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宋煦TXT下载宋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宋煦全文阅读

作者:官笙     宋煦txt下载     宋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章 不从(求收藏~)

    对于苏辙被吕大防为首的‘旧党’抛弃,赵煦也只是感慨了一句,便继续前往康宁殿。

    吕大防与高太后畅谈一番,离开慈宁殿,看到林立,来回巡逻的禁卫,他顿住脚步,看了一会儿,迈步向前走。

    方向却不是政事堂,而是与之相对的西府,枢密院。

    苏颂与吕大防对坐,两人都是人老成精,对朝局洞若观火,太多事情彼此心知肚明,根本无需开口。

    吕大防端起一杯茶,轻轻偿了一口,抬头看向苏颂,沙哑着声音,略带疲倦的道:“太皇太后……”

    “我不同意。”吕大防话音未落,苏颂就打断他,淡淡说道。

    吕大防静静看着他,片刻道:“我还没说是什么。”

    苏颂端着茶杯,轻轻吹了一口,道:“能劳烦宰辅亲自到我这里,必然是让我为难之事。你知道,我惯会和稀泥,就是因为不喜欢麻烦。”

    吕大防看着苏颂,知道这位老伙计的心思,直言道:“官家要走一条旧路,你还想回去吗?”

    苏颂没有喝茶,看着茶杯里的一片茶叶,道:“官家走的是旧路,你吕相公走的就是新的吗?”

    吕大防默默无声,只是睁着眼看着苏颂。

    他之所以来找苏颂,而不是让人来将苏颂叫过去,是因为有所求。

    ‘三衙’统兵,枢密院调兵,两相制衡,这是祖制。

    但随着时间推移,枢密院地位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三衙’的地位相对下降,对于‘三衙’的三位指挥使的调配,作为‘三相’之一的枢相,话语权极重。

    尤其是,吕大防需要盟友,共同对抗福宁殿里的赵煦。在侍卫步军司指挥使,侍卫马军司指挥使的调动上,他必须争取苏颂的支持,苏颂不能继续和稀泥!

    苏颂知道吕大防的手段与能力,索性堵了吕大防即将说出口的话,道:“你要是逼我,我就自污回乡,由着你们争去。”

    吕大防看着苏颂,声音越发沙哑的道:“官家也不会放过你的。”

    苏颂似乎有些不忍心,喝了口茶,轻叹道:“你我这个岁数了,就算再争又能争几年?官家是什么年岁?就不为你的门生故吏,后辈子孙考虑一下吗?”

    吕大防双眼睁大了一些,声音坚定,道:“家国天下,岂能惜身!若世人都如你这般,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如禽兽又有何异?”

    苏颂见吕大防直接骂上了,唾面自干的道:“激将我没用。即便是答应你,官家那边也必然过不去,别忘了,玉玺已经在官家手里。你不顾自身,未必所有人都不要前程。二十九日官家要开朝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还是想想怎么了结苏辙的案子吧,官家要紧盯着不放,迟早会牵扯到你身上。那时一道圣旨贬你去岭南,我怕你死在路上。”

    吕大防面色不动,道:“太皇太后要两个,我只要一个。”

    苏颂将手里茶杯没喝尽的茶水倒掉,感慨的道:“刚才说的那些,其实也包括我。人老了,更怕死,不想死在路上,想留个善终。”

    到了苏颂这个份上,吕大防能用的办法不多,他见苏颂难以劝说,默默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官家的旨意,出不了皇宫。”

    圣旨,可不是想出就出的,所谓的‘中旨’也只能表达皇帝的态度,而不能形成政令。

    想要形成政令,需要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的配合,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就能轻易驳回,并且后面还至少有四五道程序,包括宰辅,少宰的署名。

    苏颂知道吕大防不会让步,看着吕大防的眼睛,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咱们这位官家,不是神宗皇帝,他不会让步的,他是会……杀人的。”

    吕大防缓缓起身,道:“你不帮我,也不能害我,否则,你就死在路上。”

    说完,吕大防就慢吞吞的走了,佝偻着背,却给人沉重的压力。

    苏颂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等他走了,这才叹息一声,道:“旧路啊,不停的走,来来回回的重复……”

    苏颂话语未落,一个主事神情慌乱的进来,道:“相公,出事了!”

    苏颂皱眉,道:“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主事又看了眼外面,上前道:“中书省为首,联合众多言官,总计二十多人,联合上书弹劾计相,指称这是国朝前所未有的弊案,要求朝廷严厉治罪,不可轻饶!”

    苏颂脸色骤变,继而双眼愤怒出火光来。

    他宦海沉浮,哪里看不出这道联合弹劾奏本背后的猫腻。

    吕大防这是要壮士断腕,彻底与苏辙切割,尽快了结这个案子,不给官家继续出手的理由!

    但苏辙是三司使,是‘三相’之一的计相,说抛弃就抛弃了吗?

    并且,这件事能简单了结吗?数百万的亏空,环庆路军饷‘消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苏颂迅速压住内心的愤怒与惊疑,表情凝重。

    他的目光不自禁的看向福宁殿方向,直觉告诉他,那位官家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这么轻巧的敷衍过去!

    不止是为了打击吕大防等人,更因为如此国之大事,岂容糊弄?!

    赵煦这会儿正在陪着朱太妃说话,聊着同胞十三弟赵似进校舍读书的事情。

    陈皮在他身旁耳语几句,他只得告辞出来。

    出了康宁殿,赵煦一边走一边道:“看来,他们有些迫不及待的要与苏辙划清界限了。”

    陈皮应着,道:“官家,这苏辙确实是保不住了。”

    即使苏辙没有涉入贪腐案,三司衙门亏空数百万,环庆路的军饷更是‘消失’,他这个三司使怎么也逃脱不了干系!

    赵煦漫步走着,神情多少还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吕大防等人这么干脆利落的决定抛弃苏辙这个三司使,连基本的营救的都没有。

    他不得不佩服这位老相公的干脆与狠决!

    赵煦忽然想起来,转头看向陈皮,道:“对了,你刚才说,又是那个刘世安挑的头?”

    陈皮道:“是,他是中书省左谏议大夫,很有声望,朝野称他为‘殿上虎’。”

    “殿上虎?”

    赵煦眼神眯起,道:“看来,打一顿是不够的……等开朝吧。”

    陈皮当即会意,跟一句,道:“要不要让皇城司摸一摸他的底?”

    赵煦摆了摆手,道:“不用,朕有办法收拾他。”

    陈皮便不再多说,陪着赵煦回转福宁殿。

    与此同时,政事堂,吕大防值房。

    秦炳极力保持脸上的平静,掩饰内心的惊慌,恭敬的站在吕大防桌前。

    他哪里能想到,堂堂的三司使,计相,就要这样完了!

    中书省那边突然发难,作为中书舍人的秦炳,哪里不清楚其中的深意——苏辙,被宰辅抛弃了!

    哪怕苏辙刚刚继任三司使不久,可那也是三司使,是计相啊!

    秦炳心里惊恐不已,抬着手,出嘴的却是道:“相公,慈宁殿那边,断了联系。”

    这句话的含义,不言自明——太皇太后被官家软禁了!

    吕大防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

    秦炳等了很久,吕大防才出声道:“桌上的十几个人名,你拿去安排好。”

    秦炳上前,接过名单,再看上面的位置,心头狠狠一跳,极力保持平静的道:“是。”

    这些人,最多就是五品,并不算高,但每一个位置都十分要害!

    比如这个知制诰,是负责草拟诏书的,却也有权拒绝,封还词头,将旨意退还给皇帝,拒绝草拟这道圣旨!

    秦炳小心翼翼的又看了眼吕大防,道:“相公,关于朝会,可有什么要交代?”

    吕大防面色不动,道:“晚上,叫他们几个来我府上。”

    秦炳抬手躬身,道:“是。”

第八十一章 好戏(求收藏~)

    在这段时间,宫内宫外的变化,对很多人来说都十分敏感。

    或许知道高太后‘病重休养’,出不得慈宁殿的人不多,但高层的人是心知肚明。

    御史中丞马严,刑部尚书黄鄯还在纠结于三司衙门以及苏辙的案子,两人快愁白了头。

    不管是三司衙门还是苏辙,都不是轻易能动的,真要查出些更多的,牵累到更上面或者更多的人——为难,倒霉的还是他们。

    黄鄯值房。

    黄鄯将帽子拿下来,道:“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他对面的马严点点头,神思不属的道:“就快五月了。”

    黄鄯看向他,道:“苏相公还是不肯开口,那些账簿问题重重,你怎么看?”

    马严醒过神,拿起桌上的茶杯,道:“官家决定几天后开朝,还是想想那时候吧。”

    黄鄯眉头皱了皱,道:“中书省弹劾苏辙的事,你怎么想?”

    马严犹自思忖,道:“太皇太后被官家软禁了,你说宰辅会怎么反应?”

    两人说的好像驴头不对马嘴,其实都是最近的大事,关乎他们现在做的事情以及未来仕途。

    黄鄯见马严不肯说出态度,拿起茶杯,抱着沉默了一阵,道:“钱升的态度变了,要求严厉治罪苏相公。”

    话题又绕回来,马严喝了口茶,道:“有什么奇怪的,他就是宰辅的应声虫,太皇太后那边出了事。宰辅肯定要收拾好这个烂摊子,专心应对官家。”

    黄鄯不像马严这个御史中丞的地位超然,顾虑的道:“朝会,你打算怎么办?”

    想到朝会上可能出现的剑拔弩张,进出对峙,马严也是头疼不已,道:“先看看,看看咱们这位官家,到底要做什么再说。”

    严格意义来说,马严不是旧党,却也是守旧派,并不支持大张旗鼓,伤筋动骨的变法。

    黄鄯轻叹一声,道:“我有种要天塌地陷的感觉。”

    马严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他也很慌。

    天色渐黑,开封城里却越发热闹。

    弹劾苏辙的声音越来越大,朝野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苏辙,苏家并不是简单的,迅速采取手段应对,但风向还是一面倒,苏辙的风评在不断恶化,想拦都拦不住。

    苏家上下一片惊慌,门生故吏纷纷动作起来。

    ……

    蔡攸在外面打探了一个多时辰的消息,急匆匆的赶回府,来到西席先生跟前,兴奋不已的道:“先生,查探清楚了。太皇太后确实病了,官家确实将慈宁殿给围了!”

    中年人哦了一声,面露兴趣之色,道:“看来,是我小看这位官家了。”

    蔡攸很是激动,道:“是,我也没想到官家胆子这么大,真的就敢出手,这稍一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啊!”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道:“这位官家看的很准,打的地方都是要害。太皇太后与吕相公疏于防范,措手不及,吃了一个闷亏。这再想回头,难了。”

    蔡攸听着双眼发光,连忙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中年人转向皇宫方向,沉吟片刻,道:“官家急着开朝会,是要传达更明确的讯号,看着吧,朝会一开,会有很多人站队的,朝局要分裂了。”

    蔡攸嗯嗯点头,心思已经活跳起来,想着怎么进一步拉近与赵煦的距离,以好出人头地。

    中年人瞥了他一眼,点拨的道:“更多的人,会是观望。”

    蔡攸仿佛没有听出中年人话里的含义,左思右想,道:“要不,就从三司衙门入手,先生手里可还有其他东西?将这个案子给扩大了,让官家抓到更多把柄……”

    中年人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先看看吧,官家站的还不够稳。”

    蔡攸有些不解,这样还不够稳吗?

    中年人笑而不语。

    开封城内,与蔡府一样,各种人各种心思,暗暗浮动着,是既热闹又平静。

    赵煦没有理会这些,他要巩固刚刚获得的‘战果’,在宫里不断的召见人,既有宫内的黄门,也有宫外的禁军。

    楚攸想要控制殿前司还是有难度的,赵煦甚至是亲自出马,顺手还拉上苏颂。

    ‘三衙’隐隐有对峙的态势,作为枢密使的苏颂哪怕再不想掺和也不得不出面。

    有苏颂的背书,楚攸掌控殿前司就顺利的非常多。

    赵煦这边马不停蹄,动作频频,宫外同样没停歇。

    对于苏辙的攻击越来越多,言官们好像失控一样,中书省每天都能收到十几二十封,更是有人连章抟击,语气极其激烈,似要杀之后快!

    这些奏本自然没送到福宁殿,赵煦没看到,却知道。

    中午,赵煦站在慈宁殿前,看着周和。

    周和低着头,声音很轻的道:“官家,娘娘休息了。”

    这不是赵煦第一次被拦,实则上从那天祖孙谈过之后,高太后就一直不肯再见赵煦。

    赵煦神色不动,微笑着道:“好。那晚上我再来请安。”

    周和躬着身,没有说话。

    赵煦向里面又看了眼,转身往回走。

    陈皮跟在一旁,低声道:“官家,宫外的人在明目张胆的串联,不像针对苏辙,倒像是冲着官家来的。”

    赵煦手里摇着折扇,漫步走着,道:“这个不奇怪。将你原来在宫外的人编入皇城司,继续摸清楚宫外这些大人物的背景,对于政务的态度,越详细越好。”

    陈皮应声,目光小心的看着赵煦的侧脸,道:“官家,明天的朝议,真的不准备一番吗?”

    赵煦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神里有种迫不及待之色,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我这个皇帝?”

    陈皮不知道为什么,头皮一麻,不敢再多说。

    赵煦一路走一路思考,进了福宁殿,忽然问道:“蔡京还没到?”

    陈皮立马道:“小人问过中书省,说是可能路途远,山路难行,耽搁了。”

    赵煦眯了眯眼,自语道:“路途遥远吗?”

    陈皮道:“按理说应该快到了,最迟,也不过这一两天。”

    赵煦点点头,回到福宁殿,坐在书房里,一边看着从高太后那拿来的奏本,一边想着明天的事情。

    吕大防要抛弃苏辙,赵煦自然不能让他得逞,苏辙这个案子在一天,他就能不断的敲打外廷,拿捏吕大防,树立他的威信。

    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

    继而他就想到了朝廷里三省六部的那些相公,高官们的晦涩,暧昧态度,嘴角的笑容不自禁又起。

    翻着书,赵煦轻声自语的道:“也好,明天,就让我撕掉你们的画皮,看看里面真正的面孔。”

    这一天,赵煦早早的沐浴,睡觉,因为明天要起早,紫宸殿会有很多好戏可看!

第八十二章 杖毙(加更,求收藏~)

    第二天一早,赵煦就被陈皮叫起来,认认真真的洗漱,换好衣服。

    站在福宁殿前,看着还有些黑漆漆的天色,深吸了口气,赵煦笑着道:“今天的空气真好。”

    陈皮站在他身后,笑着道:“官家,要不要再用一点,下朝要等很久。”

    赵煦摆了摆手,道:“我要与他们一起饿肚子。”

    陈皮缩了缩头,心里想:饿肚子就好,可千万别群臣失禁啊。

    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赵煦看向宫外,心里在好奇,吕大防等人这时在怎么想的,又酝酿着给他什么难堪呢?

    就在赵煦看着宫外的时候,各个地方的相公,高官慢慢出来,在各自衙门集中。

    吕大防,苏颂,范纯仁,范百禄等相公们鱼贯而出,端正肃重。

    六部尚书以及各外朝官陆陆续续聚集在一起,品级低一些人的似乎并不知道事情轻重,三三两两在一起窃窃私语。

    刘世安作为左谏议大夫是有资格上朝的,站在吕大防等人不远处,抱着板笏,神情平静又给人严肃,淡漠的威严,疏离感。

    苏颂,范百禄,范纯仁等人看了吕大防一眼,没有说话。

    范百禄,范纯仁都可以称之为‘副相’,是‘三相’的有力继承者。

    他们对今天的事情心知肚明,抱着板笏,默不作声。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宫里的钟声接连响起,厚重的宫门打开。

    经过一系列的仪程,这些人在辰时刚刚过半就整整齐齐出现在紫宸殿内。

    诸位相公站在前面,其他人分列站好。

    众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开朝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一些人总感觉大殿里有股腥臊味,弥漫不散。

    吕大防等人则面无表情,抱着板笏候着。

    赵煦这时,就在紫宸殿北面的后殿,静静的等着时间。

    而慈宁殿的高太后,坐在床上,望着紫宸殿方向,一脸的铁青。

    一来,她确实还不能下床,二来,今天慈宁殿内,里里外外的宫女,黄门将她的寝宫几乎围的水泄不通,更别说外面的禁卫了。

    今天,是大宋官家赵煦一个人的朝廷!

    周和躬身立在不远处,心神紧绷,紧抿着嘴。

    咚

    宫里开朝的钟声响起,高太后听着,双眼睁了睁,满脸怒容。

    就在钟声落下的一刻,赵煦从侧门,迈步进入紫宸殿。

    “陛下临朝!”

    陈皮站在丹陛上,尖声长喊。

    殿中的三十多个文武官员似乎还有些不习惯,本能的要抬手向高太后出来的那一侧门。

    直到赵煦坐下,很多人还很茫然:太皇太后怎么还没出来?

    苏颂面无表情,余光瞥了眼,率先抬手道:“臣等参见陛下。”

    有些人机敏,有些人事先知道一些,有些人则是茫然后的清醒,连忙跟着:“臣等参见陛下。”

    吕大防神情不动,慢吞吞的跟着抬手。

    范百禄,范纯仁等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抬手道:“臣等参见陛下。”

    赵煦是正对着高太后的帘子,侧对着朝臣,听着就朗声道:“众卿免礼。”

    三十多朝臣齐齐谢恩,回身立好。

    不少人相互看去,神情惊疑不定。

    太皇太后,今天没来?

    他们中很多人是听到宫里宫外一些流言的,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恐惧忐忑起来。

    不等这些人想明白,刘世安举着板笏,大步出列,抬着手向赵煦道:“陛下,臣有谏言,请陛下临训。”

    赵煦听得出是刘世安的声音,看着前面的帘子,眯了眯眼,依旧朗声道:“爱卿请讲。”

    刘世安举着板笏,抬头看向赵煦,一脸的沉色、决然,道:“陛下,一代圣主,怎能欺凌朝臣,肆意侮辱?我大宋皇帝,又怎能不孝祖宗?无德软禁祖母?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请陛下明旨下诏,召回韩忠彦,并请罪于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归朝!”

    刘世安话语一落,满殿大惊!

    陈皮更是双眼大睁,一脸的不可置信!

    当世人崇孝,如果一个人不孝,就是普通百姓,也会被人活活打死,而不被追究!

    皇帝不孝,绝对是天塌地陷之事!

    更何况,这是在紫宸殿,当着满朝文武的的面指责皇帝!

    大殿里,不知道多少人浑身冰冷,剧烈颤抖,惊骇的看向刘世安。

    这些话,在私底下都是大过,这可是紫宸殿!

    刘世安疯了吗!

    哪怕是苏颂,范百禄,范纯仁也是面露惊容,忍不住的转头看向刘世安。

    他们都太震惊了,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忘记了反应!

    赵煦微微低头,眼角不受控制的抽跳,心中更是怒火腾腾,目露杀意。

    这刘世安,其心可诛,该杀!

    赵煦脸角绷直,暗暗深吸一口气,语气无喜无悲的道:“刘卿家说的是韩相公的事?韩相公在紫宸殿失禁,是因为他急于奏事,事后也是因病致仕。朕有他的请罪奏本。太皇太后是因为病重,所以无法临朝,这件事,吕相公,苏相公都知道。刘卿家,当朝诽谤朕,你考虑后果了吗?”

    众人听着赵煦的话,来不及思考,因为刘世安又说话了。

    “是与不是,官家心里清楚,众臣眼睛雪亮,是非对错,只要请出太皇太后一切自明,臣请陛下,请出太皇太后。若是臣有虚言,愿受责罚!”刘世安举着板笏,声音铿锵有力。

    不知道多少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喘,脸上一片苍白。

    苏颂,范纯仁等人深深皱眉,神情有怒意,余光瞥向吕大防。

    不管官家怎么样,这样的激烈手段,他们绝不同意!

    刘世安话语一落,范纯仁就要挪动脚步。

    “咳咳。”

    忽然间,吕大防咳嗽了两声,继而微微躬身,似乎在向赵煦请罪。

    范纯仁脸角狠狠一抽,心里愤怒,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

    吕大防在威胁他!

    范纯仁面色变幻,一时间进退维谷。

    其他人似乎从吕大防这声咳嗽听出了什么,更加不敢乱动。

    赵煦余光一直瞥着殿内,压着怒气,淡淡道:“祖母病重,不宜乱动,枢相,你给诸位臣工说说实情。”

    苏颂将刚才吕大防与范纯仁的动作尽收眼底,脸角紧绷,他想着那日吕大防对他的威胁,一步踏出,抬手道:“回禀陛下,当日太皇太后之所以昏迷,是因为苏辙一事所激怒,在场的还有宰辅,臣等可以作证。娘娘已经醒来,只是身体乏虚,休养几日,就可见朝臣。若是有什么人怀疑,下朝之后,陛下可领着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刘世安没想到苏颂会跳出来,当即举着板笏大声道:“陛下若心中无愧,还请陛下立刻……”

    “放肆!”

    赵煦蓦然大喝,道:“朕一而再的容你,你诽谤君上,不知悔改,无君无父,大逆不道!来人,拉出去,杖毙!传旨皇城司,籍没刘世安全族,彻查刘世安党羽!”

    陈皮早就怒不可恶,当即应声道:“遵旨!”

    陈皮话音未落,就有禁卫冲进来,直奔刘世安。

    刘世安神色大变,盯着赵煦的侧脸,不敢相信!

    杖毙,籍没全族!大宋建国以来鲜有,近几十年更是从未有过!

    满朝文武大惊失色,心胆俱寒,杖毙言官,籍没全族,这可不是小事!

    苏颂,范纯仁也不曾想赵煦会震怒到这种地步,处置如此的严厉!

    吕大防更是眼皮狠狠一跳,抬头看向赵煦。

    朝臣惊恐,当即有人出列,急声道:“陛下,谏官‘风言奏事,言之无罪’乃是祖制,请陛下息怒,宽恕刘世安。”

    赵煦冷哼一声,道:“诽谤君上,形同谋逆,求情者同罪论处!”

    赵煦话语落下,满殿皆惊,本来跟着想要‘劝谏’的纷纷缩了回去。

    哪怕是苏颂,范纯仁等人都没有乱动,似乎被震住了,还在消化着。

    与此同时,禁卫已经拖着刘世安往外走。

    刘世安神情愤怒又不可置信,直直的看着赵煦,一句话说不出来。

    不等朝臣们反应,紫宸殿外响起了刘世安的痛苦闷哼,继而是惨叫,一声高过一声。

    紫宸殿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听着刘世安的惨叫声,不少人眼皮直跳,心脏好似被什么在一下一下的重击,面色发白,呼吸困难。

    吕大防,苏颂,范纯仁等人抬头看着赵煦,脸上惊色不减。

    官家,是真的要杖毙刘世安,籍没全族!

第八十四章 无耻无德(求收藏~)

    朝臣们都看向吕大防,不少人神情紧张。

    尽管知道荒谬,一些人还是忍不住的在心底浮起一个念头:吕相公要是反对,官家会不会杖毙了他?

    吕大防看着赵煦的目光,感受着四周的注目礼,默默一阵,抬起手,道:“人臣之礼不可废,人子孝道不容失。此事,当有太皇太后定,而非朝臣,方为正理。”

    殿中举着板笏,躬着身的朝臣听着顿时一怔,宰辅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不由得悄悄对视。

    有些人还在纠缠于这些礼法,但更多人则心神警惕。

    这明摆着是权力争夺,是官家与太皇太后,是官家与宰辅!

    所谓的礼法孝道争论,不过是由头!

    吕大防这样说,明摆着是不肯轻易让步了!

    赵煦听着,面露冷意,这吕大防,当真是不识好歹!

    苏颂轻轻抬头看向吕大防,心里暗自摇头。

    到了这种时候,吕大防这么做,也只是螳臂当车罢了。

    就在苏颂暗自摇头的时候,果然,又有人抬头。

    正奉大夫沈琦,目光微微闪烁,突然举起板笏,朗声道:“下官不同意宰辅的说法。太皇太后最是仁慈,对陛下百般疼爱,也是最恪守礼法,不容丝毫偏差!难不成,知晓朝臣与官家侧对有违礼法,还不加以改正?难不成还会因此责怪官家不孝?简直是荒谬!”

    沈琦的话,铿如铁锵,有礼有据。

    梁焘等人一听,连忙再次抬手,大声道:“臣请陛下正对朝臣!”

    四五个人抬手,其他人相互看着,慢慢的只能跟着,毕竟前面已经‘请’了,这会儿退缩不得。

    于是,又有十几个人接二连三的出列,道:“臣请陛下正对朝臣!”

    眼见大势所趋,朝臣们纷纷跟进,包括苏颂,范百禄等三省的相公们!

    赵煦余光看着这个沈琦,暗自点头:不错!

    赵煦估摸着差不多,径直站起来,缓缓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魏墙林,居高临下的微笑着道:“魏卿家,你怎么说?”

    魏墙林紧张的差点跪下,连忙躬身道:“臣请官家正身!”

    赵煦眯了眯眼,越过他,看向一动不动的吕大防,道:“吕卿家?”

    满朝文武,也就吕大防与十个人左右,还在僵硬的站着。

    吕大防身后的人低着头,惊慌失措,内心恐惧无比,都在等着吕大防说话。

    吕大防苍老的脸上没有表情,肚子可见的鼓起来又消下去,慢慢抬起手,沙哑着声音道:“臣请官家正身。”

    吕大防身后的人听着,紧急的跟着道:“臣等请官家正身。”

    人不多,声音不大,却有种山呼海啸的感觉。

    赵煦眼见群臣慑服,心里登时无比舒坦,更有一抹豪情汹涌澎湃,似要冲顶而出!

    变天了!

    满殿的朝臣,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划过这句话。

    似乎为了配合他们心底的想法,宫外的万里晴空,忽然响起一道惊雷,闪亮紫宸殿。

    朝臣们心神又是一惊,连忙收敛心思,不少人表情晦涩难明。

    赵煦目光所及,皆是臣子,大手一摆,朗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朝臣们不管什么心思,只能抬手谢恩,而后回去站好。

    陈皮已经命人调动椅子,使得椅子正对朝臣。

    赵煦俯看着群臣,从容,微笑,缓缓落座。

    梁焘,曹政,沈琦等人大喜过望,举着板笏,心里激动不已。

    官家,即将亲政!他们等同拥有从龙之功,飞天腾达指日可待!

    赵煦坐定,更觉得舒服了,扫过前面的几位相公,微笑着道:“刚才说到哪了?”

    魏墙林这会儿已经退回去了,可哪敢再出来,抱着板笏,低着头,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事。

    大殿里安静了一阵,终于有人硬着头皮出列,道:“启禀陛下,是关于三司衙门一案。”

    赵煦的目光,直接看向沈琦,道:“沈卿家,你怎么看?”

    沈琦内心激动,极力保持脸上的平静,出列朗声道:“启奏陛下,三司衙门一案,令朝野震惊。陛下着令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会审并无不妥,待他们审理清楚,奏报陛下圣裁即可。”

    赵煦赞许的笑着道:“沈卿家说的有理,现在案情不清。刑部,御史台,大理寺。”

    黄鄯,马严,钱升三人出列,抬着手道:“臣等遵旨!”

    苏颂,范百禄等人没有说话,本身来说也没什么不对。急切的想要给苏辙定罪,落案,才是奇怪。

    赵煦不给吕大防纠缠的机会,道:“下面说说六礼使的事。一个发策使,一个告期使,众位卿家说说看,都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原本韩忠彦是发策使,被赵煦赶走了。苏辙是告期使,这会儿在大狱里。

    三相去其二,也将六礼使空出了两个位置。

    众人恍惚间,这才想起来这件事,神情各异。

    三位相公,这才短短时间,就去了两位!

    很多人神情不安,内心惶恐,或者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就要来了!

    能够充当‘六礼使’,无不是朝廷相公或者潜在相公,并不是简单的一个临时差事。

    满殿朝臣们有不少知道赵煦点过蔡京的名,但是另一个呢?

    一群人悄悄打量着赵煦,推断着他心里可能的人选。

    梁焘等人齐齐对视,眼神交汇,一时间没有主意。

    赵煦也不着急,微笑着的审视着殿中的朝臣,慢慢分辨着,哪些可以留下,哪些该送走。

    就在有人忍不住要出列的时候,突然间,门外的童贯快步进来,神情急切,来到近前,道:“启禀官家,出事了。”

    赵煦从他的表情里看出要密谈,道:“上前说。”

    童贯连忙上前,站在赵煦身前,在他耳边低声道:“刑部来人,说是,苏辙在牢中畏罪自杀了。”

    赵煦神情猛的一变,双眼怒睁着不远处的吕大防!

    朝臣们一直注意着童贯与赵煦,见赵煦的表情陡变,忽然间纷纷心里一惊。

    赵煦迅速恢复平静,面无表情的对着童贯摆了摆手。

    童贯应声从侧门退下。

    朝臣们看着赵煦,又看向吕大防,一个个内心浮想联翩。

    发生了什么事情?官家为何对宰辅怒目而对?

    吕大防抱着板笏,微躬着身,垂着眼帘,看不出半点情绪。

    但赵煦内心愤怒,非常的愤怒!

    他原本只以为吕大防弃车保帅,抛弃了苏辙,却万万没想到,吕大防居然杀了苏辙灭口!

    这让他赵煦很愤怒,也令他深刻的明白,权力争斗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谈笑风生,是刀光剑影,是你死我活!

    ‘旧党’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约束,端的是无耻无德,超过了他的想象!

第八十七章 人心(求收藏~)

    苏颂见这两人态度不善,轻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该拦的我会拦,刚才在殿里你们也看到了。”

    前不久的紫宸殿内,确实是苏颂三番两次的出言。

    但这在二范看来,不过是和稀泥。

    范纯仁神情越发冷漠,道:“官家要是再起变法,你会怎么做?”

    苏颂拐杖一敲一敲,没有回答。

    范纯仁见着,冷哼一声。

    范百禄直接看向他,道:“宰执,计相都走了,枢相。”

    范百禄将‘枢相’二字要的重了一些。

    苏颂听得出二范对他的态度不满,却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一句话就能明白太多,口舌太多无益。

    三人来到了慈宁殿前,收住口,见有禁卫把守,神情各异,倒是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高太后勉强的出了寝宫,在偏殿见了三人。

    见过礼之后,苏颂坐在椅子上,拄着拐杖,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范纯仁打量着高太后,心里想问是否被软禁,最终道:“娘娘,一切还好吧?”

    高太后已经知道了一些紫宸殿里发生的情况,看着范纯仁,感慨的道:“还好,辛苦卿家了。”

    范纯仁听着,登时一肚子话想说,可不知道从哪里说。

    范百禄直接问道:“娘娘,官家是否已经打定了主意?”

    高太后看向范百禄,神情平静,没有说话。

    她到底是老宋家的人,是太皇太后,即便与赵煦有冲突,也不能将话说的太白,丢脸面。

    但不说话,就是默认。

    范纯仁直接坐直,道:“臣去见官家,请官家请出娘娘,若是官家不肯,我就一头撞死在福宁殿前!”

    “不可!”苏颂一听,知道范纯仁做得出来,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连忙出声阻拦。

    高太后也不允许,‘死谏’往往与‘昏君’,‘亡国’挂钩,大宋朝正鼎盛,怎么能出这样的事?

    “卿家稍安。”

    高太后出声安抚范纯仁,道:“没到那个地步,暂且看看吧。”

    说话的时候,高太后目光看向门外,神情平静,却又有说不出的威严味道。

    苏颂,范纯仁,范百禄三人见着,都是微微一怔。

    就在这时,赵煦从后殿回返福宁殿的路上,一个黄门急匆匆跑过来,紧张的道:“启禀官家,太后娘娘,刚刚,过世了。”

    赵煦的脚步猛的一顿,先是惊容,继而怔了怔,许久,看向慈宁殿的方向,轻声自语的道:“真是时候啊。”

    向太后满心想着做高太后第二,不折手段,差点害死赵煦,直接害死高公纪,高太后肯定不容她,只是,这个死的时间点,着实太好了!

    向太后作为神宗的皇后,赵煦的嫡母皇太后,她一死,赵煦必然要守孝,这立后大婚要推迟了。

    立后大婚推迟,赵煦与高太后协议的‘大婚后撤帘还政’自然也要顺延。

    所以,这向太后,死的真是时候!

    陈皮瞥了眼四周,凑近道:“官家,会不会是……”

    赵煦摇头,道:“之前孟美人就提醒我了,只能说,刚刚好。”

    至于里面有没有高太后的加速,得问高太后本人了。

    陈皮没有再多问,心里却了然。

    向太后毕竟是当朝太后,没有被夺去封号,皇家的龌龊事不能摊开,所以,该有的葬礼还得有。

    嫡母葬礼时,哪有儿子喜庆大婚的道理?

    赵煦想的却是,向太后这一死,他的很多计划都会被打乱,吕大防这个‘闭府反省’怕是闭不了几天了。

    “这游戏,更好看了……”赵煦微笑着自语,向太后这一死,或许会炸出更多的牛鬼蛇神,奇葩故事来。

    赵煦自语的当口,高太后与苏颂三人说着话,话里话外都是发自肺腑的感慨。

    “老身确实老了,短短时间,就病了两次,差点醒不来。”

    “英宗皇帝驾崩后,老身拖着神宗,几十年风风雨雨,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官家总算是长大了。”

    “今年六十多了,活的太久,尽自个享福了……”

    “朝政呢,老身是信得过诸位相公的,官家到底还年轻了些,你们要多担待,该辛苦的辛苦一些……”

    苏颂,范百禄,范纯仁听着,脸上再三变动,几次欲言又止。

    看着以往威严从容的太皇太后,这会儿满脸病容,语气虚弱,三人心里各有感受。

    他们也是人老成精,从高太后话里,他们听得出来,高太后并非真心想要撤帘还政,还是这位年轻官家手段太快太狠,软禁高太后出不了慈宁殿。

    但,他们又能做什么?

    官家没有重大,天下人不能容忍的错误,即便再过分,他们这些臣子也只能听着,至于‘废而另立’,作为臣子是想都不能想!

    高太后说这些,当然不是有这样的指望,好似累了,叹了口气,道:“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诸位卿家,国事为重,莫要畏难。”

    ‘国事为重,莫要畏难’八个字的意思已经溢于言表了。

    苏颂,范纯仁,范百禄都听得明白。

    年轻的官家想要继承他父皇,神宗皇帝的变法改制,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是因为反对变法的功劳,从而登上今天的高位,而今年轻官家要再来,他们这些人得‘国事为重,莫要畏难’。

    苏颂默默无声,他的立场不在于变法还是守旧,在于朝局的安稳,谁乱来他反对谁。

    范纯仁沉吟不语,他听得懂高太后的意思,想的却是神宗年间旧事。

    神宗朝,尽管王安石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坚决反对而两次罢相,但神宗皇帝并未放弃变法,所以,他们在些人神宗一朝几乎都在流放,王党至始至终占据朝堂,直到神宗驾崩,当今官家登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会不会重演旧事?

    范百禄则不同,他皱着眉,似有话说。

    高太后目光审视着三人,忽然道:“老身累了,三位相公好好想想吧。”

    苏颂三人会意,连忙起身道:“臣等告退。”

    他们今天来,是代表朝廷确认太皇太后的‘安危’的,现在太皇太后对于软禁只字不提,他们要装聋作哑。

    当然,即便高太后提了,他们还得想办法装聋作哑。

    三人刚要走,高太后忽然又道:“子功相公,你留下。”

    子功,范百禄的字。之所以不叫范相公,大概是区别于范纯仁。

    苏颂与范纯仁看了眼高太后,没有说话,径直离开。

    范百禄有些意外,但还是应着,继续坐下。

    高太后看着他,神情越发感慨,道:“当初英宗与慈圣皇后嫌隙,卿家谏言英宗,慈圣皇后撤帘后,你又多有维护,卿家,老身也到了这个时候了。”

    范百禄双目微凝,拧着眉。

    高太后说的,其实就英宗年间的濮议事件,慈圣皇后就是曹太后。

    所谓的‘濮议’,就是关于英宗对他生父的称谓引起的。

    英宗是藩王过继,并非是仁宗亲子,养在膝下多年。继位后,他坚持称呼他父亲为‘皇考’,朝臣则极力反对。

    当时身为言官的范百禄更是言辞激烈,连连上书,天无二日,一个人怎么能有两个父亲?这违背礼法,是大不孝,何况是天下表率的皇帝!

    曹太后当然更不能忍,过继就要断绝那边一切的关系,你继承皇位,反而去认了亲父,那我与仁宗算什么?

    名分既定,内外有别,事关皇位,岂能妄动!

    于是乎,曹太后与朝臣们坚决反对,朝野山呼海啸。

    按理说,英宗应该退让,这确实违背礼法,外加曹太后与朝臣们的压力,刚刚登基,怎么能与天下人对抗?

    但英宗丝毫不退,他有他的考虑:第一,皇位的正统性问题。哪有藩王的儿子是皇帝的?所以,他称呼他亲爹,必须是‘皇考’,皇帝的儿子才能是皇帝!

    第二,就是礼法上的悖论。明明是亲爹,怎么能称呼为‘皇伯’,亲生父子反而成了外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无可改变!亲爹都不认了,还算什么孝道?

    当然,也或许还有权力争斗以及父子感情之类。

    总之,这件事在当时的朝野引起巨大波澜,包括司马光等人在内,全力反对。最终两相争执不下,是韩琦与欧阳修从中穿插,令曹太后退让,英宗得以称呼他父亲为‘皇考’,这才算平息了这件事。

    曹太后撤帘还政后,看到机会的人,纷纷弹劾、攻击之前支持曹太后,反对英宗的朝臣,并且危及到了曹太后的地位。

    这个时候,之前反对英宗的范百禄,还是小小言官,公然上书,据理力争,在朝野颇为瞩目。

    作为英宗皇后的高太后,自然记忆犹新。

    高太后说这些话,其言自明。

    现在的情形与当初极其相似,眼见年轻官家掌权,必然会有无数趋炎附势之人将要重复当年的旧事,威胁她现在的身份与地位。

    范百禄是经历了当年的濮议的,也清楚高太后话里的意思,却没有立即开口。

    因为,现在情形与当年完全不同!

    英宗时期的党争还没有现在酷烈,欧阳修,韩琦等人也算不偏不倚,稳住了朝局与天下人心。可眼下是‘新旧’两党水火不容,朝廷里没谁能有欧阳修,韩琦等人当年的威望。

    官家要变法,必然重启新党,这么多年的厮杀,恩怨难解,定不能相容,那时,谁能站出来阻止,保护高太后以及他们这些人?

    高太后看着范百禄不说话,轻叹一声,道:“老身不要求卿家做什么,只有一件事。在老身闭眼前,不想再次看到天下大乱,社稷动荡。”

    听到这句话,范百禄脸色微变,再也沉默不下去,肃色躬身道:“娘娘放心,臣也不想看到那一幕。”

    高太后盯着他一会儿,点点头,道:“有卿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吕卿家确实御下不严,才导致三司衙门的事。相信过几日,他就会向官家请罪,官家向来宽仁,会请他出来。”

    范百禄没那么乐观,只能应着道:“是。”

    他却不知道,高太后这话里有话。

    两人说了一阵,范百禄这才心事重重的出了慈宁殿,返回政事堂。

    在范百禄离开慈宁殿时候,吕大防已经回到府里,安静的坐在书房里。

    他向来喜欢的三子,吕宏宥站在他身前,抬着手,看着吕大防的神色,面露担心。

    作为儿子,他看的清楚,他父亲现在的沉默与往日不同。

    往日的沉默是自信,从容,现在,则是真的沉默。

    吕宏宥等了一盏茶功夫,打破平静的道:“我都听说了。敢问父亲,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吕大防缓缓睁开眼,看着他,道:“你说的什么?”

    吕宏宥道:“父亲为什么一定要阻止官家亲政,更是在紫宸殿与官家针锋相对?这是自招祸患,我知道父亲自有打算,事关吕家安危,儿子想问一问。”

    吕大防看着他,静默了好一阵子,道:“‘王党’在的时候,你看到了,你还想再看一次吗?”

    ‘王党’,是当朝对当年变法朝臣的称呼,‘朋党’二字是朝廷的忌讳,称呼曾经的宰相为‘党’,自是一种攻击,贬低。

    实则上也是,终宋一朝,甚至更远,王安石都被极度贬低,奸佞、小人、权相等污秽之词笼罩全身。

    吕宏宥看着吕大防,道:“儿子问的是,父亲为什么做的这般激烈?”

    吕大防沙哑着声音,道:“如果说,苏辙的事,我是事后知道,他们擅自做主,你信我吗?”

    吕宏宥一怔,他尽管没有入仕,耳濡目染,却是知道里面的龌龊,沉默一阵,道:“自然信。父亲,接下来想要怎么做?官家已然厌恶父亲,再这样下去,天降雷霆。”

    吕大防双眼睁开了一些,声音大了,坚定之意充斥,道:“尽人事听天命,能拖多久是多久。”

    吕宏宥看着眼前苍老的父亲,忍不住的道:“当年人说介甫先生是坳相公,后来君实先生是又一位,儿子看来,父亲也是。”

    介甫是王安石的字,君实是司马光的字,这两位都曾是朝廷宰执。均以脾气执拗著称。

    吕大防听着,忍不住一笑,声音更大的道:“让家里准备一下,早则三个月,迟则半年。”

    吕宏宥知道他父亲话里的意思,等官家站稳,将那些人招回来,足够替代他父亲的时候,就是他父亲被贬出京,来来回回贬谪的时候了。

    一如当年反对变法的旧党以及现在的新党。

    “是。大人辛苦。”吕宏宥抬起手,神色肃敬。

    大人,是一种特别的称呼,在对外介绍自家父亲时严肃,庄重的称呼,吕宏宥当面说,更显敬重。

    吕大防微微转头,看向窗外,语气波澜不惊的道:“要热闹了。”

    吕宏宥跟着看过去,天色依旧。

    天色没变,人心呢?

    ……

    皇城司的人,足足六十多人,围住了刘世安府邸,正在进行抄家。

    刘府哭喊一片,外面的人窃窃私语,幸灾乐祸居多,同情者寡。

    蔡攸站在刘府门前,看着这一幕,神色苍白,眼神恐惧,站了好一阵子,这才回府。

    西席先生没了往日的从容,看着蔡攸回来的表情,沉思不已。

    原本蔡京是官家指定的发策使,现在却突然换成了章惇,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信号!

    蔡攸心慌意乱,还是忍不住的道:“先生,您说,会不会是因为父亲还未回来,官家着急,这才临时换了人?”

    中年人抬起头,看着他,道:“章惇也不在京城。”

    蔡攸心里瞬间被击溃,脸色苍白如纸。

    他父亲,还未得宠就失宠了?

第九十二章 请假就批

    天色渐亮,陈皮从各处找来了一大堆的资料。

    包括环庆路与西夏的以往战事,朝臣们的奏本,还有就是现在环庆路的人事,军队数量等等。

    以往不清楚,这以了解,赵煦吓了一大跳。

    其中最令他心惊的,是环庆路的目前的战略是朝廷内斗的妥协结果:新党要战,旧党要和,最终就成了不战不和的被动防守!

    还没开战就定了这种策略,其实已经是未战先败了!

    毫无进攻的锐意,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敌人,放心过来打,我们只防守!

    赵煦看的心惊,出离愤怒。

    这样下去,难怪会有靖康之耻,不亡国简直是奇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皮悄悄进来,在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苏相公,梁尚书等都在垂拱殿等着了。”

    赵煦拧着眉,心里怒火如潮,听着就将身前的资料收拾好,又深吸一口气,压着怒气,起身道:“走吧。”

    在说着话的时候,他已经决心扭转环庆路的作战思路,重新定位对外战略,尤其是那所谓的狗屁岁币!

    在此之前,他得收拾好朝局里的旧党,否则根本难以成行。

    赵煦心里思索着,尽管太急了一些,可能会引起朝局动荡,却也顾不得了。

    陈皮见赵煦一边走一边还思虑丛丛,跟了几步,还是道:“官家,太后过世的消息传遍开封了。另外,二范相公齐齐告假。”

    赵煦脚步猛的一顿,道:“你说什么?”

    陈皮连忙低着头,递过两道文书,道:“尚书省,中书省刚刚送上来的。”

    赵煦看都没看,气的笑了,道:“好好好,很好!还真是我大宋的中流砥柱,朕的股肱大臣!”

    陈皮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现在,整个大宋朝廷高层,也就一个枢密使苏颂在撑着。

    这位却又畏畏缩缩,除了枢密院的事,其他都不沾,理由是:枢臣不闻政。

    枢密院与政事堂掌握军政两权,确实两相制衡,这个理由堂堂正正,没有半点毛病!

    赵煦眯了眯眼,目中若有杀意闪烁,冷声道:“去垂拱殿!”

    陈皮应着,跟在赵煦身后,脚步不自禁的跟着赵煦加快,心里却担忧不已。

    官家太过着急,有些冒进,现在将朝廷里的几位相公都给得罪了,而且官家明显又不会善罢甘休,要出大事情了!

    赵煦赶到垂拱殿侧门的时候,苏颂,梁焘,沈琦已经在等着了。

    赵煦刚要进去,陈皮忽然又接到消息,低声道:“官家,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人来了。”

    “让他们等着。”

    赵煦冷哼一声,直接进入垂拱殿。

    苏颂,梁焘等人见着,连忙行礼道:“臣等参见官家。”

    赵煦摆了摆手,在椅子上坐下,面色沉凝。

    苏颂见着,默默不语,心头轻叹。

    梁焘,沈琦等人已经知道二范告假,抬手欲言忽又止。

    赵煦坐在椅子上,思忖片刻,直接道:“陈皮,传朕的意思。同意二范相公的告假,再批他们三个月,好好养身体,养好身体才能为君分忧,为国谋事。”

    不等陈皮应着,苏颂猛双眼大睁,闭口禅练不下去了,道:“陛下,如此一来,三省空悬,政事被遏,百官不安,天下动荡,还请陛下三思。”

    赵煦冷眼看着他,道:“怎么,朝廷少了几个人,我大宋就要亡国了?要不你也告假,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苏颂被赵煦这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知道赵煦在气头上,不敢再多言。

    赵煦呵斥了苏颂,心里也清楚,政务不能停摆,直接道:“在政事堂开辟房间,三省所有人与机构迁入,苏颂,你暂代宰执,给朕挑起来。不要跟朕找借口,你想要告假,朕现在就批,批你十年!”

    梁焘,沈琦等人躬身低头,余光悄悄瞥向苏颂。

    吕大防,二范的准假一个月,三个月,其实众所周知,以官家脾性,这三人是回不来了。

    十年,苏颂七十多年了,未必还能再活十年。

    苏颂脸角抽搐了下,他虽然惯常和稀泥,却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跟着胡来,心里叹息一声,抬起手道:“臣领旨。”

    赵煦冷哼一声,道:“另外,环庆路那边势单力孤,朕打算派军增援,枢密院要尽快统筹。”

    环庆路有战事,朝廷调兵增援正常不过。

    但宋朝对边帅历来十分警惕,深入骨髓,苏颂听着,道:“陛下以为,调多少合适?”

    在赵煦想来,自然起码要有十万,但一来粮草供应不上,二来短时间内未必筹齐,沉吟片刻,道:“五万吧,朕要的是精兵强将,枢密院要是糊弄朕,朕就连枢密院一起查封了!”

    苏颂老脸又不自禁的抽搐了下,心里默默推算一阵,道:“是归属经略使章楶调遣吗?”

    赵煦已经对章楶有了一定了解,点头道:“对,朕会赐予他金牌,环庆路一应将领,军队皆听命他调遣,胆敢违抗旨意、军令,先斩后奏!”

    苏颂神色微惊,道:“陛下,不可!边帅如此大的权力,会引起朝野不安,并且若是各处效仿,恐藩镇之势复来!”

    宋朝对军队的控制,可以说是旷古绝今,有的来自于赵家得位不正的心虚,也有五代十国藩镇林立的历史原因。

    赵煦摆了摆手,道:“一时的,此战过后,自然会收回金牌,调章楶回京。”

    赵煦不给苏颂反对的机会,转向梁焘,道:“军饷筹集的怎么样了?”

    梁焘连忙抬手,道:“回陛下,臣,臣以及户部筹集了一百万贯,正在想方设法筹集更多。”

    赵煦心里的怒气稍稍减少,微笑着道:“梁爱卿这个消息,是朕这么多天,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梁焘抬着手,不喜不燥,道:“臣之本分,不敢当陛下赞赏。”

    赵煦轻轻点头,道:“要是朝野诸公都能有爱卿这样的本分,朕就不用这样忧心了。”

    梁焘不敢接话了,要是接了,传出去,得罪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

    赵煦接过陈皮递过的茶杯,道:“朕已经命内库,再给户部拨付一百万,户部要做好筹调。再由殿前司调一千人,亲自押运去环庆路。”

    梁焘抬手,道:“臣遵旨。”

    赵煦说完这个,拨弄着茶水,又道:“传旨,章惇,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领吏部事;曾布,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领工部事,蔡卞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领礼部事,命他们尽快到京。”

    苏颂听着,眉头皱起。

    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是一种头衔,相当于副宰相,是三相的助手,但是又领六部事,这就很值得揣摩了。

    外加,三省合并于政事堂,苏颂隐约觉得,这位官家看似杂乱无章,胡乱硬闯的动作下,藏着深深的目的。

第九十三章 卖爹求荣(求收藏~)

    赵煦不理会苏颂想什么,摆平了这件事,看向沈琦,道:“沈卿家是何事?”

    沈琦抬手,道:“陛下,是太后娘娘薨的事。”

    他昨天准备的是关于赵煦大婚的,天未亮就听到了向太后过世,只能临时改口了。

    赵煦对于向太后的死是毫无波澜,淡淡道:“这件事,祖母那边会下诏,等候懿旨吧。”

    沈琦应了一声‘是’,抬着手,欲言又止。

    赵煦看着他,又瞥了眼苏颂,梁焘,道:“外面还有刑部,御史台在等着,诸位卿家有其他事情,待会儿再说吧。”

    苏颂,梁焘无所觉,沈琦听明白了,抬手道:“臣告退。”

    赵煦看着三人离去,喝了口茶,心里思索着,这样还不够,得将吕大防,二范彻底送走才行。

    赵煦正想着,黄鄯,马严,钱升三人进来了,齐齐抬手道:“臣参见陛下。”

    赵煦将茶杯放到一旁,道:“查清楚了?”

    黄鄯是刑部尚书,硬着头皮道:“回陛下,查清楚了,是是,是一位狱卒,因为怨恨苏辙曾经判杀他兄长,心中怨恨,趁当值机会,害杀了苏辙。”

    赵煦眉头挑了挑,道:“这就是你们给朕查出来的结果?”

    黄鄯神色僵硬,这里没外人,就直接道:“那个狱卒……在家服毒自杀了。”

    赵煦看着黄鄯,余光扫向马严,钱升,冷声道:“就凭这一条,朕让皇城司将你们通通下狱,你们觉得冤枉吗?”

    三人身体一颤,齐齐跪地,道:“臣知罪。”

    嘭

    赵煦脸色铁青,一拍桌子,喝道:“知罪!?朕要你们的是知罪吗?在刑部大牢暗害三司使,明天,朕是不是也会死的莫名其妙,然后推给一个宫女,太监就算了事了!这就是你们干的好差事吗?!”

    黄鄯,马严,钱升三人跪在地上,头上渗出丝丝冷汗,大气不敢喘。

    眼前这位官家,可不是神宗,能杖毙了刘世安,下他们的大狱,根本不算什么!

    赵煦冷眼盯着三人,道:“朕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查不出来个所以然来,朕就将你们下狱,去熄灭苏家以及朝野百官的怒火!”

    黄鄯三人直觉脖子一冷,再次躬身道:“臣遵旨。”

    赵煦俯视着三人,眼神冷烁,道:“今后,任何事情,先报于朕,然后知会政事堂,明白了吗?”

    黄鄯,马严三人尽管恐惧,却知道赵煦这句话的意思,刀子架在脖子上,由不得他们了,只好道:“臣遵旨。”

    赵煦一摆手,道:“去吧。”

    “臣告退。”三人颤抖着身体要起身。

    黄鄯头上大滴冷汗落地,艰难起身,忽的膝盖一软,没站稳反而迎头栽倒,一声痛呼。

    马严见着,连忙将他扶起来,小心的看着赵煦。

    钱升也顾不得紧张不安,扶着黄鄯,退出垂拱殿。

    黄鄯面白如纸,双腿无力,几乎是钱升,马严两人拖着出去。

    赵煦见着三人走了,默默的再次拿起茶杯。

    实际上,他并不在乎他们能不能查清楚,查不清楚最好,他就一直拿这个案子敲打外廷那帮人。

    最重要的是,赵煦要大理寺,御史台同时越过政事堂,直接向他汇报。

    三司衙门被他封了,涉及钱粮等权限大部分移交给了户部。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合并于政事堂。

    空悬三省,政事堂领六部的格局基本形成,在外的就是御史台,大理寺了。

    现在拿捏了马严与钱升,初步的目的已经达到。

    ‘更进一步,就是清理政事堂了……’

    赵煦抱着茶杯,神情若有所思的心里轻语。

    或许料理吕大防,二范等人容易,但要改变这种制衡交错,人浮于事的朝廷格局很难,毕竟是一百多年的病灶。

    但朝廷要不集权,强权,又怎么去改变整个宋朝错综复杂的体制,地方上官员的浮于事?

    在赵煦心里不断思忖的时候,陈皮悄悄过来,道:“官家,沈大夫求见。”

    赵煦唔的一声,放下茶杯道:“刚才就见他有话说,让他进来吧。”

    陈皮应着。

    不多久,沈琦就进来了。

    不足四十岁,一脸的精明强干,他来到赵煦桌前不远,抬起手道:“臣沈琦参见官家。”

    赵煦微微点头,对这个第一倒向他的人,还是格外看重两分的,微笑着道:“沈卿家不用担心,即便大婚推迟,朕也给你留了位置,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虽然品轶不高,却是政事堂的大管家,并且太多的达官显贵,宰相做过这个位置!

    沈琦脸上惊喜一闪而过,飞速镇定,抬起手,有些迟疑的道:“臣并非为了邀官而来,是……蔡京昨夜到了臣府邸。”

    赵煦听到他提蔡京,神情有些不善。

    蔡京这个人,原本赵煦想着他入京,或许能帮他一二,没想到到现在不见人,那要他何用?

    沈琦见赵煦脸色不爽,连忙道:“他给了臣一道奏本,是关于神宗年间新法的。”

    赵煦看着他,抬手向陈皮示意。

    陈皮连忙上前接过来,递给赵煦。

    赵煦现在对于变法内容是极其渴求的,他在书房里看到的终归太笼统,空洞,需要综合多方面的看法,尤其需要了解现在的实际情况。

    赵煦接过来,面无表情的翻看看去。

    略过前面的‘臣蔡京伏请圣鉴’,蔡京这道奏本里提及了‘方田均税法’、‘免役法’、‘铜钱法’、‘盐法’等等。

    赵煦看着,暗自摇头,蔡京这里面内容虽然多,也有不少切合实际的新措施,但总的来说,是王安石之法的一种阉割,妥协版,并没有多少创新。

    赵煦合上,看着沈琦,道:“蔡京此人蛇鼠两端,品性不佳,卿家日后,还是少与他来往吧。”

    沈琦见蔡京在赵煦心里已经判了死刑,心里微惊,本来蔡京说的‘投名状’他也不敢提了,躬身道:“臣谨记官家教诲。”

    赵煦嗯了一声,道:“去吧,日后有事,就来垂拱殿见朕,无需通报。”

    这可是巨大的信任,沈琦大喜,抬着手,深深拜下,掩饰不住激动的道:“臣遵旨,告退。”

    赵煦目送他离去,低头看向蔡京这道奏本,多少是个借鉴。

    这时,一个黄门悄悄从侧门进来,在陈皮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皮挥退他,转向赵煦道:“官家,那个蔡攸来了。”

    赵煦听到,想到蔡京就厌烦,刚要摆手,忽又道:“让他进来。”

    蔡攸这个人,是一个狠人。他爹不堪用,他或许可以用一用。

    陈皮应着,命人去传。

    赵煦的茶杯还没端起来,蔡攸就有些慌不择路的进来,甚至在门槛上还绊了一下,他身形一慌,顺势就跪下,行磕头大礼,伏地大声道:“臣蔡攸,为父亲怠慢陛下,目无君上,特来请罪。”

    赵煦的茶杯已经到嘴边,手一个不稳差点摔下去。

    陈皮登时睁大双眼,看着蔡攸,心里震惊不已:这蔡攸,是卖爹求荣来了?

第九十四章 矛盾激化(求收藏~)

    赵煦稳住茶杯,看着蔡攸,神情还是惊讶。

    他隐约记得,历史上这位为了跟他老子蔡京争权,父子仇寇,那叫一个狠,没想到现在就来了。

    只是片刻,赵煦就淡淡道:“蔡京让你来的?”

    蔡攸跪在地上,神情肃然,道:“回陛下,还没有找到家父,是微臣主动来的。”

    赵煦暗自抖了下眉头,心里感慨:这蔡京,怕是万万想不到,他儿子会干出这种事情吧。

    赵煦拿起茶盖,拨弄着茶水,心里慢慢推敲,道:“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置他?”

    蔡攸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此刻语气十分平静,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微臣不敢多嘴。”

    赵煦轻轻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了主意,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朕现在擢你为武功大夫,并与南天友一同领皇城司,监察内外不法。”

    武功大夫,正七品。加上皇城司这样一个特殊的机构,又是官家亲自擢升,分量可见的重!

    蔡攸大喜,猛的一磕头,道:“微臣领旨谢恩!”

    他仿佛忘记了,这个差事,是要他去调查他老爹蔡京的。

    赵煦暗自哼笑了一声,道:“去吧。”

    这样的人,也不需要赵煦多嘱咐什么,绝对会比赵煦预期做的更好!

    蔡攸再次一磕头,道:“微臣告退。”

    蔡攸起身,缓步后退,直到出门都不曾抬头。

    陈皮看着蔡攸的背影,眉头皱起,眼神厌烦。这就是一个卖父求荣的小人!

    赵煦没有理会这些,抱着茶杯,沉吟片刻,道:“从现在开始,全力戒备,要有麻烦了。”

    陈皮神情微惊,连忙转过身,道:“官家,什么麻烦?”

    赵煦看着门外,双眼微微眯起,道:“我将朝廷中枢的头头脑脑几乎全给轰走了,这朝廷运转都快停顿了,宫里宫外,马上就要坐不住了。”

    陈皮登时明白,肃色道:“是!小人这就去找刘横,再传信给楚攸。再让皇城司盯着宫外的动静,尤其是那几位相公。”

    赵煦目光幽幽,道:“枢密院,步军,马军衙门那边也要盯一盯。虽然苏颂不大可能乱来,但要盯着。慈宁殿那边不要放松,但他们想做什么,不要拦,先看。”

    “是,小人这就去办。”陈皮小心的看了眼赵煦,心里总觉得官家想要做些什么,却不敢乱猜,急匆匆的离开垂拱殿。

    陈皮离开了,赵煦思索片刻,便拿起桌边的资料,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他现在要恶补很多东西,这个国家问题太多,需要全面,细致,深入的了解,研究,判断。

    与此同时,赵煦将范百禄,范纯仁放假三个月的消息,迅速传向宫内外。

    慈宁殿。

    高太后坐在软塌上,怒视着周和,脸色铁青的道:“你再说一遍!”

    周和低着头,浑身冰冷,语气颤抖道:“官家准了二范相公的告假,准了三个月。并且,将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人全部迁入了政事堂,由苏相公暂代宰辅。并且,将章惇,曾布,蔡卞等人召回,加封副宰,领六部事……”

    高太后腾的就站了起来,脸角狰狞可怖,双眼幽红,仿佛要择人而噬,胸口剧烈起伏,怒不可遏的道:“好好好!真是太好了,真是我的好孙子!我大宋的好官家!这是嫌我大宋亡国的慢啊……”

    高太后真的怒了,从赵煦逼走韩忠彦,查封三司衙门,下狱苏辙,再到夺取皇宫,软禁她,接下来又是逼退吕大防,查封尚书省,现在更是直接召回那些变法派,这一系列的事情,在她眼里,全部都是亡国之举,大逆不道!

    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章惇,曾布是王安石的副手,她当年与朝臣们废了多大力气才赶走王安石,直到元祐才清算那些祸国殃民的王党小人。却是没想到,短短不过七年,她眼皮底下长大的孙子,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将那些人全部召回来,再现当年那些扰乱大宋,威胁赵家江山的祸乱之事!

    “绝对不可以!”

    高太后嘶声力竭,前所未有的愤怒。哪怕赵煦夺了她的权柄,软禁了她,也没有今天这般愤怒!

    周和缩着脖子,剧烈颤抖,心底恐惧的无法呼吸。

    高太后走来走去,满面铁青,阴晴变幻不定,猛然间,喝道:“周和,你去,将他给我叫过来!我倒是要问问,他是不是一定要这么干,是不是非要天下大乱,亡了大宋的江山不可!”

    周和差点没吓破胆,张口结舌半天,还是说道:“娘娘,官家肯定也被激怒了,要是这时候将官家叫过来,再激怒他,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还会发生什么?还能发什么!”

    高太后厉声喝叫,道:“都要亡国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去,我去!”

    高太后说着,就直奔门外。

    周和脸上苍白无血,双腿打颤,不敢再劝,急急的跟上。

    但高太后刚走几步,忽然身体一晃,颤颤巍巍,好像要倒下。

    周和吓了一大跳,连忙扶着她,急声道:“娘娘,娘娘……”

    周和扶不住,硬是拖着她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娘娘,娘娘……”

    周和连唤几声,见高太后没反应,刚要转头喊太医,高太后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十分用力。

    周和看过去,见高太后已经睁开眼,只是眉头紧锁,眼神泛红。

    “娘娘,您要吓死小人了……”周和哭了出来。

    高太后睁开眼,依旧是满脸怒容,但好似平静了一点,喘着粗气道:“你,出宫,去见吕大防,你就问问他,天都要塌了,他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没年轻时候的锐气,也怕死了,学会明哲保身了……”

    周和看着高太后的神色,一脸不安的道:“娘娘,还是先传太医吧……”

    “快去!”高太后厉喝。

    周和不敢多说,只得答应着,带着万分的忐忑不安,急匆匆的离开慈宁殿,出了皇宫,赶向吕大防府邸。

    高太后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神情仍是厉然,双眼通红,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脱口而出的道:“除非我死了!”

    周和这边一出慈宁殿,陈皮就知道了,急忙汇报给赵煦道:“官家,黄门令出宫了,应该是去吕相公府邸。听说,娘娘身体不大好,后宫的娘娘还有太妃娘娘都过去问安了。”

    赵煦正在看资料,听着陈皮的话,沉吟片刻,道:“盯着吧。祖母这会儿估计也不想看到我,我晚些时候再去。”

    陈皮应着,便继续立在一旁,无声无息,如同一个工具人。

第九十七章 奸臣有道(求收藏~)

    陈皮在传旨政事堂之前,第一站是去的慈宁殿。

    听完陈皮的话,高太后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他。

    陈皮对高太后向来畏惧,这会儿站立不安,头皮发麻,心里惴惴。

    周和内心比陈皮还要害怕:官家这么大动作,岂能是‘知道错了’,怕是被外面那些人逼急了!

    高太后静了好一阵子,淡淡道:“知道了,去吧。”

    “小人告退。”

    陈皮如蒙大赦,转身几乎小跑着出了慈宁殿。

    高太后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一丝表情。

    周和低着头,瑟瑟发抖,一个字不敢多说。

    接到旨意的政事堂,迅速将消息传出去。

    苏颂坐在枢密院,听到消息,长叹一声,默默摇头。

    再次接到消息的就是吕大防,他坐在椅子上,双手猛的一动,拢了拢袖子,一向沉默的表情出现了一抹决然之色。

    范百禄,范纯仁也是各有情绪。

    开封城内消息灵通之人,更是惊愕不已,惶惶不安。

    马严,黄鄯,韩宗道等凑集在一起,只能暗叹,想躲都躲不开。

    而梁焘等人,聚集一起密谋一番,似要在在朝堂上搞事情。

    随着赵煦不断的崭露头角,宣示在大宋的地位,朝廷里官员们的派系是日渐清晰。

    福宁殿里。

    赵煦坐在书房里,赵佶坐在不远处,握着笔,一脸苦涩不情愿的在练字。

    赵煦认真的看着资料,拿着笔,在不断的做记录。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皮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太皇太后召见了吕相公,苏相公以及二范相公。”

    赵煦头也不抬,道:“其他的呢?”

    陈皮一怔,仔细想了想,道:“没有了。”

    赵煦哦了一声,便继续看着。

    陈皮迅速反应过来,道:“小人这就传话去殿前司,让南天友,还有那个蔡攸好好查!”

    赵煦道:“外面的不重要,我昨天任命的那个,胡中唯,命他守卫宣德门,没有朕亲口传话,任何人不准放进来。”

    陈皮神色发紧,凑近一点,低声道:“官家,您担心宫里?”

    赵煦左手食指摸了下鼻子,道:“以防万一罢了,再让刘横调整一次宫禁。让皇城司盯紧其他三衙,宫里的饮食住行再谨慎一点。”

    陈皮低着头,身体微颤了一下,连忙道:“是,小人这就去!”

    陈皮知道向太后之前已经害过赵煦一次,宫里不太平!

    陈皮一走,赵佶就端着纸,走过来道:“官家,写好了。”

    赵煦也不看,道:“明日在院子里好生待着,不要出来。”

    赵煦话语未落,赵佶扔掉纸,掉头就跑,好似还欢呼了一声。

    赵煦没空搭理他,继续看着手里的资料。

    直到天色将黒,陈皮端了碗羹进来,道:“官家,天晚了,休息一下吧。”

    赵煦随口嗯了一声,道:“明人让皇城司的人在紫宸殿外候着。”

    陈皮瞬间想到了很多,脸角绷了绷,躬身应着。

    与此同时,蔡府。

    蔡京与杨畏两人,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不掌灯,窃窃私语。

    没有多久,两人出来,分头离开蔡府。

    不到一炷香时间,开封城里突然爆发出一则令人万分震惊的消息:太皇太后不瞒当今官家,即将行废立之事。

    这些谣言里,涵盖了孟元回京继续任步军衙门都虞侯以及枢密院在调兵遣将,燕王赵颢在回京的路上,高太后秘密召见吕大防,苏颂等当朝相公,逻辑十分严密,乍听细听都十分有道理。

    开封城内,本就因为赵煦一系列举动人心一团乱,突然爆发这则消息,无数人大惊失色,隐隐觉得这是真的!

    当晚,吕大防,苏颂,范百禄,范纯仁以及各级高官府邸,被人踏破了门。

    但这些人纷纷闭府,不见任何人,让这则消息更是甚嚣尘上,传播的越演越烈,俨然是真的了!

    “不可!决然不可!”

    有人在府邸摔杯子怒吼。废立之事,是不可说的大忌!

    “这是谋逆,是篡位!我绝不答应!”

    有人冲出门,不知道奔向哪里。

    “君臣父子,岂有臣子废君的道理!吕大防,你若敢乱来,我便与你拼了!”

    有人站在吕大防家门口厉喝。

    吕大防等人没有回应,宫里的高太后也不得太平,一些王公纷纷入宫,苦口婆心的劝高太后。

    高太后纵然没有这样的想法,在众人看来也只是‘拖延’,非要她给个准话,否则就赖着不走了。

    因为这则消息,宫内宫外,朝野一片哗然。

    赵煦本来都准备睡觉了,却又被这个谣言给惊扰,坐在床上,有些讶色的看着陈皮。

    陈皮神色疑惑,不解的道:“官家,这不是我们做的,那会是谁?梁尚书他们吗?应该不至于,这样大的事情,他们不敢乱来。”

    散播‘废立’这样的谣言,没有足够的胆子,一般人真做不出来。

    赵煦心里也不确定,但这个手段虽然很有用,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屑了。

    “对了,章惇等人什么时候到?”赵煦忽然道。明天送走吕大防,肯定还得有不少人跟着走,他需要足够的人来填进去,不能让朝局真的停摆。

    这件事陈皮一直盯着,连忙道:“章相公原本就在入京述职的路上,按照路程以及官家的催促来看,快一点,再过两三天应该就到了。”

    赵煦微微点头,继而笑着道:“估计那几位相公现在身体很不舒服,你去,让御厨,给他们熬一碗参汤送过去。”

    ‘参汤?’

    陈皮只是愣了下,立时会意,道:“是,小人这就去。”

    赵煦摆了摆手,道:“去吧,我睡一会儿。”

    赵煦躺下,养精蓄锐。

    陈皮命御厨熬制参汤,送给吕大防,苏颂,范百禄等人。

    这几位相公盯着这碗突如其来的‘参汤’,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自是各有想法。

    宫里宫外,着实热闹,几乎无人安眠。

    好不容易熬到该上朝的时刻,大部分人还在家里穿着官服,准备着,一道道厚重的鼓声,震动了大宋皇城内外。

    ——有人在敲登闻鼓!

    登闻鼓的规矩是,只要敲响了,值班的御史以及禁卫就必须将人带到御前,但凡迟缓,塞责等,一律处以极刑!

    在本就人心惶惶的这重时候突然响起登闻鼓声,自然令人心惊胆战,但敲击的人,更令人后脊发冷,浑身哆嗦——苏辙之子,苏迟!

    还在于,苏迟喊出的话:‘家父被害于刑部,凶手逍遥法外,矗立朝廷,朝廷不公!’

    苏迟这句话一出,就差点名道姓了!

第一百零六章 君臣皆杀人(求收藏~)

    外面关于吕大防的声音,逐渐强烈。

    有的弹劾,言辞激烈;有的辩驳,如江如潮。

    赵煦早就等着有人不断到他面前,分说这件事,为吕大防求情,护佑朝臣‘刑不上大夫’的特权,却没想到,第一个会是宗正寺寺卿。

    宗正寺与大宋皇室的关系不言而喻,这位寺卿,似乎没有站在赵煦的立场上。

    到底也是守旧文官!

    赵煦情知这只是个开始,顺手拿过身边的茶杯,沉吟片刻,微笑着道:“李卿家,三司衙门亏空三百万,环庆路军饷三百万消失,都与吕家千丝万缕,你说是‘德不配位’?”

    李公彦面色肃然,道:“陛下,纵然吕相公教子无方,总归不影响他的操行。吕相公在朝野声望隆重,天下文人咸望,敬重如父,陛下如此严厉处置,令天下人何以自处?并且,即便有过,下旨斥责,贬谪就是。对一朝宰辅如此严苛,怎能显示陛下的宽宥?朝廷最重和气,不应动辄杖毙,下狱……陛下的体面,朝廷的体面,我大宋的体面,陛下不应该顾及一二吗?”

    说的很有道理!

    赵煦看着李公彦,轻轻喝口茶,双眼微微闪烁。

    李公彦这些话,大概是朝野相当一部人,或者绝大部分人的想法。朝臣犯错,小惩大诫,训斥两句或者发配的远远就是了,皇帝应该大肚能容,怎么能抓人下狱呢?

    赵煦放下茶杯,道:“在李卿家眼里,吕相公大概就是‘教子无方’或者‘德不配位’,应该训斥几句,或者贬谪就是了。那,李卿家可曾看到吕大防等人带来的恶劣影响?”

    李公彦眉头微皱,接着就道:“陛下,臣认为,凡是不能太过。朝臣纵然有错,也当依祖制处置。不可随心所欲的杖、杀。我大宋向来以宽仁治国,统御万民。陛下以威御人,生死恫吓朝臣,非圣君所为,请陛下三思。”

    还是很有道理!

    陈皮站在一旁听着,悄悄瞥了眼赵煦,不动声色的立直。他心里很清楚,这位宗正寺寺卿的话不令官家喜欢,这位可能要倒霉了。

    赵煦看着李公彦,心里慢慢的思索着。

    李公彦的话,代表着现在朝野文官的心思。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无数的奏本以及人来见垂拱殿,大同小异的说着这样的道理。

    必须堵住!

    赵煦双眼眯了眯,这样的陈词滥调,他很不喜欢,朝臣们需要学会什么是敬畏,什么是分寸!

    尤其是,糜烂不堪的颓靡风气,必须要改!

    赵煦抬头看向李公彦,淡淡道:“李卿家,你此言诛心。”

    李公彦怡然不惧,平静的抬手,道:“请陛下训示。”

    赵煦看着他,道:“你可知道,三司衙门亏空的三百万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数十万百姓一个月的花销!环庆路三百万军饷的消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边疆大危!在开封城,上下其手,肆意贪污,无视百姓困苦死活,不管边疆安稳将士安危!困苦不安的百姓是朕的臣民,不顾性命守卫边疆的将士是朕的臣民,在开封城里,不顾他们死活,置我大宋军民于不顾而自肥的也是朕的臣民!现在,朕的臣民有一方要掘我大宋根基,挖我大宋城墙,吸我大宋骨髓,你却来告诉朕,朕要宽仁?你有没有问问,那些百姓,那些将士,他们要不要朕这样的宽仁?读书人,为国为民,李公彦,你读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这些贪官污吏,还是为了你自己可以像他们一样?将来有这一天,也要朕的宽宥!”

    赵煦越说越严厉,到最后,他更是满脸怒容,猛的一拍桌。

    嘭

    桌上闷响,令垂拱殿的气氛像是要窒息。

    陈皮绷了绷脸,微微躬身,余光看向李公彦,眼神极其不善。

    李公彦神色微惊,连忙跪地,道:“臣不敢。”

    赵煦越说越怒,冷声道:“那为什么你没有在吕大防那道奏本上署名?”

    李公彦没想到赵煦反应这般激烈,他只是‘正常谏言’,感受到赵煦的愤怒,他脸角动了动,道:“臣当时……不知。”

    赵煦冷眼盯着他,道:“首鼠两端!来人,拉出去,杖八十,罢黜一切官职,流放岭南,永不赦!”

    李公彦大为惊恐,抬起头道:“陛下,臣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陛下明示!”

    赵煦神情越发冷漠,道:“好好好,那朕就告诉你!第一,吕大防把持权柄,欺君罔上,阻塞言路,专权误国这么久,你是宗正寺寺卿,你不知吗?第二,吕大防结党营私,党羽纵横朝野,肆意排斥异己,打击对手,这不违反祖制吗?第三,三司衙门弊案,吕家牵涉那么深。吕家家产数百万贯,吕家里里外外发生那么多事情,你就一点没有听到看到吗?!吕大防那么多的事情,朕就是杀他一百次都不嫌多!李公彦,你是看不到,是瞎了,还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来朕这里说这些,来给朕难堪,好向天下展示你的忠直!李公彦,你在踩着朕邀名,你大胆!你这还不够诛心吗!”

    李公彦瞬间满脸苍白,双眼恐惧的不停的眨,后背冰冷,心神大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朝廷是什么模样,大家心知肚明,只是都‘习惯’了,没人在意。眼见赵煦这个官家捅破这些,李公彦根本不知道怎么应话,又在害怕杖八十,流放岭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没有一言出口。

    赵煦见他不敢说话,冷哼一声,道:“没话可说了?”

    李公彦还想挣扎,可内心恐惧的令他一个字说不出来。

    赵煦懒得多费口舌,一摆手。

    陈皮早就忍耐不住,直接向外喝道:“来人,都死了吗?拉出去!”

    当即有四个禁卫冲进来,将李公彦向外拖去。

    李公彦喉咙动了动,似乎还想什么说,应着赵煦冷峻的目光,最终还是瘫软的被禁卫拉走了。

    垂拱殿外,很快响起了李公彦的惨叫声。但还没到八十下,外面就没了动静。

    一个禁卫进来,道:“启禀陛下,人……死了。”

    赵煦哼了一声,道:“死了就死了,让章相公重新遴选一个宗正寺寺卿就是,我大宋缺当官的吗?”

    禁卫不敢说话,躬身应着退出去。

    陈皮抿了抿嘴,心里暗自为赵煦感到痛快。

    赵煦也很痛快,心情好了不少,继续看着资料,他看的主要是‘青苗法’,在认真的审视。

    就在赵煦与陈皮君臣俩痛快的时候,‘官家垂拱殿前杖毙宗正寺寺卿李公彦’与‘章惇相公当街杀巡检司巡检宋链’的两件事,在开封城里飞速演绎,如同长了翅膀,传遍了大街小巷,高官府邸,瓦栈勾栏。

第一百零九章 得力臣子(求收藏~)

    沈琦思索片刻,道:“那,下官去走一趟刑部?”

    章惇神色不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沈琦,道:“明天去,将这张纸交给他,让他自己看着办。”

    沈琦有些疑惑的接过来,低眼看去,神情骤变。

    这是一份名单,几乎全部是当朝五品以上的官员,并且全是在要害位置!

    沈琦知道,这些人都是从神宗年间走过来的旧党,曾经对变法派进行残酷的打击与迫害,现在基本都位高权重。

    林林总总,三十多人!

    沈琦心里不安,道:“章相公,官家说过,不计过往,而且,这上面,很多人……太过牵强,难服人心啊。”

    章惇再次端起茶杯,道:“牵不牵强,就看黄鄯的了。”

    ‘是试探黄鄯等人吗?’

    沈琦这样想着,心里多少轻松一点,道:“是,下官明白了。”

    章惇没有说话,看了眼外面,眉头不自禁的皱了下。

    有些人,快到京了。

    到了傍晚,宫外的沸议之声越发强烈,甚至于后院妇孺都在讨论,言语之间,都在为吕大防鸣不平,认为朝廷‘过于苛刻’,‘不是相公之应有之尊’。

    眼见朝廷以及赵煦没有他们想要的‘昭示其过’,一些人忍不住,似乎是习惯性的要进宫求见高太后。

    但高太后并没有见任何人。

    赵煦也埋头恶补,任由外面的闹腾。

    入夜,福宁殿,赵煦在书房里依旧笔耕不辍,看了不知道多少资料,笔录更是繁杂。

    陈皮在一旁守着,默默无声。

    与此同时,开封城百里外的一处驿站,一个棱角分明,留着三角胡的中年人,由下人的搀扶着下了马车,进入驿站。

    随便对付的吃了口饭,洗漱一番后,中年人坐在房间里,望着开封城方向,慢慢的摸着胡须,心里翻涌着念头。

    这时,下人走进来,端着一叠衣服,道:“主君,明日就到京了,这些衣服您明早些换上吧。”

    中年人点点头,继而沉吟着,道:“开封府城里的消息,准确吗?”

    下人连忙瞥了眼外面,关上门,走近低声道:“是真的。官家似乎决意‘绍述’神宗新法,已经将吕相公下狱,二范相公放假,朝廷几乎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中年人摸着胡须,神情有着谨慎的思忖之色。

    下人看着中年人的表情,有些忍不住的道:“主君,这是好机会啊,听说章相公已经到了京城,官家很是器重。”

    中年人瞥了他一眼,道:“入京之后,告诉所有人,不得乱说话。府里也看紧一点,再去王家那走一趟,请他们稍安勿躁,不得妄动。”

    下人好似听懂了什么,道:“是。”

    中年人摆了摆手,自顾的坐着,犹自看着京城方向。

    他心里有着万千的感慨,多年的贬谪生涯,不断的被四处拨弄,纵然有再多的不甘,锐气也已经不复当年。

    他就是蔡卞,蔡京的胞弟,还有另一重身份——王安石的女婿!

    蔡卞思虑丛丛的时候,其他各路也有众多的人在赴京的路上。

    熙宁年间的三司使曾布,元丰年间的转运使,天章阁待制吴居厚;元丰年间的光禄卿吕嘉问以及苏轼等等,都在赵煦的诏令前后,启程赶赴开封,已经不远了。

    第二天一早,赵煦有些艰难爬起来,或许是昨夜熬的太晚,或者是起床气,总之,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起来。

    吃了点东西,他就出来冲着当值的胡中唯喊道:“蹴鞠!”

    “是!”胡中唯身体一直,大声应着,然后就招呼人。

    赵煦歪了歪脖子,刚下场,就看到门外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官家,等等我!”

    赵佶大叫,一边跑一边踢飞书包,书本散落一地也不管,直冲球场跑来。

    赵煦嘴角抽了下,这小混蛋就是欠打啊!

    赵佶无所觉,站到赵煦边上,冲着胡中唯喊道:“我跟官家一头,还有,今后有蹴鞠,记得通知我!”

    胡中唯正愣神,赵煦一脚踢向赵佶,道:“将你的书包给我收拾好了,放到一边,再看到你这样,我用书包将你吊起来!”

    赵佶看向书包,似乎疑惑了下,连忙又叫道:“那官家你等我。”

    说着,他飞速跑过去,囫囵的收拾了下,扔到走廊下,就又跑过来,一脸的兴奋。

    赵煦还想踹他,这小混蛋明显有防备,躲的比较远。

    胡中唯等了一会儿,在赵煦示意下开球。

    一群人有来有往,踢的颇为热闹。

    尤其是赵佶,精神、体力好得不得了,满球场的乱窜,大喊大叫,仿佛要整个皇宫听到。

    尽管赵煦很想踢他,但有赵佶的加入,队伍踢的没有昨天那么紧绷,自然了不少。

    半个时辰之后,赵煦喊了中场休息,在场边擦着汗,看着赵佶抱着茶壶咕咚咕咚喝水,随口的道:“这两天,有去过祖母那吗?”

    赵佶放下水壶,擦了擦嘴,仰着小脸看着赵煦道:“没有,最近课业多。”

    赵煦哼了声,道:“中午过去请安,今后每天中午都过去。”

    赵佶有些不明所以,道:“为什么?祖母也不待见我的。”

    赵佶这个轻佻的性子,高太后喜欢才怪了。

    赵煦沉吟片刻,直接一脚踹过去,道:“让你去就去,去过之后,回来告诉我。”

    赵佶嘟嘟了一句‘你自己怎么不去’,立马仰着脸,嬉笑道:“知道了,我中午就去。”

    赵煦虽然没听清,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一脚将他踹向球场。

    赵佶一蹦又一跳,趁机奔向球场,大喊道:“再来再来!”

    赵煦扔掉毛巾,刚要入场,陈皮急匆匆进来,低声道:“刑部关于三司衙门等案的草本,曹寺卿送来的。”

    赵煦示意胡中唯暂停,接过来打开看去,不久就啪的合上,道:“他们想将所有人事情都推给钱升,了结这些案子……”

    陈皮点头,肃色道:“是,尤其三司衙门的亏空以及环庆路军饷消失没有说清楚,那些钱粮更是不知所踪,怕是追不回来了。”

    赵煦合上,思忖片刻,道:“昨天沈琦说,章相公打算拿刑部开刀?”

    陈皮瞥了眼不远处,低声道:“是,章相公是打算拿刑部开刀,然后找个合适的人去撕裂他们以查清楚这些。”

    赵煦登时体会到有个得力人帮忙的舒心了,当即点点头,道:“刑部……让蔡京去,晾了他这么久,想必他会给朕做出一点事情来的。”

第一百一十章 大势所趋(求收藏~)

    赵煦的话,很快传到了垂拱殿外的瓦房。

    章惇听着‘蔡京’二字,眉头皱了下,没有多说什么。

    他很不喜欢蔡京,这个人两面三刀,是朝野公认的奸猾小人。

    沈琦见章惇没有异议,就带着昨日章惇给的那份名单,前往刑部。

    而此时的刑部,正在发生激烈的争论,曹政与黄鄯、马严,二打一。

    曹政一脸冷肃,道:“将凶手推给钱升,三司使被谋害这么大的事情,就这样了了?”

    黄鄯面上板直,道:“人证物证俱在,钱升也认了,曹寺卿还想怎么样?莫非,还是要推给什么人?需要黄某为你想一想,点出来吗?”

    曹政针锋相对,道:“原来你也心中有数。这个且不说,三司衙门的弊案怎么说?三百万贯的钱粮,哪里去了?还有环庆路的军饷,上上下下牵扯那么多,就这么算了?”

    黄鄯寸步不让,道:“两个三司副使,钱升以及吕家那边都已经供认,现在刑部只要按名单拿人即可,什么叫就这么算了!”

    曹政哪里不知道黄鄯的心思,越发的不客气,道:“就两个副使,还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大理寺卿,外加几个吕家小喽啰,就能将三百万贯的军饷给‘消失’了?黄尚书,你是当我傻,还是当天下人蠢!”

    马严不能让黄鄯孤军奋战,适时加入战斗,淡淡道:“并未消失,现在紧要的,就是追赃,或许能追回不少。”

    曹政冷哼一声,道:“这么大的案子,就这样了结了?二位,你觉得朝廷能接受,陛下能接受吗?天下人能接受吗?”

    事关自身能否从这个泥潭脱身,黄鄯一点都不退让,沉着脸道:“曹寺卿!你打算怎么办?将吕相公砍头吗?顺带着上上下下近百人,一起拉出来杀了?这样天下人就能接受了!?”

    曹政心里怒火冲天,他怎么也想不到,刑部与御史台,居然想要这样结案!

    他能猜到,宫里的官家断然不会接受这种结果!他这个刚刚上任的大理寺卿,要是在这样的结案陈词上署名,只怕下一刻他就会进这刑部大牢!

    曹政脸角铁青,盯着黄鄯与马严道:“既然你们二位打定了主意,曹某不废话。这个结案,大理寺不接受!二位是要硬来,还是到御前打官司,曹某都奉陪!”

    马严与黄鄯看着曹政,见他确实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不由得皱眉,对视一眼,继而沉默了片刻。

    黄鄯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道:“曹兄,你我同殿为臣不是一日两日,你我都清楚,这个案子如果不尽快了结,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风波,难道你,或者陛下就希望朝局一直这样乱下去吗?早日收尾,大家都落得清静。”

    马严跟着道:“曹寺卿,这个案子到底有多大,你在户部多年,比我们清楚。你真敢说户部就干净?或者说,查下去,你就真敢确信没有你的亲朋师友牵扯进去?”

    黄鄯,马严两人一个红脸一个黑脸,对曹政威逼利诱。

    如果还是太皇太后当朝,曹政或许迫于压力就沉默了,但他是当朝新贵,能猜到赵煦的一些心思,作为新晋臣子,曹政有什么理由与黄、马二人沆瀣一气?

    曹政索性摊牌,道:“吕大防必须认罪!还有,那些涉案的人,一个人都不能放过,否则就到御前申辩吧。”

    黄鄯,马严两人又对视一眼,两人神情凝肃,静了片刻,马严道:“既然曹寺卿执意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到御前说。”

    这次轮到曹政意外了,审视着二人,道:“你们要做什么?”

    黄鄯也平静了,淡淡道:“到这里,案子已经没法继续查了。吕相公最多就是御下不严,教子无方,计相的死,按不到他头上。”

    曹政气的笑了,道:“吕大防欺君罔上,无能不堪,朝廷内外这么多的事情,你一句‘御下不严,教子无方’就推脱的干净了?”

    马严刚要说话,一个小吏进来,看了眼几人,来到黄鄯身旁,在他耳边低声道:“中书舍人沈琦来了。”

    黄鄯脸色微变,看了眼马严与曹政,道:“请他进来吧。”

    小吏应着,快步出去。

    曹政与马严没有说话,两人仿佛都预感到了什么。

    不多久,沈琦就进来了,看着三法司的头头都在,笑着道:“沈琦见过三位郎官。”

    三人都没有说话,静看着沈琦。

    沈琦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拿出章惇的那份名单,递给黄鄯,道:“黄尚书,请看看这份名单。”

    黄鄯皱眉,无声的接过来,看到一个个笔走龙蛇,如刀刻般的字迹,再看着这些名字,神色顿沉。

    这些名字,有的是吕大防亲信党羽,但也有不少是完全无关,甚至是有怨的,无一不是朝廷要员!

    黄鄯知道这份名单出自谁,也能猜到什么意思,还是问道:“沈舍人这是要我做什么?”

    沈琦一笑,道:“不是我。黄尚书仔细看看,有空了,去垂拱殿外的瓦房,章相公在等着。”

    说完,沈琦不等黄鄯说话,又看向马严,道:“御史台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有十几道奏本,齐齐要陛下‘三省吾身,明示己过’。马台长,有些话,不需要下官说的太明白。”

    马严拧眉,面无表情的道:“沈舍人还是说明白的好。”

    沈琦没了笑容,静静看着马严一会儿,道:“章相公来之前,让我转告马台长,即便留恋旧主,也不应该无视新主,失了臣子本分,要懂得进退与分寸。”

    马严双眼瞳孔骤缩,章惇这话说的很重!

    黄鄯与曹政更是齐齐色变,章惇这话太过诛心!

    沈琦神情不动,余光扫过三人,等了一阵子,见马严不说话,道:“马台长,黄尚书,章相公说了,如果二位昏庸无能,只知道欺上瞒下,糊弄事情,就不要占着位置,误国误民了。”

    黄鄯,马严脸色铁青,双眼喷火的盯着沈琦。

    章惇昨日当街杀人,今日就这般羞辱他们二人!

    沈琦不为所动,道:“二位,想好了怎么做,尽快进宫。你们都知道,章相公脾气不大好。”

    沈琦说完,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

    马严,黄鄯二人看着他的背影,面上阴晴不定。

    他们也是不是官场新人,知道这是章惇在给他们下最后通牒——要么老老实实的站到官家一边,服从命令;要么继续自行其是,等着天降雷霆!

    马严,黄鄯两人对视一眼,沉着脸没话说。

    曹政在一旁看着,暗自冷笑,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懂变通,看不清大势,活该你们倒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宜出殡,入土(求收藏~)

    苏颂三人见赵煦坐着,余光互看一眼,又转向高太后。

    高太后面沉如水,心里恼怒,盯着赵煦,刚要发难,赵煦却率先开口了,道:“祖母,明天是太后的葬礼,不知祖母是否要走一趟?”

    你这是明知故问!

    高太后越发恼怒,强压怒火,语气生硬道:“我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了。”

    赵煦点头,道:“祖母说的是,是我想的不周了。昨夜金水门走水了,祖母可有受惊?”

    走水,就是失火。

    高太后顿升警惕,冷眼的看着赵煦,语气淡漠道:“宫里偶尔失火,无需大惊小怪,离你福宁殿远的很。”

    赵煦一怔,高太后这是理解错什么了吗?

    旋即,他就道:“太医院里的一个老太医七十多了,昨天告假,朕想了想,他为宫里付出了半辈子,我就直接让他告老还乡,还命内侍省给他做了一块‘妙手仁心’的金匾。”

    苏颂悄悄抬头看向赵煦,握紧手里的拐杖。

    他七十多了。

    高太后对于赵煦的‘指桑骂槐’无动于衷,任由赵煦继续。

    赵煦说完太医,又道:“祖母,宫里的御花园着实不像话,朕前几天去了,不但没有花香,还一股臭味。”

    高太后拧着眉,这一句,她听不出赵煦潜藏的意味。

    赵煦话匣子不停,道:“御厨那边做的饭菜,越来越难吃,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克扣。”

    “垂拱殿老破残旧,我想修一修,担心宫外的相公们不同意……”

    “祖母的慈宁殿几处漏雨,我让内侍省好生修缮,他们居然耳旁风,没半点动作……”

    “昨夜了起了风,我担心祖母身体,特意让内侍省多送几床被褥,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按我吩咐的做……”

    高太后终于明白了,赵煦之前或许是意有所指,现在,就是来扯淡的!

    她面色越发不好看,余光看向苏颂,范纯仁,范纯粹。

    苏颂三人自然看得出状况,瞥了眼赵煦,范纯仁咳嗽一声,准备开口。

    “范相公,你鼻子里有屎。”

    突然间,范纯仁还没开口,赵佶伸着头,一脸认真的盯着他说道。

    不等范纯仁反应过来,赵佶指着他右鼻孔,道:“左边。”

    范纯仁准备好的话瞬间卡在喉咙,脸色僵硬,猛的转过身,拿着衣袖整理鼻孔。

    苏颂,范百禄两人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看着赵佶盯向他,鼻孔发痒,有着跟着范纯仁转身整理鼻孔的冲动。

    高太后脸角铁青,双眼圆瞪向赵佶,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赵煦嘴角暗自抽了下,心里强忍着笑。他以为赵佶这小混蛋会伺机捣乱,却没想到是这一手!

    慈宁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赵佶毫无所觉,睁大眼睛,在苏颂,范百禄脸上搜寻,嘴微张,似乎随时要说话。

    苏颂,范百禄强忍着,不止鼻子痒,眼睛开始酸涩,头皮接着有些发麻。

    范纯仁好一阵子才转过身,板着脸,面无表情。

    至于他刚才要说的话,此刻是忘的一干二净,只剩下羞恼与尴尬。

    高太后拧着眉,见赵佶还要胡闹,猛的喝道:“赵佶!”

    赵佶脖子一缩,连忙躲到赵煦身后。

    赵煦迎着盛怒的高太后,笑着道:“祖母,眼见到午饭时间了,不如我们一起用膳吧。对了,三位卿家一起来?”

    苏颂三人表情各异,心里都很清楚,今天想与高太后说的话,是说不成了。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起身,道:“谢官家,臣等还有其他事情,就不打扰官家与太皇太后用膳。臣等告退。”

    高太后眼见着,怒哼一声,一拍桌子直接起身,转身就走。

    步伐很快很稳,不像有病在身。

    苏颂三人无可奈何,等高太后离开后,与赵煦一躬身,心头沉重的相继离开。

    慈宁殿里,就剩下赵煦与赵佶。

    赵佶伸头看了看,与赵煦小声道:“官家,三天。”

    赵煦一笑,站起来,道:“三天,走,回去蹴鞠。”

    赵佶大喜过望,跟着赵煦离开慈宁殿。

    苏颂三人出了慈宁殿,默默无声。现在,真的不是他们说的算的时候了,甚至于,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去见章惇。”苏颂沉声道。

    二范眉头皱起,章惇对他们的恨意极大,他们去了,怕是会适得其反。

    苏颂也没有让他两人一起去的意思,拄着拐,直接来到了垂拱殿东面,与政事堂正对的青瓦房。

    章惇正在写着什么,苏颂进来,淡淡道:“宰辅有什么事情吗?”

    苏颂瞥了眼蔡卞,直接与章惇,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强硬道:“第一,吕大防等人不能被判刑。第二,吕大防等人不能被发配去琼州。第三,这些案子,要尽快了结,并且低调审,低调判。我知道你不答应,但你清楚这件事的轻重。我只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内,你不处理妥当,我不止能让你的那些人回不来,也能送你走!”

    苏颂说完,转身就走。

    章惇剑眉倒竖,满脸怒容,手里的笔,嘭的一声断成两截。

    蔡卞暗自心惊,面露凝色。

    他即震惊于苏颂的坚决,也震惊于章惇的怒意。

    “老匹夫!”

    章惇怒吼,将手里的残笔狠狠的扔了出去!

    青瓦房来了几个书吏,听到章惇的怒吼,心惊胆战,纷纷缩着头,大气不敢喘。

    蔡卞神情越发凝重。

    他知道吕大防作为宰辅一旦被判刑或者流放去琼州,开了这样一个先例,朝野定然会惊恐万状,惶惶不可终日!

    尤其可能会令地方不安,发生不可预测的事!

    蔡卞想了很多,余光看向章惇。

    只见章惇脸角铁青,双眼尽皆是怒意以及杀机。

    作为宰辅,苏颂要是不顾一切发作,加上旧党的支持,还未站稳脚跟的章惇,根本不是对手,至少当前还不是。

    章惇真的很生气,恨不得将这帮老旧匹夫杀个干净!

    可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会冲动的提刀去杀人。

    章惇剑眉跳动,双眼冷漠,忽的起身,寒声道:“我去一趟刑部!”

    蔡卞看着他的背影,沉吟了一阵子,道:“苗辰华,去,通知陈公公一声。”

    一个三十左右的文书连忙站起来应着,擦着冷汗快步出了青瓦房。

    赵煦这会儿正在蹴鞠,赵佶刚刚立了功,得奖励一下。

    这小混蛋真的是爱好广泛,对于蹴鞠迷的不行。

    赵煦主要目的是锻炼身体,也就乐呵的陪着他玩。

    没多久,陈皮就急匆匆过来,找了个空隙,在赵煦耳边将刚才青瓦房发生的事情给说了。

    赵煦神情微异,看向政事堂方向,自语般的道:“这位苏相公真的这么说的?”

    陈皮肃色点头,道:“章相公怒不可恶,已经去刑部了,不知道要做什么。”

    赵煦脚底下踩着球,心里飞转。

    下狱吕大防等人,是有切实证据与理由,当着满朝官员的面,这个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对吕大防判刑,朝野必然接受不了,这突破了他们的底线。

    ‘如果这样都能轻巧的放过,岂不是告诉天下人,这样的事情,可以放心大胆的干,反正不会杀头,哪怕被清算,无非就是出京,依旧能能舒舒服服过完一辈子……’

    赵煦心头怒火涌动,双眸冷意流转,道:“知道了,让人盯着,等明天过后再说。”

    明天,是向太后的葬礼。

    宜出殡,入土。

上架感言

    写着写着,又到这个时候了。

    小官写书不是第一本,从独断过来的书友都知道,这人写的都是严肃文学,与其人一样,开车,撩骚,土味情话,样样不精通。

    道歉,我努力学!

    这本《宋煦》,小官投了太多心血,不到两个月,更新了三十二万字,不跟强人比,但是实诚,努力,没偷懒耍滑。

    从独断一路过来的老书友都知道,小官擅长的就是皇帝文。这本《宋煦》,小官写的十分认真,也希望得到大家的喜欢与认可。

    感谢一路走来的书友的打赏,推荐票,收藏,小官一直看着,铭记于心,非常感谢大家!!!

    历史文不好写,大家都知道,小官努力写,大家慢慢看。

    写书是一种乐趣,看书更是,小官希望这本《宋煦》能给大家带来一些不同的体验,茶余饭后乐意消遣。

    再汇报一下更新,目前,第一卷基本结束,第二卷开启。明天中午上架,必然加更。日后六千字打底,努力还欠更,争取十天内还完。

    订阅,是一本书最重要的数据,关乎生死存亡。请大家明天支持,能力有限不强求,支持第一天也好!

    鞠躬!

    《宋煦》与小官拜托大家了!

    明天中午十二点,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旧党’的困境(求订阅~)

    韩宗道看着这个老下属,皱着的眉头松缓,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对于‘熙宁之法’,朝野的争论一直在持续,既有‘新旧’两党的针锋相对,不断相互攻击,极尽诋毁。也有理性派的客观分析,得出种种的结论。

    不少的人认为,‘熙宁之法’所出的乱象,除了法度本身以及执行的问题外,还有就是戳破了一些隐藏的弊政,这是百年来,尤其是仁宗所谓清明盛世下遮掩着的乱象被戳破,大量浮出水面,而不是‘熙宁之法’所造就。

    当然,这种看法的人并不多。

    哪怕是苏轼等人,也只是不希望政事‘反反复复’,徒劳伤民,并没有完整的施政想法。

    韩宗道自然知道通判说的这些,心里想要反驳,却又有些无力。

    一个,这些事情难以分说清楚;二来,说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新法派’重归朝廷,大权在握。那位官家矢志变法,再三宣示,谁还能阻止?

    在韩宗道说着的时候,韩忠彦出了开封府,径直来到了李清臣府邸。

    李清臣的大娘子是韩琦的侄女,所以李清臣是韩琦的侄女婿,韩忠彦作为韩琦的长子,自然与李清臣是‘兄弟’。

    李大娘子看到韩忠彦来了,真是高兴无比,拉着他快步进府,道:“兄长,快进来,我之前还念叨你,没想到你就回来了,我派人给你送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韩忠彦没了以往的意气风发,脸上勉强又平淡的笑了笑,道:“你嫂子收到了,这次我入京,还让我谢谢你还惦记着她。”

    李大娘子拉着韩忠彦坐下,笑容满面的道:“嫂子高兴就好,当年我与邦直多亏大兄与嫂子收留,若是没有你们,我们也走不到今天。”

    邦直,李清臣的字。

    李清臣比韩忠彦还大几岁,但科举也是蹉跎多年,三十多才中进士,曾经在韩家借住多年。

    韩忠彦这次入京,是带着诸多心事,见着妹子一个劲的寒暄,他也勉强的笑着应着。

    李大娘子出身韩家,韩家两代为相,她夫君宦海沉浮二十多年,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见着韩忠彦的神色,挥退下人,凑近一点,低声道:“兄长,可是有什么事情?”

    韩忠彦喝了口茶,点点头,道:“章惇让人弹劾了太皇太后。”

    这件事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范祖禹等人的三道奏本到了政事堂,就被中书舍人沈琦送到了赵煦跟前,被赵煦按了下来。

    当然,这么长的流程下来,瞒不住所有人,至少朝廷高层以及背景,能力强大的人还是知道了。

    李清臣作为礼部侍郎,当朝新锐,同样清楚的很。

    但李大娘子却不知道,听着就吃惊的道:“章相公……弹劾太皇太后?”

    宋人崇孝,太皇太后作为赵煦的祖母,很多人得叫一声‘老祖宗’,曾经垂帘听政,英宗皇后,神宗朝太后,当今的太皇太后,地位尊崇,岂是能随便弹劾的?

    谁人见了,不得躬身行礼!

    李大娘子转瞬就想到了一些,越发凑近的低声道:“大兄,是太皇太后请你回来的?”

    韩忠彦摇了摇头,道:“等邦直回来,我与他详谈。”

    李大娘子知道事情严重,轻声道:“我已经让人通知了,他知道你来了,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韩忠彦拿起茶杯,嗯了一声。

    在高太后垂帘听政期间,李清臣备受打压,几经流放,但因为韩忠彦的关系,倒是不时能调回京。

    两人的政治立场不同,到底是一家人,并没有外面那样水火不容,大多数时候还是克制着,秉持家里不谈国事。

    不多久,李清臣就回来了,瘦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大娘子先一步迎出来,看着李清臣,神情犹豫再三,道:“主君,念及你我夫妻多年,莫要与大兄翻脸。”

    李大娘子与李清臣成婚快四十年了,深知李清臣的脾气。

    李清臣看着老妻,淡淡道:“希望他不要为难我,有所分寸。”

    话音落下,他就进了正厅,看到了坐着的韩忠彦。

    李大娘子一脸担忧,没有进去,在门外握着手,眼神焦急。

    韩忠彦看到李清臣进来,放下茶杯,开门见山的道:“我这次入京有三件事。”

    李清臣没有坐,面色如常的盯着韩忠彦。他对这位大哥的立场很不满,认为韩忠彦远不如韩琦,背离了韩琦的政治理念,是韩家以及大宋的‘叛徒’。

    两人相交几十年,韩忠彦十分清楚李清臣的立场,沉吟着,道:“第一件事,朝争不能涉及到司马君实,尤其是太皇太后。第二,官家对于‘熙宁之法’多有迟疑,我希望你能有所劝阻。过个两三年,官家看清楚‘熙宁之法’真面目,自然不会再提。第三,夏人来袭,朝廷倾国一战,胜了还好,若是败,怕是亡国就在眼前。”

    李清臣听完,语气不善,道:“司马光,太皇太后的事自有公断,大哥你不在朝,操心太多了。‘熙宁之法’所谓的真面目,无非是出自你们之口。司马光,吕公著,再到吕大防以及大哥,无不高门显赫,双脚不涉泥水,有几个人真实的到地方去看一看?至于夏人入侵,官家以及朝廷意志坚定如铁,不惜代价一战!大哥要是在这种国难之时怯战,开口倡言议和,与叛国无益,休怪我无情!”

    韩忠彦听出了李清臣话音里藏着的‘郁愤’,脸色沉肃,道;“我知道,元祐以来对于‘变法派’处置过于严厉、苛刻,你们心中有怨恨,但在国之重事上,应当抛开个人恩怨,否则误国误民,是千古的罪人!”

    李清臣冷哼一声,道:“这个时候谈及抛开个人恩怨了?从司马光到吕大防,哪一个做到了?倘若太皇太后还在,大哥做了宰执,能抛开个人恩怨,将章相公等人宣召回京吗?”

    韩忠彦见李清臣越发的压不住怒气,不想与他争吵,直接道:“我要见章子厚。”

    子厚,章惇的字。

    李清臣同样不想让老妻为难,道:“我给你拿我的拜帖,我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三日内,你必须离京!更不要与那些人见面,免得你连累他们。”

    韩忠彦心里暗叹,道不同不相为谋,真是半句话都嫌多啊。

    李清臣没有留韩忠彦吃晚饭,李大娘子倒是想留,却被李清臣给拦住了。

    韩忠彦到底是曾经的枢密使,韩家当今大家长,他突然回京,自然是引起不小动静。

    太多人纷纷靠近,想要推他出头,抗衡现在的‘新法派’,阻止朝廷继续‘改制与变法’。

    韩忠彦避而不见,来到了章惇府邸之外,坐在马车里,静静等着章惇下班回府。

    他这一等就是一夜,章惇居然没有回来!

    马车外一个老管家,看着紧闭的章府大门,回头向马车里,低声道:“主君,这章相公不可能不知道主君在门外,这是故意避而不见。”

    韩忠彦满脸疲倦,双眼通红,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去客栈,洗漱一番,天亮之后,进宫吧。”

    老管家变色,越发低声的道:“主君,是要见官家,还是太皇太后?”

    赵煦与高太后,现在俨然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政治态度,后一种有着巨大的风险以及危险!

    韩忠彦想到赵煦就回忆起紫宸殿,腿上隐约湿漉漉的,内心烦躁,眉宇拧结,沉思良久,道:“不见太皇太后。”

    现在,他去见高太后没有任何意义,除了火上浇油。

    老管家这才放心,连忙应着,调转马车前往客栈。

    这会儿赵煦已经起床,简单吃了点东西,活动一下,便来到了机要房。

    随着各路情报站的组建,从环庆路方向来的情报是越来越多,尽管没有涉及到环庆路具体的战况,还是能从中看到一些什么。

    赵煦慢慢的翻着,推断着环庆路的情形。

    折可适、种师道都在环庆路,虽然具体布置在哪不清楚,但他们一直没有军报,那就说明决战还没有开始。

    尽管心中迫切想要知道,赵煦还是强自镇定着,慢慢翻阅,不时安抚一下机要房里的人。

    章惇,蔡卞近乎住在青瓦房,不时会来一趟,请示些事情。

    辰时刚过,就要黄门来报:“启禀官家,韩忠彦韩相公入宫,求见太妃娘娘。”

    赵煦抬起头,清醒了下头脑,而后一怔,道:“你是说,他求见太妃?”

    黄门躬着身,道:“是。”

    赵煦坐直身体,眨了下眼,旋即不自禁的感慨的笑道:“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机要房里的人悄悄抬头看向赵煦,慌忙又低头,装作十分忙碌的样子。

    赵煦心里默默盘算一阵,看向那个黄门,道:“让他去吧。陈皮,你去青瓦房走一趟,给章相公说一说,对于一些被罢黜或者致仕的官员定一些规矩。”

    门外的黄门应着,快步离去。

    陈皮跟着侧身,出了机要房前往青瓦房。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724/ 第一时间欣赏宋煦最新章节! 作者:官笙所写的《宋煦》为转载作品,宋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宋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宋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宋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宋煦介绍:
新旧党争,六贼当政,宋江起义,靖康之难!穿越成宋哲宗赵煦的猪脚表示我好难。公布2个群号:景仁宫:983546750乾清宫:177745561宋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