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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莽撞人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最后一个莽撞人txt下载     最后一个莽撞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6.成丹

    楚云清咬牙坚持着,劫雷如一条悠闲的游鱼,在四肢百骸间攸然而过,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要钻入他的识海,摧毁他的精神,将之彻底占据,取而代之。

    他没想到这劫雷竟有了如此灵智,或者说,是一种本能。

    而天地之力过于强大,仅凭凡人之身心根本难以与之相抗。

    楚云清此时心底很是无奈,更有不甘。

    此番是狄狐好心办坏事了,而自己也是贪心,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却忽略了体内还有劫雷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在。

    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他很清楚,可如果说要就此放弃,他又如何能甘心?

    想做还没来得及去做的事情、一个个难以割舍的人,要怎样才甘心就此放弃?

    楚云清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决然,原本有些落寞而无奈的眼神重新坚定下来。

    即便是死,也要到最后一刻,而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劫雷得偿所愿。

    自己永远是自己,怎能让他人替代!

    这一刻,随着楚云清心神的坚定,哪怕全身之力都在溃散,都不敌劫雷跟自然气机的涌入,可自他丹田气海之中,陡然冒出了另一股力量。

    那是干涸的小溪中重新冒出了水花,是枯寂的水井里涌出了泉眼。

    磅礴的真气呼啸而来,原本枯竭的气血重新勃发,汹涌如浪。

    本来欢快的劫雷忽而一滞,又是这股突然冒出的力量,它仿佛无处不在,就像是邻居一样,就时刻在盯着自己!

    可这一次,劫雷觉得自己不再弱小,更没有丝毫犹豫,裹挟着接引入体的天地之力轰然撞去。

    楚云清感受到了煎熬,却更有惊讶,这是小辅助,那个让自己走出平凡,将命运一步步握在手里的小辅助。

    而如今,它又出现了,带来了远超过从前的力量,数十年的真气和气血就像海洋一般,将劫雷顷刻间淹没。

    楚云清竟不觉得有丝毫意外,反而有种理所当然之感,这是小辅助,更是属于自身的力量,而非劫雷这般的外来之物。

    想通的刹那,此前的诸般难耐忽然全都消失了,在丹田气海之中,隐约可见一座雷光闪烁的长桥,于云雾间不知通向何处,更是只能看到起点,而看不到尽头,仿佛是与虚无连接。

    再过片刻,便有丝丝清凉的气息自桥上而来,于丹田之中成旋涡流转,继而化作暖流,随着搬运的气血与真气运转周天。

    狄狐所说的那座桥,成了!

    楚云清心底一喜,他看到了在桥下挣扎却被镇压的劫雷,更是忽而有感,自身真气和气血此刻已成就百年修为。

    这仿佛是一个临界点,让他有所明悟。

    “小辅助。”楚云清心里默念一声,却是知道,对方化作了自己体内的这座桥,它就是自己。

    百年之后,便推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往后之路,便要摸索前行。

    ……

    奇门缓缓隐没,天机阵法安静下来,就连月光都好似暗淡了几分。

    窗外的风涌进,将热浪吹去,云雾散开,露出了其中楚云清的身影。

    魁梧、高大、结实,充满了爆发力和隐藏的力量美感。这是个让人绝对无法忽视的家伙,英朗的面容如同遮掩的面具,其下仿佛是一尊蛰伏的凶兽。

    顾禾目不转睛地看着,半晌,嘴角抿了抿。

    狄狐踉跄着跑过去,他神情激动如同癫狂,手舞足蹈,一时竟不能言语。

    他的眼神是那样炙热,如同看到了自己亲手造就的艺术品,他的眼角含泪,如同隐忍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

    狄狐跳起来拍了拍楚云清的肩膀,手掌却被震得生疼,但他浑不在意,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楚云清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他知道狄狐不会无缘无故帮自己,而之前对方跟顾禾的谈话,他也听到了。

    报仇么?

    楚云清握了握手掌,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他看向一旁的顾禾,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又粗壮长高了一些,从前是九尺之躯,如今怕是得有一丈了。

    纤细的顾禾,此时就如风中扶柳,而楚云清则是粗壮的大榕树。

    “我是不是该说恭喜?”顾禾轻笑道。

    楚云清挠了挠头,只是一笑。其中凶险,他又如何能说得清呢,而如今既然已经过去,那当然就没有再提起的必要了。

    “楚小子...”狄狐走过来,泪眼婆娑。

    楚云清嘴角一抽,“前辈不如先给公冶兄把针拔了?”

    狄狐点点头,连忙去拔针。

    公冶旬脚下踉跄了一下,活动了活动筋骨,朝楚云清感激一笑。

    “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狄狐问道。

    楚云清坦然点头,老实说,他现在觉得,如果再来一个白天碰到的那个‘江湖’的壮汉,自己一拳就能将其打碎。

    “那你想不想破坏,想不想发泄,想不想杀人?”狄狐咬牙切齿道。

    顾禾一蹙眉,忍不住想一掌拍死这老家伙。

    楚云清却是摇头,“倒没有这种感觉。”

    他摸了摸肚皮,赧然道:“只是想大吃一顿。”

    小辅助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增幅,但同时,他现在很饿,还想大睡一觉。如今这般精神,只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狄狐看起来有些失望,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腕,“好小子,到时候可别忘了老夫。”

    楚云清见他神情,心下不由动了动,“前辈,要不要跟我一并回去?”

    狄狐眼神一动,“什么意思?”

    楚云清笑道:“虽然不能跟您一起游历江湖,但我想您现在或许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避开‘江湖’。”

    狄狐眼睛一亮,用力拍了他一把,“知恩图报,老夫喜欢!”

    随即,他就疼的直捂手。

    顾禾却有些担忧地看了楚云清一眼,传音道:“他目的不纯,你要小心。”

    楚云清有些意外她会提醒自己。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半个师傅!”顾禾瞪了他一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是习惯了这个身份,而更是坦然接受。

    因为每当在面对楚云清时,心底总会有那种亲近感,让她过于惶恐。或许,她也知道与其一味地去避开,倒不如换一种相处的方式,不至于让心里那么难受。

137.夜摊

    有关狄狐的目的,楚云清大约能猜到一点儿,只不过于情于理,对方今夜都帮了自己很多,那当对方开口的时候,自己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但总而言之,还是要视具体事情而定,如果有违道义,那自己肯定不会去帮的。

    “已经很晚了,我该告辞了。”楚云清说道。

    顾禾点点头。

    狄狐还有些激动,跟着楚云清离开的时候,脚步偶尔还会踉跄,显然是还没将心情平复下来。

    长生殿外,顾禾走在边上,像是陪着楚云清在走。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楚云清说道。

    玉桥上,顾禾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

    流水潺潺,她挽了挽耳边的发丝,借势掩饰尴尬。

    “我可不是送你。”她说了一句,却因无从佐证,而声音低下去。

    随即,顾禾有些犹豫似的,还是问出来,“你跟太子妃之间...”

    “什么?”楚云清有些疑惑。

    “就是之前那老头不是说嘛,好像你跟太子妃之间还有些什么。”顾禾装作不在意地看着水面,臻首微点,却不与他对视。

    楚云清笑了笑,开口道:“我跟太子妃就见过一面,我认识她,她却不认得我。”

    顾禾一怔,张了张嘴,有些惊讶,也有一丝丝颓然,“她那么漂亮,的确会让人一见钟情。”

    楚云清愣了愣,随即失笑,“你在想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顾禾问道。

    “我有一个弟弟你是知道的,叫环玉。”楚云清略一斟酌,还是道:“他跟太子妃两情相悦。”

    顾禾眼睛一下睁大,这回里边全然没有了之前担心和说不清的复杂,而是好奇。

    楚环玉,太子妃?国子监的书生跟太子妃之间,这故事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而看着她一脸求知和好奇的样子,楚云清不由想着,还真是,这种话本里的桥段一旦放到现实中,无疑会更让人感兴趣啊。

    “嗯,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言。”楚云清说道。

    “所以你今晚来,就是帮他看一下太子妃的安全?”顾禾问道:“那顾眉舒怎么会跟你一起?”

    她还是问到了关键,这是身为女人的敏感,也是她的聪敏之处。

    楚云清有些犹豫。

    “跟你之前说过的‘江湖’有关?”顾禾问道。

    楚云清点头,“你是清净门的真传,现在又在宫里做事,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顾禾下意识就要说自己不在乎,可话到嘴边,却一下顿住了。

    的确,如果是她个人的话,她当然不在乎,但她是清净门的真传,更是岑夫子的弟子,一旦涉入复杂之事,定然会牵扯许多。

    所以她不能随便答应某件事,即便心里很挣扎。

    楚云清见此,无所谓地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顾禾微微咬牙。

    “那么,我就先走了。”楚云清说着,摆摆手,转身离去。

    顾禾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暗暗跺脚,心思极为复杂。她竟一时失神,难守本心,让从前那般情绪占据左右,心上似乎又出现了痛楚。

    而就在这时,那边的狄狐忽然喊了声,“对了,记得让那公冶小子去一趟东宫,给老夫把行李送出去。”

    是了,这倒是个出宫的理由,那自己不就能顺理成章地见他了嘛。顾禾心中微动。

    但下一刻,她不由摸了摸脸,微烫。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总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失了冷静?顾禾心想着,旋即幽幽叹了口气,晏红染,你可真让人记恨。

    ……

    出了宫,夜已经很深了。

    “前辈饿不饿?”楚云清问道。

    狄狐摸了摸肚皮,“晚饭吃得多,不饿。”

    “那咱们就去吃点东西吧。”楚云清说道:“这么冷的天,吃上几大碗馄饨岂不是舒坦?”

    “……”狄狐。

    合着你问老夫饿不饿根本不重要,是你自己想吃啊,混蛋!

    楚云清的确是饿了,很饿,小辅助带来了实力的增强,但对等的,则需要消耗自身的体力和精力。最初的时候自己会昏睡过去,或是饿得没有力气,但现在实力变强,勉强可以控制了。

    但饿着肚子的感觉的确难耐,更何况还是他这一种。

    所以,他决定暂时先不回家了,抽出一时半刻去吃个夜宵,好好填饱肚子。

    ……

    这个时辰,神都夜市已经退了,但这深夜里的热闹还未散。

    通宵达旦的地方很多,赌坊、青楼这都是颠倒阴阳的地方。相应的,附近也会有一些产业,是伴随而生,这生意每到夜晚才会更忙碌。

    康乐坊在神都里的地理位置并不算好,热闹的地方似乎总离它很远。

    出了皇宫,楚云清就近便寻着还有灯火的地方走,领着狄狐七拐八拐地进了灯火璀璨的长街。

    热气扑面而来,食物的香味挑衅着味蕾,肉跟素食蔬菜的味道混在在一起,让人口水直流。

    狄狐本来一路上气喘吁吁的,现在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那什么,你先吃着,老夫去喝酒,采采风。”他瞧着彩灯通明的青楼门口,灯光下,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白白腻腻,就像是碗里馒头。

    馒头?狄狐愣了愣,然后低头,发现手里已经被塞上了一个大馒头。

    “前辈,坐啊。”楚云清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一旁,小桌上是卤肉和大碗的馄饨,这家伙正呼哧吃着。

    狄狐捏了捏手里的馒头,很想丢在这厮的脑袋上。

    楚云清夹着小咸菜,然后续一口汤,再吃一个馄饨,这滋味,就是个美!

    狄狐本来并不饿,可此时见面前这人狼吞虎咽,竟也觉得饿了。

    他先夹了块卤肉,放在眼前看了看。

    他是神医,医术高明,对自己的身体素来爱惜的很,山珍海味谈不上,但平日里吃的可都是调养之物。

    咸菜他偶尔会配一碗米粥,可像是这卤肉之物,却是从不会吃的。

    现在,看着这有些发黑还带着酱汁的卤肉,狄狐一时嘴唇几动,都觉得有些不太能下得去嘴。

    而楚云清已经将一大碗馄饨吃光了,要来第二碗的同时,直接下筷夹了一大块卤肉入嘴。

    狄狐见他嚼的开心,也如被感染一般,把那卤肉吃了。

    他下意识‘嘶’了一声,随即惊讶道:“嘿,你还别说,真香哎。”

    楚云清低低一笑。

    他没那么娇气,从小也是吃苦惯了,后来混帮派,像是这等路边摊上的馄饨跟卤肉,那可真就是美味了。

    但他也知道,像狄狐这等身份之人,哪怕是再香的馄饨,恐怕也只是偶尔才会沾一口,至于卤肉之物,当然是不会吃的。

    他们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名贵药材,再加上狄狐年纪大了,肯定要注重养生的。

    所以,楚云清看着眼前这像是发现了什么人间美味一样,吃起来不住嘴的狄狐,好心道:“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多吃,前辈还是身体要紧。”

    狄狐吃得咸了,下意识的开口有些沙哑,“老夫这身子骨可壮实,再活百八十年不成问题。”

    楚云清给他倒了碗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他知道对方是神医,还学了那慕容枫的功法,长生不老还待两说,起码这医理是研究透了。

    楚某人也不羡慕,一边吃着馄饨,一边从怀里取出白天摸来的那本功法册子来瞧。

    之前一直没什么机会看,现在得了片刻的空闲,他倒有些忍不住好奇了。

    狄狐一边大口喝水,一边大口吃着卤肉,手里的馒头也是嚼的喷香。

    只不过这家伙实在是不拘小节了些,吃起来的时候嘴里老吧唧,楚云清掏了掏耳朵,看了他一眼。

    狄狐浑然未觉。

    楚云清摇摇头,看向手里的册子。

    册子不厚,记载的的确是一门功法,很简单的功法,名为《虎煞养身诀》,只听名字便能知道这是一门炼体的功法。

    也的确,这就是之前那壮汉之所以能突然身躯暴涨,气血成倍增强的秘密。

    煞气,虚无缥缈,属于天地气机的一种,而这里所述的显然不是人之情绪那般无所谓的煞气。

    如果说杀气是生灵因经历而有的一种气势,那煞气便是地方风水的一种凶厉,生灵勿近。

    这功法就是引动煞气入体,以之融入气血之中,名为养身,实则是以自身气血之力供养煞气,将之锤炼,以反哺自身血气。

    而练至大成,便可在一定时间内将之激发,于气血中壮大,同时可使气血成倍增强。

    但这是有时间限制的,这可以用来快速解决敌人,可更多的恐怕还是用来翻盘,或是绝境逆袭的招式。

    因为在这个形态之下,所消耗的气血之力也会加剧,并且一旦超过这个时间,那自身就会因气血亏空陷入虚弱,需要赶快补给。

    将这册子从头看过一遍,说实话,楚云清心里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起初在得到这册子之后,还以为能一窥这‘江湖’组织的神秘,可没想到,所得到只是这么一门功法,或者说是秘法。

    强则强矣,但缺陷也很明显,他本以为那壮汉能长久维持这个变强的形态,却没想到是有时间限制的招式。

    楚云清看过之后,便将这册子随手丢在了桌上,然后继续吃起了馄饨。

    狄狐有些好奇地看了眼,随手扒拉过来,用指头挑开来看。

    因为之前楚云清在长生殿里将自身成丹,所以出过一身汗,这册子难免有些潮湿,狄狐神情里很是嫌弃,这让楚某人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他轻咳一声,道:“前辈多吃点。”

    狄狐瞅他一眼,将这册子推了推,“怎么,看你这表情,似乎是有些瞧不上这功法?”

    “倒也不是,就觉得...”楚云清说的有些含糊,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就是跟自己学的武功比起来,有些鸡肋?”狄狐说道。

    楚云清想了想,不论是御气雷化还是剑蚀之法,都比这门功法强横许多。而自己对剑蚀之法并未精通,只是能粗浅运用一些手段,所以贪多嚼不烂,他倒真没什么心思再来练这门虎煞养身诀。

    “依老夫看啊,这功法跟医理都差不多,总有相通之处。比方说你可以借鉴一些它的行功路线,然后用到自己的身上,或许能创造出一门适合自己的武功呢?”狄狐说道:“而且我看这册子上写的,似乎是偏方...秘术吧?”

    “对。”楚云清点头。

    虽然对方说的有些不太靠谱,但他忽然想起,对方可是看了慕容枫那功法之后,就从医理中整理归拢出‘偏方’的。而从对方的状态上来看,此事应该是真的。

    所以,楚云清不由道:“那前辈能看懂这门秘术吗?”

    “能看明白一点点吧。”狄狐说道。

    “哦?”楚云清眼神一动,有些好奇。

    “老夫之前看你成丹之势,似乎听见了一丝雷声?”狄狐问道。

    楚云清马上就想到了此刻被镇压的劫雷,但他还是道:“是,我曾跟今日见过的顾真人学过一门雷法。”

    “清净门的雷法么。”狄狐点点头。

    “前辈听说过?”楚云清问道。

    “清净门的雷法玄术天下闻名,老夫好歹也算半个江湖中人,对此自是有所耳闻。”狄狐说着,一指桌上这册子,“那你不妨将其与之结合,试试看能不能走出适合自己的路来。”

    楚云清眉头微皱,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他还没有什么头绪。

    “这是炼体之法。”狄狐说道。

    楚云清怔了下,随即眼神一亮。

    炼体之法,是了,之前自己也用御气雷化来拓展经脉,活络气血,以雷化的真气来刺激体魄,使之更具备活性。

    那么,如果试着将这虎煞养身诀中的煞气,以雷化的真气替代呢?

    那样的话,作为与自身同源的力量,是不是就能减少这功法的弊端,比如维持形态时气血的消耗,以及时间方面的限制?甚至会更强也说不定。

    眼下虽然只有一点点头绪,但楚云清却觉得这并非不可能。

    他不由看了眼对面被卤肉齁得直喝水的狄狐,心想这老神医,的确有些门道儿。

138.前辈

    吃饱喝足之后,楚云清在身上摸索一阵,凑了碎银子付账。

    狄狐在一旁拿着牙签剔牙,斜楞着眼睛瞅他。

    楚云清还打包了几张肉饼,此时见他这副神情,不由疑惑,“前辈?”

    “好歹你也是一高手,放在江湖中也能是响当当的人物。”狄狐哼了声,“身上出门就算没有千八百两的银票,可百八十两的银子该有吧?”

    楚云清挠了挠头,“咱们先回家吧。”

    “老夫看你似乎连荷包都没有?”狄狐边走边说,“笑话,何至于如此羞涩?”

    楚云清赧然不语,他怎么能说,就连这些银子,都是自己出门的时候,艾小舟塞给自己的,而自己的盘缠早就用光了。

    早知道就跟金权或金子玄要一点儿了,想必以这二位的慷慨,援助自己百十两银子该不会为难。

    旁边,狄狐跟着他,嘴上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跟慕容枫他们啊,要不要死磕?”狄狐一双小眼睛里满是寒光和怂恿。

    楚云清看他一眼,问道:“前辈真想杀了慕容枫报仇?”

    “你这不是废话嘛。”狄狐随口说着,可有些闪躲的眼神中,却是没那么坚定。

    楚云清知道,慕容枫对对方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相知相遇,几十年的友谊,哪怕对方做了不可原谅之事,可在心底里,那份恨意也变的无比复杂。

    可能嘴上会说真的想要杀死对方报仇,千刀万剐,但真要下定决心这么去做,并不容易。

    与其说狄狐是想要杀了慕容枫报仇,倒不如说是对方想要当面问清楚,听慕容枫亲口忏悔。

    这是斩不断的过往。

    楚云清默然。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狄狐转移话题道:“这大半夜突然领个糟老头子回去,他们会不会反感?”

    “前辈在乎吗?”楚云清笑了笑。

    “老夫又不是没皮没脸的人,如果别人不欢迎的话,老夫岂会逗留?”狄狐哼了声。

    楚云清歉然一笑,然后道:“我是来投奔朋友的,家里只有朋友一人,再就是两个暂住的友人。”

    “朋友?男的女的?”

    “女的。”

    “嚯。”狄狐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没看出来啊,你小子桃花运还很不错。”

    “前辈说笑了。”

    “那所谓的友人,恐怕就是神武派的人吧?”狄狐问道。

    楚云清点头,之前已经跟对方透露过不少了,此时能猜到也不算意外。

    “神武派是太渊州的宗门,那地方据说穷乡僻壤,不过敢掺和进这等事情里来,看来万重山那小子也不安分,这心思是活络起来了。”狄狐说道。

    楚云清就是太渊州出身,而且还坐到了第一大帮帮主的位子,当然知道对方所说不虚。在州郡之间的资源上,太渊州的确没办法跟其他州郡相比,更何况是神都了。

    所以说,被说成是穷乡僻壤,倒也不算过分。

    他问道:“前辈认识万重山?”

    “当然,一个貌似憨直的小子。”狄狐笑了笑,随即一捋胡子,道:“这小子说憨直是好的,其实就是一根筋,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偏生就听苏载的,让对方忽悠着做了不少事儿。”

    楚云清好奇道:“那苏大人是个怎样的人?”

    他心里的确好奇,这位苏载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让几大宗门都听他差遣,而且还能完全付诸信任地由他布局此事。

    事关太子,毫不夸张地说便是江山社稷,那太监竟也如此信任对方,事到临头,还将一切都托付给他。

    苏载已经隐退了,当今比他人脉更广之人不在少数,这完全是因为此人的个人魅力,才会赢得诸般信任,让人甘愿为他涉险。

    所以楚云清才会有些好奇。

    狄狐看他一眼,说道:“你可以对别人好奇,但唯独不能对苏载产生好奇之心。”

    “为什么?”楚云清不解道。

    “因为万重山等人,与他初识,便是因为对这个看似柔弱的书生好奇。”狄狐淡淡道:“所以他们后半辈子,都离不开苏载,与他息息相关。”

    “前辈该不会想说,苏载会什么妖法吧?”楚云清笑道。

    “那是个可恶的小子。”狄狐说道:“阴险、狡诈,可让人看起来总是那么光明磊落,甚至你还会否定自己内心的想法,觉得与他相悖是错的。”

    楚云清想了想,说道:“或许,这就是个人魅力?”

    “狗屁!”狄狐很是不屑,不过还是道:“总之,你不要对他好奇就对了,以后也别跟他扯上关系,这次的事情,你就当是帮你那友人就算了,再深的水可别陷进去了。”

    楚云清点点头。

    “老夫可都是忠言逆耳。”狄狐看他一眼,就知道这家伙没怎么往心里去,“你没见万重山那几个人,几十年了,还听吩咐呢,一有事就上刀山下火海,结果现在呢?”

    “可能是士为知己者死?”楚云清说道。

    “你是不是傻了?人在神都,最要不得这等江湖义气!”狄狐语气一肃,认真道:“此事看似动静不大,却事关真假太子,已然干涉到了‘江湖’的布局。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楚云清不免默然,的确,今日遭遇伏杀,还是在神都街头,出手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军伍之人伪装而成。

    这般动静,这般势力,绝不是自己逞一时之义气就能对付的了的。

    “我明白了,多谢前辈教诲。”楚云清感激道。

    “你啊,要走的路还远着呢。”狄狐打了个哈欠,随即看了身边之人一眼。

    楚云清被他这眼神看的心头一跳。

    “你家应该很远吧?”狄狐问道。

    楚云清下意识点头,这边离康乐坊的确有一段路程要走。

    “老人家年纪大了。”狄狐幽幽道。

    楚云清赶紧道:“也不算太远,几刻钟便到。”

    “你这混小子,就不会体恤一下老前辈?”狄狐顿时吹胡子瞪眼。

    “比如?”楚云清试探道。

    狄狐跳起来拍了他臂膀一下,“你这背就很宽厚嘛。”

    “……”楚云清。

139.晚辈

    哪怕夜很深了,也还有没睡的人。

    艾小舟坐在堂前,手托着下巴,看着天上的月亮,等待着归家的人。

    屋里,周望潮打着哈欠,脑袋一下一下点着,他已经很困了,可心里头总觉得对不住楚云清,所以想要坚持一下,看到对方安稳回来再说。

    花无期在冥想,运转着功法,他已经落下很多了,如果说从前还有身为真传的一点点自傲,可在认识楚云清之后,他才明白了彼此之间的差距,尤其是此番,自己败的这么惨,就像是一盆凉水泼在了脸上。

    他需要修行,就如当初刚拜进山门时那样刻苦、努力,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修行的时间和机会。

    现在的等待,时间有些漫长,而他并不困,心无旁骛地修行着。

    又是不短的时间过去,艾小舟的眼皮在打架,她揉了揉眼睛,忽而神情微动,看向院门方向。

    有人开门,有人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艾小舟下意识站了起来,可因为坐了太久,难免有些踉跄,但她并不在意,只是看着那道走进院里的身影。

    楚云清拎着打包回来的肉饼和熟食,一下子就看到了起身时有些踉跄,歪了歪的艾小舟。

    他心中突然有了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大步上前,笑着说我回来了。

    艾小舟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是哼了声,“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进屋里说。”楚云清说着,还不忘引见身后的狄狐,“这位是老神医,狄狐老前辈。”

    艾小舟是听说过这人的名头的,不过从前也只是听公门里的仵作提及,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她有些许好奇,不过更在意的还是楚云清今晚去东宫发生的事情,怎么好端端的,还跟这老神医牵扯上了?

    “你没受伤吧?”艾小舟一边随着进屋,一边问道。

    楚云清摇头一笑,“没有,虽然有些许波折,不过好在是有惊无险。”

    另一边,随着几人进屋,周望潮和花无期也是清醒了过来。

    “楚小子,你回来啦。”周望潮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努力睁着眼睛道。

    楚云清将手里的肉饼等物放到桌上,道:“久等了,吃点东西快去睡吧。”

    周望潮揉了揉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确实,等了半晚上,肚子也有些饿了。

    花无期见楚云清安然回来,也是轻轻颔首,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

    楚云清给狄狐将众人介绍一番。

    “神武派,清净门,你小子还真认识不少能人。”狄狐大咧咧地在桌旁坐了,随口道。

    周望潮眉头一挑,好家伙,他自认平时自己就够擅长倚老卖老了,现在这又请回来一尊老怪,这架势竟比自己还要豪横几分。

    神医狄狐的名头,他依稀觉得有些耳熟,却是第一时间没联想起来,也的确因为他离开神都太久了,对从前的一些不相干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况且狄狐扬名时,周望潮还是清净门里一毛头小子,两耳不闻窗外事。

    总之,周望潮一时是没认出这人身份,反而觉得自己对这什么老神医的名头只是有一点点印象,应该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所以说,这一见狄狐如回了自个儿家一般随意的姿态,老道是有些不满了。

    周望潮同样在一旁坐了,伸手就要去抓油纸包里的肉饼,俨然有一副家中长辈的姿态。

    艾小舟本来等不及要问楚云清正事,此时瞧见这老小子想搞事,眉间隐约就有了几分煞气。

    楚云清也是有些无语。

    啪!

    “哎呦,你干嘛?”周望潮捂着手掌痛叫一声,怒视一旁的狄狐,嘴里忍不住抽着冷气。

    却是方才他下手,冷不防被狄狐用筷子抽了一下。

    “洗手了么你就伸爪子?”狄狐下巴抬着,眼睛半眯,明显是一副长辈看调皮后辈的神情。

    “嘿你这老货。”周望潮登时就怒了。

    狄狐冷笑一声的,手指便朝前一送。

    一旁,花无期眼神动了动,自是能看清他指间所携的寒光,他皱了下眉,不过想到这人是楚云清领回来的,便没有开口。

    周望潮一个没注意,又被扎了一针。

    牛毫长针就刺在他的手上,顿时他这半边身子就有些酥麻了。

    周望潮脸色大变,骇然间,眼神几闪,终于是想起这狄狐是谁来了。

    他不由暗骂,娘的,自己早该想到的,能让自己觉得熟悉的名号,岂是寻常之辈?

    这狄狐,可不就是早年号称能跟阎王夺命的神医嘛。

    周望潮看着面前容貌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的狄狐,心下叹气,罢了罢了,人家可是活神仙,自己还争什么呢。

    “是晚辈错了!”他果断认错。

    狄狐一下就愣了愣。

    便是楚云清也有些惊讶,这老道,真是。

    “你错在哪了?”狄狐问道。

    “晚辈不该见了前辈还无礼。”周望潮干笑道。

    狄狐哼了声,“饭前记得要洗手。”

    周望潮连连点头。

    狄狐便将针拔了。

    他不认得周望潮,跟对方并无交集,陌生人一个,所以他犯不上跟对方一般见识。方才敲打这小子,也是看见他下手就去抓饼,眼睛里瞧不过去了而已。

    针一拔,周望潮顿时能感觉到右边身子了,他活动了活动手臂,朝狄狐不好意思一笑,赶紧洗手去了。

    艾小舟摇了摇头,问道:“她回家了?”

    楚云清当然知道她问的是谁,“没有,还在东宫里。”

    说着,他便将此去东宫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艾小舟眉头皱起,显然也是能从这讲述之中,认识到那‘江湖’组织的可怕。

    那可是东宫,竟能在那里对太子妃下毒,事后还完全无迹可寻,这些人的手段,着实厉害。

    而花无期听后,沉默片刻,随即起身,冲狄狐抱拳道谢。

    狄狐微愣,随即不在意地摆摆手。

    “这回下毒不成,他们会不会再出手?”艾小舟问道。

    “应该不会。”楚云清分析道:“有了此次下毒一事,若太子妃再有什么意外,那就是太子失当。更况且,这事儿或许就是他做的。”

    “那眉舒呢?”艾小舟看过来。

    楚云清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她应该没什么问题。”

140.飞鸽

    接下来的几天,楚云清便将自己关在房中,钻研那虎煞养身诀,希冀能与自身功法结合,创出一门适合自己的法门。

    而周望潮跟花无期还在等苏载的消息,同时也在养伤。

    狄狐整天倒腾他那箱子里的玩意儿,还总差使周望潮上街给他买药,不得不说,这老家伙的家底是真丰厚,那箱子底下竟有大几万两的银票。

    本来被支使着还有些不情愿的周望潮,现在却是天天盼着老神医安排他出去买药,因为这老神医实在是太慷慨了,他每次都能留下余钱,不光能买酒喝解馋,更主要的是能买些朱砂或符纸等东西。

    也可能,这本来就是狄狐的打算,让老道记起他还是一个方士,发挥出自身的作用。

    说起来,当初送狄狐箱子来的还是顾禾,彼时她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座大宅院,本来还想进去坐坐,也可能是想见一见某人。但很可惜的是,狄狐直接将人给婉拒了。

    一句话,楚小子现在正在闭关,谁也不见。

    顾禾心里有些失望,却不欲跟这老家伙多费口舌,直接返身上了马车走了,根本没有多待。

    艾小舟恰时从衙门回来,人在马上,车帘拂动,与马车内的顾禾有过片刻相视。

    没有什么接触,也未逗留,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艾小舟每日还会去锦衣卫衙门,既是留意消息,也是暗中打探,可关于除夕夜发生一事,似乎被遮了起来。

    她目前知道锦衣卫中有人在查这件事,但具体是谁却不清楚,而她也不能再深入打听,犯忌讳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怕受到怀疑。

    另外,六扇门那边好像也在关注此事,之前便差人去了太渊州,现在同样也去了三煞门跟覃州莫家。

    顾眉舒那里的消息,是太子发动了人手,不管是明面上的刑部,还是神都道上的人,都在暗暗调查太子妃中毒一事。

    而因此,不少擅长轻功和隐匿功法之人都被通缉,就连那些秉承侠义的神偷义盗都受到了牵连。

    另外,顾眉舒也在留意这假太子的动作,只不过对方近来除了处理政事之外,便是一门心思扑在抓凶手上面,好似其他的都不重要,也不关心。

    顾眉舒有心探听,可都未得到有价值的情报。

    至于‘江湖’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或许是因为当初找到这宅子里来的无面已经被楚云清杀了,而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此地下落,所以才没有后续的麻烦。

    不过这并不代表就真的安全了,毕竟长街伏杀一事针对的就是楚云清。因此,楚云清一直居于府上,素日几乎不外出。

    府上的其他人同样如此,除了艾小舟之外,都暂时深居蛰伏起来了。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眨眼就是来年春。

    这一天傍晚,清寂的院子里扑棱棱地落下了一只信鸽。

    正在回廊下比划着什么的周望潮一愣,随即脸色一变,赶紧小跑过去。

    他从信鸽腿上绑着的竹筒里抽出纸条,顾不得看便快步往正屋而去,边走还边招呼着,“小花,楚兄弟,老前辈,快来!”

    花无期自厢房走出,他先前早就听见了信鸽的声响,所以第一时间收功。

    老神医狄狐也从厢房里出来,揉眼搓脸,一脸被打扰了好觉的不爽。

    楚云清解下围裙,洗了手,一边甩着水一边往屋里去。

    狄狐见此,不由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每天除了练功就是做饭,浑然没有个正样子。

    大男人能就这么郁郁沉寂着吗?

    至于找‘江湖’之人或是慕容枫报仇,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彼此都没提,但他们都知道,各自心里可都想着呢。

    ……

    “是苏大人的传讯。”

    周望潮将纸条摊开,然后在水盆里一蘸,随即点了根蜡烛,在上边烤了烤,一行行蝇头小字便浮现出来。

    楚云清没凑过去看,这件事毕竟是跟他没主要关系的,况且这可能涉及了一些宗门内的机密,他终究是外人。

    狄狐更不在意了,进屋后就往那一坐,倒了杯茶水,先擦了擦眼睛,然后吸溜几口,半躺着在那醒觉。

    另一边,将纸条看完了的周望潮和花无期相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惊疑,脸上也有不解和讶色。

    周望潮将纸条递向楚云清和狄狐。

    “年纪大了,眼神不济了,字太小看不清。”狄狐摆摆手。

    周望潮笑了笑,转而看向楚云清,“感谢的话就不说了,我二人恐怕这就要动身了。”

    楚云清疑惑道:“又有计划了?”

    周望潮解释道:“苏大人说他会与万掌门等人处理上次的事情,并且跟‘江湖’的人周旋。至于神都这边,则要我们去见一个人,说会有人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你们可认识那人?”楚云清问道。

    “只有时间地点。”周望潮摇头道。

    楚云清皱了皱眉,真正的周贤已死,那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恐怕就是要阻止假太子,甚至是暗杀对方。

    但不论如何,只要花无期露面,那以‘江湖’的势力,他定然会无比凶险。

    要这么去见一个不认识的人,听对方安排,楚云清觉得,即便这事是苏载提出的,也未免有失妥当。

    “我们这便动身,先去等候。”周望潮抱了抱拳,真挚道:“这段时日,多谢楚兄弟相助了。另外也要多谢艾姑娘收留之恩。”

    “你们真的决定了吗?”楚云清说道:“要不我可以替你们去见那人,先探探情况。”

    “已经麻烦你很多了。”花无期说道:“况且你遭遇长街伏杀,已然是有人盯上了你,若是露面,你的处境也很危险。”

    “可是...”楚云清还有些担心。

    “人在江湖,不能全然都要靠别人。”花无期说道:“哪怕是自己的朋友,也不能总让他随自己涉险。”

    他冲楚云清笑了笑,继而点头示意,径直走了出去。

    “两位,保重!”周望潮说完也跟了上去。

    过了会儿,两人便简单收拾了行囊,翻墙离去了。

    “行了,别看了。”狄狐打了个哈欠,瞅见楚云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样子,上去便拍了拍他的胳膊,“人家不带你玩儿,也是为了你好。”

    “我只是有些担心。”楚云清说道。

    狄狐‘嘁’了声,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那道人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可惜命着呢,也很是狡猾,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希望如此吧。”楚云清只好道。

    狄狐看他一眼,道:“你要是担心的话,大不了过几天也去呗。”

    楚云清一愣,“去哪?”

    “当然是他们去哪你就去哪。”狄狐随口道。

    “难不成前辈知道他们要去哪?”楚云清眼神一动,但又有些疑惑道:“可您是怎么知道的,方才前辈好像并未看那纸条。”

    “老夫出来混,靠的就是这双招子。”狄狐哼了声,“那小子举着在甩的时候,老夫就瞧明白了。”

    楚云清笑了笑,“不愧是前辈。”

    “你以为呢,要不老夫怎么扎针?”狄狐虽然说得像是有眼就行那般不在意,可脸上的自得还是掩不住的。

    ……

    艾小舟今天回来的有些晚,楚云清已经做好了饭,只不过没先吃,而是放在锅里热着。

    狄狐嚼了半截参垫了垫肚子,然后就架上了小丹炉,火一烧,就开始拿着蒲扇炼丹了。

    艾小舟进了家门,就瞧见这院子里一阵阵浓烟。

    虽然不算是习以为常,但多半也能猜出是谁弄出来的,她先去把马栓了,倒上水和草料,这才往屋里走。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楚云清上前递过热毛巾,问道。

    “金子玄让人杀了。”艾小舟一边擦手一边说道:“他在锦衣卫里也有些门路,他一死,那些人就盯上了他的家产。”

    家产什么的,楚云清当然没注意,他所在意的是金子玄死了的这个消息。

    “金子玄?”他尚且有些难以置信。

    金子玄是神都道上的老炮儿,有金爷之称,三教九流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可谓是风云人物。

    这等叱咤多年的人物,说被人杀就被人杀了?

    楚云清一下便想到了近来发生之事。

    是因为自己捶死了风玉郎,所以金子玄受到了牵连,北地武林找他报复?还是‘江湖’这个组织,又找上了他?

    但不论是哪一种,如今人都已经死了。

    楚云清眉头皱着,问道:“有什么线索吗?”

    “目前没什么进展。”艾小舟说道:“初步推测应该是仇杀,金子玄是在家里死的,财物没有丢失,但身上的伤口很多,凶手应该折磨过他。”

    “能从伤口上看出什么吗?”楚云清问道。

    “简单的刀伤,致命伤是心口一刀,并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艾小舟摇头道。

    楚云清点点头,折磨的话,似乎并不符合‘江湖’的风格。

    “好了,先吃饭吧。”他说。

    这等毫无头绪之事多想无益,只能且看后续再说。

    吃饭的时候,艾小舟疑惑道:“老道跟小花呢?”

    楚云清便将苏载飞鸽传书一事说了。

    “这两人还真是。”艾小舟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有关道义,她也说不上赞成与否,只是苏载远在神都之外遥控,他们两人就要跑生跑死,实在是有些可怜。

    尤其还是此时情况,假太子跟‘江湖’那边必然不会放过寻找,仅从长街伏杀一事上就可看出这‘江湖’势力的恐怖之处,花无期一旦露面,必是凶险万分。

    这两人,简直是不要命了。

    艾小舟看着好似有些走神的楚云清,随口道:“你这厨艺越来越好了,以后就你做饭了。”

    楚云清回神,笑了笑。

    一旁的狄狐却是哼了声,他觉得这女娃娃真是个没见识的,整天将一大男人锁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就算外头有凶险,但人生哪能全是顺风顺水的,谁还不得遇到点波折?

    像楚云清这种汉子,就该在外头闯荡!

    狄狐是这么认为的,既然楚云清已然褪凡,那就是化身为龙,就得搅动江湖,而不是的整日窝在家里,除了自己憋着练闷头功夫,就是带着围裙做饭炒菜。

    这么下去怎么能行呢,这人不就荒废了嘛。

    诚然,狄狐这么想难免还是带了些私心,但他也的确是在为楚云清考虑。就如一把神兵,老是在鞘中,锋芒不露,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仅仅是当一件放在那里的装饰品吗?

    他觉得有些可惜。

    所以,狄狐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就要开口。

    “多吃点肉。”艾小舟给楚云清夹菜。

    狄狐噎了噎,有些不满地瞥了她一眼。

    艾小舟没理他,心里却知道这老家伙接近楚云清的目的不纯。其实不只是他,就连周望潮他们也是一样,似乎楚云清自打来了京城,总是替人收拾烂摊子,跟着别人忙碌,打生打死的。

    艾小舟有些不忿,她当然心疼楚云清,总想着让这家伙安安稳稳就好。

    可他终究是江湖人,有着属于自己的坚持,艾小舟便极少过问,不管有什么事,总是支持他去做。

    但这次可不一样了,出现了一个底细、实力全然不明的势力不说,光从能调换太子一事上来看,其中牵扯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掺和的。

    她是锦衣卫,不怕危险,可明明好好的日子能过,为什么非要去纠缠这些呢?她不想让楚云清再冒险了,一次入宫已经够了。

    艾小舟放下了碗筷,擦了擦嘴角,就坐在那,似乎是在等着狄狐开口,看他想要说什么。

    不知怎的,狄狐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他白眉一挑,下意识看了艾小舟一眼,这个小姑娘脸色冷冷的,就盯着桌上的蜡烛,好像上边燃烧的那团火烧在了心里。

    狄狐嘴唇动了动,干咳一声,还是道:“那个,楚小子,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什么?”楚云清下意识道。

    “就是苏载安排的事儿。”狄狐说道。

    楚云清想了想,沉声道:“花无期跟老道两人去,我不太放心。”

    艾小舟瞪他一眼,起身,“吃饱了。”

    说完人便往外走去。

    楚云清愣了愣。

    狄狐心下叹了口气,按他的脾气,此时该是不在乎或是要嗤笑以对的,可不知怎的,或许是想到了某个人,只有幽幽一叹。

    “笨蛋,还不快追出去看看?”他对楚云清道。

    楚云清一听,连忙放下碗筷追了出去。

    狄狐夹了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他在瞅见那飞鸽传书的纸条时就明白了,苏载既然能拉下脸来让那人出面,显然是遇上事脱不开身了,他这是急了,否则也不会如此。

141.着急

    夜里起了雾,外边稍有朦胧起来。

    艾小舟抱着胳膊,在院子里有一脚没一脚地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云清追了出来,走了过去。

    “小舟。”他唤道。

    艾小舟低低应了声。

    “你生气了?”楚云清道。

    艾小舟抬头看他一眼,“嗯!”

    楚云清一噎,不过马上就想到她从来不遮遮掩掩的性子,当下便笑了笑,“别生气了,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艾小舟哼了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凡事讲究有始有终,既然已经做到这了,不如帮他们了结。”楚云清说道。

    “那你有想过自己吗?”艾小舟轻声道:“你自己的安危有考虑过吗?”

    “我没事。”楚云清笑道。

    “你总是这样,一次次,都是不在乎的样子。”艾小舟说道:“你总觉得自己武功高强,本事大,但哪一次不是身涉险境?而且我好担心,万一...”

    “不会的。”楚云清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艾小舟身子颤了颤,却并未挣扎。

    “你不是一个人。”她说道:“而且你也本不必如此的。”

    “就如你想重振家业一样,我也想为道义有始有终。”楚云清说道。

    “我不希望你冒险,想让你过安稳的日子。”艾小舟说道。

    “我知道。”楚云清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如今人在江湖,要如何退出?安稳的日子,或许从前可以,但自从长街伏杀之后,他便明白,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从前已是越走越远,他需要仔细衡量。

    艾小舟依偎进他的怀里。

    两人静静站着,沉默着。

    夜里的凉风悠然吹过,楚云清就像一座山,挡在艾小舟的身旁。

    狄狐吃好了饭,本打算回房休息,便看到了院中的两人,他脚步顿了顿,然后低头回去,收拾起了碗筷。

    ……

    虽然如今佛门式微,但民间仍有不少信奉佛法之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心中挂念后辈,祈福求签者不在少数。

    神都之中便有这么一处佛寺,名为感云寺,逢年过节香客络绎不绝,灵验与否还待两说,只是有这么一个寄托牵挂的地方。

    初七,大小香客们便相约而来,山道上人流攒动,一副鼎盛之相。

    天气有些阴,无风,而且并不冷,算是冬日里不错的天气了。

    感云寺在神都外城一座山上,不高,山道盘桓。山下早早就有摆摊的小贩,或是吃食,或是年后的一些小玩意儿,总有小孩子吵闹着让大人买。

    这里是祈福的佛寺,可在年后,却也是热闹的集会之地。

    临时搭起的茶棚里,周望潮和花无期相对而坐,默默饮茶。

    他们两人打扮得很是平常,就像是有心事要来求签的香客一般,只是在山脚下遇见了,闲谈几句仿佛有缘,所以结伴而坐,喝一杯茶,说说心头苦闷。

    尤其是周望潮,此刻道袍一换,面容沧桑老态,活像是儿子儿媳不孝顺,孙儿不懂事,自身还要整日做活的老翁,让人一看就觉得可怜的紧,瞅起来就是人生不如意,窝囊潦倒。

    “你别总冷着脸啊,这不惹人怀疑嘛。”周望潮一边吸溜茶水,一边低声道。

    花无期面无表情惯了,也实在不太懂要如何去做表情伪装,只是他如今遭遇波折,再不复从前那般锋芒毕露,如今倒更像是被打击到的失意之人。

    就像老婆孩子都跑了,做的活计也丢了,文不成武不就不说,便是活下去的希望都见不着了那样。

    可他眼里总有坚韧,这是磨灭不了的,也是怎么想伪装都遮不住的,因为他就是宁折不弯、百折不挠的性子。更何况如今越挫越勇,明明手中无剑,近来在剑道上却有了新的领悟,想让他表现地颓废,有些困难。

    花无期冷着脸,周望潮心里就直突突。

    “前辈总是说话,才让人觉得可疑。”花无期说道。

    周望潮一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这是想说话吗?他这是心里头紧张啊。

    苏载让他们今日来感云寺,说是来见一个人,却没说那人是谁,相貌如何,特征怎样,只是说有这么一个人,不必他们去找对方,那人自然而然就会来见他们。

    自从几天前从楚云清家里离开,这些天他们两人就住在这感云寺山脚下的客栈里,他们难免忐忑,更是好奇那人是谁,一直等到了今天。

    二人早早起来,大清早就来了山脚下,可现在眼看着都快晌午了,人是越来越多,但就是没有一个过来见他们的。

    莫非是自己两人的伪装太完美了,对方没能认出来?

    周望潮暗暗想着,心里头却难免有些着急。

    这人一急,就有二急。一上午茶水续了几壶,周望潮这着实有些忍不了了。

    他捂着小腹,一只手遮了遮脸,有些赧然地朝花无期道,“那什么,小花,我先去找个地儿方便一下,你先在这等着。”

    花无期默默点头。

    周望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朝着人少的林子跑去。

    花无期静静坐在那,其实他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不认识苏载,当然也就不能说信任对方。只是来神都之前,万掌门千叮咛万嘱咐,一切都要按计划行事,而事情一旦有变,则一定要听苏大人的话。

    他相信万重山,所以也选择相信苏载。

    既然对方说今日在此地等,那他就在这里等对方所说之人来。

    那是个能帮衬他们,并指引他们今后怎么做的人,不管是复仇还是什么,都有安排。

    花无期端起了茶杯,他知道自己不需要找人,因为对方会来找自己。

    他莫名想起了楚云清,也不知道这时候的对方,在忙些什么。

    ……

    周望潮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没人的小树林,他四下看了看,这才放心。

    解决完之后,他也不耽搁,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就往先前那茶摊方向去。

    只不过人还没走出小树林呢,这脊背就是一寒,一阵寒意从尾椎骨一下窜向全身,让他浑身打了个哆嗦。

    周望潮有些僵硬地回头,身后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此时朝他咧嘴一笑,一巴掌就呼了下来。

142.彩色

    花无期还在安静地喝茶,然后便注意到了一丝骚乱,接着就是喧哗。

    他放下茶盏,顺之看去,自长街那头出现了一行人马,速度不快,排场却是不小。

    “宫里的人?”花无期眼睛动了动,心下有些疑惑。

    那是一辆马车,四下护持在侧的都是宫中禁卫,一行三十余人,就往山道这边而来,看样子也是要上山去感云寺的。

    长街上跟还在山脚下的人群分开,马车渐近,四下免不了窃窃之声,均是好奇。

    而随着此行人马走进,花无期也渐渐看清了这马车。

    是装潢华丽的马车,流苏摇曳,双驾的骏马身上还披挂着银色的轻甲。

    而马车四周紧随的禁卫一看也非寻常,虽都穿着盔甲,却并没有多么剽悍,可气息内敛,眼中精光湛湛,竟全都是内家好手。

    花无期注意到这马车式样有些婉约,他在想莫非是宫里贵人来祈福的?

    但好奇也就一点点,他看过一眼后便不再关注。

    另一边,在四下无数百姓的注目下,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白皙的手掌掀开,然后从中跳下了一个轻便的女子。这姑娘丫鬟打扮,一看就是贴身的宫女,此时掀着车帘,车夫小心放下踩凳,一道靓影便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四下里原本的嘈杂忽然一静,鸦雀无声。

    花无期略有疑惑,下意识看去,只一眼,他脑海中便浮现出曾在古书上看过的一句话,“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没有丝毫预兆,便是用天仙之姿来形容,似乎都是欠缺。

    她太美了。

    而等众人回过神来时,便只有她走上石阶的背影,宫女在后边拎着裙摆,左右四下皆是按剑的禁卫。

    花无期也回过神来,这才咽下口中的茶水,随即不免赧然,自己竟也会有心神失守的时候。

    同样的,他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瑶妃,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妃子,也是当年差一点成为新皇后之人。

    想不到她今日会出现在此,是要去感云寺祈福吗?花无期心下竟有了些好奇,因为瑶妃几乎从不出宫,而自己远在太渊州,这或许便是今生唯一一次见到对方的机会。

    连他都未注意到的是,自己脸上竟有了一丝笑容。

    他心中也有一点担心,如此天姿国色之人,身边护卫的只有这几十人,够吗?

    下一刻,花无期便晃了晃头,猛灌了两口茶水,微烫的脸和有些急促的气息才平缓下来。

    这一次,他再不敢去看那瑶妃的背影,哪怕对方已经渐远。

    “好厉害。”花无期心神一凛,他知道,自己刚才有些不太正常了。

    他自踏上修行以来,十余年尽是付诸心力于剑道之上,此生所爱唯有一剑而已,自弟弟死后,若非后遇楚云清,他便要下定决心去学了宗门内的绝情绝性之剑。而如今虽未灭绝情感人性,可以他心性之坚,绝不会因一女子而异动。

    即便瑶妃极美,她也不是剑,不是自己追求的道。

    但自己方才确实心动了,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自己中了手段。

    花无期朝四下看去,寂静的此间,不管男女老幼,皆是如痴如醉般望向山道,无一例外。

    他们如被点穴一般,哪怕气息如常,却是失神。

    而与之成鲜明对比的,便是跟在瑶妃身侧,从容不迫的禁卫。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花无期眼神沉了沉。

    很快,等到瑶妃的背影再不可见之后,四下才陆续有了声音,人们渐渐回过神来,所探讨的再不是家长里短或是神都消息,而是瑶妃。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她真的好美。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清瑶妃的相貌,没有一个人能够表述出她有多美。

    而这,本就是不同寻常之事。

    花无期下意识低头,去端茶盏,而就是这刹那之间,他瞳孔猛然一缩,额头上亦是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面前桌上,那茶壶之下,不知何时压了一张便笺。

    便笺边缘裁剪出一朵梅花,此时在微风之中摇曳。

    之前茶壶下什么都没有,而他根本没注意到是谁、什么时候把这封便笺放上去的。

    是在刚才,自己失神时么?

    可是,那个时候,谁能做到保持冷静,且没有受到影响?

    短暂的惊然之后,花无期已经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他朝那边山道看了眼,心中已经有了怀疑。

    如果来人有敌意,自己一定能够察觉的到!花无期心中如此倔强着,最后微微摇头,自己这是在计较些什么呢。

    他面不改色地朝四下看了眼,随即拎起茶壶,就要去拿那张便笺。

    “我觉得,你最好先不要碰。”

    蓦地,一个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

    花无期动作一顿,眼眸凝起的同时,整个人的气息猛然一变,霎时蓄势待发。

    没有人出现在他的身边,声音是传音入密的手段。

    “不要这么紧张。”

    “你有什么目的?”花无期没有出声,但他知道,对方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口型。

    “不要动便笺,去那边的树林,那个老家伙在那儿。”

    “什么意思?”花无期眉头一皱。

    “如果你不想让他死的话,最好快去看看,我的同伴可不像我这样好说话。”

    话落,花无期已然站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看了眼茶壶下的便笺,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朝那边树林而去。

    他清楚地知道这张便笺的重要性,其中或是有对自己下一步的安排,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但他仍然选择了去救周望潮。

    因为对方一直在帮自己,舍生忘死地在帮自己。

    从那天对方挡在自己身前的时候,他就知道,除了楚云清和艾小舟之外,自己还欠了周望潮一条命。

    刚才的一瞬间,花无期脑海中只有周望潮的安危,至于其他的,不重要。

    花无期匆匆离去。

    几息后,熙攘的人群中,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中年人朝茶摊这边走来,随意地将那张便笺拿在了手里,丝毫不引人注意。

    然后,他朝人群中走去。

    下一刻,便笺突兀自燃,连带着他都燃烧起来。

    人群哗然四散,惨叫声里,火焰中的人渐渐没有了动静。

143.重操旧业

    对于身后发生之事,花无期并没有太过注意,他已经走出很远了,隐约听到了一点声音,不过都被嘈杂遮住。

    他现在一门心思全在周望潮身上,想快些找到对方。

    小树林就在前方不远,这是感云寺种植的,冬日里光秃秃的并无几分美感。

    花无期穿过人群,跃过林边的围栏,脚踩枯枝败叶,快步往林中而去。

    从外面看这树林不大,可进来后才知道范围之广,置身林中,四下隐隐只有光影,大片的却是看不到人影。

    而那人只说了周望潮在这边,却没说具体方位,他只能放开感知,一点点去找。

    花无期有想过这是个圈套,但他没有多余的选择,所能做的,就是跳进来。

    但好在,暗处之人既然让他过来,就不是为了戏耍他。

    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一拳砸落!

    花无期看似毫无防备地朝前走,其实心中早走提防,更是在对方气机有所显露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

    所以,当破空声出现的刹那,他便从容避开,且根本不在意看清对方面容,便直接出手。

    并起的剑指之上,锋锐的剑气顷刻而出,就如一场雪落,在这清寂的冬日之中,寒意尤甚。

    偷袭之人根本没有想到,花无期的反应如此之快,仓促之间竟来不及变招,而花无期的剑指已然近前。

    剑气森寒,他一瞬眉间刺痛,仿佛撕裂,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大汉只来得及抬臂招架,下一刻便发出一声惨叫,却是小臂直接被剑气斩断。

    花无期神情不变,对此眼皮连眨都没眨,直接探手而出,一把便扣住了这大汉的肩膀,真气涌动,直接封住了这大汉的穴位。

    他这才去注意对方,这是个面容粗犷的汉子,只不过此时脸色苍白,额头隐隐可见冷汗,眼神之中满是怨毒,正含恨看着自己。

    “你是何人?”花无期问道。

    而他虽是在问,感知却时刻警惕着四下,先前察觉到了这壮汉不假,可那也是在对方出手之时。之前对方隐匿在这林中,他并未察觉,由此可见对方在隐匿一道上确有手段。

    只不过花无期心中还是有所放松的,因为眼前之人并非灰袍,但他虽然是问了,可这壮汉并未开口回应,仍是死死地盯着他。

    花无期不免皱眉,而就在他想要继续开口去问的时候,忽然发现眼前这壮汉的眼神似乎闪动了一下,他心神一凛,可还不等他继续想太多,身后便传来一阵风声。

    花无期脸色一变,猛然回头,却只看到了一只小巧的拳头,下一刻便被整个打飞出去。

    他撞在树上,跌落时忍不住吐了口血,他努力的想要看清那缓步走近的身影,可眼前却是大片的晕眩,再无法强撑,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

    楚云清也来到了感云寺的山脚下。

    他是一个人来的,本来老神医还想跟着一起过来,但被他拒绝了。

    老神医本身是有目的的,他十分清楚,但这并非是他拒绝的理由。

    因为贸然露面或有凶险,有之前长街伏杀一事,楚云兴如今虽然实力大涨,可敌人依旧未知,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有危险的时候护持狄狐周全。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人,而江湖却是一个组织。

    更何况,他今日是要来接应周望潮和花无期的,人多反而不方便行事。

    他是乔装而来,一身灰袍,就跟出入混迹外城的那些江湖人没什么区别。

    除了这身块头之外,还真没有什么起眼之处。

    只不过他朝四下观察了很久,都未发现花无期跟周望潮的身影。

    是自己来晚了吗?他想着。或许周望潮跟花无期两人,现在已经见到了苏载信中所说之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好。楚云清继续朝前走去,然后便注意到了茶摊边上的骚乱。

    空气之中,更隐隐有股难闻的气味。

    四下围观之人的脸上还有惊恐和恶心,指点着场间被草席盖着的某物。

    楚云清眉头皱了皱。

    难闻的味道正是从那边传来,而他依稀能看见,那草席之下,似乎是焦黑之物。

    是个人么?他心底一沉,别是周望潮让人烤了?

    楚云清便拉过身边一人打听。

    “敢问兄台,不知刚才这里发生了何事,那草席之下是?”

    “嘿,这说起来可真有些吓人啊,刚才好端端的一个人,刚从那茶棚里出来,就自己着了。”

    “自己着了?”楚云清一时不解。

    “可不是嘛,自己就烧起来了,成了焦炭。这草席子还是那茶摊的老板给盖上的。”这人虽然说起来是心有余悸,要说脸上的害怕还真没有多少,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儿,开始的确会慌乱,害怕。可这过了一会儿,恐怕就只剩下看热闹了。

    楚云轻没在意这个。

    他看着那草席,心下有些凝重。就这个日头,人当然是不可能自燃的,肯定是因为某样东西。

    会与周望潮二人有关吗?

    不知怎的,楚云轻现在心里忽然就有些担心了起来。

    而且他还看到了路边的马车,因为之前跟顾眉舒调查过马车的事情,所以对马车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这是宫里的马车,而且并不一般。

    这车厢该是加厚的,就像顾眉舒的那辆。

    “兄台可知这马车是谁的?”他朝身边那人问道。

    “瑶妃的。”身边之人一听,顿时有些眉飞色舞起来,似乎突然来了谈兴。

    楚云兴点点头,心里却对瑶妃不感兴趣,对方来这多半是进寺庙祈福吧。

    他没继续跟这人多说,想了想便朝那边的茶摊走去。

    这茶摊不大,只不过现在没人在这儿喝茶了。大概是出了方才一事,都觉得跟着老板脱不开关系。

    而方才也听说这茶摊的伙计去报官了,所以现在就只有一个中年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

    楚云清走近,问道:“那人在这喝过茶吗?”

    神情惴惴不安的茶摊老板看了他一眼,“你是官府的人?”

    楚云轻摇头。“路人,好奇。”

    茶摊老板顿时哼了声,转过头去。

    楚云兴笑了下,又问,“之前可有一老道,跟个年轻人在这喝茶?”

    茶摊老板还是没看他。

    楚云轻知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人的心情肯定不会很好,他也能理解。但自己心里也是着急,便拿出五两银子放到了桌上。

    “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也不必担心,就算官府的人来了,你只要照实说便不会有事。”

    “真的?”茶摊老板忍不住道。

    楚云卿点点头。

    茶摊老板脸色这才和缓下来,甭管真假,总归是有个人开解了自己。

    他看了桌上的银子一眼,想了想,然后道:“今天热闹,来这喝茶的人很多,没有什么老道。”

    楚云清觉得周望潮是老江湖了,肯定不会犯这种小错误。

    所以他说道:“那就是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者,跟一个年轻男子,后者脸有些木,没什么表情。”

    听他这么一说,茶摊老板顿时有了些印象,“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两个人来着,他们从早晨就来了,我刚开摊,他们就坐在这儿喝茶。整整一上午,一壶茶,续了八次水。”

    楚云轻一听便笑了,这一定是老道没跑儿了。

    “那他们后来去了哪?”

    “中途那年纪大的尿急,过了一会儿,那年轻人看样也是去找他去了。”

    “那在此期间有人来找过他们吗?”楚云清问道。

    “没有。”

    “那可有什么异常之事?”楚云清又问。

    “也没有。”茶摊老板摇头,“就是瑶妃来时有过一阵闹哄哄的。”

    “那路上的人是怎么回事?”楚云清朝那边草席一指。

    茶摊老板叹了口气,一脸晦气,这语气更是冤枉的很,“这谁注意了啊,他是往我这边来了趟,可连坐都没坐,转身就走了。谁知道刚出去几步,人就着火了。”

    楚云清不由思忖,来这茶摊当然是为了喝茶,就算是歇脚,此地这么多人,也难免会碍于面子扔个铜板喝上碗茶水。可走过来连坐都不坐,马上就走,这自是奇怪。

    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想要过来证实吗?

    他在这茶摊上瞧了瞧,统共就五六张桌子,几条长凳,就这么围在四下,占据了个向阳的地方。

    这边,能有什么?

    楚云清目光在这几张桌子上看过,都擦拭的干净,上面一张茶盘,上边扣着茶碗,然后是一个茶壶,简简单单。

    他想了想,抬脚,挨张桌子去打量。

    茶摊老板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楚云清问道。

    “你真不是衙门的人?”茶摊老板小心翼翼道,就连那放在桌上的银子,都不敢去摸了。

    楚云清笑了笑,“不是。”

    茶摊老板半信半疑地点头。

    无他,因为这人此时的气质,跟衙门那些查案的官差实在是太像了。

    在心里,茶摊老板觉得他是闻讯先行的六扇门中人。

    楚云清没有解释什么,他在这几张桌子上看过,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当下,他欲要转身,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却是瞥到了某处。

    “嗯?”他快步过去,微微俯身,凝神看去。

    这是桌上的茶盘,也就是放茶壶跟茶碗的盘子。此刻眼前这个茶盘上,包括这茶壶边缘,都有淡淡的带着荧光的东西,在光影下微微闪烁。

    这不是粉末,更像是细碎的铁屑。

    楚云清看了其他几张桌子上的茶盘里,都没有这种东西。

    “怎么了?”茶摊老板有些紧张地问道,唯恐是自己这儿真有问题,那么死了的人可就真跟他扯上关系了。

    尤其现在他已经将楚云清当成了衙门的人,所以当一开始紧张之后,就会越来越紧张。

    楚云清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人怎么这么虚,出了一头冷汗。

    “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是不是你的?”他说道。

    “不是!”茶摊老板很是坚决。

    “你还连看都没看呢。”楚云清皱眉道。

    那人连忙过来,就差蹲到地上去看了。

    楚云清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不过转念便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了。

    还是因为当初在衙门当过捕快的缘故,那是他第一份营生,又受父亲跟叔父的影响颇深,从前在帮派卧底时还时刻注意收敛,但当现在不刻意调整之后,难免还会有些当初的影子。

    所以才会被对方误会吧。楚云清想着,随即不在去想从前的事,而是指着茶盘上的发现给这茶摊老板看。

    “不是我家的。”茶摊老板连忙道:“真不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哎,小心。”楚云清也没太在意,就下意识说了声。

    而这茶摊老板的手指已经摸上去了,然后就‘啊’了一声,连忙缩回手来。

    “怎么了?”楚云清一怔。

    “好烫!”茶摊老板赶紧倒了凉茶冲洗,能看到他手指都有些发红了。

    “烫?”楚云清眉头皱了下,直接伸手去沾。

    “哎,你…”茶摊老板下意识出声。

    的确很烫,楚云清摸了一会儿便觉得难以忍受,赶紧甩去。

    他朝街上看了眼,所以,是这桌上原本放了某样东西,上面有这如粉如屑的发光发烫之物,然后死去的那人拿走之后,此物发热燃烧,将其焚烧而死。

    可是,这该是多么突然和猛烈的高热?

    能做到这一点的,楚云清想到了符纸,而不管如何,必然与方士手段脱不开关系。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道:“等官府的人来,不妨指引他们看此物。”

    “啊?”茶摊老板一愣,你不就是六扇门的嘛?

    楚云清问道:“你还记得他们是往那边去了吗?”

    “好像是那边吧。”茶摊老板往树林那片一指。

    楚云清道了声谢,再不多言,便朝那边过去。

    ……

    周望潮虽然偶尔不着调,却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又是老江湖,藏了这么多年,惜命的本事当然不小。所以有他照应,楚云清其实还挺放心的。

    只不过见了刚才一事,他本能地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巧合或许会有,但在此时此地发生,前后之下,那就成为了异常。

144.感云寺

    楚云清走到了小树林边上,然后进入了林中。

    随着深入,喧嚣渐不可闻,四下很是幽静。

    然后,他看到了不自然折断的树,还有一些血迹。

    楚云清沉默片刻,俯下身去,用树枝去刮了刮那血迹。

    还未太干,应该留下没多久。

    会是周望潮或花无期留下的吗?楚云清心里想着,深吸口气,起身。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蓦地,一道带着微微笑意,却并不友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云清眼眸一眯,背对时想也不想,直接朝身后甩臂一拳打去。

    “咦?”身后之人似有惊讶,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不过他能惊讶,便代表着他有应对的时间。

    楚云清这一拳落在了空处,半空传出一声爆响。

    他回身,看清了对面之人。

    这是个瘦高的中年人,就像是竹竿,脸颊与眼窝皆是深陷,没有几丝肉的脸上带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虚假的笑容。

    他的眼睛有些灰蒙,看起来像是瞎子,可其中却有光彩,与之对视时难免会有心悸之感。

    他穿着一身灰袍。

    “好浑厚的气血。”此时,这人感叹一声,随即看向楚云清,笑了笑,“怎么,见过我们的人,所以你这身打扮也想混入其中?”

    他指的是楚云清今日穿了灰袍。

    楚云清无暇去理会对方调侃,直接问道:“他们两人在哪?”

    “你跟他们关系很好?”这中年人反问。

    楚云清揉了揉手腕,既然问了不说,那看来办法只有一个了,那就是打到对方开口,反正这人不是无面,那揍在脸上也就没什么了。

    “这就要动手了?”中年人依旧在笑,“堂主说你是个莽夫,倒是贴切。只不过他们猜到你会来,却是没想到你能找到这儿。”

    他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其中却不免跃跃欲试,“来吧,这里就我一个人,让我试试你的手段,我也想要看看你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能让堂主刮目相看!”

    “主动讨打的,你还是第一个。”楚云清说道。

    “那你来打我,求之不得。”中年人微微一笑。

    楚云清体内气血一激,整个人便骤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然是那中年人的面前。

    快,难以形容的快,依稀还有残影未散,模糊的电光闪现。

    中年人脸色大变。

    楚云清一拳砸出。

    风声尖锐,犹如呼嚎。

    中年人只感觉脸面生疼,本就没几分肉的脸上,面皮紧贴,此时犹如在风中撕裂。

    他自喉间艰难发声,就要抽身暴退。

    可他还是太慢。

    嘭!

    楚云清这一拳直接砸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轰飞。

    骨裂声的下一刻便是中年人砰的一声撞在树上,口中吐血不已。

    此时他脸上哪还有方才那般平淡和高高在上的满不在乎,只有苍白和见了鬼似的神情,更有不解和想不通。

    而他胸前是大幅度的塌陷,让本就骨瘦如柴的身子看起来更为凄惨,至于刚才腰背撞在树上,更是有了可见幅度的断折。

    此刻的脚步声,在他脸颊贴地时尤为清晰。

    “就这?”楚云清耷拉着眼皮。

    中年人想说话,可嘴里只有血在往外冒。

    他是又气又恨,恨对方,更气自己。

    本来歪打正着,自己等在这里,没成想真的等到了对方。他本想着此番是上天要让自己立功,更是自己的机缘。

    尤其这人还是楚环玉的兄长,他很想看到,到时等自己将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楚云清丢到对方面前的时候,对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楚云清为什么会这么强?他凭什么会这么强?

    自己还有一身精湛的本事都没用出来,他憋屈啊!

    此时,楚云清根本没管这中年人有何心理活动,直接问道:“他们在哪?”

    中年人心中愤恨,张了张嘴,却只有鲜血汩汩而出,人显然是不行了。

    楚云清摇摇头,“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早知道刚才收着点力了。”

    中年人怒急攻心,只是哇地一声,吐血之后,再没了生息。

    楚云清看着这人睁得大大的眼睛,其中不甘又能如何?不过是自大又弱小罢了。

    他下意识朝这中年人的身子伸出了手。

    可伸到半途,楚云清就是一顿,怎么自己这还养成习惯了呢?

    不过,只是停顿了片刻,他仍是在对方身上摸索了起来。

    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东西,除了几个瓶瓶罐罐的丹丸,便是荷包里还有几十两银子。

    楚云清觉得这些灰袍的家底好像都不怎么丰厚,而且他们跟平常的江湖人不同,他们都没有随身的百宝囊。

    百宝囊是一般江湖人都会有的东西,里边放着日常必备之物,譬如金疮药、暗器、铁丝、火折子等等行走江湖的东西。

    可这些灰袍身上没有,他们都喜欢贴身放着一点点物件,且都是对自己极为重要之物。再就是些许银子。

    想到这里,楚云清不由看向那三四个看起来都包浆了的瓶瓶罐罐。

    虽然觉得一阵膈应,但他还是用布裹了几裹,收进了口袋里。

    ……

    收拾利索,走出树林。

    楚云清注意到,茶摊那边已经有官府的人来了。

    佛门脚下,却是有杀生又有喧闹。

    他四下看了看,目光朝山上看去。

    说是山,并不高,而山道便是前往感云寺的一层层石阶。

    如今不必多想也知道,周望潮跟花无期已经是落入灰袍手中了。只不过,听刚才那中年人的语气,这俩人应该还安全,暂无生命之忧。

    可是,性命握在别人手里,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尤其还是以彼此的身份和立场。

    楚云清心下略有些着急,而再看过山上那佛寺一眼后,便径直过去。

    这附近是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而他现在全无头绪,也只能这么挨个去找了。

    ……

    在楚云清走上山道的时候,此时的感云寺中。

    “殿下这棋艺真是愈发精湛了。”感云寺的主持大和尚广藏笑着说道。

    这僧人瞧着慈眉善目,两道白眉到腮,脸颊白里透红,一双眼睛神光内敛,丝毫不见岁数。

    显然,在外人眼里不过普通寺院的感云寺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这主持就不是普通人。

    他面前是一张棋盘,只不过下的却是象棋。

    对面是一宫装女子,自然就是瑶妃。

    本来以妃嫔之身份,是当不得一声殿下的,可瑶妃地位不同,如此称呼也不为过。

    此时,瑶妃闻言,却是抿嘴轻笑,“大师这装蒜的本事也是愈发自如了。”

    广藏脸色一僵,不过眨眼便是如常。

    他略带疑惑地说,“殿下此言,小僧不解。”

    他的姿态放的很低,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哪怕与对面之人早就是老相识。

    可正因为是老相识,他才更知道对方的心计和可怕之处。

    所以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只是一点点疏漏,就能被对方抓住,而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这庭院里有些空旷,有些凉,随行而来的禁卫都在院外,此地除了对弈下棋的两人之外,便只有在庭下候着的一个面容清秀的小沙弥,和那个打扮轻便的年轻宫女。

    两人一个低头默默诵经,一个像是待不住一般,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四处打量。

    彼此,就仿佛对场间一切都未有所察觉一般。

    而瑶妃也是看着对面的和尚,微笑道:“你知道我今天的来意。”

    她长得极美,一笑倾人城,可广藏眼中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感觉,就像眼前的只是一捧尘埃,或是一具白骨骷髅一般,不能让他有半点的翻涌。

    可容貌是一回事,说出的话便又是一回事。

    清冷的语调,就如深秋的一场细雨。

    广藏心头一闷,几欲泪流。

    原本清澈的双目霎时有了模糊之感,如同蒙了一层雾,但不过片刻,他便深深吸了口气,猛然闭眼。

    对面,瑶妃眨了眨眼睛。

    广藏已经睁开眼了,此时眼眶仍有湿润,眼神却已如常。

    “殿下何必对小僧上手段呢。”他笑容微苦,仿佛含涩。

    瑶妃眼神一眯,眉眼如月。

    “你胆子不小。”她说。

    却是两人半空,在广藏一笑之时,无形之中便晕开昏黄之景,如是河畔,有犹如地狱恶鬼的身形挣扎欲扑,无声嘶吼间,手爪不断向瑶妃试探。

    而当瑶妃开口,声音平淡,却在静谧时出现闷雷,半空鬼影仓皇逃窜,那道晕开的黄泉意境也在溃散。

    可就在这时,昏黄之中出现了艳红的花,一朵朵绽放连绵,悠悠升空,与黄泉缓缓退去。

    而那震慑心神的雷声,亦是隐没不闻。

    瑶妃脸上原本的浅笑不见。

    广藏身形松散,头颅微低,眼眶压伏,目光藏在白眉之下。

    “师妹。”他轻声开口,“莫要逼我。”

    瑶妃脸色攸然一冷。

    广藏轻轻叹了口气,“苏载此人狡诈如狐,哪怕遁出神都,心思却还在这。即便曾有恩于你,那年你救他后辈,已是了却因果,如今又何必执迷不悟,以身犯险?”

    “多说无益,一句话,你帮不帮我?”瑶妃冷冷道。

    只不过话虽如此,她之神情却不似初来时那般冷漠。

    但广藏只是低头不语。

    瑶妃眼中失望一闪即逝,随即起身,“杏儿,我们走。”

    “寺里福缘灵验,施主不妨去求一支签。”广藏看着她的背影,终是说道。

    快要走出庭院的身影一顿,随即离去。只不过,似乎有一声极浅的笑声出现过。

    等人走了,庭下的小沙弥才走过来,“爹,你怎么不劝姑姑?”

    “劝不动。”

    “可这样的话,您不就得罪了慕容枫?”

    “能让她开心便好。”

    “噢。”

    “别愣着了,快去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可寺里银子…”

    “这回咱往南边去,下个庙赚回来!”

    “懂了。”

    ……

    寺庙求签,一般当然是在大殿。

    但瑶妃看了眼大殿四周熙攘的人群,知道广藏的指点不会这么简单。

    她开始在感云寺内走动,身后那些禁卫无声跟来。

    “你们就在附近吧。”她眉头一蹙。

    这些禁卫当然不是她的人,她也不喜欢有人跟着。

    无人回应,只不过随着她迈脚,原本跟着她的禁卫便朝四下分散开来。

    “呼,这些人可真吓人。”随身宫女杏儿轻呼口气。

    瑶妃没说话,目光落在了离山道不远,也就是感云寺寺门一侧,那里有一张小桌,桌后有个穿着破旧的道人。

    这是个算命道人。

    在佛门之地的算命道人。

    杏儿的目光也看了过去,有些疑惑,“感云寺这里怎么还有算命的?”

    这恐怕任谁都会奇怪,算命的道士来佛寺,这不明显是要砸人招牌嘛。

    来感云寺的多是信些忌讳的祈福之人,便是求签,也没有人会到那道人桌前。

    所以,那算命的道人虽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可四下却是无人。

    而这人也不觉得尴尬,就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像是在晒这冬日的太阳。

    瑶妃目光闪动几分,抬脚朝那边走去。

    “殿下?”杏儿一愣,不敢多问,只是赶紧跟上。

    但瑶妃不是第一个走到那边的,道人面前投下了一道高大的影子。

    道人下意识睁开眼睛。

    楚云清也在看他,眼里有些失望。

    果然不是周望潮在装神弄鬼,他想着,起初老远看到这边有个道人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周望潮在伪装。

    毕竟在佛门这等地方搞这么一出,很像周望潮的风格。

    但很可惜不是。

    楚云清转身便要走。

    “哎,小哥请留步。”道人连忙抓他。

    楚云清只是随意侧身,便轻巧躲过。

    “怎么?”他回头看去。

    “相逢即是有缘,不妨听贫道唠叨几句?”道人说道。

    “不用了,平时听道士聒噪已经够多了。”楚云清转身便走。

    “你有血光之灾啊。”道人瞧着他的背影,幽幽开口。

    楚云清听了,不由笑了下。

    他本就是修行之人,所以对算命这种东西向来是不信的。

    所以,他回头看向那道人,微微一笑,“那你觉得,接下来你有没有血光之灾?”

    道人脸色一僵。

    不远处,瑶妃听着,忍不住笑了下。

    “倒是个浑人。”

145.威压

    楚云清当然也注意到了瑶妃,只不过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是意外世上竟有如此美貌之人。

    不过也只是纯粹对美丽事物的欣赏,没有什么其他念头,所以看过几眼后便不再关注。

    而身旁这道人还不死心,兀自说道:“贫道铁口神算,童叟无欺,只需一两,便可窥得天机,想想是你赚了啊。”

    楚云清一心只想找到花无期二人的下落,见这算命道人纠缠,顿时不耐道:“洒家这只需一拳,就能让你去见天机,你想不想赚?”

    “咳咳”算命道人当即咳嗽一声,道:“你是在找人,对也不对?”

    楚云清看他一眼,没有震惊或是鄙夷,而是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怎,怎么了,莫非贫道说的不对?”道士磕绊道。

    感知之中,这中年道人气血并不旺盛,真气也几无所察,气机如常,简直就是普通人一个,如假包换的江湖骗子。

    楚云清摇摇头,丢下一两银子便走。

    “这是何意?”道人愣了下,然后问道。

    “请你喝茶。”楚云清摆摆手,人已进了感云寺里。

    算命道人拿起桌上的碎银子,抛了抛,嘿然而笑。

    瑶妃朝楚云清的背影看了眼,随即往这边走来。

    且不说她国色天香,单单是这身穿着便华贵非常,身边还跟着丫鬟,一瞧就是那些算命之人最喜欢蒙骗的对象。

    可眼前这道人却是不同,这一见瑶妃往这边来了,顿时坐回原位,垂首闭目,仿佛入定起来。

    瑶妃走近,见他此番姿态,娥眉便是一挑。

    身边的宫女杏儿便用秀气的拳头敲了敲桌子。

    算命道人微微颔首,像是睡着了一般,全然不予理会。

    “你这道士,方才还在诓人,怎么现在就装神弄鬼起来了?”杏儿眼睛一瞪,语气不善道。

    这道人没开口,只是伸出手指,朝一旁指了下。

    杏儿顺之看去,却是靠在墙上的旗幡,其实就是一根竹竿上挂了快皂色长布,这可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道人必备之物。

    此时,只见这上边写着:神机妙算,百两开口。

    杏儿愣了愣,倒不是因为这几个字,而是因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方才这旗幡上根本没有字,就是空白的!

    “这?”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瑶妃,发现后者神情也是微凝。

    瑶妃面无表情地看了这算命道人一眼,然后朝杏儿微微颔首。

    杏儿咬咬唇,拿出荷包,从里边点了张一百两的银票,一下拍到桌上。

    因为有些用力,算命道人眉头都被惊地跳了跳。

    “现在行了吧?”杏儿哼了声。

    道人右眼一挑一睁,待看清楚桌上的银票之后,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袖子一拂,桌上的银票就不见了,动作很是熟练且麻利。

    “殿下是看相还是测字儿?是算前程还是看姻缘?”他嘴角一咧,狗腿无比。

    瑶妃并不意外对方能认出自己,只是对方刚才那般装神弄鬼的姿态,若不是故意做给自己的看的,那才真是让她意外。

    “放肆!”杏儿却是轻叱一声,俏脸含煞,很是不善地瞪着这道人。

    什么看前程测姻缘,这不是胡口开涮嘛。

    “慕容枫在哪?”瑶妃直接问道。

    算命道人‘啧’了声,左手一伸,拇指在小指食指上像模像样地点了点,白眼眨动几下,说道,“人在江湖。”

    然后,就不出声了。

    瑶妃眉头皱了下,“江湖在哪?”

    算命道人笑而不语。

    “你这是什么意思?”杏儿忍不住道。

    道人手指又朝一旁指了指。

    杏儿顺之看去,只见那张破旗幡上又重新出现了八个字:老天开口,一次百两。

    杏儿登时就怒了,一脚就踢翻了眼前的小桌,“你这狗道人,姑奶奶看你是讨打!”

    别看她瘦瘦弱弱的,可能在瑶妃身侧,又岂会是普通人?

    此时杀意满满,就连四下空气都冷了几分。

    而周遭也有瞧见热闹的,不由好奇望来,有的认出这道人是在这坐了半天的,不免窃窃私语,显然是在打听这人是怎么惹得瑶妃生气了。

    瑶妃同样脸色沉着,可对面那道人就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仿佛根本不在意杏儿的威胁。

    “给他。”她说。

    杏儿当然不会质疑,她深吸口气,却是直接将荷包倒了倒,里边七八张银票皆是掉在了地上。

    然后便抱着胳膊,冷笑着看着眼前之人。

    这道人眼皮一抬,并不在意,只是随手往地上一招。

    然后,在杏儿一下瞪大的眼神中,地上的银票就仿佛被一阵清风吹着一般,慢悠悠轻飘飘地落进了道人的手中,一尘不染。

    道人随手甩了甩,又‘啧’了声,坦然将之收进怀中。

    “人不在这儿。”他说,“一刻钟前刚走。”

    “去了哪?”瑶妃问道。

    “康乐坊。”

    “几人?”

    “五人。”

    “有谁?”

    “慕容枫,两个喽啰,两个蠢货。”

    “蠢货?”瑶妃眼神微动,下意识看向山下。

    道人咧嘴一笑,“在殿下那张符纸杀人之后,他便走了。”

    瑶妃脸色一沉。

    她此番便是应苏载相求而来,对方要她接应花无期和周望潮,继而从长计议‘江湖’和慕容枫之事。

    但她却还想杀了慕容枫。

    她知道对方一定会来,只要杀了此人,神都‘江湖’便群龙无首,届时自可除掉假太子。

    所以,当她先前看到花无期之后,便留下了一张便笺,因为她知道花无期早就被人盯上了,那张便笺落不进他的手里。

    有些可惜的是,死的人不是慕容枫,而对方竟是连现身都未,直接走了。

    那么,自己此番暴露就没有了意义,反倒会让对方警惕,自己在明,今后必然也会有麻烦。

    而且,眼前道人话中所说的蠢货,也就只有花无期跟周望潮二人了。

    是以,瑶妃眼神一厉,现在唯一的解决之法,就是除掉慕容枫!

    她转身便走。

    “殿下,还有两问可答。”道人笑着招呼一声。

    瑶妃冷哼一声,回头道:“问什么你都知道?”

    “自然。”道人点头。

    “那‘江湖’在哪?”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道人认真道。

    瑶妃冷冷一笑,只当他是在敷衍,转身便朝山下走去。

    杏儿更是狠狠瞪了那道人一眼,快步跟上。

    不多会儿,寺里禁卫也鱼贯而出,紧随上去。

    道人摇摇头,“怎么就不信呢。”

    ……

    感云寺中。

    楚云清几乎找了个遍,可全然没有发现周望潮二人的身影,便是什么江湖人或是可疑之辈都没有。

    “人到底在哪?”他有些着急,“莫非已经被带走了?”

    如此的话,那他就真的是来晚了,很可能跟那两人就是生死相隔。

    楚云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瞧见一偏院,便进去舀了水缸里的水洗脸。

    “爹,南边的和尚真那么好骗吗?”

    “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等到了南边就看着吧,高低给你弄个佛子当当。到时候别说银子了,用金子修座佛寺都绰绰有余!”

    “噢,那你就不管姑姑了吗?”

    “管个屁,这些年暗里没少给她擦屁股,她现在能耐大了,接下来就由她折腾吧。”

    “可她能打过慕容枫吗?”

    “不知道,爱咋咋地,是死是活看她造化,咱们且去吃香的喝辣的就完事儿了。”

    一大一小俩光头,拎着大包小包,正说说闹闹地从厢房里出来。

    院里,一丈高的大汉正拿瓢洗脸。

    六目相对。

    “嚯,好一条大汉,吓了佛爷一跳!”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惊呼一声。

    广藏朝他后脑勺就是一下,随即就是一副安安静静慈眉善目的僧人模样。

    小和尚也马上做出低眉顺眼的模样。

    两人拎着包裹,小跑似的往院外去。

    楚云清咽了口凉水,还有些愣神,好家伙,现在佛寺这么不传统了嘛,寺里大小和尚论资排辈是认爹?而且这是要跑路?

    等等,他眼神一动,忽然想起刚才听到的话。

    “兀那秃驴,给洒家站住!”楚云清蓦然大喝一声。

    刚走到门口的广藏父子俩猝不及防听见这声喝,一头就撞在了门框上。

    “儿砸,没事吧?”广藏连忙去摸小和尚的脑袋。

    “没事儿,我头铁。”小和尚揉了揉脑袋,接着就有些不高兴地看向院里那人。

    广藏轻咳一声,给了他一个眼神:看我眼色行事。

    小和尚眯眼点头:懂了。

    “不知施主有何事?”广藏回头,礼貌问道。

    楚云清将手里葫芦瓢一丢,道:“你们是这寺里僧侣?”

    “不是。”广藏摇头。

    “那你穿着主持袈裟?”楚云清哼了声。

    广藏疑惑道:“这袈裟三里街上就有店卖,难道穿了就是主持?”

    楚云清一噎,是这么个道理。

    “你们这大包小包的,是干嘛去?”他问道。

    “唉,承蒙感云寺主持照顾,留我父子二人吃住多日,但现在实在不好意思再叨扰了,这正打算去别地化缘。”广藏语气真挚道。

    楚云清笑了笑,说道:“我方才听你提到了慕容枫?”

    广藏闻言,眼神顿时一眯,这才有些凝重地打量起眼前这壮汉来。

    他不由想这慕容枫跟‘江湖’是怎么搞的,怎么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存在了?

    难不成现在慕容枫又转变了想法,想把‘江湖’弄到台面上来,打算跟宗门和朝廷明着干一场?

    “问你话呢。”楚云清道。

    “不认识。”广藏摇头。

    “不认识你还说?”

    “说了也不认识。”广藏摇头。

    楚云清默然片刻,道:“绕我?”

    广藏看他一眼,随即一抱拳,“告辞!”

    话落,便与一旁早有准备的小和尚撒腿就跑。

    楚云清哼了声,眼瞧着有线索,他岂能让对方这么容易就逃了?

    当即脚下一点,轻功掠起,人便直接飞出院外,落在了两人面前。

    “飞云纵,你是锦衣卫?”小和尚惊讶道。

    楚云清眼里也有些惊讶,锦衣卫的武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

    广藏忍不住又在小和尚脑袋上敲了下,“就你知道的多,瞎逞能。”

    小和尚赶紧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

    “说吧,你是谁手底下的,来这到底打算做什么?”广藏将手里包裹一丢,四下看了眼,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楚云清感知到了此间气机的变化,心下惊讶,想不到这大和尚还是个高手。

    很强,比当日长街上被自己捶死的壮汉还强。

    “我是锦衣卫,当然是来查案的。”楚云清说道:“怎么,打算妨碍公务?”

    “狗屁的锦衣卫。”广藏啐了口,很是不屑,“第一,锦衣卫查案从不是一个人行动;第二,锦衣卫办案,只穿官靴,刀不离身。你什么都没有,在这跟佛爷装什么大尾巴狼?”

    楚云清刮了刮脸颊,然后道:“有小孩子在场,我不想用暴力,把事情变得血腥。”

    广藏笑了,“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小和尚也笑了,“爹,这小子还真是个愣头青,揍他。”

    下一刻,广藏眼神陡然一厉。

    霎时间,楚云清只觉得眼前如是金刚怒目,半空之中,一尊金光佛陀悠然显现,似乎随时可以拍下擎天佛掌。

    “精神秘法?不像,这似乎是意境。”楚云清心神一动。

    “小子,说出你的身份和来意,否则,别怪佛爷杀生了。”广藏冷声道。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之前嬉笑是没将楚云清放在心上,可方才在他使用轻功的时候,气息流露,一下让广藏心神凝重。

    不是区区飞云纵,而是那股强烈的危机感,佛心示警,只能说明眼前之人极度危险,已然可以威胁到自身。

    所以,广藏才会抢先出手,此时更是在拖延时间。

    一旁,小和尚眼神眨了眨,顿时领悟。

    他强忍住心中的惊骇,顾不上思虑许多,麻利地解开了手里的包袱,然后两手就这么探进包裹里,死死盯着对面之人。

    广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也仿佛是有了底气。

    对面,楚云清皱了皱眉,“怎么这么麻烦?”

    “什么?”广藏一愣。

    楚云清眼神豁然一睁,第一次,全身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

    百年气血与真气激荡间犹如龙吟虎啸,本就阴沉的天色更是汇聚阴云,其中隐有雷光闪烁,闷雷阵阵。

    磅礴的气势掀起一阵威压,如拂过麦浪的狂风,朝四周席卷而去。

    半空冒着金光的佛陀意境轰然溃散,广藏脸色一白,噔噔后退时靠在门上。

    他一把将小和尚扯进怀里,无形威压犹如实质,与护体真气之间砰砰的撞击声是如此清晰。

146.算命

    这是纯粹的实力压制,所带动的天地气机引发的威压,这可不是简单的气势和无形压迫,而是如实质一般出现,仿佛狂风暴雨。

    广藏将小和尚揽在怀里,拼命维持着护体真气抵御着,他本就不是长于真气之人,此时二人就如狂风之下的草木,又像海啸中漂泊的小船一般。

    “爹,是高手。”小和尚闷声道。

    广藏‘嗯’了声,语气低沉,“不知道哪儿来的,之前大意了。”

    “是我耽搁了。”小和尚语气愧疚而低落,“我们会死吗?”

    “不会。”广藏低头一笑。

    小和尚默默点头。

    威压散去,仿佛雨过天晴,本是压迫的气机攸然不见,天空之中,阴云渐淡,却有零星的小雨落下来。

    楚云清轻呼口气,方才他是第一次将全身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却没想到丹田气海之中的那座神桥与自然之力产生呼应,引动了这一场声势。

    威压,犹如林中遇到饿虎那般的强烈压迫,在方才变作了实质,就像是一记闷锤,让人昏头转向,惶惶不能自已。

    这是何等恐怖浑厚的真气。广藏看着对面之人,骇然之际,更是在想对方的身份。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他问道:“有什么目的还是直接说了吧。”

    楚云清道:“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我刚才听你说慕容枫,你认得他?”

    “你也是为他而来?”广藏皱眉。

    “也?”楚云清心中一动,连忙道:“还有谁?”

    他以为对方见过周望潮跟花无期。

    但广藏只是道:“是谁我不能说。”

    “是神武派弟子吗?”楚云清问道。

    广藏摇头。

    楚云清便问道:“听你话中意思,莫非你知道慕容枫的下落?”

    “他已经走了。”广藏说道:“如果你是要找他的话,现在可以去康乐坊。”

    他对瑶妃最初没有明言,但已然借由那算命道人指点了所在,那么既然都决定要走了,索性说了就算,也就不在乎会不会得罪慕容枫了。

    更何况,对面之人年纪轻轻,这身修为却是恐怖,而且提及慕容枫时,语气之中并无好感,显然也是来者不善。

    那对方非要跟慕容枫对上,生死如何便不关自己的事了。

    楚云清本来心情如常,并不觉得如何,此时却突然听他说了‘康乐坊’,登时一愣。

    “你说慕容枫在哪?”他有些不确定道。

    “康乐坊。”广藏说道。

    楚云清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这人怎么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小和尚低声道。

    “可能又是慕容枫惹了什么人吧。”广藏摇摇头,“不管他,咱们走。”

    ……

    楚云清在人群中匆忙而出。

    虽然他没问慕容枫为何要去康乐坊,但本能的,他就认定对方是为了自己而去的。

    这完全是下意识这么想,却极为笃定。

    出了感云寺大门,他就要往山道下去。

    这时候,之前那个算命道人也收拾了摊子,拿着旗幡往山下走,此时见了他,小跑着就过来了。

    然后,在有些拥挤的人群里,道人冲他甩了甩手里的几张百两面额的银票。

    楚云清皱了皱眉,觉得这人是不是脑袋不太好,便根本不想搭理他。

    可他没什么反应,那算命道人却是朝他靠了过来。

    “讨打?”楚云清低喝一声。

    道人一愣,然后嬉皮笑脸道:“脾气别这么暴躁嘛,贫道又不是什么坏人。”

    楚云清哼了声,脚下不停,下了山道便往长街而去。

    岂料这算命的就跟膏药似的紧跟上来。

    楚云清心里本来就有些急,此时见这牛鼻子这么不识好歹,身子猛然一顿,直接回头。

    算命道人跟得紧,冷不防就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哎呦!”道人一捂额头,踉跄着退了退。

    “你跟着我作甚?”楚云清问道。

    道人甩了甩手里银票,得意道:“你现在还觉得我是江湖骗子吗?”

    楚云清皱眉,“什么意思?”

    “先前你不是不信我嘛。”道人笑道:“可现在你瞧瞧,如果我真是骗子的话,能赚到这么多银子?”

    楚云清冷笑一声,道:“这都是百两的银票,一看就是出自一人之手,只能说明你骗术不错,有个冤大头中招了。”

    “什么叫骗术!”道人不忿道:“是因为贫道泄露了天机给她,她才甘愿送我银子消灾。”

    “所以呢?”楚云清问道:“你赚了银子,就想跟我来显摆?”

    “这不是你之前不信嘛,现在信了吗?”道人看着他,“要不要贫道给你算算?”

    “不必。”楚云清抬脚就走。

    但下一刻他就听到身后传来哎呦啊啊的声音,一回头,却是那算命道人倒在了地上,捂着额头,好像一脸难受的样子。

    “你把我撞了。”他指着楚云清说道。

    楚云清连理会都不理会,脚下一踏,轻功运起,人便飞上了房顶。

    “嘿你这莽汉,怎么就拦不住了呢。”道人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即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真个人竟是攸然化成了一阵烟,飘着就朝楚云清追去。

    ……

    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楚云清飞身而下。

    不多会儿,身后便飘来了一阵轻烟,然后烟雾如风般卷动,算命道人的身影便从中而出,只不过像是喝醉了一般,脚下踉跄了几下,晃了晃头才站稳当。

    若是从前那个太渊城的毛头小子,或许还会因此惊奇不已,可现在楚云清见多了奇妙玄术,会好奇,却不会再有什么惊讶了。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他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算命道人晃了晃头,清醒之后,这才抬头望来。

    他头歪了歪,嘴角一咧,露出整齐的牙床,“我就想给你算算命。”

    楚云清心神陡然一凛,只觉得与之对视的目光成了两道涡旋,让人一点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和意识在脱离,只因为对方看来的目光。

    算命道人总是半合的眼睛此时一下睁大,其中血丝弥漫,一眼是黑色的瞳仁吞没着眼白,另一只眼睛则是相反。

    晦暗的此间,仿佛缠绕起了幽光。

147.门前

    这当然是精神秘法,漩涡甫一出现,便有一声龙吟响起,但下一刻便是一声悲鸣,淹没在漩涡之中。与此同时,楚云清身上放着的那片龙鳞一下裂纹遍布,砰然碎裂。

    漩涡如同来自深海,让人难以抽离,楚云清愣于原地,双目呆滞,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和意识。

    对面,算命道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脸上难掩激动,“就让我来给你算算命吧,放心,不会痛,很快。”

    他朝前迈了一步,下一瞬便出现在楚云清半步身前。

    古语曰:半步为武。

    道人对其他人不会这么提防和注意,但对眼前之人,却是十足的小心和警惕。

    半步之外,他伸出了手掌,就要抚摸在楚云清的头顶。

    然后,他听见了一道雷声,下一刻,咫尺之人眼珠动了动,如炬般的目光便与他相视。

    道人愣了下,随即无声叹了口气。

    他的双目开始流血,眼中的幽光溃散,光彩暗淡下去,继而便是大片的浑浊。

    术法反噬,他瞎了。

    只因为道人在感知到那道雷声的同时,也看到了对方。

    算命道人的手没有抚摸下去,而是如失去力气般颓然垂落。

    楚云清目光冷淡,一拳砸出。

    道人胸前塌陷,整个崩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吐血不已。

    “你与‘江湖’有何关系?”楚云清沉声道。

    算命道人仰躺在地上,口中和眼中俱在流血,一语不发。

    楚云清转身离去之前,甩手劈出一道金光。

    算命道人的脑袋便如落地的西瓜般碎开。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先前那般敌意却是明显,说是算命,其实却是对自己的某种窥探。

    再加上楚某人的心情本就有些着急,所以没有留手。

    ……

    而在楚云清离开之后,巷子外出现了马车的声响,车轮压过青石板,驶进了巷子里。

    黑色的马车投下黑色的阴影,有人开口道:“人已经走了。”

    地上算命道人那具无头的尸体动了动,然后竟从脖子里重新长出一个头来!

    “我瞎了。”道人吐了口血,虚弱而颓唐。

    “你看到了什么?”马车上的人问道。

    道人沉默了很久,才苦涩道:“忘了。”

    良久,马车上的人叹了口气,“可惜了,他也去找慕容枫了。”

    “或许他不会死。”道人说道。

    “因为瑶妃?”

    “不,因为我瞎了。”道人平静道。

    马车上的人明白了,因为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瞎,那么,楚云清的身上必然有惊世之物。

    “可惜了。”马车上的人这次长叹一声。

    想通之后才会更觉得可惜,因为这惊世之物他们得不到。

    “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道人问道。

    “想不到你也会怕。”

    “死亡真的很可怕。”道人感慨道。

    “离我很远。”马车上的人笑了下。

    “或许吧。”

    过了一会儿,车轮碾过的声音重新响起,黑色的马车在街上越走越远,巷子里干干净净,仿佛被秋风扫过一般。

    ……

    康乐坊,艾小舟家门前的长街一侧。

    周望潮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有些担忧地看着身旁的马车。

    马车里是花无期,如今人事不省,被折磨近死的花无期。

    这也是周望潮会带慕容枫来此的原因。

    而他心里除了痛恨之外,便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楚云清身上。

    杀掉慕容枫等人的希望。

    马车的车辕上还坐着一个赶车的车夫,是个魁梧的汉子,相貌刚硬冷酷,一身古铜色的肌肉赤露在外,上面是青黑色的纹身,刺龙画虎,却没有半分市井混子的掉价儿,反而给人一种真正的凶悍。

    此时,车帘掀开,马车上走下了两个人。

    一个小姑娘,一身粉色长裙,有些束身,人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个子有些矮,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些许懵懂和好奇,不住打量着四下。

    周望潮知道她叫‘可心’,却不会将她当成什么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或是千金小姐,因为花无期就是被对方活捉的。

    他也见识到了对方折磨花无期的手段,此时根本不敢与之相视。

    另一个人,便是慕容枫,‘江湖’的堂主。

    这是一个中年人,相貌透着几分儒雅,中分的长发一半黑一半灰白,眼眸沉静而深邃,如同看透世事沧桑,再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心生波澜。

    “那就是他的住处?”粉裙姑娘可心好奇道:“楚环玉的兄长,楚青云。”

    “是楚云清。”慕容枫微微一笑,然后看向周望潮,“带路吧。”

    周望潮干干一笑,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马车,“小花他...”

    “就在这吧,有方寸看着。”慕容枫不容置疑道。

    周望潮咬了咬牙,颓然点头,当先朝宅子那边走去。

    朱红大门前。

    “这里也曾是高门大户啊。”慕容枫看着门口那两尊石狮子,如有感慨一般。

    “咱们就这么进去吗?”周望潮小心道。

    “既有正门,为何不从这里走?”慕容枫说着,便上前去推门。

    当然没有推开,大门虽未上门锁,里边却关了门闩。

    “府里有人。”慕容枫笑道:“那便没有跑空。”

    可心揉了揉小巧的拳头,道:“既是登门拜访,是不是该买些礼物?”

    “他不就是嘛。”慕容枫看了眼脸色讪讪的周望潮,然后道:“叫门。”

    周望潮嘴唇动了动,只好上前拍门。

    “楚兄弟,你在不在家,开门啊,是俺老周回来了。”他大喊道。

    话里,自然不是平常归来时喊的话,因为平时回家他从来都是走后门,他是想提醒一下楚云清,想让对方有个准备。

    “来了!”蓦地,院子里传来一个中气十足却有些不耐的声音。

    周望潮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坏了!

    他当然听出了这是老神医的声音,而狄狐向来是怕麻烦的主儿,从来不开门,此次对方来开门,恐怕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楚云清不在家!

    “多大的人了,自己没带钥匙啊?”狄狐的声音渐近,然后是门闩拉动的声响。

    周望潮脸色垮下来,嘴唇也哆嗦着。

    慕容枫含笑看着他,很满意他此时的表情。

148.旧时相识

    朱红的大门发出一声咯吱的声响,然后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打开了。

    可心一脸好奇,神情却有着对一切的不在意,就像是不管待会儿开门的是谁,门中有谁她都不在乎一样。

    周望潮脸色有些发白,一脸紧张忐忑,他知道来开门的是老神医,此时就怕对方也会遭难。不,应该说是一定会!

    楚云清不在家,老道有些绝望。

    慕容枫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他不知道开门的人是谁,但感知之中,气息似常人,并不是习武之人。

    只不过,听声音似乎是个上了岁数的人,只不过他多少有些意外的是,听起来隐约竟还有些熟悉?

    他来不及多想,门便开了。

    然后,慕容枫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门内,穿着一身邋遢灰袍,正一只手伸进怀里瘙痒的狄狐也愣住了。

    两人四目相视,眼神早就改变了最初的神态。一个是恍然和喜意,掩不住就要大笑出声;一个却是眼神沉重如恨意交织,脸色阴郁如海。

    “楚云清年纪这么大?”可心惊讶道。

    直到她出声,场间二人才回过神来。

    狄狐想也不想就要关门。

    慕容枫在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转而轻轻一笑,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便将这扇大门抵住,任凭狄狐如何用力使劲,大门都不动分毫。

    “好久不见。”慕容枫说道:“你还是这么有劲儿。”

    狄狐恨然放手,然后朝一旁神情还有些呆滞的老道就破口大骂,“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周望潮脸色讪讪,满是自责和羞愧地低下头。

    “这事说来话长。”慕容枫笑道:“那么老友,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狄狐冷冷地看着他,牙关紧咬。

    “这老货是谁?”可心随口道。

    “放肆!”慕容枫呵斥道。

    可心吓得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干嘛这么凶。”

    对面,狄狐脸色阴沉地侧开了身子。

    他十分清楚慕容枫的手段,而即便自己不让开,对方总能进来,只不过到时自己定会失了体面。

    所以,倒不如他就这么让路。

    慕容枫满意点头,当先负手进了院子里。

    可心和周望潮二人紧随其后。

    “你滚!”狄狐却是推了周望潮一把,“你还有脸进门?”

    周望潮被推了个踉跄,而他本就被揍了一顿,浑身还疼着,狄狐这一下却是用力,他登时便被门槛绊倒,摔在了地上。

    慕容枫回头看了眼,目光在狄狐身上停留片刻,便道:“既然老友不欢迎你,那你不妨就先在外边候着吧。”

    周望潮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忍着痛,一边很是羞愧地朝狄狐点头示意,一边一瘸一拐地朝马车那边而去。

    “你跟他较什么劲?”可心说了句,“他也不容易啊。”

    狄狐没理她,而是将院门关上了。

    “可恶,竟然敢无视我。”可心鼻子皱了皱。

    “我这老友脾气不太好,而且我希望,接下来如果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要再插嘴。”慕容枫说着,朝狄狐歉然一笑,“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狄狐哼了声,“没什么,比她还不懂事的人,老夫都见过了。”

    慕容枫微笑以对。

    可心却是不忿,她最讨厌这种倚老卖老的老货!只不过一想到师傅刚才的话,她便只好按捺下去,有些闷闷地跟在两人身后,走路时有一脚没一脚地踢着石子。

    “想不到你竟然会在这儿。”慕容枫说道。

    “你之前不知道?”狄狐冷笑一声。

    慕容枫摇头道:“陆之鹤是个废物,回来后也说不明白是谁将你掳走了,按他的形容,我可是没少找人。”

    “那你找到的人都怎么样了?”狄狐问道。

    “你了解我的。”慕容枫笑了笑。

    狄狐顿时冷哼一声,“少惺惺作态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慕容枫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一边走着一边打量这处院子,感慨道:“这户人家之前,也是兴旺过的。”

    狄狐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语不发。

    “咱们已有好多年没见了,何必如此冷淡呢。”慕容枫叹了口气。

    “我恨不得生啖汝肉!”狄狐痛恨道。

    慕容枫默然片刻,道:“小允的事情,我很抱歉。”

    时隔多年,当狄狐再听到这个名字时,仍是忍不住一颤。本来一直冰冷的眼神里,终究动容,隐有泪光闪烁。

    而他每每想到,都会自责且痛恨慕容枫。

    慕容枫余光瞥去,看到了狄狐神态,眼神微动,虽有不屑一闪而过,可心里竟然也有些五味杂陈。

    只不过都只是一瞬即逝,他面上仍是那般沉静。

    “你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他说道:“可现在,怎么也会住在别人家里?”

    狄狐吸了吸鼻子,冷笑道:“你还是藏不住狐狸尾巴。”

    “只是闲聊而已。”慕容枫说道。

    “可我不愿意跟你聊!”狄狐大声道。

    “但我愿意啊。”慕容枫轻笑道:“阿聪。”

    狄狐,字云聪。

    此时听到这声久远的称呼,狄狐不免咬了咬牙,他看着眼前之人,是如此痛恨,那么想将洗命针都扎在对方身上,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根本做不到,就像刚才那样,对方仅仅是伸出了一根手指,自己使出了全身力气都奈何不得。

    “好了,不要总是这么纠结执着嘛。”慕容枫笑着拍了拍狄狐的肩膀,“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以你我寿元,世间万物不都只是过客?”

    身后,可心歪了歪头,眼神微微眨动。

    狄狐很是嫌恶似的,用力抖了抖肩膀。

    慕容枫浑不在意地收手,脸上笑容丝毫不减,“咱们才是一路人。”

    狄狐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口,“你我早就恩断义绝,此时还说这话,就不觉得脸热吗?”

    慕容枫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淘气的孩子,“恩断义绝是你提出来的,我却始终记着你我兄弟二人的过往,那般情谊,岂是能说断就断的?”

    可心耳朵一下就竖了起来。

    狄狐咬牙切齿道:“你这脸皮,怎么就这么厚!”

    慕容枫摊了摊手,“我素来如此,你是知道的呀。”

    狄狐深吸口气,大步朝前走了几步,然后甩袖,“你也不必跟我在这虚情假意,到底有何目的,就赶快说了吧!”

    面对着态度恶劣,且丝毫不掩饰对自己嫌恶的狄狐,慕容枫依旧面带笑容,所表现出来的永远是那么宽宏大量,如最值得信赖的好友一般。

    “如果我说,我是为你而来的,你信不信?”慕容枫语气真挚道。

    ‘不信’二字,狄狐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当看到慕容枫满是真挚的神情,以及那份怀念和认真之后,他这话竟是一下哽在了喉咙里,一时说不出来。

    慕容枫心中淡淡一笑。

    “闲话休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狄狐深吸口气,道:“跟我,就不必再演戏了。”

    “也罢。”慕容枫点点头,然后道:“我一是为了你而来,二是为了楚云清。”

    狄狐心神一动,继而皱眉道:“楚云清?”

    “可别跟我说你不认识他。”慕容枫笑道。

    “认识。”狄狐问道:“你为何找他?”

    “当然是爱惜他这个人才了。”慕容枫理所当然道。

    他跟狄狐真不愧是多年老友,就连说过的话都一模一样。

    狄狐脸色一沉,道:“爱惜?你倒真敢说。”

    “那你可不要告诉我,这句话你没对他这么说过。”慕容枫说道。

    而当看到狄狐的表情后,他不由笑了笑,“果然,你跟从前还是一样啊,没有变化。”

    “是啊,老夫没变,你倒是变得让我完全认不出来了。”狄狐淡淡道。

    慕容枫一笑置之。

    “所以,楚云清现在在哪?”他问道。

    一旁,可心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神情之中多是跃跃欲试。

    她素来不服楚环玉,虽然对方是她的师弟,可师傅总说他天赋极好,便是那些宗门中的天才都比不过他,虽然现在还不是自己的对手,可假以时日,必将会超越自己。

    这让可心很是不服,她觉得自己的天赋才是最强的。

    而后来,当听说楚环玉还有个哥哥,而且师傅还说对方的天赋要更高的时候,她这心里简直都要炸了。

    怎么回事嘛,楚环玉天赋比她高,怎么又冒出个天赋更高的哥哥来?

    然后她就去找楚环玉,可不出意外的,对方又是那副清高的样子,两人不欢而散。

    不过幸好还有南宫宓,虽然心里瞧不上这个失败者,但对方是目前唯一一个跟楚云清交手还活下来的人,所以她便主动去打听。

    然后就知道,对方之所以能活下来,竟然还是因为楚环玉。而且,南宫宓也不是跟楚云清交手,准确来讲,是被楚云清一拳就打废了。

    可心这就不服气了,非得想要见识见识这个能一拳差点打死南宫宓的人,一定要跟他碰一碰才行。

    所以,当她得知慕容枫今日要亲自来寻楚云清之后,这才央求着非要一起来。

    慕容枫是知道她的想法的,心底也乐意见得如此,便应允了。

    此时,听到慕容枫终于谈起楚云清,可心耳朵一下便支棱了起来,仔细听着有关此人的消息。

    狄狐冷哼一声,道:“显而易见,他并不在这儿。”

    “哦?”慕容枫想了想,说道:“可之前那个周什么的道士,说他就住在这里。”

    狄狐听他说起周望潮,脸色登时一冷,“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说话就像是放屁,他敢说,你倒是还真敢信!”

    听他说的这么不屑,可心倒是有些怀疑起来,她下意识看了慕容枫一眼,难不成他们真被那道人骗了?楚云清真不在这儿。

    慕容枫却是一笑,“好了,你我知根知底,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演戏?”

    他朝四下打量一眼,然后道:“你方才呵斥那道士,不就是为了保护他么。”

    狄狐脸色一凝。

    “所以,楚云清一定会回来的,对吗?”慕容枫看过来。

    狄狐沉声道:“你到底为什么找他?”

    “一来,他是环玉的兄长,天赋过人,武功不错,我想将他也收入麾下,兄弟二人皆为我效力,如此岂不是一桩美事?”慕容枫笑着开口,“二来,听说近来之事都与他有关,可以说是屡次坏我谋算。而他又不是苏载的人,我倒真想要见见他,亲口问一问,我俩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这么做。”

    “那你不必找他了。”狄狐说道:“这些事情,我都可以替他回答。”

    “是吗?”慕容枫有些惊讶道:“那我洗耳恭听。”

    “第一,他绝对不会加入‘江湖’,更不会替你做事。”狄狐说道。

    “看来你是跟他提起过我啊。”慕容枫说道。

    狄狐哼了声,继续道:“第二,虽然他不是苏载的人,但他是个有道义有坚守的义士。我也对苏载没有好感,不想让楚云清掺和此事,但若论道义,我佩服楚云清能够坚持自我。”

    “坚持自我?”慕容枫听得他这一语双关之语,淡然一笑,“些许小事,谈何坚持?”

    “以小足可见大。”狄狐淡淡道。

    “或许吧。”慕容枫点点头,问道:“那么,他去了哪儿?”

    “不知道。”狄狐很是果决。

    慕容枫对他这副表情简直不要太熟悉。

    “我有些失望。”他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没有改变,还是这样,总是这样。”

    “你失不失望,我并不在意,只要我自己不对自己失望就够了。”狄狐说道。

    “你真这么想?”慕容枫眼神闪动。

    狄狐只是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他去了哪。”慕容枫说道:“如你所说,他是个讲道义的人,那么,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外头那俩蠢货送死。”

    狄狐嘴唇动了动。

    “对了,说起来,你知道我今天碰见谁了吗?”慕容枫问道。

    他的语气,始终像是老友闲聊一般,而现在更像是有什么稀奇之事想要跟好朋友分享一般。

    狄狐皱了皱眉,对他这种语气极为厌恶,可又说不出话来,便索性不予理会。

    “我见到瑶妃了。”慕容枫感慨一声,“想不到苏载竟然请动了她,想不到隐藏在宫里,一直跟我作对的人就是她。”

    狄狐脸色微微一变。

    “要知道,当年她跟文皇后可是一直不怎么对付啊,没想到现在却愿意为了她的事情出头。”慕容枫笑道:“女人心,真是难测。”

    “不过,她倒真不怕死,现在就暴露出来,终究是要死的。”他轻笑一声,“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出宫了。”

149.来临

    听了慕容枫的话,狄狐不由喝道:“慕容枫!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知道的,我的性格,绝不容许任何能威胁我的人存在。”慕容枫说道:“她既然出来了,那就别回去了。”

    “你真是疯了!”狄狐说道:“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

    “后果?”慕容枫笑了笑,“你知道的,这从来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而是别人应该担心的。”

    他的语气依旧那么随意,就好像只是无关紧要的闲谈,而非是杀人夺命的勾当。至于所造成的任何后果或是引发的牵扯,他都不在乎。

    而事实就是如此。

    狄狐十分清楚慕容枫的性格,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就是一个不计后果的人。

    他总是如此,仿佛只要是他所做的,所坚持的,就都是正确的那样,而其他人的就是错的。

    偏偏这总会令人信服,因为慕容枫身上所散发出的强烈自信和气场,就好像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一样。

    比如他此时说不让瑶妃回宫,那他就一定能够做到。

    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如将要发生的事实一般。

    这就是慕容枫,这种强烈的信服力,就是让人追随的个人魅力所在。

    此刻,就算是狄狐,亦不免受到感染,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反而真的会为瑶妃担忧。

    “好了,现在该说正事了。”慕容枫说道:“老朋友,楚云清会回来的,对吗?”

    狄狐嘴唇动了动。

    “不过,就算他不回来也没关系。”慕容枫看向四下,打量几眼,“他是从太渊州来的,这宅子,不是他的吧。”

    狄狐脸色微变,“你想做什么?”

    “就算他不回来,这家里的主人也总该会回来的吧。”慕容枫笑了笑。

    “你!”狄狐咬了咬牙,他看着面露微笑的慕容枫,沉声道:“你如今拥有‘江湖’如此大的势力,已经达成了当年所愿,为何还要处心积虑做这些事情呢?难道就因为野心吗?”

    “当年所愿?”慕容枫问道:“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狄狐一愣。

    “我就知道,在你眼里,我始终是那个肤浅的市井混混,不入流,每天盘算的就是怎么往上爬,成为人上人。”慕容枫淡淡道:“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你真的了解我吗?”

    狄狐闻言,眉头皱了皱,下意识看过来。

    慕容枫与之坦然相视,眼眸沉静,深邃如渊。

    一旁,可心小心地看着两人,目光在两人脸上徘徊,像是在分析他们在想什么。

    狄狐嘴唇动了动,道:“就算我不懂你,可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无一不透着野心和大逆不道。尤其是宫里这件事,目的为何昭然若揭,难道你想做什么,我还能猜不到吗?”

    “你总是这么想我。”慕容枫轻叹口气,“当初你离开‘江湖’,也是这样,只是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就...”

    “那都是我亲眼看到的!”狄狐打断道。

    “眼见,有时候也不一定是事实。”慕容枫冷哼一声。

    “如果我连我看到的都不相信了,我还能相信什么?”狄狐看着他,凄然一笑,“相信你的话吗?”

    慕容枫神情微动,一时没说出话来。

    “曾经我是那么信你,又有多少次因为选择相信你而...”狄狐没有把话说完,他深吸口气,道:“总之,今时今日,不管你再说些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你了。”

    “阿聪,你是认真的?”慕容枫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狄狐转过身去。

    “想不到,你竟如此。”慕容枫叹了口气。

    接着,他语气一变,转而冷冽起来,“那就,安心等待吧。”

    狄狐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冷哼一声。

    不过,慕容枫转眼便道:“方才说了这么多,我有些渴了,你不给我倒杯茶水来喝?”

    “厨房缸里有水,自己去舀!”

    “这么大年纪了,态度其实可以不必这么恶劣的。”慕容枫摇头道。

    “我不想跟你没话找话说。”狄狐留下一句,人便往屋里走去,而显然,也没有邀请两人进屋的意思。

    不过,如果院里两人想要进屋,仅凭他当然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

    “师傅?”可心看着狄狐的背影,神情有些不忿。

    慕容枫微微摇头,“无妨,马车坐的累了,就在这儿吹吹风也好。”

    可心皱了皱鼻子,在院子里吹冷风,亏您能忍得了。

    她捏了捏拳头,在想刚才那个老货跟师傅有些关系,不能动,那就只能待会儿等楚云清回来了,好好教训一下对方解气了。

    ……

    楚云清回到了康乐坊,只不过没有回家,他在往回走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停在街口的那辆马车。

    马车看起来就很宽阔结实,车轮也有些宽。

    楚云清眼神动了动,目光往家门看了眼,随即便状似寻常地朝这辆马车走去。

    车夫是个壮汉,名为方寸,虽然不是慕容枫的弟子,但也是‘江湖’里能排得上号的高手。

    他还有个弟弟,两人总会替慕容枫驾车。

    只不过今天随对方出来办事,弟弟实力不济,被花无期斩断了半条手臂,所以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看车。

    此时,方寸就坐在车辕上睡觉,斗笠盖着脸,从外只能看到他这壮硕的身躯。

    楚云清走到了马车边上,看到了这个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的家伙。

    他伸出手去。

    平稳的呼吸忽而一变,斗笠微动,方寸闪电般抓向这胆敢朝自己伸出的手掌。

    如果是一般人,这时候定然要被扣住命脉,动弹不得,可在这时候来的不是一般人。

    方寸的反应很快,因为他本就没有睡着,也不会在这种地方睡着,刚才只是闭眼休息而已,却没想到还真有不开眼的敢来招惹他。

    只是他更没想到的还在后头。

    闪电般抓出的手如被蜂蛰,犹如软骨被擦到的麻痹感突如其来,方寸忍不住低呼一声,手臂一下就软了下去。

    然后不等他再有什么应对,眼前之人宽厚而异常有力的手掌就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叫什么名字?”楚云清问道。

150.回家

    楚云清伸手摘下眼前壮汉的斗笠,与之对视,“叫什么名字?”

    斗笠下,是一张刚硬的面容,配上赤露在外肌肉上刺龙画虎的纹身,更是凶恶无比。可现在被楚云清扣住脖子,却也只能蜷缩在车辕上,就像是挨打的沙包一样。

    此时听了楚云清的话,方寸当然不想配合,更不想回答。

    可他很清楚此时扣住自己脖子上的手有着何等的力量,他现在根本不敢有任何过激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对方就会捏碎自己的喉咙。

    “你是谁?”他问道。

    “是我在问你。”楚云清淡淡道。

    “方寸。”方寸如是感到屈辱一般,低声开口,同时在心里想着如何摆脱当下受制的局面。

    他相信自己只是一时大意,才被对方钻了空子,若是能让自己反应过来,保准三拳就能将对方捶死!

    更何况,方寸觉得自己这般人为刀俎,问自己姓名而自己只能老实回答的样子,实在是侮辱。

    所以,他根本不想着脱身,只需要暂时或片刻的摆脱就足够了,他受不了这份侮辱,非要报复回来不可。

    “做什么的?来这干嘛?”楚云清又问。

    “赶车的,累了,在这歇歇。”方寸干笑道。

    只是他这副凶恶的相貌,这么一笑真比哭还难看。

    楚云清朝马车看了眼,“里边是什么人?”

    “里边没人。”方寸下意识道。

    花无期的穴道是可心亲自封上的,呼吸都很微弱,等闲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气机。

    至于周望潮,则是被自己用符纸住了行动和气息,为的就是担心这牛鼻子整出什么花活儿来,或是被有心之人感知到。

    但他忘了,如果眼前是等闲之辈的话,自己又是怎么被制住的?

    “里边有人。”楚云清平静道。

    方寸喉间滚了滚,终于感觉到了压抑和难受。

    此时,街上的人并没有多少,所以倒也无人注意到这边,他眼神闪了闪,随即声音压低。

    “你到底是谁?”方寸问道。

    “你又问我?”楚云清看他一眼。

    “这件事你招惹不起。”方寸说道:“我不管你是谁,路过也好有什么目的也罢,此事都与你无关,若你识相离开,我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楚云清笑了下,朝不远处的家中看了眼,道:“慕容枫,已经进去了吧?”

    方寸脸色大变,“你究竟是谁?”

    随即,他不等楚云清回答,眼底就是一惊,有了答案,“你是楚云清!”

    “看来我也找对人了。”楚云清说着,猛然朝一侧挥手,气劲迸发,车厢整个炸开。

    然后,露出了里边人事不省的花无期,以及只有眼睛能动的周望潮。

    此时老道热泪盈眶,鼻涕横流,满是愧疚地看着他。

    楚云清眉头皱起,现在不必感知,只是看也能看出花无期的伤势。

    这已然是个血人,双臂呈现不规则的扭曲,而身上光是能看到的伤口便足以触目惊心。

    楚云清嘴唇动了动,实在难以想象,只是几个时辰而已,对方在这段时间里,究竟遭受了何等的折磨。

    同时,在这一刻他也明白了周望潮那愧疚的眼神,他无法怪罪周望潮。

    杀意,一闪而逝。

    方寸瞳孔猛然一缩,眼睛一下瞪大。

    咔吧,喉咙被捏碎的声响如此清晰,楚云清异常果断,随手就是一丢。

    方寸魁梧的身躯从车辕上滚落,眼睛瞪得大大的,早已没了声息。

    楚云清瞧见了周望潮身上贴着的符纸,便将其揭了下来。

    “楚兄弟...”周望潮嘴角瘪了瘪,老泪纵横。

    楚云清冲他默默点头,随即转身朝家中而去。

    “出手的是一个死丫头,武功很高,还有慕容枫也在里边。”周望潮大声道:“要小心啊!”

    ……

    院子里,慕容枫闭目沉思,负手而立。

    忽而,他眉毛一挑,眼睛缓缓睁开,面上已然浮现淡淡的微笑。

    “人来了。”他说。

    一旁,正不耐烦地打着哈欠的可心一怔,随即高兴道:“楚云清?”

    慕容枫点头。

    可心一方面搓着拳头跃跃欲试,一方面又有些疑惑,“那方寸?”

    慕容枫没有说话。

    屋子里,一直在悄悄关注着两人的狄狐闻言,终于坐不住了,一把推开门出来。

    “老朋友,你觉得待会儿谁能赢?”慕容枫看过去,笑着问道。

    狄狐冷哼一声,并未回答。

    可这心里,他却不免担忧。

    楚云清武功是强,随手便可击败陆之鹤跟陆家子弟,并且还借助天机阵法和长生殿中的丹药突破自身,褪凡而成就神桥。莫说是什么宗门天骄,便是放眼江湖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可他的对手是慕容枫,这是个不能用常理度之的人,武功之高用恐怖二字来形容毫不为过。

    狄狐很想说楚云清能赢,心中也想他能赢,但这就连他自己都不信,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之事。

    楚云清再强,走过的路还少,他还欠缺成长,可慕容枫却是逆转生死之人,普天之下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狄狐之前一直在祈祷,楚云清千万不要回来,就算是回来了也要马上离开。就算他们死了,只要楚云清还活着,假以时日,定能超过慕容枫,为他们报仇。

    可若是回来了,那就一切都成空了。

    “你怎么不说话?”慕容枫看着他,问道:“难道你对他也没有信心吗?”

    狄狐深吸口气,道:“就算你赢了,也是以大欺小。”

    “谁让我就是活得久呢?”慕容枫摊手一笑,“我总不能一点优势都没有吧?”

    狄狐还欲开口,可院门已经被推开了。

    开门的咯吱声里,一道身影渐渐清晰。

    慕容枫神情含笑,眼中则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他所觊觎的,除了楚云清这个人之外,更多的,还是对方身上的那样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呢?他好奇,更是期待。

    一旁,可心更是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从外而来的身影。

    块头真大,得有一丈高,很是英武,而且并不凶狠,哪怕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都十分吸引人。

    可心舔了舔嘴唇,这个男人,是我的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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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莽撞人介绍:
江湖之中,人若浮萍。庙堂太高,风雨飘零。一个无依无靠的卧底捕快,在【叮】的一声后,人生出现了转变。他行走在黑与白之间,他是笑看风云的江湖人,更是一个只认道理的莽夫。这是有关江湖道的故事。最后一个莽撞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后一个莽撞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后一个莽撞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