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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马哥的火箭     我能看见贬值率txt下载     我能看见贬值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章 幕后之人

    作为一名穿越者,多多少少对宝马有点情节。

    但那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昨天三叔说过的那句话。

    当棋子,就要当一个出色的棋子。

    要出色,先出头。

    这年代能让人出头的东西不多,武艺绝对是其中一个。

    魏相提议道:“可以比五射。”

    君子六艺之中的“射”有五种,即“五射”,分别是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属于五种不同的射箭技巧。

    白矢指的是重箭洞穿。

    参连指的是三连箭矢追一箭,四箭齐中。

    剡注指的是从拉弓到箭矢射出仅用一秒不到的时间,嗖

    襄尺指的是让出别人一尺的距离再射。

    井仪指的是四星连珠。

    五射之技,魏相全部通晓。

    这和穿越者的身份没什么关系,仅仅因为他祖父魏犨是当年晋国第一猛将,而老爹魏锜则是和楚国养由基齐名的神射手。

    魏相的八块腹肌可不是白练的。

    胥童摇了摇头,道:“不,我们比步战。”

    “步战?”魏相皱眉道:“步战凶危,你不要命了?也罢,斧钺矛戈,你想比哪种?”

    胥童冷笑道:“就比刀剑!”

    “你和我比刀剑?”魏相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一炼钢剑”,好一会才道:“要不……你直接让人把马牵来?”

    片刻之后,附近的一片校场被清空。

    魏相和胥童相对五步,魏相持剑,胥童持刀。

    也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了一群人来围观,看模样应该都是赵氏的家臣,军官。

    赵朔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幕,对着左右道:“诸位,你们觉得谁能胜?”

    智罃笑道:“君子,胥氏和魏氏都以武勇著称,胥氏所长乃是刀法,魏氏所长为箭法。如今魏相以短击长,恐怕此战过后君子确实要换一名车右了。”

    中行庚淡淡的说道:“魏相虽家传渊源,但此人过于倨傲竟然以卵击石,取死之道也。胥童心胸狭小必下死手,怕是一会魏相要血溅当场,污了君子之眼。”

    赵朔皱眉,看向士燮:“你怎么看?”

    士燮温和的笑着,道:“我倒和两位君子的看法不同,魏相如此有把握,怕是要速胜。”

    中行庚和智罃同时哼了一声。

    “胡说八道!”

    “无妄之谈!”

    士燮微微的笑着,没有去开口争辩。

    赵朔若有所思,目光在魏相和胥童两人身上环视几圈,终究没有开口叫停。

    魏相拔剑,十分认真的对着胥童说道:“你等会最好别死,不然我可能会吐。”

    胥童冷冷一笑,举起手中长刀,直接朝着魏相劈落。

    魏相持剑迎上。

    两道身影交错。

    众人目光聚集,呼吸都为之停顿。

    “当!”

    一声巨响,半截刀锋直飞上天,然后打着旋儿落了下来,没入地中。

    场面一时静止。

    魏相看着胥童,道:“这是决斗,生死无眼,若是我当场把你一剑杀了,你父胥克也无话可说。”

    胥童僵硬的点了点头。

    魏相又道:“你胥氏之前挑衅我魏氏,无非是觉得我魏氏和你胥氏同样以武立家,将来会成为你胥氏的挑战者。既然你接连挑衅,我杀你似乎更加理所应当。”

    胥童颤声道:“我……魏相,你……”

    魏相有些奇怪的看着胥童:“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认输?”

    胥童忙抛下手中的半截断刀,高声道:“我认输!”

    胥童认输的时候居然还很高兴。

    魏相哈哈一笑,收回了架在胥童脖子上的长剑,朝着一脸惊讶的赵朔拱了拱手:“区区微末技艺,让君子见笑了。”

    说话间,魏相目光不露痕迹扫过赵朔身边众人。

    士燮谦和的笑着,点头朝魏相致意。

    中行庚和荀罃这两个家伙的脸色怎么和死了娘一样?奇怪。

    赵朔先是一愣,随后抚掌大笑:“有魏相为吾车右,吾无忧矣!”

    说完,赵朔看着胥童,脸色一沉,冷冷的说道:“胥童,尔如今不会再对本君子看人之术有任何怀疑了吧?”

    胥童面色如土,道:“君子……”

    赵朔十分粗暴的打断了胥童的话:“滚出去!”

    胥童就真的滚着离开了校场。

    一旁的中行庚和荀罃看着这一幕脸色都有些诡异,纷纷借故离去,仓皇得好像两只兔子。

    魏相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对赵氏的权势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这群年轻人并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都落在了一群长辈的眼中。

    下宫,正殿。

    晋国正卿赵盾坐在上首,两边分别是他的三个同父异母弟弟原同(赵同)、屏括(赵括)、楼婴(赵婴),以及义弟韩厥。

    和赵盾相比,这四个弟弟们的年纪就要年轻很多,四人中最年长的仲弟原同不过四十一岁,最年轻的楼婴更是只有二十五岁。

    赵盾听完禀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有意思,胥童之武艺不下其父,胥氏又以刀法见长,没想到魏氏子竟然能一剑败之,倒是出乎老夫的意料。”

    原同面无表情的说道:“无非是凭借兵器之利罢了。魏氏全是一群莽夫,想不到居然出了这么一个有心计的小子。伯兄,此子任朔儿车右,恐非好事。”

    屏括目光微微闪动,道:“仲兄所言有理。胥氏毕竟效劳我赵氏多年,胥克当年也是伯兄车右,朔儿如今弃胥氏子而选魏氏,实在有欠考虑。胥氏无过而遭弃,未免会让众多效忠我赵氏之族寒心。”

    楼婴皱眉道:“两位兄长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吧?朔儿乃是将来之赵氏宗主,如今刚刚及冠成年,培养班底也是应有之义。魏氏如今不得志,朔儿提拔起来正可收魏氏之心,且这魏氏子既然能设计到胥童,也算是有勇有谋之人。有如此家臣跟随朔儿,倒是一件好事才对。”

    原同哼了一声,道:“季弟这番话就有意思了,难道我们这些长辈看中的忠犬胥氏就入不得朔儿之眼,一定要朔儿自己来挑选不成?”

    楼婴双手一摊,笑道:“自家之犬,自然是自己调教为好。”

    “好了。”赵盾淡淡的打断了这两个亲兄弟的争吵,道:“都给老夫闭嘴。”

    原同和楼婴同时低头不语,垂首几乎至案。

    赵盾看向了韩厥,道:“厥弟,你意如何?”

    韩厥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无论是长相还是表情神态都十分严肃。

    韩厥严肃的说道:“回主君,既然君子们对魏氏子有所争议,那主公何不召见这魏氏子,也好让诸君子看看这魏氏子究竟如何呢?”

    赵盾怔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也好。来人啊,去召那吾儿所挑选的魏氏犬子来给老夫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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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建魏说·比武篇》:“始皇帝至下宫,有胥童心不服,欲比试。帝笑曰:‘汝欲求死乎?’遂一剑而败胥童,再笑曰:‘胥氏亦有功于晋也,可免汝一死。’赵朔、荀、士诸君子在侧,皆叹服而拜之,并以良马献上,帝素爱马,喜而纳之。”

第7章 见赵盾

    当车右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当赵朔的车右更是如此。

    一辆战车上有三个人,御者负责操控战车的方向,四匹战马这个数量注定了御者除了驾车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情。

    站在御者左边的就是车左,车左又称“甲首”,是一辆战车的指挥官,这个位置理所当然的为赵朔所有。

    至于被称为“参乘”的车右所负责的事情就比较多了,一个合格的车右必须要精通战车之上的各项武器,在进攻的时候用矛戈刀剑和敌军交战,防守或者相持的时候又得及时拿起盾牌切换防御姿态。

    简单说,就是干杂活打下手的。

    正常的车左应该是一名神箭手,至少也得是箭术最高的那个人,然而赵朔刚才的箭术魏相也见识过了,平平无奇这四个字甚至算得上是对赵朔箭术的夸奖。

    这可不是明朝或者宋朝这种士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年代,春秋时代每一名士人都是要在疆场之上为国冲锋陷阵的,由此才有了“战士”这么一个专有名词。

    赵朔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明明赵氏的仆役已经在围起的田地中放了上百只蹦蹦跳跳的兔子,而且战车奔驰的速度比老太太散步也快不了多少,但赵朔站在车上连发数箭,竟然连一只兔子都射不中。

    就在赵朔有些恼羞成怒的时候,嗖嗖嗖三声箭矢的破风声突然响起,三只野兔同时被钉在地上。

    赵朔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另外一边的魏相。

    魏相面不改色的收起长弓,朝着赵朔身后努了努嘴,然后高声道:“君子好射术!”

    赵朔转头,发现自己身后的箭囊不知何时少了三支箭矢,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笑意。

    魏相低声道:“兔子跑得太快了,君子下次可以让人换一种跑得慢的。”

    赵朔笑了起来:“换动物太麻烦了,或许箭囊的位置可以考虑换一下。”

    两人相视而笑,都觉得对方很有意思。

    一名赵氏家臣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原本应该十分融洽进行下去的谈话:“君子,主君请你往议事堂一趟,带上魏相。”

    魏相这下也愣住了。

    来赵氏的第一天就要和统治了晋国二十年的赵盾见面?

    两刻钟后,下宫正殿。

    “士人魏相,见过赵孟。”

    在面对这位晋国的无冕之王时,魏相的礼数极其到位。

    赵孟是对赵盾的尊称,自赵盾以后,每一位赵氏宗主都被尊称为赵孟。

    “起身吧。”赵盾平静的声音传来。

    魏相直起身,趁机打量了一番赵盾。

    这位赵氏宗主脸庞上明显能够看到和华夏人不同的五官部分,相较于他的儿子赵朔而言更加明显,这是因为赵盾的母亲来自于廧咎如,是不折不扣的戎人。

    他鬓角全白,衰老之相已显露,然而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淡淡威严感还是忍不住让人对他肃然起敬。

    不愧是掌晋国之牛耳,持华夏之霸权二十年的无冕之王。

    魏相的打量当然不可能瞒过在场之人,一声咳嗽自魏相身旁的赵朔口中传来,魏相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再次低头。

    原同、屏括的脸上同时露出鄙夷神色,楼婴嘴角显露笑意,韩厥皱起眉头。

    赵盾平静的说道:“魏相,你看了老夫半天,可看出了什么?”

    赵朔心中暗道不妙,忙道:“父亲,魏相也是一时失礼……”

    赵盾淡淡的打断了赵朔的话:“朔儿,让魏相来回答。”

    赵朔朝着魏相递来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退到一边。

    魏相略微有些紧张,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很有可能会决定自己和魏氏的命运,甚至是生死。

    魏相道:“魏相觉得,赵孟的身体似乎有些不适,应当静养一段时日才是。”

    大殿之中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似乎都要冻结了。

    赵盾脸色古井无波,淡淡说道:“魏相,莫非你觉得老夫将死?”

    原同、屏括、楼婴三兄弟脸色同时大变,韩厥更是下意识的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剑。

    魏相似乎全然未觉,笑道:“赵孟说笑了,魏相如今既然为君子车右,便是赵氏家臣。既为家臣,便当忠君。岂有家臣盼望主君早死之理?”

    明明还是秋天,但大殿空气好像都要冻结了。

    片刻之后,赵盾的笑声突然传遍整座大殿。

    “很好。魏相,你……有些意思。好好做事,不要忘了今日所言。”

    魏相长躬及地,道:“谢赵孟良言,魏相必谨记在心。”

    直到起身之后,点点滴滴的汗水才悄悄的从魏相后背冒了出来。

    玩心跳啊这是。

    赵盾揉了揉太阳穴,一声叹息:“老啦,确实是需要休息一下了。都下去吧,韩厥留下。”

    众人纷纷起身离去,大殿之中很快只剩赵盾和韩厥两人。

    所有人都知道,在赵氏诸弟之中赵盾最喜爱的不是原同、屏括、楼婴三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而是养弟韩厥。

    韩厥出自晋国韩氏,为大夫韩舆独子。韩舆在韩厥年幼之时便死去,时任晋国国君晋襄公于是命赵盾之父赵衰抚养韩厥。

    由于赵衰忙于政务,赵衰的长子赵盾实际上才是那个将韩厥带在身边,言传身教看着韩厥长大的人。

    长兄如父。

    赵盾问道:“魏相此子如何?”

    韩厥严肃道:“略有心机,强过父祖。但不过小打小闹,不足以成事。”

    赵盾哈哈笑了起来:“朔儿有你,若是再来一个足以成事之人,那老夫倒是要担心一下了。”

    韩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族中有传言,原同、屏括两位兄长似乎收了胥克的好处,和胥氏暗中勾连。胥氏异心已生,主君不可不防。”

    赵盾摆了摆手,道:“无妨,胥氏……老夫已经安排好了,你且看着便是。”

    韩厥低声道:“那原同和屏括……”

    赵盾打断了韩厥的话:“仲弟和叔弟或许有些糊涂,但有你和季弟辅佐朔儿,老夫是放心的。我赵氏如今能发展至今,兄弟手足和睦乃是一大因素。赵穿……唉,老夫也是悔之晚矣。老夫死后,你当以此言时时警醒诸弟和朔儿,不可再使族中兄弟生隙,明白吗?”

    韩厥点头恭敬应诺,又低声道:“魏氏根基不足,恐难以取代胥氏。况且将来若是魏氏做大,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胥氏。”

    赵盾笑道:“老夫知道。所以老夫才会选中魏氏,所以老夫才不选魏氏宗主魏绛而是选了魏相,不是吗?朔儿不小了,还有你和季弟在,这些事情将来你们看着处理,老夫也操心不上了。”

    韩厥点头道:“既然主君已有决断,臣就不再多言了。”

    突然,赵盾伸手捂住嘴巴,剧烈的咳嗽起来。

    过了好一会之后,赵盾才松开了手,掌心中已经是一片殷红。

    ……

    魏相骑着刚刚赢来并取名为小红的骏马,愉快的离开了下宫。

    和老狐狸们打交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算计我,我算计他。

    他算计到了我的算计,我算计到了他算计到我的算计,他又算计到了我算计到了他算计到我的算计。

    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魏相越想越是愉快,不由哼起了小曲:“骑着我心爱的小宝马,它永远不会堵车……”

    一辆马车就在这个时候从后面赶上来,把魏相叫住。

    “魏兄哼曲如此快意,可知你已是死到临头?”

    马车上的人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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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建魏说·始皇帝见赵盾篇》:“帝至下宫,由赵朔引荐于赵盾前。赵盾闻神兵事,大惊起身,请帝上座,曰:‘老夫掌晋国二十年,碌碌无为,群敌环伺,请圣人教我。若得计,愿赵氏世世代代侍奉圣人身前也。’

    帝感赵盾之诚,笑曰:‘汝但去无妨,赵氏若从我,汝身后定无忧矣。’赵盾大喜,当众三拜于帝。”

第8章 好人和坏人都在算计

    说话的人是士燮。

    魏相惊讶的看着士燮,拱手道:“君子何出此言?”

    对于士燮这个人魏相还是有印象的,毕竟是少有的态度和善之人。

    士燮微微一笑,正色道:“魏兄何不上车,你我共车详谈?”

    魏相想了想,记得士燮的老爹士会好像还欠自家死去的大伯一个人情,谋害自己的可能性不大,于是就上了士燮的车。

    “士兄为何说有人要杀我?”魏相问道。

    士燮看着魏相,正色道:“如今赵孟身体欠佳乃是人所共知之事,举国上下为此暗潮涌动,魏兄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成为赵朔车右的。”

    魏相耸了耸肩膀,道:“士兄难道觉得魏氏和我在此事上有任何选择吗?”

    士燮哑然,半晌之后叹了一口气:“三日之后的秋狩,还请魏兄务必小心谨慎。有些人对付不了赵氏,但却会对魏氏……尤其是对魏兄你下手。”

    魏相正色道:“不知士兄能否相告究竟是谁?”

    士燮一咬牙,沉声道:“便是荀氏两兄弟了,不瞒魏兄说,方才……”

    士燮将刚刚魏相战斗之时在赵朔身边发生的那番对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魏相眯起眼睛,道:“所以士兄的意思是,中行庚和荀罃有可能和胥童勾结起来,伺机取我性命?”

    士燮点头道:“胥氏乃是赵氏多年门下忠犬,如今赵孟似有……胥氏不是不知情,再结合魏兄你出任赵朔车右一事,胥氏极有可能会借机发作,秋狩之时正是他们绝佳的计划。”

    魏相沉默半晌,看向士燮:“不知士兄为何助我和魏氏?”

    士燮笑道:“魏兄难道忘了魏悼子当年将我父从秦国迎回大晋之事了?前日之因,今日之果也。只可惜士燮武艺平平,不然也想在秋狩之中为魏兄出一份力。”

    魏相听完,不置可否。

    魏悼子依赵盾命施计迎士会自秦归晋之事乃是史书明文记载,结合魏氏家中说法来看当属事实,魏相倒不是怀疑这个。

    魏相只是觉得,以士会在史书之中的好名声,竟然会一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才从并非魏悼子亲生儿子的魏相身上来报恩,这就比较扯淡了。

    因此士燮虽然看起来是好意示警,但背后的真实目的如何,其实存疑。

    魏相突然有点头疼,这尼玛是演碟中谍呢?

    等想个办法试他一试。

    魏相眼珠子一转,问道:“不知士兄从何得知此事的?”

    士燮双手一摊,苦笑道:“这个便不方便相告了,我只能说此事绝对属实,士燮也没有欺瞒魏兄的必要。”

    魏相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听说六卿之中的上军将郤伯最近和士家伯父走得很近啊。”

    士燮显然被魏相这个问题打得措手不及,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好几秒后才有些勉强的笑道:“郤伯和家父乃是好友,此事众所周知,魏兄怕是误会了吧。”

    魏相哈哈一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正色道:“多谢士兄示警,胥氏虽强,我魏氏也不是任他宰割的。士兄今日之恩,魏相和魏氏承情了。对了,还请士兄帮我回去恭喜一番伯父。”

    看着士燮的车缓缓远去,魏相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刚刚赢回来的宝马:“小红啊小红,棋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啊,谁都想要过来左右一下你的走位,都想要让你成为诛杀政敌的急先锋。你说说,你那位前主人是不是想要杀我?”

    小红一脸无辜的看着魏相,马蹄在地面蹬踏几下,然后打了个响鼻。

    魏相哈哈大笑,翻身上马:“坏人要算计,好人要算计,算计来算计去,也不知道是我算计了你,还是你算计了我,又或者是你我都被其他人给算计,最后只是一场空。去休,去休!”

    瑟瑟秋风中,魏相一骑绝尘,激起落叶无数。

    士燮回到了自家的士氏府邸之中。

    大堂里,两名年纪都在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正在相对而坐,相谈甚欢。

    士燮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朝着两人行礼:“见过父亲,见过郤伯。”

    坐在主位上,两鬓风霜明显的便是士燮的父亲,晋国大臣士会。

    坐在客座这位“郤伯”实际上是尊称,他真正的名字叫做郤缺,乃是晋国六卿之中排名第三的上军将,四大下卿之首。

    郤缺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人,这从他那虽然已经老迈全白但依旧显得颇为潇洒倜傥的脸庞就可以看得出来,郤缺看着士燮笑道:“听你父说你刚刚去了赵氏下宫,不知那边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士燮看了一眼自家老爹士会,只见士会笑道:“郤伯面前但说无妨。”

    士燮脸色突然有些古怪,想起了刚才魏相说的那句话。

    总觉得魏相另有深意啊。

    士燮收回心思,如此这般的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按照父亲之前的吩咐,儿已经向魏相发出了示警。”

    士会微微点头,道:“做的不错,你且下去吧。”

    士燮知道两名长辈接下来所谈必是十分重要之事,于是再行一礼,躬身退下。

    等待士燮离去之后,士会摸着颌下已经开始发白的胡须,缓缓说道:“郤伯,当真要这么做?”

    郤缺哈哈一笑,道:“士兄,都说你我和中行林父乃是赵孟门下三老犬,如今赵孟身体有恙命不久矣,难道你我这两只老犬还不能吠上几声?赵朔选了这魏相为车右,舍弃胥氏之意已经十分明显,只要利用好魏相这枚棋子,你我大展宏图之时便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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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书·始皇帝本纪》:“帝既为赵朔车右,朔每言听计从,由是竟遭群小嫉恨,欲于秋狩时加害于帝。士燮闻之,顿足曰:‘魏相大才,吾何忍坐视其被害邪?’遂密报此事于帝。”

第9章 杀魏相的幕后主使

    士会脸色微微一变,道:“郤伯,慎言。”

    郤缺大笑出声,道:“士兄,你当年也是壮怀激烈之人,怎么如今归国这些年倒是越活越胆小了?”

    士会叹了一口气,道:“赵孟……对我毕竟不薄。”

    郤缺摇头道:“士兄此言差矣。赵孟为政二十年,制事典,正法罪。辟狱刑,董逋逃。由质要,治旧污,本秩礼,续常职,出滞淹。传诸大晋各地为常法,使我大晋二十年来内部安定,又能外合诸侯威震天下,除君候和某些人外,大晋所有臣民皆受其恩也!”

    士会沉默片刻,轻声道:“臣代君而用权,毕竟于礼不合。”

    郤缺大笑:“士兄平日与我谈天,言必称被庐之法,如今却说什么于礼不合,又法又礼,岂不可笑!”

    士会似乎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伸手敲了敲桌案,有些烦躁的说道:“郤伯,老夫知你这些天来来去去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要让老夫帮你对付中行伯。那魏氏先君魏悼子对老夫有恩,所以老夫才让燮儿帮你传言示警。可中行伯也是老夫多年至交,你让老夫对他出手……此事万万不可。”

    郤缺微微的笑着,似乎并不出乎意料:“士兄,被庐之法当年乃是你先父进献于文公之前,想必你对此法颇为熟悉了,是也不是?”

    士会嘿了一声,道:“倒背如流。”

    郤缺继续说道:“被庐之法,以姬姓十一氏为近官、重臣,以姬姓其他氏为中官、中臣,以他姓之良为远官、下臣。你士氏乃是祁姓,故此这些年来只能做一名普通大臣,也便是所谓的远官了,是也不是?”

    士会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的说道:“怎么,郤伯作为十一氏中人,如今却要来嘲笑士某人这个外姓之人了?”

    郤缺摇头道:“非也。老夫只是想说,此法虽然在文公之世可行,如今却早就已经被赵孟给破坏掉了。否则以赵氏赢姓之人,又如何能出任近官之中最为尊贵的上卿、为我大晋执政呢?”

    士会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那又如何?”

    郤缺大笑:“士兄莫非是老糊涂了,既然赢姓赵氏可以入六卿为近官,为何祁姓士氏不能呢?”

    空气突然沉默。

    良久之后,士会道:“郤伯此言何意?”

    郤缺哈哈笑道:“士兄动心了?”

    士会郑重道:“你真能许老夫六卿之位?”

    郤缺正色道:“绝无戏言!”

    士会沉吟片刻,突然叹道:“六卿之位,老夫若是说不动心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郤缺笑道:“不说你的礼和法了?”

    士会怒道:“郤伯,过矣!”

    “好好好,不说,不说。”郤缺举起一只手,笑道:“说起来,这个计划还要落在那魏氏子魏相的身上呢。来来来,你且给我参谋参谋,这魏相究竟要不要去死?”

    ……

    良久之后,郤缺乘兴而归。

    士会静坐大堂良久,脸色莫名。

    突然,士燮的身影从角落闪出,低声道:“父亲,郤缺虽是父亲至交,但此举明显和父亲理念不合,父亲为何要允之?”

    原来这士燮一直都在。

    士会摸了摸颌下胡须,缓缓说道:“儿啊,赵孟将死,大晋朝局早已风起云涌,大杀之局将至啊!这一局棋,无非是棋手落子,棋子求存。老夫如今只不过中官大夫,便是一枚棋子罢了。棋子是没有自由的,我儿。若不听命前进,便是死路一条。”

    士燮似乎明白了什么,大惊失色:“难道父亲不允,郤缺就要对我们士氏下手?”

    士会摇了摇头:“郤缺?我儿错矣!郤缺虽为六卿中的上军将,但他也只不过是个下卿,哪里来的资格和能量许诺老夫一个六卿之位?哼……他其实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若不是忌惮那人,老夫又何必……”

    老士会说着说着声音慢慢放低,片刻之后,又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

    魏邑距离下宫并不算太远,这得归功于魏相爷爷的爷爷毕万当年还算是晋献公比较信任的臣子。

    在奔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魏氏府邸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感觉到胯下小红开始有些出汗,魏相干脆也就放慢速度,信马由缰缓缓前行。

    今天魏相接触到的信息其实不少,穿越者的知识优势体现在通晓结果,因此刚才那些过程信息的补充是相当有用的。

    虽然历史上的魏相好好的活了几十年,但考虑到穿越的蝴蝶效应,现在的魏相是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魏相开始暗自盘算:“当年魏悼子对士燮的老爹士会有恩,士氏的报恩看起来应该是比较真实的。所以是谁要杀我?胥童肯定是算在里面的,胥氏在胥臣死后就变成了赵氏圈养的恶犬,如果不想狡兔死走狗烹肯定要先干掉我们魏氏这个赵朔选定的新走狗。那中行林父呢?士燮说中行林父这个家伙和胥氏有所勾结,这个得回去证实一下,这家伙好像是个真·老狐狸,能在赵盾的压制下稳居副手二十年,不简单啊。对了,还有郤缺,郤缺似乎和士会是很亲厚的,刚才试探也试出来了,他应该会保我吧?对了,六卿之中还有栾盾和臾骈,这两人好像也得考虑一下……”

    魏相想着想着,整个人渐渐出神。

    突然,一声厉喝迎面而来:“前方何人,为何拦路!”

    魏相这才醒过神来,随后就吃了一惊——十几名甲士长剑出鞘,正围在马前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在这些甲士的身后是一辆华贵马车,车旁至少有数百甲士环绕,马车上坐着一名衣衫华丽的老者,脸上明显带着不悦的神情。

    原来魏相心中想事忘了控制马匹,却是差点和对方的车驾撞上了。

    魏相有些尴尬,在马上欠了欠身,朝车上老者行礼:“小子心中有事忘了约束坐骑,冒犯车驾,还请尊长见谅。”

    老者上下打量了魏相一眼,淡淡的说道:“此马乃是胥氏子之心爱坐骑,如何会到了你手?”

    魏相嘴角微微扯动一下,道:“好教尊长得知,此马乃是胥童比试刀法之后输给小子的。”

    老者咦了一声,道:“胥氏刀法晋国皆知,你竟然能以刀胜胥童?”

    魏相嘿嘿一笑,道:“侥幸侥幸。”

    老者若有所思的看了魏相坐骑一眼,道:“你既然从下宫而来,又刚刚和胥童争斗过,武艺出众,想必便是赵朔新选之魏氏车右了。”

    魏相微微一惊,对面前老者的评价顿时再度拔高,拱手道:“小子正是魏相,不知尊长是——”

    老者淡淡的说道:“今日在下宫之中,你当和老夫的庚儿打过照面了。”

    魏相这下是真的惊了。

    竟然是晋国中卿、中军佐,当了十几年赵盾副手的中行林父(荀林父)。

    如果刚才士燮示警为真,那么想要魏相去死的真正幕后主使——便是面前这个中行林父!

第10章 杀魏相!

    中行林父是一个史书留名的人。

    他最擅长的就是一个忍字。

    如果只会忍那也没什么,当官的谁还不会点脸上笑嘻嘻心里mmp的技术?

    问题在于这位中行林父除了忍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关键字——稳。

    晋国有一句俗语是这么说的:“晋六卿,一候一人四恶犬。”

    这个“候”指的当然是掌控朝政玩弄晋侯于股掌之中的无冕之王赵盾,四恶犬意在嘲笑四名下卿都是赵盾之犬,唯有中行林父是剩下的“一人”。

    中行林父曾经在一次国事会议上当众提出希望能够让被赵盾驱逐的狐射姑回到晋国重掌权力,而所有人都知道狐射姑是赵盾的头号死敌。

    赵盾当时就在现场。

    在那之后,赵盾为了巩固权力排除异己杀了一名晋国国君、五名晋国大将以及众多晋国大夫臣子,中行林父却好端端的活到了现在,而且还稳居中军佐之位,一直当赵盾的副手。

    中行林父的神奇之处还不止如此。

    依照晋国六卿排排坐向前走的继承常例,一旦赵盾死去,身为赵盾副手的中行林父就会成为赵盾的继任者,下一任晋国上卿执政!

    这就是中行林父,一个明明和赵盾并不对付,但却好端端的活到现在,甚至还会越活越好的人。

    一个稳如老狗的晋国政坛常青树。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很可能想要魏相死!

    魏相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将马缰一拉后退几步,下马朝着马车上的中行林父行礼:“魏相见过中行伯!”

    中行林父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突然道:“所以,你如今还是赵氏君子车右?”

    魏相道:“正是。”

    中行林父咳嗽一声,十几名甲士突然将魏相包围。

    魏相脸色一变,道:“中行伯这是何意?”

    中行林父淡淡的说道:“你冲撞老夫车驾,意谋行刺老夫,老夫还想要问问你是何意呢?拿下吧。”

    荀林父一挥手,包围圈瞬间缩小。

    魏相心里这叫一个卧槽。

    这老鬼上来就杀人,说好的忍和稳呢,不按套路出牌的?

    然而此刻魏相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了,因为一名中行氏甲士手中的青铜剑已经明晃晃的朝着魏相的脑袋落了下来!

    魏相一闪身,腰间钢剑出鞘,一声长啸。

    “老爹救我!!!”

    此地距离魏氏大宅极近,中行林父带着数百甲士声势浩大经过,魏氏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一点。

    只要拖延时间,魏相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两道剑光在空中交错而过,一声惨叫伴随着鲜血四溅,铜制的剑锋在半空中飞舞,落地之时正正好好的插在了自己主人尸体额头之中。

    中行林父咦了一声,脸上的惊讶之情一闪而过。

    这些甲士可都是中行林父身边精锐,每一个人都是百战之士,随便拿出来以一敌十都不在话下,竟被魏相上来就干掉一个?

    几招杀死也没什么,可一剑毙命这就有点惊人了。

    让中行林父惊讶的还在后面,魏相闪转腾挪,每一出剑之下中行氏的甲士非死即伤,短短几个回合竟然又再毙三名中行氏甲士!

    中行林父脸色彻底阴沉,冷声道:“速战速决!”

    更多的甲士从中行林父身后的军阵出列,加入到了对魏相的围攻之中。

    中行氏的甲士们显然也被同伴的死刺激到了,打法顿时变得越发狂暴,甚至不惜以伤换伤,以命换伤。

    如此下来魏相彻底变得被动,虽然又杀数名甲士,但身上的伤势也开始变多,步伐开始散乱,显然已经不支。

    中行林父见状心中暗喜:“这魏氏子虽然武艺高强手中持有宝剑,但终究还是不可能以寡敌众。”

    中行林父已经看出来魏相如此威猛的关键是手中那把剑,中行氏的甲士们就是因为完全低估了这把剑削金如泥的威力,所以才会被魏相连续杀伤。

    但宝剑之威也是有限的,最多再过片刻,魏相就要立毙当场!

    魏相又惊又怒,一边交战一边吼道:“中行伯,你我无冤无仇,何至于此?”

    中行林父面无表情,平静说道:“魏相,你错就错在不该站在你不能站的位置。”

    中行林父身边,一名中行氏家臣提醒道:“主君,魏氏来人了!”

    中行林父抬头一看,果然发现在不远处的魏氏庄园之中冲出了一支两三百人的队伍朝着此地而来,他甚至还能清楚的看到率队冲在最前方的老相识魏锜以及魏颗。

    中行林父冷笑一声,道:“远水解不了近渴,魏相已然无幸免之理,来了又有何用,难道他们还敢诛杀老夫不成?想不到老夫今日出门竟然能得此良机,也算是泰一神之眷顾了。”

    家臣道:“此子乃是赵朔之车右,主君杀他,恐怕赵氏不会善罢甘休。”

    中行林父笑容越发浓郁:“赵孟将死,原同屏括赵穿各有异心,就凭赵朔区区一竖子能奈老夫何?老夫和荀氏一族忍了几十年,不就是为了今天?只要魏相一死,胥氏必定叛赵,诸卿大夫也将闻风景从,赵氏在大晋之中的好日子便是到头了!”

    中行林父的话语之中满含得意,带着笑意看向魏相。

    当一个人忍耐了几十年,他所爆发出来的东西有多么的激烈,单单从中行林父看着魏相眼神之中的无尽杀机就知道了。

    魏相啊魏相,请你……去死吧!

    在中行林父的期待下,又过数招,终于一名中行氏的甲士寻得空隙,借助另外一名甲士以死拖延魏相动作的间隙,一剑刺中了魏相的胸膛。

    “好!”饶是以中行林父多年的沉稳,这一刻也不禁喊出声来。

    他仿佛看到了偌大的赵氏长城在这一刻如骨牌般接连倒塌的情形!

    然而下一刻,中行林父的笑容瞬间冻结。

    一声金铁相交的响声过后,胸口中剑的魏相不但没死,竟然却再度暴起,反手一剑将这名甲士斩杀。

    “护心甲?”中行林父又惊又怒的看着魏相被刺破衣裳之后的胸口露出来的那块半尺宽一尺长正好将整个左右胸覆盖住的巨大甲片。

    怎么会有这么怕死的人?

    就在此时,一支箭矢横空而至,瞬间贯穿中行林父身边那名家臣的脑袋。

    头颅瞬间炸裂开来,温热的鲜血带着许多滑腻腻黏糊糊的东西瞬间泼了中行林父一脸,让他一下子失去视力,发出一声惊叫。

    正是五射之技中的——白矢!

    一声如雷怒吼随之传来:“中行林父,若害吾儿,今日毙汝于此!”

    魏相闻声大笑,一股新力突然自体内喷涌而出,剑光如电般再起,刺向周围中行氏甲士。

    “老爹,这话给劲!”

第11章 魏相不死,魏氏必亡

    局势瞬间逆转。

    “相儿闪开!”三叔魏颗的声音刚刚传来,刚刚砍翻一名中行氏甲士的魏相不假思索一个地滚翻,将将脱离了包围圈。

    “嗖!”一支箭矢瞬间而至,将距离魏相最近的一名中行氏甲士头颅贯穿。

    “嗖嗖嗖!”再三支箭矢连珠而至,又是三名中行氏甲士倒下。

    魏相一边狂奔一边放声大笑:“三叔,好一个参连!”

    三叔魏颗脸色严肃,手中箭矢连连射出,连续五箭射中五名中行氏甲士,这才笑道:“你小子倒是命大!”

    就这短短几息时间,魏相已经迅速拉开和身后追兵的距离。

    “射他!”中行林父沉声道。

    “相儿小心!”

    箭矢的破空之声和老爹的示警声几乎是同时传入魏相耳中,魏相心知此刻千钧一发,一声狂吼腾空而起,双手在空中抱膝成团,砰一下落地之后咕噜噜的滚了好多圈,直到撞在田埂上才停了下来。

    天旋地转。

    “相儿!”“相弟!”老爹三叔和宗主堂哥六只手同时抓住魏相,三脸关切。

    魏相嘿嘿一笑,想要站起却砰的一下坐了回去,已经是完全脱力了。

    众多魏氏甲士涌上前来,瞬间将魏相护住。

    不远处,脸上血迹未干的中行林父看着这一幕,脸色无比阴沉而狰狞。

    宗主堂哥魏绛抬起头来,脸色冷厉的盯着中行林父:“中行伯,你虽为我大晋中卿,也不能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无故追杀我魏氏子弟吧?”

    或许是过于愤怒,魏绛连行礼都懒得行了。

    魏相虽然没死,但那副全身挂彩的凄惨模样可是全部落在魏氏众人眼中的。

    中行林父的脸色恢复平静,冷冷的说道:“魏绛,你管教不严致族中子弟冲撞老夫车驾,老夫好生与他说话,他却暴起杀伤老夫麾下甲士。此事你魏氏要给老夫一个交待!”

    魏绛哈哈一笑,道:“好一个恶人先告状,不知中行伯想要什么交代?”

    中行林父一指刚刚被老爹扶起来的魏相:“若你将魏相人头送上,此事便算过去了。否则的话,荀氏必不与你魏氏善罢甘休!”

    伴随着中行林父的这一声令下,数百名中行氏甲士同时拔剑,缓缓向着魏氏众人逼近。

    魏绛缓缓拔出腰间长剑,直指远处马车上的中行林父,十分平静的说道:“想不到以中行伯之地位竟然也要行此栽赃陷害之事,魏绛虽然不才,但既然蒙父祖之恩执掌魏氏,今日就绝对不会在此退让一步!想要我交出相弟,绝无可能!”

    若是在平时,荀氏这个包含了中行氏和智氏两家为一,比胥氏还要更加强大的家族绝对能够让魏氏闻风色变。

    但今日不行。

    老爹魏锜将魏相丢在不知何时悄悄跑回来的小红身上,越众而出笑道:“中行林父,当年先父曾言你狡诈如狐不可轻信,这么多年过去想不到你不但没有任何进步,反倒是变得越发无耻了。来来,今日倒要看看是老夫取了你这狗命,还是你将我魏氏尽灭于此!”

    三叔魏颗摇了摇头,默默的从身后的箭囊摸出了五根箭矢搭在弓弦之上,遥指荀林父马车。

    五箭齐发,又名“伍瞬”,不在五射之中,而是魏氏一代代传下来的秘传箭技!

    魏氏两百甲士同时向前,刀剑出鞘长弓上弦,和中行氏甲士对峙。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力气的魏相有些吃力的抬起头来,低声道:“老爹,他们人多啊,你行不行啊。听我的,赶紧去下宫搬救兵。”

    老爹头也不回,一巴掌拍在了魏相头上,用最简单的方式让魏相闭嘴。

    站在更前方一些的宗主堂哥魏绛也听到了这句话,心中微微一动,立刻扬声道:“中行伯,我相弟乃是赵氏君子朔的新车右,你今日一再追杀于他,难道就不怕赵氏的怒火吗?”

    中行林父脸色微微一变。

    杀魏相其实是中行林父临时起意,但如今却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中行林父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当下立刻下定决心,冷笑道:“老夫只听说胥童乃是君子朔的车右,这魏相不过一区区士人,何德何能为君子朔车右?定然是你魏氏胡编乱造,罪加一等!二三子,给老夫上,今日便在此灭了这魏氏逆族!”

    中行林父并不担心,魏氏虽然以勇武著称,但这一次中行林父身边足足有五百甲士,是魏氏两百甲士的两倍还多,加之中行氏家大业大,装备和武器之精良都不是魏氏能相提并论的。

    中行林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失败的可能!

    魏相抬头看着这一幕,突然对春秋时代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这个时代的政治斗争不仅仅是计谋和嘴皮子而已,贵族们并不是仅仅靠着嘴皮子和计谋去除掉敌人,从**上消灭敌人同样是一个可行的选项。

    因为他们拥有自己的封地、财政系统和军队!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在下宫出事而特地让欧冶打造了一个简单的钢板藏在胸前当护心甲的话,魏相这一次可能就真的没了。

    眼看中行氏甲士先锋马上就要进入魏氏弓箭手的射程,一场战斗即将爆发。

    突然,远处一声呼喝传来。

    “中行伯,住手!!”

    中行林父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脸色突然一变。

    韩厥带着几名赵氏骑兵策马而至,朝着中行林父拱手道:“中行伯,赵孟请你立刻前往下宫!”

    中行林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韩大夫且稍后片刻,等老夫解决了魏氏……”

    韩厥严肃的打断了中行林父的话:“赵孟今日在下宫之中已经当众承认了魏相的赵氏家臣之位,难道中行伯今日想要当众诛杀赵氏家臣不成?若如此,不妨将韩厥也一并杀了如何?”

    中行林父眼神之中蓦然爆发出无尽寒意,目光如刀直视韩厥:“韩厥,尔区区一个公族大夫,也敢和老夫这般说话?”

    韩厥面不改色,昂然和中行林父对视:“中行伯或许忘了,韩厥奉的乃是赵孟之命!”

    双方目光对视,空气中似有火星四溅。

    片刻之后,中行林父脸上的怒气突然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温和的笑容:“既然是赵孟相召,也罢……二三子,随老夫前往下宫!”

    中行氏的甲士们改变了方向,簇拥着中行林父浩浩荡荡的朝着下宫而去。

    看到这一幕,魏氏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怕打仗,但魏氏的力量远不如中行氏也是事实。

    韩厥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策马朝着魏氏方阵而来。

    宗主堂哥魏绛迎了上去:“多谢韩大夫今日援手之恩。”

    韩厥拱了拱手,道:“魏大夫不必多礼,某也只是奉赵孟之命而为,魏相伤势如何?”

    魏相抬起头,叫道:“死不了!”

    韩厥目光落在魏相身上,微微皱眉道:“能赶上秋狩吗?”

    魏相叫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能!”

    韩厥点了点头,将一块令牌扔到了魏相面前:“那就好。这是赵孟对你的任命,三日后记得前往下宫报道!”

    说完,韩厥朝着宗主魏绛、老爹魏锜、三叔魏颗等人拱了拱手,转身策马离去。

    魏相有些意外的拿着令牌,先是看了看渐渐远去的韩厥,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已经远去的中行氏方阵之中,表情渐渐狰狞。

    “好你个中行林父……给我等着,这事跟你没完!”

    吃亏不报仇,那可不是魏相的风格。

    “啪”的一声,魏相的额头吃了个不轻不重的暴栗。

    老爹瞪了魏相一眼:“还在这里逞什么凶?先回去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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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建魏说·荀林父刺帝篇》:始皇帝外出归家,乃运神龙吞吐之技,有五彩霞光漫天。荀林父访友率众过,见之大惊,曰:“若此子成长,吾无立锥之地也。”乃命甲士刺帝。

    帝执神兵,一步杀一人,趋车前,一剑斩落荀林父之旗,笑曰:“汝何能违天命邪?”乃去,凡近千甲士竟不能阻。

    荀林父见帝去,叹曰:“荀氏亡矣!”乃归家,数年后郁郁终。

第12章 魏相不能死,魏相必须死

    赵氏下宫,偏殿。

    这个地方荀林父来过很多次,已经非常熟悉了。

    熟悉的布局,熟悉的陈设,还有坐在最上首那个最熟悉的人。

    晋国执政、上卿赵盾就坐在那里,十分平静的看着中行林父。

    “见过赵孟。”中行林父长躬及地。

    半晌静寂。

    直到中行林父的腰背都已经作痛,身躯隐隐开始颤抖的时候,赵盾才缓缓说道:“坐吧。”

    中行林父缓缓起身,在一旁落座,目光落在赵盾身边站着的韩厥身上,然后又落在韩厥腰间的长剑上,最后收回目光。

    赵盾淡淡的说道:“为何要杀魏相?”

    中行林父正色道:“见之心厌,故杀之。”

    赵盾摇了摇头,道:“无法而诛,非治国之道也。”

    中行林父皱眉道:“不过区区一士人罢了,杀了又有何妨?老夫这些年为赵孟杀过的人之中,比魏相更有身份之人不知凡几。”

    赵盾叹了一口气,道:“错了就是错了,中行伯。”

    中行林父沉默片刻,道:“唯。”

    赵盾淡淡的说道:“做错事,便要付出代价,谁也不能例外。”

    中行林父低头道:“唯。”

    赵盾道:“中行氏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中行林父脸色微变,道:“中行氏愿献一座城邑及其方圆百里之地,为君子赵朔及冠所贺。”

    赵盾道:“两座。”

    中行林父脸色越发难看,过了好一会之后道:“喏。”

    赵盾道:“你可以走了。”

    中行林父起身道:“喏。”

    看着中行林父离去的背影,站在赵盾身边的韩厥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赵盾淡淡的说道:“说。”

    韩厥严肃的说道:“中行林父此人身为中军佐,却公然刺杀我赵氏家臣,赵孟为何要留其性命?”

    赵盾摇了摇头,道:“杀了中行林父,就必须要把荀氏两家连根拔起了。”

    韩厥握住腰间长剑,道:“此易事尔。”

    赵盾缓缓说道:“不错,灭掉中行氏和智氏这荀氏两家当然容易,但是……时机未到。若是老夫真的灭了中行氏和智氏两家,等老夫死后,赵氏就真的是所有人的众矢之的了。”

    韩厥若有所思,不再开口。

    良久,一声悠悠叹息从赵盾口中发出:“恨不能向天再借二十年啊……”

    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渐渐寂静,终不可闻。

    突然,赵盾的声音再度响起。

    “厥弟,魏相……不能死。”

    中行林父的马车在半路上又一次被堵住了,只不过这一次中行林父并没有像对付魏相那样对付来人,反而将来人请到了自己的车上。

    这是一名脸色冷厉颌下无须的老者,说话的时候声音如同公鸭一般难听:“魏相竟然未死?中行伯,此事做得可不算好。”

    中行林父沉默片刻,道:“魏相的武艺比老夫所想的更强,魏氏和赵氏的反应也比老夫想到的要更快,韩厥出现的速度简直让老夫怀疑他是用翅膀飞来的,是不是你们那边走漏了风声?”

    老者显然有些恼火:“五百甲士杀一人竟然没有成功,你就打算用这些借口和君……那位交代?”

    中行林父沉默不语。

    老者看着中行林父,缓缓说道:“中行伯,这是你们荀氏反超赵氏成为晋国第一大家族的机会,也是你中行伯能否成为上卿的机会。你应当很清楚,若赵盾死后没有那位的支持,你是不可能成事的。”

    中行林父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怒意,头却低了下来:“唯。”

    老者显然对于中行林父这个态度很满意,点了点头,轻声道:“记住,三日之后,魏相必须死。”

    ……

    半个时辰后,中行林父的马车缓缓的驶回了荀氏大宅之中。

    “去把仲弟,庚儿还有罃儿都叫来。”这是中行林父下了马车之后的第一句话。

    片刻之后,荀氏大堂内。

    中行林父坐在上首主位,最靠近他的是一名年纪比他略小一些、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这便是中行林父(荀林父)的亲弟弟智首(荀首)。

    再往下是中行林父的长子中行庚(荀庚),以及智首的长子(智罃)。

    如今的荀氏实际上由中行氏和智氏组成,由于中行林父和智首是亲兄弟的缘故对外基本上还是以一个“大荀氏”的面目出现,但实际上两家的封地、军队、财政都早已经各自独立,不相统属了。

    中行林父语气平静,将今天碰到魏相,接着与赵盾交谈的事情一一道来。

    其余三人听得都是皱眉不语。

    智首沉默片刻,道:“伯兄,这一次的两座城邑,你我各出一座吧。”

    中行林父叹了一口气,道:“是为兄连累仲弟了。”

    智首摇了摇头,道:“定计之时既然是兄弟定计,那么后果理当兄弟并承,伯兄言重了。倒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如今赵盾已然对我荀氏起了戒备,怕是有些麻烦。”

    坐在下首的智罃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主君和父亲何必多虑?如今赵盾将死,赵氏不可能再一手遮天了。”

    智首严厉的瞪了智罃一眼,喝道:“长辈说话,哪里轮得到尔这小子插嘴?”

    智罃讪讪的低下了头。

    中行林父笑了笑,道:“罃儿也是为了我荀氏着想,仲弟无须苛责于他。其实罃儿说的也对,若不是赵盾将死,老夫是连赵氏一个奴仆都不敢杀的,更遑论是赵朔的车右呢?如今啊,确实是时代不同了。”

    顿了一顿之后,中行林父道:“庚儿、罃儿,你们再去和胥童接触一下。三日后,让胥童找机会杀了魏相,但不能伤了赵朔。还有,你二人不可直接出手。”

    其他三人都是微微一惊,两名晚辈中行庚和智罃很快回过神来,应下此事。

    智首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道:“伯兄,既然赵盾已经察觉,你我若是再对魏相下杀手,岂非……”

    中行林父打断了智罃的话:“仲弟,还记得为兄和你说过的‘那人’吗?”

    智首点头。

    中行林父缓缓道:“那人说了,魏相必须死。”

    智首深吸一口气,道:“那人……的身体其实也不佳。前几日从宫中传出风声,那人似乎也抱恙在榻。”

    中行林父道:“但至少不会比赵盾死得更早。”

    智首沉默良久,叹道:“这是在赌啊,伯兄。”

    中行林父笑了笑,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几分冷厉和桀骜之意:“仲弟,我荀氏自文公继位至今已经被压制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有这个出头的机会,此时不赌更待何时?等老夫晋升上卿执政,难道你还怕四个下卿之中没有你一席之地吗?”

    智首身体一震,脸色变了好几变,终于还是一拳打在桌案上:“好,干了!”

第13章 相儿真是龙的传人?

    当天晚上,被包扎成绷带人的魏相又一次见到了赵朔。

    赵朔很生气:“这个中行伯简直是岂有此理!”

    赵朔的愤怒发自内心,如果魏相今天真的死了,赵朔和赵氏就等于被中行林父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魏相打了个饱嗝,正色道:“有一说一,确实过分。”

    赵朔看着魏相,关切的问道:“伤口没事吧?”

    魏相笑道:“都是一些皮外伤,请君子放心,不会妨碍三日后秋狩的。”

    身上伤口都已经包扎敷药过了,大多是外伤,考虑到秋狩基本上都是演练以及捕猎野兽,问题其实不大。

    赵朔松了一口气,道:“我让人带了一些药材过来,你尽管用。还有,我让韩厥给你的那个令牌你收到了吧?”

    魏相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在这。”

    赵朔道:“这是一块赵氏百将令牌,将来你若是上了战场,可以率领一百名赵氏甲士。算是我对你今日的一些补偿。”

    魏相拱手道:“多谢主君。”

    赵朔很认真的看着魏相,说道:“虽然我父放过了中行林父,但此事我已记在心中,到将来我为上卿执政时,必然会要中行氏和智氏好看。”

    赵朔毕竟是年轻人,年轻人说话的时候总还是会发自内心一下的。

    坐了一会之后赵朔就离去了。

    对此魏相倒并没有什么不满,赵朔能够第一时间到来已经足够说明对魏相的重视,魏相也没有傻到会觉得人家能为了自己区区一个车右就直接跑去和中行林父这样的国之重臣你死我活的地步。

    “报仇这种东西,还是得自己来啊。”魏相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只是,该怎么报呢?

    杀中行林父?以魏相的武艺来说真不难,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赵盾那个老腹黑肯定一边把魏相和魏氏推出来当替罪羊杀掉以平息舆论,一边笑嘻嘻的吞掉整个中行氏。

    傻子才这么干呢。

    杀掉中行林父的儿子中行庚?

    也不妥。中行庚是中行林父的接班人,杀了之后必然会迎来中行林父的疯狂报复,魏氏的实力不足以抵挡,而那时候赵盾会不会保魏相和魏氏同样也不好说。

    “奶奶的,还是实力不够啊。要不然全特么砍了,哪那么多事。”魏相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魏氏现在是一只小猫,中行氏却是晋国排名前列的顶级猛虎,双方能调动的资源差距太大。

    突然,魏相一拍大腿:“有了!谁说一定要杀人能算报仇?”

    如果不能毁掉你的**生命,那就毁掉你这个老政客的政治生命好了。

    小爷他娘的可是穿越者啊,要扬长避短!

    历史上的中行林父不是……

    魏相想着想着,嘴角隐约露出笑容。

    打定主意之后,魏相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这件事情魏相一个人是肯定搞不定的,必须要借助魏氏的力量。

    走到门口时,魏相突然听到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心中好奇,不由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

    原来是父兄三人组。

    宗主堂哥欲言又止,过了好几息时间才低声道:“两位叔,你们说……相弟会不会真被神龙教导过?”

    老爹魏锜大摇其头:“这小子胡言乱语呢。”

    三叔一脸严肃的想了半天,道:“好像还真不是。前日相儿就说了赵孟将死,而我们魏氏却要在刚刚才通过……来确认。你说说,相儿怎么可能比我们魏氏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人脉要更加消息灵通?”

    老爹噎了一下,道:“那也可能是他在外面听说的。”

    宗主魏绛咳嗽一声,道:“仲叔,这些天相弟都忙着在府里投河跳井,哪里出去过一次?胥童和赵朔来的时候,相弟已经说过赵孟将死的话了。”

    老爹哼了一声,道:“那就是他胡乱编造的!”

    三叔叹了一口气:“那钢剑又怎么解释?仲兄,钢剑的材质你也亲身体验过了,你总不能说这样一件武器也是一个从未接触过冶炼之人能够随便胡编乱造出来的吧?”

    老爹终于哑然,半晌之后才不太爽的道:“你们到底要说什么?”

    宗主魏绛迟疑片刻,道:“仲叔,其实我在想要不要将宗主的位置让给……”

    “不行!”老爹一声暴喝打断了魏绛的话:“简直胡闹!宗主的位置又不是儿戏,此话不必再提,不然我死后怎么去见伯兄!”

    宗主魏绛和三叔魏颗对视一眼。

    三叔道:“那也得把相儿重视起来,仲兄你想想,难道神龙就真的只传授了相儿这点知识?若是能利用好神龙的知识,对我魏氏是有百益而无一害啊。”

    老爹默然,良久之后才道:“但是相儿那个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原本就已经颇为跳脱,如今更加如此。看看他这两天都做了什么?不是差点杀人就是差点被杀,若是一昧照着他来,我陪着他一起死倒也无妨,就怕连累了魏氏啊。”

    宗主堂哥爽朗的笑了起来:“仲叔说这句话就太过见外了。父亲去世的时候就和侄儿说过,他希望侄儿能够和两位叔叔、和整个魏氏团结一心,这样才能够将魏氏发扬光大。既然相弟是魏氏的一份子,那魏氏庇护相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哪里来的连累不连累呢?更何况相弟的神龙教导对我魏氏还有大大的好处呢。”

    三叔插了一句嘴:“相儿既然被神龙看重,那必然是有大气运之人,我倒是觉得魏氏说不得要因为相儿的气运而飞黄腾达呢。”

    宗主堂哥又道:“今日中行林父数百甲士围杀相弟而不成,难道不就是相弟大气运的证明?”

    老爹被这两人轮番上阵说得哑口无言,半晌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真要把魏氏的希望都放在相儿身上,老夫还是觉得……”

    听着听着,房间内的魏相脸上慢慢露出笑意,悄悄的关上房门,坐回了自己的榻上。

    这还是魏相第一次觉得封建迷信是个好东西,省去了很多解释的功夫。

    片刻之后,房门被打开,三人组走了进来。

    老爹盯着魏相,瓮声瓮气的说道:“相儿,神龙有没有告诉你,应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秋狩?”

    魏相耸了耸肩膀,道:“神龙并没说这些,不过……儿倒还真是有一个计划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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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书新解》开头自序(作者纪新飘):“魏相者,魏始帝也。其人好大喜功、残酷暴虐、杀人如麻、谎造天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小宗夺大宗之权,违周礼而逆天命,时世人所不齿也。

    唯其工于心计穷兵黩武,竟能逆天而行得统华夏。呜呼!此华夏之耻也。

    吾虽不才,亦泣血著述,必命世人知其真面目,死而无憾矣。”

第14章 夜寻芳

    春秋时代的军事活动远比后世的要更加频繁。

    随着局势的发展和适应争霸的需要,晋国在晋惠公时期就已经“作州兵”,放开了“兵自国人来”的限制,正式将原先不允许进入作战部队的“野人”也视为兵源,实现了全国征兵。

    为了培训这些平日有农忙任务的士兵,晋国在每一个季度的农闲时分都会举行一次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分别为春蒐(sou)、夏苗、秋狝(xian)、冬狩。

    这一次的秋季狩猎,正式的名称就是秋狝。

    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春蒐才是晋国四季演练之中最重要的一项。

    卿大夫领主们会在春蒐时带来自己最精锐的军队,和国君商议这一年整个国家的军国大事,如果有法律或者国家制度的更改也会在这个时候进行博弈和表决。

    和春蒐相比,其他三个季度的演练多少显得无足轻重。

    但今年有所不同,在历年并不重要的秋狝,这一次所有晋国卿大夫家族却都是倾巢而出。

    晋国公乘一万五千人,兵车五百乘,晋侯委公族大夫原同、屏括、韩厥三人指挥。

    赵氏甲士徒兵共计六千人,兵车两百乘。

    荀氏(中行氏、智氏)甲士徒兵共计三千人,兵车一百乘。

    郤氏甲士徒兵一千五百人,兵车五十乘。

    ……

    魏氏甲士徒兵共两百七十八人,兵车五乘。

    旌旗招展,晋国无数甲士浩浩荡荡,沿着道路奔向数十里之外预订的地点。

    作为赵朔的车右,魏相理所当然出现在了赵朔的战车之上。

    突然他目光一凝,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晋国下军佐胥克之子,胥童。

    胥童阴冷的盯着魏相,看上去似乎恨不得把魏相给吃掉。

    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魏相就举起手中的长剑晃了一下,算是友好回应。

    胥童的表情就好像被人打了一拳,瞬间转过头去。

    魏相的目光继续移动,看到了中行庚和智罃。

    鉴于前些天和中行庚老爹中行林父之间的友好互动,魏相笑着朝中行庚竖起了中指,指尖微微转动。

    虽然中行庚不是穿越者,但依旧很好的理解了魏相的意思,脸色阴沉张嘴似乎咒骂了几句什么,不过魏相是听不到了。

    赵朔的声音在魏相的耳边响起:“你好像并不害怕他们的敌意。”

    魏相看着面前这名自己的同龄主君,笑道:“我有赵氏撑腰,为何要害怕他们这些赵氏之臣?”

    赵朔眯着眼睛,道:“既然都是赵氏之臣,那为何不和睦相处?”

    魏相笑道:“他要杀我,我自然也要杀他。”

    赵朔道:“你没有我的命令,这一次不能杀任何人。”

    魏相笑道:“唯。请君子放心,该杀人的时候我的剑同样会很快。”

    赵朔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道:“很好。”

    魏相看着赵朔,这位年轻的未来赵氏宗主还不能很好的完全掩饰情绪,魏相能从赵朔的身上感受到极大的忧虑和潜藏的悲伤,还有无尽的怒火。

    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魏相看了一眼身后几丈之外那辆由晋国公族大夫韩厥亲自驾驭、数千赵氏军队牢牢护卫的马车,若有所思。

    他看不到赵盾的身影。

    黄昏,三军安营。

    “跟我走。”赵朔对魏相道。

    魏相上了马,跟着跑出去一段之后才发现事情好像有些古怪:“就我们两人?”

    赵朔有些不耐烦的转头看了魏相一眼:“走。”

    两人奔驰经过一处处营帐,让魏相有些意外的是赵朔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悉,有种轻车熟路的感觉。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就在魏相觉得赵朔似乎是在作死的时候,赵朔已经策马驶入了一座被木栅栏扎起来的营帐之中。

    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入魏相的鼻尖,让他不由一愣:“这是香囊吧,难道有女人?”

    还真有女人。

    一名女子迎了上来,用柔柔的声音说道:“君子怎么才来?”

    赵朔微微一笑,道:“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来晚了,还请公主见谅。”

    魏相看着面前这名颇为漂亮且端庄、年纪看上去似乎也就十六、七岁的少女,从公主这个称呼中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这应该就是那位“赵氏孤儿”的生母,当今晋侯的女儿庄姬了。

    女子注意到了赵朔身后比较面前的魏相:“这是……”

    魏相微微弯腰行礼,恭敬道:“士人魏相见过公主。”

    赵朔对着魏相道:“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说完,赵朔便和公主入了营帐之中。

    魏相摸了摸下巴,看了看左右那几名面无表情的晋国宫廷侍卫,走到了一个不算引人注目但距离营帐又足够近的地方,靠在了营栏上。

    耳朵竖起来好一会,魏相发现好像听不到什么声音,便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一个声音突然从魏相的身后响起:“君子相为何叹气?”

    魏相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然后一愣。

    一名少女就站在几步之外,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魏相。

    绛红色的曲裾深衣、样式简洁的少女髻和白色的凤纹玉笄搭配恰到好处,将少女亭亭玉立的身姿展现了出来,显出几分可爱,但却又并没有那么幼稚。

    和方才那位端庄高贵的庄姬公主相比,这位少女的风格就是另外一种味道了。

    魏相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少女的大眼睛之中闪过一丝微微的愠怒:“君子相为何不答?”

    魏相这才回过神来,道:“是在想一些自己的事情,让姑娘见笑了。不知姑娘是……”

    对方连魏相的名字都叫出来了,这就有点奇怪。

    少女咦了一声,瞪大眼睛看着魏相:“君子不认识我了?”

    魏相呆住,翻遍记忆也不知道对方身份,只好摸了摸鼻子,颇为尴尬的说道:“这个确实不知。”

    少女重重的哼了一声,小瑶鼻微微皱起,腮帮子鼓了一下:“不知道就算了!”

    魏相:“……”

    少女似乎并没有真的生气,很快就又带着好奇问道:“你方才出神,莫非是在想你的那条神龙?”

    魏相大吃一惊,道:“姑娘你……如何知晓?”

    别看魏相在自家父兄三人组面前左一个神龙又一个神龙,这种事情其实是很犯忌讳的,就好像是周朝开国时候的什么凤鸣岐山一样,一旦传扬出去是要死人的!

第15章 婚约之人

    少女嘻嘻一笑,道:“还以为神龙教导之人会……没想到是你这般模样,呆头呆脑的。”

    魏相看着面前这位少女,很认真的说道:“姑娘究竟是谁?”

    少女扔来一颗石子,被魏相躲开。

    “我是范氏的,你忘了?小时候你就是这么用石头和土块扔我!”

    魏相脑海之中浮现出一个满脸泥土气鼓鼓看着自己,被捉弄得泫然欲泣的小女孩,终于明白对方身上这种隐约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你是士氏之女?”

    少女哼了一声:“范氏!士氏这个名字不好听。”

    魏相失笑摇头。

    这算什么,青梅竹马么……

    还真是十年没见了,也亏她还记得。

    那时候魏氏和士氏之间的关系其实还可以,但后来士氏慢慢兴起而魏氏渐渐变弱,两家人的走动就少了很多。

    如今魏相就连士燮都不是那么熟悉,更别提这位单名叫一个“曼”的姑娘了。

    不过印象里自家妹妹魏葭好像提过几次这个姑娘,似乎两人关系还不错?

    魏相脸色放缓了不少,道:“原来是季祁姑娘,这件事情还请姑娘不要随意说出去。”

    春秋时代对女子的称呼是有规矩的,这名姑娘的原名其实应该叫做士曼或者范曼,但只有她的家人或者很好的朋友才可以这么称呼,魏相这种外人就不行。

    她是士会的第四个女儿所以是“季”,女子称姓不称氏所以是“祁”,合起来就是季祁。

    季祁并不是名字,而是相当于后世大白话里“祁家四小姐”的意思。

    又比如魏相的妹妹魏葭,外人对她的称呼就是“孟姬”。

    以魏相对士会和士燮两父子的印象,这位姑娘应该不是那种多嘴之人。

    季祁笑吟吟的看着魏相,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刚才是不是在想你的神龙教导,好思考怎么帮助你脱离杀身之祸?”

    魏相心中惊讶之意更浓,看着少女的目光越发古怪。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魏相咳嗽一声,道:“还请姑娘不要左一个神龙右一个神龙的,传出去对在下其实有些麻烦。”

    季祁笑道:“我当然不会说,不然魏葭岂不是恨死我?我只是有些好奇,想问你一个问题。”

    魏相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道:“姑娘请讲,只是莫要再提神龙了。”

    季祁哦了一声,道:“那天你为何不杀胥童?”

    魏相摸了摸鼻子,有些意外对方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胥童之父乃是胥克,胥克和我同为赵氏家臣,不好下手啊。况且……杀人也是不对的。”

    少女哦了一声,道:“那个胥童不是什么好人,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看我的目光都……呸,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少女显然被自己的话激怒了,紧握粉拳狠狠的挥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

    魏相面对少女这句千古名句,只能默然

    突然,少女脸上神色一动,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魏相:“……”

    赵朔的身影从营帐之中出现:“魏相,我们走。”

    魏相应了一声,立刻跟上前去。

    上车的时候,魏相借机再看一眼方才的地方,然而除了黑暗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让他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走了。”赵朔对着魏相道。

    魏相一拉马缰,跟着赵朔一起离开。

    重新回到赵氏的营地之后,赵朔突然问了魏相一个问题:“你杀人的技巧如何?”

    魏相想了想,道:“应该还可以。”

    虽然在和中行林父一战之后的第二天魏相连苦胆都吐出来了,但这种事情经历过一次之后,再来应该就没有太大的心理障碍了。

    赵朔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你的那把剑好像质量很不错,明天记得带上。”

    魏相目光闪动,问道:“明天要杀人?”

    赵朔露出了一个充满杀机的笑容:“要杀很多人。好了,去休息吧,明天有你发挥的时候。”

    魏相走出大帐,心中疑惑反而更增。

    看起来赵朔是去会自己的未婚妻,怎么约会完了之后反而变成这个样子了?

    魏相若有所思的看着脚下的青青草地,半晌才喃喃自语:“也没到那个时候啊。”

    ……

    “你的那位婚约之人如何了?”

    这个问题是庄姬公主问出来的,俏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庄姬公主的对面坐着一名少女,正是魏相刚刚见到的士氏少女季祁。

    季祁双手撑腮,叹了一口气:“看上去傻傻的,还有点呆。和魏葭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庄姬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魏葭有多喜欢她这个哥哥你又不是不知,她说的话怎能全信?若是你不喜欢魏相的话,我和父候说说,让他给你许个新人家便是了。”

    季祁吃了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行!”

    庄姬脸上笑意更浓,促狭道:“怎么,才见了一面就思春了,恨不得想要嫁出去了?”

    季祁脸颊绯红,嗔道:“才没有!就是……那个人其实还有点意思。而且,这婚约是当年父亲和魏悼子定下来的,以父亲之为人是绝不会反悔的。”

    庄姬摇了摇头,道:“你父亲深得父候和赵孟的信任,魏氏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魏氏宗主魏绛早已娶妻生子,魏相又非大宗嫡子,他其实配不上你。”

    季祁沉默片刻,轻声道:“那也比嫁给胥童这样的人强,你不知道那胥童每次看我的眼神……呸!令人作呕。”

    庄姬道:“可胥童的父亲胥克乃是六卿之一,比魏氏这个中大夫强了太多。”

    季祁嗔道:“不嫁不嫁,我就不嫁给胥童,想到那个人都恶心!”

    庄姬看着季祁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好,等你嫁给魏相那个士人,我看你以后怎么在那群女子面前抬起头来。”

    季祁眼睛一瞪,小瑶鼻狠狠的皱了起来:“他要是不中用,我就,我就打死他!”

    庄姬的笑意越发浓郁,笑着笑着,突然化作一声叹息。

    季祁楞了一下,道:“怎么,谈得不顺利?”

    庄姬默然半晌,道:“这一次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父候刚刚说了,让我们这些女子明日都只能呆在营帐之中,不能外出。”

    季祁啊了一声,显然有些失望:“那不是看不到围猎了?”

    庄姬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急着想嫁了,就因为魏葭天天在你耳边嘀嘀咕咕的那些话?”

    “才没有!!!”季祁顿足,俏脸羞得通红,嗔道:“公主!!”

    少女们的笑声如银铃一般,丝丝缕缕的从大帐的幕布之中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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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建魏说·始皇帝遇祁皇后篇》:“始皇帝既为赵朔车右,一日随赵朔见庄姬。庄姬者,晋成公之女,赵朔之妻,赵武之母也。

    时祁皇后访庄姬,遂遇帝,乃知其相貌雄伟举止得体谈吐大方,心甚爱之。

    其后归家,祁皇后见其父范武子曰:‘父,非魏相不嫁!’

    范武子亦知始皇帝之名,曰:‘此子,潜龙在渊也。’乃成其良缘。”

第16章 魏相,杀了他

    晋侯的名字叫做姬黑臀,因为他出生的时候臀部有一块黑色胎记。

    这个名字和郑寤生、赵无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说明了名字的主人不但是一名庶子,还是一名完全不受重视的庶子。

    姬黑臀的人生也是如此,他并没有得到自己父亲晋文公姬重耳多少的宠爱,在自家兄长晋襄公即位之后更是直接被打发回了娘家东周洛邑,过了几十年寄人篱下的生活。

    正是这样的生活让这位晋侯变得习惯与人为善,习惯了退让以及谦和,最终被杀死晋灵公的赵盾选中成为了新一任的晋侯。

    晋侯就坐在自己的大帐之中,语气一如既往的谦和:“本侯刚刚和赵朔谈过了,赵氏这一次不打算有任何退让。”

    位置最靠近晋侯的是中行林父,这位赵盾的副手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愤怒,反而显得云淡风轻:“赵孟毕竟执掌朝政数十年,赵氏春风得意,不愿意做任何退让也是理所当然。”

    晋侯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没有说话。

    在中行林父的旁边,郤缺缓缓开口:“赵氏必须要退让。赵盾一人权倾朝野倒也罢了,若是将来赵朔也如其父那般霸道,不但公室权威荡然无存,我等姬姓诸卿也会成为赵氏的铲除对象。”

    如果士会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很惊讶郤缺竟然和中行林父一起商议如何对付赵氏的事实。

    晋侯缓缓说道:“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中行林父和郤缺对视一眼,道:“君候,赵孟将死,正是我等借机起事之时。明日的议事便是一次极好的时机。”

    晋侯叹了一口气,道:“就不能等赵孟死了之后再做打算吗?”

    中行林父微微的笑着,道:“若是君候只想削弱赵氏,自然是等到赵孟死后才是最佳。但若君候想要彻底消灭赵氏,明日的试探就必须进行。”

    晋侯没有开口说话。

    郤缺微笑道:“其实君候大可不必担心,如今大晋六卿之中已经有四卿在此,赵孟又已然病重,区区一个栾盾难道还能翻了天去不成?胥伯,臾伯,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坐在下首的胥克和臾骈两人缓缓点头。

    中行林父沉声道:“君候,如今正是最佳良机,不能再犹豫了!”

    晋侯环视众人一圈,最后似乎带着几分无奈的叹了一声:“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中行林父胸有成竹,笑道:“既然是要试探,自然不能从赵孟这边试探。赵孟之子赵朔应当是一个极好的试探对象。”

    片刻之后,中行林父和郤缺携手出帐,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意。

    郤缺朝着中行林父拱手,笑道:“恭喜中行伯即将晋升上卿,为我大晋执政。”

    中行林父笑着还了一礼,道:“老夫也要恭喜郤伯,等到我等除去赵氏之时,中行氏和郤氏届时当相互襄助,共助君候辅佐朝政才是啊。”

    两人相视大笑。

    半晌,中行林父收回笑意,对着一旁的胥克淡淡的说道:“胥伯,你明日调集好胥氏兵卒,等老夫的信号一到,就先灭了魏氏的兵马吧。”

    “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

    翌日。

    魏相早早就起床了,仔细的打磨了一番自己的长剑。

    这把长剑属于最新版本的“五炼钢”,是欧冶目前为止的最佳作品。

    摸了摸自己胸前的护心甲片,魏相自言自语:“看来是一出好戏。”

    魏相和赵朔同车而行。

    魏相左右看看,忍不住低声提醒:“赵孟车驾未出。”

    赵朔淡淡的说道:“父亲昨夜犯病,如今医者还在医治之中,你我先行就是了。”

    魏相道:“恐怕会有麻烦。”

    赵朔笑了起来:“本君子等的就是麻烦。”

    魏相耸了耸肩膀,握紧手中长剑,没有说话。

    想当棋手就要先当棋子,今天的魏相绝对是一枚十分锋利的棋子。

    赵朔今日的脸色异乎寻常的严肃,眼看就要抵达目的地,赵朔突然问了魏相一句:“你说今天谁会赢?”

    魏相不假思索的说道:“赵氏会赢。”

    赵朔又道:“若是我父今日病故呢?”

    魏相没有说话。

    赵朔似乎也不需要魏相的回答,这位年轻的、即将继承整个赵氏基业的少宗主只是站在马车之上,出神的看着渐渐靠近的那座宫殿。

    在这个时代,每一次的狩猎之前都需要举行一次议事,随后就是告祭上天和祖先,最后才是真正开始演兵狩猎。

    行宫就是用来作为议事的地方。

    魏相有些惊讶。

    短短一天时间,原本只是简陋大帐的地方竟然变成了一座高台和宫殿。

    红色的“晋”字大旗迎风飘扬,上千名晋国宫廷侍卫全副武装,拱卫此地。

    赵朔带着魏相走下马车,昂然朝着不远处的宫殿而去。

    所有的随从都必须止步,只有卿大夫以上爵位才能踏上宫殿,魏相是唯一的例外。

    许多晋国大臣正陆续抵达,见到赵朔之后所有人主动让开一条道路,还有不少人向赵朔打招呼、行礼。

    两名晋国宫廷侍卫在行宫台阶之下拦住赵朔,沉声道:“君子,请交出兵器。”

    赵朔看了这两名宫廷侍卫一眼,道:“滚。”

    宫廷侍卫道:“君子,不能在君前持械,此乃规矩。”

    赵朔淡淡说道:“魏相,你听到了吗?”

    赵朔话音未落,魏相已经迈步,出腿。

    砰砰两声,两名宫廷侍卫倒飞出去,血沫从空中洒落。

    一时寂静。

    魏相缓缓收腿,面无表情的站回了赵朔的身后。

    上百名禁卫突然将赵朔和魏相围住。

    魏相怡然不惧,抽出长剑立于赵朔身前。

    赵朔平静的看着这些禁卫,突然笑了起来:“胥童呢?让他滚出来。”

    魏相的老熟人胥童越众而出,朝着赵朔拱了拱手:“胥童见过君子。”

    赵朔盯着胥童,冷冷的说道:“胥童,你这个禁卫军将军是我父亲让你当的,没错吧?”

    胥童道:“正是赵孟赏识。”

    赵朔道:“那你还敢收缴本君子武器,看来你是想要当第二个屠岸贾了?”

    胥童脸色一变,道:“不敢。”

    赵朔道:“那你还不滚开?”

    周围,众多晋国卿大夫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这一幕,没有人敢上前,不少人悄悄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赵孟和君子朔持剑上殿这么多年,今日为何要缴械?”

    “莫非屠岸贾之事再演?”

    “慎言、慎言!”

    “君子朔会有事吗?”

    “怕是不会,不过君子朔那个护卫想来是要血溅当场了。”

    ……

    这些明明声音很低但却偏偏清楚传进耳朵之中的话终于让赵朔失去了耐心,一指面前的胥童:“魏相,杀了他。”

第17章 人要拼命才能活命

    赵朔话音刚落,魏相已经拔剑上前。

    面前是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禁卫军,但魏相依然上前。

    胥童脸色大变,一边往后暴退一边大喝:“拦住他!”

    魏相的长剑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厉锋芒。

    两名晋国禁卫军甲士齐声惨呼,被魏相一剑分成四段。

    魏相剑光不停,再刺。

    又是两名甲士倒下。

    上百名甲士同时朝着魏相合围,无数刀剑斧钺同时落下。

    如果这些武器彻底落在魏相身上,不管胸前的护心钢甲多厚都无法阻止魏相的死亡。

    但魏相并没有死,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伤都没有受。

    因为魏相的长剑已经架在了胥童的脖子上。

    数不清的刀剑斧钺则架在了魏相的脖子上。

    魏相认真的对着胥童道:“你越来越弱了。”

    其实不是胥童变弱,而是魏相在经过前几日那一次被中行林父的围杀之后,在生死之间的决断更为果决和正确。

    但魏相就喜欢这样说,因为他就是想要狠狠的打击胥童。

    谁让这个混账东西的眼睛不好好看地方。

    胥童死死的盯着魏相,道:“放开我,不然你今日必死。”

    魏相笑了起来:“我死,你也会死。”

    胥童道:“你全族都会为你陪葬。”

    魏相耸了耸肩膀,道:“那不是你这个死人应该考虑的事情,给你三息时间,让你的部下滚开,或者我们一起死。”

    胥童冷声道:“你真不要命?”

    魏相笑道:“人总是要拼命才能活命。”

    胥童脸色变幻不定,终于咬牙道:“都退开!”

    禁卫军犹如潮水一般退开,魏相抓住胥童,缓缓退回赵朔身边。

    赵朔目光平静的走上前来,正正反反扇了胥童十几个大耳光。

    胥童连声惨叫,脸颊高肿,嘴角有血丝流出。

    赵朔甩了甩手,有些不太高兴的对着魏相说道:“你来。”

    魏相一巴掌将胥童整个人扇得飞了起来,落在了三尺之外。

    几颗带着血沫的牙齿落在地上。

    胥童奋力想要挣扎起身,却被魏相一脚踏住,脑后传来的冰凉锋利感让胥童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好像一只鸵鸟般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土之中。

    赵朔朝着魏相点了点头:“干得不错。”

    魏相还以一个笑容。

    赵朔抬头,凌厉的目光在面前的上百名禁卫军脸上扫过,禁卫军甲士们被赵朔气势所夺,竟然纷纷退缩。

    赵朔冷冷的说道:“一群废物。抛出来的棋子都不敢保,还想和赵氏对弈?”

    一声轻笑从旁边传来:“君子好大的火气。”

    魏相循声看去,瞳孔微微一缩。

    中行林父就站在几丈之外。

    赵朔看了中行林父一眼:“中行伯想说什么?”

    语带锋芒。

    中行林父笑道:“老夫只是想要提醒君子,赵孟先前已然立有常法,言明凡官员将领违例者皆依法处置,今日君子所为似乎和赵孟之法背道而驰。”

    赵朔哦了一声,道:“那又如何?”

    中行林父缓缓说道:“所以胥童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赵朔很认真的问了一句:“那他应该死在何处?”

    中行林父失笑,道:“他应该在君候面前获得审判,若是有罪的话,便应该死在君候面前。”

    就在中行林父和赵朔唇枪舌剑的时候,魏相也在看着中行林父身边的那名中年人。

    从体型来看,这无疑是一名武艺颇为出色的将军,再结合年纪以及和中行林父颇为相似的面容,魏相不难猜出对方的身份——中行林父之弟,智氏的开创者智首。

    智首也在盯着魏相,目光之中面带杀机。

    魏相哈哈一笑,看了自己脚下的胥童一眼,再朝智首扬了一下眉毛,意思不言而喻。

    智首大怒,右手按剑,盯着魏相冷笑不语。

    魏相故作惊恐,然后用力的将胥童的脑袋踩进沙地之中。

    胥童挣扎得好像一条将死的鲤鱼。

    就在这个时候,赵朔突然笑了起来:“有道理。所以胥克这个老鳖如今还不出来,是想着在君候面前给我一个好看了?”

    中行林父缓缓说道:“君候乃是大晋之君候,若是有人不经君候允许擅杀禁卫军将领,想必君候是不会开心的,庄姬公主怕也是不会开心的,君子说呢?”

    赵朔哈哈大笑,道:“好像有那么一些道理,魏相,带着这条背主之犬,随我上殿!”

    说完,赵朔大步朝着宫殿之上走去。

    魏相提起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胥童,不紧不慢的跟在了赵朔身后。

    中行林父含笑看着这一切。

    突然,魏相脚步微微一停,转身朝着智首笑了一下,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这个手势清清楚楚的落在了所有人眼中。

    中行林父的身边,智首一声冷笑:“好嚣张的小子,攀附上了赵氏就如此目中无人?”

    中行林父平静的说道:“仲弟也不小了,何必争一时之气?”

    一个声音传来:“确实,智首大夫年纪不小,但脑子却如同三岁小孩一般,着实让我这个晚辈为之发笑。”

    智首闻言顿时大怒,目光锁定来人,冷声道:“魏绛,有你这般宗主,也难怪魏氏会出了魏相这种恶犬了!”

    刚刚抵达的魏氏宗主魏绛微笑道:“智大夫此言差矣,魏相乃是赵朔之臣,臣为君而效力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反倒是有些人忘恩负义,也不看看是谁让他们能够站在这朝堂之上,如今却行此背主之事,委实让人发笑!”

    智首冷笑不止,道:“很好,看来你魏氏是铁了心要当走狗了。”

    魏绛摇了摇头,道:“智大夫,你素来生性冲动,晚辈这里还是要劝你一句,闭嘴吧。”

    “够了。”中行林父淡淡抬手,制止了还想要继续说话的智首:“上去吧。”

    智首恨恨的看了一眼魏绛,跟着中行林父上殿去了。

    魏绛正欲迈步,突然一声叹息从身后传来:“魏大夫,魏相乃是赵朔家臣,拼命也是理所当然。你如此强出头得罪智氏,又是何必?”

    魏绛转头,正好看到了并肩而来的郤缺和士会,方才那声叹息正是士会所出。

    魏绛笑容不变,道:“士大夫虽为长辈,但此言晚辈却是不能苟同。相弟既然是我魏氏之人,魏绛身为魏氏之主又岂能坐视不理?”

    郤缺淡淡的说道:“魏相不过区区一庶子,没了也就没了。”

    魏绛正色道:“魏氏子之性命,比郤伯想象的还是要金贵太多。”

    郤缺眯起眼睛:“就为了魏相,你便要赌上魏氏的命运?”

    魏绛大笑:“既然站队,又何妨站得更明显一些呢?郤伯,士大夫,魏绛先行一步。”

    看着登上台阶而去的魏绛,士会突然有些恼火的瞪了郤缺一眼,低声道:“郤伯,方才君子朔和中行伯对峙,你不出头倒也罢了,连老夫想要为君子朔说几句话都不行,你这是何意?”

    郤缺捻着颌下长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士兄,稍安勿躁……再过一会,你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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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书·始皇帝本纪》:“秋狝,帝随赵朔入行宫。有胥童率众拦阻,欲行屠岸贾之旧事。帝五剑而擒胥童,众皆惊。”

第18章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秘密

    走在台阶上,魏相明显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忍不住低声提醒赵朔一句:“是不是应该等其他人来?”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情况,赵氏一族权倾朝野,但今天除了赵朔之外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其他核心人物出现在此。

    赵朔可能想当第二个赵盾,但魏相绝对不想当第二个提弥明。

    莫非赵盾真的已经要死了?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眼前这种情况。

    赵朔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无妨。”

    魏相看着赵朔的样子,不由皱眉。

    这家伙莫非真的要发疯?

    魏相原本以为自己知道结局就足够应对过程了,但他现在才发现这过程未免过于曲折难懂了一些。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秘密!

    “相弟!”宗主堂哥魏绛终于赶了上来,和魏相并肩而行。

    多一个人提着胥童,魏相的压力减轻了不少,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家里都准备好了?”

    魏绛笑了笑,道:“按照你的提醒让两位叔叔坐镇了,这一次问题真的这么大?”

    魏相看了一眼前方的赵朔,发现赵朔没有回头的意思,便低声道:“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魏绛眉头一皱,随后又舒展开来,笑道:“无妨,顶多杀出一条血路就是。”

    魏相想了想,道:“流血的未必就是我们,就是未雨绸缪一下。”

    魏绛笑道:“那最好不过。放心吧,魏氏会全力支持你的。”

    说话间,行宫正殿到了。

    赵朔昂然直入大殿,这位无论箭术和武艺都非常一般的赵氏君子,这一刻却给人一种凛然之威,颇似其父。

    魏相看着面前这间大殿,知道晋侯和卿大夫们对赵氏的第一次反扑已经开始,就在这大殿里面等候着赵朔的到来。

    天下如局,当你还无法成为棋手,那么就当好一枚棋子。

    什么样的棋子是好的棋子?当然是站在胜利那一方的棋子。

    魏相深吸一口气,手提胥童,持剑上殿。

    大殿的长度惊人,足以容纳上百个坐位。

    已经有不少人落座,许多人的目光先是落在赵朔身上,接着又立刻转到了赵朔身后的魏相以及魏相手中的胥童身上,然后变得复杂和玩味起来。

    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拦在赵朔面前:“君子,这是怎么回事?小儿和君子之间是不是有一些误会?”

    通过刚才那句话和这名老者的长相,魏相能够轻易的辨认出老者的身份——晋国六卿中的下军佐胥克,也就是胥童的父亲。

    赵朔停下脚步,平静的看着胥克:“胥克,你所做之事,难道心中没数?”

    胥克脸色微微一变,表情变得略带祈求:“君子,念在老夫为赵氏效劳多年的份上……”

    赵朔道:“魏相?”

    下一刻,魏相手中长剑已经指在了胥克的眼前,距离胥克额头不过三寸。

    “好狗不挡路,让开。”

    胥克气的满脸通红,但还是无可奈何的让开了去路。

    赵朔走到一个极为靠近上首的地方坐下,魏相提着胥童走到赵朔身后,将胥童丢在地上,一脚踩住。

    这个动作给魏相又一次赢得了不少人的瞩目,窃窃私语。

    “此子是谁?”

    “据说是君子朔新选之车右,魏锜之子。”

    “啧,果有魏犨昔年鲁莽之相,却不知这魏氏比胥氏如何?”

    “嘿,以新代旧罢了。”

    “小声点,若是被听到了你我都讨不得好!”

    ……

    突然,大殿之中又是一阵骚动。

    中行林父和智首这一对荀氏兄弟来了。

    胥克急忙迎上去低声和中行林父说了几句话,中行林父微笑的拍了拍胥克的肩膀,看起来是在安抚胥克。

    赵朔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好像完全没看到荀氏兄弟的到来。

    中行林父落座之后,郤缺和士会也联袂而至,这两人倒是和赵朔打了招呼,然后才各自落座。

    人慢慢到齐,只有最上首的两个位置还空着,其中一个属于晋侯姬黑臀,另外一个属于上卿赵盾。

    魏相站在赵朔身后,看上去面无表情,实则内心好奇的打量着大殿之中的诸多晋国大臣。

    由于魏氏太弱接触不到上层交际圈的缘故,这里面很多人都是魏相早闻其名但却从未谋面的。

    最重要的当然是晋国六卿。

    卿,又称卿士。

    诸侯之良者,为天子卿士。大夫之良者,为诸侯卿士。

    诸侯可以是卿,大夫也可以是卿。这就注定“卿”在周朝制度之中是独一无二,极为特殊的。

    它更偏向于终身制而不是世袭制,更像是一个“官”而不是类似于诸侯、大夫这样的“领主”。

    晋国六卿集军政大权于一体,位高权重,排名按先后顺序分别为:

    中军将赵盾,晋国首席执政,上卿(又称正卿),也是晋国如今真正的统治者,但今天不在。

    中军佐中行林父,中卿(又称亚卿、次卿)。老狐狸加老乌龟,差点要了魏相命的家伙。

    上军将郤缺,下卿。没接触过,但和士会关系极好,长袖善舞,据说各方面的关系都处理得很不错。

    上军佐先毂,下卿。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应该是六卿之中最年轻的一位,人高马大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军将栾盾,下卿。六卿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人,看上去也是一名寻常贵族模样,神态之间似乎有些不安。

    下军佐胥克,下卿。

    晋国现任六卿之中除中行林父外,其他四名下卿都是由赵盾亲自任命的。

    想到这里,魏相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今天赵盾因病未至,赵氏只有赵朔一个人作为代表出面参加会议,声势比起以往无疑要弱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赵氏一族依然还有三位下卿盟友坐在这座宫殿之中。

    中行林父凭什么觉得他和胥克联手就能赢,就因为有晋侯的支持?

    魏相想着,心中突然一动:“莫非,还有更多的反骨仔?”

    大殿之中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魏相抬头,看到一名身着华丽服饰,头戴冠冕的老者正缓缓的从侧门走向上首那个主位。

    晋侯姬黑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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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书新解·章一节选》(作者大儒纪新飘):“魏相少年时野心勃勃,及冠后极力攀附权贵,乃投赵氏门下。

    其人擅奉迎,与赵氏少宗主赵朔臭味相投,为虎作伥无恶不作,更当众调戏祁姓女子,为世人所厌。

    时有义士胥童出面阻止,反被魏相大加折辱。胥童之父胥克闻讯大怒,遂联合中行氏、智氏诸卿大夫,欲于秋狝之上共除此害也。”

    作者注:为什么会有这本纯批判的魏书新解,倒不是我要故意恶心大家,就是让大家看看那些巴不得魏相死的人是怎么想的,那种无能狂怒的样子。有吹有黑,感觉应该能提供一些不同的观感和趣味。

第19章 臣请君候诛魏相

    晋侯一到,所有人向这位晋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行礼:“见过君候!”

    魏相同样弯腰行礼,感觉脚底的胥童似乎还在挣扎,右脚不动声色的又加了几分力。

    “二三子,免礼就座吧。”晋侯的声音和他的相貌表情一样温和,就像是一名慈祥的老爷爷。

    众人纷纷落座。

    晋侯看了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位置,有些诧异的说道:“赵孟为何不在,莫非是有事情耽误了?”

    赵朔起身,道:“回君候,家父昨夜身体突然抱恙无法前来,请君候恕罪。”

    晋侯温和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不知赵孟身体如何,需要本侯派医者去探视一二否?”

    赵朔道:“谢君候关心,家父说过两日好转之后便来向君候请罪。”

    晋侯笑道:“赵孟乃是国之柱石,他若是无事,本侯也就放心了。不过赵孟不在,这议事还怎么个议法?不如改日再议吧。”

    智首起身,沉声道:“君候此言,臣不敢苟同也。赵孟虽为上卿,但君候才是晋国之主。晋国之事由君候定夺乃是理所当然,赵孟缺席又有何妨呢?”

    晋侯明显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中行林父淡淡的说道:“君候,议事还是要议的,若是因为赵孟之缺席而延误了议事之后的祭天,岂不是被泰一神和列祖列宗怪罪?”

    晋侯依然迟疑,看向赵朔:“君子朔怎么看?”

    赵朔十分平静的说道:“臣自然是凭君候做主。”

    晋侯环视一圈大殿,叹了一口气:“唉,那本侯就试试吧。但今日只是理一个头绪出来,凡军国大政之事究竟如何定夺,还要等本侯将来和赵孟商议一番才是。好了,二三子若有何事,尽管畅所欲言吧。”

    晋侯话音落下,胥克腾一下就站了起来:“君候,魏氏子相无故对臣之子胥童出手殴打,其后更将胥童擒至此地大加折辱。还请君候为臣主持公道,将魏相这逆贼正法!”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都落在魏相身上。

    对于这个指控,魏相倒是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紧张或者恐惧的表情,只是踩着胥童的脚又微微用力了一些,让胥童的身体又微微动弹了两下。

    晋侯的目光投了过来:“尔便是魏相?”

    啪的一声,胥童好像一条咸鱼般被丢在了大殿中央的地上,一动不动。

    魏相走了出来,朝着晋侯一礼:“士人魏相见过君候。”

    晋侯的目光从胥童身上收回,多少有些古怪:“你为何要伤胥童?”

    魏相看了一眼赵朔,发现赵朔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便道:“回君候,我乃君子朔车右,胥童拦阻君子朔上殿,我故出手擒之。”

    晋侯平静的说道:“如此说来,你也是为了护主?”

    魏相道:“回君候,正是如此。”

    晋侯看了胥克一眼,道:“胥伯,你怎么看?”

    胥克看着在地上一动不动,偶尔抽搐一下的胥童,看向魏相的目光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当下道:“君候,犬子乃是君候之禁卫将军,原本便有拱卫君候的职责。如今却被人如此折辱,君候之颜面何存,大晋之颜面何存?必须要诛杀魏相,以儆效尤!”

    魏相正准备开口说话,宗主堂哥魏绛的声音已经响起:“胥伯此言差矣。胥童是为了忠君,魏相也是为了忠君。既然都是忠君,那就只有胜负之分,何来什么对得起对不起君候和晋国呢?胥伯莫要刻意向魏相泼脏水,辱我魏氏之人!”

    胥克一时间为之哑然。

    以这个时代的君臣观来说,赵朔是晋侯的臣子,赵朔要对晋侯效忠。而魏相是赵朔的臣子,魏相只负责对赵朔效忠,并不负责对晋侯效忠。

    简单的说,就是“我封君的封君不是我的封君,我臣子的臣子不是我的臣子”。

    所以魏绛说的确实没错,魏相为了自己的封君赵朔而得罪封君的封君晋侯,这并不违反这个时代的君臣观,反而是一件天经地义、完全符合周朝封建礼制的事情。

    胥克不说话,但还有其他人想要开口。

    智首冷冷的说道:“诚然忠君乃是臣子之本分,但魏相公然折辱大晋宫廷将军也是事实。若是今日不追究魏相,难道将来什么人都可以打着忠君的旗号来这么做?如此我大晋之国威何存,君候之威严何存,诸卿大夫之体面何存!今日必须要杀了魏相此獠,方能严正律法、晓谕臣民、使大晋上下重归一心!”

    魏相一听,得,我还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了?果然啥人也比不上政客这张嘴啊。

    士会听到这里,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道:“智大夫此言差矣!若是说到律法,不知前几日中行伯率甲士当众截杀魏相,依的是哪条律哪条法?难道只有你荀氏之人做得,别人变做不得吗?”

    郤缺大急,拼命打眼神示意士会不要再说,然而士会直接无视。

    中行林父脸色微微一动,不紧不慢的说道:“士大夫是觉得老夫行事有违律法了?”

    士会昂然道:“正是如此!无论是被庐之法还是赵孟常法,从无卿大夫可随意诛杀士人之条例。若是此条一开,大晋士人岂非人人自危,只能屈身为卿大夫之犬?臣为臣者,非门下走犬也!中行伯,你我素来交厚,但你这一件事情……错,便是错了!”

    中行林父看着士会半天,突然笑了起来:“士大夫所言极是,老夫确实是做错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中行林父站了起来,目光落在魏相身上:“魏相,老夫当日一时糊涂,命族中甲士截杀于你,是老夫做的不对,在此向你道歉。”

    在大典之中所有人的诧异目光中,中行林父还真的朝魏相行了一礼。

    就连魏相自己都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中行林父行礼既毕,直起身来,不紧不慢的对着士会说道:“士大夫,如今老夫道歉也道歉过了,你还待如何?总不能要老夫以死赔罪吧。”

    士会也愣住了,郤缺适时一拉,将士会拉回了座位。

    中行林父微笑看着众人:“那么,现在可以继续讨论魏相和胥童之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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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书·始皇帝本纪》:“时赵盾病重,晋侯、诸卿大夫觊觎赵氏,欲灭赵氏而夺权。始皇帝既为赵朔车右,为诸大夫所忌。凡中行氏、智氏、胥氏诸大夫卿族于廷议时群起而攻之,欲致始皇帝于死地,断赵朔之臂膀也。”

第20章 魏氏之难

    秋天的天空很蓝,树叶很黄,草地很枯,躺在地上的魏相很茫然。

    “好好的,怎么就穿越了呢……”

    这已经是穿越的第十六天了,但魏相依旧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从二十一世纪的地球穿越到了春秋时代,公元前601年的晋国,过上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各种美食的生活……也太难了吧。

    在尝试了跳河自动浮起,跳井未遂,跳两层楼安然无恙找不到三层楼建筑,拿剑自杀不敢下手,晚上一个人跳大神妄图召唤黑洞未遂之后,魏相知道自己多半是回不去了。

    魏相叹了一口气,吐出口中发涩的黄色麦秆,翻了一个身,视线落在了远处。

    那是一片巨大的庄园,庄园中央一栋两层的楼房最为引人注目,以这栋楼房为中心还坐落着诸多房屋,旁边有马厩、桑树、畜栏,有奴隶们居住的仆舍。

    远方一亩亩的良田已经收割完毕,谷杆被堆放在角落,甲士们正在田地之中操练,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几辆战车在田埂上奔驰着,御者努力的控制着缰绳,车左弯弓搭箭朝着田中远处的稻草人射去,戎右则挥舞着大戟,狠狠的朝着近处草人刺击。

    这一处充满了田园风光古代风情的大庄园,就是魏相如今所在的晋国魏氏家族封地——魏邑的核心治所了。

    魏相自言自语:“就算是穿到魏氏,那向后穿越两百年不好吗……搞得现在才是个下士,唉。”

    没错,魏相所属的这个魏氏就是那个三家分晋并最终建立了战国七雄之中魏国的那个魏氏,只不过魏国正式被周天子册封成立是在公元前403年,而魏相现在所处的这个年代则是公元前601年,早了整整198年。

    现在这个年代的魏氏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弱鸡。

    如今的晋国,赵氏宗主赵盾权倾朝野,在赵氏之下还有荀氏(分为中行氏和智氏)、郤氏、先氏、栾氏、胥氏,这六大家族把持着晋国六卿的爵位,是晋国的一流大家族。

    在六大家族之下,还有韩氏、士氏、臾氏、箕氏等大家族。

    魏相所在的魏氏和这些家族比起来,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弟弟啊。

    弟弟也就算了,魏氏毕竟也是大夫家族之一,一个世袭中大夫还是稳稳的。

    但偏偏这也和魏相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魏相的父亲魏锜是次子,而周朝诸侯国遵守的是嫡长子继承制,所以魏锜就不能继承大夫爵位,只能依照周朝礼制成为一个“士”,也就是周朝贵族等级之中最低级的一员。

    老爹都是个士,刚刚二十岁及冠的魏相自然也就只能是一个士了,还是最低级的士——下士。

    “唉,算了算了。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哪,还是得靠自己。”

    就在一刻钟之前,魏相最后一个办法“意念召唤黑洞反穿法”也已经失败了,所以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好好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魏相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走到面前的小溪边洗了把脸,瞄了一眼溪水倒映出来的脸庞,点了点头:“也只有这副英俊的脸庞是唯一的收获了。”

    魏氏以武立家,魏相的爷爷魏犨是晋文公姬重耳麾下五贤人中的头号猛将,有百人敌之称。

    魏犨的三个儿子魏寿余魏锜魏颗都是以勇武闻名,作为孙子辈的魏相也是从小就打熬身体练出了一身武艺,这具二十岁的身体强壮有力,八块腹肌棱角分明,脸庞坚毅而勇武,浑身上下散发着男子汉的阳刚气息。

    “伯兄,伯兄!”一声清脆得如同黄鹂鸟一般的少女声远远传来。

    魏相揉了揉额头,漫声道:“别喊了,为兄在这呢。”

    魏相的视线之中,一名少女蹦蹦跳跳的奔跑了过来。

    只见这少女身着曲裾深衣,明黄色的颜色很是亮眼,脚下一双木屐啪嗒啪嗒的很是欢快,露出十根可爱的脚趾,脸庞娇嫩白皙,发髻上插着一支小小的金笄,面容和魏相有着几分相似,大眼睛上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少女定在魏相身前,微微歪着头,好奇的打量着魏相:“伯兄,你又发疯了是不是?”

    魏相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胡说八道什么呢,还有没有一点礼数了?为兄怎么可能发疯,为兄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要懂得更多!”

    这少女正是这一世魏相唯一的亲妹妹,名唤魏葭。

    至于为什么不叫魏蒹葭,主要是因为这年代以单名为贵,大部分人都是单名。

    魏葭哦了一声,后退两步,规规矩矩的朝着魏相行了一礼,柔柔的说道:“妹敢问伯兄,今日何所疯也?”

    魏相咳嗽一声,拱手还礼道:“为兄观世人多愚,众生皆苦,故嗟叹也。”

    魏葭再问道:“兄可知父刚归,已持大戟于庄园中寻兄多时?”

    魏相吃了一惊,转身就走:“为兄还有事,咱们下次再聊。”

    都说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就要揍一顿,魏相这具身体的童年那可比别人完整太多了。

    魏葭看着魏相这副熊样不由噗嗤一笑,道:“骗你的,父亲是叫你去家族议事堂议事。”

    魏相立刻停下脚步,张牙舞爪朝着魏葭扑去:“好啊,敢耍为兄,看为兄怎么教训你!”

    看着嘻嘻哈哈跑远的妹妹,魏相长出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从魏葭的性情和兄妹两的相处方式就可以看得出来,魏氏着实是没有什么贵族底蕴,不讲究什么礼节。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古代世界……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就好好的在这里当个人吧。

    魏相迈开步伐,不紧不慢的朝着远处的那幢大宅邸走去。

    大宅邸之中有一座议事堂,里面分别坐着三人。

    上首坐着的是一名二十五岁、面容和魏相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他是魏相的堂哥、当代魏氏宗主、中大夫魏绛。

    此刻宗主魏绛面带愁容,道:“两位叔父,难道真的要按照胥氏所言,将我魏氏的一半封邑送给他胥氏不成?”

    在魏绛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两名年纪在四十出头的男子,两人面容相似且身材都是人高马大健壮魁梧,坐在那里宛如两只大熊,很有威慑力。

    其中稍老一些的就是魏相的老爹魏锜,任魏氏司马,掌魏氏一族军事。

    年轻一点的则是魏相三叔魏颗,任魏氏家老,掌魏氏一族家政。

    老爹魏锜重重哼了一声,颇为不爽的说道:“我魏氏之地不过区区一下县,若是将一半封邑送出今后还如何维持?胥氏根本便包藏祸心,欲夺我魏氏之土,亡我魏氏之族!主君,此事万不可行!”

    三叔魏颗叹了一口气,道:“仲兄所言虽是,但胥氏族长胥克位列六卿乃国之重臣,我魏氏不过区区一大夫之族,如何能与之抗衡?若是不献出封邑,胥克便有了光明正大对我魏氏下手的理由,那魏氏之亡便近在眼前了。”

    老爹勃然大怒,一拍桌案胡须乱跳,道:“胥克不过是我大晋六卿中排名最后一位的下军佐罢了,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三叔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的说道:“胥克虽不能一手遮天,但正卿赵盾却能。胥克乃是赵盾最忠实的爪牙,冒犯胥克便是冒犯赵盾。如今连大晋君候都任赵盾摆布,谁又敢为了魏氏出头而惹上赵盾?”

    老爹哑然无言。

    在场三人都是魏氏核心之人,如今魏氏面临极大危机却无计可施,气氛顿时变得十分沉闷。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不紧不慢的传了进来:“胥克之事不过癣疥之疾罢了,主君、父亲和叔父何必如此担心?”

    正是魏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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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书·始皇帝本纪》:“始皇帝,姬姓魏氏子,名相,晋大夫魏犨之孙也。少有大志,勤练武,喜读书,常告其妹曰:‘吾有天命在身。’极得父、叔、兄之喜爱。”

    注:此处灵感来自榴弹大神所著《覆汉》一书,非正史,只为博君一笑,如有谬误,欢迎指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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