来的过程说了,然后看向楚云清,“她是想用我来威胁你,听话里意思,好像是楚环玉曾拉拢你加入过他们。”

    楚云清怔了怔,联想到自家弟弟先前说过的话,他一时默然。

    是所谓的‘为了黎民百姓’么?

    可如果是这样,那些灰袍人行事为何会这般毫无顾忌,甚至是杀掉真正的太子?

    蓦然,楚云清心中出现了一个可能。

    “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一旁,艾小舟问道。

    楚云清回神,道:“这还要多亏顾姑娘。”

    顾眉舒很满意他的态度,朝艾小舟点头道:“这次你可是欠了我的人情了,日后可得好好还回来。”

    “好好好。”艾小舟随口道。

    “那咱们也别在这耽搁了,回吧?”顾眉舒说道:“人都走了,而且要我看,楚环玉以后怕是不会再在国子监露面了。”

    艾小舟下意识看了楚云清一眼。

    而楚云清又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呢,楚环玉寒窗苦读十载,如今却是在春闱之前出了这事,想来仅是为了躲开自己,便不会再参加科举了。

    从此之后,对方或许就要行于暗处,继续他所坚持的道路。

    这真的值得吗?楚云清想到这些发生之事,以及那灰袍人行事的狠厉,心中不免为楚环玉担心。

    他既是担心对方也会逐渐变成这样,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是担心他的安危,跟这等人待在一处,难免会受到影响。

    三人很快便从国子监离开。

    ……

    马车上。

    “所以说,莫要飞一家遭祸,就是因为一丝窥见马车端倪的可能?”艾小舟有些惊讶。

    倒不是说因为一丝可能就杀人,在机密要事上,哪怕是一丝泄露的可能,都会引起杀戮。她是锦衣卫,当然理解这一点,她所惊讶的,是做下这等事之人,或许就是楚环玉。

    毕竟,他是眼前之人的亲兄弟。

    “虽然我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他做的,但当时马车上还有其他人。”楚云清说道:“况且,我也相信环玉,相信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灭人满门,这种事情他并不陌生。

    比如在太渊州时,庸王府灭门他便知情,虽然动手的是赤焰教,可或多或少也与他有关。

    但赤焰教本就是魔教,是为了利益而不顾一切的凶人,楚云清并不相信楚环玉也是这种人,他依旧相信对方。

    顾眉舒此时道:“他隐藏的可深,那与他一起的那个南宫,究竟是什么人?”

    艾小舟方才已经说过,自己被南宫宓以精神秘法攻击,然后借助龙鳞,想要诈取对方情报却失败的经过。

    所以,对于南宫宓这个神秘的高手,因其所着灰袍,亦是成谜。

    “那种精神秘法极为罕见且强大。”艾小舟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只是对视的一眼,识海中就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楚云清想到了之前金子玄说起的话,昨夜去他家中,让他差人寻找花无期的,便是一个能以目光杀死其小妾的灰袍人。

    可是,对方所说的那个灰袍人双臂贴着双环,该是用异类兵器的,而方才那个南宫,虽未亮出兵刃,但楚云清还是看到了对方后腰上的短剑。

    他们,或许并不是同一人。

    那这样一来,灰袍人暗处的力量就足以让人心惊了,单单是会这种可怕精神秘法的不是一人,就足够让人感到棘手。

    “他们怎么样了?”艾小舟问道。

    楚云清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他有些犹豫地看了顾眉舒一眼。

    “怎么,还不能让我知道?”顾眉舒淡淡一笑。

    “花无期一直藏在柴房里来着。”楚云清说道。

    “柴房?”艾小舟一怔,“那老道?”

    “同为宗门的一些傲气吧。”楚云清说道:“不过,上午的时候,家里去了一个灰袍。”

    艾小舟眼神一凝。

    “被我杀了。”楚云清便将那灰袍无面人的特征说了出来。

    “无面之人?”艾小舟和顾眉舒皆是惊讶万分。

    “不错。”楚云清点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种诡异,可能还是因为某种秘法所致,他的脸上就像是兜着什么,比如毒液,一旦抓破,就会将整个人化为黑水。老道说,他师傅也曾杀过这么一无面之人,对方出身是隐世家族。”

    对于他口中的老道是谁,顾眉舒全然不知,只是在他提起‘隐世家族’的时候,神情略有变化。

    虽然细微,但还是被一直观察她的楚云清注意到了。

    “顾姑娘听说过?”他问道。

    “哼,你忘了之前说的了?”顾眉舒反而道:“说等救出小舟,要怎么报答我?”

    楚云清一噎。

    “隐世家族我当然知道,不过嘛...”顾眉舒眯眼笑了笑,“你得让我满意才行。”

    一旁,艾小舟微微皱眉,“你可别太过分了。”

    “怎么,就是让他叫我两声,你这就不愿意了?”顾眉舒不满地哼唧几声,“亏你还是我朋友,这么快就帮他说话了。”

    艾小舟无语抚额,“我只是觉得,先解决正事要紧。”

    “我不管,总之先让我舒服了才行。”顾眉舒往马车那羊毛毯上一躺,就瞅着楚云清不说话了。

    楚云清没辙,只好道:“姑姑?”

    艾小舟不免瞪了顾眉舒一眼。

    “乖侄儿。”顾眉舒眼睛都乐得眯了起来,犹如狐狸。

    楚云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我对隐世家族了解的也不多,只是在宗门秘录中偶然看到过,说他们是一群钻研人体秘密的疯子,将气血活化出了通神的手段。”顾眉舒转眼便收拾表情,正色道:“不过,他们也是离长生最近的人。”

    “长生?”楚云清一愣。

    “是啊,人之长生,在精气神。”顾眉舒说道:“早年陛下征召天下方士入宫,岑夫子便言,若有隐世家族相助,长生有望。可隐世家族不出,行踪难觅,最后只能作罢。”

    “那他们,为何此番会入世?”楚云清疑惑道。

    “这我哪能知道。”顾眉舒翻了个白眼,说道:“不过那灰袍无面,方才又有南宫宓,他们虽都着灰袍,却有明显不同,是不是只所处同一势力?”

    楚云清想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可能名为‘江湖’的势力中,笼络了来自四海八荒的高手,其中不乏有隐世家族之人。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猜测,毕竟如周望潮先前所说,隐世家族不修真气,而那灰袍无面人并不符合这一点。

    这个中奇诡,实是眼下众人还无法查明看破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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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莽撞人介绍:
江湖之中,人若浮萍。庙堂太高,风雨飘零。一个无依无靠的卧底捕快,在【叮】的一声后,人生出现了转变。他行走在黑与白之间,他是笑看风云的江湖人,更是一个只认道理的莽夫。这是有关江湖道的故事。最后一个莽撞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后一个莽撞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后一个莽撞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