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板板车
宋杰立马抓住了这次宣传的好机会，给战战兢兢的颜神城中百姓打气，因为金兵撤退时留下了大量的物资，包括数万石粮食、上千的车马和攻城器具，当然还有数千的马匹，宋杰立马提议，让丁平组织城中百姓到桃树村去把这批物资运回来。
而且提议把这些缴获物资除马匹、攻城器具和牛马车这些物资外的粮食三成分给城中百姓，五成奖励给出战的将士，剩下两成留下入库。
李元和朱来没有继续往邹平和长山进发，只能等颜神城派出来的运输队伍到达，并把物资全部运送回去后，再根据宋杰的指示看是否攻城。
宋家军对于攻城没有太多优势，除了用火药炸开城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宋杰不会让自己的将士用攻城器具蚁赴攻城，那真的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做法，而且宋家军也没有那个兵力。
于是在物资运回去后，淄州出现了一幕诡异的局面，金廷的十万大军龟缩在两座县城内，不到一万的宋家军在离两座县城八十里外的桃树村驻扎下来，就像一把锁，锁住了金军南下的喉咙。
一时间似乎陷入了僵局。
宋杰和晁克己抓紧这个时间开始训练新募的五千青壮，由于金兵还在境内，南台山的工坊还无法正常运作，军火库里的枪支又全部给了赵家军，士兵在平时训练的时候难免会损坏火枪，训练次数多了，火枪的膛线也会磨损，宋杰内心也有些焦急。
谭木匠负责军火的生产和保管，现在看到火枪见底了，便对宋杰建议道：“小杰，还是安排些人回南台山工坊吧，现在不光是火枪造不出，刀剑和盾牌没有水力机床，在城中造速度慢不说，质量也赶不上啊。”谭木匠现在充分的体会到水力机床的优势，对一般的铁匠打出来的东西还真有些看不上。
更何况水力机床还能够代替一般的人力锻打，直接锤炼出百炼钢，在无法大幅度提高炉温的情况下，这是提高钢材质量的有效办法。
“谭伯，上次我看拉回来那些器具都损坏了不少车辆，当时下雨是个问题，我觉得这车轮也有问题，是不是可以改进一下？”宋杰想了想说道。
“车轮？有何问题，自古不都是这样的吗？”谭木匠不解的问道，这算是问到了他的专业问题，一个优秀的木匠不光能建房，还需有能力打制牛马车具。
“走，谭伯，咱们先去看看这些牛马车的轮子。”宋杰说道。
“有啥好看的，我闭着眼睛就能跟你悉数牛车和马车如何做，构建尺寸，你就直接说吧，你小子又有何鬼主意了。”谭木匠瘪瘪嘴道。
但凡宋杰提出一项新东西时，谭木匠是最辛苦的那个，不光要和宋杰一起画图纸，他还要亲自打样，现在孙喜基本能按照要求做出来了，但手法和质量都还需要练习，大部分时候都是谭木匠亲自动手。
但是，他毕竟是名六旬老人，在这个时代，六旬真的叫做垂垂老矣，已是满头华发，不像后世六十岁还能装个精神小伙。
“嘿嘿……谭伯，你知道，我不知道啊，走嘛，顺便我也长长见识不是。”宋杰挽着谭木匠的膀子笑着道。
谭木匠无奈，只能和宋杰去各寻了一辆牛车和马车来。
此时的车，最为常用的还是牛车，无论是拉货还是拉人，马车使用不及牛车的三成，另外骡子和驴也大量使用，皆因马匹是最贵的财产，几乎是牛的三倍。
牛车使用最多的是太平车，又叫平头车，这种车车身较长，两侧以木板为轖，顶上用苇席做盖，车舆前后各有半圆形的车门，亦用苇席制成，门向下开启。
车辕为分双辕和独辀，是连接车厢和牲口的连接杆，辕一般用带杈的臂粗木头制成，辕身平直，辕头向下弯勾，双杈固定在车厢两侧的轸木上。
牛车套住牛的一套器具称为挽具，与辕相连接，名为横末和轭，二者是一套装置，用来套住牛背，用辔连接驾车人。
其余还有鞅、衔、镳、韅、游环、靷、銮、当卢、节约、加固杆等十几种器具与辕相连，皆是为了控制牛马。
因为牛和马体型上有根本的区别，马的脖子细长，颈项侧面比较宽阔，颈部肌肉发达，而牛脖子粗壮而短，颈项多为赘肉，肩背部有隆起的肩峰，强而有力。
马的体型普遍比牛高大，因此在设计车子时，牛车和马车的车辕和挽具完全不同，挽马的车具无法用在牛身上，反之亦然。
但无论牛车、马车、骡车、驴车，其车厢和和轮轴却是大同小异，只是根据使用牛马的多少来设计大小，有的一匹牛马拉的小车，也有数匹拉的大车，骡车、驴车同理。
车最为重要的是车轮和车轴，它包含了轴、辐、毂（车轱辘）、辖（固定车轱辘的部分）、軎（车轴伸出轱辘部分）、牙（外轮毂）、伏兔（车厢和车轴间的减震）几部分。
宋杰其实是想提出改进轮毂，作为西南农村长大的孩子，没有人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板板车”，那简直就是农村孩子的滑板车。
制作十分简单用，先选好球轴承的大小，找两根长短和粗细相同的木棒，穿过两个球轴承的中间，用钉子固定球轴承和木棒，然后再在上面钉放一个木板，不光小朋友可以玩，许多时候大人还可以拿来拉些货物，是早年那些收废品的必备家当。
作为玩具的话，高级一点的好可以加装一个转弯装置，即在前面的轮轴上用一个单轮的球轴承代替，然后竖着钉着一根木棒，还可以制作一个方向盘连接作为竖轴的木棒，不过加工复杂许多，有的人直接用长条的木棒穿过，用脚来控制方向。
当把板板车从斜坡上冲下去的时候，是许多人最初对于速度和驾驭感的回忆。
而作为核心部件的球轴承在宋杰前世的时代十分好找，也是各种机械和轮轴上必须使用的东西，对于这样有意思的玩意儿，宋杰不知拆了多少下来玩，后来装不上去，里面的钢珠还可以拿弹弓来打鸟。
想到球轴承，宋杰是满满的回忆，嘴角都忍不住翘起来。
“小杰，你在乐什么呢，看着这牛车有啥好高兴的？”谭木匠摇了摇走神的宋杰问道。
“啊？啊……谭伯，我刚才在想，能不能把这个车轱辘改改，还有，增加两个轮子，弄成四轮的，这样拉货也多些。”宋杰回过神来说道。
“改车轱辘？四轮车？小杰你又想到啥了，你可别折腾我这老头子了，四轮车你知道有啥后果吗，重量也增加将近一倍，以前两头牛就能拉动的车，现在要四头牛拉，而且增加的货物可不会成倍增加，你瞎想什么呢。”谭木匠基于自己的专业教训起宋杰来。
“呃……谭伯，不是，我的意思是想改车轱辘后，再加装两个轮子，哎，我现在一时也说不清楚，这样我先弄个小样出来，装上车子你就知道了。”宋杰挠挠头，不知如何解释，想了想，便对谭木匠解释道。
“那你去弄吧，我倒要看看，这可不是火枪和齿轮，车子要动部件，其余的都得动。”谭木匠见宋杰急了，便笑着道。
“呵呵……谭伯您就瞧好了吧。”宋杰笑嘻嘻的说道。
宋杰说罢便直奔铁匠铺去了，宋家之前强行留下了淄川城里的三十余户铁匠，除了不能随意出城，其他的做什么都不限制，给的薪俸也是外面的一倍，没有婚嫁的铁匠，宋家还把适龄的女子嫁过去，反正为了留住这些铁匠，宋家也是动了不少脑筋，限制这些匠户也都认命了。
铁匠户里，手艺最好的是郭家，宋杰自然先找上郭家，一见宋杰来了，郭铁匠忙让儿子去给宋杰倒茶，得知宋杰是来打制东西的，郭铁匠便仔细听宋杰说要求，并默默记下。
球轴承的制作需要四步，先是打制大小合适且每一粒直径一样的数颗钢珠，接着是打制外槽环和内槽环，然后是打磨槽环，把钢珠放进外槽环中，最后是组装，把内槽环卡进去，然后加装两侧保持架。
说起来容易，在没有现代工业体系的情况下，制作非常难。
郭铁匠按照宋杰的要求打造了钢珠，宋杰又找了刘铁匠打造外槽环，再换一户打造内槽环和两侧的保持架，然后自己来打磨，组装。
宋杰吃够邹氏兄弟叛逃的亏，做任何有技术含量的东西都不敢再让一家单独去做，习惯性的把球轴承让不同的铁匠做。
结果，鼓捣半天硬是没有做成，惹得谭木匠哈哈大笑。
第九十二章 傻子韩衡
做东西，宋杰是那种一根筋的人，之前让几户铁匠只打制了一份，而且只是口述了大概尺寸，结果没弄成，于是便动手绘制了各个部件的尺寸和大小，并把每个零件的要求详细标明。
难怪后世科学家常常会说，科学来不得半点马虎，诚不欺我啊，宋杰做完这一切，不由得感慨道。
等到各个铁匠再打制好十件同样的零件送上来后，宋杰便又开始尝试安装，这次因为铁匠有了准确的尺寸，拿过来的零件安装起来就容易多了。
宋杰安装好四个球轴承后，便找来两截木棒，然后按着后世的板板车的样子自己开始敲敲打打的做了一个，然后让人在上面放上两石重物，宋杰用一根粗麻绳，用力拉动了起来。
谭木匠这次可是一点都没有帮忙，不过看到宋杰做出来的这个小车子，一人拉起来好像并不太费力，而且看宋杰的样子，越来越轻松，这让谭木匠惊讶无比。
“小杰，今日老头子算是开了眼界，铁做的轮子居然也能拉动货物，不错不错，你又让老朽长见识了，你是不是被祖师爷点化过呀，怎底有如此多的点子。”谭木匠自己也去试了试，就连他这个六旬的老头在都能轻松拉动两石的东西，而且他觉得就是再重些都没问题。
“嘿嘿……谭伯，这下你信了吧，我说可以改进轮毂嘛，还有，伏兔也可以改，把织布用的弹簧拉长，到时候车也没这么颠簸了。”宋杰高兴的说道。
谭木匠点点头，然后对身旁的孙喜说道：“你看看到没有，小杰这脑子就是灵活，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你呢，整日都想着刀枪棍棒，你说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谭木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小员外是郡公呢，我又不是。”孙喜有些不满的咕哝道。
“你还狡辩，你……”谭木匠气得抄起鞋底就准备往孙喜身上呼过去。
宋杰忙拉住他，嘴里连说“谭伯，消消气，消消气。”
然后对着孙喜笑道：“喜哥儿，你莫要气谭伯了，他可是想着把毕生所学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你，你可要好好学，说不定以后凭着手艺也能当个公侯呢。”
“嘿嘿，小员外，你又拿我开涮，做手艺的能当公侯？除非你当了皇帝还差不多。”孙喜笑嘻嘻的说道，然后突然愣住了，随即又向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贼兮兮的对宋杰说道：“我看呐，在淄州你就是土皇帝，嘿嘿，我信你，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可得给我个公侯当当。”
“哈哈……没问题，你好好跟着谭伯干，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是公输侯。”宋杰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小员外，你说起手艺人，那可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那个韩傻子，就是那个‘韩马灯’的孙子，学起木匠活比我快多了，师父都说没什么可教他的了。”孙喜又神秘兮兮的说道。
“韩傻子？”宋杰听他一说，呆了呆，随即便想起来了，“这孩子到咱们这儿都快两年了吧，还是那副傻兮兮的样子吗？”宋杰又问道。
“这小子，装疯卖傻吧，他要是傻，我还不成了连心窍都没有的木头人，他是不愿意见生人，这手艺上的活计，一眼就能上手，不信你问我师傅。”孙喜看了一眼谭木匠说道。
谭木匠点点头道：“那孩子就是太认生了，恐怕是小时候被人打过，留下病根了，不过学手艺倒是很快，别说木匠，就是小杰你做这个，这个……”
“球轴承。”
“哦，球轴承，让他学，说不定还能给你鼓捣出更好的玩意儿，就是不怎么说话，和我跟孙喜都说的少，老是喜欢发呆，哎，可惜了。”谭木匠说完叹了口气。
“谭伯，带我去看看那孩子吧，对了，他叫啥，我都忘了。”宋杰问道。
“叫韩衡。”
……
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躲在谭木匠身后，眼神警惕的看着宋杰，这个眼神让宋杰一下就记起两年前那个瘦小的少年，也记起当时自己为何把他留在宋家。
“你别怕，这里没人会欺负你，我也是谭伯看着长大的，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我也喜欢做木工活，我还会做很多好玩儿的东西呢。”宋杰侧了一下身子，探过头，笑着与韩衡套近乎。
韩衡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把身子缩得更紧了些，可能是觉得谭木匠佝偻的身躯无法给他安全感，他立马跑向孙喜身后。
孙喜一把揪住他的衣服然后往前一提，这个身材有些消瘦的年轻人便被拎到孙喜身前，然后正对着宋杰，一脸的害怕。
宋杰仔细的打量着韩衡，发现他除了脸上的害怕，眼中却没什么惧意，不由得暗笑，看来真像孙喜说的这小子在装傻啊。
不由分说，宋杰抽出随身的手刀，一下子比在韩衡的脖子上，然后再次打量起他的神色，这下韩衡的眼中才有了恐惧的神色。
“小杰，你这是作甚，快把刀放下。”谭木匠见宋杰突然把刀拔出来比在韩衡的脖子上，吓得轻呼一声。
“谭伯，你别管，我怀疑这小子偷了你的图纸和我们宋家的秘密。”宋杰盯着韩衡冷声说道。
韩衡的眼中露出愤怒的神色，脸和脖子都憋红了，却也不开口解释。
“喜哥儿，你说，若是有人试图盗取宋家机密，应当如何处置。”宋杰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这个韩衡，然后冷冷的向孙喜问道。
孙喜楞了一下，然后十分郑重的说道：“小员外，此罪当诛！”
“好，我现在怀疑这个韩衡，偷了宋家的机密，你去让人来拿下他，严加审问，必要时可动用任何刑罚。”宋杰把“任何刑罚”几字说得特别重，语气森然。
“这……”孙喜犹豫道，他不知道宋杰为何突然要对这个韩衡动刑。
“还不快去！”宋杰厉声催促道。
“是。”孙喜躬身答道。
“我……我没有偷东西，我没有……”这时面前这个青年终于开口说话了，为自己辩解道。
“你怎么证明你没偷呢，说！”宋杰把刀逼得更紧。
“小杰，你这是干什么？他到底偷了什么东西啊？”谭木匠被宋杰越来越严厉的气势吓到了，他还从来没有看到宋杰如此动过粗。
“谭伯，这个小子，把我们所有的器物制造都偷了去，这就是另外一个邹氏兄弟！”宋杰大声道，他没有看谭木匠，而是目光犀利的盯着韩衡的眼睛，仔细观察着。
“怎么可能？这……”谭木匠一头雾水，韩衡偷了宋家器物制造技术？这怎么可能呢，谭木匠开始仔细回忆。
自从这韩衡来了宋家便被他带在身旁，这孩子胆子小，也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屋子，就是谭木匠去了南台山工坊，他许多时候也是跟着的，其他人也都知道这是谭木匠故人的孙子，被金人害死爹，流落街头，然后变得有些痴傻。
“哼！现在济南府的镇防军来淄州攻击我们，这小子就是从济南过来的，说不定他就会带着这些秘密投靠过去，到时候对我们有什么损失，谭伯，你应该知道！”宋杰寒声说道。
“啊！韩衡？你居然……”谭木匠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韩衡，一脸的疑惑。
“谭阿翁，我没有，我不是，我怎么会投靠金人，您听我解释。”这时韩衡急道，言语清晰，语速也快了许多。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要装疯卖傻？”这时宋杰冷笑一声问道。
“我……”韩衡看了一眼宋杰犹豫着。
“你不说也可以，我宋家军里有青衣卫，擅长刑罚，古今各种酷刑都能让你试一遍，到时候恐怕你会求着说了。”宋杰淡淡的说道，不过语气依然冰冷。
“我真的没有偷过宋家的任何东西，我敢起誓……”韩衡看了一眼宋杰，又看着谭木匠认真的说道。
“呵呵……”宋杰轻笑了起来，然后收起了手里的刀，看着韩衡道：“装疯卖傻，韩小官人，你的城府很深嘛，如果不是身怀什么秘密，就是动机不纯，现在巧了，山东府的金兵就打过来了，你的主子来了，你就可以去领赏了。”
韩衡此时露出愤怒的眼神，然后咬牙道：“我说过，我没有偷东西，也不会投靠金兵，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害死了我爹娘，还有我妹妹……”
韩衡说着缓缓的蹲了下去，用手抱着头，发出呜呜的哭声，谭木匠和孙喜都不知所措的看着宋杰。
等韩衡哭了好一会儿，宋杰才问道：“说罢，什么秘密，装了两年。”
韩衡抹了抹眼泪然后站起来道：“小员外，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杀金兵，我真的没有偷过宋家什么东西，之前我到宋家时不知道为何会至此，也不知道小员外为何要派人去寻我祖翁，所以才装成痴傻模样。”
韩衡的此时说话逻辑正常，言语通顺，哪里还有那呆傻胆小的样子。
第九十三章 当世格物之极
韩衡终于开口把装傻的原因告知了几人，原来“韩马灯”去世后，留下了他父亲编撰的《九章钩股测验浑天书》《仪象法纂补遗》等书并传给了韩衡的父亲，“韩马灯”的父亲正是水运仪象台和假天仪的主要设计者韩公廉。
韩公廉与名相苏颂是至交好友，苏颂编撰了《仪象法纂》，是水运仪象台和假天仪的说明书，而韩公廉的《补遗》则是制造之法，靖康之难金人抢走了水运仪象台和假天仪，但却不会维修，年代久远后便不能再用。
数年前，金主完颜亮生母大氏病重，不知从哪里来得知水运仪象台有参天地造化之能，便派人四处寻找苏颂和韩公廉的后人。
苏家是高官，韩家只是司天台博士，靖康之难后苏家南渡，金人自然找不到苏家后人，便寻上了韩家。
韩家在韩公廉去世后便中落了，后人只能靠些手艺谋生，如制作马骑灯，因为此物点燃后可以自动旋转，甚得人们喜爱，因此便有了“韩马灯”这一称呼，殊不知人家原来是数学家和天文学家之后。
金人要找韩公廉的书籍和小样，韩衡的父亲自然不愿，被金兵翻遍了家中，也未找到，没多久完颜亮的生母去世，也没有等到所谓能参透天地的水运仪象台，大发雷霆，不知又是谁建言，还是要找到才行。
因为水生金，水运即国运。
这和当初女真建国时用“金”有异曲同工之妙，书生坏起来祖宗都可以咒骂，更逞胡说八道。
韩父预料到金人不会善罢甘休，便让独子韩衡到乡下避难，等韩衡再次回到家中时，父母和妹妹皆被害，而且金人似乎知道韩家还有一子也在四处寻找，韩衡逼不得把自己打扮成乞儿，这才躲过了金人的追查。
而且韩衡还言明，韩公廉所著的《九章钩股测验浑天书》《仪象法纂补遗》他早在十三四岁时就能背下来，包括其中的图册，原版被他父亲烧毁，只因不愿落在金人手中。
听着韩衡说出他的故事，宋杰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宋杰其实也是在诈韩衡，就连谭木匠和孙喜都被他唬住了，宋杰这个老辣的山寨商人，前世也见过不少肯蒙拐骗之事，现在更是掌握数十万军民的生死，韩衡刚才的眼神出卖了他，宋杰才出此下策，韩衡哪里有机会偷取宋家的什么机密。
连谭木匠之前设计到齿轮图纸都被保存在颜神城中的地库中，并有士兵看守，更别说在南台山的工坊，就是个傻子，士兵也不可能让他随意进出。
“小杰，现在真相大白了，你可不要再误会韩衡了。”谭木匠最是心软，听完韩衡的话后，便向宋杰交代道，他是第一次见宋杰如此。
要是谭木匠知道宋杰是在演戏，不知道心中会作何感想。
“谭伯，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真相是什么我们并不知道，毕竟他装傻在前，若要我信任他，也要有个信任的理由，谭伯，你也知道现在大军压境，咱们还有恁多百姓的安危要顾，切不可轻易听信人言啊。”宋杰叹了口气说道。
就在此时，韩衡突然跪了下来，以头杵地，对着宋杰大声道：“请小员外答应让我从军，我要杀金人，我要为父母和妹妹报仇，只要小员外答应我，我便背出高祖书中的所有内容。”
宋杰被韩衡这一跪弄得一愣，他看了一眼谭木匠，也没有立马去扶起韩衡，而是问道：“你高祖是司天台博士，所从事之事定然是观天象，你把这些东西给我有何用？”
“小员外，水运仪象台并不是什么参天造化之物，它就是一台计时之物，从每日到四季，皆能准确列出，运用了九章勾股之理，用严密之数术，是当世格物之极致，就如同您所制水车、轴承和齿轮，在水运仪象台中早就已经运用，而且还有许多精巧的设计。”韩衡又道。
宋杰听后有些吃惊，这水力驱动和齿轮都是后世才出现的东西，难道宋代就有了？
略一思忖后，宋杰指了指今日刚弄出来的板板车道：“如此说来，你懂格物，那你去看看那是我刚做出来的轮轴，说说其巧妙之处。”
韩衡犹豫的看了一眼板板车，然后站起来，走过去，摆弄了半天，然后又走回来，继续跪下，然后对宋杰说道：“小员外所制之物甚为精巧，最妙之处是其中圆珠，就如同有了数个轴承同时可用，但钢珠制作不易，也可换成钢柱，所起作用相同，却更加容易打制。”
宋杰想了想还真是如此，后世就有这种用圆柱作为轴承的，叫做滚针轴承，而且用在车辆上的效果更好。
这时宋杰让韩衡站起来，开始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心中有些惊讶，能这么快看明白球轴承还能提出改进意见的人怎么会在历史上寂寂无名？
苦苦思索半天，介于山寨商人有限的历史知识，确实有些为难他。
于是宋杰又道：“你可给我大概描述一下这水运仪象台的情况。”
韩衡依言，把水运仪象台的构造以及运作方式大概的陈述了一遍，宋杰越听越心惊，这特么就是一台设计严密的巨型钟表呀，要知道钟表可是现代机械的鼻祖，包含了机械制造的许多原理，什么机床，蒸汽机，自动枪械等等的设计都离不开钟表为基础的设计原理。
这……是捡到宝了！
谭木匠和孙喜也听得云里雾里，一开始还能大概明白，但到了后面韩衡介绍到浑仪圭表二十五图时，连宋杰也不知其所云。
而且韩衡还说到，南宋朝廷曾经打算复原水运仪象台和假天仪，都已经失败了，还派人秘密潜入过济南府寻找韩公廉的遗作，也找到过韩衡的祖父“韩马灯”，但不知为何“韩马灯”没有把遗作拿出来交给宋廷，而是传给了儿子，反而招致杀身之祸。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光城府深，而且记忆力超强，还能懂这个时代最为高端的物理和数学，宋杰心中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落入别人之手，真的给他些时间和提示，他能创造什么谁都说不准。
宋杰不由得又开始打开自己那贫乏的历史知识开始搜索，确实没听过这号人物。
难道是自己穿越过来改变了一个本来提前陨落天才的命运不成？
或许吧，自己的到来至少改变了身边许多人的命运，比如李家村的人，颜神城的许多人，还有自己这副身体的主人。
韩衡说完后，静默立于一旁，等着宋杰回话，但小员外此时已经云游天外，开始思考着命运和轮回之事，其余人见宋杰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也有些飘忽。
还是谭木匠了解他，一看宋杰这副模样就知道这小子走神了，以前请先生来讲课的时候，宋杰露出最多的表情就是这个。
“小杰，小杰，他已经讲完了。”谭木匠轻轻的推了推宋杰，提醒道。
“啊？啊！嗯，好！”刚才走神完全是因为到了后来完全听不懂，又有些感慨，为了掩饰尴尬，宋杰轻咳一声，然后轻轻皱眉，故作深沉的说道：“韩衡，依你所言，这世上再无其他人知晓水运仪象台的制作了。”
“是的小员外，小人父亲是如此说的。”韩衡答道。
“你方才说想加入宋家军杀金人，此事我同意了。”宋杰说道。
听到宋杰如此说韩衡眼中涌出兴奋之色，不过宋杰顿了顿又说道：“在加入宋家军之前，你要把这水运仪象台和假天仪造出来才行。”
“啊？小员外，这……小的也没造过啊，只是记住造法而已，而且我高祖也是在数十人的配合下，又有当时苏相公的支持花了七年才完成，小人即便能按图索骥，短期内也无法做好呀。”
“没关系，我找一百人甚至是两百人帮你都可以。”宋杰笑了笑说道。
“这，这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若要制作，需要明白九章勾股之理，还要看得懂图纸，光是教会他们都需要数年时间呀。”韩衡为难的说道。
“那你就教会他们便是，嗯……你不就是要加入宋家军嘛，现在我就可以任命你为白衣卫副指挥使，负责建造水运仪象台和假天仪，当然还要带徒弟，教会他们那个什么勾股……”
“九章勾股。”
“嗯，教会他们九章勾股和你所掌握的数术，总之造这两样东西需要学习的东西都要教，你知道什么教什么就行了。”
“对了，我会随时过来听课的，你可要认真教，你记住你现在可是白衣卫副指挥使，我们宋家军的卫指挥使可是管着数千兵士的。”宋杰接着道。
“啊？数千兵士，小的不知如何带兵呀，小员外，小的愿从小兵做起，只要能杀金人就可。”韩衡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你造好这两件东西，然后教会更多的人，可助我宋家军杀敌无数，道理你以后自会明白，我现在就问你，你是否愿意。”宋杰摆摆手，然后严肃的看着韩衡问到。
韩衡稍稍犹豫后，咬牙道：“小的愿听小员外安排。”然后对着宋杰深深行了一个上揖。
第九十四章 困局
出得谭木匠处后，宋杰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捡来的一个痴傻年少竟然是个懂物理和数学的小天才，自己正愁没有更多人来帮自己，这不是一个现成的吗，韩衡不光能在以后的机械设计上帮自己，而且还能当义务的老师，关键是人家能够用这个时代的人能听懂的形式去教授。
宋杰在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培养人才，甚至动起自己教学生的念头，但考虑自己也就一个高中毕业，对于基础数理化能记起一部分，但是会涉及到更深层次的内容自己就抓瞎了，总不能教人如何山寨吧，所以宋家的孩童都在宋杰办的族学中读书，请了几名本地和淄川城中的教书先生来给他们上课。
教授的内容也是传统的《千字文》、《百家姓》《蒙童训》，大一点的增加了《书义》、《诗义》、《周礼义》、这些都是故宋时便颁布的教科书。
尽管大宋王朝已经是封建王朝中识字率最高的朝代，没有之一，许多地方都由士大夫出钱办有义学，但普通百姓忙于生计，就能写写自己的名字，最多能认识数百个常用字，读书还是富裕阶层的特权。
教育市场化在故宋时已经盛行，繁荣的文化来自于经济的繁盛和较大的人口基数。
但北方地区被金人占领后，许多义学停办，族学、县学、州学成为主要教育的途径。
无论哪朝哪代，读书的最大目的还是能够做官，现在宋杰只是一方义军，大兴教育首先要让政权稳固下来。
宋杰在走回书房的时候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正巧碰上前来汇报的李康，他是李家村的人，宋杰记得之前和他一起来宋家的还有不少孩童，大的十二三岁，小的尚在襁褓便问道：“石头，咱们宋家那些孩童现在都是宋家族学里上课吗？”
李康想了想，说道：“是的，郡公怎么突然关心起族学之事？”
“嗯，就是问问，对了，颜神城中孩童都是在哪里读书？”宋杰又问道。
“这个……小的还真不知道，似乎是义学中吧，不过得让小的去打听打听。”李康一脸茫然的答道。
“呵呵……你一个青衣卫副指挥使，跑去打听这个干嘛，等下我去问问丁官人就好，对了，你找我何事。”宋杰笑了笑说道。
“哦，刚才接到奏报，赵家军野战败了，现在已退回益州城内，郡公，现在情况似乎不妙啊。”李康这才想起此行来找宋杰要说的正事。
“败了？为何？不是又支援他们五百火枪了吗，怎么就败了？”宋杰不解道。
“我们的人来报是赵家军后方自乱了阵脚，被徐文抓住了机会，至于为何会如此，还得问问白家才知道，不过似乎白家商帮的人也被困在了益都城中，现在也传不出来消息。”李康解释道。
“自乱阵脚？赵开山带兵一向严谨，怎么会出现这种事，你再派人去监视，每日都要把益都府的消息送与我知道。”宋杰吩咐道。
“是。”李康领命退下。
“德安兄，去请梁公和我岳父他们，就说有要事相商。”待李康走后，宋杰想了想便对一旁的赵廉说道。
作为宋杰的长书记，他每日都会早早到宋杰的书房等候。
一刻钟后，梁尚君、晁克己、葛辉和丁平等人便到了，宋杰转述了李康带来的消息，并询问诸人对策。
“这赵家军怎么回事，两军对垒居然自乱阵脚，赵开山搞什么鬼。”晁克己听后不由得抱怨道。
“郡公，现在我们应当静观其变的好，最好是退守颜神城，以防徐文与完颜元宜等人合兵攻打我们。”梁尚君此时也没什么主意，提出了最为谨慎的意见。
丁平也赞同梁尚君的提议，让宋家军退守颜神城，这也是目前最为安全的办法。
就连晁克己也倾向于退守。
“现在我们的军火工坊无法开工，火枪生产也停滞下来，还必须保证沂源的安全，收缩兵力是最有效的办法。”晁克己说道。
“郡公，现在北面和西面皆有大军，虽然之前打退了完颜昂和完颜元宜的进攻，但现在他们龟缩在邹平和长山城内，我们只有九千兵马机动，攻占哪一座城都会引来另一边的救援，还不如退回来，守住颜神和沂源，保存实力。”葛辉也说道。
宋杰听着众人一面倒的退守意见，心头也是憋屈不已，一直盯着地图默然不语，现在无论是赵家军还是颜神城都陷入了困局，滨州和棣州的赵初兰也被耶律湛的十万大军困住，也是指望不上。
各地义军显然无法去救援益都，他们需要应付本州的镇防军，抽调兵力恐怕地盘不保。
“我们派兵袭扰益都城外的徐文大军，助赵开山脱险。”宋杰想了许久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可啊郡公，徐文可是有二十万大军。”梁尚君惊呼道。
其余人也吃惊的看向宋杰，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宋杰看了众人一眼轻叹道：“当初我们举起义旗，也是因为有赵家军这棵大树，即便是后来不能依靠，对于金廷来说他还是大树，所谓树大招风，我们才能安全。”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赵家军被灭，我们就成了金廷下一个剿灭的对象，其实这次完颜昂率领了十几万大军来攻，已经说明金廷开始重视我们了，恐怕躲在赵家军背后的日子不多了。”
“各位，现在不是明哲保身之时，赵家军必须要救。”宋杰郑重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郡公，如何救法？”丁平问道。
“让李元和朱来率主力袭扰徐元主力，给赵开山突围出益都城制造机会。”宋杰略一沉吟后便说道。
“那我们颜神城可就面临完颜昂和完颜元宜十万大军的威胁了啊，城中守军大部分都是新兵，如果对方来袭恐怕防守极为困难。”
“即便是能守住颜神城，若是对方转头向下攻去沂源和莱芜，我们那里只有各一千守军，必然不敌啊。”葛辉说罢还看了看梁尚君，因为梁尚君的大儿子梁彦宗就在沂源。
梁尚君没有看葛辉，只是静默着不说话，不过脸色也不太好看。
宋杰看了几人一眼，又说道：“通知沂源我们的人，全部撤回来，走之前尽量多的带回些硝石。”
“那，那些百姓怎么办？也接到颜神城中？两县可是有近十万人呀，如何来得及？”梁尚君咬咬牙问道。
“百姓尽量迁移过来，派朱来和李元去接应。”宋杰说道。
“不行，派朱来和李元去，如果大军袭来，他们要保护百姓，根本没办法对抗如此多的金兵，到时候百姓和宋家军主力恐怕都要完蛋。”
“而且，那些刚有地种的农人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劝离，他们大多本不在乡村之中，没有一两月怎么可能办到。”这时晁克己反对道。
“总不能不管这些百姓吧，他们可是我们颜神城的根基呀。”宋杰又道，一脸的犹豫。
“现在不是我们要放弃百姓，而是要保存实力，打退金兵才能更好的保护他们，若是宋家军覆灭，他们的土地便可能再次被收回，小杰，这件事不是道义问题，你不必有愧。”
“况且完颜昂的目标是颜神城，是宋家军，他们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激起汉人的仇恨，就是打下了淄州、沂源和莱芜，以后也无法安生的统治。”晁克己十分焦急的劝说道。
他说得有道理，战略撤退，收紧兵力，带着百姓确实不现实。
“郡公，晁公所言有理。”葛辉此时也拱手道。
梁尚君还是不发表意见，宋杰看了看几人，又说道：“让县城中百姓退到颜神城中可好，毕竟两座县城中只有不足两万人，十余天便能转移过来，让李元和朱来去袭扰一下邹平和长山，给我们争取些时间。”
晁克己、葛辉两名带兵之人想了许久，才赞同了宋杰的意见，宋杰此举确实有些冒险。
此时梁尚君才松了口气，此举宋杰看在眼里。
……
李元和朱来接到命令后，便立刻动身，向邹平和长山而去，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监视两城的情况，如果城中金兵出来便迎击，但不攻城，各带四千多人怎么可能去攻打有四五万人驻守的城池。
李钢接到撤出沂源的命令后也组织了大量工人把已经开采出来的硝石往颜神城中运，同时开始组织沂源县城中的百姓往颜神城中撤去。
李强守莱芜，县城中的百姓只有六七千人，而且许多都是从淄州过去的百姓，组织起来要容易些。
为此，宋杰又派出两千人，前往两处接应，并派出更多的斥候前往益都城外打探消息，此时应该重点防御益都城外的徐元来捣乱，毕竟他们也派有探子随时了解完颜昂和完颜元宜大军对颜神城的用兵情况。
看到宋家军主力动来攻后，邹平和长山的完颜昂和完颜元宜的大军不明情况，反而龟缩在城中观望。
朱来和李元都还很鸡贼，凭借着线膛枪的射程硬是逼近两座城的城墙一百步左右，在盾牌的保护下，朝城墙上的金兵开枪，打得金兵都不敢冒头，更别说出城迎战了。
就如同一只大乌龟被人用针刺，死不了，还挺疼，又没勇气露头，让金兵的两名将领，完颜昂和完颜元宜憋屈得想哭，而且还不敢去城头查看，要是被打了黑枪，交代在城头，那可就糗大了。
第九十五章 守城之战
李元和朱来在邹平和长山刺乌龟刺得挺欢的时候，宋杰这边让李钢和李强兄弟组织着沂源和莱芜的城中百姓转移，半月的时间里，宋杰每日都要亲自到城门去查看，紧张得脚板心都抓紧了。
虽然李元和朱来每日都会派人送来战况，但宋杰在那些百姓没转移完之前，还是不放心，毕竟徐文的二十万大军派几万人来骚扰颜神城也不是不可能。
还好，徐元似乎是坚定的执行围剿赵家军的任务，并没有分兵来攻颜神城。
直到二十余天过去，沂源和莱芜两座县城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颜神城中又多了不少人，李元和朱来的大军才从邹平和长山撤退走。
完颜昂和完颜元宜的守军见宋家军多日没有来袭扰，便派出了斥候查探，结果斥候来报，宋家军的主力已经不在淄州，而颜神城也大门紧闭。
因此完颜昂判断，宋家军主力应该是去益都境内，给赵家军解围去了，再次派出快马打探后，确认此消息。
这样邹平和长山的完颜昂和完颜元宜开始蠢蠢欲动，不过他们在行军方向上发生了分歧，完颜昂主张尾随宋家军主力往益都府去，争取与徐元军合击灭掉宋家军主力。
但是完颜元宜却坚持趁宋家军主力离开，直接攻下颜神城，捉拿宋杰等一干宋氏集团的首脑。
二人争执不下，最后完颜元宜拿出金主完颜亮的手谕，上面大约说的是剿匪之事大体应听作为兵部尚书完颜元宜的号令，而完颜昂又在上次围剿赵家军中失利，被完颜亮夺取了枢密使之职，虽然贵为齐国公，完颜元宜毕竟是皇帝钦命的以兵部尚书之职兼任的神武军都总管负责山东剿匪事宜。
完颜元宜判断，宋家军的主力离开，颜神城中的守军应该不足，即便是新招募的青壮，没有训练，也不是十万金兵的对手，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最终完颜昂妥协了，十万大军开向颜神城。
……
沂源和莱芜的队伍退回颜神城后，守军有一万人，五千是新兵，训练时间不到一个月，火枪手有四千，但有一半人用的滑膛枪，枪法也不敢恭维，现在居然还有不少人是闭着眼睛开枪。
这让宋杰和晁克己也有些无奈，毕竟这批兵源都是从修城墙的劳工转变而来，年龄也偏大，加上训练时间不足，战斗力与宋家军主力确实无法比。
面对滚滚而来的十万金兵，城墙上的新兵都开始瑟瑟发抖。
或许是因为紧张，对方攻城的前锋还在数百步之外，已经有人开枪，而且还引发了连锁反应，数千火枪居然连续响了起来，虽然让对方攻势有所停滞，但进攻的金兵在一阵噼里啪声后，发现己方居然没人中弹，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
由于上次在桃树村完颜昂和完颜元宜的联军丢掉了大量的攻城器具，尽管回到邹平和长山后命人赶制了一些，但大型的攻城器具短时间也无法大量制作，不过这次金军还是有数十架中型抛石机，可以把三斤重的砲石抛掷到百步以外。
而且金军已经学会制作霹雳火球，抛石机抛出的霹雳火球，砸向颜神城城墙外引起的爆炸声把城墙上观战的宋杰吓了一跳。
好在这种中型抛石机只能抛出一百多步，略远于宋家军线膛枪的有效射程，一时间，城头的宋家军守军被抛射过来的霹雳火球以及石块打得抬不起头，而且出现了伤亡。
就在此时，完颜元宜让人吹响冲锋号，他准备趁宋家军被投石机压制之时，凭着人数优势，一举拿下颜神城。
好在负责指挥的晁克己，临危不惧，当金兵进入射程后，立刻下令守军开枪，立马颜神城上的火枪声如同爆豆子一般，进攻的金军倒下一波，又冲上前一波。
尸体在离城墙五十到一百步之间堆积起来，甚至挡住了后面冲锋队伍的行动。
完颜元宜冷冷的看着颜神城，继续下达攻击的命令，将近两万人的方阵同时冲向了颜神城。
颜神城上的宋家军打完一轮齐射后，还来不及装火药和弹丸，金兵便有人用云梯和车云梯攀上了城墙。
对于这样的情况颜神城不是第一次经历，当看到攀上城墙的人越来越多后，晁克己下令放下滚木和礌石，稍微阻滞了一下攻城的金兵。
紧接着就是霹雳火球登场，宋家军的霹雳火球的威力比金兵山寨的威力大了不止一倍。
宋杰没想到现在自己倒成了别人山寨的对象，还差点对己方造成了致命伤害，想到此宋杰心中不由得万马奔腾。
一轮上百个霹雳火球抛下后，金军在城墙二十步内能站起的人几乎没有，这时火枪手的装弹已经完成，城下的金兵便成了新兵练枪法最好的活靶子。
都说实战是最好的训练，那些平时练枪法还要闭着眼睛的人，现在看到金兵也不敢闭眼了，他们知道如果闭眼就打不中，打不中就可能被杀，更何况杀一个人是有奖赏的。
只要睁着眼睛开了第一枪，而且打中了目标后，这个坏毛病就改过来了。
完颜元宜咬着牙看着进攻的队伍被灭，再次冷冷的下令：“不要停下来，继续给我冲！谁敢后退，杀无赦！”
一阵阵冲锋的号角响起，黑压压的金兵又攻了上来，颜神城上的宋家军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又将面临一波新的攻击，而且这次人更多，起码有三万人，颜神城的三面城墙都排不下这些冲锋的队列。
守城的宋家军只能麻木的装弹，射击，装弹，射击……
霹雳火球已经扔出去四五百枚，整个颜神城都笼罩在一片硝烟中，远处观战的完颜昂和完颜元宜都看不清楚城头的具体情况，直到一阵风吹来，让硝烟淡了一些，他们才看到，后面进攻的三万人已经不足一半，但还在往城墙上爬去，而对方的霹雳火球接连发出巨响。
火枪声也一直也没有断过。
完颜元宜的双唇都在打颤，他的腮帮子咬得紧紧的，眼中的怒火恨不得烧向颜神城。
“总管，不能再进攻了，先撤退把，再这样下去，这三万人就没了。”完颜昂在一旁沉声说道。
完颜元宜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再次下令道：“全军进攻，这次若不拿下颜神城，他便会成为我大金国的大患！”
“总管！”完颜昂惊呼一声，全军进攻？这是要让大家都去送死的节奏吗？
不光是完颜昂，就连完颜元宜身边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总管大官人，这是让将士们去送死啊，颜神城的乱军火器犀利，我们三次攻击都无寸功，即便是剩下所有人都冲上去，难道还能踩着尸体上去不成？”这是完颜昂怒声质问道。
“齐国公，我问你，如果让宋杰坐大，我们又要用多少将士的生命才能灭掉他，到时候恐怕数十万大军都不够，难道等着他杀上中都吗？”完颜元宜寒声道。
完颜昂被他的话问住，确实是这样，如果这次不能占领颜神城，宋杰便有了喘息之机，之前有一万宋家军已经干掉了他们两万骑兵，现在城内目测还有一万守军，若是再无功而返，等宋杰缓过气来，淄州便又落入他的手中，说不定还会进攻周边的州府。
这样看来这个宋杰比那个赵开山还要难缠，还要危险！
“总管大官人，宋杰乱军无非凭借的是火器犀利，我们可回去禀明陛下，在全国召集匠人，制作火器，等我们也有足够犀利的火器时，再来攻城，总比现在让将士们白白送死的好啊，他颜神城再厉害，难不成还能与我大金国举国之力相比。”这时完颜元宜身旁副将，徒单永年说道。
这个徒单永年是金主派来的监军，是徒单皇后的弟弟，对于他的建议，完颜元宜不能完全无视。
“永年，你也建议撤军？”完颜元宜问道。
“如果不撤军，就算我们都战死，也拿不下颜神城啊，总管大官人，先撤退吧，咱们可是带出来六万禁军精锐啊。”徒单永年又劝道。
“是啊，总管，宋杰的檄文并没有说要反我大金朝，他只是说山东吏治腐败，把他逼反，不是不可招降的。”完颜昂接着说道，此时他还不忘给政敌徒单贞补上一刀。
“哼！招降，他一个八品知镇妄称郡公，此事没有陛下同意，谁敢妄谈招降之事，郡公可不是破烂货，齐国公你是勋贵还不明白吗？”完颜元宜说道。
完颜昂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赔笑一声默然不语。
颜神城上的火枪声还在继续，霹雳火球之声不时响起，第三批进攻的人中有一半是禁军，现在伤亡近半，因为没有下令撤退，他们只能冒死前进，如果后退便会被督战队直接诛杀，而且金人对逃兵的惩罚会祸及家人。
这些进攻的金兵没有后退的余地，同样守城的宋家军也没有。
宋杰和晁克己在城楼上看着战斗进入了胶着之态，看到金兵在伤亡两三万人的情况下居然还在拼死进攻，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因为霹雳火球用了一半以上，他们没想到金兵这次的进攻如此坚决，完全没有撤退的迹象。
他们担心的是，后面还有至少六七万人，到时候就只能拼刺刀了，这又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这些新兵没有那个勇气和实力啊！
这时，金军大营响起了长号，接着进攻的金军如潮水般撤退，宋杰与晁克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还有一丝庆幸。
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第九十六章 不能放弃
金兵退了，不光是攻城的士兵退了，整支金军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就连望楼上的哨兵也打来旗号，金军已经消失在数里之外，向北而去。
连受伤的人和尸体也没带走，就这样退兵了。
宋杰和晁克己二人十分疑惑，这个完颜昂和完颜元宜是在闹哪样，这就放弃了对颜神城的围剿？
两人还是不敢放松，让将士们衣不解体就在城墙上休息，然后组织人把吃喝送上来。
直到第二天，哨兵还是没有发现方圆五里内有金兵活动的迹象，晁克己才派人出去打扫战场，之前还有不少伤兵，有的过了一夜已经死去，活着的屈指可数，即便如此也免不了一刀，让他们解除痛苦。
此战击毙两万三千余人，收缴铠甲刀剑无数，攻城器具和抛石机上百，还有数百把火枪。
宋家军有千余人伤亡，多是被抛石机抛过来来的霹雳火球，石块所伤，还有些人是被靠近的火枪和弓箭所伤，被霹雳火球和火枪伤到的人存活的几率不高。
但这样的战绩让所有守军和百姓欢欣鼓舞起来，那些新兵更是相拥而泣，试问谁见到十万大军不怕，而且大部分是金廷最精锐的禁军。
晁克己派出了数队斥候，向南北几路探去，还有一队派往益都方向，毕竟李元和朱来的主力还没有消息传来。
数日后，斥候传来消息，完颜昂和完颜元宜的大军已经退出淄州，向益都方向去了，如此，益都府就有将近三十万大军。
听到这个消息后，宋杰和晁克己又开始紧张起来，要是李元和朱来的主力被干掉，颜神城的实力可就大打折扣，便只剩下防守之力，要让这些新兵成长起来，不知要多久，而且宋家军的主力可是参加过多次战斗的老兵，许多都是城中百姓子弟，宋家子弟也有上百人在其中任军官。
这个损失颜神城和宋氏集团承受不起。
派去益都的斥候还没有回来，宋杰变得越来越焦急起来，接着他找上晁克己，想派出城中部队去接应，但被晁克己否定了。
“小杰，这万一是金人的诡计呢？他们攻城受阻，虽然损失了两万多人，但主力尚在，如果等我们派人出城接应主力，他们回头又攻来颜神城，如何能守住？”晁克己摇摇头道。
“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呀，哎，也怪我，当初就不该让他们去。”宋杰有些自责的说道。
“这个不能怪你，当初此事是我们大家商量着决定的，不救赵家军我们的压力会更大，相信李元和朱来他们会平安无事的。”晁克己劝道。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接下来的三天，宋杰又催促晁克己派出了上百人的斥候，急于知道宋家军主力的情况。
直到第五天后，终于有斥候回来，带回来一个令宋杰震惊的消息，李元和朱来被完颜昂、完颜元宜会同徐文派出的八万大军围困住了，而益都城中的赵家军趁机突围，想自己老巢莒州逃去，徐文派出十余万人追击，其余人全部用来围剿近万的宋家军主力。
听到这个消息，宋杰心急如焚。
再次找来晁克己后，宋杰迫不及待的说道：“岳父，他们已经被十几万大军围困住，没有城墙的依托，恐怕李元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啊。”
“可我们现在只有一万兵力，你准备派多少人去，留下多少人守城？”晁克己镇静的问道。
“留下三千兵守城就行了，派出六千人去，一半老兵一半新兵，无路如何也要把他们解救出来。”宋杰说道，他是真的急了。
“那可是十几万人啊，六千人派去无异于去送死！”晁克己阻止道。
“可以把工坊里的工人全部组织起来守城，嗯……在增加一千人过去！”宋杰又道。
“小杰！你冷静一点，颜神城才是我们的根本啊，若是他们反戈一击，颜神城陷落我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晁克己沉声道。
“颜神城每户抽丁一口，所有工坊工人全部抽调，发放刀盾，留下一千火枪兵，其余八千人救援宋家军主力，岳父大人，那些都是我颜神城和宋家子弟，陪我们同生共死过，我决不能见死不救，你，不要再劝我了！”宋杰咬了咬腮帮子，不容置疑的说道。
宋杰算过，每户抽丁一人，有近六千多人，所有工人加起来有七千，加上一千火枪兵，有将近八千人可用，一千火枪兵中，只留下二百人的老兵，这七千人基本上包括了颜神城中十五到四十岁大部分青壮。
“你准备派谁去？”晁克己又问道。
宋杰想了想说道：“派石头（李康）和铁蛋（李钢）两人去，他们各带四千人，包括我的亲兵，李强也去。”
晁克己叹口气道：“要不我去吧，他们还是嫩了点。”
“不行，岳父你不能去，城中训练不能没有你，如果真如你所说，完颜昂和完颜元宜的军队杀个回马枪，没有你指挥恐怕没有胜算。”宋杰立马反对道。
晁克己摇摇头再次叹息道：“城中抽调的丁口要么太小，要么太老，怎么训练啊，我看只抽调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人吧，现在火枪也没有了，我们不能不防范他们杀个回马枪啊！”
宋杰知道此举是有些冒险，但是他不会放弃李元和朱来他们，这些人大都是为颜神城拼过命的人，宋杰必须要搏一搏。
自从宋杰起事以来，留下来的颜神城百姓大多是依附宋家的，无论是参加宋家军，还是进入宋家工坊，亦或是给宋家提供原材料的小作坊，几乎都与宋家有关系，这些人只有不到一半是原来颜神镇的百姓，大部分是修建水坝时招收的流民，在这里他们有了饱饭吃，有工可以做，都有了一定的财产，对宋家的忠诚度很高。
当郡公府发出抽丁告示后，几乎没有人拒绝，这些百姓知道，现在的守军要去救他们的子弟，只有让城中的青壮留下来守城。
最后葛辉主动请缨前去，而且态度坚决，最后宋杰同意了。
葛辉投诚过后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功绩，这次他带兵去救还有一点想法，葛家在益都府，如果益都府重新被金廷统治，如果清算，葛家必然会受到处理，因此葛辉这次去，不光想着解救宋家军主力，还想把葛家人都带到颜神城来。
准备几日后，葛辉便带着八千人的队伍出发了，这里面只有三千人有火枪，其余全部是刀盾兵。
根据几日前斥候的回报，现在宋家军应该是被围困在益都城与鲁山山脉的某处，现在不清楚具体位置。
宋杰估计李元和朱来应该是带着宋家军往山区转移，毕竟在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下，只有在利用地形才能有一线生机。
接着下来，宋杰又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中。
这是宋杰到了这个时代后，最为紧张的时刻，甚至比第一次参加作战都要紧张，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太多的害怕和恐惧，因为那时他拥有的也少。
人只有在拥有得越多的时候才会越来越患得患失，当你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时候，反而变得无所畏惧，这也是马圣人说的无产阶级的革命性，穿草鞋的永远都不怕穿皮鞋的，古今亦然。
晁克己似乎也能够感受到宋杰的这种焦虑，练兵时总是亲力亲为，仿佛又回到了乡兵刚成立那个时候。
连梁尚君也经常陪着过来，还发动起家人做羹食送来劳军，当然作为郡公府大娘子的晁溪儿也会参与其中。
十日过去，没有任何信息传来，宋杰的焦虑让他开始失眠。
直到半月后，宋家军的斥候才终于传来消息，葛辉与李元、朱来的队伍已经在峨庄与仰天山一带合兵一处，准备正面对金兵发起反击。
若是再没消息传来，小员外的头发都要白了。
第九十七章 顺手牵羊
半月后，宋杰接到斥候来报，完颜元宜带着五万禁军率先溜了，剩下完颜昂和徐元十万大军与一万八千宋家军主力对峙，似乎对方有意避战，双方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
葛辉索性带着宋家军退入仰天山上修整。
为避免完颜元宜带兵来攻，宋杰和晁克己让颜神城中守军日夜加紧提防。
直到一月过后，完颜元宜的禁军也没出现，而此时已经到了秋收时节，而今年淄州和益都府两地受兵祸影响，粮食肯定要歉收了，济南府闹起蝗灾，粮食几乎颗粒无收，济南农户陷入了绝境。
张安国看准了机会带领自己的四万义军向济南城发起了攻击，一路收拢数万没有饭吃的农民，队伍壮大到十万人。
不得不说张安国这人还是非常会观察形势的，这种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举动也只有张安国这种义军投机选手敢做。
完颜昂听闻济南府被攻，连夜带着剩下的四万济南府镇防军回援，留下徐文六万大军与宋家军对峙。
葛辉派出的斥候发现有军队往西去，还以为这支军队是往颜神城方向，便立刻下令全军向徐文的六万大军发起攻击。
徐文手里有三千火枪兵和两万骑兵，而且此人对如何利用火枪兵学得极快，但宋家军有火力和射程优势，徐文的军队根本不是对手。
不出两日，徐文军便被击溃，向南遁去，与追击赵家军的部队汇合，葛辉并未命人追击，先是派李元率五千人回援颜神城，自己和朱来带着一万三千人顺势拿下了几乎无人守卫的益都城，还派人通知自己的家族来益都城来汇合。
不过现在的益都城中空空如也。
完颜昂和徒单贞败走时即便留下了钱财和粮食，赵家军占领此处大半年也该挥霍得差不多了。
又过几日，葛辉把家人接到了益都城中，便又派人送来一封信，上面主要是询问宋杰如何处置益都城，是继续占领还是带兵回颜神城，因为益都城内只有不到三万石粮食，只够一万多宋家军三月之用。
葛辉在信中还提到，今年益都府大部分地区粮食歉收，农人要么随赵家军南逃，要么成为流民逃往其他州府去了。
现在的益都府几乎是千里无人烟，百里无鸡鸣。
宋杰接到葛辉的信后，立马召集梁尚君和晁克己等人来议事厅，把葛辉的信给他们过目，征求他们的意见，这益都府要还是不要？这块地盘拿下来怎么管理，哪来人管理？
这似乎也是宋杰第一次为有了地盘发愁，而且益都府有大量无人的土地，现在反而是缺人了，现在淄州北部三县是什么情况宋杰也不清楚，现在他根本没有兵力派出去接手三座县城的防御，更别说统计人口。
战争是造成人口流失的罪魁祸首之一，除了瘟疫，没有什么方式比战争消灭人口更快。
北边的滨州、棣州还在打仗，西边的济南府闹完蝗灾，闹乱民，现在完颜昂跑去镇压，那也是去不得的地方，东面是益都，南是颜神城，堵在邹平、长山和高苑三县的那些官户、上户和商户现在变得人心惶惶，他们害怕宋杰打过来，毕竟他们背叛过宋杰一次，有的人还背叛过两次。
不过现在宋杰没工夫理他们，他现在要解决益州城的问题。
“郡公，现在看来益都府已经成了鸡肋，除了土地，人口剩下的也不多，更别说粮食，现在拿下来对我们也是负担啊。”丁平率先提出异议。
丁平这段时间被宋杰逼得快疯了，现在颜神城几乎没有产出，所有的粮草银钱都要丁平来计划，眼看着银钱和粮食一天天的减少，丁平比谁都着急。
“郡公，此时是我们趁机扩大势力的好机会，现在北边有赵三娘拖住耶律湛和完颜元宜的大军，徐文已经被击溃南下，找赵开山麻烦去了，完颜昂忙着镇压济南府义军，淄州、益都府、潍州，甚至东路的大部分地方都处于兵力空虚的情况，如果我们一鼓作气，说不定能拿下数个州府，一举奠定王霸之业！”梁尚君忽然变得十分激动的说道。
宋杰被他这话呛得差点把口里的茶水都喷了出来，心中纳闷道，这老头今日是怎么了，吃药了？他要吃也是昨晚吃的，难道一晚上药劲还没过去？
还王霸之业，他难道忘了，一月前，他是主张大军都退守回颜神城的龟缩政策，这怎么就改变路数了。
见宋杰反应有点激烈，梁尚君补充道：“郡公，老朽可不是跟你说笑，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至少咱们得先占领益都府，再谋潍州，先拿下地盘再收拢人口。”
“舅父，今年这一战，我们的地里粮食都没办法收，而且东路大部分地方要么遭灾要么有兵祸，哪里都缺粮食，我们哪来恁多粮食养活恁多人？还有我们现在顶天就一万七八的军队，怎么控制这么大的地方？若是扩军哪里来银钱？”没想到先提出反对的是丁平。
“坦之，你们年轻人怎么做事畏手畏脚的？一开始颜神城中有什么？有多少军队？还不是五百乡兵起家的，现在近两万的军队还怕什么？金廷派了几十万前来都拿我们没辙，怎么还把你胆子越打越小了！”梁尚君不满的瞪了自己侄子一眼说道。
丁平苦笑着摇摇头，不再反驳，只得朝梁尚君拱拱手。
“如果只是占领益都城，七八千人也就够了，守住应当问题不大，不过益都府可不止一座城池，可是有六县十二大镇，还有一面靠海，我们现在连半艘帆板都没有，金廷随时都能派出大量海船，运兵上十万，我们怎么守得住呢？”晁克己提出的问题更加现实。
“还有，如何处置各地豪强和大商贾，包括北边的那些人。”丁平补充道，他说的北边是淄州北边三县，宋杰一直怀疑是这些城里有内应，才让完颜昂不声不响便夺下三座县城，还让宋家军损失了三千多的守军。
益都府靠海，有许多重镇，即便是接连受到兵祸，这些地方的豪强也保存了一定的实力，他们与淄州北部那些地主大户差不多，态度摇摆，谁来了就认谁当老大，只要你不动我的利益就行，谈不上什么忠诚度。
宗族社会的情况大抵如此，皇帝和统治者可以随时换，宗族是以血脉为基础融合了财产、文化和信仰等为一体的更为复杂的体系，是封建社会的基础。
而宋家最初也是这样的一种情况，只不过宋杰通过商业、武力等手段扩大了宋家的范围，但总的来说本质没变。
这下连梁尚君也皱起眉头，宋家军并不是纯粹的义军，更像是商人和小军阀，不能像农民起义军一样完全采用武力的形式直接打土豪分田地。
如果宋家军想要扩大规模必然要进行商贸活动，才能有钱养军，这光靠农民是无法完成的，毕竟农民的消费能力有限。
“我想问问葛辉的意思。”宋杰见众人都没有再说话，便开口说道。
“葛辉是武将，郡公为何要问他的意思？”梁尚君不解的问道。
“他在信中不是说要把葛家人都接到益都城中吗，那他们在广陵镇的土地和资产准备如何处置？依我看呀，宋氏商帮可以全部买下来，或者由颜神城商会出资购买，让葛家做个富家翁就好了。”
“至于北边，定要查个清楚才行。”宋杰解释道。
“这……我们哪里有恁多银钱和粮食去收购他们的财产？”丁平现在一听到这些都头大。
“丁官人，我们颜神商会不是可以发行商票嘛，那玩儿意可花不了几个钱啊。”这时赵廉对丁平拱手笑道。
丁平不解的看向赵廉，又看向宋杰，不知何意。
宋杰点点头说道：“葛家见现在世道不太平，才会有让葛辉接族人到益都城的做法，对于人的安全来说，钱财皆是身外之物，命都没了，要钱和土地何用。”
“如果我们先跟葛家谈，用商票收购他们的土地，他们可以拿着商票做买卖，家人都居住在城中，有宋家军的保护，吃穿用度也不会比当地主时差，说不定还更好，他们为何不干？”
“有了葛家的样板，然后逐渐解决各地方豪强的土地就有了依据，这样我们手里的土地多了，可以收留更多流民，人口也会慢慢增加。”宋杰继续解释道。
第九十八章 商票换土地
宋杰命人通知葛辉尽快回到颜神城，只留下李康带领五千人驻守益都城。
虽然宋杰提出的用商票换购土地的办法肯定会激起大部分地主的反对，甚至是反抗，但现在宋杰已经在军事上取得了对金兵的胜利，淄州和益都府的任何一股势力都没有与之抗衡的实力。
就算现在宋杰直接对淄州北边三城用兵，也是师出有名，接连的背叛本就令人不耻。
金兵退去后，北方三城一直保持沉默，宋杰也没有去管他，他在忙着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组建白衣卫。
说是叫白衣卫，其实在宋杰心中就是一家研究机构，专门负责实现宋杰各种山寨产品的实验室，类似于后世的国家科研究院，是保密级别最高的机构。
目前宋杰只任命了孙喜为白衣卫指挥使，韩衡为副指挥使。
虽然现在这两人是光杆司令，不过在成立白衣卫的时候，宋杰特意在议事厅举行了一个成立仪式，为此他还专门设计了一款徽章，由齿轮为外圈，内有天象仪，一把长剑竖插为轴，让白衣卫的职责一目了然。
韩衡一开始还以为宋杰在忽悠他，没想到还举行了如此郑重的仪式，让这年轻人脸色涨得通红。
“孙喜、韩衡，今日白衣卫成立，你们可明白此图章之含义？”宋杰把用黄铜打制的徽章递给二人时问道。
二人互看一眼，轻轻摇头。
“齿轮是力之枢纽，至关重要，也为我颜神城发展带来了动力，此为格物之果，天象仪在齿轮之中，意为天地万物皆包含在格物之理中，需我们不断探寻，而保障我们的就是颜神城中的剑，是宋家军！”
“你们一定奇怪我为何要把你们命名为白衣卫吧，白色主凶煞代指西方，西方为白虎，是刑天杀神，我就要你们做那把利剑的刃，做金人闻风丧胆的凶神。”宋杰神情专注，声音激昂的说道。
宋杰的话语感染了二人，听得孙喜和韩衡热血沸腾。
“所以现在你们要挑选天资聪颖的颜神城中子弟为白衣卫，教授他们格物之理，九章算术等数术之理，嗯……年龄在十二左右吧，当然若是特别聪慧的孩子也可放宽年龄。”宋杰接着交代道。
这又让热血沸腾的两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孙喜哭着脸道：“郡公，那个……刚才你说到那些恐怕我不行，我只跟着师傅学过《木经》和《营造法式》，那九章算术我一个木匠可不精通啊。”
宋杰当然知道他的情况于是笑笑说道：“你可以问韩衡呀，是吧韩衡。”然后又看向韩衡笑道。
“呃……郡公，您刚才说挑选十二岁的孩童，这……白衣卫和族学有何不同？”韩衡不解的问道。
“当然不同，白衣卫都是培养格物之才，这些人以后都是军人，我们的火枪为何犀利，我们的城墙为何坚固，都是格物所得，白衣卫之格物是要为宋家军服务，所以白衣卫也是军人，你们就是要培养无数懂得格物之理的军人。”宋杰铿锵有力的声音再次让韩衡眼中充满了激情。
宋杰看在眼里，心中暗笑，这孩子还是挺好忽悠的。
此时梁尚君说道：“既然郡公要推行格物之理，那就还要加上农事才行，这可是国之基石啊。”
晁克己点头又补充道：“郡公，医理也应加入其中，还有百工也不可或缺。”
宋杰听后想了想说道：“老师和岳父所言极是，是应该考虑，不过现在没有合适的先生可以教授，不如等有了人，我再设立专门的劝农司和医学院，专门研究可好，发现有这方面人才也可大力举荐，现在我们实在是缺人啊。”
众人皆点头应是。
……
数日后，葛辉和朱来带着宋家军八千余人回到了颜神城，随他们一起来颜神城的还有葛家家主和益都府的几家大族的家主。
宋杰举宴欢迎，宋氏集团所有的高层都参与，席上宋杰十分激动的与葛辉、李元和朱来等人畅饮，接着又逐一与各家家主，包括葛家葛闵，王家镇的王献轲，秬米寨的苏剧，临朐的孙叔白等人一一敬酒，也算互相认识。
这些人都是主动找上葛辉，并要求前往颜神城面见宋杰的，到让宋杰有些意外，不知道他们此来何意，不过远来是客，在面子上宋杰还是给足了。
宴罢，宋杰命人撤去酒席，给众人端上茶水点心，继续议事。
本来各益都府的大族家主要起身告辞，但宋杰让他们继续落座，并言此时要商议之事与众人有关。
接着宋杰便把之前商议的用商票换土地之法告知所有人，当然此举现在暂时只针对葛家。
葛家在广陵镇和临淄县有良田二万四千余亩，之前有宋杰的照拂，赵家军并未动葛家的财产，后来徐文率兵攻打赵家军，益都府乱，葛家佃客逃亡甚众，到了秋收之时兵祸还未结束，今年粮食几无进账，不光如此，徐文驻军益都城后，还向周围富户征集兵粮，葛家也未能幸免，当然也包括在座的各大家族。
葛辉现在是颜神城的高层，葛家才有了投奔之意。
宋杰把这一举措告知所有人后，除了葛家外其余大户面色皆有些难看，本来他们此次前来也是学着葛家表示投靠之意，结果现在宋杰直接要他们手里的土地，这让他们不得不有了鸿门宴之感。
宋杰在写给葛辉带兵回颜神城的信中，已经提及用商票换地的方法，葛辉将之告诉了葛闵，虽然葛辉不明白宋杰此举之意，不过还是劝葛闵一起来颜神城，他觉得宋杰不会是为要葛家财产才做此决定的。
葛闵是葛辉堂兄，今年四十余岁，一副士人打扮，身材高瘦，听完宋杰的话后，他率先站起来，对宋杰先是行了个礼，然后问道：“郡公，葛家得郡公庇护，才免了兵祸之灾，按说就算是献上所有家财，葛家也不会含糊，更何况我家熠生现在已经是郡公府军都指挥使，葛家便是宋家之臣。”
“不过，我想郡公此举定然有深意，小人便斗胆问上一问，郡公准备花多少银钱买下葛家土地，葛家拿着这些银钱又能做些什么，以前有土地，后辈子孙还能靠着吃饭，如果没有了土地，只剩些银钱，恐怕只能坐吃山空了。”
宋杰微微一笑，对葛闵一拱手，然后说道：“葛家主此言问得好，相信在做的各位也都有此疑问吧，那我便给大家说说这商票换地之策为何。”
“刚才我已经介绍了我颜神商会发行的商票，此处就不再赘述，各位手里的土地无论好坏，颜神商会将以中田的市价收购，现在多少不好说，去年应该为二十多贯一亩。”
“不管你家中有多少田地，我们都收购，不过我们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银和铜钱，便想出用商票代替，这些商票可以换取任何颜神城所产的任何物资，就是你要我们出产的火枪是都可以换给你，而且还给了二成的优惠，如果各位把这些物资卖出去，我们还免去一年的商税，算起来，田地价格可到三十贯一亩，接近良田的价格。”
“刚才葛家主问起，这些钱你们拿着有何用，这里我想说明一下，颜神商会马上就会推出银钱存贷之法，你把钱存在颜神商会中，每年给你半成的子钱，一万贯每年就有五百贯的子钱。”
“就说葛家，有田二万四千亩，我给你的商票价值七十二万贯，存在商会每年可收子钱三万六千贯，颜神城的粮价无论何时定价皆在每石三贯，如此葛家用子钱可购买近一万二千石粮食。”
“大家可以算算，按照每亩二石的产量，二万四千亩粮食产量四万八千石，按三成五租子收取也不过一万七千石，这还得丰年才行，若是遇到荒年，就像今年便是颗粒无收，哪种更划算一目了然。”
“况且，把钱存颜神商会是最不赚钱的，如果你用这笔钱行商，恐怕一年以后，七十万贯就变成一百多万贯，你们可能用过我们颜神城出产的水晶琉璃、胰子、蒸酒和白砂糖等物，至少有三成利，有的高达五成。”
“买了商票的商帮就能成为商会的会员，根据购买商票的多寡，商会还会给每种产品让利，现在各位就是第一批会员，以后商会还会成立议事厅，商会的政策由会员商议决定。”
“当然这都以后的计划，现在我们用商票换土地之法是我颜神城郡公府的法令，各位可要好好考虑。”
第九十九章 被阴了
宋杰没有让众人立刻做决定，给了他们考虑的时间，不过葛家没有什么犹豫，最先同意商票换土地之法，毕竟他们的命运已经与宋家绑在了一起，现在宋杰已经说明了好处，葛家家主第二日便找上宋杰，不光是同意用商票换土地，还请宋杰安排更多的各家子弟在军中任职。
对于葛家的效忠，宋杰当然是欢迎，特别是让子弟进入军中，是让葛家尽快融入宋氏集团的有效办法，现在的颜神城还面临各方的军事威胁，宋家军还可能扩军，将会与金兵激战，葛家参与其中便少了叛逃的风险。
接下来宋杰要先恢复南台山工坊的生产，再不把工坊运作起来，恐怕士兵们手里的火枪坏了都没有换的。
宋杰把球轴承做出来以后，便吩咐孙喜和韩衡，让他们大量生产出来，安装到牛马车轮上，让他们先在先试制四轮马车。
对于木匠出生的孙喜来说，此事倒也简单。
宋杰实在不愿意，谭木匠如此年纪还事事亲力亲为，看着谭木匠有些佝偻的背，宋杰都不忍心。
最近半月以来，流落到颜神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不知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颜神城中有粮食，便一路赶了过来。
不等宋杰交代，晁克己便下令开仓放粮，设置粥棚，这样颜神城有粮食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周围各州的流民都往颜神城赶来，而且人数越来越多，竟达到了数十万之众，其中一半以上都是青壮。
一时间，把颜神城的大小官员搞得手忙脚乱。
一开始有流民到此，宋杰还不觉有甚，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流民聚集城外后，送宋杰开始警觉起来，这显然不是个寻常的事情，如果没有人刻意引导，流民怎么会一股脑的涌来，这其中定然有猫腻。
“郡公，此举定然是完颜昂的诡计，让流民消耗我们的粮食，让我们发生内乱。”丁平急匆匆的找上宋杰，抱怨道。
丁平现在相当于郡公府的钱粮大总管，流民一天消耗的粮食就有三千多石，这还不算颜神城军民的日常消耗，虽然颜神城有存粮一百多万石，也不能这样吃啊。
现在已经快十一月，今年的秋收已经黄了，因为金兵的进攻，秋粮大部分烂在地里，冬小麦刚种下，要收起来还起码要五个月，满打满算颜神城的存粮也就只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如果到时候金兵又来怎么办。
宋杰也知道可能是金廷的计策，因为流民中一半都是济南府人，也有南边莒州、密州过来的，还有北边滨州、棣州的，淄州本地的也不少。
看来各方都不谋而合，都把流民当成消耗宋杰的一个办法。
想到此事宋杰心中不由得冷笑，看来军事上对方无法取得胜利，便只能采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方颜神城了，不过也能理解，造反不是请客吃饭，各种可能性都要考虑到。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宋杰想了想，如此多的流民必须要给他们找些事情做才行。
首先可以让这些人修城墙，虽然效率慢点，但可以省去工钱，只要给他们吃饱饭就行了，这样至少可以安排两万人。
接着就是发动颜神城中的商户雇佣这些流民为雇工，商会可以给雇佣流民的商户和商帮一些补贴，现在雇佣这些流民的工钱比较低，只要能吃饱饭，流民排着队的来报名，这样就又消化了两到三万丁口。
然后就是扩军，在剩下这些人中挑选两万人成立颜神城防军，薪俸按照宋家军的一半支付，让他们来维持这些流民的治安，只发放一些刀盾。
最后，也是十分关键的一步，便是打土豪分粮食，目标淄州北方三县的那些地主豪强，这次邹平、长山、高苑如此快陷落，没有这些带路党，宋家军也不会如此急被动。
现在对手送来几十万帮手，宋杰当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半月后，宋杰派出李元率宋家军主力五千，加上一万新招募的颜神城防军浩浩荡荡的往北打秋风去了。
颜神城中留下一万城防军协助宋家军主力管理流民。
不过，让宋杰没想到的是，等宋家军到了邹平等县时，看到的景象让李元等人傻眼了，这些县城里的地方官全部逃走了，还把公仓中的粮食也搬空了，县城中就留下数千老弱的百姓，这些人一看就饿了多日。
派去乡村的人也来报，除了一些下户和客户，那些官户和上户大多跑光了，甚至连房梁都拆走了。
弄得李元忍不住破口大骂，这趟打秋风不光没有弄到粮食，还得接济了数万老弱妇孺，无疑给颜神城又增加了负担，但是按李元的性子他怎么可能放人这些人不管。
于是李元派人快马把北边三县的情况送到宋杰手里，宋杰接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和李元一样，就差跳起脚来骂娘了。
到了此时宋杰不得不把梁尚君和晁克己等人找来议事。
“老师，岳父，这金人奸诈我也就忍了，些官员和地主居然如此卑躬屈膝，继续认贼作父，要不咱们直接出兵济南府，定要拿下这些汉人中的叛徒，特别是那个高家，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气。”宋杰有些愤怒的说道。
“郡公，若是如此不就正中了他们的奸计吗，如果我们派兵去济南府，颜神城定然兵力空虚，又有几十万流民，恐怕不用金人进攻，我们自己就先乱了。”梁尚君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现在的粮食勉强能支撑到明年夏收之时，可是有三十多万的流民啊，有十几万都是青壮，李元刚又来信说，北边三县还有七八万的老弱妇孺，难道看着他们饿死不成，若是有人煽动怕是要引起民变。”宋杰叹了口气道。
“现在只能先去益都找当地各家想想办法，毕竟我们在益都府还有五千人，实在不行……”晁克己皱着眉头说道。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能都没有出声，这是明抢啊，在场的葛辉所在的各家还是益都本地人。
宋家军从成立到现在还没有做过抢劫汉人之事，意外之财都是来自于对女真人的战争。
如果现在开了先河，以后恐怕没有汉人豪强愿意来投效，这并不是宋杰的初衷。
见众人都不说话，宋杰咬咬牙沉声说道：“目前也只能如此，不过给他们留住一家人够食用一年的粮食，其余可按照五贯来收取，钱不够就用商票。”
“可是我们益都那边只有五千人，益都府可有六县十二镇，恐怕那些人听说我们要强收粮食，怕是连夜就逃了吧。”梁尚君喃喃的说道，他是士大夫出身，这样的事他不愿看到。
梁尚君的本意是想宋杰联合北方地主阶级，对付金廷，结果宋杰不光不听，先是要改革税制，现在又决定向他们强制征粮，恐怕除了金人朝廷，还有各地地主也要反对，如此下去颜神城政权恐怕生存困难。
“那就在流民中再招募两万人，组成城防军，由朱来从老兵中抽一千人带过去，这些人先管饭，薪俸和粮食明年夏收补上，嗯……告诉将士们，暂时实行粮食管制，和城防军一样夏收后才能提取。”宋杰轻轻锤了一下面前的桌子道。
“郡公，那剩下的流民怎么安置，现在也过了播种时节，这些人可都是等着我们救济的。”赵廉还是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下宋杰也被问住，过了半晌，才说道：“要不让派这些人去修水坝和修路？”
“修水坝？去哪里修？”丁平楞了一下问道。
第一百章 大基建
“泷水和小清河在三县交界处汇合，如果在高苑县附近修建一座大坝，淄州北面数十万亩土地皆可变为良田，现在他们不是要逃跑吗，那我们就收了他们的土地，分给流民，让流民先修水坝，然后把土地全部划为官田，租给流民。”
“还有，在沂源沂水流过处也可建一座水坝，如果两边同时动工差不多要五六万人吧，刚好现在是枯水期，也便于施工。”
“还有，剩下的人全部去修建颜神城到淄川，颜神城到益都府的道路，然后每县的道路也要连起来。”宋杰一边踱步，一边说着自己的打算，对着桌上的地图比划着。
“郡公，各县之间本来就有官道，到益都城也是有官道的，还要修什么路。”丁平不解的问道。
“我说的是修水泥路，把到颜神城到益都城，到淄川城和各县的官道，全部铺上水泥。”宋杰解释道。
“啊！？那得用掉多少水泥？这铺路不会还要用铁吧，我们可没有恁多水泥作坊呀。”丁平再次被宋杰的计划震惊住，这位郡公每每都是异想天开，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铺路当然不用铁了，水泥就行，水泥作坊不够就建，一边修路一边建，每个县城都要有几座水泥窑，这样不就把这些流民都安置了吗。”宋杰继续解释着自己的计划。
丁平呆住了，这简直就是基建狂人啊，虽然这样能够安置流民，不过这样一来，粮食的消耗会比施粥消耗大上许多，原来可以吃大半年的粮食，现在恐怕只够四五个月。
“郡公啊，我们哪里来的恁多钱粮，还有修建水坝和修路，建水泥窑都要银钱，现在郡公府哪里来的银钱？总不能让十几万青壮都去吧？”
“这……这么大的事，和调动十几万大军有何分别，这么多人聚集起来，还要让军队维持秩序，不然要是发生骚乱可就麻烦了。”丁平有些为难的说道，宋杰的计划是好，不过具体实施还得让他们来做。
丁平说得也没错，让十几万人都去修路，水坝，建水泥窑，而且还要管饭，几乎和调动十几万人的军队无异，除了没有俸禄和安置费外，郡公府所耗费的粮食差不多。
更重要的是安全问题，这些人不是军人，只是流民，没有受过训练，也不拿俸禄没有太多的忠诚可言。
“那就再招募一支护路队和护坝队，一月发三贯薪俸，用粮票代替，合计一万人，用来维持秩序，对了，刚才提到的城防军也可用粮票结算，这样就不用支付现钱。”宋杰思忖后说道。
“郡公，你刚才说要建两万城防军，原来我们就有一万七千人的主力军，现在又要建护路队和护坝队，又是一万人，这都快五万人了，咱们养得起这么多军队吗？”晁克己听说宋杰又要扩大军队规模，不得不提醒道。
“岳父，城防军一定得有，现在我们治下有十二座县城，每个县城还不足一千人，我看还算少了，除了颜神城外，宋家军主力以后就不进驻县城中，就利用以往的军寨来驻扎好了，这样也不会影响百姓的生活。”
“护坝队和护路队也不算军队吧，最多就算厢兵，如果水坝和路修好了，便可给他们分配土地，也可安排他们进工坊，现在必须要把这些青壮管理起来才行。”宋杰解释道。
“如果是这样我们还不如直接进攻济南府或是周边各州府，现在赵开山带着赵家军南遁，现在东路就剩我们一家的势力，正是扩大地盘的好时机，而且现在还不缺青壮，如果要扩兵，就在增加几万人，把整个东路都占领了再说。”这时葛辉建议道。
这话让议事厅的众人都楞了一下，这个提议很有诱惑，让宋杰不由得心中一动，似乎还真想葛辉说的，现在东路一般的州府都存在一个权力真空，莒州、密州是之前赵家军的地盘，现在赵家军跑到了与大宋相邻的海州和邳州，徐文也带着十几万大军过去堵截。
现在的山东大部分地区，无论是赵家军还是金廷的势力都十分薄弱，而且东边的潍州、莱州、登州和宁海州都成了被隔离的区域，本身并没有大军驻扎，以宋家军的战斗力要拿下也不是不可能。
“郡公，此事还需再好好思忖，现在已近冬季，如果没有流民我们倒是可以考虑扩大地盘，但现在解决流民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莒州和密州几乎都是千里无人烟的荒地，人都逃光了，粮食更是没有，我们占下来，还得派兵进驻，多了影响益都和淄州的防御，派出的兵力少了遇到徐文的反击，恐怕也不是对手，还不如先好好经营淄州和益都，等明年夏收后，有了足够粮草再图之。”
“而且我们还得防着明年夏收之时金廷再次派兵来袭扰，相信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顺利收粮的。”此时梁尚君站出来说道。
晁克己似乎也十分认同的点点头，然后补充道：“是的郡公，梁公所言有理，况且现在我们招兵，哪里有恁多的武器发给他们。”
现在摆在宋杰面前的选择十分困难，地盘和人口似乎都有了，不过没有粮食，武器也不够，总不能让一群农夫去守那些地方吧。
“郡公，我们还得提防金人的偷袭，他们使出诡计，把附近州府的流民都往我们这里赶，恐怕不会只是看热闹，定然还可能有后招，老朽觉得他们再次派兵来袭的可能很大。”
“当我们为了应付流民手忙脚乱之际，他们趁机来攻，便会打我们和措手不及，换做是我，也定然是要这样做的。”梁尚君继续分析道。
宋杰听后心点点头，老梁的分析十分在理，看来现在只能放弃扩大地盘的打算，先全力应付流民安置和金廷可能派兵来袭之事，保住胜利果实更重要。
几十万流民不能让他们聚集在一起，这样容易生乱，这也是宋杰安排他们修路，修水坝的缘故。
“那好，先在便全力安置流民，修路和修水坝，建水泥窑之事不变，不过这样也只能安置不到十万青壮，其他还有什么办法，现在也不是播种的时节，也不能把他们赶到乡村的土地上去。”宋杰又问向众人道。
“小杰，我记得，你之前用大棚种植粮食四个月便成熟了，何不让一些人去建大棚，让琉璃工坊那边全力开工，我想一个月下来一万人能搭建数万亩田吧。”这时谭木匠建议道。
“搭建大棚？”宋杰忽然眼睛一亮，对呀，自己怎么忘了这事，遂又向宋冒贵问道：“贵伯，一个月咱们能产多少水晶琉璃用来搭建大棚。”
宋冒贵闭着眼睛算了算，半晌后说道：“一亩要三千斤的琉璃才够，我们十座窑每日产量不过三万斤，不过十亩地，除非再建五百座窑，三百座铁炭窑，还要数万人去挖矿，或许半年月够弄个十几万亩大棚吧。”
“啊？这么多！”宋杰一听这数字吓得咂舌，居然要新修八百座窑，而且现在提高了如此大的产量，今后生产了销到哪里去呢？
“是的，至少要先安排上万人建窑，然后是挖石英石，长石等原材料，还要安排人去挖石炭，生产出琉璃后，还要人去弄成型，最后才是搭建大棚，少了五六万人不行。”宋冒贵一边掐着手指算着，一边说道。
“不过有个问题得弄清楚，这些人的薪俸怎么算，老工人的薪俸可不低，五六万人只怕比军费还要高出不少啊。”宋冒贵又补充道。
如果按照宋冒贵所说，这样颜神城可就多出来五六万产业工人，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按照最低的每月十贯给的话，宋氏商帮每月可是要支付至少五六十万贯的钱，一年就是六七百万贯，如果加上军费不就的一千多万贯，即便颜神城的产品再好卖，粮食年年丰收，似乎这个账也算不过来呀。
“现在当然不能如此，这些人可以与修路和修水坝那些人一样，每日都只能供给粮食，我们现在也没办法给他们薪俸。”
“嗯……可以让老工人以带徒弟的形式，我们现在有上千的民品工人，每人带个几十个徒弟，老工人作为工头，管理和教这些人如何生产，现在没有薪俸，先学习半年再说。”
“往后我们也要不了这么多人，到时候留下手艺好的，其余的可以把那些大棚租给他们种植，也不算亏待他们，大棚的产量可比一般的良田高多了。”宋杰想了想说道。
这样七七八八的一安排，十几万的青壮也基本有了去处，如果两座水坝建好，加上路都铺上水泥，加上十几万亩的大棚，整个颜神城的实力提高可不止一个档次。
这完全是一种初级的城市现代化建设，加上球轴承四轮马车的推广，以后无论是物流还是军队的调派，都快了不少。
第一百零一章 有奸细
接下来，郡公府先是宣布了粮食管控法令，每人每日供应粮食不超过一斗，然后发行了超过一百五十万石的粮票，所有郡公府治下之民必须使用粮票才能兑换粮食。
新募的两万益都城防军简单的装备刀盾后，训练不足一月便开往益都府，配合朱来的主力军到益都各地征粮去了。
没有粮食比任何事情都让人恐惧，这不是开个金手指就能解决的问题，再好的粮食品种和土地也需要时间才能长出粮食，就是袁神来了也没办法。
接着便是安排人去高苑和沂源，高苑由丁平亲自带队前往，随行的有三千宋家主力军，然后还招募了一万护坝队，他们只有一把手刀，连盾牌都没有，现在宋家工坊确实没有这么大的生产力。
梁彦宗则去了沂源，之前他就在沂源任县令，修水坝的事情也一并交给了他，宋杰同样派出了两千宋家主力军和一万护坝队随他通往。
修路的事情宋杰交给了梁尚君的女婿郑迟坤去办，这人话不多，见到宋杰也只是淡淡的施礼，宋杰对他没什么太深的印象。
不过颜神城现在确实没什么读书人，宋杰想到之前梁尚君曾介绍过，此人参加过金廷南方府试，还名列前茅，擅长诗词，便提出让他任新成立的路政监少监，主管修路之事。
老梁见宋杰给他家中之人都安排了极为重要的岗位，也是老怀宽慰，谢过宋杰后，郑迟坤便开始了他的工作。
……
每日宋杰都在琢磨着如何解决粮食的问题，并且宋杰带头开始减少郡公府的饮食用度，除了怀孕的晁溪儿外，所有人的用度都减少了三成。
一月过去，宋杰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派去益都府征粮的朱来终于搞来三十万石粮食，算是杯水车薪，不过想到益都府这两年都遭兵祸，恐怕地主家也没什么余粮了。
宋杰知道朱来为收这些粮食几乎得罪完益都的所有的地主，虽然都给了商票，有的还直接付的现银，但是在缺粮食的情况下，银子也不好使。
谭木匠和宋冒勋那边组织人建窑炉，挖煤，开采石英矿石，伐木，准备搭建大棚的事情也没有耽误。
此时整个颜神城中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愤，是对缺粮的担心，还有一丝对郡公府的不满，若不是宋杰收留流民，颜神城中的百姓恐怕不会遇到这样的粮食危机，不光是颜神城中的百姓，就连工坊的工人，宋家军的主力，都已经有人有一些抱怨的话说了出来。
毕竟为了别人，让自己人饿肚子，谁都会有些不满，青衣卫已经发现了好几起对宋杰批评的议论，并报告给了宋杰，但宋杰并没有追查。
不因言获罪，也是有着后世思想宋杰的看法，别人发几句牢骚无伤大雅。
但是传言却越来越多，甚至有人传出郡公府的粮仓里的粮食都不够吃上三月，而且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再接着颜神城靠近公仓的房子莫名其妙的走水，还烧死了数十居民，而且宋杰还收到丁平和梁彦祖的密报，他们带出去修建水坝的人中似乎有金人的奸细。
没过多久，郑迟坤那里也传来了报告，用来修路用的火药不是被水泡了，就是丢失了。
再结合颜神城中的那次靠近公仓的大火，宋杰能肯定，那些流民中定然有金人的奸细，似乎人数还不少，不然不会每个地方都有人搞破坏，定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想到此处宋杰立马叫来李康，让他立马命青衣卫查探。
这些青衣卫几乎都是由原来的斥候转过来的，人数只有两百多人，宋杰对于间谍的知识主要来源于前世的电视剧和小说，还有自己搞山寨产品时的商业实践，算不上什么专业人士，许多工作都是在摸索，李康任副指挥使快一年，有了不少实战经验。
“石头，这次青衣卫要调查的人太多，你手里那两百多人恐怕不够用，你秘密在原来颜神城的居民中招募一批人，要那些在颜神城居住超过两年的人，嗯……最好是拖家带口有牵挂的那种。”宋杰把李康叫来开始面授机宜。
“郡公，原来的那些百姓都是有事情做着，恐怕不好招募吧。”李康有些犹豫的说道。
“青衣卫的薪俸比战兵还高，怎么会没有人来，你先去梁公哪里把户贯册子抄录一份，然后对着册子去找，先招募五百人，年龄不限，男女皆可，可免去一切税赋，我就不信找不到人。”宋杰又说道。
“那我去试试。”李康答道。
“记着不要用青衣卫的名义去招募，就说，就说是宋家工坊招募工人，或是颜神商会招募，必须的秘密进行。”宋杰又交代道。
“是，下官这就去办。”李康躬身答道。
“等等，还有一事，让青衣卫放出话去，就说颜神城中的流民有金人派来的奸细，也让全城的百姓都知晓。”宋杰想了想后说道。
“郡公此举会不会引起百姓的恐慌和对流民的仇视？”李康问道。
“不怕，到时候郡公府会发出安抚百姓的公告，要在几十万人中找出奸细谈何容易，让百姓们有个心理准备也好，你先去吧，此事不得耽误。”宋杰再次嘱咐道。
李康离开后不久，宋杰让亲兵叫来宋氏集团的高层，把城中有金人奸细之事告知，并提出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各城中的城防军恐怕也混入了奸细，要给各人加强安保措施，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刚交代完此时没过几天，朱来派人送来急报，益都府王家镇，王氏组织乡兵向宋家驻军发起攻击，而这支宋家城防军中就有完颜昂派出的大批细作，他们里应外合占领了益都府北边的王家镇、高家港镇、纯化镇、博昌镇、新镇，博兴县，五镇一县，这占了益都府近三成的面积。
而且这些地方北与滨州相邻，西与淄州的高苑县接壤，对宋氏集团构成了十分大的威胁。
朱来在急报中说道，他现在没有向北进军，而是退守到益都城内，开始清查城防军中的奸细，并请宋杰也要清查颜神城中的城防军，担心祸起萧墙。
宋杰拿着这份军报皱起了眉头。
……
益都府北部五镇一县失守的消息还是传到了颜神城中，城中军民皆感意外，有人开始有了惶恐之感。
而且城中有人传出消息，城防军中有大量金人奸细，这激起了颜神城中百姓对城防军和流民的警惕和仇恨，他们觉得自己节衣缩食居然养了一批白眼狼出来，于是就有商户雇佣的流民被解雇，也有百姓看到城防军破口大骂。
虽然这些流民和城防军心中极是苦闷和委屈，但对救了他们一命的城中百姓却是骂不还口，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狼心狗肺的人是少数。
宋杰知道后便把那些被城中商户解雇的流民收拢，都派去修建城墙，免得这些人无所事事，引发骚乱。
三万多青壮忙活了近两个月，城墙已经初具规模，毕竟有了水泥过后，修建速度大大提高。
此时整个城墙的墙基已经建好，外模也搭建好，泥沙、水泥和铁柱都有条不紊的被运到指定的地点，城中商户退了数千人加入了城墙修建队伍，又提高了城墙的修建速度，这些青壮虽然没有工钱，但都能吃饱饭，这在荒年已经是幸运之事，干活也少有怠工的。
既然修建好了城墙，宋杰心中稍安，对于如何揪出流民中的奸细却是苦无对策，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会走神，含烟见宋杰整日都有些闷闷不乐的，便开口问道：“郎君，何事如此烦心？你看你，今日都不怎么吃饭，都瘦了。”说罢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碗筷，拿起宋杰的碗给他盛了一碗鱼丸豆腐汤。
然后含烟一脸关切的看着宋杰。
“哎……”宋杰重重的叹了口气后，说道：“还不是因为流民中奸细的问题，影响已经蔓延到了军中，青衣卫人手不足，新募之人也没有经验，一时半会儿也抓不到人。”
“如果任由他们破坏，怕是要动摇民心啊。”宋杰说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没有动含烟给他盛的那碗汤。
“郎君先把鱼汤喝了，什么事都没吃饭重要。”含烟说完，把碗端到了宋杰面前，然后又接着说道：“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就像越是担心家中有鼠，老鼠越多，还不如撒些诱饵，做个老鼠夹子把它们给抓了。”
“哦？含烟，你这么说是何意？如何撒饵呢？”宋杰听罢顿时来了兴趣，便又问道。
“嘻嘻……郎君就是日日思虑大事去了，又不好好吃饭，反而忘了如何做这些小事情了，你想呀，奸细最希望看到什么呀，当然是我们颜神城中骚乱，现在城里都是老兵，他们也不敢造次呀。”含烟笑嘻嘻的说道。
“对呀！”这时宋杰听完含烟的话后，顿时茅塞顿开，自己是关心则乱，却忘了自己的特长不是当黑猫警长，而是演戏。
“哈哈哈……还是我家含烟娘子聪明。”宋杰说罢，狠狠亲了一口含烟。
第一百零二章 背脊凉嗖嗖
郡公府又发公告了，这次是向潍州和登州进兵的消息。
现在颜神城中的百姓基本上已经习惯每日都去郡公府外的公告榜栏去看看，瞧瞧郡公府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新的政策，顺便看看每日商票的兑换粮票的比率有没有便，还有原材料的价格等等。
这些东西郡公府都会按时张贴出来。
没过几日，宋家主力军中的数千人便离开颜神城，不过城中百姓有些纳闷，这个时候郡公大官人不在城中抓奸细，却要去打潍州和登州，难不成是要吓吓混进来的那些奸细，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自从城中传出流民和城防军中混有金人奸细后，颜神城百姓，宋家军与流民劳工、城防军似乎变得泾渭分明起来，这种情况也被宋杰看在眼里。
百姓和劳工本来就是分开居住，流民劳工基本上都是搭建的简易木房子居住在外城工地附近，而原来颜神城中百姓居住在内城，因为流言已经满天飞，宋家军不得不派兵严守内城城门，外城的流民和劳工要买生活用品还必须经过城门的仔细排查才行。
但外城人太多，足有近十五万人，宋杰便把城防军派到外城，专门管理外城秩序。
这样也有一个问题，颜神城中的粮食都放置在内城各公仓中，外城的人要领取粮食就必须每隔几日进入内城，这样把守内城城门的士兵每日盘查的工作量就特别大，而且一到下工的时候，内城外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有时候直到深夜有的流民才领到粮食。
这让外城流民甚至是城防军怨声载道，甚至有了民变的迹象，宋杰无奈，只得下令，将一部分粮食运到外城存放，以方便外城军民。
随着外城城墙的主体大部分已经完工，便开始修建一些公用设施，比如道路，公仓等，因为要把内城的大部分粮食运出来，粮仓便成了先行修建的地方。
整个外城修建了八处粮仓，皆是靠近淄水引流进来的水渠边，以防粮仓失火后，有水可以救援。
宋杰为了消除城防军和宋家军主力的隔阂，便把宋家军主力的人员抽调出一千余人安排进城防军中，五百人单独组成一个营，五百人安排到一万城防军中当基层军官。
之前在招募这些流民的时候，只有二百多宋家军老兵进入城防军中，基本是都头或营指挥，这次大部分的什长，几乎所有队长都由宋家军主力充任，原来的什长和队长皆变成了副职。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百姓都怀疑城防军中有奸细呢，郡公府如此做，大部分城防军还是能理解。
不过粮食的运输宋杰没有让城防军和流民来负责，而是让主力军每天亲自押运，时间多选在晚上，也是不想扰民。
半月后，八十万石粮食被装进了外城八个仓库中，这几乎是颜神城中一般的粮食，也够外城之人，包括城防军三到四月食用，此举过后外城流民和城防军便没有了怨言，外城的紧张气氛也逐渐淡化了下来。
谁知粮食刚运完的五日后的深夜，外城的八个粮仓便燃起了大火，八十万石粮食发出的火光映得整个颜神城内外城都如白昼一般，伴随着火光还有全颜神城中无数人的叫喊声和绝望的哭声，这些粮食几乎是全城人一半的口粮，现在全部没了，特别是对于那些刚吃了几天饱饭的流民，这场火夺去了他们生的希望。
宋家军主力立刻封锁了内外城门，任何人都不能出入。
这时有人喊道，“冲出去，城里已经没有粮食了！”“内城还有粮食冲进去抢粮食啊！”
绝望的人们听到这样的煽动，顿时开始跟随着领头的人发了疯似的准备往内外城门冲去，这里面有流民，还有一部分城防军。
这时，广平郡公宋杰出现在新建起的外城城楼上，身边围着数十个侍卫，他面前有一个巨大的铁皮喇叭，只听得数十侍卫对着大喇叭大喊道：“所有人，全体后退，全体后退，否则杀无赦！否则杀无赦！”
不过这个声音只是短暂的让疯狂的民众和那些城防军楞了片刻，但似乎又有人在人群中大喊“我们有十万之众，不怕，冲呀！”
接着人群便又继续陷入了混乱。
紧接着，内外城门上响起了密集的火枪和手炮的声音，冲在最前面的人倒下大片。
火枪的声音持续了将近一炷香才停下来，内外城门外堆满了尸体，这时人群才开始清醒过来，大多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大喇叭再次响起巨大的吼声：“所有人立在原地，否则杀无赦！”“所有人立在原地，否则杀无赦！”……
慢慢的，人群安静了下来，粮库的大火还未熄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就像木材燃烧那样。
“粮库被烧，皆是金人奸细所为，广平郡公有令，严查城中奸细，若有违抗这按奸细处理，杀无赦。”
大喇叭又发出一阵吼声，接着人群中响起嗡嗡之声，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开始交头接耳。
这时喇叭又发出声音道：“若是发现今晚亥时之后还有人未归宿者便可能是奸细，检举者赏粮食一石。”
“再重复一遍，若是发现今晚亥时之后还有人未归宿者便可能是奸细，检举者赏粮食一石。”
……
喇叭声音不知重复了一遍，大约说了十来遍才停下来。
不多时，人群中便有人检举某某某晚上出去了，接着检举的人越来越多。
这时宋家军主力全副武装的组成方阵进入外城之中，捉拿被检举之人，以防有人突然发起攻击。
因为大部分的城防军也在人群中，他们手里有刀盾，好在城防军见识过宋家主力军的厉害，没人敢动。
这时人群中有人哭喊道：“郡公大官人，求您放我们离开吧，现在城中粮食都烧光了，没有粮食吃，大家都会饿死，我们也不愿留在城中浪费粮食，放我们离去吧。”
然后哭喊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求宋杰放他们离开，不想在城中被饿死。
到了这个份上，大喇叭又响起了吼声：“外城粮仓烧毁的不是粮食，只是稻草和木材，颜神城中粮食一粒未被烧毁，大家可安心留下。”
这个声音重复了多次，不过还是有人不信，还是有许多人叫着要离开。
于是宋杰二话不说让宋家军把这些叫着离开的人抓了起来，又让大喇叭传话，等大火熄灭之后，让众人去仓库一看便知。
其实宋杰也不想用这种方式考验人性，不过为了抓出城中的细作，他不得不如此。
因为那一千到城防军中当基层军官的人中，有五百多人都是青衣卫的人，几乎把青衣卫中的人全部派了出去，这些人到了城防军中，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城防军中有嫌疑的人居然达到上千人，这让宋杰吓得差点准备解散城防军。
按照这个比例，三十万的流民中不是有上万人是奸细？想到此处宋杰不由得冷汗涔涔，但是宋杰又细想了下，城防军中基本是青壮中身体素质较好的人，奸细比例高一些可以理解，但是派出去修路和修水坝的流民中，还有多少是奸细呢？这些人始终是不安因素。
今夜这把火也许把颜神城中的奸细烧出来大半，但要找出其他地方的奸细便不可能再用这个办法了。
当晚被杀的人有三千多人，被检举的有数百人，根据青衣卫调查有嫌疑的城防军人没死的还有四百多人，加上那些哭喊着要离开的又是两千多人。
这样算了一下，居然有六千人要么被杀要么被抓。
看着满地的尸体，宋杰眉头紧皱，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收留流民之举是否恰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烂好人，圣母白莲花般的人，现在确被现实狠狠的撞得清醒。
见宋杰皱眉不语，晁克己走到他身边说道：“小杰，莫要有什么顾虑，也许并不都是奸细，审问后便知道了。”
宋杰闭着眼睛点点头，然后让侍卫对着大喇叭喊话，在奸细没有查出来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每日内城会运三千石粮食出来。
这足够外城军民食用。
接下来的时间，审讯变成了青衣卫的主要工作，关于混入城中的奸细之事也逐渐清晰。
正如宋杰所料，流民来自完颜昂麾下的镇边军，以及北边完颜元宜和耶律湛的士兵，他们混入流民中，引导流民到颜神城中乞食，等宋杰收留他们后，这些人有的加入了城防军，有的去修水坝，有的在修城墙，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使命，便是尽量找机会搞破坏。
最后宋杰得到的数字是完颜昂、完颜元宜和耶律湛各派了一千五百人，共计四千五百人到了这三十多万流民中。
凑巧的是，派往王家镇驻守的两千人中，有四百多人都是金兵，所以他们索性与反抗的王家同流合污，反出了宋家军，占领了益都府北方五镇一县。
第一百零三章 运输能力
对付奸细，宋杰能使用的办法无非是威逼利诱，大规模的审讯让青衣卫的审讯水平直线上升，平时很难有这样规模的审讯工作，让一众青衣卫迅速成长起来。
而业绩最突出的便是何连州和葛重兴，何连州是原来山东东路兵马司的军典，后来被宋家军俘虏，投靠了宋杰，然后充当梁尚君与葛辉的信使，后来宋杰成立青衣卫，何连州便任监查司指挥使。
葛重兴是葛辉侄子，葛闵之子，一直都在葛辉手下任职，葛辉投靠宋杰后，便被安排到宋杰身边当侍卫，成立青衣卫后，成了审讯司指挥使。
这两人虽然不是宋家出身，但一个在宋家十分弱小时便投靠，经过了考验，一个是葛家子弟，都是可以信任之人，毕竟现在的葛氏商帮是颜神商会中规模仅次于宋氏商帮的会员，葛闵也成为了商会副会长，益都府的宋家买卖都是葛氏在负责经营。
青衣卫的审讯方式来源于宋杰的指导，不过这样的审讯方式对这个时代来说简直是过于文明。
宋杰提出的什么诱导话题，情感感化，缓解对抗，消磨意志等等办法，也只有疲劳法被何连州和葛辉用上，其余都是直接上刑具，认了就没事，发去继续做劳工，不认就往死里打，还不让睡觉，五百青衣卫三班倒，每人每天都要经手几十上百个嫌疑人。
随着时间推移，青衣卫的业务水平提高了，嫌疑人也学乖了，他们发现只要认罪并不会被杀，只是被拉去做工，失去了自由而已，吃的比以前要差一些，能吃个大半饱。
没有死亡的威胁后，嫌疑人纷纷认罪，并开始指控还隐藏在流民和城防军中的奸细，因为指控了就能脱罪，而且还有数石粮食的奖励，直接成为城防军。
后来郡公府再次发布公告，只要自首登记身份后，就可发放粮食作为奖励，如果检举还能成为城防军。
结果郡公府外来自首的人排起长队，都是为了领取那些奖励，让宋杰不得不取消了此法。
不过检举依然有效，但是诬告要受惩罚，查证不实得挨一顿笞刑，还要罚扫三日茅房，如果属实奖励兑现，则提高了奖励标准，一石米变成两石，进入城防军后直接就是伍长。
虽有小惩，但有大利，人人都变成探子，有人稍微不注意便成了别人检举的对象，那些晚上爱去寡妇门前转悠的也少了，偷盗的也绝迹了，整个外城的治安都好了起来了。
根据青衣卫审问和统计，混入颜神城的细作约有四千五百人，除去王家镇叛乱的四百多，粮仓失火那晚被杀了一千多，抓捕的人中有一千多认了罪。
朱来在益都城防军中也采用了同样的办法，也揪出来近几百细作，剩下的就是在高苑、沂源两边修水坝，还有修路的劳工中以及修建大棚的那些工人中。
但最后还差几百人对不上数，众人猜测这些人可能是在之前就逃跑了，因为一开始颜神城并没有对流民进行详细的登记，也可能这些人还藏在劳工和城防军中。
有了这次教训后，赵廉开始组织郡公府的司吏和公使对所有流民进行登记。
不过没有被查出来的奸细始终是宋杰的一块心病，就连晁克己都忧心忡忡的，宋冒勋的死已经让他内疚多年，他可不想宋杰遇到被奸细谋害之事。
于是晁克己亲自做了一次对城防军的一次清查，对城防军的籍贯，家人，亲友等诸多信息做了登记，有亲人在流民中的，可首先排除嫌隙，对那种没有亲友，没有任何人能证明身份和籍贯的列为重点监察对象，不过却是暗中进行监视。
对城中奸细的清查工作基本进行了两个月，最后又找出两百多人，这些被清查出来的人全部被当众处决了，郡公府再次重申了对待奸细的政策，自首不追究，若被查出，杀无赦。
似乎效果并不太好。
抓奸细的事情已经在颜神城沸沸扬扬的弄了几个月了，宋杰的精力也不能总放在此处，因为他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四轮马车。
宋杰立马找来谭木匠、孙喜和韩衡，询问他们对四轮球轴承车辆的改装进度。
现在劳力充裕，四轮车的制造几乎没有瓶颈，博山和鲁山上的树木都被颜神城的伐木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砍光，这些树不光用来制作车辆，更多的是用来架设大棚。
谭木匠已经开始抱怨现在木材都快不够用了。
不过现在宋杰没有心思考虑这个问题，他关心的是四轮车辆到底能够提升多大的运力。
以往一辆两轮牛车最大能拉七八百斤货物，大约是六石，需要用两头牛拉。
现在球轴承的四轮牛车可以拉起一千五百斤的货物，大约十二石多，效率提高了一倍，更关键的是，球轴承的牛车车轱辘不容易损坏。
对于速度来说，牛车提高得不明显，但马车就明显许多，运力虽然没有提高一倍，速度却提高了一倍多，特别是用上好的挽马，速度和运力都能提高将近一倍，这简直就是交通运输史上的一次巨大飞跃。
谭木匠虽然抱怨木材不够用，但说起四轮车辆时，还是赞叹不已，满面红光。
宋杰对他说道：“谭伯，等水泥路铺好了速度还能在提高呢。”
“就是不知道要铺到啥时候了，你想想看，要把个县城和州治都用水泥路连起来，得花多少人力和银钱，小杰，要不先铺上一条试试，不然老贵那边的窑都建不过来，他们还在加大琉璃的产量。”谭木匠可不糊涂，这账也算得清清楚楚的。
“呵呵……没关系，银钱花了还能赚回来，要是路好走了，银钱来得更快，谭伯您就放心吧，等水泥路铺好了，不光乡村里的产物很快便能运到城里，就是金兵来了，我们宋家军运送军粮都要快上许多。”宋杰笑呵呵的说道。
“嗯，若是能对宋家军也有用就是好事情，花再多的钱粮都是值得。”谭木匠说道。
“谭伯，车子啥时候能上路？”宋杰又道。
“装车还得十几日才行，还得每辆车都试试，不然坏在路上就麻烦了。”谭木匠回道。
等两人谈完车子的事后，韩衡问道：“郡公，我们白衣卫何时可以授课？”
宋杰想了想道：“嗯，等车子都装好了就差不多了。”
“那城外那些人的孩童可要挑选进来？”韩衡又问道。
“暂时就在内城居民中挑选吧，宋家人只要是年满十岁的男丁皆需送到白衣卫中。”宋杰略一思忖后回道。
……
在诸事安排完后，宋氏集团高层便又有了向潍州等外部扩大地盘的声音，有的主张往北，解除赵初兰被围之困，有的主张先拿下临近的潍州，此时潍州几乎如同不设防，而且很大部分地方与益都府相邻。
此时的潍州刺史是唐括家族的唐括琰，他的姐姐就是大名鼎鼎的完颜亮爱妃定哥、石哥和蒲鲁胡只三姐妹，完颜亮的后宫中姐妹花、母女花都有，像唐括氏亲三姐妹这样的却只有这一例。
虽然定哥通奸被杀，但石哥和蒲鲁胡只二人同居丽妃位，依然得宠，连带着这个小舅子也做上了刺史。
因为地里位置靠近益都城和颜神城，于是派兵占领潍州之事便被提上了日程。
占领了潍州，淄州、益都府便连成一片，一府二州还真有些王霸之基的意思了，也实现了当初梁尚君给宋杰的定计，益都府和潍州都靠海。
现在宋氏集团的兵力近五万，不过还是有个问题无法绕开，奸细问题一日不解决，便一日不敢把后来新招募的城防军纳入宋家军主力之中，更别说发放火枪，哪怕是只有一个奸细铤而走险用火枪刺杀宋杰或是宋氏集团的高层，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宋家军的火枪可都是线膛枪，一百步内杀个人，易如反掌。
第一百零四章 誓师大会
“老师，岳父，各位，现在谭伯组织人把车辆都备齐了，现在若不启程，等下了雪，路就不好走了，现在是拿下潍州的时候了。”
“而且从城防军中挑选出来的五千人，皆是有亲友在城中之人，又训练了将近一个月，应该无甚问题了。”宋杰再次把众人招来议事厅后对众人说道。
尽管有奸细的威胁，但宋杰还是从城防军种选了七千人，其中五千人发放了火枪，并让他们开始训练枪法，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大部分人都掌握了火枪的用法和如何与刀盾兵列阵配合。
只不过这些人在训练的时候，宋家的高层都没有露面，全部由基层军官完成，主要还是怕死。
“进攻潍州势在必行，唐括琰是皇亲，定然不会投降，只能硬攻，好在现在潍州兵力不多，拿下来不是难事，就是这带兵之人由谁去，郡公你要拿个主意才行。”晁克己说道。
“这次攻打潍州由我去就行，郡公，晁公你们就不必露面了。”葛辉想了想后说道。
“熠生，怎么能让你去，要去也是我去。”晁克己不快的看了一眼葛辉后说道。
“晁公岂能涉险，还是下官去比较好……”
晁克己和葛辉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争着，宋杰皱着眉，涌起一股荒唐之感，哪有自己的将领害怕自己士兵的事情，于是宋杰轻喝一声道：“二位不必争了，要论赴险，你们就不要和我争了，别忘了，这支军队可是叫宋家军，大军开拔，我能缺席不成。”
“小杰，不可呀，万一这批人里真有一个奸细，那可就麻烦了，你万万不能赴险啊。”晁克己忙说道，急得连称呼都变了。
“是呀，郡公，你是我们的主心骨，此事我们不能同意。”葛辉说完又给梁尚君和丁平等人使了个眼色。
宋杰笑了笑，对他们摆摆手，然后走到他们中间，负手而立，慢慢的踱着步，过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军队是颜神城立于乱世之根本，没有将士们拼死冲杀，就没有今日之颜神城，将士的衷心固然与钱粮充足分不开，但统帅对将士的态度才是维系这份衷心最好的法子，所谓爱兵如子不就是此意吗。”
“七千新兵，来自流民之中，在他们困厄之时，我们救助他们，他们愿意参军，除了混口饱饭，其实也是愿意为了颜神城去拼命，我若不参加誓师，将士们会寒心的，即便可能有奸细混入其中，我也不能因噎废食，你们不用劝我，此时出征一定要搞誓师大会，我亲自参加，而且还要十分隆重才行。”
宋杰脸色平静，语气郑重的说道。
五日后，巳时三刻，七千新兵连同三千老兵，共一万宋家主力军站在新建的外城广场上，宋杰等一众宋氏集团高层站在广场对面的阅兵台上，宋杰的面前摆着那个上次粮仓失火那晚用的那个铁片大喇叭。
这次是宋杰亲自对着大喇叭讲话，今日宋杰一身戎装，头戴头鏊顿项，胸甲上的狮头看起来格外威武。
“将士们，数月前，你们的家乡遭灾，没有吃的，背井离乡来了颜神城，所幸我们还有一口吃的，也让大家免去了颠沛流离之苦，从你们到颜神城的那一刻，我们便成了一家人，不再分你我，现在我们都是颜神城的人。”
“今日我们脚下的这座城，便是逃难而来的乡亲们共同修建的，为的就是能有一个地方，给大伙儿遮风挡雨，那坚固的城墙能够挡住女真人的强盗，也能守护住这片家园。”
“你们现在加入了宋家军，就是为了保护我们颜神城中的数十万百姓，也是为了反抗女真人对我们汉人的压迫。”
“我，宋杰，大唐广平郡公之后，从起事那天起，便发誓，定要竭尽全力的庇护我们汉人，为我们北地汉人争取一条活路，不再受女真人的压榨，而今虽有微末之功，却不敢妄自尊大，颜神城能够今日是我宋家军将士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
“博山上的英烈园上的丰碑，便是他们的英灵铸就而成。”
“今日，我们在此向英灵之名举誓，拿下潍州，不光要解救那里的汉人，还要将那里的土地全部收回来，分给百姓，那里还有数十万石的粮食，大家也不必担心粮食问题，今后我们还要挥师向东，向北，向你们的家乡进发，夺回我们的土地，迎回我们的宗庙。”
“现在我命令，全体举枪，鸣枪以敬英灵！”
宋杰的话语刚说完，广场上的数千火枪兵齐刷刷的举起火枪，对着天空，随着送一声令下，广场上火枪齐鸣，声势蔚为壮观。
突然宋杰如遭雷击般向后飞去，十几枚铅弹击中了他的胸甲和头鏊。
一时间，台上台下场面大乱了起来。
台上，梁尚君、晁克己、丁平、葛辉等人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向宋杰倒地之处跑去。
台下，一阵骚乱，有十几人被身边的人按住在地，接着哨声不停响起，这是各营指挥的指挥哨声。
宋杰被侍卫七手八脚的抬到卧房中，除了额头被头鏊割伤以外，身上没有其他伤口，这时宋杰坐了起来，晁溪儿挺着肚子，用一条蒸煮过的棉布给宋杰包上，脸色露出心疼的表情。
梁尚君、晁克己等人立在旁边，等晁溪儿给宋杰包裹完头后，我们的小员外便成了一位阿三哥的模样，此时梁尚君说道：“郡公，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毕竟……”
宋杰轻轻摆手，说道：“现在什么都不要做，等着此事慢慢发酵即可。”
“岳父，给下面都交代好了吗？”宋杰接着又问道。
“放心吧，都交代了，主力不会乱的，不过要溪儿出面才行，这样是否会冒险。”晁克己有些担忧的说道。
宋杰正想皱眉，晁溪儿突然开口说道：“爹，郎君你们不用担心，这次已经抓了二十多人，恐怕主力军中没有多杀奸细了吧，就算是城防中有，他们手里那些家伙事，还不够我瞧的。”
“再说，兵士都是五人为一伍，谁敢举枪对着我，旁边的士兵经历此事后怕是更加紧张吧。”
宋杰和晁克己对视一眼后，晁克己重重点头，宋杰抿着嘴，看向晁溪儿道：“溪儿……此事……”
晁溪儿握着宋杰的手道：“郎君莫要如此婆妈，我是你的娘子，这是我应做之事，你有何过意不去的。”
……
颜神城中百姓此时也沸腾了，宋杰在誓师大会上居然被新招募的兵士用火枪射中，现在生死未卜，百姓们心系宋杰的安危，大都自发向郡公府围了过来，他们清楚，颜神城的今天都是宋杰的功劳。
外城的百姓也在往内城聚集，内城城门的士兵并未阻止，宋家军主力和城防军严阵以待，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特别是宋家军的主力军，他们亲眼目睹宋杰被击中，心中五味杂陈。
宋杰让所有人举枪，朝天鸣枪，一是为了仿效后世想英雄表示敬意，二是显示他绝对信任宋家军的所有人，因为只要有人能压低枪口便会射向他。
然而还真有人向他开枪了，这些人都是经过青衣卫数次筛选过的，绝大部分都在颜神城中有亲友，人数居然有二十多人。
其实宋杰此举被大部分人所反对，但宋杰坚持采用朝天鸣枪的形式来宣示对所有人的信任。
宋杰特意交代宋冒贵让人赶制了一批石灰弹，外面包裹了一层薄薄的铅，然后发给参加誓师大会的宋家军主力，为此还让每个队长逐一检查过，确保万无一失。
宋杰自己也穿上了厚厚的铠甲，他外面不光穿着明光铠甲，里面还有一套锁子甲，他是个怕死的人，防护措施尽量得做到最好。
这次的誓师大会也是宋杰策划的一场半真半假的戏，就是为了试试，这些人中是不是还有奸细，因为到了关键时刻，一个手握线膛枪的奸细就可能干掉领兵的主帅，进而影响战争的胜负。
那二十几人当场就被身边的士兵控制住了，经过查验，他们留下的亲友确有其人，而且这些亲友都是金人派过来的奸细，不光有青壮，还有老幼妇孺，看来为了大进颜神城内部，完颜昂等人真是挖空了心思。
郡公府外聚满了百姓，他们都等待着宋杰无恙的消息，直到下午申时，晁溪儿才挺着大肚子，领着梁尚君、晁克己等一干宋氏集团高层出现在郡公府门口，晁溪儿中气十足的对百姓说道：
“郡公受了枪伤，现在大夫正在为其医治，各位请回吧，相信郡公定然会吉人天相的，郡公有交代，进军潍州之事不可耽误，宋家军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百姓中这时发出嗡嗡声，有人开始跪下，他们口中念叨着神佛的名讳，祈求宋杰平安，接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下，跟着祈祷起来。
宋杰在府内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心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心中念道着，自己如此做是否有些过火了，这是在利用百姓的善良和信任啊，不知道会不会遭报应。
额头的伤口也隐隐作痛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大炮仗和孔明灯
葛辉带着这支宋家军连夜出了城去。
郡公府外的百姓，在晁溪儿和郡公府官员的劝说下，他们才悻悻然离去。
当夜，有数人翻出外城的城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数日后，完颜昂、完颜元宜、徐文带着近二十万大军兵临颜神城下。
金兵先是派出万余人试探攻击，结果遭到了颜神城守军的激烈抵抗，丢下数千具尸体后，进攻的金兵便退了回去。
接下来，金兵便在五里外扎营，看样子是准备围困住颜神城，他们应该是接到了埋伏在城内奸细的消息，知道宋杰被火枪击中之事。
颜神城东面靠近淄水，北面连接博山，二十万大军密密麻麻的把颜神城的两面围得水泄不通，军帐一直绵延到十数里以外。
而中军大帐居于大军中间，后军摆开阵势朝着潍州和益都的方向，完颜昂等人也知道宋家军现在在外的军队就是益都城中一万五千余人，潍州方向有万余人，颜神城中加上城防军也不过一万五千人。
现在他们都分散在各地，金兵统帅是想围点打援，进而困死颜神城。
果不其然，三日后，朱来率益都守军前来救援，金兵闻风而动，近十万人立马行动向朱来援军围了过去。
朱来这支队伍，一万多人都是新招募的城防军，五六千人手里只有刀盾，火枪手不足四千，对上近十万人的金兵，哪里是对手，稍一恋战便可能被包围，还好朱来机警，立马下令队伍边战边退，好不容易才逃出金兵的包围圈。
金兵并不追击，等朱来的一万多人逃远后，他们又退回颜神城外围。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葛辉身上，与朱来一样，只要他们的队伍稍一靠近，便有数万的金兵围攻上来，任葛辉这支一万人的队伍一半是火枪兵，但面对将近十倍，甚至可能是二十倍的队伍，葛辉也只能撤退。
双方在颜神城外接触了数次，朱来和葛辉试探了数次，直到两军合兵一处后，才勉强能与金兵抗周旋。
但火枪兵在野战中没有城墙的遮蔽，也扛不住金兵数量的优势，而且此次金兵也装备了比上次规模更多的火枪，虽然射程无法与宋家军相比，但待他们冲进了射程之中，还是给宋家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半个月，双方展开了拉锯战，而颜神城中的守军也不敢轻易出站，只能凭借望楼上的哨兵向城中传递一些战斗的信息。
又过了数日，南北方向派出去修建水坝的六千老兵终于与朱来和葛辉的宋家军主力汇合，宋家军在颜神城外的兵力达到了三万余人，火枪兵有近两万人，如此火力方才有了与二十万金兵抗衡的实力，不必担心被包围。
葛辉的部队在从颜神从出发后，数日便拿下只有万余人防守的北海城，抓住了唐括琰，留下千余人后，便派人给丁平和梁彦祖送去消息，告知了宋杰的计划，接着葛辉带着八千人赶回颜神城附近。
……
宋杰自从誓师大会后便没有再露过面，城中百姓都知道宋杰重伤，生死未卜。
不知从何时起，郡公府中每日便会有人发出孔明灯，有百姓传言这是在为宋杰祈福，接着全城百姓都开始每日都放起了孔明灯，到了晚上，整个颜神城上空都会有数百盏孔明灯升起，场面甚为壮观。
每日郡公府都有隆隆之声传出来，有时候令城中的百姓都觉得胆战心惊，百姓都纷纷猜测这是否是郡公府上在驱邪，用这种巨大的声音赶跑邪祟，或是吓走来拘魂的鬼差。
更为奇怪的是，郡公府后面的博山近一个月来老是有石块滚落，往往都是在郡公府发出巨大轰隆声后，这让百姓更加紧张，怕是山神要来带走他们的郡公大官人，孔明灯也放得更多了，有人还在灯上写了咒语，或是祈求昊天上帝惩罚山神之类的话。
其实这位郡公大官人不光没有被鬼差骚扰，还活蹦乱跳的在指挥着一众人，他不光在郡公府中玩起了老本行，做皮具，还玩起了大炮仗，不，是超级大的炮仗。
城中百姓听到的都是宋杰那个大炮仗发出的声音。
宋杰已经把郡公府的整个后院改建成了一个研究场所，他在试制火炮，而这次做的皮具似乎也有些大，大到要用上千只羊的羊皮才能缝制而成。
这些羊皮被缝成一只巨大的口袋，用钢丝和麻绳拉着，下面吊着一个三米见方的大篮子，篮子中装满了焦炭，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铁炉子，炉子周围放有两个风箱。
最初是做了小许多的孔明灯，主要是为了试验承重量，然而百姓看到郡公府点了大大的孔明灯以为是祈福，便也学着点上孔明灯，为他们的郡公大官人求平安。
金兵围城了两个多月，宋杰就在郡公府的后院呆了两个多月，与他形影不离的还有孙喜和韩衡，以及上百个铁匠、木匠和皮匠，宋家工坊里手艺好的工人全部都被宋杰秘密抽调到了这里，就是为了制作火炮和热气球。
这也是宋杰想出来的终极杀器，大炮与热气球才真正是一对绝配，在大炮射程的定位上，热气球起到了指引的作用，称之为原始的卫星定位雷达也不为过。
火炮对于现在的颜神城铸造水平来说已经不是难事，宋杰能想到的首先是泥胚铸造法，然后将铁水浇铸进泥坯里，冷却后取出铁管管，然后用钢箍在药室，炮身前细后粗。
由于现在无法使用南台山的水力钻孔和打磨设备，点火孔和炮管只能采用人工打磨。
对于宋家工坊的铁匠来说，大炮无非就是加大号的火枪，不过真正在铸造的时候还是发现了许多问题，比如说气孔问题，这是导致大炮炸膛的主要原因，为此还有工人受伤，还好宋杰每次试炮都让人用铁板挡住，不然死伤恐怕会不小。
有人提出像火枪一样钻孔，但现在条件不允许，便只能用铸造的办法，而且口径大的火炮，就凭南台山的那个水力转头，不知道要钻到猴年马月去了。
宋杰试制的大炮口径和长度都比较小，长度只有两米左右，口径为将近两寸左右，可以把五斤重的铅弹射到四里左右的距离，有效射程二里，重炮身重九百多斤，加上炮车重一千二百斤，需要用两匹马来拉动。
不过宋杰似乎不满意这种射程只有两三里的小炮，在他印象中，大炮都是能打七八里，甚至十余里的大杀器，于是又让铁匠铸造口径三寸，炮身长三米的炮管。
结果发生了几次炸膛，让宋杰郁闷不已，于是只能放弃铸造更大型火炮的想法。
先铸造这种射程二到三里的小型火炮，先用在这次解围之战上，毕竟郡公府的粮食已经消耗大半，接下来便要开春，种植，如果不解决掉周围的军事威胁，怕是今年种粮食都有问题。
就怕金兵在播种期和收获期又来袭扰。
引诱金兵围城是宋杰的计划之一，连同上次誓师大会上的做戏是一同计划的，他知道城中的细作不可能全部清除干净，金廷又不可能放弃对颜神城的围剿，几路大军都虎视眈眈的盯着颜神城的动向，宋家军就像被绑住手脚的狮子，北上不得，西进不敢，南下也顾虑重重。
所以宋杰与众人商量后，才想出引蛇出洞的法子，攻打一个无关紧要的潍州只是幌子，目的是告诉城中的细作，宋家军已经分兵，关键是在誓师大会上造成宋杰已经中枪重伤的假象，让完颜昂等人觉得宋家军内部不稳，有机可乘。
在金主完颜亮的旨意中，颜神城的宋杰已经被列为与赵开山同等重要的反贼头目，是必须要消灭的，再加上金兵在颜神城数次被击溃，也让完颜昂、完颜元宜等女真将领看到了颜神城的威胁，于是就有了这次三方的合围。
正隆五年十二月七日卯时，颜神城中升起一个巨大的孔明灯，在即蒙蒙亮的天空中十分显眼，十几里外的宋家军也看到了这个巨大的孔明灯，然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集合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