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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宋煦txt下载     宋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千万人吾往矣(求收藏

    赵煦看着陈皮走了,瞥见高太后脸色越发红润,随时都能醒过来,沉吟片刻,起身再次来到慈宁殿正殿。

    周和见赵煦走了,这才悄悄松口气。

    没有人能比他更能感受赵煦给他的压力了,外廷那些大人物都是有所依仗的,大不了就贬谪去京外,坐观风向,迟早还能重返。但作为内监,尤其是黄门令这个位置,一个不好,善终都难!

    周和心里很慌,上前两步,看着昏睡的高太后,心里惶惶的道:‘娘娘,您快醒过来吧。’

    赵煦来到慈宁殿正殿,继续拿起桌上的奏本翻看。

    这里面并不全部都是溜须拍马的问安奏本,还有很多务实奏疏。

    第一道,就是关于今年夏季可能的‘水涝’,是西京河南府的奏本。

    赵煦看着,神情沉凝。

    在这个时候,长江,黄河的洪涝灾害极其可怕,不止是疏浚,防止洪涝需要花费大力气,三五年就要整修一次,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治灾、赈灾成本巨大。

    赵煦认真看完这道奏本,心里记下,又拿起另一本。

    这是尚书省员外郎的奏本,一道关于‘国库空虚’的奏本,言称这几年朝廷支出太大,税赋减少,国库入不敷出,请求减少支出的奏本。

    赵煦盯着这道奏本,尤其是‘入不敷出’四个字,神色沉思。

    入自然是不少的,那么支出大头在哪里?

    一个是军费,一个是‘三冗’!

    赵煦心里计较着,放到一边,拿起下面的。

    在赵煦翻看奏本的时候,皇城司接到陈皮的命令,

    皇城司的新任押班南天友,收到命令,十分兴奋,带着二十人,出了皇城司,直奔中书省。

    来到中书省门前,南天友本想气势汹汹的直接闯入,但看着不大却威严的中书省大门,忽的心生畏惧,改了主意,站在门前大声道:“皇城司奉命拿人,刘世安何在?”

    皇城司虽然是‘依祖宗之法,不隶三衙’,地位超然,只听命于皇帝,但近几十年却没什么作为,因此又特别‘低调’,很多人甚至都没听过这个部门。

    门旁正好有一个官员模样的路过,看着南天友,想了想,道:“他今天告假了。”

    南天友看着他,一抬手,转身就走。

    这是中书省,他也怕闯进去惹出事情来。相比于中书省这样的大衙门,闯刘府就不算什么事情了。

    南天友带着人,急匆匆来到刘世安的府邸。

    这次,南天友闯的是毫无心里压力,踹开门,拉过一个家丁就冷声道:“刘世安在哪里?”

    这家丁看着来人穿着官服,却不知道是哪里,战战兢兢的道:“我们家主君昨夜未归。”

    南天友眉头一皱,道:“去哪里了?”

    家丁道:“吕府。”

    南天友猛的一拉,道:“宰辅?”

    家丁有些畏缩的点头。

    南天友盯着他审视片刻,一把推开他,神情变幻。

    他身后一个禁卫上前,低声道:“三哥,怎么办?”

    宰辅的府邸可不是谁都能闯的,哪怕到了那都未必能进得去,更别说去要人,抓人了。

    南天友左思右想,道:“我去见陈公公,走。”

    南天友到底只是一个小吏,在大部分人眼里是上不了台面的。

    他带着人,离开了刘世安府邸,转向皇城。

    不止是南天友进不了吕府的大门,梁焘在吕府门前守了一夜,依旧还是没能进去。

    门房看着梁焘,苦口婆心的道:“梁尚书,相公真的病了,已经向朝廷告假了,现在卧床不起,真的不能见客。”

    梁焘哪里肯信,他等了一晚上,好巧不巧一大早病了,他沉着脸,也不再顾忌了,直接道:“你就告诉宰辅,环庆路的军饷拖延不得,官家只给了我五天时间,如果五天还不能解决,不止是我,那位苏相公肯定不会有好下场,让宰辅自己斟酌好!他要是继续装聋作哑,韩忠彦就是前车之鉴!”

    韩忠彦是什么下场,众所周知,近乎是身败名裂的狼狈离开朝廷!

    那家丁吓的一大跳,嘭的一声,直接关门。

    梁焘气急,看着吕府紧闭的大门,铁青着脸一跺脚,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来找吕大防不是第一次,在苏辙事发之前就来过,吕大防心里有数,现在还避而不见,这是打定主意不管不顾了!

    在梁焘刚走没多久,家丁就将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了吕大防。

    此刻的吕大防,半躺在偏庁的椅上,盖着厚厚的毯子,面色不动的听完,道:“去吧。”

    家丁有些不安的看了眼吕大防,这才恭谨的退走。

    家丁一离开,刘世安就拿着一道奏本进来,神情恭敬的抬手。

    吕大防抬着眼帘,看着他,道:“想好了?”

    刘世安抬起手,肃色道:“官家所作所为,违祖法背纲常,身为臣子,当有谏言之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吕大防看着他好一阵子,道:“太皇太后没事。”

    刘世安表情更加安定,沉色道:“下官告辞。”

    吕大防目送他离去,满是老年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与此同时,陈皮带着赵煦的旨意,来到政事堂。

    政事堂在元丰改制后位置虽然没变,隶属关系却从中书省改到了尚书省,因此有时候也被称之为‘都堂’,习惯上依旧称为政事堂。

    政事堂内,设有舍人院,知制诰以及吏,户,刑等五房,通常又称为‘东府’,与枢密院的‘西府’相对而称之。

    吕大防告假,整个政事堂就以中书舍人秦炳为首。

    秦炳知道陈皮来必然有事,眼见他还带来了禁卫,神色更慌,抬着手,领着一众人接旨。

    陈皮扫了他一眼,摊开旨意,沉声道:“朕绍膺骏命:朕功薄继位,赖有祖母护持,而今祖母少安,政事堂临事失节,妄夺圣命,拒不趋朝,着实可恶……”

    秦炳听着,头皮都快炸开。

    今天确实应该开朝的,但一个三司衙门被封、三司使下狱,一个太皇太后病重,他们近乎习惯的认为今天应该休朝,完全忘记了,应该通知福宁殿的官家一声!

    秦炳之所以恐惧,除了担心赵煦出手,还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宰辅不可能忽略,或许……是故意的!

    陈皮不管秦炳想什么,宣读完斥责的圣旨,直接冷声道:“官家有旨意,政事堂所有人到垂拱殿前,跪着听候发落。”

    秦炳神情动了动,还是压着心慌应声道:“臣等遵旨,”

第七十七章 久等的一刻

    于是乎,秦炳等政事堂一干二十多人大小官吏,被禁卫押着,齐齐跪在垂拱殿前。

    有几个人想与秦炳说话,问问情况,都被秦炳无声的瞪了回去。

    他现在就怕赵煦找不到借口继续发难他们,怎么上还赶着送把柄?

    跪的是老老实实,一丝不苟。

    赵煦一直在慈宁殿看着奏本,忘记了时间,直到陈皮进来,这才抬头,神情还有些茫然。

    陈皮走过来,道:“官家,旨意传过去了。吕相公告假,秦炳带着人跪在垂拱殿前。另外,那个刘世安据说在吕府,皇城司那边不敢去要人。”

    赵煦歪了歪头,清醒了一点,道:“你是说,刘世安躲到了吕府?”

    陈皮道:“是。”

    赵煦若有所思,这刘世安躲在吕府做什么?还有,高太后很快就会醒过来,吕大防不应该在这里守着,等着吗?

    “关于苏辙,朝野有什么反应?”赵煦思忖着道。

    陈皮向前一步,低声道:“官家,小人也觉得奇怪。没有任何奏本,宫外议论的声音都很少。”

    赵煦眉头皱起,事情越发有些诡异了。

    是在酝酿着怎么救苏辙吗?

    正想着,一个黄门快步进来,在门口不远处,道:“启禀官家,梁尚书求见。”

    赵煦自顾的倒了杯茶,道:“传。”

    门口的黄门应着,转身出去。

    梁焘急匆匆进来,神色忐忑拘谨,抬手行礼后,道:“官家,臣无能。”

    赵煦喝了口茶,看着他道:“慢慢说。”

    梁焘动了动嘴角,依旧抬着手,犹犹豫豫的道:“官家,筹措粮草的事,臣找遍了各个部门,各位尚书,相公,要么推搪,要么避而不见,五天之内,臣筹集不到一百万贯。”

    赵煦端起茶杯,面无表情。

    梁焘忽然感觉后背窜起一股寒意,噗通一声跪地,道:“臣知罪!”

    赵煦喝着茶,神情冷冽。却并不是真的怪罪梁焘,从心底来说,赵煦并没有指望梁焘能成事,他也有内库的后手。

    之所表情漠然,是因为他从这里面嗅到了别样的味道。

    三司衙门不说亏空的几百万贯,单说环庆路的军饷,吕大防等人,就真的无动于衷,肆意的拖延下去吗?

    要知道,今年以来西夏人蠢蠢欲动,若环庆路有失,西夏人完全可以长驱直入,打到开封城来!

    “你见过吕大防了?”赵煦的语气无喜无悲。

    梁焘跪在地上,道:“三司衙门事发前,臣找过,宰辅当时没有说什么。昨天臣在吕府门前守了一夜,今天早上,门房说吕相公病了,不见客。”

    赵煦双眼半眯,压着涌动的怒气,道:“除了吕大防,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枢密院,中书省,尚书省或者其他人?”

    梁焘跪在地上,沉默了一阵,道:“回官家,除了宰辅,没有其他人。”

    赵煦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冷声道:“也就是说,吕大防告假,朝廷政务就等同于瘫痪了?”

    梁焘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发颤,道:“是。”

    赵煦端着茶杯,神情越发的冷冽。

    这一次,赵煦是更为深刻的体会到吕大防这个宰辅的能量了。即便没有高太后这个靠山,赵煦也不能轻易拿他怎么样!

    陈皮低着头,不敢说话。

    梁焘瑟瑟发抖,心里恐惧。没有完成任务,还不知道官家会怎么处置他。

    赵煦看着梁焘,脑海里一瞬间想过太多事情,不过眼下,还得处理好环庆路的事,仔仔细细盘算一阵,道:“五十万,你能筹集到吗?作为户部尚书,暂代三司使,不会这点能力都没有吧?”

    梁焘当即就道:“臣可以做到。”

    梁焘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是凑集不全,他就自己掏腰包补上去!

    赵煦点点头,要是这个梁焘这点都做不到,即便再没人也不用他。

    赵煦刚要再说,一个黄门急匆匆进来,递过一道奏本,道:“官家,中书省送来的。”

    赵煦神情露出怪异之色,道:“给我的?”

    黄门举着奏本,道:“是。”

    陈皮也是意外,毕竟朝廷里的奏本从来没有直接送给官家的。

    他看了眼赵煦,上前接过来,递到赵煦身前。

    赵煦接过来,打开看去,不禁歪了歪头,眼神里闪过厉色。

    这是刘世安的奏本,上面写着:‘人之初,孝之始;国之本,祖宗法,同理也。圣命之出,天下所望,诚据于理,雷霆于法……’

    这可以理解为‘劝谏疏’,也能理解为‘教训’了。

    刘世安这道奏本的大概意思,就是指责赵煦动用宫中禁军查封三司衙门,扣押三司使背离祖法,礼法,破坏朝纲,非圣君所为,要求赵煦改正。

    ‘我还没收拾你,你倒是来骂我了!’

    赵煦心里冷哼一声,猛的又抬头看着那黄门,道:“中书省送来的?”

    要是中书省直接送来,很可能是一道明疏,是要传遍朝野,很可能还传会于后世的!

    若真的这样,这一道‘劝谏疏’,说不得就能给他冠上‘昏君’的恶名!

    果真如此,这刘世安,当真是恶毒,歹毒!

    黄门道:“是。”

    赵煦胸中蓦然腾起怒火,猛的一拍桌子,刚要大喝,门外一个禁卫冲进来,在门口就急声道:“官家,太皇太后醒来了。”

    赵煦怒容的脸色微变,迅速恢复平静,坐在椅子上,眼神幽幽。

    地上的梁焘,跪的更低,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陈皮满脸惊色,缩着头的看向赵煦。

    太皇太后醒过来了,之后官家会怎么做?太皇太后会有什么反应?

    赵煦平静了拿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好一阵子,淡淡道:“等祖母宣召。”

    陈皮听着,连忙道:“官家,不立刻过去吗?”

    赵煦面无表情,道:“给祖母一点时间。”

    陈皮抿了抿嘴角,不敢再说话。

    那黄门与禁卫,悄悄退出去,殿里还剩下一个梁焘。

    梁焘跪在地上,头上冷汗涔涔,强压着呼吸,直觉心脏紧张的要跳出来。

    慈宁殿正殿里十分安静,赵煦端着茶杯,双眼幽静的看着门外,心里不断的计较着。

    这一刻,他等了很久,终于要来了!

    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没有任何转圜,高太后必须撤帘还政!

    大宋,不能继续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太多的事情需要改变,已经等不得了!

第七十八章 错了(求收藏

    高太后醒了。

    她还很虚弱,太医正在小心翼翼上前,准备给她号脉。

    高太后感觉到身体的难受,看向周和道:“扶我起来。”

    周和小步上前,拖着高太后的双肩,却觉得非常的沉,扶不起来。

    高太后在用力,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气,,闷哼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太医连忙道:“娘娘,您大病未愈,切莫乱动。”

    高太后头上有丝丝细汗,她感觉着身体的乏力,喘匀了几分,看着太医上前给她号脉。

    太医神情肃谨,十分认真。

    高太后在感受着身体,她觉得极其疲惫,头昏脑涨,半点力气用不上,手脚还有些不听使唤。

    等了一阵,她盯住太医,道:“你老实说,我的身体怎么样了?”

    太医号的差不多了,收回手,谨慎的道:“娘娘放心,就是小病,休息半个月就好了。”

    高太后没有信他的话,因为她感觉到这一次与上次不一样!

    “说实话!”高太后声音厉色了一分。

    周和听着,心头一跳,不安的看向太医。

    太医又仔细思考了一阵,道:“娘娘身体确实没有大碍。”

    高太后审视了他许久,道:“你下去吧。”

    太医连忙抬手,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高太后默默了一盏茶的时间,瞥向周和道:“说吧。”

    周和回头看了眼不远处,门外站着的禁卫,上前一步,在高太后耳边低声说起来。

    高太后听着,神情不断变幻,目中厉芒跳动,苍白的脸上晦涩难明。

    周和将他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而后恭谨忐忑的立在床边。

    过了好半天,高太后拧着眉头,淡淡道:“扶我起来。”

    周和连忙上前,两人合力,好不容易将高太后扶起来,倚靠在床框上。

    周和让人取来水与毛巾,给高太后擦着头上的冷汗。

    高太后神情渐渐平静,双眼漠然的看着对面的白色幔帐。

    周和不敢猜测高太后心底在想什么,但他确实慌了。

    官家已经掌控了整个开封城,宫里刚刚清洗了一遍,这么做的目的不言而喻。

    那,太皇太后会撤帘吗?如果不撤,到了这个地步,官家还能忍得住吗?双方要是都不忍了,会发生什么?

    周和突然浑身一颤,后背阵阵发凉。

    高太后瞥了他一眼,看着他,道:“害怕了?”

    周和连忙躬身,掩饰不住的颤栗着道:“娘娘。”

    高太后面无表情的审视他片刻,道:“去吧,将官家请过来,我也想问问,他就这么着急吗?”

    周和噗通一声跪下,近乎哭腔的道:“娘娘,不可啊!”

    高太后看着他的表情,冷哼一声,道:“去,再让吕大防候着。”

    周和不敢再多说,应着急匆匆出去。

    赵煦在正殿已经等了很久,看着周和进来,面上不动,心里依旧在思索着,组织着措辞。

    周和来到赵煦近前,以前所未有的恭谨之色,道:“官家,娘娘请您过去。”

    赵煦微微点头,心底沉着一口气。站起来,走向高太后寝宫。

    周和将赵煦送到高太后寝宫,不安的看了眼,又回头吩咐人去请吕大防。

    赵煦一步步走近,心神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摊牌的时刻到了!

    高太后坐在床头,偏爱头看着走近的赵煦,没有任何表情,双眼里一片漠色。

    赵煦来到床前,看着高太后的神色,微笑道:“祖母醒了,可好了些?”

    高太后看着赵煦,眼神泛起冷色,道:“还记得我是你祖母?天下有孙子这样对待他的祖母的吗?”

    赵煦本来准备了很多话,但见着高太后的神情,索性放弃了那些弯弯绕绕,直接道:“祖母指的是什么?是我亲政的事情吗?”

    这件事,高太后不占理,赵煦早该亲政,是高太后霸占权力不放,不肯撤帘还政。

    高太后冷哼一声,盯着他的双眼道:“当年王安石弄的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朝野沸荡,人心惶惶。你父皇虽然后来醒悟,但造成的后果,到现在都没办法抚平!可以说,现在大部分的情况,全是那个时候来的!我决不允许你再走那条路!”

    赵煦知道高太后反对变法改革的守旧态度强硬,只想‘祖宗之法’。

    赵煦道:“时易世变,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改变是这个世界的永恒的主题。”

    周和就站在不远处,缩着脖子,身体止不住的微微发颤,头是半点都不敢抬。

    高太后盯着赵煦,厉声道:“我若不准呢?你还准备弑杀我这个祖母,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吗?”

    赵煦没有纠缠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道:“三司衙门的事只是冰山一角,全国范围内有多少,祖母心里应该有数。今天,吕大防告假,朝廷基本瘫痪,环庆路那边催饷的公文已经有二十多道。祖母非要等着有一天北方异族带着大军杀到开封,才肯有所振作吗?”

    高太后苍白的脸上铁青,道:“我若是不准,你要怎么做?”

    赵煦心里暗自摇头,果然是说不通啊。

    赵煦双眼坚定,看着高太后道:“我想试试。”

    平平淡淡的话语——坚如磐石!

    高太后听出了赵煦话语里的不可动摇,神色有些难看。

    赵煦不动,与她对视。

    赵煦不是一个遇事躲避的人,到了这个关头,他半步都不会退!

    两人不知道对视了多久,高太后忽然冷哼一声,道:“出去!”

    赵煦一直在观察她,却没有从她的表情,眼神中看出什么,沉吟片刻,道:“五月大婚。”

    ‘大婚’,在传统中,往往意味着真正的成年!

    成年,就应当亲政。

    赵煦的意思很简单——他大婚之后,高太后就当撤帘!

    高太后脸色再变,声音越发冷冽的道:“出去!”

    赵煦已经将话挑明,起身道:“请祖母好生休息,孙儿告退。”

    高太后一直注视着赵煦,眼神冷漠,愤怒还有不可言状的情绪。

    赵煦知道,要一个人放弃权力,尤其是至高权力是不可能的,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一样。

    所以,他还需要再推一把!

    周和看着赵煦漫步出了慈宁殿,浑身一直是冰冷的,大气不敢喘。

    周和见赵煦走了,这才悄步上前,看着高太后厉然变幻的神色,低头不语。

    高太后沉默了半晌,语气冷漠的道:“吕大防来了吗?”

    周和连忙道:“来了,小人这就去请吕相公进来。”

    不多久,老态龙钟的吕大防进了门,他脚步很慢,从门外进来,抬头看着坐在床头的高太后。

    高太后也看着他,自他进门就一直看着。

    两人面无表情,由远到近的对视。

    吕大防走到高太后身前,满是老年斑的脸上木然,沉默一阵子后,道:“娘娘,我们都错了。”

    高太后知道他的意思。

    他们都错了,他们以为可以将赵煦变成他们想要的仁宗,但现实是——赵煦不同意。

    赵煦不同意!

    高太后听着吕大防的话,心底也在发问:‘不同意,我还能怎么办?’

第七十九章 弃车保帅

    吕大防看着高太后的表情,已然猜到了一些。

    默默一阵,他沙哑着声音,以一种平淡的语气道:“官家,与娘娘说了些什么?”

    高太后心里还在转着念头,哼了一声,道:“官家长大了。”

    长了,就该亲政了。

    吕大防懂,道:“娘娘是怎么说的?”

    高太后看着前面的蚊帐,不掩饰愤怒的道:“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

    高太后当然愤怒,愤怒于现在的无能无力。

    掌握了开封城,皇宫的赵煦,完全可以借着她‘生病’的由头,将她关在慈宁殿,撤帘不撤帘,就成了名义上的事情!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由不得她撤不撤了!

    吕大防没有说话,浮肿的双眼露出一条缝隙,静静的看着高太后。

    高太后也不曾想到,她这个孙子是这样大胆,将机会把握的这么好,事情做的是这样的绝!

    高太后心里愤怒,瞥眼看着吕大防,道:“你有什么话说?”

    吕大防头抬了一分,道:“这得看娘娘与官家的想法。”

    高太后双眼一睁,道:“你要我撤帘?”

    吕大防不卑不亢,道:“撤帘不撤帘并不重要,只要娘娘在,自然一切还是听娘娘的。”

    高太后转瞬间就听明白了,还是愤怒,不吱声。

    她那个孙子在朝廷里没有根基,没人听他的。只要她与吕大防还在,朝廷一系列大小事情,依旧是他们说了算!

    但是,哪怕撤帘是一种象征,对于垂帘听政七年之久的高太后来说——撤帘,仍然不是能轻易下定决心,或者不可接受的事!

    吕大防没有什么表情,躬着身等着。

    高太后沉默了很久,开口道:“你是什么想法?”

    吕大防似随口而出的道:“江山社稷为重,臣等鸿毛之轻。”

    高太后听得明白,看着前面的蚊帐,皱着眉头。

    在她看来,王安石变法,是闹的天下大乱,危害大宋江山社稷,在神宗朝她以及众多的人都极力反对,态度坚定。

    当时吕大防,范纯仁等人都被流放,但宁死不退,最终逼得王安石两次罢相,神宗皇帝退缩。

    到了元祐,她以及司马光等人才算彻底获胜,流放了支持变法的官员,废除所谓的新政,拨乱反正,开始修复被王安石等扰乱的江山。

    现在,才过去短短七年,年轻的官家又想要走这条路了。

    当初吕大防等人宁死不退,现在半只脚踏入棺材,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两人沉默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高太后转头看向吕大防,长叹一声道:“官家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大婚之后,撤帘还政。如果我不答应,怕是这慈宁殿都走不出去了。”

    吕大防低着头,语气果断的道:“不会。官家有分寸,知道轻重。”

    高太后神情怅然,道:“不会吗?他撬开了内库,拿走了玉玺,以后的奏章也到不了我这了。”

    吕大防与高太后‘合作’多年,很了解这位老太后,静了片刻,道:“太皇太后依旧是太皇太后。”

    这个意思很简单,哪怕高太后出不了慈宁殿,哪怕撤帘了,他们依旧信奉高太后,坚持他们的共同的治国之道。

    高太后心里多少有些满意,道:“怎么做?”

    吕大防道:“祖宗成法,朝廷规制,人人都需遵守,否则如何取信天下人?”

    这里的‘人人’,也包括大宋官家赵煦。

    高太后神情放松了一些,顿了顿,道:“为了我大宋江山,说不得我要做一回恶人了。周和,传信让孟元回来,接替侍卫步军司指挥使,冯正姚调任侍卫马军司指挥使,就说我知道禁军里一些事情,让他们好好整顿一番。”

    周和仿佛听不懂,低着头,轻声道:“是。”

    高太后又看向吕大防,道:“外面的事情,尤其是三司衙门,就拜托吕卿家了。”

    吕大防缓慢的抬起手,声音沙哑,语气中带着坚定,道:“娘娘尽管放心。”

    高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吕大防肃手而立,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高太后与吕大防畅谈一番,做了安排,心里这才放松了一些。

    两人还在继续谈论着,宫里宫外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与此同时,赵煦出了慈宁殿,命禁卫重兵把守,回转福宁殿。

    刚刚坐下,还没喝口茶,陈皮就满脸焦急跑来,道:“官家,出事情了。现在宫外到处都在传苏辙贪污,行贿受贿,卖官鬻爵,克扣、倒卖军饷,已经传遍开封了……”

    赵煦刚拿起的茶杯盖嘭的一声又盖回去,猛的抬头看向他,道:“查清楚了?”

    陈皮肃色点头,道:“小人命皇城司查过了,有鼻子有眼。”

    赵煦抱着茶杯,神情若有所思。

    按理说,这种传言对他有利,可以钉死苏辙。但这个消息不是他传出去的,这么一来,这里面就很值得玩味了。

    是有人揣度到他的心意,暗中出力,意图归附?是苏辙的政敌出手,要置他于死地?亦或者,是‘旧党’内部的倾轧?

    赵煦双眼眯起,心里思索了一会儿,而后就看着陈皮笑着道:“没关系,让他们传吧,你让皇城司那边准备。需要有经验的刑探专人,查账好手,刑讯老手,还要准备一个大牢房,能关押几百人的那种。”

    陈皮不懂,却不多问,道:“是,小人这就传令他们去办。”

    赵煦点点头,道:“政事堂那些人,还在跪着?”

    陈皮道:“是,有禁军看着。”

    赵煦这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一口茶下肚,浑身清爽,道:“祖母病了,不能轻易出宫,你告诉刘横,为了不打扰祖母休息,从今天开始,进出慈宁殿,所有人都需要朕的允许,是所有人!”

    陈皮登时明白,头皮发紧的道:“是。”

    赵煦看了他一眼,道:“让政事堂那些人回去吧,不要耽误正事。再告诉他们,二十九日开朝。”

    陈皮禁不住的低头,悄悄看了眼赵煦,压着心慌,道:“是。”

    赵煦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笑了声,道:“不用担心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怕什么?”

    陈皮眨了眨眼,心里忽的顿松,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是啊,官家已经掌握了开封城,谁还能把官家怎么样?官家皇位做的安稳,只要他用心做事,还有什么可怕的?

    赵煦抬头看向窗外,直觉今天的天色格外明朗,忍不住的站起来,道:“走,去看看小娘。”

    陈皮连忙笑着,道:“是。”

    两人一前一后刚出门,忽然一个黄门上前行礼,在陈皮耳边嘀嘀咕咕。

    陈皮脸色微变,转向赵煦道;“官家,中书省里有不少人在厮闹,要求官家严厉治罪苏辙,还朝廷一个干净。”

    中书省,这是吕大防的传统地盘。

    赵煦本来的好心情登时没了,看着依旧的天色,却怎么也不觉得明朗了,自语般的道:“原来,是弃车保帅啊……堂堂三司使,计相,就这样被抛弃了吗?”

    ——

    加更(4/15)

    书友说要多加更,我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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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不从(求收藏

    对于苏辙被吕大防为首的‘旧党’抛弃,赵煦也只是感慨了一句,便继续前往康宁殿。

    吕大防与高太后畅谈一番,离开慈宁殿,看到林立,来回巡逻的禁卫,他顿住脚步,看了一会儿,迈步向前走。

    方向却不是政事堂,而是与之相对的西府,枢密院。

    苏颂与吕大防对坐,两人都是人老成精,对朝局洞若观火,太多事情彼此心知肚明,根本无需开口。

    吕大防端起一杯茶,轻轻偿了一口,抬头看向苏颂,沙哑着声音,略带疲倦的道:“太皇太后……”

    “我不同意。”吕大防话音未落,苏颂就打断他,淡淡说道。

    吕大防静静看着他,片刻道:“我还没说是什么。”

    苏颂端着茶杯,轻轻吹了一口,道:“能劳烦宰辅亲自到我这里,必然是让我为难之事。你知道,我惯会和稀泥,就是因为不喜欢麻烦。”

    吕大防看着苏颂,知道这位老伙计的心思,直言道:“官家要走一条旧路,你还想回去吗?”

    苏颂没有喝茶,看着茶杯里的一片茶叶,道:“官家走的是旧路,你吕相公走的就是新的吗?”

    吕大防默默无声,只是睁着眼看着苏颂。

    他之所以来找苏颂,而不是让人来将苏颂叫过去,是因为有所求。

    ‘三衙’统兵,枢密院调兵,两相制衡,这是祖制。

    但随着时间推移,枢密院地位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三衙’的地位相对下降,对于‘三衙’的三位指挥使的调配,作为‘三相’之一的枢相,话语权极重。

    尤其是,吕大防需要盟友,共同对抗福宁殿里的赵煦。在侍卫步军司指挥使,侍卫马军司指挥使的调动上,他必须争取苏颂的支持,苏颂不能继续和稀泥!

    苏颂知道吕大防的手段与能力,索性堵了吕大防即将说出口的话,道:“你要是逼我,我就自污回乡,由着你们争去。”

    吕大防看着苏颂,声音越发沙哑的道:“官家也不会放过你的。”

    苏颂似乎有些不忍心,喝了口茶,轻叹道:“你我这个岁数了,就算再争又能争几年?官家是什么年岁?就不为你的门生故吏,后辈子孙考虑一下吗?”

    吕大防双眼睁大了一些,声音坚定,道:“家国天下,岂能惜身!若世人都如你这般,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如禽兽又有何异?”

    苏颂见吕大防直接骂上了,唾面自干的道:“激将我没用。即便是答应你,官家那边也必然过不去,别忘了,玉玺已经在官家手里。你不顾自身,未必所有人都不要前程。二十九日官家要开朝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还是想想怎么了结苏辙的案子吧,官家要紧盯着不放,迟早会牵扯到你身上。那时一道圣旨贬你去岭南,我怕你死在路上。”

    吕大防面色不动,道:“太皇太后要两个,我只要一个。”

    苏颂将手里茶杯没喝尽的茶水倒掉,感慨的道:“刚才说的那些,其实也包括我。人老了,更怕死,不想死在路上,想留个善终。”

    到了苏颂这个份上,吕大防能用的办法不多,他见苏颂难以劝说,默默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官家的旨意,出不了皇宫。”

    圣旨,可不是想出就出的,所谓的‘中旨’也只能表达皇帝的态度,而不能形成政令。

    想要形成政令,需要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的配合,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就能轻易驳回,并且后面还至少有四五道程序,包括宰辅,少宰的署名。

    苏颂知道吕大防不会让步,看着吕大防的眼睛,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咱们这位官家,不是神宗皇帝,他不会让步的,他是会……杀人的。”

    吕大防缓缓起身,道:“你不帮我,也不能害我,否则,你就死在路上。”

    说完,吕大防就慢吞吞的走了,佝偻着背,却给人沉重的压力。

    苏颂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等他走了,这才叹息一声,道:“旧路啊,不停的走,来来回回的重复……”

    苏颂话语未落,一个主事神情慌乱的进来,道:“相公,出事了!”

    苏颂皱眉,道:“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主事又看了眼外面,上前道:“中书省为首,联合众多言官,总计二十多人,联合上书弹劾计相,指称这是国朝前所未有的弊案,要求朝廷严厉治罪,不可轻饶!”

    苏颂脸色骤变,继而双眼愤怒出火光来。

    他宦海沉浮,哪里看不出这道联合弹劾奏本背后的猫腻。

    吕大防这是要壮士断腕,彻底与苏辙切割,尽快了结这个案子,不给官家继续出手的理由!

    但苏辙是三司使,是‘三相’之一的计相,说抛弃就抛弃了吗?

    并且,这件事能简单了结吗?数百万的亏空,环庆路军饷‘消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苏颂迅速压住内心的愤怒与惊疑,表情凝重。

    他的目光不自禁的看向福宁殿方向,直觉告诉他,那位官家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这么轻巧的敷衍过去!

    不止是为了打击吕大防等人,更因为如此国之大事,岂容糊弄?!

    赵煦这会儿正在陪着朱太妃说话,聊着同胞十三弟赵似进校舍读书的事情。

    陈皮在他身旁耳语几句,他只得告辞出来。

    出了康宁殿,赵煦一边走一边道:“看来,他们有些迫不及待的要与苏辙划清界限了。”

    陈皮应着,道:“官家,这苏辙确实是保不住了。”

    即使苏辙没有涉入贪腐案,三司衙门亏空数百万,环庆路的军饷更是‘消失’,他这个三司使怎么也逃脱不了干系!

    赵煦漫步走着,神情多少还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吕大防等人这么干脆利落的决定抛弃苏辙这个三司使,连基本的营救的都没有。

    他不得不佩服这位老相公的干脆与狠决!

    赵煦忽然想起来,转头看向陈皮,道:“对了,你刚才说,又是那个刘世安挑的头?”

    陈皮道:“是,他是中书省左谏议大夫,很有声望,朝野称他为‘殿上虎’。”

    “殿上虎?”

    赵煦眼神眯起,道:“看来,打一顿是不够的……等开朝吧。”

    陈皮当即会意,跟一句,道:“要不要让皇城司摸一摸他的底?”

    赵煦摆了摆手,道:“不用,朕有办法收拾他。”

    陈皮便不再多说,陪着赵煦回转福宁殿。

    与此同时,政事堂,吕大防值房。

    秦炳极力保持脸上的平静,掩饰内心的惊慌,恭敬的站在吕大防桌前。

    他哪里能想到,堂堂的三司使,计相,就要这样完了!

    中书省那边突然发难,作为中书舍人的秦炳,哪里不清楚其中的深意——苏辙,被宰辅抛弃了!

    哪怕苏辙刚刚继任三司使不久,可那也是三司使,是计相啊!

    秦炳心里惊恐不已,抬着手,出嘴的却是道:“相公,慈宁殿那边,断了联系。”

    这句话的含义,不言自明——太皇太后被官家软禁了!

    吕大防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

    秦炳等了很久,吕大防才出声道:“桌上的十几个人名,你拿去安排好。”

    秦炳上前,接过名单,再看上面的位置,心头狠狠一跳,极力保持平静的道:“是。”

    这些人,最多就是五品,并不算高,但每一个位置都十分要害!

    比如这个知制诰,是负责草拟诏书的,却也有权拒绝,封还词头,将旨意退还给皇帝,拒绝草拟这道圣旨!

    秦炳小心翼翼的又看了眼吕大防,道:“相公,关于朝会,可有什么要交代?”

    吕大防面色不动,道:“晚上,叫他们几个来我府上。”

    秦炳抬手躬身,道:“是。”

第八十一章 好戏(求收藏

    在这段时间,宫内宫外的变化,对很多人来说都十分敏感。

    或许知道高太后‘病重休养’,出不得慈宁殿的人不多,但高层的人是心知肚明。

    御史中丞马严,刑部尚书黄鄯还在纠结于三司衙门以及苏辙的案子,两人快愁白了头。

    不管是三司衙门还是苏辙,都不是轻易能动的,真要查出些更多的,牵累到更上面或者更多的人——为难,倒霉的还是他们。

    黄鄯值房。

    黄鄯将帽子拿下来,道:“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他对面的马严点点头,神思不属的道:“就快五月了。”

    黄鄯看向他,道:“苏相公还是不肯开口,那些账簿问题重重,你怎么看?”

    马严醒过神,拿起桌上的茶杯,道:“官家决定几天后开朝,还是想想那时候吧。”

    黄鄯眉头皱了皱,道:“中书省弹劾苏辙的事,你怎么想?”

    马严犹自思忖,道:“太皇太后被官家软禁了,你说宰辅会怎么反应?”

    两人说的好像驴头不对马嘴,其实都是最近的大事,关乎他们现在做的事情以及未来仕途。

    黄鄯见马严不肯说出态度,拿起茶杯,抱着沉默了一阵,道:“钱升的态度变了,要求严厉治罪苏相公。”

    话题又绕回来,马严喝了口茶,道:“有什么奇怪的,他就是宰辅的应声虫,太皇太后那边出了事。宰辅肯定要收拾好这个烂摊子,专心应对官家。”

    黄鄯不像马严这个御史中丞的地位超然,顾虑的道:“朝会,你打算怎么办?”

    想到朝会上可能出现的剑拔弩张,进出对峙,马严也是头疼不已,道:“先看看,看看咱们这位官家,到底要做什么再说。”

    严格意义来说,马严不是旧党,却也是守旧派,并不支持大张旗鼓,伤筋动的骨变法。

    黄鄯轻叹一声,道:“我有种要天塌地陷的感觉。”

    马严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他也很慌。

    天色渐黑,开封城里却越发热闹。

    弹劾苏辙的声音越来越大,朝野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苏辙,苏家并不是简单的,迅速采取手段应对,但风向还是一面倒,苏辙的风评在不断恶化,想拦都拦不住。

    苏家上下一片惊慌,门生故吏纷纷动作起来。

    ……

    蔡攸在外面打探了一个多时辰的消息,急匆匆的赶回府,来到西席先生跟前,兴奋不已的道:“先生,查探清楚了。太皇太后确实病了,官家确实将慈宁殿给围了!”

    中年人哦了一声,面露兴趣之色,道:“看来,是我小看这位官家了。”

    蔡攸很是激动,道:“是,我也没想到官家胆子这么大,真的就敢出手,这稍一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啊!”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道:“这位官家看的很准,打的地方都是要害。太皇太后与吕相公疏于防范,措手不及,吃了一个闷亏。这再想回头,难了。”

    蔡攸听着双眼发光,连忙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中年人转向皇宫方向,沉吟片刻,道:“官家急着开朝会,是要传达更明确的讯号,看着吧,朝会一开,会有很多人站队的,朝局要分裂了。”

    蔡攸嗯嗯点头,心思已经活跳起来,想着怎么进一步拉近与赵煦的距离,以好出人头地。

    中年人瞥了他一眼,点拨的道:“更多的人,会是观望。”

    蔡攸仿佛没有听出中年人话里的含义,左思右想,道:“要不,就从三司衙门入手,先生手里可还有其他东西?将这个案子给扩大了,让官家抓到更多把柄……”

    中年人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先看看吧,官家站的还不够稳。”

    蔡攸有些不解,这样还不够稳吗?

    中年人笑而不语。

    开封城内,与蔡府一样,各种人各种心思,暗暗浮动着,是既热闹又平静。

    赵煦没有理会这些,他要巩固刚刚获得的‘战果’,在宫里不断的召见人,既有宫内的黄门,也有宫外的禁军。

    楚攸想要控制殿前司还是有难度的,赵煦甚至是亲自出马,顺手还拉上苏颂。

    ‘三衙’隐隐有对峙的态势,作为枢密使的苏颂哪怕再不想掺和也不得不出面。

    有苏颂的背书,楚攸掌控殿前司就顺利的非常多。

    赵煦这边马不停蹄,动作频频,宫外同样没停歇。

    对于苏辙的攻击越来越多,言官们好像失控一样,中书省每天都能收到十几二十封,更是有人连章抟击,语气极其激烈,似要杀之后快!

    这些奏本自然没送到福宁殿,赵煦没看到,却知道。

    中午,赵煦站在慈宁殿前,看着周和。

    周和低着头,声音很轻的道:“官家,娘娘休息了。”

    这不是赵煦第一次被拦,实则上从那天祖孙谈过之后,高太后就一直不肯再见赵煦。

    赵煦神色不动,微笑着道:“好。那晚上我再来请安。”

    周和躬着身,没有说话。

    赵煦向里面又看了眼,转身往回走。

    陈皮跟在一旁,低声道:“官家,宫外的人在明目张胆的串联,不像针对苏辙,倒像是冲着官家来的。”

    赵煦手里摇着折扇,漫步走着,道:“这个不奇怪。将你原来在宫外的人编入皇城司,继续摸清楚宫外这些大人物的背景,对于政务的态度,越详细越好。”

    陈皮应声,目光小心的看着赵煦的侧脸,道:“官家,明天的朝议,真的不准备一番吗?”

    赵煦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神里有种迫不及待之色,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我这个皇帝?”

    陈皮不知道为什么,头皮一麻,不敢再多说。

    赵煦一路走一路思考,进了福宁殿,忽然问道:“蔡京还没到?”

    陈皮立马道:“小人问过中书省,说是可能路途远,山路难行,耽搁了。”

    赵煦眯了眯眼,自语道:“路途遥远吗?”

    陈皮道:“按理说应该快到了,最迟,也不过这一两天。”

    赵煦点点头,回到福宁殿,坐在书房里,一边看着从高太后那拿来的奏本,一边想着明天的事情。

    吕大防要抛弃苏辙,赵煦自然不能让他得逞,苏辙这个案子在一天,他就能不断的敲打外廷,拿捏吕大防,树立他的威信。

    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

    继而他就想到了朝廷里三省六部的那些相公,高官们的晦涩,暧昧态度,嘴角的笑容不自禁又起。

    翻着书,赵煦轻声自语的道:“也好,明天,就让我撕掉你们的画皮,看看里面真正的面孔。”

    这一天,赵煦早早的沐浴,睡觉,因为明天要起早,紫宸殿会有很多好戏可看!

第八十二章 杖毙(加更,求收藏

    第二天一早,赵煦就被陈皮叫起来,认认真真的洗漱,换好衣服。

    站在福宁殿前,看着还有些黑漆漆的天色,深吸了口气,赵煦笑着道:“今天的空气真好。”

    陈皮站在他身后,笑着道:“官家,要不要再用一点,下朝要等很久。”

    赵煦摆了摆手,道:“我要与他们一起饿肚子。”

    陈皮缩了缩头,心里想:饿肚子就好,可千万别群臣失禁啊。

    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赵煦看向宫外,心里在好奇,吕大防等人这时在怎么想的,又酝酿着给他什么难堪呢?

    就在赵煦看着宫外的时候,各个地方的相公,高官慢慢出来,在各自衙门集中。

    吕大防,苏颂,范纯仁,范百禄等相公们鱼贯而出,端正肃重。

    六部尚书以及各外朝官陆陆续续聚集在一起,品级低一些人的似乎并不知道事情轻重,三三两两在一起窃窃私语。

    刘世安作为左谏议大夫是有资格上朝的,站在吕大防等人不远处,抱着板笏,神情平静又给人严肃,淡漠的威严,疏离感。

    苏颂,范百禄,范纯仁等人看了吕大防一眼,没有说话。

    范百禄,范纯仁都可以称之为‘副相’,是‘三相’的有力继承者。

    他们对今天的事情心知肚明,抱着板笏,默不作声。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宫里的钟声接连响起,厚重的宫门打开。

    经过一系列的仪程,这些人在辰时刚刚过半就整整齐齐出现在紫宸殿内。

    诸位相公站在前面,其他人分列站好。

    众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开朝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一些人总感觉大殿里有股腥臊味,弥漫不散。

    吕大防等人则面无表情,抱着板笏候着。

    赵煦这时,就在紫宸殿北面的后殿,静静的等着时间。

    而慈宁殿的高太后,坐在床上,望着紫宸殿方向,一脸的铁青。

    一来,她确实还不能下床,二来,今天慈宁殿内,里里外外的宫女,黄门将她的寝宫几乎围的水泄不通,更别说外面的禁卫了。

    今天,是大宋官家赵煦一个人的朝廷!

    周和躬身立在不远处,心神紧绷,紧抿着嘴。

    宫里开朝的钟声响起,高太后听着,双眼睁了睁,满脸怒容。

    就在钟声落下的一刻,赵煦从侧门,迈步进入紫宸殿。

    “陛下临朝!”

    陈皮站在丹陛上,尖声长喊。

    殿中的三十多个文武官员似乎还有些不习惯,本能的要抬手向高太后出来的那一侧门。

    直到赵煦坐下,很多人还很茫然:太皇太后怎么还没出来?

    苏颂面无表情,余光瞥了眼,率先抬手道:“臣等参见陛下。”

    有些人机敏,有些人事先知道一些,有些人则是茫然后的清醒,连忙跟着:“臣等参见陛下。”

    吕大防神情不动,慢吞吞的跟着抬手。

    范百禄,范纯仁等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抬手道:“臣等参见陛下。”

    赵煦是正对着高太后的帘子,侧对着朝臣,听着就朗声道:“众卿免礼。”

    三十多朝臣齐齐谢恩,回身立好。

    不少人相互看去,神情惊疑不定。

    太皇太后,今天没来?

    他们中很多人是听到宫里宫外一些流言的,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恐惧忐忑起来。

    不等这些人想明白,刘世安举着板笏,大步出列,抬着手向赵煦道:“陛下,臣有谏言,请陛下临训。”

    赵煦听得出是刘世安的声音,看着前面的帘子,眯了眯眼,依旧朗声道:“爱卿请讲。”

    刘世安举着板笏,抬头看向赵煦,一脸的沉色、决然,道:“陛下,一代圣主,怎能欺凌朝臣,肆意侮辱?我大宋皇帝,又怎能不孝祖宗?无德软禁祖母?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请陛下明旨下诏,召回韩忠彦,并请罪于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归朝!”

    刘世安话语一落,满殿大惊!

    陈皮更是双眼大睁,一脸的不可置信!

    当世人崇孝,如果一个人不孝,就是普通百姓,也会被人活活打死,而不被追究!

    皇帝不孝,绝对是天塌地陷之事!

    更何况,这是在紫宸殿,当着满朝文武的的面指责皇帝!

    大殿里,不知道多少人浑身冰冷,剧烈颤抖,惊骇的看向刘世安。

    这些话,在私底下都是大过,这可是紫宸殿!

    刘世安疯了吗!

    哪怕是苏颂,范百禄,范纯仁也是面露惊容,忍不住的转头看向刘世安。

    他们都太震惊了,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忘记了反应!

    赵煦微微低头,眼角不受控制的抽跳,心中更是怒火腾腾,目露杀意。

    这刘世安,其心可诛,该杀!

    赵煦脸角绷直,暗暗深吸一口气,语气无喜无悲的道:“刘卿家说的是韩相公的事?韩相公在紫宸殿失禁,是因为他急于奏事,事后也是因病致仕。朕有他的请罪奏本。太皇太后是因为病重,所以无法临朝,这件事,吕相公,苏相公都知道。刘卿家,当朝诽谤朕,你考虑后果了吗?”

    众人听着赵煦的话,来不及思考,因为刘世安又说话了。

    “是与不是,官家心里清楚,众臣眼睛雪亮,是非对错,只要请出太皇太后一切自明,臣请陛下,请出太皇太后。若是臣有虚言,愿受责罚!”刘世安举着板笏,声音铿锵有力。

    不知道多少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喘,脸上一片苍白。

    苏颂,范纯仁等人深深皱眉,神情有怒意,余光瞥向吕大防。

    不管官家怎么样,这样的激烈手段,他们绝不同意!

    刘世安话语一落,范纯仁就要挪动脚步。

    “咳咳。”

    忽然间,吕大防咳嗽了两声,继而微微躬身,似乎在向赵煦请罪。

    范纯仁脸角狠狠一抽,心里愤怒,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

    吕大防在威胁他!

    范纯仁面色变幻,一时间进退维谷。

    其他人似乎从吕大防这声咳嗽听出了什么,更加不敢乱动。

    赵煦余光一直瞥着殿内,压着怒气,淡淡道:“祖母病重,不宜乱动,枢相,你给诸位臣工说说实情。”

    苏颂将刚才吕大防与范纯仁的动作尽收眼底,脸角紧绷,他想着那日吕大防对他的威胁,一步踏出,抬手道:“回禀陛下,当日太皇太后之所以昏迷,是因为苏辙一事所激怒,在场的还有宰辅,臣等可以作证。娘娘已经醒来,只是身体乏虚,休养几日,就可见朝臣。若是有什么人怀疑,下朝之后,陛下可领着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刘世安没想到苏颂会跳出来,当即举着板笏大声道:“陛下若心中无愧,还请陛下立刻……”

    “放肆!”

    赵煦蓦然大喝,道:“朕一而再的容你,你诽谤君上,不知悔改,无君无父,大逆不道!来人,拉出去,杖毙!传旨皇城司,籍没刘世安全族,彻查刘世安党羽!”

    陈皮早就怒不可恶,当即应声道:“遵旨!”

    陈皮话音未落,就有禁卫冲进来,直奔刘世安。

    刘世安神色大变,盯着赵煦的侧脸,不敢相信!

    杖毙,籍没全族!大宋建国以来鲜有,近几十年更是从未有过!

    满朝文武大惊失色,心胆俱寒,杖毙言官,籍没全族,这可不是小事!

    苏颂,范纯仁也不曾想赵煦会震怒到这种地步,处置如此的严厉!

    吕大防更是眼皮狠狠一跳,抬头看向赵煦。

    朝臣惊恐,当即有人出列,急声道:“陛下,谏官‘风言奏事,言之无罪’乃是祖制,请陛下息怒,宽恕刘世安。”

    赵煦冷哼一声,道:“诽谤君上,形同谋逆,求情者同罪论处!”

    赵煦话语落下,满殿皆惊,本来跟着想要‘劝谏’的纷纷缩了回去。

    哪怕是苏颂,范纯仁等人都没有乱动,似乎被震住了,还在消化着。

    与此同时,禁卫已经拖着刘世安往外走。

    刘世安神情愤怒又不可置信,直直的看着赵煦,一句话说不出来。

    不等朝臣们反应,紫宸殿外响起了刘世安的痛苦闷哼,继而是惨叫,一声高过一声。

    紫宸殿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听着刘世安的惨叫声,不少人眼皮直跳,心脏好似被什么在一下一下的重击,面色发白,呼吸困难。

    吕大防,苏颂,范纯仁等人抬头看着赵煦,脸上惊色不减。

    官家,是真的要杖毙刘世安,籍没全族!

第八十三章 请官家正身

    刘世安的惨叫声在紫宸殿回荡,却没人一个人敢说话。

    不少人低着头,抬着眼不安的看向侧对着他们的赵煦。

    吕大防,苏颂等人则直视着,但赵煦侧对着他们,没人能看清赵煦的表情。

    陈皮冷目以对,他已经命人传令皇城司,抄没刘世安全家!

    用棍棒打死一个人用不了多久,体弱的几十下,强壮的也撑不了两百下。

    在朝臣们阵阵心惊肉跳中,童贯踏进来,恭恭敬敬的道:“启禀官家,刘世安没气了。”

    赵煦端坐不动,深深吐了口气,这段时间的郁气总算是出了大半,心情格外的舒坦。

    摆了摆手,赵煦道:“陈皮。”

    童贯无声的退下去。

    在众臣的目光中,陈皮看着他们,道:“陛下有旨,今日只议两事,一个是大婚六礼使,二是三司衙门案。”

    众人听着外面拖动的声音,再看着陈皮,极力的稳定心神。

    那些地位稍低的更是悄悄擦了擦冷汗,眼神畏惧的看着侧对着他们的年轻官家。

    吕大防缓缓的将目光从赵煦身上收回,抱着板笏没动。

    其他朝臣还在震惊中,不可置信中,缓慢恢复中——当殿打死左谏议大夫,这对他们冲击太大了!

    好半晌,终于有人颤巍巍的出列,抬着手道:“启禀官家,臣中书省右正言魏墙林启奏:三司亏空巨大,又涉环庆路军饷,此事重大,三司使难辞其咎,臣请严惩。”

    他举着板笏,双手控制不出的颤,耳后冷汗缓缓流动。

    “臣附议。”

    “臣附议。”

    又出来两个人,跟着附议,这两人话语哆嗦,颤音明显。

    经过这么段时间,朝臣们慢慢恢复过来,尽管心里依旧难以平定,总算能正常思考了。

    他们各自收敛表情,一面观察着出列的人,一面看向赵煦。

    刚刚打死了刘世安,官家又会怎么样收拾苏辙呢?

    众人心头忽然沉沉的,不自禁再次紧张起来。

    苏辙是三司使,计相,是朝廷三相之一,也是文坛泰斗,加上苏家的影响力,苏辙要是被处以极刑,绝对会掀起朝野巨大的震荡!

    赵煦看着前面的帘子,听着下面的话,尽管早就知道吕大防等人要抛弃苏辙,还是暗自摇头。

    朋党朋党,有党无朋。

    赵煦自然不会让吕大防这么容易的与三司衙门,苏辙一案切割干净,微笑着道:“朕还没见过魏卿家,上前来,让朕看看清楚。”

    魏墙林一怔,看了眼前面的吕大防,犹豫着上前了几步,道:“官家。”

    “还是看不到。”赵煦道。

    魏墙林看着侧着身的赵煦,有些不知所以,看着近在咫尺的丹陛台阶,只好向前踏了一小步,道:“官家。”

    赵煦看着前面的帘子,道:“魏卿家,还是看不到。”

    魏墙林立在原地,看着赵煦的侧脸,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要是再上去,就是官家的丹陛了。

    魏墙林是当事人,当局者迷,殿中不少人见着,蓦然心思浮动。

    恰在这时,有一个人猛的惊醒,连忙举着板笏,出列朗声道:“请陛下调转座位,正面朝臣。”

    这个人话音一落,还不明所以的人登时醒悟,不少人纷纷低头,紧张忐忑,不敢掺和。

    吕大防苍老的脸上没有表情,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苏颂,范纯仁,范百禄等人也相继明悟,沉默不语。

    “臣附议,请官家正面朝臣。”又有一人出列。

    片刻之后,又一个犹豫着出列,举着板笏道:“臣附议,请官家正面朝臣。”

    陈皮看着这三个人,暗自记下道:‘户部右侍郎曹政,正奉大夫沈琦,翰林学士陈河汉。’

    大殿里不少人面面相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人群中,刚才附议魏墙林的一个出列,躬着身,肃色道:“官家正对的是太皇太后,乃是孝道,转身即是背对祖母,此乃不孝之举,请官家三思。”

    赵煦眉头皱了皱,这个理由还真是强大。

    户部右侍郎曹政看了眼梁焘,在他的示意下,再次举起板笏,沉声道:“令陛下侧对朝臣,这是臣子之道吗?自古到今,有背对着皇帝奏事的朝臣?这是人臣之礼吗?太皇太后与官家祖孙舐犊情深,慈孝不失,朝野共知,怎能官家正对朝臣就成了不孝?”

    曹政的话音落下,一众朝臣作思索状,没人吱声。

    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官家让魏墙林上前,分明就是表达了侧对朝臣的不满,转过身,意义重大!

    正对朝臣,那表示官家将全面参与政务,是一种亲政的信号,预示着太皇太后即将撤帘!

    吕大防依旧面无表情,不动如山。

    苏颂,范百禄等人同样不出声,他们身份太高,声望过重,一旦贸然开口就是表态,会引起殿中混乱。

    马严,黄鄯,韩宗道等人悄悄对视一眼,不敢冒头。

    魏墙林就站在赵煦边上,近在咫尺,甚至能看到赵煦嘴角的微笑。

    赵煦微笑,他可不敢,心里差不多哭了。

    这会儿他还能不清楚,这是掉官家的坑里了!

    曹政的话音落下,大殿里很安静,没有人再急着反驳。

    梁焘见着,大步出列,道:“臣请陛下正对朝臣。”

    梁焘作为户部尚书,又是赵煦钦命的‘暂代三司使’,很多人看着他出列,将他视为了某种信号。

    曹政等人三人,再次抬手,大声道:“臣请陛下正对朝臣。”

    尽管他们声音很大,但拢共就四个人。

    赵煦余光扫过,见到不少人面色犹豫,忽然用拳头挡住嘴,咳嗽了两声。

    这两声咳嗽十分轻微,好像在咳痰。却如同惊雷,令殿中不少人陡然警醒,心底发颤。

    这是警告!

    大殿里又静了一阵,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列道:“臣请陛下正对朝臣。”

    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又出来三个人。

    黄鄯,马严,韩宗道似乎感觉到了赵煦的目光扫过,三人悄悄对视,三人眼神交汇,犹豫,挣扎,最后还是暗暗一狠心,齐齐出列,道:“臣请陛下正面朝臣。”

    这三人,一个人是刑部尚书,一个是御史中丞,一个是号称储相的开封府知事,分量着实不轻。

    这林林总总加起来,就有十个人,在殿中差不多占了三分之一。

    苏颂见着,知道赵煦今天是一定要正身了,瞥了眼范百禄,抬手道:“臣请陛下正对朝臣。”

    苏颂是枢密使,‘三相’之一的枢相,殿中仰望他的人不少,包括‘三衙’内的武将。

    “臣请陛下正对朝臣。”苏颂话落下,犹犹豫豫,又出来了两个人。

    范百禄眉头皱了又皱,心里轻叹,只得跟着出列道:“臣请陛下正对朝臣!”

    范百禄是中书侍郎,他身后的人就更多了,纷纷对视跟着出列:“请陛下正对朝臣。”

    范纯仁瞥了眼吕大防,跟着出列道:“请陛下正对朝臣。”

    朝廷的几个相公,除了吕大防没有动外,都出列了,这也让他们身后的人纷纷跟进。

    陈皮站在丹陛上,目光扫过,差不多有二十多人支持赵煦正身,唯有吕大防在内的十多个人没有动,显得很是突兀。

    赵煦坐着不动,等了一会儿,眼见吕大防不动,脸上闪过一抹嗤笑,道:“大相公怎么看?”

    大相公,是文官们对宰执的称呼。

    赵煦这句话,看似亲近,实则有轻蔑的味道。

    魏墙林离赵煦就两步之遥,十分清晰的看到了赵煦的嘴角的那一抹嘲弄,登时双手一颤,板笏差点失手掉地上。

第八十四章 无耻无德(求收藏

    朝臣们都看向吕大防,不少人神情紧张。

    尽管知道荒谬,一些人还是忍不住的在心底浮起一个念头:吕相公要是反对,官家会不会杖毙了他?

    吕大防看着赵煦的目光,感受着四周的注目礼,默默一阵,抬起手,道:“人臣之礼不可废,人子孝道不容失。此事,当有太皇太后定,而非朝臣,方为正理。”

    殿中举着板笏,躬着身的朝臣听着顿时一怔,宰辅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不由得悄悄对视。

    有些人还在纠缠于这些礼法,但更多人则心神警惕。

    这明摆着是权力争夺,是官家与太皇太后,是官家与宰辅!

    所谓的礼法孝道争论,不过是由头!

    吕大防这样说,明摆着是不肯轻易让步了!

    赵煦听着,面露冷意,这吕大防,当真是不识好歹!

    苏颂轻轻抬头看向吕大防,心里暗自摇头。

    到了这种时候,吕大防这么做,也只是螳臂当车罢了。

    就在苏颂暗自摇头的时候,果然,又有人抬头。

    正奉大夫沈琦,目光微微闪烁,突然举起板笏,朗声道:“下官不同意宰辅的说法。太皇太后最是仁慈,对陛下百般疼爱,也是最恪守礼法,不容丝毫偏差!难不成,知晓朝臣与官家侧对有违礼法,还不加以改正?难不成还会因此责怪官家不孝?简直是荒谬!”

    沈琦的话,铿如铁锵,有礼有据。

    梁焘等人一听,连忙再次抬手,大声道:“臣请陛下正对朝臣!”

    四五个人抬手,其他人相互看着,慢慢的只能跟着,毕竟前面已经‘请’了,这会儿退缩不得。

    于是,又有十几个人接二连三的出列,道:“臣请陛下正对朝臣!”

    眼见大势所趋,朝臣们纷纷跟进,包括苏颂,范百禄等三省的相公们!

    赵煦余光看着这个沈琦,暗自点头:不错!

    赵煦估摸着差不多,径直站起来,缓缓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魏墙林,居高临下的微笑着道:“魏卿家,你怎么说?”

    魏墙林紧张的差点跪下,连忙躬身道:“臣请官家正身!”

    赵煦眯了眯眼,越过他,看向一动不动的吕大防,道:“吕卿家?”

    满朝文武,也就吕大防与十个人左右,还在僵硬的站着。

    吕大防身后的人低着头,惊慌失措,内心恐惧无比,都在等着吕大防说话。

    吕大防苍老的脸上没有表情,肚子可见的鼓起来又消下去,慢慢抬起手,沙哑着声音道:“臣请官家正身。”

    吕大防身后的人听着,紧急的跟着道:“臣等请官家正身。”

    人不多,声音不大,却有种山呼海啸的感觉。

    赵煦眼见群臣慑服,心里登时无比舒坦,更有一抹豪情汹涌澎湃,似要冲顶而出!

    变天了!

    满殿的朝臣,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划过这句话。

    似乎为了配合他们心底的想法,宫外的万里晴空,忽然响起一道惊雷,闪亮紫宸殿。

    朝臣们心神又是一惊,连忙收敛心思,不少人表情晦涩难明。

    赵煦目光所及,皆是臣子,大手一摆,朗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朝臣们不管什么心思,只能抬手谢恩,而后回去站好。

    陈皮已经命人调动椅子,使得椅子正对朝臣。

    赵煦俯看着群臣,从容,微笑,缓缓落座。

    梁焘,曹政,沈琦等人大喜过望,举着板笏,心里激动不已。

    官家,即将亲政!他们等同拥有从龙之功,飞天腾达指日可待!

    赵煦坐定,更觉得舒服了,扫过前面的几位相公,微笑着道:“刚才说到哪了?”

    魏墙林这会儿已经退回去了,可哪敢再出来,抱着板笏,低着头,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事。

    大殿里安静了一阵,终于有人硬着头皮出列,道:“启禀陛下,是关于三司衙门一案。”

    赵煦的目光,直接看向沈琦,道:“沈卿家,你怎么看?”

    沈琦内心激动,极力保持脸上的平静,出列朗声道:“启奏陛下,三司衙门一案,令朝野震惊。陛下着令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会审并无不妥,待他们审理清楚,奏报陛下圣裁即可。”

    赵煦赞许的笑着道:“沈卿家说的有理,现在案情不清。刑部,御史台,大理寺。”

    黄鄯,马严,钱升三人出列,抬着手道:“臣等遵旨!”

    苏颂,范百禄等人没有说话,本身来说也没什么不对。急切的想要给苏辙定罪,落案,才是奇怪。

    赵煦不给吕大防纠缠的机会,道:“下面说说六礼使的事。一个发策使,一个告期使,众位卿家说说看,都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原本韩忠彦是发策使,被赵煦赶走了。苏辙是告期使,这会儿在大狱里。

    三相去其二,也将六礼使空出了两个位置。

    众人恍惚间,这才想起来这件事,神情各异。

    三位相公,这才短短时间,就去了两位!

    很多人神情不安,内心惶恐,或者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就要来了!

    能够充当‘六礼使’,无不是朝廷相公或者潜在相公,并不是简单的一个临时差事。

    满殿朝臣们有不少知道赵煦点过蔡京的名,但是另一个呢?

    一群人悄悄打量着赵煦,推断着他心里可能的人选。

    梁焘等人齐齐对视,眼神交汇,一时间没有主意。

    赵煦也不着急,微笑着的审视着殿中的朝臣,慢慢分辨着,哪些可以留下,哪些该送走。

    就在有人忍不住要出列的时候,突然间,门外的童贯快步进来,神情急切,来到近前,道:“启禀官家,出事了。”

    赵煦从他的表情里看出要密谈,道:“上前说。”

    童贯连忙上前,站在赵煦身前,在他耳边低声道:“刑部来人,说是,苏辙在牢中畏罪自杀了。”

    赵煦神情猛的一变,双眼怒睁着不远处的吕大防!

    朝臣们一直注意着童贯与赵煦,见赵煦的表情陡变,忽然间纷纷心里一惊。

    赵煦迅速恢复平静,面无表情的对着童贯摆了摆手。

    童贯应声从侧门退下。

    朝臣们看着赵煦,又看向吕大防,一个个内心浮想联翩。

    发生了什么事情?官家为何对宰辅怒目而对?

    吕大防抱着板笏,微躬着身,垂着眼帘,看不出半点情绪。

    但赵煦内心愤怒,非常的愤怒!

    他原本只以为吕大防弃车保帅,抛弃了苏辙,却万万没想到,吕大防居然杀了苏辙灭口!

    这让他赵煦很愤怒,也令他深刻的明白,权力争斗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谈笑风生,是刀光剑影,是你死我活!

    ‘旧党’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约束,端的是无耻无德,超过了他的想象!

第八十五章 送你回家

    赵煦看着吕大防,余光扫过满殿群臣。

    苏辙不会这么稀里糊涂的自杀,所以只有一个字可能:被自杀!

    苏辙一死有太多的好处,既能掩盖三司衙门内的弊案,也能让朝廷与苏辙切割,断了赵煦继续插手的由头!

    赵煦眼神扫过群臣,心里推敲推敲再推敲。

    他的动作太快,根基不牢,并不能一口气将这些朝臣换了,哪怕是等一些人回京也需要时间。

    赵煦在打量群臣,殿中的朝臣正心惊胆战,他们都感觉到出事情了,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让官家不掩饰的对宰执直接怒目相视。

    苏颂瞥了眼吕大防,开口道:“陛下,此次立后,是我大宋大事,也是陛下的。之前孟娘娘提议蔡京充任发策使,这告期使当由陛下推荐。”

    范百禄,范纯仁等人只以为苏颂是惯常和稀泥,情知已经阻止不了赵煦,静等着,想知道赵煦属意的告期使是谁。

    赵煦看了他一眼,简单直接的道:“刑部的消息,苏辙畏罪自杀。”

    一语落下,满殿皆惊!

    所有人面露骇色,不可置信!

    苏辙一案,并不清楚,至今太多细节没有显露。但可以肯定的是,苏辙并没有直接参与,最多就是一个‘御下不严’,怎么突然就畏罪自杀了!?

    继而就想到了赵煦刚才的反应,很多人不自禁的看向吕大防,眼神闪烁不断。

    苏颂,范百禄等人更是心头震动,真的是吕大防做的?

    吕大防神情不动,仿佛没有看到赵煦之前的愤怒,对朝臣的注目礼也无动于衷。

    刑部尚书黄鄯心神震荡了片刻,忽然醒悟,万分惶恐的出列,直接跪地,大声道:“陛下,此事臣还不知情,请陛下给臣机会,让臣查个清楚!”

    黄鄯说着,头上不自觉的全是冷汗,心里恐惧到极点!

    一个三司使在刑部大牢畏罪自杀,即便是真的自杀,他也无法摘除干净,必然被朝野攻讦,严厉问罪,后果难料!

    御史中丞马严神情不安,脸色变幻不断,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出列请罪。

    而大理寺钱升则拧着眉头,看了前面吕大防一眼,立着没动。

    梁焘等人面面相窥,即惊又怕。

    计相在刑部大牢畏罪自杀,这件事肯定会震惊朝野,沸反盈天!

    不过焦点会被转移,没人会在意舞弊的事了,只盯着‘苏辙畏罪自杀’六个字,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推给他!

    赵煦没理会苏颂的和稀泥,不看黄鄯的请罪,盯着吕大防道:“宰辅,你可知罪?”

    吕大防低垂着眼帘,抬起板笏,声音沙哑平静的道:“臣知罪。政事堂会对这件事严厉调查。第一,刑部尚书以及属官通通革职查办。政事堂与枢密院联合派人调查,务必将这些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苏颂,范百禄,范纯仁等人对视一眼,神情凝色。

    吕大防说的看似在理,这个案子已经超过三法司的权限,只能由政事堂与枢密院联合出手调查。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还是落在吕大防手里。

    是圆是方,由他拿捏。

    梁焘等人脸上不安,真的要是由政事堂与枢密院来查,怕是三司衙门下面的户部,也就是他们这些人恐怕都要被牵连进去!

    若是再狠一点,搞点诛连,刚才出列力挺官家的,可能会全数栽进去,被连根拔起!

    陈皮站在赵煦不远处,一样的担心。

    朝政几乎都在吕大防手里,他要是想做些手脚,没人能阻止,甚至是合理合法,找不出半点破绽。

    陈皮看向赵煦,抿着嘴角,暗想:官家刚刚在紫宸殿坐稳,吕大防迎头来这么一手,该怎么应对?

    赵煦神色不动,心底在飞速计较着。

    高太后毕竟没有撤帘,垂帘听政的法理还在,赵煦需要外廷的配合,才能畅通的旨意与命令,吕大防这一招,应该是深思熟虑的,掐中了赵煦眼前的软肋。

    赵煦双眼微微眯起,盯着吕大防。

    刚刚正身,岂能就这样被打回去!

    赵煦身体前倾一些,看着吕大防,淡淡道:“先是三司弊案,环庆路军饷遗失,涉及六七百万贯,接着三司使畏罪自杀,朝臣震惊,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作为宰执,吕卿家,你就不想跟朕说一点什么?”

    殿中的朝臣纷纷抬头看向赵煦,目光惊变。

    官家,要对宰辅出手了吗?

    不说马严,韩忠彦等人,即便是梁焘,曹政,沈琦也是神情慌乱,看向赵煦是欲言又止。

    吕大防可不是刘世安,这位是宰辅,既不能打,更不能死,甚至是,贬斥都不行!

    毕竟是当朝宰辅,太皇太后还在,在法理上,赵煦没有资格单独罢黜,贬斥宰辅。

    吕大防默默无声,苍老的脸上一片木然之色。

    赵煦冷眼盯着他,道:“大相公,朕在问你的话?”

    吕大防浮肿的眼皮抬起,顿了一会儿,声音平淡的道:“臣知罪。”

    赵煦脸色淡漠,心念如电转。

    吕大防是宰辅,朝野相望,这点理由不足以罢黜他,并且罢黜了他,政务可能会乱了套。

    眼下,他需要稳住眼前这些人,快速布局!

    苏颂比赵煦更清楚现在的朝局,生怕赵煦硬来,连忙开口道:“陛下,三司衙门一案还未调查清楚,功过暂不能断,还请待调查清楚后,再做定夺。”

    苏颂话语落下,不少人醒悟,纷纷跟进。

    范纯仁也抬起手,道:“陛下,还请三思。”

    范百禄举着板笏,道:“臣请案清之后,再赏罚功过。”

    果然是官官相护!

    赵煦眼见这些人跳出来,心里冷哼一声,目光微微闪烁。

    他是要稳住眼前的朝局,却不一定留下吕大防!

    赵煦坐直身体,沉吟般的道:“吕相公劳苦功高,朕与祖母有目共睹。朕相信三司衙门之事与吕相公无关,但发生这般重大的弊案,事关国社边疆,吕相公作为宰辅,朕要是不有所处置,朝野难免觉得朕偏私,不公正。另外,吕相公耳背的毛病越发严重,这样吧,朕就罚吕相公回府自省三个月,好好调养身体。身体养好了再回来为朕分忧,为我大宋万民谋福。”

    苏颂听着赵煦的话,老脸动了动,默默退回来。

    他的担心多余了。

    范百禄与范纯仁对视一眼,拧着眉,沉着脸。

    苏颂确实多虑了,上面的官家根本就没打算贬斥或者罢黜吕大防。但这种‘关心之举’,却实实在在的将吕大防赶出了朝廷,并且众人心知肚明,不管是三个月还是一天,这一去,吕大防就再也回不来了!

    梁焘,曹政等人心里松口气,官家到底是官家,这一手,着实漂亮!

    不是贬斥,罢黜,满怀关心的却达到了相同效果!

    马严,韩宗道等人悄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要是吕大防在这个时候被罢黜,四月末的短短十天,吕大防,韩忠彦,苏辙三相就都没了,这必然会引起朝野不安,混乱,一发不可收拾!

    赵煦不理会殿中这些大臣复杂的心思,目光逼视着吕大防,道:“吕卿家,可明白?”

    他必须将吕大防送回家,他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朝野,向他们宣示:谁才是皇帝,大宋是谁说了算!

    胆敢挑衅,绝无好下场!

    ——

    想对作者菌说什么嘛?

    群号,景仁宫:983546750

第八十六章 困顿

    眼见赵煦一而再的向吕大防发难,朝臣们心里滋味难明。

    哪怕是‘回府自省’,也令朝臣们心思摇动,这预示着朝廷将要发生更多的事情。

    满殿的朝臣没有接话,殿中安静了好一阵子。

    突然间,苏颂说话了,他抬起板笏,语气有些急的道:“陛下,国事繁杂,北边的夏人蠢蠢欲动,还请让吕大防戴罪在堂,将功补过。”

    范百禄好像突然醒悟,跟着道:“陛下,环庆路军饷丢失,国库空虚,环庆路急需粮草,边疆不稳,朝廷厄需团结,请陛下宽宥一二。”

    两位相公说话,好多人跟进,纷纷求情,继二连三,近乎有二十人!

    即便没有出列的梁焘等人,此刻也是皱着眉头,迟疑不决。

    吕大防是宰执,政事堂以及三省六部到处是他的人,他要是突然‘回府自省’,谁能接替他主持大局?

    朝廷内外那么多事情,若是开封乱了,环庆路那边可能也会有变!

    赵煦扫过求情的这些人,目光看向第一个求情的苏颂,道:“苏相公,你暂理政事堂,等事态平息,吕相公回来如何?”

    苏颂抬头看向赵煦,将脸上的凝重明白无误的摆给赵煦看,道:“陛下,臣年老力衰,不足以与担任。”

    赵煦看着苏颂,知道他不是故意推脱,他是确实没有能力畅通朝局。

    赵煦神情不动,心里不断的计较。

    朝局现在必须要稳,各项政务更不能耽搁,尤其是事关环庆路的事!

    但他不能容忍吕大防这样的胁迫,这是一次朝会,必须严厉的打回去!

    上面有高太后,下面再有一个吕大防,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用!

    赵煦目光看向范百禄,范纯仁,直接淡淡道:“嗯,那二位范卿家一起分担,主持政事堂的政务。如果三位相公还不足以担任,朕就不知道三位卿家在朝廷里还能做什么了。”

    苏颂,范百禄,范纯仁三人齐齐一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赵煦这句话是在警告他们!

    但即便他们三人加起来,除非有吕大防协助,或者将朝中不少人撤换掉,否则依旧很难畅通政令,皇帝的旨意,怕是仍然出不了皇宫!

    不管是出于整肃朝廷官场,还是自身立威,赵煦都不能允许吕大防继续站在朝堂上,压住了苏颂三人,看向吕大防,再一次的道:“吕卿家?”

    不苏颂,范百禄以及韩宗道,马严亦或者梁焘等人,已经十分明白赵煦的想法了,默默的将目光落在吕大防身上。

    吕大防何尝不清楚,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到这么快。

    顿了好一阵,他抬起手,声音越发的沙哑,道:“臣,谢陛下。”

    赵煦这才微笑,朗声道:“吕卿家能体谅朕,还是识大体的。嗯,那发策使……就由章惇来吧。告期使……梁卿家你来。沈卿家,曹卿家佐之。陈卿家,宫内校舍正好缺侍讲,你来吧。”

    不等众臣反应,梁焘,曹政,沈琦,陈河汉四人大喜,连忙出列,齐齐抬手道:“臣遵旨!”

    殿里不少人看着,暗自羡慕,又可惜后悔刚才没有出头,否则现在就要高升了。

    能够充任告期使以及副手,那注定要飞黄腾达。有了皇帝陛下的眷顾,前途不可限量!

    苏颂,范百禄,范纯仁等人皱起眉头,面露沉色。

    一来,他们忧心吕大防离开的政事,二来,就是这个章惇,他当初是王安石最重要的助手之一,他要是复起,曾经的‘新法’可能又要回来了。

    赵煦也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初步的布局目的已经达到,向着苏颂三人,道:“目前当务之急是有两个:一,查清楚三司衙门的弊案,要举一反三,彻底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鉴于当前案清不清,三司使畏罪自杀,暂由户部代理三司衙门一应权职。第二,就是环庆路的军饷,不得再拖。朕已经命内库准备一百万贯,即刻筹集钱粮,押送环庆路,由殿前司派兵护送。其余军饷,着令政事堂在一个月内筹集!”

    眼见赵煦下了旨意,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朝臣们能怎么说,只能举起板笏,道:“臣遵旨。”

    赵煦瞥了眼吕大防,见他也举着板笏,心里舒坦,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苏相公,二位范相公,你们代表朝廷,去探望一下祖母。”

    苏颂,范百禄,范纯仁三人看着赵煦,抬手应着,心里却跌宕起伏,难以平静。

    今天,太皇太后没来,官家正身,吕大防‘回府自省’,这任何一件事在过去都是重大事件,震动朝野,何况三个一同发生。

    他们已经可以清晰预见,朝野即将地动山摇!

    朝臣们是各有心思,目送赵煦离去,又看向前面的吕大防,双眼里闪闪烁烁,心底究竟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赵煦出了紫宸殿,来到后殿,坐在椅子上,回想了一下刚才殿里的的一幕幕,微笑着接过童贯递过来的茶杯。

    童贯越发的小心谨慎,低着头,心里有些懊悔之前过于冲动,说了太多的话。

    眼前这位官家,远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好糊弄,他那些小手段,怕是在官家眼里十分可笑!

    赵煦喝了口茶,道:“刘横,将慈宁殿外的禁卫撤去一半,慈宁殿不用封了,什么人要见祖母,祖母要见什么人,都不拦着。”

    刘横站在门旁,当即应声道:“是。”

    陈皮从外面进来,道:“官家,皇城司已经围住了刘世安府邸。”

    赵煦点点头,心里思索一番,笑着道:“朕的箭已经发出去了,就让朕看看他们是怎么表演的吧。”

    他其实很期待,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情,相信朝野内外一定会发生很多令他意想不到的有趣事情。

    陈皮没有了以往的那么战战兢兢,信心增加不少,恭谨的立在一旁。

    童贯就更加谨慎了,心里暗想着,得再立新功,否则他未必能保得住眼前圣眷。

    与此同时,苏颂,范百禄,范纯仁三人出了紫宸殿,直奔慈宁殿。

    一路上,三人都很沉默,他们身在中枢,对很多事情十分敏感,并且心知肚明。

    年轻官家有些迫不及待了,由此可能引发的事情,令他忧心忡忡。

    范纯仁是范仲淹之子,从小就随他父亲经历了太多的宦海沉浮,党同伐异,瞥了眼左手侧的苏颂,语气冷漠的道:“苏相公,就要成为宰执,下官在这里恭贺了。”

    苏颂拄着拐杖猛的一顿,看都没看他,继续向前走。

    范百禄高大,精瘦,见慈宁殿在望,淡淡道:“苏相公,就没有一点兔死狐悲的伤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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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人心(求收藏

    苏颂见这两人态度不善,轻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该拦的我会拦,刚才在殿里你们也看到了。”

    前不久的紫宸殿内,确实是苏颂三番两次的出言。

    但这在二范看来,不过是和稀泥。

    范纯仁神情越发冷漠,道:“官家要是再起变法,你会怎么做?”

    苏颂拐杖一敲一敲,没有回答。

    范纯仁见着,冷哼一声。

    范百禄直接看向他,道:“宰执,计相都走了,枢相。”

    范百禄将‘枢相’二字要的重了一些。

    苏颂听得出二范对他的态度不满,却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一句话就能明白太多,口舌太多无益。

    三人来到了慈宁殿前,收住口,见有禁卫把守,神情各异,倒是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高太后勉强的出了寝宫,在偏殿见了三人。

    见过礼之后,苏颂坐在椅子上,拄着拐杖,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范纯仁打量着高太后,心里想问是否被软禁,最终道:“娘娘,一切还好吧?”

    高太后已经知道了一些紫宸殿里发生的情况,看着范纯仁,感慨的道:“还好,辛苦卿家了。”

    范纯仁听着,登时一肚子话想说,可不知道从哪里说。

    范百禄直接问道:“娘娘,官家是否已经打定了主意?”

    高太后看向范百禄,神情平静,没有说话。

    她到底是老宋家的人,是太皇太后,即便与赵煦有冲突,也不能将话说的太白,丢脸面。

    但不说话,就是默认。

    范纯仁直接坐直,道:“臣去见官家,请官家请出娘娘,若是官家不肯,我就一头撞死在福宁殿前!”

    “不可!”苏颂一听,知道范纯仁做得出来,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连忙出声阻拦。

    高太后也不允许,‘死谏’往往与‘昏君’,‘亡国’挂钩,大宋朝正鼎盛,怎么能出这样的事?

    “卿家稍安。”

    高太后出声安抚范纯仁,道:“没到那个地步,暂且看看吧。”

    说话的时候,高太后目光看向门外,神情平静,却又有说不出的威严味道。

    苏颂,范纯仁,范百禄三人见着,都是微微一怔。

    就在这时,赵煦从后殿回返福宁殿的路上,一个黄门急匆匆跑过来,紧张的道:“启禀官家,太后娘娘,刚刚,过世了。”

    赵煦的脚步猛的一顿,先是惊容,继而怔了怔,许久,看向慈宁殿的方向,轻声自语的道:“真是时候啊。”

    向太后满心想着做高太后第二,不折手段,差点害死赵煦,直接害死高公纪,高太后肯定不容她,只是,这个死的时间点,着实太好了!

    向太后作为神宗的皇后,赵煦的嫡母皇太后,她一死,赵煦必然要守孝,这立后大婚要推迟了。

    立后大婚推迟,赵煦与高太后协议的‘大婚后撤帘还政’自然也要顺延。

    所以,这向太后,死的真是时候!

    陈皮瞥了眼四周,凑近道:“官家,会不会是……”

    赵煦摇头,道:“之前孟美人就提醒我了,只能说,刚刚好。”

    至于里面有没有高太后的加速,得问高太后本人了。

    陈皮没有再多问,心里却了然。

    向太后毕竟是当朝太后,没有被夺去封号,皇家的龌龊事不能摊开,所以,该有的葬礼还得有。

    嫡母葬礼时,哪有儿子喜庆大婚的道理?

    赵煦想的却是,向太后这一死,他的很多计划都会被打乱,吕大防这个‘闭府反省’怕是闭不了几天了。

    “这游戏,更好看了……”赵煦微笑着自语,向太后这一死,或许会炸出更多的牛鬼蛇神,奇葩故事来。

    赵煦自语的当口,高太后与苏颂三人说着话,话里话外都是发自肺腑的感慨。

    “老身确实老了,短短时间,就病了两次,差点醒不来。”

    “英宗皇帝驾崩后,老身拖着神宗,几十年风风雨雨,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官家总算是长大了。”

    “今年六十多了,活的太久,尽自个享福了……”

    “朝政呢,老身是信得过诸位相公的,官家到底还年轻了些,你们要多担待,该辛苦的辛苦一些……”

    苏颂,范百禄,范纯仁听着,脸上再三变动,几次欲言又止。

    看着以往威严从容的太皇太后,这会儿满脸病容,语气虚弱,三人心里各有感受。

    他们也是人老成精,从高太后话里,他们听得出来,高太后并非真心想要撤帘还政,还是这位年轻官家手段太快太狠,软禁高太后出不了慈宁殿。

    但,他们又能做什么?

    官家没有重大,天下人不能容忍的错误,即便再过分,他们这些臣子也只能听着,至于‘废而另立’,作为臣子是想都不能想!

    高太后说这些,当然不是有这样的指望,好似累了,叹了口气,道:“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诸位卿家,国事为重,莫要畏难。”

    ‘国事为重,莫要畏难’八个字的意思已经溢于言表了。

    苏颂,范纯仁,范百禄都听得明白。

    年轻的官家想要继承他父皇,神宗皇帝的变法改制,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是因为反对变法的功劳,从而登上今天的高位,而今年轻官家要再来,他们这些人得‘国事为重,莫要畏难’。

    苏颂默默无声,他的立场不在于变法还是守旧,在于朝局的安稳,谁乱来他反对谁。

    范纯仁沉吟不语,他听得懂高太后的意思,想的却是神宗年间旧事。

    神宗朝,尽管王安石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坚决反对而两次罢相,但神宗皇帝并未放弃变法,所以,他们在些人神宗一朝几乎都在流放,王党至始至终占据朝堂,直到神宗驾崩,当今官家登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会不会重演旧事?

    范百禄则不同,他皱着眉,似有话说。

    高太后目光审视着三人,忽然道:“老身累了,三位相公好好想想吧。”

    苏颂三人会意,连忙起身道:“臣等告退。”

    他们今天来,是代表朝廷确认太皇太后的‘安危’的,现在太皇太后对于软禁只字不提,他们要装聋作哑。

    当然,即便高太后提了,他们还得想办法装聋作哑。

    三人刚要走,高太后忽然又道:“子功相公,你留下。”

    子功,范百禄的字。之所以不叫范相公,大概是区别于范纯仁。

    苏颂与范纯仁看了眼高太后,没有说话,径直离开。

    范百禄有些意外,但还是应着,继续坐下。

    高太后看着他,神情越发感慨,道:“当初英宗与慈圣皇后嫌隙,卿家谏言英宗,慈圣皇后撤帘后,你又多有维护,卿家,老身也到了这个时候了。”

    范百禄双目微凝,拧着眉。

    高太后说的,其实就英宗年间的濮议事件,慈圣皇后就是曹太后。

    所谓的‘濮议’,就是关于英宗对他生父的称谓引起的。

    英宗是藩王过继,并非是仁宗亲子,养在膝下多年。继位后,他坚持称呼他父亲为‘皇考’,朝臣则极力反对。

    当时身为言官的范百禄更是言辞激烈,连连上书,天无二日,一个人怎么能有两个父亲?这违背礼法,是大不孝,何况是天下表率的皇帝!

    曹太后当然更不能忍,过继就要断绝那边一切的关系,你继承皇位,反而去认了亲父,那我与仁宗算什么?

    名分既定,内外有别,事关皇位,岂能妄动!

    于是乎,曹太后与朝臣们坚决反对,朝野山呼海啸。

    按理说,英宗应该退让,这确实违背礼法,外加曹太后与朝臣们的压力,刚刚登基,怎么能与天下人对抗?

    但英宗丝毫不退,他有他的考虑:第一,皇位的正统性问题。哪有藩王的儿子是皇帝的?所以,他称呼他亲爹,必须是‘皇考’,皇帝的儿子才能是皇帝!

    第二,就是礼法上的悖论。明明是亲爹,怎么能称呼为‘皇伯’,亲生父子反而成了外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无可改变!亲爹都不认了,还算什么孝道?

    当然,也或许还有权力争斗以及父子感情之类。

    总之,这件事在当时的朝野引起巨大波澜,包括司马光等人在内,全力反对。最终两相争执不下,是韩琦与范仲淹从中穿插,令曹太后退让,英宗得以称呼他父亲为‘皇考’,这才算平息了这件事。

    曹太后撤帘还政后,看到机会的人,纷纷弹劾、攻击之前支持曹太后,反对英宗的朝臣,并且危及到了曹太后的地位。

    这个时候,之前反对英宗的范百禄,还是小小言官,公然上书,据理力争,在朝野颇为瞩目。

    作为英宗皇后的高太后,自然记忆犹新。

    高太后说这些话,其言自明。

    现在的情形与当初极其相似,眼见年轻官家掌权,必然会有无数趋炎附势之人将要重复当年的旧事,威胁她现在的身份与地位。

    范百禄是经历了当年的濮议的,也清楚高太后话里的意思,却没有立即开口。

    因为,现在情形与当年完全不同!

    英宗时期的党争还没有现在酷烈,范仲淹,韩琦等人也算不偏不倚,稳住了朝局与天下人心。可眼下是‘新旧’两党水火不容,朝廷里没谁能有范仲淹,韩琦等人当年的威望。

    官家要变法,必然重启新党,这么多年的厮杀,恩怨难解,定不能相容,那时,谁能站出来阻止,保护高太后以及他们这些人?

    高太后看着范百禄不说话,轻叹一声,道:“老身不要求卿家做什么,只有一件事。在老身闭眼前,不想再次看到天下大乱,社稷动荡。”

    听到这句话,范百禄脸色微变,再也沉默不下去,肃色躬身道:“娘娘放心,臣也不想看到那一幕。”

    高太后盯着他一会儿,点点头,道:“有卿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吕卿家确实御下不严,才导致三司衙门的事。相信过几日,他就会向官家请罪,官家向来宽仁,会请他出来。”

    范百禄没那么乐观,只能应着道:“是。”

    他却不知道,高太后这话里有话。

    两人说了一阵,范百禄这才心事重重的出了慈宁殿,返回政事堂。

    在范百禄离开慈宁殿时候,吕大防已经回到府里,安静的坐在书房里。

    他向来喜欢的三子,吕宏宥站在他身前,抬着手,看着吕大防的神色,面露担心。

    作为儿子,他看的清楚,他父亲现在的沉默与往日不同。

    往日的沉默是自信,从容,现在,则是真的沉默。

    吕宏宥等了一盏茶功夫,打破平静的道:“我都听说了。敢问父亲,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吕大防缓缓睁开眼,看着他,道:“你说的什么?”

    吕宏宥道:“父亲为什么一定要阻止官家亲政,更是在紫宸殿与官家针锋相对?这是自招祸患,我知道父亲自有打算,事关吕家安危,儿子想问一问。”

    吕大防看着他,静默了好一阵子,道:“‘王党’在的时候,你看到了,你还想再看一次吗?”

    ‘王党’,是当朝对当年变法朝臣的称呼,‘朋党’二字是朝廷的忌讳,称呼曾经的宰相为‘党’,自是一种攻击,贬低。

    实则上也是,终宋一朝,甚至更远,王安石都被极度贬低,奸佞、小人、权相等污秽之词笼罩全身。

    吕宏宥看着吕大防,道:“儿子问的是,父亲为什么做的这般激烈?”

    吕大防沙哑着声音,道:“如果说,苏辙的事,我是事后知道,他们擅自做主,你信我吗?”

    吕宏宥一怔,他尽管没有入仕,耳濡目染,却是知道里面的龌龊,沉默一阵,道:“自然信。父亲,接下来想要怎么做?官家已然厌恶父亲,再这样下去,天降雷霆。”

    吕大防双眼睁开了一些,声音大了,坚定之意充斥,道:“尽人事听天命,能拖多久是多久。”

    吕宏宥看着眼前苍老的父亲,忍不住的道:“当年人说介甫先生是坳相公,后来君实先生是又一位,儿子看来,父亲也是。”

    介甫是王安石的字,君实是司马光的字,这两位都曾是朝廷宰执。均以脾气执拗著称。

    吕大防听着,忍不住一笑,声音更大的道:“让家里准备一下,早则三个月,迟则半年。”

    吕宏宥知道他父亲话里的意思,等官家站稳,将那些人招回来,足够替代他父亲的时候,就是他父亲被贬出京,来来回回贬谪的时候了。

    一如当年反对变法的旧党以及现在的新党。

    “是。大人辛苦。”吕宏宥抬起手,神色肃敬。

    大人,是一种特别的称呼,在对外介绍自家父亲时严肃,庄重的称呼,吕宏宥当面说,更显敬重。

    吕大防微微转头,看向窗外,语气波澜不惊的道:“要热闹了。”

    吕宏宥跟着看过去,天色依旧。

    天色没变,人心呢?

    ……

    皇城司的人,足足六十多人,围住了刘世安府邸,正在进行抄家。

    刘府哭喊一片,外面的人窃窃私语,幸灾乐祸居多,同情者寡。

    蔡攸站在刘府门前,看着这一幕,神色苍白,眼神恐惧,站了好一阵子,这才回府。

    西席先生没了往日的从容,看着蔡攸回来的表情,沉思不已。

    原本蔡京是官家指定的发策使,现在却突然换成了章惇,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信号!

    蔡攸心慌意乱,还是忍不住的道:“先生,您说,会不会是因为父亲还未回来,官家着急,这才临时换了人?”

    中年人抬起头,看着他,道:“章惇也不在京城。”

    蔡攸心里瞬间被击溃,脸色苍白如纸。

    他父亲,还未得宠就失宠了?

第八十八章 惊天动地

    蔡攸学识不行,前途受限,所以一心的歪门邪道。

    眼见他已经靠近官家,并且他爹得到官家的再三点名,在官家逐渐掌权,他们蔡家即将重返朝廷,重现昔日光辉,甚至更上一层楼之时5,怎么能功亏一篑!

    并且,还不止是功亏一篑,官家临时换人,还表示着对他爹蔡京的厌恶,或许,他们蔡家不但不能重返朝廷,可能还要面临官家的怒火!

    蔡攸神情变幻,忽然一咬牙,看着中年人,道:“先生,事到如今,还请先生告诉我,父亲,是不是已经到京了?”

    按理说,他父亲至少在两天前就到了!

    中年人猜测蔡家或将要面临大祸,沉吟一阵,道:“学士确实已经到了,应该知道消息了。”

    蔡攸当即大声道:“我要见父亲!”

    中年人看着他,道:“勿要慌乱。学士既然没有露面,就有他的想法,不要着急。”

    “我要见父亲!”蔡攸满脸怒色,双眼通红的盯着中年人,近乎一字一句的道。

    中年人心头微惊,他在蔡攸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恨意’!他之前觉得蔡攸好钻营,只是年轻人的上进,却没想到因为可能的失势,蔡攸居然对他的父亲生出了恨意!

    中年人深深的看了眼蔡攸,暗自定神,道:“我与学士通过几次信,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蔡攸想到了之前他给赵煦送的那个纸袋,登时红着双眼道:“父亲是不是回来的更早?那些东西是他给你的?”

    中年人摇头,道:“不清楚。”

    蔡攸满脸的怒色,心里更是怒火重重,眼神闪烁一番,怒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中年人看着蔡攸的背影,眉头皱起,轻声道:“看来,这蔡府不是久留之地啊。”

    在中年人话语落下的时候,梁焘,曹政等人内心澎湃,热情高涨,满怀干劲的在做事。

    太皇太后不临朝,官家正身,离撤帘还政已经不远!

    他们都得到了‘六礼使’的充任,将来必然是新朝新贵,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户部内外都很激动,比之以往的暮气沉沉,简直是太阳高照,热火朝天,每一个人都来去匆匆,手里都是事情。

    右侍郎曹政拿着一叠公文进了梁焘的值房,见他埋头书写,依旧兴冲冲的道:“尚书,外面不少人求见,不见见吗?这些人基本都是三司衙门内的,有他们帮忙,我们能省很多功夫。”

    梁焘头不抬,笔不停,声音平静的道:“我不能太高调,你去见,能收拢的都收拢过来。不止是我们需要人,官家更需要。我在写关于三司衙门的一些改革建议给官家,外面还有什么事情吗?”

    曹政听着,连忙道:“有。刑部那边如临大敌,三司衙门被围的水泄不通,我们想要人与东西,黄尚书都不给。苏相公还在枢密院,二范相公没有在政事堂,无人主事,我们想要的批文也拿不到……”

    梁焘笔头一顿,眉头皱起,沉思再三,抬头看向他,道:“虽然说,官家要动用内库,但国之大事,不能仅依靠官家的内库。”

    曹政点头,道:“这个下官明白。只是,即便尚书暂代三司使,没有政事堂的核准,我们开不了其他的府库,环庆路那边催的急,不能等了。”

    梁焘没有之前的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内心如潮,渴望做出成绩给赵煦看,哪会这么容易退缩。

    他看着曹政,正色的道:“他们拖不了几日,官家今日杖毙了刘世安,驱逐了吕相公,就不差其他人!你将东西准备好,明日,随我去枢密院。”

    曹政一怔,道:“不是去政事堂吗?”

    梁焘继续俯身书写,道:“政事堂有什么用。环庆路的事,苏相公不会坐视不管,眼下,也唯有苏相公才能成事。”

    曹政若有所思,会意的道:“好,我这就去。”

    苏颂虽然惯常和稀泥,但该有的担当,尤其在涉及环庆路安危的大事上,不会如其他人那样含混不清。

    户部这边忙着,刑部则充满了肃杀之气。

    御史中丞马严陪在黄鄯身侧,他们身前站着两个侍郎,四个员外郎,一个个战战兢兢,神情恐惧。

    门外是二十多个带刀衙役,刀已经拔出来。

    三司使死在他们刑部大牢,即便是畏罪自杀,那也大事!

    黄鄯面色阴沉,感觉着膝盖上还有在紫宸殿跪久残留的凉意,盯着眼前的六人,杀气腾腾的道:“事情轻重你们清楚!左谏议大夫刘世安被陛下当场杖毙在紫宸殿外,籍没全族!你们不想死,连累亲族,就老实的说!”

    六个人浑身冰冷,心胆俱寒。

    其中一个僵直的抬手,语气颤栗的道:“尚书,下官第一时间去查验了,计相是割破喉咙而死。”

    黄鄯上前一步,厉色道:“我问的是,计相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是左侍郎,他悄悄瞥向左右,表情动了又动,硬着头皮道:“确实,有可能是被加害。”

    他只能说到这里了。

    黄鄯脸色狰狞的想要杀人,咬牙切齿的道:“今天,要是不查出个所以然,给陛下交代,明天一早,皇城司就会来查封刑部,本官要是没有好下场,你们也提前备好棺材!”

    六个人浑身剧烈一颤,抬头颤颤巍巍的看向黄鄯,又脖子一冷,猛的低头。

    他们知晓轻重,却更不敢多言。

    三司使能被人害死在刑部大牢,谁都知道里面水很深,哪敢多牵扯!

    马严站在一旁,面沉如水,双眼冒着火光。

    他们原本是奉赵煦的旨,会查三司衙门弊案,现在案情没多少进展,三司使却死了!

    他们已经可以预见,现在就有言官在写弹劾他们的奏本了!

    这必然是喧天大案,没那么容易了结!

    他看着刑部这六人不肯说,双眼幽冷,沉声道:“分开他们,一个个审,用刑!”

    六个人神情大变,张嘴欲言,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黄鄯不想这样,但别说前程了,眼前顾得住身家性命就算不错了!

    “来人,将他们押进去!给我审,审不出来,就用刑,用大刑,死活不论!”黄鄯咬着牙怒声道。

    一队刑部衙役冲进来,就要奔向六人。

    六人神情苍白,恐惧,却还是不敢在这里说话,被拖着还不断的给黄鄯,马严使眼色。

    马严看着,知道多少能审出一点,依旧是神情变幻不断,眸光冷峻,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道:“你觉得,这件事与钱升有关系吗?”

    钱升,大理寺卿。

    黄鄯自然早想到了他,心里揣测着这里面的水深,拧的眉心生疼,道:“要是能揪出钱升,也算能有所交代,我怕揪不出,或者牵出背后的大佛!”

    这同样是马严顾忌的,钱升背后就是吕大防,谁都知道。可要牵出是现任宰辅谋杀三司使,那可就是前所未有的大案,惊天动地了!

第八十九章 再出手

    马严沉默了一阵子,脸角绷直,沉声道:“先不说那么多,查吧!今夜里,一定要有个结果!”

    黄鄯明白,今日紫宸殿的巨变,肯定会震动开封城,明天可能有着他们预想不到的变化出现,他们必须要有所交代,否则绝难轻易脱身!

    两人对视一眼,在椅子上坐下静等着。两人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凝重如冰!

    天色还没黑,中书省已经收到了十几道奏本。

    秦炳这个中书舍人,算是政事堂的大管家,看着送进来的一道道奏本,默默无声,心头一片沉重。

    这些奏本,自然不是他们安排的。

    有几道是弹劾刑部的,有几道是指责吕大防的,有几道是冲着苏颂的去的,甚至于还有一道,公然指责高太后‘擅权禀国,久不归政’!

    这是前所未有的,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东西。

    秦炳抬头看了眼,吕大防的值房关着,静悄悄的,不同以往,这里面,真的没人。

    秦炳默默看了一阵,将这些奏本收起来,不远处一个通事舍人进来,看着问道:“秦舍人,这些奏本,送往何处?”

    以往,这些奏本经过各位相公批阅后,自然是送去慈宁殿。

    秦炳听得出他的意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先放着吧。”

    通事舍人见他真的就放到一边,轻声问道:“是否送往福宁殿?”

    秦炳骤然神情冷漠,道:“这些事不是你该问的!”

    这个通事舍人目光微微闪烁,抬手道:“是。”

    秦炳没理会他,收拾一番,又在各个房间看了一圈,这才下班出门。

    他站在门前,又向西面的枢密院看去,犹豫着要不要去见见苏颂,最终他还是没去,径直出宫。

    这时,那通事舍人悄悄从角落出来,看着秦炳的背影,嘴角冷笑,转身走向掖庭局方向。

    现在宫内的情况已经越发明朗,尽管周和还是黄门令,实际上主事的是两个人——陈皮,童贯。

    这通事舍人透过关系,直接找到了童贯。

    童贯这会儿正小心谨慎,四处别摸,企图再立新功,稳住在赵煦心里的地位,

    童贯坐在椅子上,目光幽幽的看着身前躬着身的通事舍人李品,慢悠悠的道:“你是说,秦炳将原本应该送给官家的奏本,全数压在了政事堂?”

    李品连忙抬手,道:“是。小人还特地问,是否要送给官家,秦炳严词拒绝了。”

    童贯顿时冷哼一声,道:“秦炳好大的胆子,官家的奏本也敢扣!”

    李品看着童贯的神色,小心翼翼又若有深意的,道:“谁说不是呢,但小人位卑言轻,只能来告诉公公。”

    童贯听得出他的意思,余光瞥着他,道:“你放心,我不抢你的功劳。在这等着,我去见官家。”

    童贯当即出了掖庭局,来到福宁殿,站在赵煦书房外,看着赵佶在,恭谨无声的立着门外。

    书房里,赵佶坐在赵煦对面,手里握着毛笔,桌上是白纸,他鼓着脸,抿着嘴,一笔一划的写着。

    赵煦抱着茶杯,看着小混蛋认真专注的练字,内心十分满足,很是悠然自得。

    写了八个后,赵佶抬头看向赵煦,道:“写好了。”

    赵煦唔的一声,身体不动,抬头看了眼,道:“永字还是写的不够圆润,再写。”

    赵佶紧抿着嘴,瞪着眼,与赵煦对视。

    赵煦哼了一声,道:“校舍的先生说了,你写的不好,要朕多督促,再敢瞪我,今天就别想走了。”

    赵佶心里将校舍那帮先生恨死了,心里还想着待会儿去朱太妃那吃点心,眼见赵煦悠哉悠哉好不惬意,不忿的道:“不会,官家你写给我看!”

    赵煦面无表情,淡淡道:“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赵佶一见,动作麻利的飞快拿起笔,没了刚才气鼓鼓,小脸十分认真,专注的写起来。

    赵煦看着他,心里哼了声,暗道:要是我有你写的好,我不早就写给你看了!

    不多久,赵佶又写了一遍,放好笔,坐直身体,一本正经的看着赵煦。

    赵煦余光瞥着等了不短时间的童贯,对着赵佶道:“有进步,今天就饶了你,去吧。”

    赵佶没想到赵煦今天这么容易放过他,大喜过望,但未及高兴,忽然抿了抿嘴角,神情罕见的有些怯怯的看着赵煦,道:“官家,我能,去看看祖母吗?”

    赵煦一怔,这才想起来,赵佶也是在高太后膝下长起来,纵然高太后严厉,倒不是恶人。

    懒得这个小混蛋还有孝心,赵煦笑着道:“不要听信宫里那些谣言,想去就去。”

    赵佶到底才九岁,听着跳起来,更是一脚踢翻凳子,连带着赵煦的桌子一颤,手里的茶杯差点洒出来。而赵佶仿佛没感觉到,转身已经跑到外面了。

    赵煦嘴角抽了下,真想将这小混蛋抓回来揍一顿啊。

    这时,童贯才悄步进来,站在赵煦桌前,弓着身子,言简意赅的将李品的事说了。

    赵煦听着,缓缓拿起茶杯,在嘴边喝了一口,心里暗自点头:风向,到底是变了。

    他抱着茶杯,思索片刻,看向童贯道:“请宰辅回府自省确实是不够的,但政事堂还不能轻动,你说怎么办?”

    童贯腰弓的更深了一些,情知这是考验,早有的腹稿没了用,眼神急急闪烁,片刻就轻声道:“官家,外廷不闻陛下久矣,还需给予警告。”

    赵煦微笑,有些玩味的道:“哦,我今天做的还不够?”

    童贯道:“从政事堂的反应来看,还不够。”

    赵煦看着童贯,轻轻转动茶杯。

    童贯说的是对的,还远远不够。外加向太后死的消息明天就会传出去,他必须再次提醒外廷!

    “你觉得该怎么办?”赵煦瞥了眼童贯,拨弄着茶水,似随意的问道。

    童贯顿了下,道:“官家可以将秦炳下狱,任命新的中书舍人,这样就能掌控政事堂了。”

    赵煦暗自摇头,现在的童贯,眼皮子到底浅了一些,即便他拿下秦炳,新的中书舍人没有那几位相公点头,他无法强行任命,可能陷入扯皮,反而有损威信,瘫痪政务。

    赵煦又喝了口茶,道:“朕的几道命令,尚书省发出去了吗?”

    童贯微怔,想不通,只好老实的道:“若是发出,应该通报给官家,现在看来,还没有。”

    赵煦转头,看向窗外,道:“到了这个时候,依然如故的抗旨不尊……去,告诉陈皮,命皇城司,连夜查封尚书省。”

    童贯听着,心里一惊。

    昨天才封了三司衙门,今天又要封尚书省吗?官家这是要干什么?

    真要是查封尚书省,不但会向朝野提醒官家的‘事实亲政’,怕还将引起朝野剧烈反弹吧?

    童贯抬起头,看着赵煦平淡的神色,忽然心里暗自警醒,他隐约猜到,官家这么做必有深意,不敢多想,连忙道:“是,小人这就去。”

    赵煦嗯了一声,继续拨弄着茶水。

    三省六部历朝历代都有演变,在宋朝也是多有变动。在元丰改制后,恢复了尚书省的执行权力,下辖六部。但又因效率低下,所以权力向政事堂转移,受到严重的挤压与削弱。

第九十章 查封尚书省(加更,求收藏,推荐票)

    陈皮得到赵煦的旨意,迅速拟好诏书,径直出宫,命南天友带着皇城司五十多人,径直赶赴尚书省。

    尚书省见陈皮以及大队的皇城司赶过来,一个个惊慌失措,值班的郎中见着,急忙出来迎接,抬着手,道:“不知陈公公有何要事?”

    陈皮看了他一眼,拿过圣旨,淡淡道:“尚书省接旨。”

    这个郎中有些愣神,尚书省已经有些年头没有接过皇帝的旨意了,但只是片刻,他连忙抬手道:“臣包琴接旨。”

    陈皮摊开圣旨,直接道:“朕绍膺骏命:薄躬继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或怠。然君臣二心,礼不来往,法不从度,尚书省履违圣命,抗旨不尊,目无君上,其心殊不可测……着令皇城司查封尚书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钦此!”

    包琴神情大震,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陈皮,结巴道:“查查封尚书省?”

    陈皮合上圣旨,面无表情的一挥手。

    南天友当即率人冲了进去,大声喝道:“所有人不得乱动,乱动者以谋逆处置!”

    包琴依旧不敢相信,尚书省居然被查封了?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南天友带着人,将尚书省里的人全部赶出来,挨个查封房间,贴封条。

    经过好一段时间,包琴总算回过神,心慌意乱的看着陈皮,道:“陈公公,这到底是何意?我们,尚书省并无弊案啊?”

    查封三司衙门大家都还能接受,毕竟涉及数百万的亏空以及环庆路军饷的‘消失’,但尚书省即便有弊案,又能有多少?怎么着也用不着查封吧?

    陈皮抱着手,看着南天友做事,见包琴问了,便冷哼一声,道:“户部筹集钱粮,你们是怎么做的?明知道是陛下的旨意,还敢一拖再拖!环庆路催饷的公文,奏疏,陛下更是一本没看到!陛下要宣召的人,你们做了什么,完全无动于衷,左耳进右耳出,还有比你们更欺君的吗?!”

    包琴看着陈皮,讷讷的道:“陈公公,一直都是这样的,并非是对陛下不敬,朝廷规制不可破……”

    陈皮气的笑了,道:“所以,得吕相公来,才算合乎规制?你们尚书省眼里还有陛下吗?陛下的旨意,在你们眼里,怕不如一张废厕纸吧?”

    包琴张口结舌,一肚子话被堵在嘴边。

    事实就是这样啊,他们一直是这样做事情的,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见陈皮拿着皇帝压他,包琴没辙,只好道:“不知陛下要作何处置?”

    陈皮道:“查封尚书省,没有陛下的旨意,不得擅开。”

    包琴明白了,就是尚书省衙门被封了,但他们人没事。

    包琴心里松口气,看着南天友赶人,他跟着出门,亲眼看着尚书省大门被贴上封条,皇城司的禁卫守卫在两旁。

    陈皮没有废话,封完就走了。

    包琴看着陈皮一群人的背影,掉头前往范纯仁的府邸。

    范纯仁是尚书左仆射,是尚书省的负责人。

    此刻的范纯仁,已经听到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向太后过世。

    他坐在凉亭里,脸角冷清,晦涩。

    他知道宫里的一些事情,只是没想到,向太后死的会这么快,他不清楚是谁动的手,心里倾向于是赵煦。

    一个杀害嫡母的人,哪怕这个嫡母恶毒,也没那么容易让人接受,何况还是大宋皇帝!

    范纯仁表情冷清,默默的喝酒。

    他一直在想着近来的事情,朝局如此剧烈的震动与变化,令他心里很不安。

    这位年轻的官家太冲动了,只知道硬闯,丝毫不知变通,妥协,退让,长此以往的下去,可能会比神宗年间更加动荡。民间本就如汤如沸,百姓困苦,各种所谓的起义是此起彼伏,绵延不休。

    要是再闹一场变法,大宋还撑得住吗?

    继而,范纯仁就想到了环庆路,夏人虎视眈眈,京城这里乱象迭起,环庆路的士气能不受影响吗?

    内忧外患!

    范纯仁轻叹一声,自语的道:“希望这位官家,能像一点神宗陛下吧……”

    他已经不期望赵煦像仁宗了,如果能像神宗,那还算宽仁,听得进忠言,不会一意孤行,肆意胡来。

    就在范纯仁声音落下,就有家丁来禀报,包琴来了。

    范纯仁顿感不好,坐等着。

    果然,包琴一进来,就给了范纯仁当头一棒。

    范纯仁心里刚才的侥幸没了,神情震惊,而后怔了又怔。

    皇城司,查封了尚书省!

    这是大宋开国以来,从没有过的事吧?这位官家真的就一点顾忌都没有吗?就不怕政事废弛吗?朝野非议,天下沸然吗?

    包琴看着范纯仁的表情,低声道:“相公,只是封了衙门,没有抓人。”

    范纯仁老于宦海,可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语无所出。

    三司衙门查封了,现在是尚书省,这官家是故意想要瘫痪朝局吗?

    包琴见范纯仁不说话,又道:“相公,下官觉得,这是陛下故意拿尚书省立威。”

    到了范纯仁这个位置,即便对方是莽夫他也会多考虑几层,何况对面那位,从这些日子的手段来看,怎么看都不像是莽夫。

    范纯仁左思右想,猜不透赵煦的用意,却不得不警惕,道:“陈皮说,一个是关于陛下的那些诏令,一个是环庆路的军饷?”

    包琴连忙道:“是。”

    范纯仁拿起酒杯,下意识的喝了一口,道:“政事堂,谁在当值?”

    包琴道:“没人,范中书据说身体不大好,一早出宫了。苏相公在政事堂坐了片刻,就回了枢密院。”

    范纯仁听着就冷哼一声,道:“既然他们都喜欢躲,那我也躲,你即刻去,给我拟一个告假书递上去,就说我病了,明天一早送上去。”

    包琴看着范纯仁,有些惊色的道:“相公,这您也告假,政务可就真的乱了。”

    太皇太后不临朝,皇帝正身,立后大婚,三司衙门弊案,尚书省被封,宰辅闭府自省,这些事情,哪一件都不是小事!

    他自然还不知道,向太后已经没了。

    范纯仁摆了摆手,道:“去吧。”

    包琴不敢多劝,应着,犹犹豫豫的离开范府。

    范纯仁坐了好一会儿,忽然目光冷静的嗤笑道:“躲吧,都躲吧,看你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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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724/ 第一时间欣赏宋煦最新章节! 作者:官笙所写的《宋煦》为转载作品,宋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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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旧党争,六贼当政,宋江起义,靖康之难!穿越成宋哲宗赵煦的猪脚表示我好难。公布2个群号:景仁宫:983546750乾清宫:177745561宋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