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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煦全文阅读

作者:官笙     宋煦txt下载     宋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讳莫如深(第三更~)

    陈皮到了青瓦房,将赵煦的话转述给蔡卞与章惇,没有多停留,快速又走了。

    章惇自然知道韩忠彦回京,也知道韩忠彦昨夜在他府外等了一夜。

    此刻韩忠彦去了庆寿殿,皇帝的传话,自然针对的也是他。

    章惇思索片刻,与蔡卞道:“传话给吏部,御史台,命他们二部合议,尽快上奏政事堂。有三条,第一,罢黜、致仕官员可以密奏上书言事,不得公开评论朝廷大政方针。第二,朝廷四品以上官员,出入京城须提前禀报,得到政事堂允许方可。第三,考铨法要加快进度,官家说的‘责任到人,严禁推诿’要落实清楚。其他细节,由他们详议。”

    蔡卞听着记着分辨着,而后道:“晚上,我去见林希与黄履。对了,吏部打算着手裁减冗余官吏,前期两千人,你怎么看?”

    章惇道:“我觉得是少了!不过,他们要求稳就先稳,等环庆路战事定下再说。”

    蔡卞也是这个想法,道:“好。我待会儿拦住韩忠彦,看看他见太妃娘娘谈了什么。”

    章惇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可问的,无非是请太妃给陛下施压。”

    蔡卞有些警惕的道:“那也要看他的目的,官家向来孝顺,时不时前往庆寿殿问安,若是太妃娘娘开口,官家多半为难。”

    章惇双眸泛起冷意,道:“不用问了。你通知蔡京,待会儿韩忠彦出宫,就立即将他送回原籍,命当地知府看着。”

    蔡卞皱了皱眉,道:“这样是否不太妥当,怕是会引起一些麻烦来。”

    章惇道:“我没空理会他们,麻烦就让蔡京挡着。我待会儿去一趟户部,今年的税收问题太多,各地方以及各路转运司需要大力整顿。”

    蔡卞提醒道:“今年的事情太过复杂,莫要操之过急,梁焘等人压力巨大,施压过多会适得其反。”

    章惇已经站起来,言辞果断的道:“我心中有数,分头行事吧。”

    蔡卞这才放心,与章惇一同离开青瓦房,分别行事。

    这时,赵煦已经在垂拱殿,他要批阅的奏本越来越多。并且关于‘新法’的内容是日渐丰富,他要付出更多的精力。

    韩忠彦在庆寿殿待了足足半个时辰,在两个庆寿殿黄门的陪同下,离开出宫。

    刚到宣德门外,就看到蔡京单枪匹马的立在不远处。

    韩忠彦看到蔡京,神情微霁。

    他厌恶蔡京,这个人两面三刀,是个十足的奸佞小人。

    韩忠彦心里同样清楚,蔡京出现在这里,多半是秉承了宫里某种态度,还是走了过去。

    蔡京两鬓白发更多,脸角更加的刻薄,看着韩忠彦走过来,面色淡薄——他一样厌恶韩忠彦。

    元祐这七年来,他之所以四处漂泊,居无定所,韩忠彦在里面也有大功劳!

    蔡京站在马车旁,语气无喜无悲的道:“奉命送韩相公回乡。”

    韩忠彦倒是没想到宫里做的这么决然,才进了一次宫就要赶他出京。

    他脸角鼓动了下,道:“是官家的意思还是章惇的意思?”

    蔡京没空跟他废话,道:“请韩相公上车,会有刑部以及宫中禁卫护送,确保韩相公安全回乡。”

    韩忠彦看着蔡京,又转头看向宣德门以及偌大的皇宫,心里忽然渐渐沉重。

    不管是官家还是章惇,这般毫不客气的驱赶他,说明宫里要做的事情已经十分坚定,容不得他多置喙半分了。

    容不得他,也容不下太皇太后时的诸多‘旧人’。

    “我要见官家。”韩忠彦看着蔡京道。

    蔡京淡淡道:“韩相公不必挣扎了,请吧。”

    韩忠彦脸角绷了绷,沉沉的内心陡然泄了口气,神色苍老了几分,默默一阵,上了蔡京准备的马车。

    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不是曾经煊赫的枢密使,没有什么能力抗拒了。

    蔡京当即一挥手,道:“启程。”

    马车动起来,刑部衙役,宫中禁卫,护送着马车出城。

    不远处,似乎有人注意到,却没人上前。

    韩忠彦来的没有什么动静,走的同样是平静无波。

    开封城里的很多人,都不知道韩忠彦曾经来过。

    ……

    赵煦在垂拱殿没多久,就又回到了机要房——许将来信了。

    赵煦看着许将的信,他的内容比较多,是一封破译后,相对完整的信,足足五六百字。

    赵煦认真的看着,他身前是机要房一堆人。

    许将这封信写的比较多,有熙河路的。进攻熙河路的夏军受挫,已经离开,转向环庆路。

    也有环庆路的。环庆路章楶采用的是‘诱敌深入之策’,他命令几个关键城寨坚守,同时令折可适、种师道等率军时战时退,又有各军尾随,埋伏。

    木波镇是一座坚城,易守难攻,如果夏军无法攻破木波镇就难以向南寸进,是扼守环庆路的要道。

    如果夏军无法突破,那只有退军一途。

    章楶等人在筹谋,静候时机。

    仔仔细细揣摩完这封信,赵煦心里大定。

    他对许将十分信任,这个人行事果断,谨慎,不会信口开河,为了安抚他以及朝廷胡乱搪塞。

    看完许将这封信,赵煦默默估算时间,夏人进攻木波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可能长时间耗下去。

    “就这几天了吧……”

    赵煦自语,暗暗又紧张起来。

    真的要是决战,究竟谁胜谁负呢?

    赵煦还没思索停当,陈皮从外面进来,瞥了眼四周,在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九殿下与十三殿下在福宁殿蹴鞠,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赵煦猛的站起来,边向外走边道:“人没事吧?为了什么?”

    陈皮跟在身后,道:“没事没事,就是磕破了点皮,就是蹴鞠事,太妃娘娘已经过去了。”

    赵煦深吸一口气,面色不渝。这两个小混蛋成天惹事,得好好治一治了。

    赵煦赶到福宁殿的时候,就看到球场上二十多人踢的十分激烈,赵佶,赵似来回奔突,完全不像刚才打过架的样子。

    朱太妃站在球场外,一脸担心,不时的喊一声。

    赵煦走过来,一众人看到赵煦,连忙停下来行礼。

    赵煦摆手,向朱太妃道:“小娘,您怎么来了?”

    朱太妃蹙着眉,神色愠恼,道:“他们才九岁,你就让他们跟这群禁卫蹴鞠,万一撞到了,磕绊了怎么办?你让他们赶紧给我停下,我带他们回宫。”

    赵煦一愣,朱太妃还是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又看向球场上走过来的两个小家伙,咳嗽一声,陪着笑道:“小娘不用担心,朕一直让人看着他们。”

    朱太妃哼了一声,看都不看赵煦,直接对着赵似,赵佶,一脸心疼的道:“快,跟我走,我让太医给你们看看,今后这蹴鞠就不要玩了……”

    赵佶与赵似站在一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仰着小脸,露出讨好笑容来,余光却看向赵煦。

    赵煦不太清楚朱太妃为什么突然对他生气,这两个小家伙不是好好的吗?

    赵煦陪着笑,道:“小娘,就在我这里看,天色也晚了,小娘,在我殿里用膳吧……”

    朱太妃理都没理赵煦,直接上去拉过赵似与赵佶,往庆寿殿方向走去。

    赵似与赵佶被朱太妃拉着,满脸不情愿,还想玩,却找不到什么借口,只能苦着脸,眼巴巴的看着赵煦。

    赵煦看着朱太妃的背影,一头雾水,与边上的陈皮道:“小娘这是怎么了?宫里还有其他事情吗?”

    陈皮想了想,道:“除了韩忠彦入宫以及刚才二位殿下打架,没有其他事情了。”

    赵煦听着,若有所思。

    赵似与赵佶打架并不是多大的事情,九岁的小孩子,再打又能怎么样,何况还有一群禁卫看着。

    “难道是韩忠彦……”

    赵煦自语,思索着,道:“韩忠彦出宫后,小娘还做了什么?”

    陈皮道:“是太妃娘娘亲自送韩忠彦出的宫门,其他就没有了。”

    赵煦知道朱太妃一向远离朝廷,也不喜欢掺和,韩忠彦说了什么,能让他小娘有这么大反应?

    不等赵煦想明白,一个黄门急匆匆过来,道:“启禀官家,太学,国子监以及众多候补官员堵住了开封府。”

    赵煦皱眉的看向他,道:“是为了朝廷改制以及削减俸禄的事情?”

    黄门道:“是,有一百多人,群情激奋,与衙役纠缠在一起。”

    赵煦正恼火,顿时冷着脸,道:“命刑部将带头的几个拿下,严肃处理!通知政事堂那边,好好研究一下,拿出一个方案来!”

    陈皮有些担心,道:“官家,外面本来就沸沸扬扬,要是刑部抓人,怕是会闹腾的更厉害。”

    赵煦摆手,转身回垂拱殿,道:“让他们闹去,只要闹不到宫里来就行。”

    陈皮欲言又止,只得跟上。

    赵煦刚刚到垂拱殿坐下,机要房又有了新的情报。

    赵煦来到机要房,看着一个个送过来的翻译好的纸张,神情肃然。

    这些情报都是来自于熙河路,鄜延路等,这些情报显示,夏人加强了进攻,有策应环庆路的意图。

    而环庆路的情报少之又少,讳莫如深。

第一百九十五章 拽(求订阅~)

    赵煦抱着茶杯,心里畅想了片刻,笑着道:“王安礼这一案,虽然说是党争引起,是有心人怀揣恶意挑动,但大理寺之所以束手束脚,难以处置。还是因为现阶段的情况特殊,一个是改制引发的混乱,大理寺也没能承担重任,加上燕王的消极怠工。二是‘党争’,这无需讳言,你们,他们各有心思。三来,就是复杂的历史原因,牵扯的人与事太多,说不清,也难分难解。”

    蔡卞躬着身,神情凛色。

    眼前的官家对很多事情洞若观火,想的远比他们要多。

    童贯站在一旁,听着赵煦说着‘党争’二字,心里也好奇。官家对‘党争’心知肚明,那官家是什么态度?他没读过多少书都清楚,历朝历代的亡国莫不是与‘党争’深深的有关系!

    赵煦说完这些铺垫,就道:“不管是律法还是礼法,总会遇到一些新出的问题,有时候是空白,有时候是冲突,所以会礼法、律法要不断的修订,补充。这世上,一成不变的事太少,时移世易,我们要紧跟着移风易俗,做出改变,才能有所适应,不被时代淘汰,抛弃。太祖立国已有百年,现今的情况与当初完全不同,祖法造成了很多问题,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大理寺的改制,时所必然,眼下或许会遇到很多考验,但方向、目标不能变。司法的不公,朝臣的干预,党争的影响,舆论的裹挟等等,需要耐心去应对。解决。陈朝,林城等人的案子,以往是朝廷决断,现在需要大理寺来判定,没有先例,那就创一个先例。这个先例不是说创就创的。他们会上诉,那就在最高大理寺进行终审,以这个案子为模板,订立法度。这个法度既要解决目前的问题,也要杜绝这样的问题重复出现……”

    蔡卞神色渐渐凝肃,越发认真的听着。

    眼前的官家,极少这么长篇大论说这么多,既然说了,那就是在表达重视。

    蔡卞心里分析着这些话,短时内,他隐约觉得,官家这些话,目的还是在于遏制党争,来不及多深思其他。

    赵煦说完,有些口渴的喝了口茶,道:“燕王只是一个过渡,将来再寻合适的人选。大理寺需要逐渐的树立权威,不止在朝廷以及地方更为重要。我大宋要实现强国富民,就必须要有一个公平的法度,朝廷需要,百姓更需要。既要消除地方官的人浮于事,也要防止他们成为县太爷,土皇帝,作威作福,为祸一方……”

    蔡卞轻轻点头,等赵煦说完,接话道:“臣明白。地方上现在错综复杂,确实需要慢慢梳理……”

    “不是慢慢,”

    赵煦少有的打断别人的话,道:“要快!等他们反应过来,有的是手段对付朝廷。今年以及明年半年,要不断巩固改制后的朝廷,同时对地方做出布置。后年,要迅速如雷的对地方进行改革。你们制定的新法朕看了,还有很多不足,再继续深入讨论,要实事求是,不要太过求全,求大,得不偿失的……”

    蔡卞神情认真,将赵煦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朵里。

    等赵煦说完,蔡卞道:“是,臣明白。只是眼下的事情,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端倪,那王存突然急着入京,怕是要借着王安礼做些事情,一些人已经忍不住,朝廷里也有些人态度晦涩不明。”

    现在的朝廷,除了‘新党’以及赵煦遴选的人外,还有一些是能力出众不在两党之内的。现在动摇的,不止是所谓的‘中立派’,也包括‘新党’内部。

    赵煦微笑,道:“昨天苏轼上书,请求离京赴任,被朕拦下了。”

    ‘新旧’两党除了尖锐对立,还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彼此内部也是派系纵横,斗来斗去不断。‘新党’是,‘旧党’更是!

    蔡卞没有接话,君王可以谈朝臣的结党问题,朝臣却不能,何况,蔡卞本身就是‘新党’,王安石的女婿!

    除此之外,就是赵煦没有直接回答蔡卞的问题,对于‘王安礼一案’,成为‘新旧’两党的一个交锋,并没有表达态度。

    赵煦不表明态度,蔡卞就得谨慎行事了。

    这时,一个黄门从远处走来,被禁卫拦住,胡中唯看向赵煦。

    赵煦身边只有蔡卞,陈皮,童贯三人,赵煦冲他点点头。

    黄门快步过来,道:“官家,十一殿下,十三殿下要出宫了。”

    赵煦一怔,看了看天色,道:“这么早?赵佶今天没课吗?赵似最近都跟赵佶混在一起?”

    黄门呐呐,不敢回答。

    赵煦眯了眯眼,哼了声道:“我早就说过,不能让赵似跟赵佶一起厮混,胡中唯跟我来!”

    胡中唯立马应声,点齐人,跟着赵煦。

    蔡卞抬手告退,还在想着赵煦刚才的话。

    赵煦带着人,出了福宁殿,来到了紫宸殿不远处,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不多久,就看到了令他诧异的一幕。

    只见赵佶,赵似两人,穿金戴银,满身都是奢侈之物,扳指,手镯,项链,帽子,金光闪闪,两人几乎一模一样,伸直胳膊,一步三摇,浑身上下就一个字:拽!

    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个黄门,手里端着盘子,上面虽然有布罩着,偶尔晃动间,还是能看出,全都是金银玉器!

    赵煦看的直挑眉,双眸冒出火光来。

    陈皮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打破脑浆也想不到这一幕,这两位殿下,还真是——奢侈的过分!

    赵佶脸上不知道罩了什么东西,挡了大半眼睛,只能看到脚下的路。

    倒是赵似,很快看到了赵煦,小脸微变,登时顿住了脚。

    赵佶没有发现,大摇大摆,话语里全都是兴奋,道:“十三,待会儿出宫了,就给你找马去,一定给你找到最好的。然后你藏在康宁殿,哪里几乎没人去,放心骑,官家肯定发现不了,要是发现了,你就推给我,大不了挨一顿揍,没事的,我经常挨揍,我已经知道怎么对付官家了……”

    赵似听着,小脸发白。

    “哦,是吗?你要怎么对付我?”赵煦眯着眼的盯着他,淡淡的说道。

    赵佶眼罩下的眼眨了眨,僵直着胳膊的慢慢转过身,嘴里还嘀咕道:“我一定是太想念官家了,居然听到了官家的声音……”

    话音未落,他忽然抖落掉身上的东西,撒腿就跑,同时大声与赵似道:“十三,快跑,官家来了!”

    赵煦早就防着他,伸手抓着他的衣领,腿一伸,将赵佶扳倒,就用一只手提着他,目光看向赵似。

    赵似不是赵佶,哪敢跑,连忙脱掉身上的金银首饰,老老实实的来到赵煦面前,行礼道:“官家。”

    他满脸的担心,赵佶被官家打的太多次,早就皮糙肉厚,他可不一样。

    赵煦看着忐忑不安的赵似,片刻,忽的微微一笑,道:“十三弟,你是喜欢骑马吗?我让禁卫给你买,再让他们教你。”

    赵似吓了一跳,连忙摇头,道:“我不喜欢,就是就是……”

    赵似还是与赵煦接触不多,不了解,倒是赵佶清楚,赵煦说的是实话,立时挣扎起来,张牙舞爪的道:“我也要,为什么我骑就挨揍,我要骑马……”

    赵煦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与赵似笑着道:“没事了,你去吧,好好上课,今后不准跟赵佶厮混。”

    赵煦知道赵似有些怕他,没有多说,提着赵佶就往福宁殿走。

    赵似看着赵煦的背影,依旧是满脸的惊慌,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两百零二章 剖开你们的心肝脾肺(求订阅~)

    章惇不知道蔡攸在这道公本里写了什么,站起来,剑眉抖了两下,道:“陛下,还有些麻烦。”

    章惇处理不了的麻烦,那自然是真的麻烦。

    “官家,燕王殿下求见。”章惇话音一落,忽然门外有黄门快步过来禀报道。

    赵煦哼了一声,道:“他来的正好!”

    心里推敲片刻,赵煦看着章惇道:“确实是差不多了,不能再被这些事情绊住手脚。你说吧。”

    章惇当即抬手道:“陛下,第一,调动开封城四周军队以及章楶带来的军队,驻扎西,南,北三京,拱卫东京。第二,下旨,命三法司彻查王安礼案,限期查清。第三,下旨,废除三衙,彻底完成朝廷改制……”

    赵煦听着,直接道:“准。政事堂拟旨,送到垂拱殿盖印。”

    章惇抬手,沉声道:“臣这就回去召集京中百官,在政事堂开会。”

    赵煦吸了口气,道:“好,麻烦的事,朕来做。你们去做你们的。”

    “臣告退。”章惇道。

    韩宗道在一旁看着,直觉头皮发麻,身体发冷。

    不提这对君臣具体要做什么,单说这几道旨意,就足够京城震动,天下惶然的了。

    他有着极其强烈的不安,‘新党’可能要借着这件事,对‘旧党’进行全面的清算了!

    蔡攸则微低着头,眼底兴奋的有些血红。

    三人相继离开了赵煦的书房,出了门,看到燕王赵颢站在一旁,根本没有理会,大步离开。

    赵颢见着三人的表情,心里莫名一咯噔,有着非常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转头看向赵煦的舒服,侧耳仔细的听着。

    不多久,赵煦书房就一大堆人进进出出,陈皮,童贯,楚攸,刘横,胡中唯等等。

    宫里的卫戍在飞速的调整,一队队穿着重甲的禁卫来来往往,不止是各殿各门,四处的巡逻也在密集起来。

    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慈宁殿,周和站在门外院子,面色微微发白,看着福宁殿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高太后在众宫女搀扶下出来,看着院子里站了一队禁卫,皱着眉,喝道:“周和,怎么回事?”

    周和心里一冷,连忙转过头,来到近前低声道:“娘娘,小人问过了,说是慈宁殿里,除了娘娘,任何人不得进出。”

    高太后皱眉,她可以随意出入?这个安排是什么意思?

    仁明殿,孟美人站在屋檐下,看着禁卫来来去去,轻轻咬着嘴唇。

    她身旁的宫女面色有些惧色,道:“娘娘,宫里这是怎么了?”

    孟美人蹙着眉他,心里也是不安,绷着脸道:“传令宫里不得乱动,任何人不得出入。还有……算了。”

    宫女等着‘还有’,见孟美人不说了,连忙应声,慌乱的出去安排。

    这时,机要房内,一道道命令出来,通过枢密院后,迅速出宫,传向各处,全部是调整军队部署的。

    六部七寺的官员都被叫到了宫里,或坐或站的充斥在政事堂的大堂内。

    苏颂坐在主位,两手分别是章惇,蔡卞,韩宗道,林希等人,一个个面色肃然,如临大敌。

    苏颂面无表情,几乎所有决断都是章惇在做,在场的,有一半是章惇所举荐,加上事先沟通过,一道道草拟诏书,政令飞快的形成。

    福宁殿,赵煦的书房内。

    做出一系列部署后,赵煦看着窗外,伸了伸懒腰,站了起来,道:“胡中唯,出宫。”

    胡中唯大声应着,身后是一百个重甲禁卫。

    赵煦出了门,刚要走,忽然间赵似穿着一身轻甲,腰间握着一把长剑,脚步不那么稳健的大步走过来,小脸肃色道:“官家,我来保护你。”

    赵煦一怔,看着他的模样,笑着道:“你要保护我?”

    赵似绷着小脸,重重点头,道:“是!”

    赵煦看着他,心里高兴又欣慰,笑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好,跟我一起走!”

    小家伙立刻握着剑,站到了赵煦身侧。

    两人刚要走,禁卫身后的赵颢连连咳嗽的走出来,虚弱的道:“官家。”

    赵煦看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扔出蔡攸的那道奏本,道:“胡中唯,让人看着他,除了祖母,不准任何人带走他。”

    胡中唯应着,一挥手,当即有四个禁卫过来围住赵颢。

    赵颢本就心惊胆战,见到这副架势,心里更慌,连忙从地上捡起公本,打开看去,只是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白绢不自觉落地,脸色更加苍白,噗通一声跪地,急声道:“官家,这些是捏造的……”

    他没说完,迎着赵煦冷漠的目光,浑身剧烈一颤,缩着脖子,一个字说不出。

    赵煦没有再看他,大步出宫。

    政事堂里的人都看到赵煦出宫,却没人说什么,继续着他们的大会。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需要做足准备。

    赵煦出宫,坐着马车,直奔杨绘府邸。

    宫外的皇城,禁卫正在调动,四处都是巡逻的禁卫,简直像是在戒严。

    无数人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这时,王存已经在杨绘府邸,两人听着外面的动静,站到了屋檐下。

    王存是一个稍微矮小的老者,头发却没有白多少,站在杨绘身旁,看着门外来来去去的禁卫,两人皆是木然着脸,心头沉重。

    杨绘惊疑不定,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存余光看了他一眼,道:“刚才韩宗道进宫了。”

    杨绘拧眉,道:“即便韩宗道告御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官家最多惩戒我,这是要干什么?”

    王存神色凝重,道:“京里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

    杨绘感觉呼吸有些困难,道:“我感觉要出事情。”

    突然间,门外响起了与之前大不一样的禁卫的密集脚步声,仿佛有一大队人马开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面露不安与警惕。

    “主君,官官家来了!”一个门卫急匆匆跑过来,舌头打结的说道。

    杨绘,王存脸色急变,来不及多想,就看到大门已经打开,一个穿着常衣的年轻人,长步而来。

    杨绘,王存心头剧震,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深宫里的皇帝陛下,会来到这座小门小院!

    皇帝陛下亲自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两人惊慌写满了脸,却又来不及多想,快速收敛神色,压住慌乱的心神,上前迎上赵煦,行礼道:“臣杨绘(王存)参见官家。”

    赵煦进来了,身后一队禁卫先了一步,布置在杨府,外面更是围的水泄不通。

    赵煦面无表情,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这两人都是元丰年间的‘相公’,在元祐初被‘旧党’抛弃,一个辞官,一个四处流放。

    杨绘看着这个架势,心神发颤,硬着头皮抬手道:“官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王存躬着身,极力的镇定,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皇帝陛下带着大批禁卫突然出现在杨府,是冲着杨绘还是他,亦或者是他们?目的是什么?

    赵煦就这么站着,看着他们两人,淡淡道:“朕以前听到过一句话,想要成就一番事业,需要‘高人指点,贵人相助,个人奋斗以及小人作梗’,你们觉得呢?”

    杨绘,王存心慌意乱,没有办法冷静的分析眼前的状况,却敏锐的抓到了最后四个字,顿了顿,杨绘道:“陛下,臣一心为国,绝无私利之心,天地可鉴,请陛下明察。”

    王存也跟着抬手,开门见山的道:“陛下,变法在先帝朝就已经确定不可行,请陛下立即废止,切勿重蹈覆辙。”

    赵煦瞥了眼两人,慢悠悠的拿出折扇,道:“朕没说你们是小人,朕问的是,你们是否做了一番事业?你们知道朕说的是什么,兴修水利,安民于境这些就不要说出口了。”

    杨绘,王存顿时沉默不语,他们不是变法派,也不是边臣,能有什么大功绩?

    实际上,大宋朝现在大部分文臣,诗词歌赋,道德文章或许还行,但论及政事,真的也就是修路挖河这样可以立碑刻名的事。

    赵煦见他们不说话,道:“我大宋上下的弊政你们很清楚,百姓苦于弊政你们清楚,四面环敌你们很清楚,从太宗开始的割地求和的屈辱你们清楚,朕决意改除弊政你们清楚……你们既然都清楚,为什么就是不肯变一点?还要千方百计的阻止?不要跟朕说‘新党’是什么奸佞小人,你们还不如他们。”

    眼见皇帝陛下这般‘推心置腹’,杨绘,王存二人拧紧眉头,心里惴惴的同时也在极力的想着对策。

    皇帝陛下将话挑的十分明白,他们自然不能用大道理去反驳,那不是反对,是理屈词穷的狡辩,不会有任何好处。

    王存沉默了好一阵子,道:“陛下,臣确实无能,于国于民没有什么建树。只是,祖宗之法行之百年,那是切实有效的,贸然改变……”

    “祖宗之法哪里来的?”

    赵煦打断了王存,道:“唐,隋,汉,秦,甚至是周每一朝代的法度都不同,为什么这些法度一变再变?是因地制宜,切乎实际!法度的改变,是一定要到亡国了,新朝代建立后才能有所改变吗?明知道有问题,也就是修修补补,丝毫不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你们剖开你们的肚子,看看你们的心肝脾肺肠,你们是在为国为民,还是自私自利?一个个阴谋诡计,整天算计来算计去,除了攻讦,诋毁,构陷,你们做出了哪一点为国为民的事了?抬头挺胸,大声的告诉朕!”

第两百零九章 屈服(求订阅~)

    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就挂在宣德门外不远,引来不少百姓观望。

    在城墙上,还贴着一张告示。

    有个明显识字的人凑在前面,在给众人翻译,大声道:“告示里说,这些夏人来到政事堂,对章相公出言不逊,大肆威胁,要踏破开封,屠戮我们所有人,章相公一怒之下,将他们都给斩首了……”

    “杀的好!”

    “我大宋在环庆路大败夏人,还差点生擒了他们的太后与皇帝,居然还敢来开封城嚣张,杀的好!”

    “不杀还当我们好欺负,章相公好魄力!”

    “呸,番邦蛮夷,也敢来我大宋天朝嚣张,该杀!”

    百姓们纷纷吐痰,大声喝骂,狠狠出着胸中怒气。

    但也有人面露忧色,这夏人刚退,就斩他们的使臣,他们要是再来可怎么办?

    他们对视着,就寥寥几人。

    这个时间,蔡攸已经回到皇城司,在监牢里行走。

    “蔡指挥,你听我说,我是冤枉的,我跟他们没关系,那些事是他们逼我的……”

    “蔡指挥,我有钱我有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求你放过我……”

    “蔡指挥,你不能杀我,我与令尊是多年同僚,我手里有他的把柄……”

    “蔡指挥,我家世代尊荣,你不能杀我,朝廷也不能杀我……”

    蔡攸熟视无睹,充耳不闻,脚步轻快一路走过,来到尽头的一间密室牢房。

    这里明亮敞开净,根本不是牢房,还缭绕着酒菜香气。

    蔡攸进去,只见嵬名阿山头也不抬,埋头吃喝,还有种种疤痕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自顾的吃着肉,喝着酒。

    蔡攸来到他对面坐下,扔出一叠文书在桌上,笑着要吐道:“你们的人来了,三个,不过被章相公全杀了,人头挂在旗杆上,供人围观。”

    嵬名阿山脸色变了下,旋即继续埋头吃喝,皱着眉,表情怨愤,没有开口。

    蔡攸好整以暇,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道:“你们这次来的太嚣张了,章相公脾气太烈,说杀就杀了。我们的计划推后,等下次来吧。”

    西夏这次大败,并且诸多战略要地被章楶拿下,攻守转换,夏人不可能一声不吭吞下苦果。

    嵬名阿山到底是屈服了,他狠狠灌了口酒,道:“太后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这次败了,最多一两年还会再来。”

    蔡攸自顾给他自己倒了杯酒,道:“你放心,你的效忠书在官家手里,我都没有,你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我保你将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嵬名阿山脸角抽搐了下,低着头没有说话。

    蔡攸拿起酒杯,放到他面前。

    嵬名阿山犹豫了下,还是拿起酒杯与蔡攸碰了一下。

    蔡攸脸上笑容绽放,一口而尽,道:“这就对了。我在兴庆府安排了人,到时候会联系你,我会想办法让你立功,帮你在兴庆府上位……”

    嵬名阿山一点高兴不起来,只能闷闷的继续吃喝。

    ……

    赵煦与许将,章楶一路说着,聊着,竟然从十里亭一路走到了开封城下。

    众人看着开封城门,纷纷发蒙。

    官家,竟然与他们步行走了十里?

    赵煦是不觉得累,意犹未尽,但已经到了城门口,只得转过身,与许将,章楶等人笑着道:“今日朕是获益良多,想必诸位卿家都累了,就到这里吧,咱们改日再谈。”

    许将与章楶也还想再说一些事情,见如此,只得抬手应着。

    赵煦看向童贯,道:“你将诸位卿家安置妥当,不要牵扯朝争中,出了事情拿你问罪!”

    童贯哪里不知道赵煦对这些人的看重,小心谨慎的应着道:“是。”

    章楶以及西北回来的众将帅,被童贯领着,按照既定计划安置。

    赵煦上了马车,陈皮赶过来,汇报着半日里京中的事情。

    赵煦一直静静的听着,没有说什么,直到陈皮说到章惇杀了那三个夏使,神色动了动,终于笑着开口道:“章相公脾气还真是火爆,也罢,杀就杀了吧,反正他们还会再派人来。”

    陈皮坐在赵煦对面,有些担心的道:“官家,夏人会不会再来啊?”

    这一点赵煦倒是自信,道:“来肯定是来的,夏,辽都自认高我大宋一头,看不起我们。夏人这次大败,肯定引以为奇耻大辱。但刚刚新败,还得恢复一下元气,明年估计不大可能,虎,明年之后就得小心了。”

    陈皮听着,这才安心了一点。

    赵煦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心里还在盘算着朝局。

    对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莫过于军队的改制,只有把军队牢牢掌握在手里,才能进行‘彻底’的改革,对大宋的体制以及百年沉疴进行痛下杀手。

    这是对大宋体制以及百年下来的既得利益势力的挑衅,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底气,绝难以成功!

    赵煦回到皇宫,先是在政事堂见了章惇,了解一番,这才回后宫。

    孟皇后精神比昨天好了不少,但脸色依旧苍白,笑容勉强,道:“官家不必记挂臣妾,臣妾无碍的。”

    赵煦拉着她的手,陪她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孟美人睡了,赵煦这才离开仁明殿,转而去了慈宁殿。

    高太后神情还是很萎靡,拉着赵煦,有些絮絮叨叨的说着从仁宗朝,英宗朝,神宗朝,再到现在的种种事情,跨度四朝数十年的风风雨雨。

    高太后话双眼无神,茫然,疲倦,话里没有什么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什么特别的指向性,更没有劝说什么的内容。

    赵煦一直静静的听着,这位老太后横跨四朝屹立不倒,最终还垂帘听政七年,着实不简单。

    周和立在不远处,低着头,一脸的负罪感。

    高太后说了不知道多久,感慨的道:“我生了几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合心意的。你父皇……算了不说他,你那几个皇叔,都是混账东西,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伤透了我的心……”

    赵煦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高太后现在只是想要倾诉,并不是想与人交谈。

    也不知道说了多久,高太后双眼都睁不开,叹了口气,道:“罢了,天色不早了,你休息去吧。”

    赵煦见高太后脸色缓和不少,只是有些疲倦,便起身道:“那祖母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请安。”

    高太后没有说话,似依旧沉浸在回忆中。

    赵煦出了慈宁殿便回到福宁殿的书房,在书房里坐着冷静了一会儿,他拿起笔,写着刚才一路上与许将,章楶等人讨论的内容。

    这些事关乎军队改制,很多想法是一闪而逝,需要记录下来,并且整理出条细来。

    这时候的青瓦房,政事堂以及六部三寺等灯火通明,没有半点休息的意思。

    开封城里仍然热闹宣沸,人流如织。

    朝廷抓的人越来越多,朝廷颁布的大政一个接着一个,被抓的没被抓的,全都忐忑不安,睁着大眼睛盯着皇宫方向。

    暗中游走,走动关系,寻找门路搭救的人不知凡几,所有的大人物的门槛都被踏破,太多早已经被淡忘的人出现,出现在当朝一个个权贵府邸内外。

更新问题以及祭天

    解释一下近来更新不稳定,质量有所下降的问题。

    身体的肌肉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停的颤抖,并且腰酸背痛。去我们县三甲医院查了血,拍了核磁共振。医生说没问题,让我回来多多泡澡,但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明天去上海查一查,有没有问题都落个心安。ps:更新会不太稳定,但不会断更,争取三天左右恢复以前的更新。

    以上,请大家多多谅解,鞠躬~

    ………………

    开坛

    祭天:

    一个是为身体,一个是为书。

    第一本:我是王富贵。这是青史尽成灰的作品,写明朝嘉靖大礼议的,老作者,笔力,情节在线。

    第二本:大宋最狠暴君,北宋末爽文,推荐。暴君这货最近身体也不大好,我抢先拿他祭一祭。

    第三本:南明第一狠人,写南明的,作者袖姐姐说要带我去海南游艇嫩模,大家帮我问问还算不算数。

大封推感言

    终于等到到你!

    大封推了,大封推对于一本书,一个作者来说,不止是一个推荐,更是一个荣耀!

    感谢一路陪伴,支持走过来的兄弟姐妹,拜谢!

    感谢我的编辑,青舟大大的支持与关注,鞠躬~

    这本书能走到现在,小官心里是千言万语,一笔难说尽。

    从独断过来的老读者其实都是知道的,小官的文风并不是现在主流的逗比幽默,略显沉闷,并且惯常铺垫厚实,因此订阅情况不理想,没少挨书友们的批评,小官也一直在反省,努力的改。

    是以,十分感谢能一路支持到现在的书友们,谢谢!!!

    ……

    说说书,第一卷还有几张结束,主要写的是猪脚上位以及宋朝官场百态,为改革铺垫以及伏笔。

    下一卷是改革篇,这一篇,会侧重对整个宋朝面貌的描写,以小见大,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小官想想也很期待。

    至于更新情况,小官回头看了下,每个月都在十八万字以上,比不得触手怪,但风雨无阻的没有断更,也不算少,还算勤勉(狗头保命)。

    下个月会努力多更一些,也尝试书友要求的两张合一,一次性更完一天的,让大家看个够。

    ……

    情长纸短,万语千言化作一句话: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小官很喜欢这本书,也希望能让大家喜欢。

    请多多支持,尤其是订阅,拜托大家尽量全订哈~~

    此致。

    官笙。

    2020.08.27

第两百七十三章 醒来(求订阅~)

    杨畏听着蔡京的话,顿时惊喜的说道:“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做!”

    杨畏与蔡京一样,都是惯常见风使舵,对这种反复的事情是手到擒来,毫无心里负担。最重要的是,这件事风险不大,可以进退有据。

    蔡攸却迟疑了,没有说话。

    蔡京拿过笔墨,率先写了起来。

    蔡攸见着,连忙说道:“爹,我回皇城司做些布置,等父亲的好消息。”

    蔡京头也不抬的说道:“你没有资格入宫,但要小心,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我们,不要乱来。”

    蔡攸道:“好。”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蔡京与杨畏相继写好,仔细看了又看,将奏本揣入怀里,两人对视一眼,又低声交谈几句,便急匆匆地赶入皇宫。

    蔡攸出了刑部,走向皇城司,脸上难掩紧张,心里暗自的道:将太皇太后请出来这不是疯了吗?

    蔡攸心里十分清楚,即便他写奏本支持太皇太后再次垂帘听政,‘旧党’那帮人也不会放过他!

    蔡攸苦思冥想,想着从这个大漩涡里解套,脑海里全是皇宫。

    ‘怎么办怎么办……’

    蔡攸心里焦急,知道事态紧张,没有多少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间他心头猛的一震,立即转身,不去皇城司了,脚步奇快的奔向着皇宫去。

    这个时候,政事堂里,六部尚书以及有资格入宫质问的来了七八个人。他们被阻拦在政事堂,没有办法去青瓦房。

    林希与许将并肩站在一起,两人抱着手,静静等着。

    许将神色暗凝,低声说道:“翰林院有人在串联,要请太皇太后再次垂帘听政。”

    林希一脸漠然,眼神里十分冷静说道:“跳梁小丑。等待会儿去看过官家再说。”

    今天怪事迭起,林希等人基本上相信了宫外的那个传言。

    许将轻轻点头,自然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不再继续说话。

    梁焘,李清臣等人也聚集在一起,悄声的议论着,心里焦急的等待。

    蔡京,杨畏来的有些晚,同样站在一边。

    不大的政事堂,七八个人,形成了四五个圈子。

    青瓦房内。

    孟皇后依旧在静静地看书,神情恬静,异常的平和。

    苏颂写完手里的公文,抬头看了眼孟皇后,转向章惇说道:“六部尚书等差不多都来了。”

    章惇在审阅着一道奏本,说道:“只要官家醒过来,一切都不重要。”

    ‘要是醒不过来呢?’

    韩宗道心里这样想,没敢说出口。

    在座的都知道赵煦得的是急病,十分的凶险,连太医都没有把握。

    蔡卞沉吟着,道:“我现在去……怕是说服不了他们。不让他们见到官家,他们是不会走的。”

    事关官家,谁能放心?

    章惇放下手里的奏本,目光灼灼看着前面。

    朝廷改制后,六部地位陡升,承接着绝大部分事情,六部尚书是朝廷重臣,不可能随意糊弄、打发。

    青瓦房里,突然静了下来。

    静悄悄的,让孟皇后突然不适,抬头疑惑的看向几位相公。

    女官连忙在她耳边,低声将事情说了。

    孟皇后稍一顿,知道苏颂等人的难处了,将书放下,站起来说道:“本宫去。”

    苏颂看着孟皇后,暗自点头,这位皇后娘娘,以前还真是看走眼了。

    孟皇后刚要走出去,忽然一个手持金牌的禁卫,径直冲了进来,在陈皮耳边以极低声音道:“官家醒了,宣你过去。”

    陈皮一惊又喜,顾不得孟皇后以及一众相公了,大步跑出青瓦房。

    孟皇后见着,陡然惊觉,连忙跟着陈皮。

    苏颂,章惇等人对视一眼,所有人砰砰砰的站起来。

    “走!”章惇率先走出青瓦房,直奔福宁殿。

    此时的福宁殿,寝宫。

    赵煦坐在床头,脸上依旧有冷汗,头发都是湿的,端着碗,闭着眼喝着苦药。

    老太医站在赵煦身前,好似松口气。

    赵煦放下碗,嘴里苦涩一场,艰难一笑,道:“太医说的是,朕这病,是上次落水留下的病根引起的?”

    老太医道:“是。官家洪福齐天,这次之后,必健康长寿。”

    老太医的意思很简单,赵煦熬过了这次,日后就无碍了。

    赵煦轻轻点头,道:“劳烦太医了,来人,送太医去休息。”

    太医应着,抬手离去。

    床前,还站着一个人,南天友。在这之前,他已经将宫内外的大小事情给赵煦汇报了清楚。

    赵煦轻吐一口气,拿过毛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想着那些事情,不由得失笑,说道:“朕只是病了半天,这天下就要乱了。”

    南天友躬着身,不敢置喙。

    这时,有一个禁卫进来,在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蔡攸去了庆寿殿,现在陪十三殿下练习骑马。”

    赵煦头还有些昏沉,思维缓慢,过了片刻,才呵笑了一声,道:“这家伙倒是聪明啊。叫他来。”

    这蔡攸果真是聪明啊,他还没死,这就去巴结下一任皇帝了。

    “是。”禁卫听着,转身出寝宫。

    南天友没听清楚,却也听到了‘蔡攸’二字,越发的神色谨肃。

    不多久,陈皮与孟皇后以及苏颂,章惇等人先后就来了,寝房里,一下子挤满了十多人。

    陈皮见赵煦醒了,惊喜交加,行礼之后,一如往常,站到赵煦身侧。

    孟皇后双眼微红,来到近前,看着赵煦苍白的脸,再想着有孕,越发想哭,强忍着,行礼道:“臣妾见过官家。”

    赵煦看着她,笑容欣慰,伸手道:“过来。”

    孟皇后抿着嘴,上前两步。

    赵煦拉过她的手,道:“没事了,坐。”

    孟皇后双眼含泪,见赵煦这么说,差点没忍住哭出来,心里充斥着难以言说高兴与满足,在赵煦边上轻轻坐下。

    赵煦对于孟皇后的表现十分满意,不愧是那个孤人堵城退万军的孟皇后!

    苏颂,章惇等人见着,心中惴惴的大石轰然落地,全部神色松缓,躬身而立。

    赵煦看着几位相公,笑着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苏相公与章相公都是为了大局,日后还需坦诚交流,增加信任。这般刀兵相向,不是同僚情谊。”

    苏颂与章惇的大局其实是不同的,但结果是一样的。

    “臣等谨遵圣训。”苏颂与章惇齐齐抬手。至于听进去多少,能做到多少,就很难说了。

    赵煦还有些虚弱与疲倦,看向蔡卞,道:“蔡卿家辛苦了。”

    “臣不敢当。”蔡卞连忙说道。

    赵煦又看向韩宗道,道:“韩卿家也辛苦、开封府现在想必事情很多,有些谣言得辟谣。”

    韩宗道会意,道:“是。臣这就去。”

    外面谣言纷飞,韩宗道身为开封府知府,自然是辟谣第一线。

    赵煦安抚了这些朝臣,继而道:“朕病的突然,耽误了不少事情。诸位卿家都辛苦。让外面那些人进来看一眼,然后都去休息一下,有事,咱们明天再说。”

    苏颂,章惇都知道,这短短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官家还得了解,料理以及休息。

    苏颂等刚准备去招六部尚书等,蔡攸却抢先进来了。

    他尽力保持平静,心里却慌的要裂开,头上止不住的冷汗。

    蔡攸进了门,见着赵煦坐在床头,浑身冰冷,连忙低头躬身,单膝跪地的道:“微臣参见官家。”

    他声音平静如常,身体微颤。

    苏颂等人皱眉,他们不喜欢蔡攸。

    赵煦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这时六部尚书林希,许将,梁焘,蔡京,杨畏,李清臣等人进来,见赵煦活生生的,林希,许将等人自然放松,振奋;蔡京,杨畏却眼神惧色一闪,而后又不动声色,脸上极力做出激动之色来。

    赵煦没理蔡攸,看着新进来的十多人,微笑道:“朕只是偶感风寒,无需大惊小怪的,诸位卿家的心意朕领了,今天事情太多,回去好好休息,改日再说。”

    苏颂、章惇当即领头抬手道:“臣等告退。”

    蔡攸见赵煦没理他,听着群臣离开的脚步声,脸色渐渐发白。

    别人没有注意到蔡攸的异样,蔡京却注意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浮起不安。

第两百七十五章 铁律破碎(感谢暖百万的白银盟,鞠躬~~~)

    他爹被当场判了‘斩立决’,蔡攸恐惧的要窒息。

    赵煦静静的看着蔡攸的背影,与陈皮道:“你去盯着。”

    寝宫里,除了赵煦,孟皇后,只有陈皮。

    陈皮侧过身,道:“是。”说着,他快步跟了出去。

    孟皇后见人都走了,这才悄悄提口气,准备与赵煦说她有喜的事情。

    赵煦却十分困倦,拍了拍孟皇后的腿,道:“刚喝了药,有些困,陪我睡一会儿。”

    孟皇后的话顿时堵在嘴边,她看着赵煦苍白,疲倦的脸,经过今天,她也才明白,赵煦每天面对着多么大的压力,轻轻应了声,脱掉鞋子,睡在赵煦边上。

    赵煦轻吐一口气,搂着孟皇后,闭着眼。

    孟皇后靠在赵煦肩头,抿着嘴,看着赵煦的侧脸,心想着,等醒来再说。

    原本内紧外松的宫内,因为赵煦的苏醒,迅速回归正常。

    苏颂,章惇等政事堂相公,外加几部尚书等,押着蔡京,杨畏,来到政事堂。

    政事堂内,苏颂,章惇,蔡卞坐着,其他人站在后面,蔡京,杨畏被禁卫按跪在地上。

    两个禁卫对蔡京,杨畏身上一阵搜索,除了钱之外,就只有一道公文。

    禁卫没看,将所有东西都摆到了苏颂跟前:“相公。”

    苏颂漠然的拿起其中一道奏本,只是看了眼,他双眼陡然一睁,面露惊容,心里同时后怕。

    苏颂暗自凝神,心想难怪官家震怒,直接就是斩立决。

    他瞥了眼立在不远处的蔡攸,心里隐约想到了什么,神情冷漠,没有再看杨畏的,直接都推给章惇。

    章惇拿起来,打开看了眼,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只是看了蔡京的,而后就推给蔡卞。

    蔡卞看着前面两人,纵然心里有准备,当看着蔡京与杨畏的两道奏本,还是脸色突变,心里是暗惊,继而就忍不住的看向蔡攸。

    这个人是蔡京的儿子,执掌皇城司,在外人看来是官家的亲信,他完全有可能将高太后给从慈宁殿弄出来!

    蔡卞忽然心里发冷,那种情景一直是他们极力避免的,没想到,还有蔡攸这个纰漏!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三位相公后面的人,不少人伸着头,也看到了一些,纷纷震惊不已。

    这两人,还真是大胆啊!

    不过,再想着两人的过往,就是无耻奸佞,时常变节,似乎也不那么奇怪。

    苏颂拄着拐,看着跪在地上的蔡京与杨畏,淡淡道:“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蔡京脸上是一种怅惘,迷茫之色。

    他一生专营,步步小心,谁知道,最终会败亡在亲生儿子手里!

    杨畏则更恐惧,抬着头,看着苏颂,急声道:“苏相公,我,我是冤枉,都是蔡京,是他逼我写的,我只是从犯,求苏相公开恩,求苏相公开恩啊……”

    他连连磕头,脑门上都磕出了血来。

    苏颂等身后的人面无表情看着,杨畏号称‘杨三变’,是变幻无常的奸佞。朝野就没人喜欢,要不是当时他举告吕大防有功,做不到工部尚书的位置上。

    现在,蔡京,杨畏这两人被踢走,朝廷里,大部分人是高兴的。

    陈皮抱着浮尘,只是听,不发一言。

    对于杨畏的喊冤,没人在意,苏颂沉默一阵,与章惇说道:“你怎么看?”

    章惇早就在盘算着这件事了,淡淡道:“来之邵任刑部尚书。”

    苏颂眉头一皱,明白他的意思,沉吟片刻,道:“王存任工部尚书。”

    蔡卞以及身后的几部尚书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听着两个大佬瓜分刑部与工部。

    章惇看向蔡京与杨畏,双眸锐利,语气如刚,道:“交代出同党,祸不及家人。”

    蔡京头都没有抬,一个字都不出。

    杨畏却急忙说道:“请章相公开恩,当初章相公阻止先帝杀士人,难道今天就不能阻止官家杀我们吗?”

    神宗皇帝当初因为征讨西夏失利,要追究一个漕官,想要杀了。结果,司马光等人阻止不说,蔡确,章惇也阻止。

    最终,那个漕官只是被发配了,神宗皇帝那道杀人诏书,不了了之,无人提及。所有人心照不宣,仿佛不存在。

    章惇没理会,道:“拿笔墨来。”

    他们身后的几部尚书一直安静的看着,对于‘不杀士人’的祖训,他们其实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但紫宸殿,垂拱殿前还有血腥味弥漫,再说‘不杀士人’这种话,显得苍白无力。

    杨畏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蔡京,眼神闪烁一番,满脸愤恨,还是拿起笔,写了几个名字,忽然的猛的一甩笔,冲着章惇等人怒声道:“我等今日,就是尔等明日,休要高兴的太早!”

    章惇没有理会他,拿过他写的几个名字,道:“黄中丞,查清楚。”

    黄履是御史中丞,当即上前接过来,沉声道:“是,下官领命!”

    章惇心里犹自在盘算着,要利用这件事,将‘心怀异心’之徒全数踢出朝廷,余光瞥了眼苏颂,说道:“各部要进行自查,开封府一事,决不能发生第二次!再有结党抗拒朝廷大政,暗中串连,破坏的,本官直接拿你们问罪!”

    林希,许将等人抬手,道:“下官等领命。”

    见苏颂不说话,章惇又道:“吏部,刑部,御史台,准备对全国官员进行考察,为期一年,年终评点,作为对各级官员升迁的主要依据。”

    苏颂神情立时动了下,道:“这件事,政事堂会详议后再定。眼下,先料理了这两人。来人,押送刑部,而后送大理寺,即刻判决,平息宫外的谣言!”

    “是。”

    一对禁卫进来,将蔡京,杨畏给拖了出去。

    这两人,一个沉默,一个愤怒。

    蔡京冷眼以对,不看苏颂,章惇,反而看向蔡攸。

    蔡攸低着头,表情似畏惧似后悔,痛苦挣扎。

    杨畏则在大叫,厉声大喝道:“朝纲败坏,祖制不存,官家举起屠刀,天下士人战战兢兢,这就是你们的‘新法’,‘新政’吗?你们不得人心,一定会失败的!”

    一众人顿时面沉如水,包括苏颂都脸色不好看。

    这杨畏,也是反对变法的人!不过是因为权势,扭曲了心意!

    章惇却不意外,杨畏本来就是吕大防的人,他心底在盘算着朝局,打算着怎么清理,打造一个坚如磐石,属于的‘新法’朝廷!

    章惇双眸如电,忽瞥向不远处的蔡攸,道:“你跟我来。”

    章惇说着,起身离开政事堂,前往青瓦房。

    蔡攸跟在他身后,神情畏惧。

    他心里惴惴不安,现在生死都在章惇一句话上,有心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青瓦房,不过一炷香时间,蔡攸头上带着冷汗,咬着牙,快步跑了出去。

    这让刚刚回来的蔡卞一怔,进去后,与章惇道:“开封府那边,我们要不要去一趟?”

    章惇坐在凳子,眸光犀利如剑,道:“不用了。一切按计划推行。”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蔡卞需要时间冷静,点点头,在他椅子上坐下。

    此时,开封府内。

    韩宗道正在对两个提点公事以及十六个知县进行训话,声音铿锵有力,沉声道:“身为朝廷命官,须谨遵政令,勿要关乎太多。尤其是对于谣言,不能信,不能传,更不能上升到朝廷!”

    “‘新法’伊始,所有人要戮力同心,不得三心二意,左观右顾!”

    “本官已经见过官家,官家好生生的,不得再问!”

    曹政以及一众人听着,心里多少松口气。

    韩宗道这么说,多半是真的,不会在这种场合忽悠他们。

    “第一件事,丈量田亩,从今天开始!”

    “第二件事,普查人口,从今天开始!”

    “这两件事,必须全力去推行,任何人不得拦阻,一定要清楚明白,不得任何敷衍塞责!”

    “本官知道,历年你们上来的人口,田亩账册都在减少,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律严惩”

    堂内站着的开封府各级官吏,暗自心惊。

    他们都知道,朝廷这次是下了大决心,前所未有的认真,彻底的要去做这些事情了。

    这么做,将会把无数个盖子掀开来,谁也不知道这些盖子里面藏了多少龌龊。

    而在这之前,更会有无数人,阻止朝廷去掀开这些盖子。

    韩宗道抑扬顿挫的宣示着,开封府外,各种辟谣告示贴的满城都是。

    谣言稍稍被遏制,迅速另一件事掩盖,引起了开封城巨大的震动。

    刑部尚书蔡京,工部尚书杨畏被以‘贪污渎职,反复无常,攻讦新政,对陛下不忠,意图不轨’等罪名,判处了‘斩立决、抄没家产’。

    两人被押着,前往刑场。

    沿途的百姓,石头,菜叶,臭鸡蛋拼命的向他们招呼。

    “就是这个蔡京,害得我家破人亡,奸贼!”

    “杨三变,奸佞小人,活该!”

    “大理寺判的好,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百姓们呐喊,押着的衙役也遭到了连累,催促着赶紧走。

    蔡京穿着囚服,一身镣铐,脸角越发刻薄,神色冷漠。

    倒是杨畏,梗着脖子,一脸的不甘。

    刑场,这里原本是用来处决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从来没有官员被押送到这,更何况,还是堂堂的两部尚书!

    监斩官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实则脚下双腿都在打颤。

    处斩两个二品尚书啊,这是国朝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吧?

    至少他的记忆里没有!

    围观的百姓还在叫骂,也引来了不少士子、朝野官员在为官,这些人面色凝重,神情晦涩。

    这是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幕,朝廷要处斩两个尚书,大宋开国之未有!

    他们都是要入仕为官或者已经为官的,他们,会不会也有这一天?

    不少人悄悄对视,神情警色,心怀惴惴。

    监斩官看着日头,又转向日晷,拿起令箭,沉声喝道:“行刑!”

    令箭扔在地上的一刹那,监斩官身形也是一晃,眼神畏惧。

    今天,开创了杀文官的先例,将来史书上,会不会写他是第一个杀士人的刽子手?

    刑场上,刽子手喝了口酒,吐在大刀上,以往两人从容淡定,现在却有些手慌。

    他们要斩的,是两个尚书,二品,他们以往巴结都巴结不上的高高存在!

    蔡京已然绝望,至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

    杨畏则愤恨难平,不知道冲着谁,大声喝道:“你们变吧,变吧,你们迟早会后悔的!史书上不会写着你们是中兴之臣,自古以来的变法,就没有好下场!史书上的你们,都将是奸佞,国之大贼,遗臭万年!”

    没人理会他们,刽子迎着太阳光,高高的举起刀。

    这一刻,本来吵嚷的刑场,突然安静了下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两把把刀,慢慢的揪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

    尤其是那些士人,更是屏气凝神,睁大双眼。

    咔嚓

    咔嚓

    两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两颗人头在刑场上滚动。

    鸦雀无声,之前看热闹的百姓这会儿也没了之前的愤怒。

    所有人看着滚动的人头,涌动的鲜血,一时间呆住了。

    两个尚书啊,二品大员,就在他们眼前被处决了!

    刑场的寂静,迅速蔓延向整个开封府。

    每个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后,第一副反应都是沉默。

    他们或许还在期待着转圜,毕竟,大宋是不杀士人的,纵然官家之前杖毙了两个,也能理解为愤怒之下的失智行为,但这次,是真的处决。

    而且,还是两个尚书!

    那个‘不杀士人’的铁律,荡然无存!

    太多人的忽然忧虑起来,心怀不安,仿佛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莫名丢失了。

    御街。

    一个茶馆里,朱浅珍正在喝茶,却不是闲心雅致,而是眉头紧锁,焦急不宁。

    就在蔡京,杨畏被处决的没多久,一个小伙计急匆匆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东家,探清楚了,官家真的没事。”

    “你确定?”朱浅珍又惊又喜的道。

    小伙计点头,道:“大娘子见到太妃娘娘了,太妃娘娘很正常,宫里也正常,不是那种情况。”

    朱浅珍顿时大松一口气,旋即苦笑的摇头,道:“现在各种事情真真假假实在是难以分辨,我差点被吓到。”

    小伙计见四周无人,低声道:“东家,现在怎么办?那掌柜死活要三百惯,一点都不让。”

    朱浅珍缓过这口气,开始正常思索,点点头,道:“那个位置,最多两百惯,他要这个价,就是看准我想买,要宰我一刀了。”

    小伙计道:“东家,非要那个地方吗?不说御街,开封城合适的地方多了去了。”

    朱浅珍没有说话,抬头向北方看去,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宣德门。

    朱浅珍看了一会儿,道:“走,继续去谈。”

    小伙计顿时不高兴了,道:“东家,还去啊,那人就是故意的,去了也是丢面子啊……”

    朱浅珍淡淡一笑,道:“今天不一样。”

    眼见朱浅珍已经站起来了,小伙计连忙跟着,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开朝了。”

    朱浅珍笑着说道。

    小伙计越发不明白,朝廷开朝了,管我们什么事情?

    朱浅珍自不会解释,径直来到了他看中的铺子。

    这是一个酒楼,去年就歇业要转卖,但自从他问价之后,从一百五十贯,一路涨到了三百贯!

    朱浅珍来到这个酒楼,一个肥胖的中年人坐在门前,剃着牙,晒着太阳,看着朱浅珍过来,只是一脸笑容的道:“朱掌柜,你看来对我这个酒楼,是势在必得啊。”

    朱浅珍也没想到买个酒楼会出了这么多波折,让这个死胖子看出了他的态度,一再加价。

    朱浅珍脸上微笑,抬起手,道:“李掌柜,三百贯,我要了。”

    这胖子叫做李衡秋,他看着朱浅珍一怔,旋即笑容越多,道:“朱掌柜,你来晚了,昨夜有人,出了四百贯。”

    小伙计一听,顿时急了,道:“你胡说!你这酒楼,最多就两百贯,谁会傻的出四百贯!其他地方可以买两个了!”

    李衡秋躺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道:“有人能出三百贯,为什么就不能有四百贯?”

    小伙计气的小脸发白,转向朱浅珍道:“掌柜,咱们换地方吧!”

    李衡秋抬价到四百贯,他们要买下来,就得四百五十贯,甚至是五百贯!

    这个价格,完全可以买三个这样的酒楼了!

    朱浅珍神色如常,看着李衡秋,道:“李掌柜,你就给我句实话,你是想卖还是不想卖?”

    李衡秋剃着牙,斜着眼看向他,慢悠悠的说道:“朱掌柜,想买,其实也很简单,五百贯。”

    朱浅珍脸色终于一点点的难看,这个李衡秋,这是吃定他了吗?

    这是官家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必须要漂漂亮亮完成,可不是要当冤大头!

    朱浅珍左右看了眼,这里是御街的正中心,开酒楼自然不太好,一条路不知道有多少,但作为票号,确实最为合适不过!

    朱浅珍深吸一口气,盯着李衡秋,道:“这么为难我,肯定是有原因的,李掌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到底为了什么?如果之前有所得罪,朱浅珍在这里赔罪了。”

    看着抬着手,一脸诚恳的朱浅珍,李衡秋嗤笑一声,道:“你还算聪明。理由很简单,你让遂宁郡王被贬为庶人,得罪了官家,我怎么能把酒楼卖给你呢?”

    朱浅珍一怔,他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理由?

    朱浅珍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李衡秋见朱浅珍‘吃瘪’,笑容更多,道:“不止是我这里,整条街都是这样,整个开封府,你就别想买到铺子。毕竟,你说不准哪天就进去了,凭白连累我们。”

    朱浅珍看着得意的李衡秋,神色默默一阵,忽在一脸怒容的小伙计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伙计愣了下,又瞪了眼李衡秋,大步离去。

    朱浅珍见没人了,上前一步,俯身在李衡秋耳边道:“我是受命于交子务选择地方。”

    李衡秋本来一脸嗤笑,继而就皱眉,道:“交子务?朝廷的?”

    朱浅珍站起来,淡淡道:“我知道,不止是十一殿下的事,你难为我,要么是你背后的人想巴结官家或者什么人,亦或者是因为我与官家的关系,故意给我难堪。但我点破了这一层,你身后的人应该知道轻重,我在这里等你的回话,一百五十贯,多一个子没有。”

    李衡秋看着朱浅珍,见他不是玩笑,眉头皱了皱,顿了一阵,慢慢的起身,想里面走去。

    朱浅珍就站在原地,静静的等着。

    不足一炷香时间,李衡秋就回来了,看着朱浅珍,犹犹豫豫的道:“卖给你也行,不过,我想与你合作一回。”

    朱浅珍哼笑了下,道:“李掌柜,凡是掂量轻重,不要折了你自己,还要牵累你背后的东家。”

    李衡秋一笑,道:“只是做生意而已,不偷不抢。”

    朱浅珍知道,李衡秋还是不信他,亦或者想试探他。

    这时,一个貌似憨厚的胖子,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过来。

    朱浅珍一见,连忙上前,恭谨的抬手道:“朱浅珍见过吴侍郎。”

    吴居厚背着手,扬着头,有些没好气的道:“开朝了,我一堆事情,什么事情要让我跑一趟?”

    朱浅珍抬着手,道:“吴侍郎,已经选好地方了。半个月内就能整修好,特请吴侍郎来看看,也想问问接下来的章程。”

    “哦?”

    吴居厚小眼睛眨了下,打量着这地方,旋即点点头,道:“可以,这地不错。我待会儿去工部,让他们建,另外,兵部也走一趟,给你派点人手。”

    吴居厚完全没理会李衡秋,李衡秋却傻眼了。

    他不认识吴居厚,但一个‘吴侍郎’以及去工部、兵部,还是令他心惊肉跳。

    这朱浅珍背后到底是谁?

    朱浅珍听着吴居厚的话,不断点头。

    吴居厚是户部侍郎,并且掌管转运司,权力重大,大宋几乎所有的钱粮运转都在他手里。

    这个‘票号’,自然需要他的鼎力相助!

    吴居厚背着手,打量着这破旧酒楼,小眼睛里都是思索着色。

    他的履历十分丰富,尤其是在‘钱粮’一块,是朝廷公认的理财高手,朝廷缺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大宋朝的钱粮转运,基本靠漕运,来来回回特别麻烦,火耗异常的严重。

    如果有交子务,也就是朱浅珍嘴里的‘票号’居中周转,不止能解决火耗问题,也能大大提升效率,遏制腐败等等诸多妙用。

第两百七十七章 政事堂内两两对决(为暖百万白银盟加更~~)

    章惇则躬身,神情严肃,道:“陛下,臣打算找时间,去开封府各县走一趟。”

    赵煦看着他,嗯了一声,道:“准。不止是章相公,其他诸位卿家,有空了,多去走走看看,不是说诸位卿家不知民生艰苦,而是法度的推行,具体怎么样,还得亲眼看一看才能知道,对症下药,知晓其中的轻重缓急。”

    “臣等领旨。”一众人抬手应着。

    赵煦笑着摇了摇头,道:“说不谈这些,又扯上来了。苏相公,近来身体如何?”

    苏颂躬着身,面色如常的道:“有劳官家挂怀,尚可。”

    赵煦道:“天气反复,卿家要注意保暖。”

    苏颂道:“谢官家体恤。”

    赵煦又关心了下其他人,气氛还是僵的有些化不开,比垂拱殿开会还要僵一分。

    众臣似乎也有察觉,坐了一段时间,便齐齐抬手告退。

    赵煦亲自送他们出了福宁殿,站在门口,又连连咳嗽了几声。

    孟皇后站在一旁,轻声道:“官家,外面有风,早点回去吧。”

    赵煦轻吐口气,看着一众人的背影,转身搂着她往回走,道:“你有孕了,朕没好之前,就不要来了,免得传染给你。没事就去小娘那坐坐,祖母那也可以……”

    孟皇后应着,陪着赵煦返回福宁殿。

    第二天一早。

    大理寺开衙,对‘吕大防一案’进行终审,认定了吕大防‘贪渎不法,操弄权柄,擅权禀国,欺君罔上’等罪名,判处斩立决,褫夺一切殊荣。

    而后,对‘登州阿云案’进行复审,认定‘阿云案判罚不当,系党争恶果’,予以一定程度改判,并给予阿云家人补偿。

    同时,大理寺对司马光等人干预司法,篡改神宗皇帝钦定案件的恶劣行径,进行了猛烈抨击。并上书朝廷,请求朝廷追究司马光等人责任。

    司马光是‘三贤’之一,是‘旧党’大佬,是最坚定的反对变法者。是‘旧党’的精神领袖,在朝野影响力巨大。

    大理寺的这个判决,当即引起了剧烈反弹,不少人抨击大理寺是‘党同伐异,是变法派的马前卒’,更多人避开这个案子,为司马光申辩,强调司马光的功绩。

    ‘新党’自然欢欣鼓舞,还没有上任礼部尚书的李清臣,更是写了一道公开奏本,对‘登州阿云案’进行前后回顾,对司马光篡改神宗皇帝的判决,进行了强烈的谴责,定义为‘不忠不孝’,‘沽名钓誉’的‘狂妄奸佞’。

    朝野纠葛,层层转嫁这下,最终,关于‘是否追究司马光’这件事,还是摆到了政事堂,四位相公案头。

    政事堂内,四位相公,两两‘对决’。

    苏颂与韩宗道反对追究司马光,章惇,蔡卞则坚持要追究。

    章惇剑眉倒竖,满脸坚定,沉声道:“司马光篡改先帝钦定案件,推翻先帝戮力推行多年的‘新法’,实乃大奸大恶,别说褫夺他的殊荣,就是扒了他的坟都不过分!”

    苏颂脸色沉着,道:“‘新法’被废,是太皇太后的决定,岂能诿过于司马君实?至于登州阿云案,本就充满争议,也不是司马君实一个人定夺,现在都推给他,未免太过了!”

    章惇寸步不让,语气坚决如铁:“哼,是不是,你我心知肚明。总之,他当年废除‘新法’,而今复起‘新法’,仅官家的‘以子继父’是不够,司马光必须要清算!”

    苏颂道:“司马光已故去七年,现在还去追究,你不觉得太过刻薄了吗?这让天下人怎么看朝廷,怎么看官家?我不同意!”

    章惇冷笑,道:“要论诋毁,王相公怎么说?你们怎么就不在乎天下人看朝廷,看先帝?”

    苏颂铁青着脸,道:“‘新法’伊始,天下乱象纷呈,你就不能放过这件事吗?为什么非要火上浇油,凭添乱象?!”

    章惇神情坚毅,道:“二対二,既然无法统一,那就去垂拱殿,请官家定夺!”

    “不行!我是宰相,这件事,由我定!章子厚,你若乱来,我便以宰相的身份,暂停你的职务!”苏颂断然否决。到了垂拱殿,官家岂会站在他一边?毕竟司马光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假借官家那个皇帝来做的!

    章惇剑眉凌厉,道:“你阻挡得了一时,挡得了一世吗?司马光做了什么,能藏一辈子吗?你们惯藏掩盖真相,粉饰事实,等哪一天,这些事情再翻出来,你这个宰相,能撇的干净吗?别忘了,你与官家约定的时间!”

    苏颂与赵煦有一个约定,那就是,苏颂暂留朝廷两年,两年之后,苏颂要走,赵煦不再强留。

    苏颂老脸硬邦邦的,道:“我在一日,你就休想将天下搅的大乱!”

    嘭

    章惇一拍桌子,直接站起来,道:“一丘之貉!”

    说着,他出了政事堂,没有去垂拱殿或者青瓦房,而是径直出宫了。

    蔡卞面无表情,看着苏颂道:“苏相公,司马光一事,关乎‘新法’推行,章相公必然不会退让,我希望苏相公做好准备。”

    蔡卞说的准备,并不是要苏颂继续去反对,而是告诉苏颂,做好接受‘清算司马光’的准备。

    苏颂有些头疼,他默默一阵,看着蔡卞,说道:“你与章子厚不同,你知道轻重缓急,顾全大局,章子厚太过鲁莽,性子如烈火,如果不压住他,后面的事情必然一发不可收拾。我不阻止你们推行‘新法’,但需要稳步走,决不能操之过急,酿成大祸。”

    韩宗道见苏颂拉拢蔡卞,当即肃色道:“蔡相公,章相公我行我素,唯我独尊,这样的性格,不宜为相,如果苏相公告归,我们希望接替相位的,是你。”

    一个‘大局’,一个‘相位’,一个攻心一个务实。

    蔡卞无动于衷,道:“章子厚的性格,其实是我羡慕的。百无禁忌,不惜自身。苏相公无需多说,静等着官家的旨意吧。”

    苏颂见着,眉宇有些烦躁。

    这才第二天,就来了这么个大麻烦。一旦清算司马光,不说牵累多少人,朝野必然会再次掀起激烈对抗,士林间,对‘新党’的攻讦会如同潮水,更加汹涌澎湃。

    苏颂看了眼门外,似乎等待黄门来,淡淡的道:“你们这么做,对新法推行毫无益处。”

    蔡卞跟着看过去,道:“‘新法’本就逆水行舟,遇到礁石,只能破开,而不是躲避。否则水下的暗礁看不清,我们只有倾覆一途。”

    韩宗道神色意外,蔡卞的态度比昨天变化太多,不在软绵绵的,坚定了不少。

    是因为官家的病重昏迷,给了蔡卞压力吗?‘新党’着急了?

    苏颂见劝说不了蔡卞,神色沉吟。

    随着‘新法’复起,‘新党’的能量在逐渐释放,随着机构的运转,权力正在得到扩张,苏颂等人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大。

    韩宗道应该是最能体会的,在开封府,除了日常事务,涉及‘新法’,基本都被府丞曹政一手把控,他根本插不进去手,被边缘化了。

    不多久,一个黄门走过来,进了门,抬手与苏颂等人道:“三位相公,官家传话:司马光一事,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准绳,实事求是的处理。”

    苏颂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心里复杂难言。

    韩宗道默默摇头,司马光做的的太多,太过,留下这么多把柄,他们想要维护都找不到充足的理由。

    偏偏,朝野绝大部分人认为他是‘贤臣’,奉为圣贤!

    朝廷要是翻开旧案,严肃处置,怕是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麻烦,多大的风波!

第两百八十五章 蛮横推进(求订阅~)

    赵煦见沈括这么高兴,心里也暗笑,琢磨着怎么将他的私货不动声色的塞进去。

    有了沈括以及苏颂的招牌,赵煦完全可以大步的在某些方面推动大宋的科技进步!

    赵煦看着沈括,笑着随口般的说道:“不过,这些事情,肯定会面临阻力的,沈卿家应该知道,最近科举一事闹腾的很厉害……”

    沈括神色猛的一正,迅速抬手,沉声道:“官家,此事,臣写奏本,公开天下,他们要打要杀,尽管冲着微臣来,绝不连累官家圣名……”

    赵煦听着满意,却道:“朕不诿过于下,该来的就让他来,再说了,只怕沈卿家也扛不住。对了,这些话,这些事,暂时就咱们君臣知道,毕竟太学都还没建好……”

    “是,微臣明白。”沈括一脸肃色的应着,心里已经在思考着怎么写那道奏本了。

    作为曾经的‘新党’,沈括致仕多年,还是能清楚记得党争的酷烈,那是没有一个人,一件事能躲过其中的杯葛,再大,再重要的事情,都会成为彼此的武器!

    赵煦与沈括君臣两人,各怀心思的说着走着。

    到了下午。

    阳武县。

    阳武县县丞李博知,巡检司巡检秦善,兵部郎中林静襄,三人站在府衙内,全部面色凛然,看着身前的一大群人。

    李博知看了眼秦善,林静襄两人,转向身前的一众人,沉声道:“本县匪患猖狂,以至于胆敢劫掠知县,旷古未有!这是对陛下,对朝廷的,不可饶恕的挑衅!陛下震怒,朝廷承旨,命兵部林郎中,率兵五千剿匪!本县上下,必须齐心协力,剿除匪患,还阳武县,还开封府一个太平!”

    秦善只是一个巡检,没有资格说话。

    林静襄面无表情,作为文官,手里还是握着一把刀,接着话,铿锵有力的道:“本官奉旨清剿匪患!所有人胆敢肆意妄为,勾结匪徒,杀无赦!”

    林静襄的话很短,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惊胆战。

    在场的,有阳武县的大小官吏,也有众多的士绅名门,他们一个个表情变幻,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博知作为县丞,很清楚阳武县存在官匪勾结以及这些士绅大户是怎么反抗‘新法’推行的,不给他们反应时间,道:“阳武县将全力配合剿匪,巡检司,大力清查阳武县,凡有不法,一律严惩,绝无宽宥!本官希望在场所有人都能明白,这一次,陛下、朝廷态度坚决,绝不会半途而废!现在,本官给在座的机会,举告,自首皆能宽大处理,否则日后被查出,罪加一等,严惩不贷!”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缩头,没人出来。只不过一个个目光闪烁,左观又顾,心思着实难猜。

    林静襄见着,直接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李博知现在是代知县,清楚知道阳武县的状况,见这些人不吭声,心里怒气涌动,沉住气,道:“那就开始吧。”

    巡检司巡检秦善一挥手,大喝道:“拿人!”

    话音未落,阳武县衙役冲进来,直接拿住了三个人,向外拖。

    一群人大惊失色,那三人都是本地的大户,祖上都是出过进士,做过官,在本地影响力极大。

    其中一个半百老者,脸色厉然,怒声道:“李博知,你凭什么抓我?我儿子现在在武德军,乃是正四品的大员,你敢拿我!”

    其他两人也跟着大喊,搬出了祖上以及现在的关系网。

    李博知不过是一个县丞,从八品,在以往,是求着他们,他们都不屑结交的人,凭什么拿他们?!

    李博知面无表情,在他们的怒喊声中,在场的众人惊疑不定中,淡淡的道:“诸位员外以及乡绅,本官的话说的很清楚了,要是谁还有侥幸,下场就跟他们一样。”

    所谓的‘员外’,是‘员外郎’的一种变称,是在正官之外,后来逐渐演变成士绅大户,有名望的一些人的特称。

    不少人脸色发白,有些人似乎想要站出来,却被人悄悄拉住。

    众人看着李博知,秦善以及林静襄三人,感觉到了杀气腾腾,暗自压着心惊,没人再说话。

    他们都感觉到了一种危机,面色惶惶,心里焦急的想着应对之策。

    李博知三人见这些人冥顽不灵,没有废话,直接颁布命令。

    一边是巡检司在阳武县开始‘清扫’,一边是林静襄在阳武县以拉网式的方式‘剿匪’。

    双管齐下,声势浩大!

    祥符县。

    知府衙门的后院内,二十多个保长,甲长,村长外加一些本地豪绅等被聚集在一间大房子里,门外是衙役,再有就是刚刚抵达本县的巡检司,一个个凶神恶煞,刀鞘半出。

    其中一个豪绅,大冷天的擦着头上的冷汗,对着门旁的看守衙役,陪着笑道:“差爷,我们都坐半天了,不知道知县老爷什么时候来见我们?”

    衙役头都不转,道:“等你们拿出完整的田亩账册之后。”

    一众保长,甲长等缩着头,窃窃私语,他们早就暗暗勾连,组成联盟,只交出一部分,真正大头的,打死也不能交!

    那豪绅一脸焦急,话音充满不安的道:“那,什么时候让我们回去?府里还有很多事情,还有一位相公在等我入今晚的席……”

    衙役充耳不闻,理都不理。

    这豪绅嘴里的所谓的‘相公’,自然不是朝廷里的相公。

    这豪绅吃了个钉子,转了回去,如坐针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头上冷汗就没有止过。

    祥符县后院的正厅里。

    祥符县知县,县城以及巡检,主簿外加刚刚上任的六房主事等,正在开会。

    吏房主事冷笑,道:“有什么好说的,这些人以为藏着账册,我们就没办法了?直接清丈,让人认领,一段时间无人认领,直接充公!”

    “这个怕是够呛,有些人远在千里之外,得到消息,再赶过来,说不得得半年时间。”户房主事道。

    “那总有人收租,看地,种地吧?他们难道不知道东家是谁?”

    “我担心的就是在这里,现在那些人都是人精,悄悄转手也不一定,再说了,谁家没几个人下人,挂个名,我们能怎么办?只要他们拖着,这田就丈不清楚。”

    “我看,关键还是这些村保甲之人,地去了哪里,他们最清楚!中间的买卖,绕不过他们。”

    “一个个审,总能撬开一些!先从撬开的丈量,而后慢慢审,也可以选新的保甲,不怕没人说话,更不怕找不到账簿!”

    祥符县知县等人听着,暗自点头,虽然这些人都在述说困难,却没人退缩,都在说着种种应对之策!

    “好!”

    祥符县知县沉声道:“那就这么办,先拿他们其中的一些人问罪,撬开他们的嘴,边丈量边审。他们那些破事,一抓一个准。巡检司,交给你们来!”

    巡检司巡检立刻起身,朗声道:“下官领命。”

    在场的大小官吏听着,激动又心惊,这般的事情,在以往是绝难想象的,现在却是理所当然,没有几个人觉得意外或者难受。

    中牟县。

    丈量队不知道第多少次来到这个桥,对面的年轻人同样次数的堵路。

    不同于前面,这一次,丈量队信心满满,年轻人则神情凝重。

    因为丈量队后面,跟着二十多个巡检司衙役,这些衙役隶属于兵部,归属兵部,地方双重管辖。

    年轻人自然不是盲目来堵路,看着老熟人的丈量队队长,客气的抬了抬手,道:“哥哥,并非兄弟要为难你们,实在是情非得已。今天,你们要是过去了,我们少不得被打断腿。相比于被抓进牢里,你会怎么选?”

    丈量队的队长也抬了抬手,道:“你倒是会做人,其他地方的丈量队被各种陷害,挨打,消失的都不少,既然你想坐牢,就放下东西,跟他们走吧,我们进去。”

    年轻人依旧抬着手,一脸的诚恳,道:“这个没问题。不过,我提醒你们,我们这个村子有几百年了,全都是一个姓,外人进去,怎么死都没人知道。”

    对于这样的情况,丈量队的队长很清楚,更不意外,全大宋都是宗法制,一个祠堂拴住几百甚至上千人。

    ‘乡’这个字,最小单位就可以化为‘祠堂’。

    丈量队的队长道:“这个你无需担心,不用多久,朝廷的剿匪军队就会到,如果军队都进不去,那就是形同谋逆了。”

    年轻人脸色变了变,明白现在情势已变,由不得他了,直接让手下人放下了手里的‘武器’,从从容容的过了桥。

    巡检司的人看着,心里暗自警惕,将这些人锁拿好,其中一个衙役与那队长低声道:“今天还是不要进去了,等明天,我们多带些人来。”

    这种封闭的村子,他们要是强行闯入,真有可能发生一些不可预测的事情。

    丈量队的队长看着前方看似山清水秀,实则幽暗不明的村落,道:“你们先不要走,看着我们进去,一枝香时间,我会派人来传话,如果没有,你就通知剿匪军。”

    那衙役顿时明白他要做什么,不由紧张道:“何须这样冒险,等剿匪军过来也不迟。”

    队长摇了摇头,道:“没有多少时间了,按照朝廷的规划,进度是一点都不能停的。”

    衙役不再多说,目送他们这群人进村。

    不说巡检司的衙役,就是之前拦路的年轻人也面露紧张。

    村子里很安静,衙役们焦急等待,一炷香时间,终于看到丈量队的人出来,众人这才松口气。

    “没事了,明天开始丈量。”丈量队的队长,神色凝重,语气却又轻松的说道。

    衙役们点点头,都知道,哪怕同意丈量,后面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事情等着。

    太康县。

    太康县的进展最为迅速,巡检司的衙役,带着人,横冲直撞,丈量队的人在一处处田头做着标记。

    这一次,他们轻松找到了地方,没人忽悠他们,没人暗中尾随。

    巡检司二百多人,拉了一条长长的线,拔出刀,在村子里来回走动。

    那些保长,甲长,士绅大户,这会儿全都失踪了。

    而作为开封府核心的开封县,剿匪行动轰轰烈烈,拉网式清剿,外加巡检司配合,短短一天,就清除了数个山头,抓捕了盗匪,以及勾结的官绅上百人。

    这一举动,狠狠镇住了一些人。

    这种彻底的‘土地行动’,激起了士绅阶层的强烈反应,哪怕只是在开封府范围内。

    朝野里的反对声日渐增大,反对力量与日俱增。

    元月二十二。

    慈宁殿。

    高公绘带着高家子侄三人,跪在殿中。

    高太后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俯视。

    高公绘抬头看了会儿高太后,又低下头,道:“姑姑,高家的祖产多在北方,其中祥符县,太康县最多,还有京东路等,侄儿……深为担心。”

    “你担心什么?”高太后淡淡说道。

    高公绘低着头,道:“外面都在盛传,这‘方田均税法’,丈量田亩是第一步,后面就是要收税,还要追缴二十年……”

    高太后表情漠然,静静看着高公绘。

    周和在一旁看着,心里轻叹。太皇太后一直想清静,不理朝政,可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找上门,想躲都躲不开。

    周和不知道外面那些传言的真假,他猜测,太皇太后也不清楚。

    福宁殿那位官家,行事向来蔑视祖法,他要是强行征税,纵然难以接受,却并不意外。

    高公绘与几个侄子悄悄对视,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因为高太后与赵煦的‘敌对’关系,高家人不敢去找赵煦,加上朝廷里没人庇护,最终只能求到高太后头上。

    他们高家发迹了几十年,尤其是高太后垂帘听政这七年,那是天下第一外戚,财富增加的吓人,尤其是在田亩这一块,真要清查,其中的‘行贿受贿,巧取豪夺’等等,都得被公开出来。

    那时候,朝廷要是清算,他们高家抄家一百次都不多!

    高太后眉宇间有些厌烦,也不知道在厌烦什么,沉着脸道:“收税就收税,你们交不起吗?你们要是真交不起再来跟我说,我替你们出。”

    自然不会是交税的事情。

    高公绘低着头,声音有些小的道:“姑姑,有些地,还是英宗陛下时候的,现在着实难以说得清,且还有先帝所赐予,朝廷这般蛮横的丈量……有辱英宗陛下与先帝。”

    周和看向高公绘,面露冷色。

    高太后是英宗皇帝的皇后,是神宗皇帝的太后,高公绘一下子搬出这样两个人,着实诛心!

    高太后果然面色冷漠,同时,她也听出高公绘话里潜藏的意思,心头怒火更多。

    “你要我怎么做?”高太后强压怒火,语气冷幽的道。

    高公绘脸角动了下,头磕在地上,道:“姑姑,侄儿认为,有些地可以丈量,有些地不用丈量,官家应该有所侧重,不能一概而论。”

    高太后怒哼一声,用力敲了敲桌子,道:“我问你,是要我怎么办?我去求官家吗?官家要是不答应,我就死在他面前,是这样吗?”

    高公绘想的则是神宗年间,当初神宗皇帝同样是锐行变法,要丈量田亩,最终还不是被高太后给阻拦了下来?

    高公绘没有因为高太后的语气而有所收敛,语气带着惶恐与哭腔的道:“姑姑,那些变法派在秋后算账,迟早会算到高家头上的,您可不能不顾啊……齐国公被流放去岭南,如果我们也去了,可就没人伺候姑姑了……”

    周和听得是心惊肉跳,这高公绘在说什么?在说太皇太后被官家软禁,他们被流放,高太后死后无人送终吗?

    大胆!

    高太后气的脸色铁青,猛的一拍桌子,怒声道:“来人,给我打出去!”

    当即几个黄门与宫女进来,围住了高公绘几人。

    高公绘那几个侄子有些慌乱,他们没想到高公绘这么胆大,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

    官家,可是太皇太后的亲孙!

    高公绘小心的看了眼高太后,没敢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

    高太后冷眼看着他走,心里犹自怒不可遏。

    周和屏气凝神,高太后被迫撤帘还政一直是她的逆鳞,碰一碰就痛,鲜少有人敢触及!

    高太后愤怒了好一阵子,逐渐平静下来,默默许久,瞥了眼周和,道:“晚上请皇后到我这里来用膳。”

    往常也有这样,周和却知道,今天会不一样。

    周和想劝一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应着出去。

    这时,赵煦在垂拱殿,翻阅着各地的奏本。

    现在朝野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开封府试点’上,对于其中出现的问题,纷纷夸大其词,一副即将天下大乱模样的,危言耸听,奏本里字里行间,言词是相当激烈。

    赵煦一连翻阅了二十多本,基本都是反对变法的,描述开封府试点变法的种种惨状,以及将会引起的重大问题,恳请赵煦三思,立刻停止‘新法’的推行。

    “这是在恐吓朕啊……”

    赵煦拿起茶杯,轻吐了口气说道。

    陈皮立在一旁,瞥了眼侧门,说道:“官家,这是昨天的,今天的,晌午就会到了。”

    赵煦眉头挑了挑,道:“让中书房写简略,朕懒得看这些。对了,青瓦房那边在忙什么?”

    陈皮挥手退走了侍立在殿内的黄门,上前低声道:“官家,诸位相公正在政事堂与各部尚书开会。高公绘等人入宫,似乎引起章相公的警惕,三翻四次派人进内廷打探消息。另外,太皇太后请皇后娘娘晚膳去慈宁殿用。”

    赵煦点点头,看向政事堂方向,道:“章相公等人的反应不奇怪,祖母的也不奇怪。你去告诉皇后,就推说不舒服,不去了。今后也少去,多去小娘那。”

    陈皮神色不变的躬身,道:“是,小人这就去。”

第两百九十一章 严厉回应(求订阅~)

    所谓的‘童生’也就是秀才。

    赵煦不远不近的看着,那两帮人并没有靠的很近,但彼此的‘武器’都拿了起来,对峙着,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双方两个领头的,一个是半百老者模样,佝偻着腰,气势很足;另一边是一个精壮的中年人,挺高的,与这老者在争论什么。

    赵煦摆了摆手,压了压他身后的人,迈步向前走。

    陈皮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道:“官家,乡村野地,不带人很危险的。”

    赵煦脚步不停,道:“不打紧,凑近听一听。”

    陈皮不放心,还是让胡中唯多带了几个人,只离的稍微远了一些。

    赵煦来到近前的一颗树后,就听到了双方的争执声。

    老者抬头挺胸,怒声道:“这是我们老陈村世世代代的祖产,你凭什么丈量!?”

    中年人声音低沉,道:“你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这地,怎么就丈不得?”

    老者冷哼,道:“你这是狡辩!是想劫掠民财以自肥,我不答应!”

    中年人道:“这是朝廷的大政,开封府莫不知晓!再说了,我们只是丈量土地,谁要抢你们的地了?”

    老者昂着头,趾高气扬的道:“老陈村的地百年未动,为什么突然就要动了,还不是你们这帮奸佞,上欺君,下欺民!告诉你们,敢动这里的地一下,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是童生,朝廷的规矩,刑不上大夫,你动了我,后果你清楚!”

    中年人面色铁青,道:“朝廷刚刚发的邸报,你应该看过了!说的就是你这种人,眼里根本没有什么家国,就是自私自利!我告诉你,这地,今天我非丈不可!”

    老童生听着大怒,道:“我呸!章惇就是个大奸贼!祖制都敢随便破,他是这是不忠不孝,迟早有一天,他会被五马分尸的!他写的邸报,老子一个字都不认!你们今天要是敢动我的村子,我就跟你们拼了!”

    中年人身后的人,见老童生分明是无理搅缠,神色都不好看,一个衙役上前,低声道:“知县,这人就是个无赖,还是小心一些,要是闹到上面去,您说不得有麻烦,与前程有碍。”

    中年人仿佛没听到,盯着老童生,直接道:“现在,本官给你两个选择,让开,配合县衙丈量田亩;要么,本官就拿了你然后请剿匪军过来,将你个村子一切无赖都给铲平了!”

    老童生顿时跳脚,满脸狰狞的怒吼道:“你试试看!我告到朝廷,没你的好果子吃!”

    老童生身后的二十多人,迅速拿起铁锹,镰刀,棍棒之类,一副凶悍模样。

    中年人是雍丘县知县,郑贺致,他脸角铁硬,向后退了一步,沉声道:“将他们给我全部拿下!”

    衙役们早就忍不了,二十多人,加上丈量队十多人,近四十人,齐齐拔刀,将这群人给包围了。

    老童生一见,又惊又怒,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厉声道:“郑贺致,你来吧,杀了我,去向章惇邀功,将来,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郑贺致根本不理会他,盯着那二十多个村民,冷声道:“抗命不法,攻击官差,是死罪,祸连亲族,你们想清楚了!”

    对官差动手,除了楞横之人外,极少人有这样的胆魄,并且,官差明显比他们人多,二十多人,面面相窥,明显的犹豫下来。

    “所有人,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郑贺致看着他们,忽然大声喝道。

    砰

    有人被吓到了,一个手滑,直接扔掉了手里的棍棒。

    “拿下!”郑贺致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挥手下令。

    衙役以及丈量队的人,迅速扑过去,将二十多人打倒在地,控制的非常快。

    这种行动,异常的熟练,似乎已经演练过很多次。

    老童生直接躺在地上,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郑贺致根本不管他,让人给他套结实了,道:“送去开封府大衙。”

    几个衙役应着,将二十多人给押走了。

    老童生大吼大叫,拼命喊着他的功名,咒骂着,会让郑贺致付出代价。

    郑贺致干脆利落的料理了这老童生,看向不远处的村落,稍稍思索,道:“多带点人,今天要进村,再有阻拦的,一律先抓了再说!”

    领头的衙役应着,又看了眼赵煦等人所在大树,低声道:“县尊,那里还有人,看了有一阵子了。”

    郑贺致转头向赵煦看去,不远不近的并不能看清楚,又看了眼远处的一大帮人,眉头皱了皱,淡淡道:“估计是上面派来巡查的,他不过来就当没看见,继续做事。”

    现在朝廷巡查的力度,密度空前,不说刑部,御史台,其他六部,甚至政事堂也派了人,真的是无处不在,应接不暇。

    衙役点点头,准备着进村。

    赵煦将刚才的事所有尽收眼底,面露笑容,道:“这郑知县倒是不错……”

    陈皮在一旁,跟着笑道:“小人听说,这郑知县以脾气刚直著称,做事毫不拖泥带水,章相公特意从岭南将他给召回来的。”

    赵煦点点头,记下了‘郑贺致’的名字,道:“继续向前走。”

    胡中唯应声,挥手让后续禁卫跟上。

    赵煦带人横穿而过,惊呆了郑贺致以及身边的人。

    赵煦这群人,多达三百多人,尤其是林立的禁卫。这种情况,他们从未见过,哪怕是当朝相公下来,也没有这样的阵仗吧?

    衙役看着那些凶悍的禁卫,有些心不安,低声与郑贺致道:“县尊,这是城里的大人物吧?”

    郑贺致看着走在前面的赵煦,仔细想了想开封城的大人物,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不过,不要招惹,让他们过去。”

    衙役纷纷点头,这样的大人物,谁敢惹?

    赵煦没有打算见什么人,现在,他只想亲眼看看现实的情况。

    在赵煦四处走访的时候,蔡卞抵达了中牟县,只带了写卫队以及文吏。

    他雷厉风行,直接罢黜了中牟县大大小小官吏二十多人,同时,将带来的各级候补官员,补充进去,还直接任命了不少村的村长。

    这个举动,令中牟县上下很是惶然,因为以往的朝廷,是不会插手到这一层级的,当蔡卞透露要深入各保甲,中牟县上下吓了一大跳,强压不安,不动声色的表达了反对。

    ‘保甲’乃是现在最底层的组织架构,都是本地威望之人担任,要是派外来人,只怕会出很多事情。

    蔡卞只是试探,没有硬来,而后,亲临第一线,观察丈量田亩情况。

    中牟县知县以及大小官员哪敢大意,全程陪同,谨慎谨慎再谨慎。

    现在因为丈量田亩,中牟县乱作一团,什么人都有。就比如,县丞前几日好不容易得空回家探望,被府里十多年的一个老仆捅了一刀,差点当场毙命。

    那老仆是供认不讳,就是因为这县丞丈量土地。

    现在,县里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每个人都怕他们的身边人,突然跳出来给一刀。

    蔡卞知道事后,心里着实震惊,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要是闹上去,怕又是‘新法恶政’的铁证。

    蔡卞并没有任由这些人带路,担心被糊弄,用尽办法想要探查最清楚的情况。

    突然改变线路,见一些农户,士绅,甚至于,还在各地散布‘举告箱’,欢迎匿名信等等。

    第二天,赵煦来到太康县,这是开封府重地,产粮非常多。

    但赵煦行走的田野,却看到了一片片荒地,并非是那种山头荒地,这些地一看就不错,沟渠纵横,杂草丛生,但没人耕种,一眼看不到头。

    赵煦走了许久都没看到一户人家,荒废的田亩,看到的少说也有上千亩。

    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来到一户人家,赵煦将人屏退,带着陈皮,胡中唯上前。

    这是一户老人家,无儿无女在旁。

    老人家六十多人,佝偻着腰,笑容极其可亲,看着赵煦等人过来,他就打开栏门,笑呵呵的道:“客人,是迷路了吧?”

    赵煦左右四顾,有些腼腆的抬手,道:“不瞒老丈,我等想去太康县,结果走到这里,渺无人烟,连问路的人都没有。”

    老太太拄着拐杖从里面出来,一头白发,精神可掬的笑着道:“客人不是第一个了,进来喝杯茶,歇歇脚吧。”

    赵煦见他们热情,抬手道:“多谢老人家。”

    两个老人家很热情,将赵煦迎进去,破碗倒了三杯茶给赵煦三人。

    老人手里在做着簸箕模样的东西,与赵煦笑着道:“这里经常有人迷路,客人要去太康县,得回头喽。”

    赵煦喝了口茶,笑着道:“看来,我们走了不少冤枉路。对了老丈,我一路走来,没看到人,倒是那么多地,就没人种了吗?”

    老者坐的不远不近,手里忙活着,嘴上道:“已经荒废十多年了,没人种。”

    赵煦愣神,道:“这么好的地,没人种?百姓不种,那些富户也不种吗?朝廷还不管?我一直听说,太康县富饶,是产粮大县。”

    老太太端着一碟馍馍模样的出来,递给赵煦三人,笑着在桌前坐下,有些感慨的道:“这地啊,就是大户的,但大户地多人少,种不过来的。另外,以前那些人啊,地不好,卖不出去,又种不出东西,只能跑了。所以啊,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赵煦有些明悟,有地的太多,种不过来;地少或者地不好,种不出来又要交税,除了逃跑,根本没办法。

    陈皮看了眼赵煦,没敢说话。

    赵煦心里思索着,拿起一个馍馍,轻轻咬了一口。

    一股碱味,难吃,还硬,赵煦不动声色的慢慢吃着,忽又问道:“那,太康县的产粮大县,是怎么来的?”

    “这老太婆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些相公有办法。”老太太的说道。

    她说的‘相公’不是朝廷,指的是当官的。

    赵煦嗯了一声,心里慢慢推敲。

    他想起了一个记录,是真宗年间的一个对话。

    ‘此事未可遽行,人言天下税赋不均,豪强形势者田多而税少,贫弱地薄而税重,由是富者益富,贫者益贫。王旦曰:田赋不均,诚如进旨,但须渐谋改定,不可一蹴而就。’

    简单来说,真宗皇帝询问关于田亩的这件事,宰执王旦说,事情是有,但需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也就是说,土地兼并在真宗年间就已经很严重,却没有采取有效手段应对,一直拖到了现在。

    赵煦对宋朝的赋税情况很清楚:夏税秋粮,夏税,以布帛等的商税为主,秋税以粮食为主。

    商税的话比较复杂,门类众多,并且税赋比较重。而粮食,相对来说简单,哪怕是上田,也就亩收一斗,中田是八升,下田是七升,合钱的话,中下田一亩地税赋不到五文钱。

    这样的税赋其实很低了,但农户依旧弃地逃亡,里面的问题,就很值得深究了。

    老者在编织着簸箕模样的东西,见没了动静,看向赵煦,道:“客人,不要想着来这里买地种,以前有过,都跑了。”

    赵煦一怔,他没这个想法,心里一动,面露好奇,笑着道:“还请老丈指教。”

    老者说道:“这里啊,地贫,哪怕你能招来青壮种,不下力气,也种不出多少东西的,不说其他当地人眼红,抢水,抢地,就是官府的税收,你都交不够的。”

    地头蛇这些,赵煦有预料,他不解的道:“官府的税很低啊,一亩才几文钱,有的赚啊……”

    老太太顿时笑了,打量了赵煦一眼,道:“客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吧?我跟你说,这官府的税,不是一种两种,收到最后啊,不管你有多少地,多少粮食,最多就给你留点口粮……”

    赵煦顿时明白了,四个字:苛捐杂税。这并没有一定标准,收税的人,是根据你的产出来的,会拼命压榨。

    普通百姓无权无势,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怎么办?

    上面有官府,下面有地头蛇,百姓的日子确实难过,这地,很不好种啊……

    赵煦心头感慨,略微沉重。

    那些官员的奏本,是写不出这里面的龌龊的,能写的那些事情,都是明面上的大事,私底下无法说清楚,又实际控制着百姓死活的种种潜规则,从未抬到书面上。

    ‘百姓无活路啊……’

    赵煦心里低语,表面上的繁荣,掩盖了底层的艰难,也难怪现在以及日后种种‘起义’此起彼伏,难以平息。

    也就是宋朝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天灾,又国土狭小,若是大一统王朝,恐怕这表面的繁华都难以维持。

    这立国,还不足百年啊!

    赵煦吃完一个馍馍,看向老太太,道:“老人家,太康县,不,开封府这样的荒地很多吗?”

    老太太想了想,看向老者。

    老者手不停,道:“我以前也去过一些地方,不少的。”

    赵煦明白了,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放到桌上,站起来笑着道:“多谢二位老人家招待,我们歇好了,这就赶路。”

    两个老人家一见,死活不肯收钱,硬塞回给赵煦。

    赵煦不得已又拿回来,再三抬手道谢,离开这户人家。

    赵煦往回走,心里有些压抑。

    今天,他算是见识到大宋真实的一面了。

    胡中唯跟在后面,似无所觉的道:“官家,这事啊,在我记事时就有了,我爹娘就是带着我逃荒的。”

    赵煦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胡中唯今年四十多了,岂不是说,三十多年前,也就是仁宗朝就有了?

    那个当朝士大夫津津乐道,心心念念的清平盛世?

    陈皮不满的看了眼乱说话的胡中唯,陪着笑与赵煦道:“官家,我大宋还是富盛的,不用太过忧心。”

    赵煦默默无声,是不是,他心里有数。

    赵煦绕过这里,又去了几处,没带几个人,深入农户家中,甚至还借宿了一宿。

    第二天,赵煦转到东明,不止在田地间行走,假借一些身份,在几个大户人家流转,甚至是冒充商人,着实探听到了不少事情。

    一直到二月初,朝廷里一再催促,赵煦这才离开地方,返回开封城。

    马车里,赵煦翻看着一路上记录的心得,心里闪过种种念头。

    ‘方田均税法’,丈量土地,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分地,制定新的赋税等等。

    但现在看来,有些事情,考虑的不那么周全。单靠朝廷制定的法度来推行,还不足以解决土地矛盾。

    “变法,在法也在人……”

    赵煦轻声自语,法度再好,还得要有人执行,如果执行的人理解偏差,或者根本就是借此谋私利,那简直还不如不改。

    所以,必须要锻造一支,坚定,干净,百折不挠的变法队伍!

    赵煦抵达开封城,还没有入宫的时候,政事堂正在开会。

    四个相公,六部尚书,侍郎等其在,蔡卞在做报告。

    蔡卞拿着手札,看了眼众人,道:“第一,反对变法者众。这一点,无需我多说。反对者占据了多数,从各县衙门到地方,甚至是普通百姓,都坚决反对。第二,从初步丈量的土地来看,隐瞒土地情况严重,大田亩众多。丈量一顷地,要多出一二百多亩来,触目惊心。第三,抵抗新法,以士绅大户,有功名的的员外居多。为官的,多在幕后,手段层出不穷,目不暇接,各地疲于应付。题外话,据说,开封府外的各路,现在土地交易激增,洗白的方式千千万万,以后我们有的头疼。第四,各级官吏被腐蚀严重,玩忽职守,人浮于事,甚至于公然反抗新法的屡见不鲜……”

    蔡卞一个个说着,都是他这段时间考察的结果,可以说,‘成果颇丰’,在场听的人,一个个神色肃然,认真聆听。

    宰相苏颂坐在主位,一边听一边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同时心里思索着。

    章惇神情严厉,这是他面无表情的状态,但众人还是心态凛然。

    蔡卞足足说了半个时辰,这才停下来,坐在章惇边上,轻轻喝了口茶。

    苏颂瞥了眼章惇,道:“都说说吧。”

    御史中丞黄履第一个说话,语气十分果断,道:“乱世用重典,下官认为,朝廷应该配备关于执行新法的法度,对于抵抗新法的不法之徒,现有法度不足以惩治,不足以警示!”

    刑部尚书来之邵接话,道:“下官认为,一个部门,已经难以应对错综复杂的局面,事事到政事堂开会,不够有效。下官建议,设立特别的机构,专门应对,以策周全。”

    吏部尚书林希脸色漠然,道:“考铨法还是有所欠缺的,对于现在在乱象,没有考虑到。下官认为,当下,吏治最为重要,比推行新法更重要!”

    ……

    其他人相继说话,全部都是针对蔡卞这次考察的,要求对‘新法’进行加码,推行更为严苛的法度,确保‘开封府试点’能够正常,有效的推行下去。

    章惇静静听着,转向苏颂道:“苏相公,怎么看?”

    苏颂听着,哪里看不出来,这些人私底下已经有过讨论,想着这般下去,开封府非得彻底大乱不可,左思右想,道:“对于开封府的乱象,要做出应对,但反应不能过度。政事堂需要综合考虑,推出一整套,切合实际,又不会激起地方过多民怨的方式方法,不能蛮横硬来……”

    苏颂的话中规中矩,乍听似乎很有道理,仔细分析,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总之,就是套话,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章惇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当即便对众人沉声道:“第一,针对开封府的乱象,朝廷必须严厉回应。第二,升级开封府变法小组,直接归本官统管,曹政为执行,统一政令。第三,严肃吏治,吏部,刑部,御史台要针对新法的乱象,制定新的法度,严格执行,打击不法之徒。第四,要求所有村,保甲之长,签署军令状,限期完成任务,做不到的,一律流放岭南!第五,刑部的整肃风气行动,要继续扩大范围、对象,抓到的人,从重从快的判,判了就执行,不可拖泥带水……”

第三百一十章 新阶层(求订阅~)

    赵煦只是说了长话,顿了下,没想到他们会接话。

    这些人没有剧本,就随意表演了吗?

    赵煦神色不动,听着暗自点头。

    这些人是也算是通过考验,是‘新法’的新一代战士了。

    这十六个知县,有赵煦看好,想要培养的,也有章惇等人注意,已经给他们未来铺好路线的人。

    赵煦面露赞许,刚要开口,忽然警戒线有人大声说话:“陛下,小人有话说!”

    警戒的衙役,禁卫顿时冲了过去,如临大敌,刀兵出鞘。

    胡中唯,刑部尚书来之邵见着,更是神色紧绷。

    四周围观的人几乎是不自觉的后退,而后目光看向说话的那人。

    赵煦抬手,压着不让人乱动,目光看去,见是一个年轻人,微微一笑,道:“让他进来。”

    胡中唯亲自上前,检查一番,将这个人放了进来。

    这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模样,身穿长衫,面容清朗,他大步进来,不看别人,抬手向赵煦,沉声道:“小人严梓舒见过陛下!”

    赵煦笑着道:“免礼。你要说什么?”

    蔡卞以及桌上的郑贺致等人,都盯着这个人,目中暗含警惕、警告。

    严梓舒目不斜视,直接道:“陛下,自去年以来,多位相公下狱,判死,被抄家流放的五品以上的官员,勋贵公爵,不计其数!我大宋向来以宽仁治国,历代先帝从不轻开杀戮,祖训犹言在耳,小人敢问陛下,陛下自言绍述先帝,可先帝从未杀戮朝臣!”

    “大胆!”蔡卞登时厉喝。

    这严梓舒字字句句,全都是在‘问罪’官家,着实大胆!

    梁焘,来之邵等听到的人,同样面临冷色,心里已经在揣度,是否有人恶意指使,准备拿人。

    郑贺致,葛临嘉等知县同样紧锁眉头,沉色不语。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朝野,民间该怎么评论官家?

    果然,境界线外的围观人群已经再次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赵煦隐约能听到一些,抬手阻止蔡卞等人的异动,看着严梓舒,嘴角含笑。

    其实,朝野间的沸腾,大概是从赵煦杖毙刘世安开始,那是赵煦第一次杖毙朝臣,也是大宋近几十年来,第一次对朝臣开杀戒。

    这是一个极其不好的动作,瞬间激起了朝野以及士绅阶层的抗拒,后面的事情越来越多,这就将这些人,彻底推到了对立面。

    赵煦动手之前,其实就考虑到了,但他还是做了。

    第一个,自然是立威。第二个,警示、给天下百官,士绅的警示!时代变了,要懂得风向,该收手了。第三,就是赵煦知道,妥协,退让,和光同尘达不到目的。但凡他软弱一点,那些人就能进十分!

    赵煦看着严梓舒,只是顿了片刻,开口道:“朕问你,那些人,该杀吗?”

    严梓舒抬着手,神色肃然,道:“十次不足抵罪,然不合祖法。”

    赵煦道:“他们的罪行绵延数十年,为什么就没有罪有应得?”

    严梓舒抬着手,稍稍沉默,道:“有司腐朽,整顿法司即可。”

    赵煦端坐着,道:“数十年,三法司都腐朽吗?”

    严梓舒不清楚赵煦问这些做什么,因为与祖法完全无关,越发的有底气,沉声道:“权贵地位非常,官官相护所致。”

    蔡卞看着赵煦与严梓舒的对话,几次想要插嘴,都硬生生忍住了。

    这是当众的‘大会’,一个不好就有损圣德,难以挽回!

    警戒线外的人,各有情绪,神情不一。

    毕渐面色凝重,心怀担忧。

    这严梓舒公然跳出来,一旦官家被质问的哑口无言,或者有所纰漏被抓住,那后果不可想象!

    赵谂则面露得意,暗自的道:‘再多逼问一些,令这狗皇帝露出把柄,到时候还看他有什么脸推行新法,打压直臣……’

    张怀素抚须,神情越发得意。

    他觉得,有了今天的事,他可以操弄的事情就更多了。

    而其他的百姓,则讨论起了吕大防等人的事。毕竟,吕大防是几十年来,第一个下狱,被判死的宰执,怎么都绕不过去。

    赵煦看着严梓舒,忽然说道:“你承认,他们罪有应得,这样处置本身并无不妥,只是不合祖法,对吧?”

    严梓舒眉头微皱,他本来就咬死祖法,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妥,还是道:“是。”

    赵煦神色如常,道:“那朕问你,你说的祖法,是从哪里来的?是哪位先祖所立,何时何地,法出何典?从哪里可以查到?”

    严梓舒顿时一怔,抬头看向赵煦,张口结舌,硬是说不出口话来。

    蔡卞,梁焘等人忽然警醒,对视一眼,面色惊喜。

    他们入朝数十年,岂会不知道祖法的事。

    实际上,从太祖立国到现在,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祖法!

    ‘不杀士大夫’其实是一种约定成俗,太祖太宗杀了不少,真宗也有过。倒是仁宗皇帝,以‘宽仁’为名,未杀人。神宗皇帝想杀,是硬生生被阻止了。

    因此,大宋并没有‘不杀士大夫’这条祖法!

    葛临嘉,郑贺致等人转瞬明白过来,暗自佩服,悄悄对赵煦躬身。

    警戒线外的等着看好戏的人,此刻也是紧锁眉头,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各种典籍,想要找到‘不杀士大夫’的依据以及证据。

    但他们根本找不到!

    赵煦没有再看严梓舒,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所谓的‘不杀士大夫’,这不过是‘士大夫’阶层为自身争取到的‘特权’,这种特权的根本在于朝臣能与皇帝对抗,迫使皇帝放弃‘杀士大夫’的权力。

    最为明显的,就是神宗要杀人,朝臣联手阻止,被迫放弃,只能流放了事。

    严梓舒头上渗出丝丝冷汗,他是今科举子,本以为能高中,不曾想会此次会试作罢,让他美梦落空。在一些人挑唆下,喝了几杯酒,这才撞着胆子来‘申辩’,以图‘一朝天下知’,博得清名,为日后入仕铺垫。

    谁曾想,所有人言之凿凿的‘祖法’,居然是空的!

    严梓舒想不到,悄悄转头,看向四处,希望有人能给他指点。

    但没人看他,因为这个确实‘事出无典’,找不到出处!

    赵煦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看向严梓舒道:“如果你找不出来,当众来顶撞朕,是欺君,祖法里,欺君是死罪。”

    严梓舒噗通一声跪地,满脸冷汗,颤声道:“小人醉酒糊涂,请官家恕罪!”

    他是来博名望的,如果站住道理,当众之下,官家以及朝廷不能把他怎么样,就算事后打一顿,也会成为他直臣的美名,会是他步入仕途的‘功绩’!

    可要是‘欺君’,那就是死罪,即便不死,仕途也无望了!

    警戒线内外,一片安静。

    本来还以为能看一场好戏,谁知道,只是三言两语,这严梓舒就溃不成军了。

    蔡卞暗自佩服,微微躬身。

    身前这位年轻的官家,远比他们,甚至所有人想象的有能力。

    如果换做其他人,哪怕是他,或者章惇只怕都没有这样的敏锐思维,最多以大道理横压,赶走,这样一来,即便能收场也会有些狼狈。

    梁焘,来之邵等人更是如此,脸上多了丝敬畏。

    赵煦看了严梓舒一眼,道:“祖法那么多,你有没有其他要与朕说说的?”

    “小人不敢。”严梓舒头磕在地上,浑身在发抖。

    眼前这个都说不过去,再强行申辩,那就是胡搅蛮缠,惹人讨厌了。

    赵煦面色不变,抬头看向警戒线的三边,朗声道:“还有谁要与朕辩一辩的?”

    警戒线外的人群骚动,有几个似乎意动,但最终还是没敢走出来。

    渐渐的,警戒线外,平静无声。

    这个年轻的官家,从容淡定,给人无声,无形的庞大压力。

    赵煦见没人出头了,再次微笑的与桌边的众人道:“些许插曲,咱们继续说正事。”

    郑贺致,葛临嘉,李博知,包德等知县面露肃谨,不自觉的躬身。

    那些士绅,商户更是如此,心里敬畏非常。

    赵煦回忆了下刚才的话头,道:“朝廷大政,旨在造福于民,富民强国,说什么劫掠民财,这个简直荒唐!”

    这次没人接话了,所有人都竖着耳朵。

    赵煦神色渐渐威严,声音也变得铿锵有力,道:“朝廷的大政,解释的十分清楚,在这里,朕在重申一遍。‘元祐新法’的根本目的,归纳起来,主要有三个:第一,耕者有其田。所有的百姓,都应该有田,能安心种下去,无需担心朝廷的苛捐杂税,也不用担心士绅大户的欺压,能够永久的安居乐业。‘方田均税法’就要做到这一点。第二,行者有其道。我大宋的百姓,应该得到保障,不应该受到不法势力的欺压,走到哪都能放心大胆,只要合法的行为都应该得到保护,没有恶霸,没有什么衙内,更有贪官污吏!这是整顿吏治,打击不法势力的根由。第三,梦着有其想。我大宋应该有公平,公正的环境,能种地,能读书,更能入仕。这些,不是少数人的特权,不得垄断,排斥寒门!改革科举,普及书院,就是出于这个构想……”

    严梓舒跪在地上,浑身冰冷。

    这些话,字字句句打在他以及‘他们’的脸上。

    蔡卞,来之邵等人悄悄对视,暗自点头,朝廷总结的,并没有官家说的这么好。

    葛临嘉,郑贺致作为第一线的人,更是激动,恨不得拿出笔来,认真的记下。

    警戒线外的不少人纷纷面露凝色,皱眉。

    赵煦的话,说的大义凛然,是为了天下,但想要实现这个目的,势必要剥夺现有的,他们的‘好处’!

    这怎么能让他们接受?

    “吾皇圣明!”

    警戒线外,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句,跪地大呼。

    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跪地的人越来越多,警戒线外,如同多诺米牌,一大片一大片的跪下,高呼‘吾皇圣明’。

    说到底,大部分是普通百姓,他们渴望得到很多东西,与他们切身相关的事情,只要有人领头,他们绝不会退缩,躲避,十分乐意跟随。

    跪下的普通人非常多,但警戒线外中有相当一部人不情愿,他们是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赞同朝廷‘抢劫’他们的好处?

    但所有人都跪下了,赵煦的话又堂堂正正,他们不跪就显得太过突兀,与天下人作对了。

    没有办法,他们左右对视,犹犹豫豫,三三两两的,还是跪下。

    赵煦神情如一,等外面的声音平静了,目光看向葛临嘉,郑贺致等人,道:“今天,本来有很多话要说,朕仔细想了想,还是长话短说,现在,朕告诉诸位卿家以及所有百姓,是代表朝廷说的,第一:朝廷将要大规模减税,为百姓减轻负担。粮税,根据上中下田亩划分,下田,十六税一,中田十四税一,上田十二税一,火耗归公!朝廷将考虑设立专门的税务部门,荡开地方官吏的贪污腐败,将税收透明,清晰,杜绝苛捐杂税,令百姓减赋!”

    这就是所谓的‘三壤法’,但赵煦说的,相比于之前,着实大大的减少,尤其是火耗归公!

    郑贺致,李博知等人很是惊动,猛的起身,抬手而拜,沉声道:“陛下心系万民,臣等感念万分,必全力以赴,不敢懈怠!”

    警戒线外的百姓是最为直接的受益者,听到朝廷要减税,那自然高兴无比,更加大声的喊道:“吾皇万岁!”

    声音起初参差不齐,但到后面,越发整齐划一,声音如雷,直上云霄!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还大,蔡卞,来之邵等人不自觉的微微后仰,但面容却越发惊异的看着赵煦的背影。

    声音太大,传遍了皇宫四周。

    一些人还不知道的人,纷纷涌过来。

    而在宫内,难得清闲的高太后,正在看书,听着动静,皱了皱眉。

    周和会意,出去了一阵子,回来后,低声与高太后道:“娘娘,官家在宣德门与百姓训话。”

    高太后眉头深深皱着,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继续看书。

    周和不多言,继续伺候在一旁。

    一些豪门高贵,相继得到消息,神情很是震惊。

    官家不但纡尊降贵的在宣德门前‘开会’,居然还向百姓承诺减税?

    这是旷古未有之事了吧?

    太多人震惊难言,纷纷赶向宣德门前,想要一看究竟。

    宣德门前的喧沸声渐渐平息,赵煦继续沉声道:“除了田税,朝廷还将对现有赋税进行整理,对其他所有赋税,都将进行大规模减免,尤其是商税……”

    大宋其实施行的是‘重税政策’,因为开支庞大,各种税收名目繁杂,几乎就没有不收税的!

    蔡卞听着,心里渐渐明悟。

    ‘百姓,商人……’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临战

    萧天成手里捏着棋子,但目光都在赵煦脸上。

    这个宋国小皇帝语出惊人,令他心头震动,狐疑不定。

    哪怕宋人想安抚他大辽,也用不着这样,还是说,这里面有其他阴谋?

    萧天成没有继续落子,面沉如水,苦思着赵煦可能的目的。

    赵煦依旧盯着棋盘,嘴角带笑。

    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扶持辽国!

    辽国看似强盛,实则是强弩之末,相比于垂垂老朽的辽国,赵煦最为警惕的还是历史上那个灭了北宋,正蒸蒸日上的女真!

    他要给辽国续命,同时为日后大宋北上找足借口!

    攻守同盟,不是很好吗?或许那时候辽国会哭着喊着求他支援。

    萧天成摸不着赵煦的真实想法,棋子握在手心,好半晌,他看着赵煦问道:“陛下睿智,外臣难以想透彻,还请陛下指教。”

    萧天成没有过于纠结,直接选择了摊牌。

    我想不通你到底要干啥,但我们不会答应,尼直说你的目的吧!

    赵煦依旧盯着棋盘,道:“你原话转达把,下棋下棋。”

    萧天成已经看不透赵煦了,这不是谁在教他做事,从赵煦一举一动来看,大宋这个小皇帝——有城府!

    萧天成不再小看赵煦,暗吸一口气,看了眼棋盘,落子,语气和缓的道:“陛下,就真的不担心我大辽突然发兵南下吗?”

    赵煦棋力不佳,注视着棋盘,道:“你们有能力南下,不早就南下了吗?你们在等什么?”

    萧天成神情冷淡,道:“陛下,挑衅我大辽不会有好结果,等我大辽腾出手来,一个澶渊之盟不能熄灭我大辽的怒火。”

    赵煦呵笑了一声,看着一旁的陈皮,道:“陈桥驿不要停,让宗泽来见朕。”

    陈皮一怔,按照计划,队伍要在陈桥驿暂停?休整的。

    但他没有多问,躬身道:“是,小人这就去传话。”

    赵煦嗯了一声,看向萧天成?道:“你们真的还能打一场澶渊之战?”

    澶渊之盟?本质上是两国的妥协?打不下去了?那之前打的非常辛苦。

    好在?那时是赵三,是大宋第三代?还有些底子。

    到赵煦现在?虽然军力疲惫,但辽国更不堪。不说他们内乱不止?本身的腐败就掏空了辽国。要知道,辽国,也就是契丹立国比大宋要早的多。

    自己人知道自家事?萧天成默默一阵?道:“陛下,似乎信心十足?”

    在萧天成看来?宋国的举动简直是找死?偏偏宋人就这么干了,而且不是宋国皇帝的固执己见!

    萧天成心里警惕,面色不动,道:“陛下,对李夏一战,似乎也是志在必得,不知道陛下的信心从何而来?”

    萧天成觉得,宋国比李夏还不可理喻!国内乱做一团,甚至是要借钱给官吏发俸禄,现在居然筹谋这样一场国战!

    “朕信得过朕的臣民,也自信!”赵煦随意的落子,笑着说道。

    萧天成还有一肚子疑惑,但这个天实在是聊不下去了。

    “下棋下棋。”赵煦招呼着。

    萧天成心不在焉的落子,心里还是在想着赵煦刚才的话,传回去不知道起引起什么样的动静。

    外面,不少人因为‘不停留’有所骚动,来到楚攸面前要说法。

    大军行动,必然要有充足的粮草,陈桥驿就是他们补充粮草的第一站。

    楚攸根本没有回答他们,只是要求‘依旨意行事’。

    并没有出什么乱子,军队穿过陈桥驿,这个赵家发达的地方,没有什么波澜。

    在赵煦御驾亲征的时候,西夏的军队已经集合完毕,正在赶赴环庆路。

    西夏要攻入宋朝腹地,能选的路不多,尤其是失去诸多要塞后。

    大军中,嵬名阿山从梁太后奢华的御轿出来,神情恭敬的上马,继续带领他的军队。

    走了好一阵子,身后一个侍卫上前,低声道:“将军,刚刚送来的信。”

    嵬名阿山面无表情接过来,打开,抽出信,只是看来一点他就神情骤变。

    自从他回到大夏,宋人就没联系过他,这是第一次。

    看着熟烂于心的密文,简单翻译之后,他面色越发难看,又抽出下一张纸。

    快速看完,嵬名阿山神情变幻起来。

    这是嵬名柏的‘答案’,但并不是嵬名柏亲笔那一份。

    嵬名阿山看着上面的内容,双眼愤怒。

    这些‘答案’预示着宋人在大夏还有人!

    他今后想要糊弄,隐瞒,就得三思再三思了!

    想着大战在即,宋人突然送来这东西,其意不言自明!

    嵬名阿山神情变幻一阵,拉过他身后的亲信,低声道:“不得泄露出去。”

    “是!”那手下吓了一跳,连忙应着。

    嵬名阿山推他,自顾镇定了一会儿,心头飞速分析着各种情况。

    他对宋人的布置一无所知,但对夏国这边却几乎全清楚。

    嵬名阿山心里思索着,内心还在挣扎,如果宋朝要他传送夏国的军事布置,他该怎么办。

    在嵬名阿山的焦虑中,夏人的大军聪兴庆府出发,一路到环庆路前。

    嵬名阿山看着连绵的要塞,情知易守难攻,却没有多说什么。

    夏人大军压境,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而是‘先礼后兵’。

    来到环庆路,夏人提的要求很简单:归还他们的城寨,岁币依旧。

    环庆路哪敢做主,找借口,将这队使臣送往秦凤路,一面准备着,一边企图继续拖延时间。

    宋朝这边准备的还不够充分,一些战略计划没有到位。

    这时,赵煦抵达秦凤路,章楶带着一群人来迎接。

    赵煦摆手,转向萧天成,笑呵呵的说道:“朕以及大宋的诚意先生都看到了,朕是真的希望,宋辽能真的亲如一家,永无冰祸,这是我们两国百姓最大的福祉所在。”

    萧天成对赵煦这些话已经有些免疫了,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他快能背下来了。

    萧天成瞥了眼章楶等人,道:“外臣一定将话带到,请陛下放心。”

    赵煦一脸放心的表情,忽然看向章楶,道:“夏人没有立刻动作?”

    “臣怀疑有诈。”章楶说道。

第三百七十三章 如是我闻

    赵煦也不管萧天成还在,哦了一声,道:“具体说?”

    章楶稍微侧身,道:“宗员外郎,你给官家说一说。”

    宗泽此刻也在,他出列,抬手道:“启禀官家,臣认为,其中原因可能有三:第一,夏人整军仓促,对这一战的战术有分歧。第二,就是后援,环庆路施行了浅攻扰耕,夏人本就地贫,粮草必然短缺。第三,夏人可能还抱有某种幻想,比如,我大宋会退让。”

    赵煦看着宗泽,三十多岁,却有着四十多岁的面容,想来他一年多足够辛苦。

    微微点头,赵煦笑着道:“宗卿家所言有理,不管夏人怎么想,怎么做,咱们按照既定计划推进。种建中的骑兵,要充分发挥机动作用,侵扰夏人后方。各路要塞,坚守的坚守,出击的出击,要找准战机,给予夏人痛击。”

    “臣等领旨!”

    章楶,宗泽等人齐齐抬手,朗声说道。

    赵煦摆了摆手,看了眼前面不远的秦州府,与一众文武官员说道:“朕来之前与章相公约法三章,朕此来,是来鼓舞士气,坚定我大宋战胜李夏之信心,其他的战略战术安排,非大事,朕不插手。并且,朕就在秦州,不胜不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煦话音落下,不少人面露松色。

    赵煦眉头挑了下,继续说道:“这一路上?朕与辽使萧卿家多有交流?发现辽国深慕我大宋文化,朕决定,与辽国重修旧好?共建兄弟之邦?互帮互助,永结同盟……”

    章楶,宗泽等人一怔,目光看向萧天成。

    萧天成突然被点名,神情动了动?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总不能说,他大辽不愿意吧?不说这是国与国的大事,他没资格做主?但凡他在这种时候落宋人皇帝的面子?他未必能活着走出去。

    于是?他面色不动,不言不语。

    他这一不说话?就等同于默认了。

    赵煦眼里的人,除了章楶?包括宗泽在内?都一脸松口气的表情。

    这一战,他们最担心的莫过于两线作战,辽人要是横插一手,大宋的处境堪忧!

    现在,辽国不插手,他们就能专心的对付夏人了。

    这些人,不止松口气,不自觉的还挺了挺胸,准备好好的收拾狂妄自大,一再挑衅的夏人!

    萧天成明显注意到了,余光瞥向赵煦,眼神越发警惕。

    这小皇帝的手段,还真是令他防不胜防。

    章楶八风不动,等了一会儿,道:“官家圣明。此处风大,请官家入城。”

    赵煦笑着点头,迈步向前走。

    他身后,一大群人随之而动。

    霍栩走在前面,皇城司的二百多禁卫快速提前布置。

    南天友随在赵煦身旁,他一身黑锦,头戴纱帽,要配金环刀,一挥手。

    不隶属于任何部门,穿着浅黑锦衣的擎天卫禁卫护卫在赵煦身旁。

    赵煦身后带来的,机要房参谋室的参谋,情报室的情报分析官等被隔开,楚攸的虎豹骑也退后,只有楚攸跟在赵煦身侧。

    一大群人,跟着入城。

    秦州城并不大,但在宋朝一再扩建下,还是有些规模,倒是人口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军属’。

    赵煦看着坚硬的城墙,来回巡逻的士兵,一副严阵以待,煞气凛冽模样,暗自点头。

    不提他这一年多再三辛苦,章楶,宗泽等人确实是能臣,大宋疲软的军风,有了可喜的改观。

    不时有人要觐见,都被挡住,赵煦带着一大群人进入秦州府府衙。

    秦凤路是一个大路,是陕西六路之一,下辖十六州县,地处西北,人口较少。

    赵煦进了府衙,他带来的人迅速被安排,各就各位。

    赵煦则来到后堂,跟来的,除了赵煦带来的陈皮,南天友,楚攸等人外,就是章楶,宗泽以及枢密院,兵部的官员各一。

    章楶坐定,等上茶后,便直接道:“官家,许尚书在河东路,总览河东,河北三路兵力近十万,加上官家有意缓和与辽国关系,问题应该不大。”

    赵煦抱着茶杯,微笑以对。

    他哪里是要缓和与辽国的关系,他是想吃掉辽国啊!

    但众人都是这么想的,这才符合眼前的局势。

    章楶继续说道:“陕西六路,臣分别部署诸将,攻守有别,已全部就位。宗泽,楚攸是后援,明日可推进到环庆路。种建中的骑兵臣安排在熙河路,以逐步蚕食的方式,进入夏境,针对性的进攻夏人的粮道以及重地……”

    赵煦静静听着,不时点头。

    他不懂军事,但他信任章楶,信任宗泽以及折可适,种建中,种师中,郭成等人。

    等章楶说完,赵煦找不出什么要‘指正’的,虽然是正式的汇报,但赵煦在面呈、奏本、私信以及擎天卫,皇城司等各种渠道,了解的差不多。

    喝了口茶,赵煦道:“朕就说两点,骑兵是要打仗,要磨练,但骑兵初建,是朕的宝贝疙瘩,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折损太多。第二,要充分考虑各军的情况,虽然西军没怎么动,但其他各军都经历了‘军改’,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要认真慎用。”

    章楶面露严谨之色,躬身道:“是,臣等谨记官家训示。”

    赵煦笑了笑,见气氛有些严肃,又喝了口茶,对着南天友摆了下手。

    南天友会意,上前一步,抬了抬手,道:“章相公以及诸位,从擎天卫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一次夏人动用的军队,号称八十万,实际估计在二十七八万左右,其中骑兵估算有六万……目前来看,他们还是冲着环庆路来的,熙河路,泾原路等都有布置,但只能算是牵制,并无从中突破的意图……”

    南天友说的是擎天卫得到的情报,现在分享的更为细致,内容更多。

    屋子里的人纷纷面露凝色,三十万大军,不管怎么打都不会轻松。

    等了一阵子,皇城司副指挥霍栩出列,躬着身,低着头,道:“皇城司得到的消息是,夏人这次来的总兵力是二十二万六千人,分为六路。目前已经越过没烟峡,夏人认为平夏城位置最为要害,平夏城一破,诸塞不攻自破。六路军统帅为嵬名阿埋,西寿监军司妹勒都逋两人都力主攻破平夏城……”

    章楶,宗泽等人起初听着还觉得惊喜,认为皇城司情报更为准确,清晰,但继而就有些惊疑了。

    因为霍栩说的,简直仿佛他就在夏人的军营里,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会议了一样。

    众人惊疑的目光从霍栩的脸上,慢慢转向赵煦,似乎想要求证。

    赵煦喝了口茶,道:“情报准确无误?不是陷进?”

    霍栩一愣,连忙抬手道:“只是初步探查得来,具体情况,还需核验。”

    一来,霍栩是真没底,二来也为推卸责任留下话头。

    章楶听懂了,沉声道:“此事,臣等来印证。”

    如果真的如皇城司所说,那章楶就要做出更有针对性的部署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兵临城下

    ‘真不客气啊……’

    赵煦见着章楶等人一副包揽所有军事的模样,心里腹诽了一句。

    御驾亲征确实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加上大宋那位太宗皇帝北伐差点被俘,这成了大宋上下一个心结与忌惮。

    也由此可见,当年寇准能逼迫真宗皇帝御驾亲征是多么的艰难。

    “暂时先这样,待会儿朕巡视秦州各处,能见的文武官员,朕都见一见,”

    赵煦脑子里念头一闪,便收敛情绪,沉色道:“另外,将朕抵达秦州的消息,发向各处,再以朕的名义,发布一道檄文,主要还是斥责李夏不臣反叛,望他们迷途知返。”

    其实,这就是一道宣战诏书,西夏就是不打,赵煦也要打。

    “臣领旨!”

    章楶应声道。

    赵煦点点头,看着章楶一群人走出去,只剩下他带来的人。

    赵煦抱着茶杯,心里盘算着战局,好一阵子,淡淡道:“将那个萧天成送回去,命许将严密注视辽人的动向。另外,那个嵬名阿山可靠吗?”

    这个嵬名阿山完全是蔡攸搞出来的,蔡攸此刻不在,就由霍栩代劳了。

    霍栩极少出现在赵煦面前,见赵煦发问,神情紧张又严肃,道:“官家,皇城司考验了几次,此人言辞含糊,多有隐瞒,未必真心降服我大宋,还需警惕。”

    赵煦嗯了一声,旋即双眼微微眯起,道:“不过,他说的平夏城,倒应该不假。”

    平夏城,从名字就看得出来其中的意味。

    当初为了这座城,西夏大举入侵,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夺,最终宋朝获胜,神宗皇帝得意之下,将这座要塞?更名为‘平夏城’?其中的野心不言而喻。

    同时?也说明了这座城池的战略地位!

    霍栩没敢接话,躬身立在那。

    赵煦思索一番,忽然瞥向楚攸,道:“虎豹军里有些人不太安宁?”

    楚攸砰的一声?双膝跪地?沉声道:“臣一定料理干净!”

    赵煦摆了摆手?‘新法’已经触动所有既得利益者?军队里有些人有些想法不意外?楚攸是他一手提拔起来,断然没有反叛他的理由。

    “去吧,好好立些功劳?你是朕身边人,莫要让人小瞧了。”赵煦喝了口茶?语气平淡的说道。

    “臣领旨!”楚攸目露凶光的沉声说道,再次行礼?退了出去。

    赵煦看着他离开,摇了摇头,心里不自禁叹气:这样下去,我非举世皆敌不可。

    ‘还得缓和一下政策才行,不能走的太快……’

    赵煦心里思索着,章惇在‘新法’问题上,态度十分强硬,赵煦已经拒绝了他明年全面复起‘新法’的要求,要是再对‘新法’进行调整,怕是这位大相公没那么容易接受。

    ‘中兴之主不好做啊……’

    赵煦心底再次感慨。

    “走吧,出去走走。”

    赵煦没给自己多少感慨的时间,放下茶杯就站起来。

    他这次来,主要目的之一就是鼓舞军民士气,不能一直坐着休息。

    陈皮,南天友,霍栩等应着,连忙安排。

    章楶,宗泽等人出来陪同,在秦州城墙上走着。

    秦州城几乎都知道当今官家御驾亲征,已经来到秦州,但绝大部分还是第一次看到赵煦。

    “参见官家。”

    “参见官家。”

    “参见官家。”

    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行礼。

    赵煦一直微笑点头,右手虚扶的说着‘免礼’、‘辛苦’之类的话。

    秦州城留下的将帅几乎没有,倒是驻军高达七万之多,是最重要的后援,粮草中心。

    转了一圈,在回来的路上,章楶说道:“官家,平夏城守将是环庆路副总管郭成,兵力两万,各种守城器械,火器充足,城池一直在扩建,夏人又不善攻城,若是夏人直奔平夏城,五日内,臣就能重新调配……”

    平夏城,从名字就知道大宋朝廷的重视程度,守备自然不会轻松。

    赵煦点点头,道:“这一战,到底怎么打,现在还是未知数,不过,主动权不能掌握在夏人手里,朕的想法是,没烟峡要彻底拿下来,只要拿下没烟峡,那天都山就没问题,握住了天都山,那我们想要的,就唾手可得了。”

    天都山不止战略位置重要,还是产马地,无论哪个方面都令人眼馋,对大宋的战略目的至关重要!

    章楶脸角瘦削,坚毅,道:“是。若是能拿下天都山,那西北丰饶之地紧握在我大宋之手。夏人本就地贫人稀,如此一来,必然可以重创李夏……”

    要说西夏,还真是穷兵黩武,人口不过二三百万,常备军力却高达五十万,与宋朝对战,动辄就是三五十万大军,简直不可想象!

    赵煦可不管西夏如何竭泽而渔,迎着章楶的话,笑着道:“一举多得,那就更要握在手里了……”

    章楶刚要说话,南天友忽然急匆匆跑过来,直接在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夏人那边的密报,十万大军,突然出现,直扑平夏城,算算时间,就要到了。”

    赵煦脸色微变,道:“可靠吗?”

    南天友知道事关重大,重重点头,道:“臣的三条渠道,都这么说。”

    赵煦面沉如水,看向章楶。

    这么近的距离,再小声章楶也能听到大概。

    章楶神情倒是镇定,沉吟片刻,道:“官家,此事不算意外。也不那么紧急,臣已经调派援军,并且其他各要塞坚守不出。现在,臣请虎豹军驰援平夏城。”

    赵煦现在是在秦州,离环庆路是不远不近,可离平夏城就有些远了。

    他心头有些紧张,面上却不动分毫,道:“嗯,陕西六路的军队,任你调配。”

    “臣领旨。”章楶抬手应声,旋即大步离去。

    赵煦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吐了口气,目光转向西北。

    赵煦按耐不住心底涌动的复杂情绪,道:“真想亲自过去啊……”

    陈皮吓了一跳,却不敢劝。

    秦州城表面上没有任何动静,但各种调派却十分迅速,楚攸的虎豹军当天就直接北上,赶赴平夏城。

    此时平夏城。

    副总管郭成站在城头,迎风而立。

    他不过四十,五官方正,双目冷静,脸角有武将的粗犷,也有一丝儒将的轮廓。

    他身旁的副将姚雄沉声道:“郭副总管,夏人的动作有些奇怪,迟则迟,快则快,我平夏城有危险了。”

    他弟弟姚古同为郭成副将,眼见夏人逼近,有些着急的道:“副总管,平夏城兵精粮足,应该没有问题,可附近的五寨就有些危险了,若是其他诸寨陷落,平夏城就成了孤城!”

    郭成语气从容,道:“这些我不担心,我倒是担心援军来的太快。”

    姚雄、姚古一怔,不明所以。

    不等他们发问,郭成道:“传令坚守,四周五寨,视情况,可放弃退走。”

    姚家兄弟大惊,私自后退,可是重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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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煦介绍:
新旧党争,六贼当政,宋江起义,靖康之难!穿越成宋哲宗赵煦的猪脚表示我好难。公布2个群号:景仁宫:983546750乾清宫:177745561宋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