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万众瞩目
五里外值守的金兵也看到了颜神城上升起的巨大孔明灯，不过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一个多月，颜神城上放出去的大小孔明灯没有一万也有数千，不过今天凌晨这个似乎特别巨大，而且升到半空中后，这个孔明灯居然向金兵营帐飘了过来。
这让值守的士兵突然惊觉起来，不过这个孔明灯没有飘过来多远便停住了，让值守的士兵打消了示警的想法。
卯时三刻，越来越多的金兵起床，都注意到那个飘在颜神城和金兵大营间的那个巨大孔明灯，随着天光逐渐放亮，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孔明灯，似乎还有一根绳子连着一直到颜神城中。
等到金兵望向颜神城城墙时，发现城墙外已经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宋家军，这让看热闹的金兵立刻有些慌乱，然后有人吹响了号角示警。
完颜昂、完颜元宜和徐文也刚刚起身，听到示警的号角，便匆匆赶往完颜元宜的帅帐中，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报，颜神城的宋家军主动出城了。
这让金兵的三名主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在猜想，难道宋杰已经挂了不成，不然颜神城里的宋家军怎么会干这种自杀式的攻击，即便他们火器犀利，毕竟只有一万五千人，而且是出了城，没有城墙的依仗，十万人就能淹没他们。
三人还没回过味来，斥候又来报，宋家军正在往中军大帐缓步推进，已经在三里开外了。
完颜元宜不解的说道：“齐国公，徐军都，你们怎么看？”
“总管大官人，宋家军此举十分异常，我们看我们应立马收紧兵力，组成防御阵，先看看再说，不排除那个宋杰已经身死，让这些人出来拼命了。”
“如果他们还继续前进，我们便直接冲击，即便拼上些伤亡，只要消灭了这支宋家军，便能占领颜神城，城外那两三万宋家军没有城中支援，也蹦跶不了多久。”徐文说道。
徐文是一个面容清瘦，身材中等，四十岁模样的书生打扮，在儒衫外套了一层铠甲，看起来有几分儒将的风范。
“齐国公，你之意如何？”完颜元宜微微点头后，又问向一脸褶子的完颜昂。
“老夫觉得徐军都所言不虚，他们要来送死便随了他们的愿，这天寒地冻的，早点进城也好。”完颜昂撇撇嘴道。
“那好，就按两位所言。”完颜元宜说罢便传令中军、右军结阵，左军防守葛辉所率宋家军。
这支大军中军有六万人，基本都是完颜元宜和耶律湛的禁军，左军十万由徐元的边防军组成，右军四万为完颜昂的济南府镇防军。
中军和右军十万人，便是杀向颜神城的主力。
金兵的组织能力很强大，传令兵传达主帅之令后，不到两刻便完成了结阵，此时宋家军离金军不足两里，那个巨大的孔明灯被抛在了宋家军的身后，但此时整个宋家军停了下来。
金兵的三名主帅在防御阵后远远的打量着出城送死的宋家军，完颜元宜正准备下达全军攻击的命令，这时，宋家军的那边传来数声巨大的响声，这不是火枪的声音。
接着金兵的中军军阵中发出惨叫，完颜元宜看到中军的军阵仿佛被犁过一般，军阵中被莫名的开了数道口子，有不少人倒地，还有一些短肢残体，士兵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
没过多久，宋家军的那边有发出更大的轰鸣声，完颜元宜露出震惊之色，他终于看清楚刚才伤害己方军阵士兵的是什么，一个个暗红的东西，像是烧红的铁球。
惨叫声此起彼伏，中军军阵乱了。
“不要乱，全军听令，冲上去，他们只有一万多人，扰乱军阵者斩！”完颜元宜立刻大声下令，接着响起冲锋的号角，这时全军响起进攻的命令。
对面的宋家军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宋杰这次随军出城，尽管晁克己等人极力反对，但宋杰要看看这近两个月自己的成果，也是为了给大军增加些勇气，毕竟要让一万多人面对十倍的敌人，正常人都会发怵。
看到刚才的实心弹攻击效果还不错，宋杰转身看了看热气球，上面打出了一阵旗语，示意敌军距离，速度和人数。
十门两寸口径的大炮呈扇形排开，炮身下垫有软木，放置在一根铁制的臂粗横轴上，铁制横轴两边是铁制的车轮，炮端底部抵着数根大弹簧，弹簧安装在一块方形的长约半米见方的木桩上，木桩置于一个长铁板之上，铁板与铁制轮轴相连，抬高木桩垫高炮端下面的铁板可以调节炮口的仰角。
此时宋杰亲自下令，略微降低炮口仰角，装入龙眼大的散弹，每门炮都有七八人在侍弄，他们并不是宋家军的士兵，而是跟宋杰一起铸炮、试炮的铁匠和木匠，目前也只有他们最了解这些火炮，况且宋杰也没时间训练炮兵。
这些铁匠和木匠经过进三个月的摸索，对自己制造的这种火炮的性能十分了解，很快便填装好散弹，接着开始点火，此时金兵已经离宋家军不到一里了。
随着火炮的再次轰鸣，无数散弹抛射进金军的军阵之中，发出的惨叫和哀嚎宋家军听得真真切切。
这轮火炮过后，晁克己下令所有火枪手准备，刀盾手也已经准备好，随时准备往前冲去。
再次下令调整火炮角度后，不等宋杰下令，十门火炮再一次响起，这时金军的中军军阵已经完全变形了，而且已经开始出现了逃兵。
晁克己一声令下，刀盾兵越过了火炮的位置，然后火枪手紧随其后，向还在往前冲锋的金兵发起了攻击。
从金兵向宋家军发起进攻，到两轮火炮攻击，只有半刻钟的光景，但金兵的统帅门却觉得这短短的功夫，自己的大军就像被飓风吹过的麦田一样，七零八落。
随着八千火枪手的一轮齐射，刚一照面的金兵终于开始溃散，向前的冲锋也变成了四散而逃。
而宋家军则有条不紊的按照哨声向前迈进，中军与右军的溃散影响了与葛辉部对峙的左军的后方，本来十万金兵对三万宋家主力军就没有优势，葛辉和朱来将三万宋家军主力分成三条线阵向前推进，最大限度的扩大火枪手的攻击面。
左军后方的混乱很快就影响到前面，金兵的火枪手还没来得及打出第一枪，便被前方的刀盾手的溃散带着往后逃了，结果遇到中军和右军的溃兵，他们现在都失去了方向。
这场仗已经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随着葛辉一声令下，与金兵左军对战的宋家军主力也开始奔跑起来，他们在火枪上装上刺刀，化身长枪兵，开始无情的屠杀起抱头鼠窜的金兵。
……
完颜元宜、完颜昂和徐文骑着快马在侍卫的护送下往北逃去，跟着他们逃跑的还有七八万的金军残兵。
这次颜神城之战宋家军大获全胜，击毙金兵三万余人，俘虏四万余人。
缴获军粮五十万石，军饷二百六十万贯，军械无数，宋家军伤亡两千余人，都是在追捕逃兵时造成的伤亡。
宋杰听到最后的缴获和伤亡是，才大大的松了口气，五十万石军粮不是小数目，如此整个淄州便无粮食危机。
至于军饷和军械，对他来说只是聊胜于无。
打退金兵后，颜神城中军民沸腾了，他们得知金兵被击败，还看到他们的郡公大官人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城中，领着宋家军押送着数万俘虏器宇轩昂的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牵头，满脸的笑容。
看到一身戎装的宋杰，城中那些少女都忍不住发出阵阵尖叫，这和后世的追星族有得一拼。
宋杰也算第一次享受了万众瞩目的感觉，实在是让人热血沸腾，骑在马上的宋杰都有些飘飘然。
山寨商人终于在异世再一次享受了高光时刻，这种成就感比拥有十个百个小情人还能激发人的肾上腺素。
百姓们洋溢出的笑脸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和拥戴，他们传递给当事人的不是原始的欲望，而是另一种更重要的东西，责任！
似乎山寨商的心态开始了某种蜕变，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第一百零七章 宋家甜娘子
“郡公，我们应该发兵北上，解除滨州、棣州之围，然后整兵备战，向中原腹地进攻，直捣中都！”李元激动的对宋杰说道。
“是呀，郡公，现在完颜昂已经完了，我们可以顺势向西拿下济南府、东平府然后向东把孤立无援的莱州、登州和宁海州一并收入囊中，进而占领整个山东东路，开创不世之功。”朱来也建议道。
宋杰没有说话，看向其他人，这时梁尚君说道：“两为军都的建议好是好，不过我们现在毕竟只有五万兵力，而且刚刚解决粮食问题，现在就向周边发起进攻，先不说粮食问题，现在还是严冬时节，道路也不好走，恐怕还会造成不必要的减员啊。”
“是的，梁公所言极是，现在我们应该固守淄州、益都府、潍州，先编户齐民，今年秋收后，再图其他，郡公，若是现在拿下济南府、东平府等地，我们哪来的粮食供养当地百姓，去岁许多州府可是颗粒无收啊。”丁平也摇摇头表示反对。
“可是，现在我们城中军民有许多都是来自这两府，如果不拿下，也不好跟他们交代呀，况且现在这些州府的兵力空虚，官府形同虚设，是极好的时机啊。”朱来又劝道。
宋杰又看了看没说话的晁克己和葛辉，他们一直都没有发表意见。
“郡公，我觉得此时应该等开春后在决定向何处发兵，济南也好，滨棣二州也罢，我们现在要先控制好已有的地盘，若是盲目扩张，不控制好治下，恐有祸起萧墙之虞。”葛辉说道。
“岳父，你的意思呢？”宋杰又向晁克己问道。
“赵三娘已经被困在棣州数月，恐怕他们也快撑不下去了，先解了滨棣二州之围吧，也可把金兵赶出山东东路。”晁克己想了想后说道。
这才是宋杰最想听到的建议，看来知宋杰者晁克己呀。
见宋杰默默点头，其余人似乎明白了宋杰所想，于是纷纷赞同出兵解除滨棣二州之围，宋杰当即便下令由李元为帅，李康为副带三万人前去解围。
接着宋杰又安排葛辉接手潍州防务，朱来守益都府，梁彦祖主理淄州民政为淄州刺史，丁平为益都府尹，赵廉主理莱州政务，郑迟坤暂时主理沂源和莱芜，不过他的任务还是修路，第一条通往沂源的路基铺设已经快要完成了。
诸事终于安排完毕，宋杰等着好消息，因为晁溪儿快要生了，大夫说了，最多一月，便可能临盆。
当然还有赵初兰，也许等赵初兰回到颜神城的时候也是晁溪儿产子之时吧，如此所有好事便都聚在一起了。
想到此，宋杰都忍不住笑起来。
……
正隆六年四月初九拂晓，晁溪儿产下一女，宋杰开心不已，并在颜神城发了数千斤的白砂糖，每户至少都有一两，因此城中百姓都称这位郡公府的大千金为“甜娘子”，宋杰给她取的小名叫初九，大名还没想好，按规矩应该是在世的长辈取，但晁克己带兵还行，给外孙女取名字一下却没了主意。
别看晁溪儿的名字挺好听，其实晁克己当初给她取名字的时候就因为家旁有一条小溪，便这么叫上了，现在给外孙女取名字可不能这么随意了，这些日子都在看书呢。
直到满月时，这位当外公的才想了一个让宋杰有些头大的名字：宋晓倩，幸好自己不幸聂，不然这本书该叫女鬼养成记，或者是人间道之前世今生。
宋代生孩子的习俗其实也不少，按规矩孕妇临产，娘家要送上银盆或彩盆，内装粟秆一束，用锦缎或彩纸覆盖，上绣（画）五男二女图案，此俗源自《诗经·召南·何彼襛矣序》，以示子孙繁衍，有福气。
另外还要送眠羊、卧鹿模样的泥塑或陶瓷器，也有送彩绘鸭蛋一百二十枚，还有实际一点的送婴儿衣服的，这些都被称为催生。
在产妇临盆前，娘家人还要特意用盘盒装上炊饼（宋时炊饼即馒头），称为催生分痛。
孩子生下来后，还有三朝与三腊，同时产妇与孩子不能出屋，七日为一腊，这就涉及一些封建迷信活动了，宋杰只是看着，什么撒钱，戴葱，图的也是有钱聪明之意，葱与聪相音而用，并不是二十一世纪人的专利，古已有之。
孩子满月还要办洗儿会，又是一阵折腾，完了还要将婴儿的胎发踢掉，送与亲朋，然后产妇与婴儿才可以到室外活动，坐月子才算结束。
这一个月一折腾，宋杰本来就睡不好的毛病又犯了，不过这可是甜蜜的负担，虽然宋杰现在自立为郡公，初九和晁溪儿都有养娘和丫鬟伺候，不过宋杰还是会常常陪着，初九晚上哭闹，他也会起身哄哄，他前世生的是儿子，这世是女儿，他心疼得紧。
有宋一代，民间都有杀婴之风，而且朝廷屡禁不止，大部分时候都是杀女婴，重男轻女的陋习在农耕社会有天然的基础，多一个男丁便多一人种地，对于政府来说，多一个男丁就多一份赋税和兵员。
为此宋廷出台过多项慈幼之举，如资助产妇，收养弃婴，设立举子仓、举子田，百姓领养弃婴还会发放以前禄米。
但也有例外，自仁宗到徽宗之时文化兴盛，文艺发展不光是达官显贵之乐，更是普及民间，不少农人携带子女走村串户，进入城市，卖艺谋生，城市中出现了大量勾栏瓦舍，说唱、舞蹈、杂技、戏剧等艺术需求迅猛，而从事这些技艺的又以女子居多，且受欢迎，因此在当时的东京附近和中原多处出现杀男婴，养女子的趋势。
此事还是初九满月时，梁尚君闲聊时告诉宋杰的，听得宋杰毛骨悚然。
其实两世为人的宋杰对这个社会的认识越来越深刻，无论出于何种社会，人性都是不会变的，任何一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社会现象一定有其原因，并不是一句泯灭人性就能说得通的。
甜娘子宋晓倩的满月洗儿礼办完后，便开春了，今年的春耕是宋杰乃至整个宋氏集团关注的头等大事，一下子多出来几十万张嘴吃饭的嘴巴，让梁尚君和丁平的头发都白了。
李元和李康已经数日没有传来信息了，之前只说因为大雪与十几万金兵对峙在棣州厌次城外，因为大雪原因，火炮的运输十分不便，便未发起大规模的进攻。
近些时日想着春耕之事，宋杰忙得都忘了过问滨棣二州的战事，天天跑琉璃坊和田间，去得最多的是大棚，第一批搭建的一万亩的大棚已经种上了蔬菜和粮食，第二批计划搭建三万亩，全部种上占城稻。
现在数万的工人正在抓紧时间生产琉璃和搭建第三批大棚，而且经过数月的摸索，这些人对如何修建大棚有了技术积累，搭建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宋冒勋也是厉害，一口气建起四百多座窑炉，一百八十座炼焦炉，把俘虏的四万金兵全部赶去挖煤，挖石英砂，让颜神城的产能再一次提高，关键是，这些战俘不拿钱，只给吃的，倒是节约了不少成本。
四万亩都大棚种上占城稻，亩产平均四百多斤，一季就有十五万石粮食，一年可以种两季，就是三十万石，抵得上十万亩中田的产量，可以养活十万人口，如果按淄州二百二十万亩土地有四分之一用大棚种植粮食，整个淄州的土地便可以养活将两百多万人口。
虽然现在益都府、淄州、潍州以及莱芜和沂源最新的户贯统计没有出来，但宋杰估计不会超过百万，毕竟刚发生了战争，许多人都逃难去了。
现在宋杰正在让各州府编户齐民，按照梁尚君的估计，现在郡公府的治下，别说两百万人，能有九十万人口就不错了，实在是因为兵祸之害对人口减少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又过了近十日，宋杰才想起好久都没有收到李元和李康传来的消息，就在他准备派人去问时，已经代替赵廉作为秘书的梁彦宗来报，今日都没有北面送来的消息，不过晁克己已经派人往北去了。
半月都无消息？难道北面出事了？宋杰想到此不由得心中一紧。
第一百零八章 增援棣州
中都燕京，御书房，完颜亮正怒气冲冲的看着完颜元宜和完颜昂送来的军报，宠宦高福在身边侍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高福作为宦官深知皇帝的喜号和心情，今日大军送来兵败的消息，让心傲气高的金主完颜亮动了真怒，如果这个时候谁要是不知好歹的乱说话，基本上就凉凉了。
“啪！”完颜亮重重的将军报摔在书桌上，高福连忙端起一杯热茶递了过去，轻声道：“陛下，先喝口热茶，别气坏了身子。”
完颜亮没有接过茶杯，站了起来，绕过书桌在书房中开始踱步，过了许久才轻哼一声：“奔睹（完颜昂女真名）、阿列（完颜元宜契丹名）枉称大金名将，居然被一个乡下竖子打得丢盔弃甲，真是把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
“广平郡公！哼！高福，你派去调查的人怎么说？”完颜亮问道。
“会禀陛下，据邢州南和宋家人给出的消息，似乎在安史之乱后，有一支宋家后裔去了山东，不过年代久远已不可考，如果陛下需要，可让宋家人称那个宋杰是矫称，不是广平郡公之后。”高福回答道。
“哼！就算是的又怎样，一个前唐郡公，就是宋之官家，我大金不还抓过两个活的吗，若不是他现在带兵数万，有犀利之火器，我也不会考虑招安之事了。”完颜亮微微叹了口气，咬牙切齿的说道。
“陛下是想招安这个宋杰？”高福惊讶的问道。
“本来准备今年南下伐宋，现在这个宋杰倒成了块拦路石，山东已经糜烂不堪，若是此时攻宋必然会受影响，必须要解决了此事才能成行。”
“况且，招安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可得他的火器，嗯……除此之外，你还打听到什么？。”完颜亮沉声道。
“这宋杰与反贼赵开山之妹赵初兰有些瓜葛，似乎是相好。”高福躬身答道。
“赵初兰？就是占了滨棣二州那个赵家女将？”完颜亮有些意外的问道。
“正是。”
“好，朕知道了，你去叫仆散忠义来。”
“是陛下。”
……
宋杰终于收到了李元的军报，不过却是告急的信息，金廷派出了平章政事兼右副元帅仆散忠义率十万精锐骑兵驰援棣州，围困棣州的金兵已经达到三十多万人。
在棣州这样平坦的地势下，三万宋家军主力，面对如此众多的金兵，而且有十万都是骑兵，其中有五万是重骑兵，五万是弓骑兵，即便是有火器，也有被全歼的危险，毕竟金兵的禁军重骑兵骑兵是金朝最为精锐的部队，每人至少是双马，所用战马也是最快的西马和河北本群马。
十万骑兵冲锋而来，即便是两万火枪兵也来不及装填，最多两轮齐射便面临着近身刺杀，而这正是骑兵的强项，变成长枪兵的宋家军主力在近距离面对时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听闻此信后，宋杰连忙叫来晁克己和葛辉，随即决定派出一万五千人带着十五门步兵炮前去支援。
宋杰把那种口径为两寸，装填五斤铅弹，炮重九百余斤的火炮命名为步兵炮，其实在真实的历史上还真有一款与其相近的火炮，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拿破仑炮，不过宋杰山寨出来这款炮是介于六磅炮与十二磅炮之间的四不像。
李元和李康走的时候因为下雪，只带走了第一批制作出来的十门炮中的六门，这次宋杰特意让葛辉带上了刚铸成的十五门炮，看得出来宋杰已经对赵初兰的安危表现出十二分的担心。
葛辉一刻不敢耽误，立马带兵出发前往棣州厌次城。
从葛辉出发开始，宋杰就在默默祈祷，希望葛辉能即使赶到，与李元一起解了棣州之围，赵初兰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郎君，你莫要担心，兰儿姐姐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人，定然会吉人天相的。”晁溪儿见宋杰魂不守舍的盯着手中的双鱼玉佩看，知道宋杰是在担心赵初兰，便软声安慰道。
“哎……”重重的叹了口气后，宋杰轻握住晁溪儿的双手，初为人母的晁溪儿圆润了不少，少了些少女的活脱，多了些熟妇的雅韵，无论妆容都极为得体，真是有一番郡公府大娘子的仪态。
“嗯，希望兰儿没事。初九这两日吃奶可乖？”宋杰随口问道。
听到宋杰提起女儿，晁溪儿的眼中尽是慈爱，轻轻说道：“她胃口极好，力气也大，嘬得奴家生疼呢。”
宋杰再次仔细打量着晁溪儿，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挤出一丝笑脸道：“真是辛苦你了，溪儿。”
“这时奴家的本分，郎君不必如此，我知你担心兰儿姐姐，所以便来看看你，近些日子你又忙于公务，比原来又瘦了许多，奴家看着心疼。”晁溪儿说着两眼微红。
“去岁颜神城中发生恁多事情，你也是知道，自打我们起事，我心里就有准备，以后怕是也没有一日安生之日啊。”宋杰见晁溪儿眼睛发红，似乎要哭出来，但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柔声的说道。
“奴家知晓，这本是条不归路，但是郎君也要紧着身子才好，你可是奴家和初九至亲之人，你若有个好歹，我们可如何是好。”晁溪儿说着眼泪就要留下来了。
宋杰见状忙把她拥入怀中，轻抚着晁溪儿的秀发，轻声道：“溪儿放心吧，我还要看着我们的女儿出嫁，我不会有事的，咱们都不会有事的。”
晁溪儿轻轻嗯了一声，把头埋进宋杰的怀里，变得温柔如水。
过了一会儿，晁溪儿抬起头说道：“听闻近几日含烟身子不爽利，郎君该去看看她。”
宋杰一愣问道：“前两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不好了？”
“含烟身边丫鬟说，这月含烟似乎癸水未至，我寻思着是不是，是不是有了身孕。”晁溪儿说道。
“有了身孕？”宋杰轻呼一声道。
“你呀，以前我老是说你往她那里跑得太勤，现在你倒好，还没有我关心人家，心中只有兰儿姐姐，就像你以前给奴家唱那小曲儿中唱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我看你就是个花心大萝卜。”晁溪儿噘着嘴不满的说道。
“哎呀，溪儿呀，为夫真的是太忙了，今日又听闻棣州兵事，心神早就乱了，哪里可是还有我们三万子弟呀，不仅仅是兰儿一人之事，你莫要如此。”宋杰只得苦着脸喊道。
“好啦，好啦，知道了，你先把鸡汤喝了，晚上去含烟哪里去看看吧。”晁溪儿也不是真的埋怨，现在的她识得大体，一家主母的范儿还是有的。
“嗯，我知道了溪儿。”宋杰回道。
晁溪儿又交代几句便出了宋杰书房，她还要回去给初九喂奶。
待晁溪儿出去，梁彦宗走了进来，随他一起的还有青衣卫的副指挥使何连州。
“拜见郡公。”二人想宋杰行礼道。
“何事？”宋杰问道。
“有南边来的船，说是要和我们做生意，下官先扣下了来人，对方说是南边的大豪商，姓箫，还说要求见您，您看见是不见？”何连州说道。
“哦？南边来人，他们要做什么生意？见我作甚？”宋杰有些诧异的问道，南边当然就是赵构在临安建立的南宋朝廷，不过此时还没有南宋这个概念，北方一般称之为南朝，或南边，正式称呼便是宋，大宋。
“郡公，下官猜测恐怕不是什么大豪商，是南边的朝廷派来的吧。”梁彦宗说道。
宋杰听后，想了想后，便问道：“他们人在哪里，有多少人来？”
“是大海船，整船恐有两百多人，不过我派人扣下，他们的东家下船与我们交涉，说是来做生意，我只让他带了两人下船，现在已经带到颜神城中。”何连州回答道。
葛辉本来负责潍州防务，现在被宋杰派去棣州解围，便让镇边军出身的何连州负责起潍州防务。
沉吟半晌后，宋杰说道：“带来府中见见，看他们想干嘛。”
“是。”何连州躬身回道，然后退出了书房。
第一百零九章 南边海商
“箫鸣拜见广平郡公。”
宋杰面前站着一名年纪三十多岁，面白长须，眉眼俊朗的男子，身穿南朝颇为流行的团花背子服，头戴无脚幞头，看起甚为精神。
“听说你想见我，有何指教。”宋杰拱手还礼道。
“不敢不敢，郡公客气了，小人是大宋的海商，专做海商贸易，无意中得知贵处物产精奇，有水晶琉璃，颜神胰子，贡品白砂糖、叆叇等，特意冒险前来北地，与郡公大官人做买卖呢。”箫鸣面带笑容，躬身道。
“嗯……我颜神城确实有些产物，精奇谈不上，箫员外若是有兴趣，与我们郡公府长书记谈便可，有买卖上门我们当然欢迎。”宋杰淡淡的回道。
“是是是，方才小人已经见过了梁官人，不过，既然小人已经来了颜神城，定然是要来拜见郡公才是。”箫鸣躬身一礼说道。
“哦，对了，听闻大宋缺银，你们准备用什么结算？”宋杰随口问道。
“呵呵……郡公，我大宋物产丰富，铜钱也是可以的，若是郡公嫌铜钱太麻烦，金银，丝绸，茶叶皆无不可，只要郡公需要的皆可交易。”箫鸣笑道，言语中透露着些许骄傲。
“哦，这个你与梁秘书长谈吧，还有何事？”宋杰端起茶杯，有送客的意思了，其实今日见这个箫鸣也只是好奇，毕竟到了这个时代三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宋人，现在见也见了，也无甚稀奇，便没了兴致。
“郡公，小人还有一事相求。”箫鸣见宋杰端茶送客，连忙语气急切的说道。
“说罢。”宋杰轻嘬了一口茶道。
“我们想购买一些颜神城火枪。”箫鸣说道。
宋杰轻轻一笑，心道，看来还真被梁彦宗猜对了，这个箫鸣恐怕真有可能是宋廷派来的，不然他买火枪干嘛，普通海商似乎也不知道火枪的用处吧。
“哦？你们知道我们颜神城的火枪，从何处得知的？”宋杰问道。
“回郡公，我们从赵家军处得知，还请郡公可以卖些给我们。”箫鸣十分郑重的对宋杰一揖道。
“你一个海商，买火枪有何用？”宋杰语气淡淡的问道。
“郡公大官人，实不相瞒，小人是受扬州刺史所托，前来与郡公联系的。”箫鸣有些傲然的说道，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向宋杰。
宋杰一看箫鸣提起刺史这个态度，不由得有些不爽，便未直接接过信函，梁彦宗见状忙把书信拿过来，然后先拆开，确认无危险后，才递给宋杰。
宋杰拿着信看了看，开头多是些废话，先是对宋杰一番夸赞，说他英勇抗金，堪比五代之冉闵云云，然后又说宋杰的壮举已经上达天听，赵官家都知道在山东有宋杰这号人物了，然后又说到，同为汉人，当以大宋为宗，北方汉人应该团结起来把女真人赶出中原，最后才说这个叫箫鸣的是他的朋友，帮着朝廷做事，让宋杰卖点火枪给他。
这封信也只说扬州刺史叫王纯化，字平远。
宋杰笑了笑问道：“没想到赵官家都知道我了，真是没想到啊，哦对了，你们扬州刺史是几品官呀？”
箫鸣楞了一下，不知宋杰为何突然问起扬州刺史的官品，便答道：“扬州乃防御州，王刺史是当朝从四品。”
“哦，从四品，跟我下面的益都府尹一个品级，嗯，好了，你和梁秘书长谈吧。”宋杰再次用淡然的语气说道。
然后梁彦宗十分客气的拉着有些发懵的箫鸣往书房外走去。
宋杰不由得摇摇头，大宋来的人都这么傲吗，被打得只剩半壁江山，还向女真人称臣，真不知道有啥资本好骄傲的。
见梁彦宗已经把箫鸣拉出书房后，宋杰继续看着手中各州递上来的部分民户统计，益都和潍州人口都不足三年前的五成，淄州的情况又比较特殊，人口不减反增，主要是流民多出来三十多万，让原本只有五十余万的淄州，人口突然猛增到八十多万。
现在只统计了各个县城和州治或府治，广大的乡村的统计工作还远未结束，不过情况不会比县城好多少。
此时的城市化率大约在一成五到三成不等，有的地方还不足一成，如果是土地比较肥沃的地方，乡村户比较多，而像中都，济南，开封等大城市，则是城郭户比较多的地方。
谋克猛安圈地后，他们大部分人都居住在乡村与城郭之间，只能算是乡村户。
宋金时期比以往任何时期都重视商业，到了金统后，农人被占地的多了起来，便只能到城市中谋生，也从一定程度上催生了商业的繁荣。
宋杰一边翻着民户的汇报，一边看着本月宋氏商帮本月的产出统计，除了水泥、玻璃和冶铁三个大项产是十倍以上的增长外，其余产品的产量基本上维持在造反前的水平，能够满足淄州几十万人口的需求。
不过兵祸刚过，百姓手里几乎没钱了，消费宋家产的那些所谓奢侈品，不太现实，而各州府的官户和上户也剩下不多，除了潍州的没有被清洗外，淄州和益都府的官户和上户要么成了加入颜神商会的商人，要么逃了，大地主已经消失。
有一点却被赵廉、梁彦宗、宋荆和宋楚等人都同时提了出来，便是当颜神城外城，以及高苑、沂源的大水坝建成后，除了修路，大量的水泥产出如何消化。
同样的还有玻璃，当二成的土地都建成了大棚后，玻璃也面临产能过剩的局面，冶铁业也面临同样的问题，总不能无止境的造枪炮吧，到时候便会是人手一把火枪，这不成了后世的米国吗，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宋杰开始考虑刚才那个海商的提议，卖枪给宋朝。
看来滑膛枪的生产线还不能减产，丁平在高苑修建水坝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如果建成又可以同时开至少八条生产线，虽然宋杰没有现场去查看，但句丁平的回报，高苑境内的水资源比颜神镇丰富得多，水坝的规模至少大一倍。
沂源水坝的情况要差一些，还达不到南台山那边的水量，不过这不是重点，水坝除了建工坊，更大是起到灌溉农田的作用。
想到此，宋杰让侍卫叫来梁彦宗，不多时，梁彦宗匆匆赶来。
“郡公，您有事找我。”刚进书房梁彦宗就问道。
“刚才我想了想，火枪还是可以卖给南边，不过只收现银，价格按照给义军的价格就行了。”宋杰说道。
“呵呵……郡公，刚才那个箫鸣还一直求着我来给您说说好话，一定要卖些火枪给他们，没想到您现在就答应了，对了郡公，他们要的量不小啊，每次至少是上千支，可能供应上？”梁彦宗笑着问道。
“上千支也没事，不过得先交定金才行，嗯……一半吧。”宋杰跟着笑道。
“那好，我去跟他回话，郡公还有何交代？”梁彦宗准备离开前又问了一句。
“大宋的丝绸和茶叶不错，还有让他们带些蔬果和药材种子过来，就占总量的三成即可，其余的都用金、银和铜三物来结算吧。”宋杰闭上眼睛想了想便说道。
“好的，那我先去了。”梁彦宗拱拱手退出书房。
……
梁彦宗跟大宋的海商梁铭谈了两三日，才把最后买卖的数量和金额敲定，此事宋杰已经全权委托为了梁彦宗，便未再管此事。
宋杰也只是知道最后成交的金额有五万两，不过对方要求独家代理，每月都可按此金额来进货，梁彦宗请示了宋杰后，宋杰没有立刻答应，之说如果购买颜神商会发行的商票后，可以考虑一些折扣。
即便如此，箫鸣还是没有购买商票的打算，更愿意现金或者事物交换，毕竟宋杰只能算一个义军地方军阀，不稳定，说不定就只能做一锤子买卖。
葛辉带领的援军已经去了半月，还没有传过来消息，颜神城到厌次城有六百余里，如果消息传递通畅应该十日便能往返一次。
正当宋杰在焦急的等待时，葛辉的军报终于到了，拿到军报后，宋杰差点昏厥过去。
葛辉的军报很简短，他们赶到厌次城时，该城已经被金兵攻破，李元和李康带领的三万大军也正在和金兵的主力骑兵和步兵鏖战，战损超过了五千，别说解救厌次城，自保都已经很困难了。
葛辉的一万五千人的生力军刚好解救了被围困的李元和李康部，却没办法解救厌次城中的赵家军，到底赵初兰有没有突围出来，葛辉明确表示并不清楚。
宋杰看完军报后，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泪水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心中也隐隐作痛。
这可是他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爱上一个女子，现在她可能已经死于乱军之中，这一年来，两人除了通信，连面都未见过。
脑海中浮现出赵初兰的一颦一笑，宋杰手中的捏着的那块双鱼玉佩微微颤抖。
再一次错过与生命中重要的人道别，第一次是宋杰带着情人去马代，告诉妻子去谈业务，那一次老天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惩罚，而这一次，赵初兰为了守住金兵南下的必经之路，两人也没有见面。
宋杰实在想不到，那次在益都城外的一别竟然就是二人的诀别，而那一晚的温存是二人的最后一次的亲热，更让宋杰烦躁的是，那一晚自己居然是喝醉了的状态，想着都对不住赵初兰。
眼泪珠子滚滚落下，湿了衣衫。
外面的天空变得阴暗，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第一百一十章 梁尚君的劝诫
葛辉与李元等合兵一处后，兵力达到四万多，不光脱离了金兵的包围，并开始了反击。
在二十门大炮的轰鸣下，三十万金兵退走了，就连刚被占领的厌次城都放弃了，走得干干净净，留下一座同样干净，不，是遍地尸体的厌次城给宋家军。
宋家军在厌次城一个活口都没有发现。
再次接到葛辉的军报是十日后，此时宋氏集团高层都已经知道了赵初兰可能遇难的消息，不过众人十分默契的没有提起，都知道宋杰此时伤心欲绝。
宋杰这几日脑中几乎都充斥了北上报仇，直捣黄龙之念，现在宋杰想着扩军，并不止一次在晁克己等人面前提起此事。
晁克己也不正面回答宋杰，只是让晁溪儿来陪着宋杰。
晁溪儿这段时间特别的温柔，将初九交给了奶妈子带，自己天天陪着宋杰，连怀孕的含烟也是形影不离的陪着，弄得宋杰还有些不习惯，以前二人可是很少一起陪着他的。
“郎君，葛大官人不是说了吗，厌次城中一个活人都没有，也没找到兰儿姐姐的尸首，说不定兰儿姐姐已经逃脱了，只是现在无法与我们联系罢了。”晁溪儿听宋杰说了葛辉的军报中对厌次城的描述后，便又安慰宋杰起来。
“是啊，宋郎，再怎么说兰儿妹妹都是赵家军首领，无论生死金人都会大肆宣扬一番，不会不声不响的就这样退走了。”
“奴家也觉得兰儿姐姐生还的可能很大，毕竟葛大官人到的时候厌次城已经被攻陷，城破之前说不定兰儿妹妹已经突围出去了呢。”含烟也附和道，她的劝说是想给宋杰一丝希望，让宋杰不要如此伤心消沉下去。
接到葛辉的军报后，宋杰这些天有些神情恍惚，几乎是食不知味，老是走神。
前世今生的经历都有生离死别，只是这次赵初兰的离去，让宋杰的人格变得纯粹了一些，他感叹着生命的无常，更是悟到了要珍惜眼前人，并非仅仅是为赵初兰，还有他的亲人和跟随他的众人。
北上伐金，死多少人不知道，能不能报仇也不知道，如果北上将可能面对金廷的数十万，甚至是上百万的大军围剿，也许将搭上整个宋氏集团的前途和性命。
听到二女都在开导自己，宋杰挤出一丝笑脸，然后分别握住了二女的手说道：“你们放心吧，兰儿的事情我确实难过，但现在我还有你们，还有宋家，还有颜神城和这么几个州府的百姓要管，我没有什么权利任性，也没有资格继续伤心下去，若是如此，受苦的是你们。”
正如宋杰所说，他现在了连消沉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任性的用兵，颜神城和他控制的那些州府，还有上百万的百姓，他们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特别是生命安全都是宋杰的责任，适应管理者的角色是宋杰现在必须要学会的事情，在这之前就必须管理好自己，特别是情绪的管理。
过了几日，宋杰叫来宋氏集团的所有高层，商量下一步的计划，是北上还是固守，需要了解众人的意见。
“郡公，现在葛辉已经占下了厌次城，但现在厌次城几与鸡肋无异，老朽建议还是固守为上，留下一万人守住厌次城和博海城，其余军队回来，先把益都北部一县五镇拿下再说，然后驻军高苑和博兴一线，防御北方的威胁。”
“毕竟现在五万宋家军的每年花费军饷粮草五百万贯，再扩军已是不堪重负了。”梁尚君率先建议道。
“是呀郡公，现在应该加紧修建大坝，把兵力收缩回益都和淄州，等今年统计完民户，收过秋粮再做计较，如果出现粮荒，便会出现民乱。”丁平附和道。
他们其实都担心宋杰会冲动的扩军，然后北上攻打金兵，替赵初兰报仇。
宋杰哪里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苦笑道：“老师和坦之兄放心，葛辉来报这次我们战亡三千余，伤二千，是我宋家军成立以来最大的战损之数，是该缓口气了，我没有北上的打算，你们放心好了。”
“今年当把精力放在民生之上，特别是农政之事，我心中有数，还要多请老师和坦之兄费心。”宋杰说罢朝二人一揖，二人连忙还礼，口中应是。
宋杰十分清楚，金廷坐拥北方十六路，有四千万人口，而且完颜亮做了皇帝后，先是加速女真人的汉化，加强了中央集权，也推出了一些列恢复民生的举措，汉人虽然处于被压迫的地位，但还没有到民不聊生，连饭都吃不起的境地，而且金廷还拥有上百万的主力军队，这才是女真人维持统治的关键。
完颜亮想的是一统华夏，做像唐太宗那般的天可汗，近些年他提拔了不少汉人做官，作为已经汉化的皇帝，完颜亮尊孔并在北地恢复孔庙的祭祀，册封孔璠为衍圣公。
同时扩大了科举的规模，首创了殿试制度，规定三年一次的开科取士，并且在考试内容上取消了策试科，专以词赋经义取士，着实笼络了许多北地汉人的心。
完颜亮做皇帝后不久便颁布了《续将制书》是一部继承了《宋刑统》和《唐律》较为完整的律法，并且废除了一些酷刑和肉刑。
交钞的发行也让金廷缓解了缺铜的困境，财政比较充裕。
宋杰在造反后，实打实的学了不少这个时代的学问，除了一些被梁尚君安排的经史子集外，更多的了解了关于南北朝廷的政治，律法，经济等方面的信息。
严格来说，这个时代并不是如同汉末，五代十国和唐末一般的乱世，甚至比两晋南北朝时都要稳定得多，目前看来，在北方造反唯一的归宿就是南归，像李元昊那种枭雄能在宋、辽、金争斗时生生在撕下一块肉，建立西夏除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利外，真的是有一份运气在。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宋杰若不是现在自立为郡公，他的视野也许还是盯着如何山寨的产品，多赚些银子，但是上位者之所以是上位者，在于视野高低，大多数人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反其道而行之的人都成了人上人。
当然死在路上的都化成了白骨，无法告诉宋杰什么经验。
梁尚君虽未做过宰执之位，却有宰执之能，在为政上他教了宋杰许多，所以即便是到如今，宋杰任然称他为老师，倒不是宋杰故意客气，而是梁尚君对于宋杰来说就如同一个时代百科全书一般，宋杰不懂的，梁尚君几乎都能解答。
宋杰在当日表态后，梁尚君找到宋杰又详谈了一夜，老头熬着肿得似灯泡的眼袋又开始给宋杰劝诫。
“郡公，山东之地，不比夏，他们可以往北，往西跑，我们呢，除了拼命往南，便只能下海了，你别说，这下海还真不一定是个坏事，南方以南就有不少岛国，东有扶桑。”
“我们可抽些气力经营潍州，顺便把孤悬的莱州、登州和宁海也拿下，这几州产盐不说，近海有不少海产，能充当食物，也有出珠蚌之地，也是一大财源。”
“郡公，老朽知道你为三娘子之事，定然是想着北上，但老朽认为现在我们应该南下才是，尽快与大宋之境相连，与大宋交好，才是我们的目标，等数年后我们羽翼稍丰，便可向西，向北与女真人一争。”
“有我们在，宋廷乐得安逸，最多就支援些军资粮草，这是赵官家的一向做派，就像当年的伪齐一般，刘豫就是个蠢货，当年如此好的局面硬是让他自己给搞砸了。”
“人啊，审时度势最重要，千万不要被眼前之事所困扰，凡事一定要深谋远虑，谋定而后动。”梁尚君说完还深深叹了口气。
“老师，当年你可是也与伪齐有过交集？”宋杰好奇的问道。
“呵呵……老朽是当年伪齐的第一位状元，你说我有没有交集。”说罢梁尚君自嘲的笑了笑。
宋杰听后瞪大了眼睛，这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感觉这老头不简单了，原来人家还是状元公，难怪贼精贼精的。
“你之前提出的免赋降税之法确实是能够吸普通民户的好办法，便是我们拿下了莱州、登州和宁海，也只能以稳定为主，当初我不赞成你免赋，也是害怕你没有银子修路，修城，还要兴修水利。”
“老朽老了，今年都六十有三了，谁知还能活多久，郡公啊，老朽最担心的便是你一心只想经商的想法，现在说你是一方之主，你应该明白你能够依靠的人是谁，绝不是行商之人，而是读书人，你当谨记啊！”老头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宋杰一边点头，一边猜测老头的想法，这是啥意思，让自己重用读书人，可以，不过现在去哪里找读书人，都特么是些泥腿子。
梁尚君又吩咐了许多，大体就是建议宋杰要兴建学堂，培养读书人，而且应该尽快建制，任命官员，做到对地方的有效管理，这些宋杰都十分认可，其实此事宋杰也开始了思考。
师徒二人聊了一整晚，直到天明梁尚君才离去。
待梁尚君离开后，宋杰便也去补觉，刚睡下不久便被侍卫长李钢叫醒。
“郡公，葛大官人急报，金廷派使者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下两州之地
摆在宋杰面前的是一封招安的书信，是完颜元宜所写，内容大致是说，宋杰因山东吏治腐败起来反抗情有可原，他已奏请皇帝完颜亮赦免宋杰的罪过，并可以封宋杰为颜神郡侯，但宋杰必须从益都、潍州退兵，淄州以南的淄川县和沂源县都可作为宋杰的封地，朝廷每年只收取一定的赋税，宋杰可以有两万的私兵。
这是参照处理其他地方少数民族政权的方式的办法，即万户侯，如渤海人、奚人，金廷都给予了相对独立的治理空间和权利。
当这封信摆在宋氏集团高层面前时，大部分人都觉得不应理会，哪有到嘴的肥肉吐出来的道理，而且现在颜神城的实力即便不能北上伐金，却是不怕金兵来攻城。
“郡公，老朽觉得可以给完颜元宜回一封信，就说如果金人朝廷想招安我等，也得拿出诚意，想用两座县城打发我们，还不如我们自己去取，现在可以出兵莒州、密州，等我们拿下这两州，再看他们的反应。”梁尚君建议道。
“现在李元、李康分守滨州和棣州，葛辉的四万大军在高苑、博兴、博昌一线，可以抽调一万兵力回来，让朱来带着去莒州和密州，拿下这二州之地，也把这次伤亡的将士接回颜神城吧。”晁克己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
这次宋家军主力战损五千余人，确实是宋家军成立以来最大的伤亡，这些士兵绝大部分都是晁克己亲自训练的，对于此事晁克己心中也十分难过。
宋杰点点头道：“让他们过道颜神城，修整数日再去莒州和密州也好，坦之兄，还请准备足够的安家费给伤亡将士，博山上的英烈园恐怕埋葬不下如此多的将士吧。”
“郡公，这次光是安家费就要二百二十多万贯钱，钱库根本拿不出来恁多银钱来，可否折成土地给他们，莒州、密州的荒芜土地甚多，也需要人去种植。”丁平苦着脸说道。
“是呀小杰，开战以来，我们的货物除了给南边有一笔大宗货物外，其余都是各州百姓购买，现在也仅仅够给工人的薪俸，商会这边也没有多少银钱了。”宋冒贵也摇头说道。
“可是之前承诺的五百贯安家费不能不兑现啊，光给土地也不行，不然以后谁还替我们打仗，谁还愿意赴死？”宋杰皱眉道。
“我们可以多给些土地，还可以免除一些税赋，如此可好。”丁平又道。
“土地要尽量收到郡公中，不是不愿给将士，而是……”宋杰顿了顿没有接着说下去，其实宋杰的目的是土地国有化，通过商票把地主的土地收购，让地主向商人转变，土地作为国有资源，以相对廉价的价格租种给农人，并以郡公府的名义推广新的种植技术。
这是受前世国情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影响，农村长大的宋杰有些印象，况且，历朝历代封建王朝灭亡的关键因素，都少不了土地兼并。
不过宋杰估计要实行土地国有化，在座的人却不可能会同意，因为之前这样干的王莽就失败了。
“郡公，我一直不明白为何要把绝大部分的土地收为郡公府名下，现在郡公府下都已经有数百万亩土地了，郡公府这可是在与民争利呀。”丁平不由得说道。
“土地为郡公府所有，即为公田，方便安排种植，农人会因为利益驱使去种植丝麻、药材、果蔬等物，而不去种粮食，如此便可能会有粮荒，公田则不然，必须保障所产粮食够民众食用才可。”
“当初推行粮价控价也是这个原因，只有粮食价格稳定，百业才能稳定，人皆逐利，但郡公府却必须要保证粮食的底线。”宋杰解释道。
“好，郡公所虑甚是，不过拿出一部分来作为军功田也无不可，将士拼命能有一份田产也能激发他们效死之心，秦统六国这军功田制便功不可没。”丁平继续说道。
宋杰微微摇头道：“若是对一两代人军功田制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三代过后，或是数代过后，这些将士的后代可都成了好吃懒做之人，军功田就变成了国家的负担。”
“可是我们得考虑眼前之事，三代之后现在来说太过遥远啊。”丁平有些不解的说道。
“郡公，现在可否先给将士们田地，先规定军功田只能种植粮食，由郡公府收购，等我们大业有成，再把田产赎回来，如此即可鼓励将士，也能缓解现在的银钱荒，还不影响稳定粮价之策。”梁尚君听着宋杰和丁平争论半天不得不出了个折中的办法。
宋杰听后思忖片刻，便缓缓点头道：“那就依老师所言吧。”
说来说去都是没钱惹得祸，若是银钱充裕，又何必拿土地去奖励将士，银钱的贬值速度比土地快，但遇到战乱时，土地也带不走。
……
朱来接到命令后，便整军出发，三日后便回到颜神镇，宋杰亲自出城迎接，城中百姓也是锣鼓喧天，欢迎心中的英雄凯旋，在这之前郡公府就已经造势，宋家军已经击败了金廷的三十万大军，解除了滨棣二州之围，夺回了益都府北部的一县五镇之地。
有欢笑就有泪水，伤亡五千人，绝大部分都是城中百姓子弟，有人阵亡和受伤的家中，自是痛哭不已，即便是宋杰把安家费折成了五十亩地，价值上千贯钱，但金钱总是不能抹去失去亲人的悲伤。
为此宋杰又给伤亡将士家中发放了上百贯面额的商票，也算是厚待。
现在颜神商票在淄州和益都已经开始大范围的流通，主要是现在宋杰还没有取消粮食管制的政策，每家每户要取粮食必须要凭借粮票，而且买什么东西都可以用粮票，至少颜神城中的百姓已经开始习惯用颜神商会发行的粮票和商票。
修整数日后，朱来便带兵出发去莒州和密州，这两州原来是赵家军的地盘，经过了三年多的战乱，两州之民十不存一，各县城和州治只有徐文派出的几万士兵分别驻守，军粮和军饷还得从兖州绕道送来。
……
朱来的一万主力军先到莒州，先拿下只有三千人驻守的沂水县。
这个之前宋杰想买下，却被赵开山狮子大开口要千万贯才给的地盘，朱来只花了两天时间，几乎兵不血刃的拿下了。
留下一千人驻守，朱来马不停蹄的向州治莒县进发，那里有徐文派驻的五千兵士，其中有几百个火枪手，不过在步兵炮的连续轰炸下，城中的守军很快投降。
接着朱来继续向东拿下日照县，然后派出李强率五千主力军掉头向北，朝密州进发。
李强不负众望，两月之内连下诸城、安丘、高密、胶西四县。
至此莒密二州成了郡公府的囊中之物，郡公府名下控制的范围扩大一倍，而且还从陆地上把莱州，登州和宁海州隔开，让这三州之地成了金廷的飞地。
当捷报传到了颜神城宋杰手中，至此宋氏集团的势力已经占据了山东东路六州一府之地，外加一个莱芜县，而且拿下莱州、登州和宁海州几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春耕刚过，葛辉又送来了完颜元宜的信，信中完颜元宜明显用气愤的语气说宋杰完全是野心家，一面回信和自己谈条件，一面攻下了莒州和密州，皇帝完颜亮因此大怒，决定要发兵四十万无论如何也要攻下颜神城，捉拿宋杰到中都受审，以安天下之心，让宋杰迷途知返。
不过最后完颜元宜又说到，朝廷还是希望这位广平郡公之后能够助大金完成一统中原之举，宋杰也可像他的祖先宋璟一样成为一代贤相云云。
宋杰拿着完颜元宜的信，心头不禁好笑，看似语气严厉，甚至是不满，不过最后还是要回到劝降的话题中来，那这次便再对莱州、登州和宁海几州动手，到时候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就在完颜元宜的来信后不久，葛辉又派人送来一份完颜元宜的信，还附上了一个小木盒，宋杰十分诧异，这完颜元宜难道劝降起瘾了，还一封接一封的来，居然还有礼物。
当宋杰打开木盒那一刹那，整个人都呆住了，盒子中装的居然是双鱼玉佩，而且正是赵初兰送给宋杰那只相匹配的另一只玉佩。
这个世界应该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双鱼玉佩知道的人并不多，宋家只有晁溪儿、含烟等数人知道，其余便是赵初兰的身边人知晓。
宋杰连忙打开了完颜元宜的来信，信中内容让他更加不淡定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威胁与选择
“此佩主人已在吾处，特告与你知，若颜神城宋家军再攻打我大金一县，便送上一指，人有双手，共十指，加双脚亦有十指，我大金有县二百余，恰与人骨之数相近，若宋家军退出滨州、棣州之地，吾可暂保其无恙，若君能接受之前吾之条件，此人定完好无损送与你处，美人与江山，只可选其一，望君慎思之。”
宋杰看着完颜元宜这封赤裸裸的威胁信，双拳捏得死死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喜之感涌上心头，喜的是赵初兰还活着，悲的是佳人落入敌手，现在还被人来威胁自己。
“美人与江山，只可选其一……”
宋杰闭上眼睛，脑中再次浮现出赵初兰笑颜如花的脸庞，飒爽的英姿。
“我该怎么做？要怎么才能救兰儿？”……
宋杰的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他知道自己不能，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家人，如果按照完颜元宜的话去做，梁家、葛家怎么可能会答应，那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颜神城的百姓怎么可能会答应，还有那些埋葬在博山陵园的将士会答应？
不，他们都不会答应。
这江山本来就不是谁的，是所有人的，自己不过是带着他们去过更好的生活，起兵至今已经战死了多少弟兄，他们也有家人，如果自己为了心爱的女人而投敌，如何对得起他们？
宋杰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让亲兵叫来宋氏集团的高层后，宋杰把完颜元宜的信和那枚玉佩摆在众人面临前，一言不发。
“郡公，这是三娘子的信物？”丁平念出了完颜元宜的信中的内容，然后拿起那块玉佩。
宋杰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从腰上解下自己的那块玉佩，然后把两块玉佩合在一起。
此时，这块分别一年多的玉佩终于合在了一起，如同一幅阴阳图，但佩戴玉佩的两个人却相隔两地，一个身陷囹圄，一个心如死灰。
“这块双鱼玉佩是兰儿攻下滨州后，在滨州刺史家中所得，去年让何刚送了其中一块给我，我不知道世上是否还有一块一样的，但现在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如双生一般，相信是真的。”宋杰平静的说道，但语气中的悲哀，谁都能听得出来。
“郡公打算如何？”梁尚君站了起来，走到宋杰面前，轻声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宋杰，等着他的决定。
“扩军！三月后，夏粮征收完毕，先下莱州、登州和宁海州，然后进攻济南、东平，今年之内拿下整个山东东路，然后北上伐金！”宋杰沉声道。
“好，好，好！老朽果然没有看错人，郡公，老朽一家誓死追随！”
“不过，老朽觉得可以先退出滨州和棣州，先稳住金人，至少可以暂保赵三娘子之性命。”梁尚君捋这自己花白浓密的胡须说道。
“老师，为何要退出这两州？大家都知道兰儿现在可能在金人手中，如果我们妥协，金人会认为我们投鼠忌器，反而会得寸进尺。”宋杰不解的问道。
“郡公，现在的滨州和棣州比之莒州和密州还要荒芜，哪里还有人口？而且与金廷接壤，我们需要至少上万人驻守，本来就是鸡肋之地，还不如稳住完颜元宜等人，我们只需防守在高苑博兴一带。”
“往后不管他们从北面来，还是从西边来，大军回防颜神城都能在两日之内赶到。”
“而且，即便是现在我们要扩军也得筹备军粮，造出这么多火枪，新兵也需加强训练，现在我们缺的就是时间，还不如以退为进，给我们争取一些时间，到时候打哪里，怎么打才能是我们说了算。”梁尚君分析道。
宋杰点点头，心底是同意这个建议的，他想着如此，也能让赵初兰多一分安全，虽然宋杰心里也明白金人绝对不可能放弃这个筹码。
“敢问郡公，准备招募多少兵士？”晁克己见宋杰的脸色阴郁，他知道宋杰现在内心其实已经难过至极，但现在并不是安慰宋杰的时候，便转移话题，问道。
“城墙已经修建好，可以再招募三万兵力。”宋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丈人，然后说道，脸上看不出悲喜。
晁克己点点头，没有接话，三万人对于现在郡公府统治的人口和土地来说，是个比较合理的数字。
“坦之兄，高苑的水坝还有多久完工？”宋杰又问道。
“恐要今年底才行，郡公是想扩大火枪的产能吧。”丁平回答后，便又问道。
“是的，扩兵三万，需要两万火枪手，按照南台山的产能，线膛枪一月不足三百，若要造出两万把火枪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再征用几万人，无论如何要在今岁夏收前完工。”宋杰语气坚定的说道。
“夏收前？只有不到四月了，郡公，这……恐怕难以完成呀。”丁平皱了皱眉头说道，他能够理解宋杰的焦急心态，不过修建高苑水坝那种工程，要是放在以往，七八年都不一定修建得好。
现在有了水泥，数万人劳作也要两年左右的时间，现在宋杰要提前半年多的工期，这可不仅仅是增加人手就能办到的。
“通知郑迟坤，先把修路的人手调过去，彦祖兄那边的沂水坝应该快完工了吧，完工后也调往高苑。”宋杰直接安排道。
丁平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宋杰现在的安排也算合理，郑迟坤那边修路的劳力有三万多人，梁彦祖那边有一万多人，加上高苑本来就有三万多人，加在一起可是近八万的青壮劳力，丁平确实没办法拒绝宋杰。
“郡公，高苑离滨州、棣州靠近，如此多的劳力过去，加上又要在高苑建军工工坊，我建议让李元退兵后便把主力驻扎在附近，让新募兵士去守益都北方五镇一县。”晁克己随后说道。
“好的岳父，募兵和调防之事由你安排就是。”宋杰转身走向自己的位子坐下，有些疲倦的说道。
……
众人离开议事厅后，宋杰一个人还呆呆的坐在里面，看着桌上的双鱼玉佩。
“郎君。”晁溪儿的声音让宋杰退出了回忆。
“兰儿姐姐的事情我已经听父亲说起，郎君，至少现在知道兰儿姐姐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晁溪儿走到宋杰面前，轻轻抚着宋杰的脸，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宋杰说道。
“是的，兰儿可能还活着，可我没办法救她。”宋杰难过的说道，他已经许久没有在晁溪儿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了。
“郎君，金人用兰儿姐姐威胁你，定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救她，除了退兵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晁溪儿问道。
“溪儿，我不能被金人牵着鼻子走，能救兰儿我当然愿意，但是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枉顾治下百姓的安危。”宋杰看着晁溪儿的脸，认真的说道。
“郎君心系百姓，奴家知道，但……如果进攻其他州府让兰儿姐姐丢了性命，真的就是正确的选择吗？”晁溪儿咬了咬嘴唇，不忍的问道。
“溪儿，难道我们有退路？兰儿不过是要挟的筹码，我们退缩，只会让金人得寸进尺。”宋杰说到道。
“奴家对军国大事不了解，也不方便说闲话，不管郎君怎么做溪儿都支持你。”晁溪儿咬咬牙说道。
宋杰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紧皱着眉头，晁溪儿的想法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从博弈上来讲，见招拆招是最低端的打法，只会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最聪明的做法是不入局，你要挟的筹码对我来说没用，你出你的招，我打我的野，你越是威胁就证明你越想让坐下来谈。
宋杰心里清楚，金廷在武力上已经无法奈何颜神城，才会出此阴招，他反而觉得只有自己越强大，赵初兰才会越安全。
见宋杰不说话，晁溪儿又说道：“郎君莫要怪奴家多嘴，抛开你们的感情不说，兰儿姐姐毕竟是我们宋家和颜神城的恩人，我们不能完全不顾她的安危，难道你忘了，现在我们军中还有不少人是兰儿姐姐的旧部，他们现在多是军将，你不能不顾及他们的想法。”
晁溪儿这话倒是提醒了宋杰，五万宋家军中，至少有两千多人出自赵初兰的旧部，他们大多是基层军官，若是知道此事，恐怕心中同样悲愤，那宋杰如何做便十分重要。
“溪儿，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处理好，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再待会儿。”宋杰点点头说道。
晁溪儿轻声应了一声，微微一福，便退了出去，走到议事厅门口时，晁溪儿回头说道：“郎君，如果被缚的是奴家，你可会如此难过？”
宋杰楞了一下，苦笑道：“溪儿你说什么傻话，为夫就是死也要保护好你，怎么会让你被金人缚住。”
晁溪儿微微一笑说道：“若是奴家被缚，定然会咬舌自尽，绝不会成为别人威胁郎君的筹码。”说罢便转身出了议事厅。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黑乌石
定下扩兵之事后，宋杰先是去了一趟南台山水坝，主要是与谭木匠、孙喜和韩衡商量如何提高线膛枪产量。
按照现在的情况，南台山的八个主要水力轮轴，全部用来造线膛枪管，一个月也不会超过五百之数，这还需要工人昼夜不停的加工才行。
装备两万人，几乎要三年的时间，宋杰显然等不起。
“郡公，其实还是切刀硬度的问题，如果一支枪管，加工到一半切刀磨损过大，那枪管也就费了，而每把切刀的使用寿命并不完全相同，让我们也无法准确估计到底一把切刀能使多久，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每切五十支枪管就换一把切刀，这样废品会少许多。”韩衡一边给宋杰解释，一边拿出一个用废了的切刀给宋杰看。
“韩衡，你高祖对冶炼之法有没有研究？”宋杰问道。
韩衡摇摇头道：“应是没有，对冶炼之法最有研究的当属梦溪丈人，不过他的后辈应该在润州，现在是大宋之境，恐怕不便寻找。”
“郡公，我见梦溪丈人《笔谈》中有记录，南安军灌钢法所出之钢刀最是坚硬，现也在大宋赣州境内，听闻他们那里所产之刀削铁如泥，虽然有些夸张，不过却是极为坚硬。”
“哦？为何？”宋杰有些惊异的问道。
前世宋杰可没没少听说过削铁如泥的什么宝刀宝剑，但是到了这世，却从来没看到过什么刀剑性能卓越得可以与其他刀剑互砍后没有豁口的。
“应该是与当地所产黑乌石有关系，听闻加入了一些黑乌石的南安刀便十分坚硬锋利，不过黑乌石烧不化，需要用灌钢法和锻打法同时使用，才能把一些黑乌石融进刀剑之中，所以出产南安刀出产的量也不大，无法给军队大量装备。”韩衡解释道。
黑乌石？这是什么东西，宋杰完全没听说过，而且还烧不化，有着前世记忆的宋杰当然不相信什么东西烧不化，只是现在的熔炉无法达到这样的温度，钢铁的熔点在一千五百度左右，此时的熔炉勉强能够达到，再高就不行了。
那韩衡口中的黑乌石可能是一种稀有金属，熔点高于钢铁，是什么宋杰也不知道，前世没有研究过冶炼。
“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宋杰有些好奇的问道。
“书里都有记载啊，刚才提到的《梦溪笔谈》中就有所提及，不过自古冶炼都是朝廷管制，《笔谈》中所提及的也很少，所以小人也所知有限。”韩衡挠挠头，有些羞涩的说道。
看来多看书还是有好处啊，光靠经验并不能包打天下。
“对了，除了大宋的赣州，你们还有哪里有黑乌石吗？”宋杰又问道。
他这是向谭木匠、孙喜和韩衡几人问的，不过几人都不知道，特别是谭木匠和孙喜，他们本来就是木匠，都是宋杰赶鸭子上架才勉力做了些关于原始机械的事情，关于矿业的事情更是不清楚。
见几人摇头，宋杰便没有再问，不过却记住了此事，回到颜神城中后，宋杰便让亲兵去叫梁彦宗，问一下他关于与南边贸易之事。
既然韩衡说到南安刀锋利，下次那个箫鸣再来的时候便给他提出来让他用一批南安刀和黑乌石来换颜神城的产品就行，到时候也可以看看是不是真像韩衡所说那样。
梁彦宗匆匆跑到宋杰书房，问道：“郡公，你找我何事？”
宋杰见他满头大汗的，便问道：“你从哪里赶来，怎么衣衫都湿透了？”
“哦，这些时日是南边来交货的日子，下官刚从益都府的高家港镇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听闻您找我便赶过来了。”梁彦宗坐下便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起来，也没客气。
“哦，那个箫鸣来了？”宋杰问道。
“是啊，他听闻我们已经拿下莒密二州，便提议往后在莒州的日照交货，我正想给您说此事呢，这样他们过来便只需五日，而且还能每月跑两次。”
“郡公，这可是好事啊，这样每月便有十万两银子的买卖，而且箫鸣说现在大宋似乎很重视我们这边，说要加大与我们互通有无，每月可把交易提高到二十万两。”梁彦宗两眼放光的说道。
“他现在人在哪里儿的？”宋杰忙又问道。
“哦，就在城中。”
“让他来见我，我有事情要交代他。”宋杰说道。
……
“拜见郡公。”箫鸣十分恭敬的对宋杰行了个上揖礼。
“箫官人不必客气，请坐。”宋杰轻轻一摆手说道。
现在的箫鸣可是一点傲气都没有，以前觉得自己是个大宋州府的买办对宋杰这位北方起义军的首领，有点看乡巴佬的意思，不过接触了颜神城久了后，对这个势力越来越看不明白，三十万的金兵精锐都拿他们没办法，要是这些金兵进攻大宋朝，可能赵官家都出海了吧。
他从他姨父扬州刺史王纯化那里知道，颜神城产出的火枪，所用的钢材皆是一等一的好钢，是采用了灌钢和百炼钢技术相结合，锻打至少百次才成的，而且他们不知道如何打制成这种内壁十分光滑的枪管，他带回去的数百把火枪已经被拆解了多把，大宋的匠人目前还没办法复制出来。
而且颜神城的水晶琉璃，晶莹剔透，比天然水晶剔透多了，做成的叆叇是南方读书人最喜欢的物件，还有颜神城出产的水晶镜子，几乎纤毫毕现，虽然价格昂贵，确成了最畅销的物品，还有那个白砂糖，他从来都没见过如此雪白的糖霜，就连贡品也没有这样的品质。
于是箫鸣对宋杰对颜神城有了一种敬畏之心，几个月后当箫鸣再次来到颜神城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才隔了数月时间，一座像是用岩石筑城的新城矗立眼前，而且城墙高七八丈，令人生畏，进入城中后，道路也是用石头铺的，房舍也是用石头建起，看起来十分大气。
箫鸣想不明白，颜神城哪里来恁多石头，哪里来恁多劳力，而且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建成了，后来他一打听才知道，这座城的大部分都是用一种叫水泥的东西做的，里面还有钢铁。
这再次刷新了箫鸣的认知，钢铁筑城，这位广平郡公太特么奢侈了吧。
宋杰似乎感觉到了箫鸣的局促，便笑笑问道：“箫官人这次来颜神城可有什么收获呀。”
“郡公，小人实在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呀。”箫鸣再次站起来对宋杰行礼道，语气中露出感叹。
“呵呵……箫官人不必如此，坐，坐吧。今日找箫官人来是想让你给从大宋带些东西过来。”宋杰说道。
“郡公尽管吩咐，只要小人能办到，定然竭尽所能。”箫鸣恭敬的说道。
“听闻南安刀剑甚为锋利，我想请箫官人给我带一批过来，不知可否？”宋杰淡淡的说道。
“南安刀？这南安刀剑在大宋确实有吹毛短发，削铁如泥之称，不过皆是一些匕首或是短刀，不太适合战场使用，而且制作极为不易，产量稀少，不知郡公是自己把玩，还是给将士们用？”箫鸣有些意外，按说颜神城连火枪这种武器都能造，怎么会看上战场上并不实用的南安刀呢。
“哦，我有一直亲兵队，想给他们配备一批出众的武器，火枪拿着太过招摇，便有人给我说大宋的南安刀极为锋利，所以我才想到让你给我置办一批。”宋杰胡诌道。
“原来如此，郡公，据小人所知，颜神城的冶炼之术已是十分高超，打制刀剑应该易如反掌吧，这南安刀军中用的人极少，多是些富贵之家，用来把玩之物，您若是要给亲兵队配上，至少也得是短刀，恐怕得花不少银钱，似乎不太划算啊。”箫鸣想了想说道，他完全是一番好意，想着给宋杰节约些银子。
任何物品都要讲一个实用性，便是干将莫邪这样的神剑也只能作为帝王的把玩之物，即便是它们能断削铁如泥，不能量产都没用。
南安刀也差不多，毕竟一把加了黑乌石的匕首，打制下来都要花上七八日，淬火上百次，更别说一把短刀，至少要半月才行，哪个军队等得起。
“对了，箫官人，为何南安刀打制如此不易，居然比我们的火枪还难做？”宋杰故意问道。
“郡公，这南安刀锋利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加入了黑乌石，不过黑乌石难以炼化，需要工匠淬火上百次才行，耗时耗力，所以产量小，其实在南安，黑乌石遍地都是，也不是甚稀奇玩意儿。”箫鸣解释道，这和韩衡的说法差不多，看来箫鸣没有说谎。
“看来箫官人对兵器还有所了解呀。”宋杰笑着说道。
“郡公谬赞了，我是商人嘛，什么都得了解些，这南安刀也算是利润丰厚的买卖，我也去南安买过不少，多是些达官贵人做防身之用，所以有所了解。”箫鸣微微躬身答道。
“哦，看来还真是好东西啊，那短刀要多少钱一把呢？”宋杰又问道。
“郡公您还真想买呀，那可不便宜，一把短刀和一把火枪的价格差不多了，真的不便宜啊。”箫鸣见宋杰兴趣浓厚，便报了个价。
“恁贵？”宋杰也被吓了一跳，宋杰把火枪卖给箫鸣可是白银一百五十两一把，可得用十几斤上好的钢铁才行，这南安刀一把短刀最多一斤多钢，居然也要一百五十两，这也太坑了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带韩衡看烧水
箫鸣见宋杰被吓到，忙解释道：“郡公您可别误会，我可是没敢赚您的银子，确实是要这么多钱才能买到呀，我还只能给您买到几把短刀，给您把玩一下，若是想配给您的亲兵，您听小人一句劝，真的不划算，而且小人也给您买不了恁多呀。”
“要不，小人下次带两把来，就当孝敬您的礼物。”接着箫鸣看着宋杰谄笑道。
“呵呵……有心了，宋某这么能让你花银子，没关系，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好了，你说那刀锋利全因那黑乌石，要不你下次给我也带些来，我让我们的铁匠也试试，看能不能打制一下。”
“如果我们的铁匠用这黑乌石能做出来如同南安刀一样锋利的刀剑来，那可是大买卖呀。”宋杰笑道。
“这……郡公，小人也不认得这黑乌石呀，只是听闻，要是装来的不是那可如何是好。”箫鸣有些为难的说道，他从来都是做成品买卖，想黑乌石这样的矿石买卖别说他，这个时代做的人也不多，当然像硝石，硫磺，胆矾这些比较好辨认的除外。
黑乌石就赣州南安有所产，其他地方就是有，人们也只把它当成一般石头，更别说拿来卖钱。
箫鸣可不想装着一船石头来跟颜神城交易，那个哪有丝绸、瓷器和茶叶利润高，要是真的运来的石头不对，得罪了宋杰，那就亏大了，他知道现在大宋的商人许多都在打听如何与颜神城做买卖，他根本吃不了独食。
“呵呵……箫官人不用担心，下次你就带几百石来就行了，我按茶叶价格收购就是，你也占不了多少地方，我也亏不了多少银子，若是没用就算了。”宋杰为了给他宽心，故意说道。
“那，那下次我就找人收一些来吧，不过南安离扬州可有两千里，小人需要花些时间，郡公，您真的要这黑乌石？”箫鸣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我说你有何好担心的，要不我让梁彦宗先给你一千两银子当做定金。”宋杰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不不不，这些破石头小人怎么能收钱，权当小人送给郡公的。”箫鸣忙说道。
“那不行，我这个人可不喜欢让朋友吃亏，这样，一会儿我让人你给送两面全身琉璃镜子，这才是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宋杰摆摆手说道。
颜神城出产的水晶琉璃镜子在大宋可是属于奢侈品，巴掌大的一块就要五十两银子，全身镜也是宋氏工坊才做出来送给晁溪儿和含烟用的，颜神城的琉璃店里，最大的也只是一尺见方的所谓半身境，几乎都是属于非卖品，就是有人想买也是数千两一面。
更别说全身镜了，这还真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玩意儿。
锡汞齐法制作镜子并不是欧洲的独创，汉代时，人们就知道用水银加上锡用来保养铜镜，又称为“水银沁”，因此宋代的镜子也不是单单靠磨的，而是有金属光泽的银镜。
其实镜子最难的地方是制作平板玻璃，而宋氏工坊后制作玻璃完全是一个意外，平板玻璃最初是用来制作大棚，种植粮食，最开始制作出来的玻璃并不十分平整，宋杰在工坊里与琉璃匠人实验了多次，尝试了浇筑，滚压等方式，发明了用打磨十分平滑的钢铁滚筒制作大块平板玻璃的方法。
接着宋杰便让人用水银沁的古法在平板玻璃上镀银，结果出来的镜子效果十分好。
箫鸣最开始也是好奇，采购了十几面，想着送给青楼相好的开心开心，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扬州的女子都在打听这种琉璃银镜的来源。
后来箫鸣试着又进了几十面，结果刚一到扬州便销售一空，那些女子连讲价都不讲，说多少就是多少。
现在玻璃镜子已经成为箫鸣来颜神城采购的大宗货物，刚好现在宋氏工坊的玻璃产量井喷式的增长，便成立了琉璃镜子工坊，成立宋氏商帮的一大财源。
箫鸣千恩万谢的走后，宋杰也出了门，这次他是去白衣卫看看。
……
最近韩衡也十分郁闷，皆是因为宋杰给他提了不少难题，不光要复制出水运仪象台和假天仪，还让他做什么蒸汽仪机，这是他从来都没听过的玩意儿，结果宋杰也不解释什么，只是带着他去看用鼎锅烧水，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这让韩衡有些纳闷，难道做郡公就这么闲？难道是因为郡公心爱的女子落入金人之手，这位郡公大官人的心智大变。
谁知看了一个时辰烧开水后，郡公只是叹口气道：“看来不是谁都能当瓦特呀。”
瓦特？啥是瓦特？
现在韩衡满脑子的瓦特。
韩衡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正看着自己手绘出来的水运仪象台，想着是否有疏漏之处时，宋杰背着手，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韩衡见到宋杰后，忙停下手里的事情，过来见礼。
宋杰摆摆手，似乎心情不佳，然后拿起韩衡画的那幅图看了看，然后问道：“你这画的是水运仪象台的图纸？”
“是的郡公，这时小人按着记忆绘制出来的。”韩衡躬身说道。
“你怎么用毛笔画呀，这线条也不直嘛。”宋杰的语气有点像找茬的样子。
“这……不用毛笔画，用什么画？”韩衡楞了一下问道，心中想着难道要用手指头来画不成。
“你用炭笔画不就行了。”宋杰说道。
本来以为这小子是个天才，结果带他去看烧水，他硬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人家瓦特几岁的时候看到烧水，水蒸气把盖子顶起来，就知道改良蒸汽机了，这个韩衡居然差点睡着了，让宋杰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炭笔？呃……那是什么笔？”韩衡呆呆的问道。
“就是用木炭做笔，这毛笔是软的，你要画线条当然粗细不同，木炭是硬的，画出来的线条才一样粗细，你这水运仪的构件尺寸也得标记清楚。”宋杰把图纸往桌上一丢，然后说道，语气有些不耐烦。
韩衡见宋杰语气不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立马点点头躬身说道：“那小人马上就去用木炭试试。”
“对了，让你琢磨的蒸汽仪机有眉目了没有？”宋杰又问道。
“这个……小人确实没有明白郡公您的意思，还请郡公能明示。”韩衡只得恭敬的施了一礼问道。
宋杰叹了口气说道：“哎，也是我太心急了，你不明白也是正常，那日我带你去看烧水，便是想让你知道，水沸之后可以把铁盖子顶起来，只要水一直沸腾，盖子便一直都会动，明白了吗？”
韩衡听罢，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后才道：“郡公，你所说的蒸汽仪机便是用烧开的水汽为动力，带动其他物件的运转是吧，那如此说来便需要在盖子上加个连干才行，而且这口锅不能漏气，那如何才能不漏气呢？嗯……做成推拉风箱那样是否可行？”
韩衡似乎是在自问自答，又像是在问宋杰。
不过他的思路倒是让宋杰眼前一亮，把锅做成风箱那样，似乎就是蒸汽机的原理，而且韩衡这么快就想出来用这样的设计。
看来天才就是天才，自己还真没看错人。
“嗯……对了嘛，这个法子可以试试，韩衡啊，你不要光想，什么事情想到了就要去试试。”宋杰这时脸色缓和了不少。
其实宋杰也知道，是自己太心急了，赵初兰的事情让他变得很急躁，进而对韩衡都有些求全责备，这跟瓦特没关系，是自己脑子瓦特了。
韩衡见宋杰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说道：“郡公，不是小人不想动手做，实在是白天要教白衣卫里的那些孩子，晚上要画图，小人确实是分不开身呀。”毕竟韩衡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宋杰也大不了他几岁，便忍不住吐槽起来。
宋杰这才微微笑着道：“呵呵……那辛苦你了，我是心急啊，你不要多想，刚才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记住，要把所学都教给这些孩子，不出数年，便有许多人能帮你了。”
“是，郡公，小人教他们的时候自己也在学，学生们问的许多问题小人也回答不了，不知道能否请郡公解惑？”韩衡再次施礼问道。
“什么问题？”宋杰楞了下问道，这天才都不知道的事情，自己怎么会知道。
“请郡公跟小人来，许多问题我都记录上了，还请郡公过目。”韩衡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宋杰看了韩衡记录的那些问题，也有些哭笑不得，一看都是宋家和颜神城的孩子，问题应该都是韩衡回答不了的，就是自己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说火药为何会爆炸，为何比弓箭厉害，白砂糖为何如此洁白，其理为何，海中为何会有盐，为何糖和盐如水中便融化，而石头不会，水为何会想低处流，为何不往高处流，天之涯在何处，为何用大棚里能在冬季种出粮食……
这些问题除了涉及到天文地理，还和颜神城，和宋家的生意息息相关，看来这些孩子从小都开始观察，显然这些问题韩衡是回答不了的，所及韩衡才说要请宋杰解惑，有许多都是宋杰鼓捣出来的东西，他不来解惑谁来。
宋杰让孙喜和韩衡挑选近白衣卫的都是宋家的子弟和颜神城中一直都支持宋家的那些百姓子弟，有三百名，年纪大多在十到十四岁之间，正是好奇心最强的时候，又读了几年义学，识得字，问出这些问题实属正常。
见宋杰拿着那些问题似笑非笑的样子，韩衡忙问道：“郡公，小人确实才疏学浅，学生问的许多问题我都无法回答，还请郡公能教我。”
说罢韩衡对宋杰深深施了一礼，极为恭敬。
宋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问题我拿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也不是什么都能说得清楚的，先回答些我能说清楚的吧，往后你可把学生的问题都记下。”
“嗯，现在你在教他们什么课？”
“小人按郡公的要求，给他们讲解《九章算术》、《周髀算经》、《缀术》等算经十书，加上《齐民要术》、《甘石星经》、《梦溪笔谈》、《手工考》、《墨经》等书，说实话，许多书小人也是一知半解，每日只能苦读到三更才敢睡下。”韩衡有些苦恼的说道。
宋杰对他的要求似乎太高了，让这位天才有些吃不消，而且那些书涉及的范围太广，让韩衡也常常怀疑，自己是否不行，有负宋杰的厚望。
听得韩衡如此说，宋杰才注意到韩衡的黑眼圈，心中不由叹息道，看来时间管理就连天才都不容易做到啊。
“你也无须如此，觉还是要好好睡的，哎……慢慢来吧，学无止境啊，你先把你知道的，熟悉的东西教给他们，等我空下来，也去给学生上上课，嗯……就针对他们提出来的问题解答，以后每十天，我便抽出一天给学生解答问题吧。”宋杰想了想后便说道。
看来自己这个半吊子的高中生，还是要去给教育事业做些贡献才行啊，宋杰之所以有顾虑倒不是因为自己学识太低的问题，后世随便一个高中生的知识量应该也比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读书人多。
但是许多知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是无用的知识，总不能对着一群古人去讲编程吧，也不能给他们教法律或是英语呀，反而一个会种地的农民，或是一个懂手工的手艺人回到过去更能适应。
更为关键的是，这个时代的人与后世的三观都不一样，人家都是唯心主义者，有点见识的也最多是朴素的唯物主义者，你去跟他说地圆说，说太阳系，说九大行星，说银河系，谁特么信呢，你说这世界没有神仙，没有妖魔鬼怪，特么遍地的道观和寺庙，你能都拆了不成？
即便是你能拆掉，那人们心中的那些庙宇怎么拆得掉？
你说没有昊天上帝，那连皇帝每年都要祭祀，难道是闹着玩？你说人都是由细胞组成，灵魂只是大脑记忆的汇集，宋杰自己都不信，特么自己就是个灵魂穿越者。
更别说那些看不见的空气，细菌，病毒。
其实宋杰不知道如何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存在于他记忆中的东西，也许只是天外传来的一个片段，宋杰有时候都怀疑那些东西是否存在，或是只是大梦一场的胡思乱想，到底哪个宋杰是真实的，哪个又是虚假的，宋杰至今都还不明白。
但他的身体却在这个时代，这个被称为大宋和大金朝对立的时代，他看到的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女真人，他们杀人，他们抢占土地，他们夺走了自己的爱人。
还有那些大宋的人，他们苟且偷安，他们享受这江南的繁华，他们精明而世故，他们极为爱钱，还有些小骄傲。
这里有佛法广度，这里有道法自然，这里是儒教的天下，只有在那些犄角旮旯里才能找到一丝科学的基因，还被蒙上了不明所以的名声。
看着宋杰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白衣卫，韩衡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悲哀的想道，看来做了郡公也不能保护自己爱人和家人，那做什么才行呢？
……
初夏来临，雨水渐渐多了起来，但身在辽阳路东京府的完颜褎却心中越来越冷，他的堂兄完颜亮对他的怀疑越来越深，就连自己送上了原配妻子的性命，都没能换取完颜亮的信任。
对山东乱民的用兵朝廷连连失利，完颜亮似乎陷入了疯狂，这次完颜亮在全国到处签军，一户抽调一名壮丁为兵，还要完颜褎筹集五十万石军粮。
现在还没到夏收，完颜褎去哪里筹集恁多军粮，现在除了想自己人动手，便没有其他办法了。
因为完颜亮下了令，如果他不能完成便要让他回中都，面临什么完颜褎心中清楚，这些年，完颜亮杀的宗族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完颜家族的血都快流干了，乌乃古的血脉都只剩下一些旁支在苟延残喘，瑟瑟发抖。
骑在马上的完颜褎任由细雨打湿了衣襟。
“彦举，下雨了，我们快些骑行，早点回府吧。”并骑而行的李石催促着有些失神的外甥。
“无事，舅父，这次若是筹不够军粮，恐怕连淋雨都没机会了。”完颜褎苦笑一声说道。
“哼，你看你这点出息，亏你还是阿骨打的子孙，难道就要坐以待毙不成？”李石恨铁不成钢的对着自己外甥说道。
“那我们还能怎么样，东京这几万兵士还能与他百万大军对抗不成？”完颜褎摇摇头道。
“百万大军？呵呵……还不是被山东的那位广平郡公打得丢盔弃甲。”李石冷笑道。
“舅父，你说传言可信，山东正的出了个如此厉害的人物？”完颜褎有些不解的问道。
“完颜昂和完颜元宜是什么人，这次回中都都被停了职，如果不是如此丢脸，皇帝会如此对他们，还有让你征集军粮，又在大肆抽调签军，难道不是想再次拿下山东，契丹人叛乱不过是癣疥之疾，也只是为难你的借口罢了。”李石又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山东便又是另一个夏，或许还会危机我大金江山啊。”完颜褎叹了口气道。
“你呀，现在先想想你的小命，在想大金江山吧，彦举，难道你不奇怪，山东的宋家军为何如此善战吗？”李石问道。
“小侄不知，还请舅父告知。”完颜褎看着自己的舅父说道。
“我派人去打听过，山东宋家军之所以厉害，解释因为火器之利，而且现在皇帝似乎也掌握了如何制造火器，现在正在四处抽调匠人，中原各路皆有铁匠被抽到中都，听说已经有数万人。”李石解释道。
“抽调这么多铁匠？这……这是要打制多少火器呀。”完颜褎吃惊的说道。
近两个月他都在忙着筹集军粮之事，对朝中之事也是不太清楚，而且他的发妻刚在去中都的路上自杀身亡，他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
“打制多少火器我不知道，不过，山东所产的火器一定十分犀利，不然也不会让皇帝举四路之力来对付了，彦举啊，你要振作起来才行，不要真的等到屠刀架到脖子上了才知道后悔。”李石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舅父，侄儿省得，不管如何先筹集到军粮，过了这一关再说才好，雨下大了，我们快些走吧。”完颜褎轻叹口气说道，然后夹了下马身，加快了速度。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义军来投
正隆六年的夏收，颜神城中喜气洋洋，今年的粮食丰产，加上十几万亩的大棚栽植的占城稻，颜神城中的粮仓已经堆得满满当当，还在外城加建了五个大粮仓，加上地税和公田所产，有粮二百八十万石，也让郡公府摆脱了缺粮的威胁。
不光如此，郡公府还引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张旺、徐元、杜奎三人坐在宋杰的书房中，梁尚君和晁克己二人陪坐于旁。
他们三人是来投靠宋杰的。
这不是像上次与赵开山那般，只是得到一个州军指挥使的虚名，这次是彻底加入宋家军。
这三人是各地义军中比较坚定的反金派，士兵多是山东本地流民，军纪也比较严明，极少对老百姓动手，而且他们三个的势力与郡公府的治下相邻，也是宋氏集团军火的大买家。
不过现在宋杰的势力今非昔比，不光取得了对金廷作战的数次胜利，还越打越强，治下的土地和人口也越来越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杰已经在山东东路立稳脚跟，有了与金人对抗的资本，更为关键的是颜神城能产武器，有行销四方的物产，这是三人不能比的。
特别是徐元和杜奎兄弟二人还是在宋杰的帮助下拿下泰安州的州治奉符，还有新泰一县，有军民八万人，不过最近他们治下的民户越来越多的人逃户，跑到了颜神城治下。
宋杰在拿下莒州和密州后，为了让人来耕种荒芜的土地，想尽了办法，最后不得再次不开出造反时的条件，每户三十亩土地和一百贯安家费，免除三年地税，还提供耕牛，农具和种子，每户发放半年的口粮，结果泰安州的几千户民户都跑了过来，让徐元和杜奎郁闷不已。
除了泰安州，济南府，东平府，沂州、兖州、滕州和海州都有客户跑来，没过几月，莒州和密州便有三四万户民众来投，郡公府当然立马履行承诺，让原本荒芜的土地再次有了生机。
张旺则比较苦逼，本来他占了赣榆县城后，日子过得比较舒坦，加上盐商出身，本身有不少钱粮，不过自从赵家军在益都兵败后，便退往海州的沐阳和邳州的宿迁。
而中都兵马都指挥使徐文又被宋家军打跑，便南下海州，去找赵开山的晦气，但赵开山又大宋的支持，徐文寸功未获，便率十五万大军驻扎在海州州治朐山，里赣榆县只有一百多里，随时都有可能顺手灭掉张旺。
被逼无奈，张旺只能投靠宋杰，现在宋家军是北方义军中公认最能打的部队，广平郡公宋杰已经取代了赵开山的地位，成了义军之首。
对于义军的投靠宋杰当然是欢迎，不过宋家军有规矩，投靠后便要彻底融入，不能搞山头主义，就如同当初的葛辉一样，手里的一万汉军便打乱重编。
此时宋杰对三人提出同样的要求。
但做惯了山大王的三人似乎有些排斥，主要是徐元和杜奎，张旺已经言明愿意把手里的两万人交给宋杰，自己继续做他的商人。
“郡公，手下的兄弟跟了我们出生入死多年，这要是让他们解甲归田，恐怕会让兄弟们心生怨恨呀。”徐元犹豫道。
他和杜奎手里有将近七万人，五万都是青壮，但宋杰确实不可能接受如此多的人加入宋家军，便提出了裁撤四万人的建议，这才有了徐元这番话。
“徐军都，其实我们给的安家费十分优厚，就是流民都有三十亩地和一百贯的钱，还发放耕牛和农具，给半年的粮食，你下面裁撤的兄弟也不会少于这个数，愿意留在工坊里做工的，每月至少有十几贯的薪俸，你想想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情。”
“这些将士们打仗为了什么，除了想把金人赶出中原，便是想过衣食无忧的日子，你们可以去颜神城打听打听，我城中的普通百姓跟着我们郡公大官人后，有谁饿过肚子，受过冻。”梁尚君捋了捋自己花白的浓须淡淡的说道。
徐元看了看杜奎，没有接话，刚才宋杰只是提出裁撤军队的事情，对于他们的安置也没有言明，宋杰只是在考虑如何用他们二人。
“徐、杜二位老弟，我老晁是耿直人，你的顾虑除了手下兄弟们的出路，当然还有二位的安置问题，这点我现在就能保证，各州军指挥使你们随便挑，就是要我老晁的位置都行，正好我也一把年纪了，是该退位让贤了，再说我们加小九正愁没人陪她玩儿呢。”晁克己笑呵呵的说道。
这话宋杰听起来耳熟，上次葛辉来投靠的时候，老晁也说过同样的话，这不又用上了。
“晁公这可使不得，您老是宋家军的定海神针，有您在大家才安心。”徐元忙说道，眼神还不忘瞟了一眼宋杰。
见梁尚君和晁克己都表达的自己的意见，宋杰轻咳一声，对三人微微笑道：“张大哥，徐大哥，杜大哥，咱们认识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小弟做事情从来都不喜欢亏待朋友，以往大家是分开干，今后我们就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
“刚才张大哥说了愿意做老本行，继续经商，那我就出钱三十万贯入股张大哥的商帮，你想做盐商就是郡公府的官买，要做颜神城的其他货物也行，折扣我们都好商量。”
“至于徐大哥和杜大哥，你们的担心大可不必，手下的兄弟们的安置刚才老师已经说了，定然不会让兄弟们没有着落，我打算成立前后军，两位大哥各任前后军指挥使也行，手里各带两万士兵，分别驻守赣榆和奉符，不知如此安排几位可有意见。”
徐元和杜奎听到两人还能继续带兵，便微微松了口气，两人点点头然后站起来说道：“但凭郡公吩咐，今后我们兄弟唯郡公马首是瞻。”说罢便准备跪下行大礼。
宋杰忙扶起二人，笑道：“呵呵……二位哥哥客气了，我们这里可不兴跪拜之礼，再说这颜神城的事情都是大家一同商量着定，以后还得多仰仗二位哥哥。”
说完宋杰又看向张旺，似乎他还没说想做什么生意。
张旺见宋杰看想自己便笑着说道：“郡公，我不打算继续做盐商，也不准备只做颜神城货品的买卖，我老张想做香料买卖。”
宋杰听罢有些意外，之前他已经取消了香料的专卖制度，这一年来颜神城中不是在打仗，就是在为粮食担忧，还没见过哪家商帮做香料这种奢侈品的买卖，于是宋杰有些好奇的问道：“张大哥，香料买卖很赚钱吗？”
“嘿嘿……郡公，我要是早知道你取消了恁多专卖，早就来投奔你了，现在茶叶有南边的海商在做，我也没别人的货源，醋、香、矾、丹、锡，唯有醋和香是最为赚钱，又是人们常用之物，不过颜神城自己产醋，我就不去争了，只有这香料没人做，而且咱们中土还不产，便想着做香料好了。”
“可香料也不是百姓必须使用之物啊。”宋杰不解的说道。
“哈哈哈……郡公，你是没做过海商，便不知道这香料之利，并不比颜神城的火枪差。”
“这香料可是好东西，北地不常见，有也是达官贵人家才能用得上，我们通常所说的香料分了十几种，用途广泛，即可入药，也可作为佐料食用，可制成香薰和香囊等物。”
“如降真香、檀香、苏木、沉香、乳香、龙涎香，皆可入药，胡椒、肉桂、豆蔻和肉豆蔻等可是上等的佐料，肉里要是加上这些，可是美味无比啊。”
“在南朝，香料可比白银还贵重，我不知郡公为何要取消了这香料的榷卖之制，这可是一大笔财源啊。”张旺说道。
宋杰对香料一无所知，之前推行取消转卖制度也是自己一眼而决，本意是为了促进商业的繁荣，并未做深层次的考虑。
梁尚君苦笑道：“张员外有所不知，若不是老朽极力反对，我们郡公差点连盐铁就的专卖都要取消呢。”起语气似乎还有不满。
政府对某样商品采用专卖无非处于几种考虑，一是为了多收钱，一种是为了保护某个产业，还有一种就是安全原因。
除了铁的专卖有安全方面的考虑外，宋金时期的专卖大部分都是为了财税，香料这种商品在这时属于奢侈品，专卖是为了高额的税收，毕竟中原并不出产，需要出海到南洋番邦才够，包括象牙，犀牛角等物解释如此。
宋杰没想到这位盐商出身的张旺，居然要做颜神城中第一个从事奢侈品买卖的商帮。
“那张大哥要做香料等买卖，我自然是支持，刚才我承诺的五十万贯入股之事也是要说到做到的。”宋杰笑道。
“那好，也不用郡公掏银钱，只需给我们价值三十万贯的水晶琉璃和镜子、白砂糖等货物就可，到时候赚了银子，咱们对半分就是了。”张旺高兴的说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给你说说海贸
宋杰听得张旺说一人一半，心中暗自惊奇，这张旺是要做百万贯的买卖不成，自己说拿出三十万贯本来是当做买下他赣榆城和安置他本人的补偿，谁知张旺的意思这三十万贯居然只能占一半。
见宋杰一脸惊讶，张旺笑道：“郡公，我们要做的可是海上的买卖，光是造船都要花费十几万贯，一艘千料的大海船须一万贯，若是要跑南洋和天竺，还需建造三千到五千料大客船，大约花费三万到五万贯不等，且还需造几艘战船，若是海上遇到海盗，还有一抗之力。”
“除了建造船只，最重要的是人手，须有纲首、梢工、招头、作头、碇手、水手等人，我们北地不善舟船，跑海客船要去泉州、广州招募水手才行，若是最大的五千料客船要六百人左右，人手花费可不是小数。”
宋杰听得一脸迷糊，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说起海船和海贸之事。
“这五千料大船怎么如此贵，海贸的风险也大吧，这大海上风浪也大，弄个不好就是船沉人亡的事。”梁尚君听张旺提起海船和海贸之事不由得问道。
“梁公您有所不知，海贸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我看除了郡公的水晶琉璃和镜子、白砂糖等物，也就大宋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能与之相比了，海外可大着呢，就说刚才我所说的香料一项，运回大宋和大金朝，价值三十万贯的货物，至少要运回三百万贯的香料。”张旺说道。
“什么？这么多？十倍！”宋杰惊呼道，他可是听不得这种暴利的人，马圣人说的三倍的利润就会让人践踏一切法律，十倍的利润还不得灭绝一切人性呀。
不过宋杰想了想，在他前世的记忆中好像西方那些强盗还真就是这么干的。
“嘿嘿……郡公你先别激动，十倍是没错，不过刚才梁公也说海贸也是风险极高的买卖，而且耗时极长，若是跑一趟大食往返至少得要两年，去天竺也要一年多，南洋诸国至少要十个月。”
“运回来的香料等物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卖光，若是在大宋还好，南边人好享受，但是到北边就的花些时间。”张旺解释道。
“张大哥以前跑过海贸？”宋杰又问道。
“我没跑过，不过我们张家世代晾晒海盐，对海贸也不陌生，若不是担心风险太大恐怕早几十年我们张家就做海商了。”张旺说道。
听了这话，宋杰心里直想笑，你们祖上胆子倒是不大，大哥你的就胆大包天了，造反都敢。
“那不正好，张大哥，现在咱们就可着手建造海船，先弄个五六艘，这种事情可不能耽误呀。”宋杰笑道。
确实，对商人来说，赚钱的事情哪里能耽误。
“呃……郡公，建造海船也得花上一两年哩，造船用的松木和杉木咱们山东可不多，还是南边的木材多，光是买木料，晾晒，请船工也得花不少时间。”
“现在对我们来说，造船不如买船，不过需到南边才能买到数千料的大海船，这个还得通过赵元帅给联系联系，一开始也不必跑太远，如果人手都从南边请，花销可不小，可先跑高丽和倭国，然后再跑两趟南洋，等咱们自己人熟悉了便可跑天竺和大食，这事急不得。”张旺又道。
宋杰点点头道：“海贸之事我可是一窍不通，不过从南边买船这事不必找赵元帅，过不了多久便又南边的海商过来，我可向他问问。”
张旺听说宋杰已经和南边开始做起了生意，有些意外，不过想了想也觉得正常，颜神城出产的东西都是稀罕货，大宋也没有，南边那些商人的鼻子比狗还灵。
宋杰见其他众人对此事好像并无兴趣，便不好一直与张旺讨论海贸之事，遂又对诸人说道：“今日能有张大哥，徐大哥和杜大哥加入我们，真是小弟之幸，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往后我们便可并肩作战了。”
几人皆是客套了一番，最后张旺又问道：“郡公下一步有何打算，是北上，还是南下呢？下官建议南下最好，若是能把徐文的大军赶出海州和邳州，我们便能与赵元帅他们连成一片，到时候与大宋的联系也方便呀。”
宋杰笑了笑，然后看了在场诸人一眼，没说话，不过徐元和杜奎的表情有些怪异。
毕竟他们两人可是投入宋杰的郡公府名下，刚刚才任了前后军都，若是以后遇到赵开山难免有些尴尬，而且一年多前宋杰在益都城外，还被赵开河的人袭击，早就有了嫌隙，更何况现在宋杰是胜利者，赵开山都被金人撵到海州去了，反差已经很明显。
也只有神经有些大条的张旺才说得出这样的话，让人不得不担心，宋杰把海贸交给张旺做，这位大哥会不会连裤衩都赔掉。
梁尚君和晁克己也微微皱眉，心想这张旺也真是会想，南下与赵开山汇合除了给他当盾牌，还能有什么意义，徐文的十几万大军现在根本就不敢动，耗费金廷的军粮不好吗，先不说灭了要花多大代价，说不定最后还得给别人做嫁衣。
“张员外，南下之事不急，你看现在东面的莱州、登州和宁海州已经被隔绝了，不如先拿下这三州再做打算，况且这两年山东的战事太多了，也该让百姓歇口气了。”
“今日我让人在统计户贯，我估计与三年前相比，人口会少一半以上啊。”梁尚君说道。
“对对对，张大哥，南下现在不急，咱们现在还是好好谋划一下海贸之事，现在有了各位的加入，我们手里的兵力已经快到十万人，我宋家军的俸禄你们也知道，就是普通长行也是十贯钱一月，光是军费每年都要百万贯，要是不广开财源我们就得过穷日子啊。”宋杰忙附和道。
听到宋杰又说起海贸之事，张旺点点头道：“郡公尽快与南边联系，若是有了海船，我便尽快去南边招募人手，定然不会让郡公失望就是。”
“您还别说，真要拿下登州和宁海州，咱们可以跑跑高丽和倭国，嘿嘿……听闻他们的小娘子可是不错，而且倭国产银，高丽产皮货人参等山货，到了大宋可都能卖个好价钱呢。”说到海贸张旺好像又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来了精神。
宋杰笑着看了众人一眼，然后说道：“那好，今日诸位哥哥来了，我们一定要痛痛快快喝一场，现在我就命人去准备酒菜。”宋杰说罢便叫来亲兵吩咐今日要宴请张旺、徐元和杜奎三人之事，让他通知梁彦宗安排。
徐元和杜奎见宋杰如此说起身告辞，说是要回去交代一番，接着梁尚君和晁克己也离开，议事厅里就只剩下张旺一人，似乎还有话要说。
“郡公，刚才我给你说的南下其实没别的意思，你可不要多心啊。”张旺见人都走了，便立马说道。
“呵呵……张大哥多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早日与大宋接壤，以图有个退处。”宋杰摆摆手道。
“其实，我建议你南下还有个意思……”这时张旺语气变得有些神神秘秘的样子。
“哦？张大哥有话请明言。”宋杰楞了一下说道。
“我怀疑，赵元帅已经被架空了，可能现在赵家军是二将军在做主，甚至赵元帅已经被二将军……”张旺左顾右盼的看了一眼，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大哥为何如此猜测？”宋杰不解的问道。
“你想啊，当初在益都府外，赵家军与徐文的大军兵力想当，对峙了月余，他们怎么败的？是后方突发骚乱，让赵家军乱了阵脚，才被迫撤到益都城中。”
“后来你派人给他们解了围，赵元帅有没有派人跟你联络过？没有吧！呵呵……这种救命之恩都没个道谢，可不像赵元帅，倒像是那位二将军的做派。”
“而且他们在海州和邳州也是败多胜少，要不是大宋支持，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张旺又说道。
张旺一番话让宋杰不由得沉思起来，不过这都是张旺的猜测，似乎也没有根据，而且张旺给他说这些有什么目的呢？说实话，现在赵家军对宋杰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之前帮着解益都之围是为了不让这颗大树倒下，结果人家是朽木，根本就扶不起来，自己反而成了大树。
“张大哥，此事也是你的猜测吧，况且现在他们已经投了大宋，应该也不需要我们操心了吧。”宋杰淡淡的说道。
“郡公，几月前，我曾经派人去沐阳求救，希望赵元帅能发兵攻打朐山，解我之困，我甚至都做好跑去海州的打算，结果我派去的人脸赵元帅的面都没见到，只是见到了二将军。”
“二将军居然斥责我派去的亲信，说我们与你联系紧密没把他们赵家军放在眼里，说赵元帅已经不认你是灭虏军的人了。”张旺又说道。
宋杰听后，想了想，有些不在意的笑道：“管他的，就算是赵元帅遇害，赵家军是赵开河当家，对我们有何影响，张大哥不必担心。”
“我是怕他去大宋那边说你的坏话，这不耽搁我们的海贸嘛。”张旺说道。
看来这位大哥还真是离不开这个话题了呀。
第一百一十八章 拒绝招安
整编了张旺、徐元和杜奎的部队后，赵家军已经是拥兵八万人的地方军事集团，虽然还不敢说有了争天下的资本，不过也是一方豪强，而且个头已经不算小了。
而且张旺和徐元、杜奎的部队各有上千人的火枪队，尽管是滑膛枪，但总比新募的人要好，许多人的枪法还不错，也省去了再募新兵的麻烦。
没过多久，完颜元宜的信使又来了，而且还到了颜神城，据说是信使要面见宋杰，来人有三人，其中一人还是宋杰的老熟人，赵初兰的头号大将何刚！
宋杰万万没想到何刚居然投靠了金人，当亲兵搜过身后，三人被请到了议事厅中，宋杰坐在上首处，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何刚看，何刚似乎不敢与宋杰对视，只是低头进殿。
另外两人一人看起来四十余岁，一人二十出头，皆是女真人的打扮。
进入殿中后，两名女真人打扮的信使对宋杰拱手，那名四十余岁的女真人说道：“拜见广平郡公，我们三人受大金朝兵部尚书完颜大总管所托，特来向您带来信函，还请过目。”
说完，从怀中摸出信函，递给议事厅中的一名宋杰亲兵，亲兵拆开后，见无异样，便把信恭敬的递给宋杰。
宋杰接过信后，看了看，内容不长，信上说道，金主同意册封宋杰为广平郡公，不过宋杰须退出莒州、密州和泰安州，金主同意把益都、淄州和潍州化为广平郡，让宋杰治理，每年需向朝廷缴纳五十万贯的赋税可，军队可保留三万人。
完颜元宜又提出，宋杰必须提供火枪和火炮制造之法，并派出两百工人到中都指导，并特别说明是宋家军最为犀利，射程最远的那种火枪，如果宋杰同意，便可放了赵初兰，否则赵初兰便会一直留在中都为人质。
看了来信，宋杰紧咬着牙，几乎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同意完颜元宜的建议。
但瞬间后，便否定了这个想法，给出了线膛枪和火炮的制造之法，无疑是把刀递给了金人，自己可不会造飞机坦克，现在能够在军事上占据上风无非就是靠线膛枪和步兵炮，如果把方法给了金人，要不了两年，便是自己和宋家军，包括颜神城军民的末日。
那，赵初兰怎么办？
想到此，宋杰抬头看向那个叛徒何刚，眼中充满了愤怒的火焰，厉声问道：“何刚，兰儿现在可是在中都？”
“回郡公，三将军在中都的，安然无恙。”何刚低头拱手说道。
“你为何要背叛？是不是因为你的背叛兰儿才被金人所缚？”宋杰再次喝问道。
“不是，末将没有背叛三将军，若不是末将拦着，三将军已经自刎了。”何刚狡辩道。
“呵呵……那我还要谢谢你，让兰儿不死咯。”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让金人有了威胁宋某的把柄，要谢谢你为我向金人朝廷争取到被封为郡公的机会。”宋杰怒道。
接着宋杰用力的撕碎了完颜元宜的信，然后对这三名信使冷声说道：“回去告诉完颜元宜和你们的皇帝，宋某不会从莒州、密州和泰安州退兵，也不会交出什么火枪火炮的制造之法，如果他们敢动兰儿一根毫毛，我定然会派兵北上，直捣中都，屠尽北地女真人，让你们这个种族从这片土地上消失。”
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让三人都有些愣住，本来他们还以为宋杰会谈一下条件，或是以救赵初兰为目的，进行一番讨价换件，这宋杰似乎和他们了解到的商人出身的形象不符合呀。
“广平郡公，你确定你要如此？”那名中年人也寒声问道。
“宋某人从来不受人威胁，而且是拿女人来威胁，上一个威胁我的女真人，是个猛安，叫速也达，已经被我杀了，何刚你还参加那场战斗，不会忘了吧。”宋杰似笑非笑的看了何刚一眼说道。
“广平郡公你可要考虑清楚，若是拒绝完颜大总管的提议，你敢保证你能承受住我大金朝百万大军的进攻？”这时那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问道。
“我说了，不用威胁我，宋某从来就不吃这套，几位可以离开了，回去后记得把宋某的原话带到，如果赵初兰有不测，我会说到做到。”宋杰抬了抬手说道，脸上毫无表情。
“好，我等定然会带到，既然你不接受我大金朝的册封，也不愿妥协，那之前完颜大总管的话依然有效，如果你们进攻我大金一县，便会收到一份礼物，郡公应该不会忘吧。”那个中年人阴阴的说道。
“没问题，三日后我便发兵莱州、登州和宁海州，然后清理八州一府下所有户贯，女真人一律抓起来，你们不是要送礼物给我们吗？可以，到时候我把他们的人头回赠给你们就是。”宋杰语气森然的说道。
“郡公，你不能如此，你若在治下杀女真人，他们便会在北地屠杀汉人呀。”何刚惊呼道。
“你现在是女真人的狗，汉人的事，不用你来操心，滚吧，趁我现在还想着让几个活人带话。”宋杰冷声道。
几人互看一眼后，二话不说便退出议事厅。
宋杰此时只举得心中一阵疼，疼得他冷汗直流，几乎要昏厥过去，他知道拒绝了招安，便是与赵初兰的永诀，但是宋杰现在没有丝毫的退路。
屏风后的梁尚君和晁克己等人此时走了出来，看到宋杰表情，也只能默默的叹口气，他们知道现在宋杰已经下定决心要北上伐金了，也知道被缚的赵初兰也没有了活命的可能。
“岳父，新兵训练得怎么样？”宋杰语气平静的问道。
“都是些老兵，训练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就等着新式火枪了。”晁克己沉声回答道。
“高苑的水坝还有多久才能修好？”宋杰又问道。
“应该还有三月才好，郡公你不会现在就想着北上或是进攻济南和东平吧，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啊。”梁尚君有些担忧的说道。。
“谁说要北上了？刚才不是让他们带话了吗，现下莱、登、宁海三州之地，然后清理治下女真人，我总不能言而无信吧。”宋杰淡淡的说道。
“郡公，真要杀了治下女真人？可有许多人也是平民百姓，如此恐怕不妥啊，你难道忘了，我们的檄文中可是有言在先，北地各族之民，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休戚与共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如果杀了女真百姓我们便会失了民心呀。”梁尚君惊讶的说道。
刚才他以为宋杰只是说的气话，吓唬三个信使，没想到宋杰要来真的，屠杀平民百姓对当政者来说可不是个好名声，甚至会遗臭万年，就算以后宋杰得了天下也可能被史家重重的记上一笔。
宋杰楞了楞，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有产者先抓起来，下户和客户暂且不论吧，除了莱、登和宁海三州外，其余州府也没什么女真大户了，就拿那三州的开刀。”说罢宋杰站了起来，走出议事厅，他实在是觉得心中烦闷。
他现在有了对人的生杀大权，却不能救出自己的爱人，这种矛盾和不甘让他觉得憋屈，就连这个平日里天天都来的议事厅都让他觉得有些压抑，宋杰现在只想出去透口气。
出了议事厅后，宋杰漫无目的的走出郡公府，亲兵连忙跟上，直到宋杰一直走出颜神城，想着博山上走去。
最后宋杰走到了父亲宋冒勋和母亲刘氏生的坟前，静静的站着，直到天色逐渐暗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赌一把
箫鸣回到府中，盘点着手里的进项，手里端着颜神城出产的水晶琉璃茶杯，嘴角溢出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春分满面。
“员外，刺史大官人派人请您到他府上去。”这时萧家的宅老过来通报。
“哦，知道了，你去准备牛车吧，我更衣后便来。”箫鸣微微一愣便吩咐道。
箫鸣住在扬州城中夜市桥外，刺史衙门在马市北街，若是步行需半个时辰，坐上牛车只需盏茶功夫。
待在王纯化的刺史衙门口停下后，箫鸣匆匆与门子打过招呼便穿过前院的衙门，到了后院。
此时天色将晚，王纯化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书，一旁的石桌上点上了蜡烛，此时无风，王化成取下了灯罩放在一旁，头戴偃巾，身着浅色宽袍交领衩衣，脚穿青履，看起来十分随意。
一旁有两个丫鬟正在给他轻轻摇着扇子，风力刚刚好，既不影响一旁的蜡烛，也能让风牵动王纯化的衩衣，他未系结带，丫鬟闪过来的风让他的胸腹时隐时现。
箫鸣到时刚好看到自己姨夫露出白白的肚皮。
“姨夫，您找我？”箫鸣一揖后问道，然后在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给自己倒了碗凉茶，喝了起来。
“昨日北朝密探来报，金主亮已召集六十万大军，成立了一只两万人的火器营，似乎要有大动作了。”王纯化见到箫鸣，便放下了手里的书，然后叹了口气道。
“姨夫，金人是准备向颜神城动手了是吧？”箫鸣皱了下眉头问道。
“恐怕是的，我叫你来便是让你先停了北上的航线，等局势明朗后再说。”王纯化交代道。
“可是我货物都已准备好了，这可是花了二十几万两银子啊。”箫鸣有些不满的说道。
“糊涂，要是你过去真赶上金人攻打怎么办，真的是要银子不要命吗？”王纯化责备道。
“可是……”箫鸣正待再说，被王纯化摆摆手打断。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鸣儿你听我讲，这次金祖亮是铁了心的要灭掉颜神城的势力，六十万大军呐，如果宋杰被灭，你说金人会不会趁势南侵？若是南侵怎么办？我们扬州可是首当其冲，你那海船还得备着不时之需，若是朝廷不可敌，我们还能乘船南下，寻一太平之地才是。”王纯化说了自己的打算。
箫鸣楞了一下，微微摇着头，心中不免叹惜，颜神城这条海贸线路这几趟可是给他和他的姨夫王纯化带来了数十万两白银的利润，而且时间段，海上的风险也相对较小，若是断了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找这样的买卖。
再者，自己的姨夫作为扬州的父母官，居然在谋划着如果金人南下，出逃的事情，他有些失望，大宋的男人似乎得了软骨病一般，他去了颜神城，那里的百姓听说他是大宋来的似乎都有些轻视之意，那些人眼中的含义，箫鸣记忆深刻，那是鄙视，不屑，还有些许愤怒等十分复杂的意味。
就连宋杰第一次见他时也无意中透露出轻视。
但箫鸣被颜神城中的氛围感染了，他很喜欢那里，每次去都有不同的变化，很多都是他在大宋没有见过的，特别是颜神新城中那个十分巨大的广场，上面立着一座塔，名为英雄之塔，为方形，是用数千块砖砌成，每块砖上都刻有一个为颜神城战死的将士的名字，籍贯，家族等信息。
今年的清明，箫鸣还还看到宋杰带领郡公府和全城的百姓，举行盛大的祭奠仪式，对比大宋重文轻武的传统，颜神城对武人给与了极大的荣誉和尊重。
见箫鸣陷入沉思，王纯化轻唤一声：“鸣儿，你发什么愣呀，明日便去准备，那些购进的货物能处理的就处理，值钱的东西先留着，丝绸茶叶可以卖掉。”
“姨夫，这次货物里有广平郡公托我买的南安刀三十把，黑乌石五千石，这些东西怎么好处理？”箫鸣有些苦恼的说道。
“黑乌石？那是什么东西？”王纯化皱眉问道。
“是赣州南安出产的一种石头，是打制南安刀的材料。”箫鸣解释道。
“赣州？你从这么远的地方给他弄了五千石头？你疯了吧！”王纯化惊道。
“姨夫，郡公说了，我只要弄到的是真的黑乌石，便按茶叶二十五贯每石的价格收，这可是五千石茶叶啊，只花了三万贯，卖给郡公就是十二万五千贯，你说我怎么处理，如果不运到颜神城，我亏了三万贯不说，还失去了这么大个买主。”箫鸣解释道。
“这个宋杰真是奇怪，没事买这么多石头干嘛？按说这黑乌石要是对打制兵器有奇效，怎么不见我大宋有人交易。”王纯化不解的问道。
“不知道，恐怕郡公有炼制之法吧，反正大宋没有匠人可以炼化，这种事放在颜神城有何稀奇的，他们连火枪这种犀利的火器都能打制出来，还有何做不出来，姨夫，咱们不能断了这条线呀，要是郡公胜了金人，知道咱们落井下石，可就不会再与我们做买卖了。”箫鸣说道。
“胜？他几万人，别人六十万大军怎么胜？就靠火枪？这次金主也打制了数万的火枪，还有无数的骑兵，你觉得他们有胜算吗？小鸣，你莫要侥幸之心。”王纯化微怒道。
“姨父，我觉得广平郡公不会输，我去过颜神城多次，那里真的与众不同，虽然没有我们扬州的繁华，却多了一份朝气，这次买卖就让我去吧，大不了我这次就在日照把货物下了便回来，只是一月的功夫。”箫鸣有些倔强的说道。
王纯化有些不解的看着箫鸣，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小鸣，你知不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不知道金人的海船也不少，其中千料的战船也有不少，若是他们准备海陆并进，你遇到了可是要丢了性命的。”
箫鸣是他大娘子的亲侄子，萧家也是扬州大户，这个外侄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几年利用自己的关系做买卖，给他赚了不少钱，是个做生意的料，人也特别聪明，王纯化还在他的商帮里占了四成的股份，这次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非要去冒险，王纯化有些气愤。
“姨父，这次我想赌一把，无论是金人的战船，还是颜神城被金人所灭，侄儿若是遇到了也是命该如此，但我们行商总得讲究个诚信，广平郡公对我也是不错，除了初次交易，后来都是给了不少折扣，有时候赊些账也不计较。”
“而且他们不是没跟金人交过手，之前他们只有一州之地，现在呢，反而越打越强，上月他们又拿下莱、登、宁海三州，已经有七州一府，一路之地，治下百姓一百多万。”
“姨父，你是没见过颜神城，其城墙有七八丈高，用钢铁做骨，石头砌成，金人哪有那个能力攻下呀。”箫鸣越说越激动，仿佛他就是颜神城中的一员一样，对颜神城充满了信心。
王纯化呆呆的看着外侄，不知如何劝他，只得摇摇头道：“你这是在赌命啊，我们现在手里的银钱已经够花了，真的不需要去冒这个险。”
箫鸣见王纯化还是反对，只能苦笑不语，不再申辩。
当晚二人也不欢而散。
是夜，箫鸣偷偷出城，并叫上了商帮的掌柜和纲首等人，悄然乘船出海，并一路北上而去。
第一百二十章 北方来客（上）
正隆六年八月仲秋，一支神秘的船队，停靠在宋家军刚刚拿下的莱州海沧镇外，接着一队人马被秘密带到了颜神城。
这对人马渡海而来，打着高丽国的旗帜，却是中土造型的尖头海船。
宋杰一早就收到了消息，这些人是东京留守葛王完颜褎的信使，而为了躲避东京副留守高存福的眼线，完颜褎的信使先以贸易之名去的高丽，然后辗转开城来到了海沧镇。
领头的是一名五十多岁的汉人模样，名李石，他带来了一封完颜褎的亲笔信和送给宋杰的一船货物，包括有辽东的土产，包括人参、貂皮、鹿茸、乌拉草、榛子、松子等物，也有海东青，豹子、狍子、梅花鹿等活物，还有一些金银和定窑所产瓷器。
这一整船的东西价格可不便宜，足有十万贯以上，按照李石说法，这是完颜褎给宋杰的见面礼，希望能和广平郡公交个朋友。
完颜褎的信内容很简单，只是寥寥几句，把宋杰的祖上称赞一番，然后说宋杰有祖上雄风，是当世人杰，完颜褎十分仰慕之类，并想与宋杰互通商贸，并言来人李石是他舅父，乃渤海大族，其所言可代表他本人云云。
现在的宋杰已经不是刚谋反是那个懵懂的初哥，金廷中的大概情况是比较了解的，这位来信的完颜褎是金主完颜亮的堂弟，与被完颜亮杀掉的上一个金人皇帝完颜亶都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孙子，只不过三人的爹都不是皇帝，只是阿骨打的儿子，而完颜亶的上一任皇帝完颜吴乞买，又是阿骨打的弟弟，属于兄终弟及。
因为女真贵族的强烈要求，要把皇位传给阿骨打一脉，于是完颜亶才得了皇位，而且得到了自己各个叔叔的大力支持，也包括现在金主完颜亮的老爹完颜宗干的支持，而且完颜亶还是宗干的养子。
后来完颜宗干和完颜宗弼（金兀术）去世后，完颜亶整日发酒疯，还喜欢杀人，杀的还是女真贵族和宗族，于是完颜亮干掉了完颜亶，自己做了皇帝。
不过完颜亮上台后，干的事情比完颜亶还要猛，宗族基本上都被杀得差不多了，阿骨打的直系子孙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而完颜褎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被完颜亮猜忌，弄到东京做留守。
面前这位就是完颜褎的亲舅舅，李石，因为受到完颜亮的猜忌现在辞官在家。
这次完颜褎派出李石为信使，不得不说是一件十分慎重的事情，也显示出完颜褎和支持他的渤海贵族对宋氏集团的重视，因此才有如此厚礼。
李石与宋杰见过礼后，宋杰微笑着还礼，然后对李石道：“李公请上座。”然后将李石迎到右手边坐下，并命人端上上好的七宝茶，用的也是颜神城中最好的玻璃器皿。
“谢郡公，老朽这人行伍出身，说话做事不喜欢拐外抹角，今日前来叨扰，是奉了葛王殿下之命而来，有几件事告知郡公，不知郡公可否屏退左右。”李石刚一坐下，便对宋杰说道，然后又看了看陪宋杰一同迎接他们的梁尚君、晁克己、宋冒贵、赵廉等人。
宋杰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又看向梁尚君和晁克己，只见二人轻轻点头，宋杰说道：“呵呵……李公有话不妨直说。”
李石摇摇头，然后解开自己的杯子服，又脱下自己的靴子，以示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宋杰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心中不满的想道，古人就是麻烦，总喜欢搞得神神秘秘的。
遂对梁尚君等人抬了抬手，几人见状便轻施一礼，退出了议事厅，而与李石同来的四人也同时退了出去，此时议事厅中便只剩宋杰和李石二人。
当然李石不知道的是，宋杰的议事厅一旁有一个屏风，里面还有一队武艺和枪法皆为不俗的亲兵，这些人无论何时都跟随在宋杰左右，即便宋杰上茅房也要先行查探然后守在外面。
“李公，现在人都离开了，有话请讲。”宋杰微微一下，然后对李石客气的说道。
李石站起身来对宋杰再次躬身施一礼说道：“还请郡公莫怪，老朽也是谨慎起见。”
见宋杰微微摇头回礼，李石继续说道：“那老朽就不废话了，葛王殿下请郡公做好迎战准备，完颜亮将倾全国之兵前来攻打颜神城，从兵马调度来看，最少六十万人，甚至可能是八十万人。”
宋杰听后心中微微一惊，之前宋氏集团不是没有对当前的形式做过估计，金廷绝对不会任由宋杰做大这点是肯定的，也定然会派兵来袭，八十万应该是金廷大半的军力了，想到此宋杰才觉得有些吃惊，这完颜亮还真看得起自己。
“多谢葛王殿下的好意，宋杰再次谢过，还请李公转达。”宋杰面不改色的说道。
“郡公可有应对之法？”李石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宋杰微微笑道。
“郡公可是想着像以往一般，凭借颜神城中犀利的火器抵挡大军的进攻？”李石又问道。
宋杰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李石，不知他何意。
“郡公，不瞒你说，完颜亮已经集结了数万匠人于中都，就是为了打制火器，现在恐怕朝廷军中的火器，应该不少于数万，听闻还在铸造宋家军那种火炮，老朽想问，即便宋家军的火器更加犀利，如果面对六十到八十万大军，郡公可有信心一战？”李石再次问道。
宋杰此时面容严肃的说道：“李公，我颜神城从起兵只有一两千人，到如今有十万大军，不光靠的是犀利的火器，还有我宋家军不怕死的精神，更靠的是我颜神城和广平郡公治下百姓的舍命支持。”
“即便他有百万大军又如何，面对生死之时，我们治下的男人都是军人，都会拿起武器作战，李公多虑了。”
宋杰这样说不光是为自己长脸，也是有那个信心，他的减税降赋政策得到了底层百姓的支持，而且现在郡公府名下的公田已经占了七州一府的六成，全部都分给了下户和客户租种，签的是五十年的长租，只要郡公府不倒台，这些百姓至少可租种两代人，而且郡公府还承诺，五十年后还可续租且永不加租。
今年的夏粮便是按照这样的政策执行的，许多百姓已经尝到了甜头，家中好不容易有了余粮，他们不会让这样日子被金人夺走，如果郡公府有召，再招募十万青壮都是易事。
李石见宋杰说得如此自信，只是轻笑一声，然后道：“郡公既然有如此决心，那是老朽多虑了，不过即便宋家军能抵御住完颜亮的大军，恐怕到时候伤亡也不会太小，而且治下百姓恐怕也会逃光吧，若是来年朝廷再次来袭，恐怕情况就不妙了呀。”
“呵呵……宋杰何德何能能让你们大金皇帝如此看重，还能数次倾尽全部之兵来攻，难道大金朝就是铁板一块？契丹人，奚人和蒙古人都变成听话的羊羔不成？难道完颜亮傻到不管南方的大宋心心念念的中土故地？李公你有话就明说吧，葛王殿下想干什么，要宋某如何配合，现在就你我二人不用说那些虚的。”宋杰淡淡的说道。
李石故意要制造一种大兵压境的局势，给宋杰些压力，才好提出自己的要求，这点宋杰早已看出，懒得跟他兜圈子，宋杰便直接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