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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煦全文阅读

作者:官笙     宋煦txt下载     宋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五十九章 中京事

    这会儿,不远处的鸿胪寺内。

    已经被软禁了相当长时间的王存,神态悠闲的看书,对于面前游说的辽国官员,视若无睹。

    这官员口水都说干了,见王存依旧无动于衷,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这间房子里,还有王存带来的人,他们看着辽人那些虎狼侍卫跟着走了,这才松口气,脸色的惧怕之色缓解。

    王存倒是淡定,幽幽喝了口茶,道:“出去吧。”

    一众人应声,连忙走出去。

    但有一个人留下了,这是礼部的一个员外郎,随王存出使辽国。

    他犹豫再三,道:“相公,辽人说的,其实,我们可以考虑的……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回到大宋,这样下去,我们迟早都得死在这里。毕竟,大相公斩了萧天成,辽人肯定会报复的……”

    王存面无表情,他之所以被派来出使辽国,就是因为在‘新政’的问题上,一再忤逆赵煦,这是他的惩罚。

    王存来之前就有了心里预计,该做的准备,早就准备好了,并没有什么负担。

    他看着这个人,道:“是李清臣教你这么说的?一来污我清名,二来让我死在辽国?”

    这员外郎吓了一跳,连忙道:“相公莫要误会,李相公从未与下官说过这些。这些……是下官的肺腑之言,请相公三思。”

    王存冷哼一声,道:“我也料想李清臣还不至于卑劣到这种程度。我不管李清臣交代了你们什么,总之,在这里,一切我说了算,去吧。”

    这员外郎不甘心,道:“相公,辽人的耐心不多了,再这么耗下去,我们都得殒命在这虎狼之地,相公只要稍作委曲求全,便可回去,为什么一定要惹怒辽人呢?”

    砰

    王存一把将茶杯拍飞,在地上摔的稀碎。

    这员外郎吓了一跳,又震惊也有不解的看着王存。

    王存站了起来,盯着这个员外郎,沉声喝道:“我是大宋当朝相公,岂能卖国!难不成,在你的眼里,我连陈浖都不如吗?”

    上一次陈浖出使辽国,被辽国刁难了不知道多少次。最严重的一次,陈浖被辽国的皇太孙耶律延禧吊起来差点扔进油锅里。

    从始至终,陈浖毫无畏惧,从不妥协,着实是刚直勇毅,无惧无畏!

    这一点,让陈浖这个‘旧党’备受朝廷高层的看重,包括赵煦在内,都忽略了他的立场,一而再的给他压担子。

    这员外郎见王存提到陈浖,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出去!”王存喝道。

    这员外郎心惊胆战,连忙抬手,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王存阴沉着脸,怒气难消的坐回去。

    他眉头紧拧,虽然生气,可也对现实情况十分清楚。

    他还没到中京,就被辽人以护卫之名抓来。

    辽人将他们关在这鸿胪寺,收走了他们所有东西,断绝了他们与外面的联系。

    辽人一直企图‘劝降’王存,王存起初严厉拒绝,后面就沉默以对。

    “辽人的耐心,怕是不多了……”

    王存沉着脸,心里也是忧虑丛丛。

    他来已经是生死置之度外,可他不想白白送死,还想做些事情。

    除了谈‘互市’的事之外,王存也需要联络中京的皇城司,擎天卫的人,并且,还需要对辽国境内的‘叛军’进行支持。

    东宫别院。

    耶律延禧近来心情很不好,萧天成的死,让他在朝中失去了最大的助力。

    他爷爷年纪越来越大,时不时会病一场,令他心惊胆战,恐惧莫名。

    他父亲是太子,可还是被权臣弄死了。

    他的皇太孙,起初他并没有被立,几番生死挣扎,就算后来被立了,可还是危机四伏,随时可能倾覆!

    若是他的荒地爷爷突然病逝,没有给他的继位铺路,他未必能做的上去!

    耶律延禧站在院子里,不断的拉弓射箭,将不远处的箭靶当成了某个人,不断的拉弓,却没有一箭正中靶心。

    这让他越发烦躁。

    “宋人怎么说?”

    耶律延禧在拉弓,看都没看过来的人。

    这是一个鸿胪寺的官员,肥胖的中年人,他带着怒意道:“殿下,这南蛮子不知好歹,完全不领殿下的好意,下官认为,不如直接斩了,为萧尚书报仇!”

    耶律延禧有些厌烦,拉开的弓扔到了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茶壶就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道:“你不知道,皇爷爷要留着他们,宋人现在越来越嚣张,不断派兵挑衅,还暗中支援那些叛军……”

    中年人一听,上前道:“殿下,这不正是好机会,杀了他们的相公,给他们一个警告!”

    “朝中有人担心激怒宋人,真正的引发大战。”

    耶律延禧越发烦躁,道:“宋人打赢了李夏,气势正盛,怕是也想与我大辽开战。我大辽匪患未除,不能两面开战,这也会正中宋人下怀。”

    中年人怔了怔,忽然心里一动,上前低声道:“殿下,咱们可以借刀杀人!”

    耶律延禧猛的回头看向他,道“怎么借刀杀人?”

    中年人越发低声的道:“让宋人出来,设计一番,那位的宝贝小儿子,可是有名的纨绔,他们遇上,稍稍撺弄……”

    耶律延禧听明白了,却是紧皱着眉头,犹豫着道:“这,要是被人发现了,我……”

    耶律延禧看似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孙,却又是极其危险,朝内的权臣对他虎视眈眈,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要是他这么设计被人发现,那就是灭顶之灾!

    中年人见耶律延禧犹豫,也担心失败,道:“那,先让宋人出来,盯着他们,寻找把柄,要是能抓到,就能有借口处置他们了。”

    耶律延禧其实就是有一股无法发泄的怨愤,倒也不是特别想针对宋人。

    他回头看了眼皇城,道:“随你吧,我进宫去看看陛下。”

    中年人道:“是。”

    他看着耶律延禧有些丧气,却又不知道怎么劝慰。

    大辽国内的混乱不是一天两天了,当今陛下充佛,有些无为而治,权臣继二连三的出现,已经逼死了一个太子,又对皇太孙虎视眈眈。

    可是,原本有萧天成撑着,现在萧天成死了,皇太孙就有些孤立无援。

    “希望陛下万寿无疆……”

    中年人看着耶律延禧的背影,低声自语。

    若是这位快七十的陛下突然驾崩,没有事先安排,大辽非得大乱不可。

第六百六十章 环绕

    在蔡攸想方设法要知道王存消息,王存苦心想要出去,在辽国上下一片混乱中,在兴庆府东北方向。

    种朴在大帐内,吃着肉,喝着酒,完全无涉眼前的人。

    这个人威武雄壮,满脸凶厉,但话语却是汉语,并且十分斯文。

    “我知道足下神通广大,能够弄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不管你来自哪里,我们愿意付钱,只要东西。”这个说着话,还微微躬身。

    种朴经过这段时间风吹日晒,脸上比以往更粗糙,剁着羊腿,浑然不在意的道:“想要我东西的人,在草原,在大漠,在辽国,在夏人,多得是,我不缺你的钱。”

    大汉再次躬身,道:“在下自然知道。不过,我有一个,投名状,相信足下会喜欢。”

    种朴刀上挑着肉,看着他道:“说说看。”

    大汉看着种朴,道:“按照足下的提议,我们二十路义军,准备在开春后举行大会,共同讨伐暴政。”

    种朴送到嘴边的肉,忽然一顿,道:“真的?”

    大汉道:“这其中,我们穿针引线,做了很多事情,花费了不少代价,我们希望,足下能够给我们需要的东西。”

    种朴的刀猛的插在羊身上,道:“牛羊马,市价七成,有多少,我要多少。”

    这些辽国叛军,手里其实没有什么钱的,金银财宝同样珍稀。

    大汉神色犹豫。

    种朴说的市价,其实已经是市价的七成,再七成,已经是半价之下了。

    顿了一会儿,大汉躬身,道:“这个价格,我们无法接受。足下应该很清楚,我们的处境并不好,牛羊马匹都是省出来的,冬天刚过,我们没有多少。”

    种朴坐直身体,擦了擦嘴,道:“就这个价格,兵器,甲胄,盐巴,布匹,烈酒,只要你们想要,只要我能带进来,都没问题。”

    大汉表情有些艰难,良久之后,道:“可以,不顾,预付的六成,我希望变成三成,其他的,开春之后一次性付清。”

    种朴笑了一声,道:“可以。我不怕你赖账,我知道你的地盘,只要我付出东西,就会有无数人将你们撕成碎片。”

    大汉表情立变,倾身道:“足下放心,我们塔姆人,最讲信用!”

    种朴看向不远处一个师爷模样的人,道:“我们现在有多少东西?”

    这师爷是种朴撸来的,他刚刚越过灵州发,进入辽国地界,就遇到了一群从辽国到西夏的商人,这商人还是个汉人,见他读过书,就劫来做了管账师爷。

    这师爷很怕种朴,因为种朴在这里不过几个月,荡平了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杀人从不手软!

    他连忙抬手,道:“回将军,有甲胄一百副,刀六十把,枪三十,火器三百,盐巴一斗,烈酒三十坛……”

    大汉不等师爷说完,忽然间说道:“我要火器。”

    这大汉是看到过种朴使用过火器,不管是埋伏射出带着炸药的箭矢,还是埋在地下,威力着实大的惊人。

    种朴看了他一眼,拿刀割着羊肉,道:“你不要想了,这是别人付钱买的。你买不起。”

    大汉脸上绷直,眼神盯着种朴,突然道:“我想要预定一些,明年,你想要的牛羊马匹,我都能给你弄来。”

    这大汉说的‘弄’,其实就是抢。

    种朴不在乎,道:“可以,一匹好马一头牛两只羊,兑两火铳,其他的另说,我不一定能弄到很多。”

    大汉见种朴要抬价,漠然着脸,没有说话。

    眼前这个人,是个令人又爱又恨的魔鬼。

    有人说,他是李夏的没落贵族。也有人说,他是辽国通缉犯。更有人说,这人是宋国军队叛徒。

    但没人知道具体跟脚,只知道这个人神通广大,不止能弄到他们万难弄到的兵器甲胄,盐巴等稀罕物,有时候,还能知晓一些神秘的情报。

    好几个部落,因为买了他的情报,躲开了辽国军队的埋伏。

    惹不起,还需要。

    这样的人,最是可怕!

    种朴吃着肉,喝了口酒,道:“我除了要牛羊马匹,金银财宝等值钱的,情报也要,女人也要。”

    牛羊马匹,金银财宝,情报都好说,但女人,万万不行!

    大汉重重点头,道:“足下,我会准备好你要的东西,四月之前,我希望能来拉走。”

    种朴笑容有些粗狂,道:“你要是能拉来一千头牛羊,我给你送几罐宋人上好的雨前茶。”

    大汉双眼一亮,道:“我还想要一些丝绸,上好的布匹。”

    这些东西,在这种荒蛮之地,是硬通货,有价无市。

    种朴倒是不在意,刀插回去,道:“只要你有,我就能给你弄来。”

    大汉见基本谈成,起身,行礼道:“足下,感谢您的慷慨,我相信我们的合作是愉快的。”

    种朴没理会他,心里在思索着,单是将他拉到一起还不足够,他还是得自己拉起人来,控制在手里才行。

    他只带了一百多人来,虽然能立足,还不足以应对辽国的官军,想要掀起大浪,除了扶持各路叛军,自身也得壮大才行。

    种朴琢磨着,又暗自道:还得去见下三叔,要他配合我,拉高一点声望。

    在种朴思索的时候,许将在河东路,出现在一个名叫霞山谷的寨子。

    这是大宋建造的前线堡垒,不大不小,驻扎了五百人。

    他身旁跟着种师中,两人眺望北方。

    许将脸上有风霜之色,道:“我知道,你们有顾忌,但军队铁律,不能忘记,必须服从命令。对于辽国的施压,要有分寸的大胆行动……”

    种师中站在他身后,道:“许相公放心,末将明白。”

    大宋朝野,对于朝廷不断的对外挑衅,企图开战的举动忧心忡忡,千方百计的阻止。这种情绪,在军中也有。

    不少人不希望打仗,害怕打仗。当然,也有‘理智派’,认为纵观大宋国情,不宜开战,须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许将道:“过几天,我就回京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对于军队的整顿,要加强,除了训练,对于不利于军队战力提升,影响士气的言行举止,都要严厉杜绝,该清理出军队的,不能手软。军中,不能搞裙带关系,这是官家亲口说过的。若是被兵部,枢密院发现,莫要怪我丑话没有说在前头。”

    许将一路走来,看到军队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现状。

    这还是经历了近两年的整顿,以往指挥更不堪!

第六百六十一章 糊弄

    在许将回京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南方的李夔信。

    李夔是兵部侍郎,许将是参知政事兼任兵部尚书,有事自然是向许将汇报。

    在回京的马车上,许将看着李夔的信,仔仔细细,十分认真。

    李夔的信很长,写了很多东西。

    从虎畏军的变革,南大营的建立,新兵招募、训练,江南西路总督府,以及宗泽等人的种种作为,江南西路发生的大小事情,都在这封信里。

    “有些着急,有些过了。”

    许将轻声自语。

    从李夔的信里来看,江南西路的种种事情以及巡抚衙门的诸多应对手段,严重出格,不单是违背祖制那么简单,对于现行的法度,也大有问题。

    许将左思右想,将这封信慢慢放下。

    作为不属于新旧两党的‘帝党’之人,许将与章楶一样,极力的想要立身于党争之外,可又摆脱不掉。

    对于政事堂的急切,蛮横的推动‘绍圣新政’,他心里有不同想法,但却无力阻止。

    章惇太过骨组织,很少有人劝说得动。

    加上他是携愤而归,对于‘新法’有着太深的执念,‘新法’是他的逆鳞,不可触碰!

    章惇还好说,是容得下的人,也肯听人说话,虽然未必有用。

    最令许将无奈的,是宫里的那位年轻官家。

    这位年轻官家太有主见了,对诸多事情有他的看法。

    这位年轻官家,看上去温和有礼,礼贤下士,大度有容,凡事有商有量。但在‘绍圣新政’的问题上,这位官家看似全权交给了章惇,实则他才是真正的幕后变法者。

    许将有把握说动章惇一些事,却没有把握说服赵煦。

    “也不知道谁能劝说动官家……”

    许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人选。

    官家的亲近之人,太妃,皇后,或者宠妃,在政事上,都不能影响赵煦。

    那就是宫外,数来数去,可能会有不少人,可仔细辨别,还是没有一个人,能有把握劝说住。

    “还是得与章相公谈一谈。”许将轻声道。

    大宋的问题太多的,他这一趟也发现了很多问题,需要着力解决。这些事,离不开枢密院与章楶。

    他也想着,借由章楶,与赵煦说一些事情。期盼着,能起一点作用。

    在许将看李夔信的时候,李夔与赵似,童贯等人的剿匪行动还在持续。

    他们坐镇南昌县,调集了整个南昌县武装力量,力求全面剿匪,将江南西路的匪徒剿灭的一干二净。

    李彦带着南皇城司的缇骑,极其卖力,短短半个月,就走遍了洪州府,剿匪数百人。

    而江南西路巡检司逐渐成为主力,其他各府县的巡检司不断组建,人手扩大的极其快速,短短时间,就有近三千人。

    李夔也在调集总督府的人马,在各府县组建府兵,县兵,替代原来的兵卒,严厉的规范新制度。

    此事,抚州府下,金溪县。

    葛临嘉带着人,亲自指导金溪县的制度改革。

    他除了接第一步管金溪县的人事,第二步就是钱粮。

    由于知县在府城,迎接葛临嘉的是一个典吏。

    他满脸笑容,从容的带着葛临嘉等一行人打开了县仓,边开锁边道:“府尊,抚州府是大府,金溪县也是地杰人灵,人丰地富,去年的钱粮,除了上交朝廷的,都在这里,总数是十一万贯。”

    一个县的仓库积蓄,能有十一万贯,也足以说明金溪县确实是有钱,并且财政富裕,健康。

    葛临嘉身边有既定的吏房,户房官员,还有一些当地的原本大小官吏。

    他们看着这个知县亲信,心腹在开锁,神情是各异。

    本地的人都在忧心忡忡,不知道进去后怎么收场。

    而葛临嘉带来的人,都在冷笑。

    他们哪里不知金溪县的情况,去年就亏空了,一直在向府里要钱,这会儿仓库里就有钱粮了?

    典吏打开门,就与葛临嘉笑脸满满的道:“府尊,请。”

    葛临嘉面无表情去,抬脚走进去。

    抬头看去,半仓都是满的,一袋袋麻袋落起,十分充盈。

    典吏拿过一个锥子,道:“府尊,您可以随意检查。”

    葛临嘉看了他一眼,拿过锥子,向里面走,他没有管前面的,走到中间,两边看了眼,道:“两人,将这一袋抽出来。”

    当即有两个衙役上前,用力的将当葛临嘉说的抽出来。

    金溪县本地官员越发不安,不断的看向那典吏。

    典吏忽然不在意,就站在葛临嘉身旁,保持着从容微笑。

    葛临嘉瞥了他一眼,用锥子刺破,抽出来一看,大白米,十分干净。

    葛临嘉又向前走了几步,道:“将这里的扒开,从里面掏出一袋来。”

    葛临嘉带来的人没有二话,上前用力拨开,抽出一袋,露出个头。

    葛临嘉上前,用力的戳进去,拉出来一看,大白米,上好的那种!

    那典吏不急不缓的跟过来,笑着道:“府尊,这里都是货真价实,县尊严厉教导,绝无弄虚作假。”

    葛临嘉神情冷静,看向带来的户房主事,道:“你去检查一下箱子里的铜钱。”

    大宋的赋税,以粮食为主,铜钱为辅。

    不多久,那户房主事在接连抽查了十几个装铜钱的大箱子后,神色怪异的道:“回府尊,没发现问题。”

    葛临嘉带来的人面面相窥,他们认真调查过,整个抚州府,所有县都是亏空的,这金溪县的仓库,不可能这么丰盈!

    肯定有鬼!

    但他们就是看到了真真实实的粮食与现钱,就摆放在他们眼前!

    金溪县本地的官员,见状都长松一口气,面对微笑的相互对视。

    其中一个上前笑着道:“府尊,可否还要看账簿?如果没有其他事,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葛临嘉带来的人都面露不甘心,这金溪县明摆着有问题,明摆着是糊弄他们,但他们抓不到证据,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葛临嘉看着说话的人,忽然说道:“本府对金溪县的仓库情况十分满意,理当嘉奖金溪县……”

    “不敢不敢……”金溪县的大小官员,顿时大喜,以为葛临嘉要走,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的话。

    葛临嘉看着一众人,道:“既然如此,本府宣布,征调金溪县府库钱粮,来人,立刻封锁金溪县仓库,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靠近,不准一粒米,一个铜子出去!”

第六百六十二章 借债

    葛临嘉这个动作,着实吓坏了那典吏。

    眼见葛临嘉要走,典吏急忙跟上,道:“府尊,府尊……那个,不能封啊……”

    葛临嘉脚步不停,道:“就封一天,明天就运走。”

    典吏快急出冷汗来了,追着葛临嘉道:“府尊,那个,县里要用钱粮啊,官吏的俸禄,还有,还有修桥铺路,赈济灾民,用钱的地方很多啊……”

    葛临嘉道:“会给你们留下一部分的。”

    “一部分……”

    典吏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急追着葛临嘉,道:“府尊,那个,不能封,那个……”

    葛临嘉身后突然站出来一个,挡住了这个典吏,道:“有什么事情,一个晚上都等不了?府尊发话,你还敢抗命!不说府衙抽调,就是直接拿走又怎么样了》你们金溪县拖欠的税粮,这么点还不够数吧?”

    典吏口干舌燥,快速绕过这个人,追上葛临嘉道:“府尊,那个,今天有一大笔钱粮要支出,这是县尊早就定好的,万请不要为难小人,就不要封了……”

    “让他来找我说。”葛临嘉脚步不停,直接走了。

    典吏还要说,被葛临嘉的人拦了下来。

    葛临嘉带来的府兵,直接将仓库前前后后给围了起来,封条都准备好了。

    典吏急的满头冷汗,六神无主。

    金溪县的县令现在还在府城,根本没办法。

    金溪县本地的一些官员走出来,其中一个欲言又止。

    他自然不希望金溪县的钱粮,尤其是这么多被押解入府城。

    但他看着这典吏的神情,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人太多,又不好发问。

    等一大群人都出来了,府兵上前,将门窗贴好封条,将各个入口严密的把守起来。

    典吏看着,更着急了,一跺脚,急匆匆的跑走了。

    葛临嘉带着人,回转金溪县县衙。

    户房主事一路上都在思考,突然间,他一摆手,道:“府尊,我想到了。”

    葛临嘉停下脚步,道:“想到了什么?”

    六房以及其他大小官吏,都看向他。

    户房主事有些激动,道:“府尊,您刚才注意到没有,那些粮食,都是陈年旧粮,麻袋全都不一样。分明不是一起的。那些铜钱,也没有串好,散落不堪。我猜测,这些,是他们借来的,粮食是借来的,钱也是。”

    葛临嘉顿时想到了什么,道:“你是说,他们从大户那借来钱粮,应付我的检查,事后会再还回去,所以,他们这才怕我查封,运走?”

    户房主事抬着手,道:“府尊睿智。府尊这一手,怕是金溪县上上下下都要坐不住了。”

    借钱的人肯定着急,本就是借来的钱,被人一句话运走,让他们拿什么还?

    被借的人会更急,毕竟钱是他们的!能借出这么多钱粮来的,必然是本地有名有姓的大户,他们是闹腾起来,金溪县绝对承受不住。

    其他人也听明白了,暗自佩服葛临嘉。

    或许葛临嘉刚才没有想通,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手,着实切中要害,将借与被借的人,都给拿捏住了。

    只要控制住这笔钱,金溪县的诸多事情,都将变得容易。

    葛临嘉没有理会马屁声,道:“先不说这些,金溪县的框架必须尽快架构,尽快处理积累政务,梳理权责,三个月内,一定要完成既定计划!”

    巡抚衙门,对各府州县下达了严格的目标计划,一条条,罗列的十分清楚。

    “下官领命。”一大群人,齐齐应声。

    他们既有葛临嘉从开封府调来,也有举荐,都算是‘野心勃勃’的人,渴望做一番事业。

    他们的任务简单:推行‘绍圣新政’,第一步,完成既定的制度改革。

    这是最简单,也是阻碍最大的。

    除了掌握权力,还得摆平地方上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以进一步推行‘绍圣新政’,在田亩,户丁,赋税等多方面的变法。

    葛临嘉坐镇金溪县,亲自指挥。

    他能待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只能完成初步的,他就得去下一个县。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金溪县就炸开了。

    哪怕是在封城的情形之下,还是有诸多‘大人物’冲破封锁,拥挤向县衙。

    随着他们走出来,更多的百姓跟着闹腾不止。

    这些大户,他们不缺粮食,饿不死,关上门依旧可以舒舒服服的过不少天。

    可寻常百姓,商户之类就不行。

    财米油盐酱醋茶,他们都需要。简单来说,封城,影响他们吃饭了。

    户房主事,站在大门口,面对一大堆苦主。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满脸虚汗的中年大胖子,手里拿着一大堆借条,急声道:“这位官爷,县衙借了我的钱粮,足足八百贯,可不能查封,带走啊……”

    “借了我五百,那可是我的老本……”

    “我九百,可不能拿走啊,说好了两条腿就还,一厘利息……”

    “我三千贯,可是说好的,这钱借了,城东的地就卖给我,可不能反悔啊……”

    一群人急了,蜂拥上前,大喊大叫。

    这位户房主事倒是淡定,他当然淡定,毕竟钱粮不是他借,而且钱粮在他手里!

    户房主事等他们吵闹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双手,压了压,道:“本官初来乍到,还不了解具体情况。请大家静一静,哪位上前,与我细说明白?”

    前面那个大胖子,立刻举着借条上前,急吼吼的道:“这是县衙借钱的借条,白纸黑字,你们可不能抵赖!”

    户房主事接过来看去,果然是一张借条,数量,时间等都没问题,唯独是书名。

    “这李耀祖是谁?”户房主事好奇的问道。他了解过金溪县的大小官员,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大胖子道:“是县尊的外甥。”

    户房主事忽的眉头一挑,还回去,淡淡的道:“既然是这个李耀祖借的钱,你们找他要就是,来县衙做什么?”

    大胖子一怔,忽然急了,道:“这可是县尊在场,担保的,否则我们怎么敢借给他?”

    “对啊对啊,是县尊设宴,我们才借的……”

    “他是县尊的外甥,又是为县尊借的,我们当然借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读书人的事

    户房主事见着一群人吵吵嚷嚷,好一阵子没说话。

    直到这些人安静下来,眼巴巴的看着他,才道:“你们这些借条,我一时间无法分辨真伪。这样吧,你们先做个登记,我看看总数多少。而后去信府城,问问金溪县的知县。”

    那领头的大胖子有些小心的道:“那,仓库能解封吗?我们能拿走我们的粮食与钱吗?”

    其他人也都眼巴巴的看着,脸上都是期待与忐忑。

    户房主事却平平淡淡,道:“你们拿着这些欠条,我怎么知道真假?再说了,仓库是府尊下令封的,没有确切的消息,我不能开仓……”

    “那怎么行,可都是我们血汗钱啊,您不能封啊……”

    “这位主事,不能封啊,我们家都解不开锅了……”

    “您就通融通融,给解开吧,就一天,一天就想……”

    几十个人,挥舞着借条,再次吵嚷起来。

    户房主事可不管,直接一挥手道:“全部去登记吧。”

    说完,他就回身,进了衙门。

    “不能走啊,你听我们说啊……”有债主大喊。

    户房主事根本不理会,进衙门,去找葛临嘉了。

    “跟我来,去登记,不想登记的赶紧走,在府衙门前胡闹,那是大罪!”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得这样了。

    三三两两,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满脸愁容,大倒苦水。

    户房主事进了葛临嘉的房间,看着葛临嘉抬头看来,便上前道:“府尊,可以肯定了,是金溪县为了应付检查,故意借了乡绅的钱粮,想要等检查之后再归还。这样的手段,在地方上并不鲜见。”

    葛临嘉放下笔,道:“从目前来看,抚州府不是灾情严重,无法如数缴纳钱粮,而是各级官员中饱私囊,全数进了他们的口袋。”

    户房主事道:“不止是中饱私囊,还有就是层层盘剥,上下其手。这是我大宋的通病,而且,他们收的税,比朝廷规定的高了几成。一个个富的流油,家财万贯,全然不管百姓死活。”

    葛临嘉将写好的公文合上,道:“我已经写好了,给巡抚衙门的。吏治要整顿,这税赋也是当务之急。”

    户部主事凝色,道:“府尊,这种事,巡抚衙门不可能不知道,之所以没有摆到明面上,就是其中问题太过复杂。一来,这些官员就没有不伸手的,二来,其中的关系太过错综复杂。就好比今天这事,即便拿下了金溪县的知县,可钱粮是回不来的,早就被分了干净,总不能所有大小官吏都抓了,抄家吧?再者,府库里这些钱粮,未必是金溪县借的全部,不说我们抚州府不可能替这些贪官污吏换,全府那么多,放到整个江南西路,巡抚衙门也不能……府尊,这个问题很复杂……”

    葛临嘉闻言,也深深皱眉,道:“是要得快刀斩乱麻,不能拖……”

    户部主事道:“问题就在这,快刀斩乱麻,怎么斩,从哪里斩?我们江南西路本来就非议满身,这个一处理不好,得罪整个江南西路的士绅,到时候,整个大宋的大小官员,都得上书弹劾我们……”

    葛临嘉仿佛看到了某种场景,神情越发凝肃。

    大宋的官吏,拐个弯,都是亲朋师友,江南西路的士绅,绝对会牵累全国,到时候真要上书弹劾他们,那压力,怕是章大相公,甚至是官家都得心惊,不得不让步!

    坐在那思考许久,葛临嘉都没有想到应对之策。

    在开封府,一切政策的出自政事堂,下到开封府,他们执行起来,压力都在开封府,固然有些困难,却也有办法应对。

    但这里不是开封府,他也不是曾经的小知县了。

    户房主事见葛临嘉久久不说话,上前轻声道:“府尊,这些事,就只能暂时压着了,但下官觉得,怕是也压不了多久。”

    这么多钱粮,士绅们岂会轻易罢休,他们本就在艰难推行‘绍圣新政’,再惹怒这些地头蛇,处境将更加困难,对当前,对以后,都是弊端丛丛。

    葛临嘉轻轻点头,道:“得想办法解决,交给巡抚衙门头疼吧,我们先做当前的。”

    户房主事抬手,应下。

    也只能这样。

    他们当前的要务,就是在那些知县还被软禁在洪州府,趁机完成体制变革,掌握府州县的实际权力。

    几乎是与此同时,洪州府,新建的巡抚衙门。

    刘志倚,周文台陪着宗泽,正在视察,新建的巡抚衙门已经有了大致轮廓,但要想完工,还得开春之后。

    刘志倚笑着道:“巡抚,这速度,可以了吧?”

    宗泽不苟言笑,漫步走着,道:“我听说,有一大群人,要进城要债,被你们挡了?”

    周文台点头,道:“是赣州府,那边太过胡闹,将给贡生的钱粮克扣了五成,后来因为封城,他们索性就都扣下了,惹怒了那些贡生,本来要去府城讨说法,赣州府没办法,派人直接送到洪州府来了,说是要找,就找巡抚衙门要。”

    宗泽道:“你们怎么看?”

    刘志倚笑容没了,道:“现在,这些人将原本做的龌龊事,全数推到了巡抚衙门头上。在这种情形下,还能送过来,背后的人,手段不一般。”

    周文台道:“这明显是故意的,要是处理不妥当,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阴招损招等着我们。”

    宗泽背着手,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道:“我是说,这些贡生,该怎么办?”

    周文台与刘志倚两人顿了下,又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自古以来,读书人的事是最难办的。这些贡生是来要钱粮的,给的话,便宜了那帮贪官污吏,说不得有更多人会蜂拥而来,这个头不能开。

    若是不给,这些人闹将起来,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出了事情,那他们百口莫辩,朝廷也只能打他们的板子。

    维护天下读书人,是朝廷不成文的规矩,天下共识。

    许久之后,宗泽见他们不说话,回过头看向两人。

    周文台神色动了动,轻声道:“巡抚,明天就是科举。”

    刘志倚脸色微变,要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这个特殊时候,朝廷打下的板子只会前所未有的重!

第六百六十四章 难想

    宗泽站在一块石头上,环顾着新建的巡抚衙门。

    这巡抚衙门,既威严也低调,花费并不算多。

    他将周文台,刘志倚的话都听入耳朵里,不断的思考。

    他们在江南西路,面临的问题、挑战,是与日俱增,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难题。

    周文台,刘志倚没有再说,都在看着宗泽。

    他们不是外人,同样深知这些问题的艰难。一个处理不好,天怒人怨,不说日后了,就是眼下,他们都可能随时粉身碎骨,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又过了好一阵子,宗泽忽然沉声道:“将所有知府知县,放归,另外,户房组建力量,进行查账,对于所有州府县,即时查封府库,账簿,发现问题,即刻拿下!”

    周文台与刘志倚对视,两人眼神里都是犹豫。

    不说这偏远的江南西路,就是在开封府,这样查账,能有几个会没问题?

    大宋的官员,有几个不贪不占的?

    宗泽看出两人的犹豫,道:“快刀斩乱麻!不能等,更不能托,我们必须借着眼下的机会,将所有麻烦事一次性解决掉,否则日后阻力更大,要费的力气将是十倍百倍,还未必能成功。”

    周文台还是迟疑,道:“巡抚,不是下官推脱。是这件事真的会严重,朝廷那边未必压得住。”

    宗泽走下石头,道:“压不住的,不止这一件事。咱们不能束手束脚,大事在即,咱们不冲在前面,后面就没办法做事了。我会以巡抚衙门巡抚的身份下命令,你们执行吧。”

    “下官领命!”

    刘志倚倒是十分干脆。巡抚都这么刚强,他们没有道理退缩。

    宗泽点点头,道:“十三殿下还在剿匪,封城不能解。对于一些人胆敢违抗禁令,一定要严查,以谋反罪论处!”

    “是。下官去与南御史台,南大理寺那边说。”刘志倚道。

    宗泽边走边摇头,道:“让南皇城司去做。查账,封仓库,也由南皇城司来办。给李彦去信,让他回来,南皇城司不是用来剿匪的。”

    “是。”刘志倚接话。他也认为南皇城司跑去剿匪,有些不伦不类。但李彦这个人身份太过特殊,十三殿下赵似来之前,也就是之前林希能稳稳压住他。其他人,都只能用尽办法去威逼利诱。

    周文台跟在宗泽身旁,思索着道:“巡抚,那我们要做更进步的准备,除了钱粮外,还有就是人事。各府已经替换了,诸县的话,会不会太过急切了一些?”

    “不能不急了。”

    宗泽道:“剿匪不可能一直剿下去,封城也不能真的封三个月。凡是可急,不可拖。洪州府是江南西路首府,尤其一切要做在最前面,周知府,你要抓紧一些了。”

    这是点周文台了。

    周文台的性格与蔡卞相似,是坚定变法,又不激进的人。

    在当前激进,激烈,急进变法的氛围中,有那么点不相容。

    “下官领命。”周文台还是抬手道。

    三人出了巡抚衙门,转向临时衙门,宗泽道:“对于各府州县进行合并的事,也可以借机推进,府县太多了。朝廷那边已经允准,只保留六个府,对于镇、村也要进行整顿。政令的畅通,是改革的第一要务,面对阻力,我们要勇于突破,稍一些顾忌……”

    刘志倚与周文台都静静听着,很显然。宗巡抚对于他们的态度以及效率有些不满了,这是在点他们。

    两人不自禁的又对视一眼,暗暗深深吸了口气。

    他们都扛着巨大的压力,有很多迟疑与犹豫。

    南昌县。

    赵似坐镇这里,没有四处走动。

    李夔与童贯倒是经常出去,指挥各处剿匪,受检战果。

    童贯从外面进来,看着十三殿下装模作样的在看书,也不点破,恭恭敬敬的进来,行礼道:“殿下。”

    赵似嗯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书。

    这是赵煦的标准动作了,赵煦在看书,或者奏本的时候,会非常专注,对于别人的喊叫,只会淡淡的嗯一声。

    童贯微笑着递过一道公文,道:“殿下,目前剿除匪患六十九处,擒获的匪徒余两千人。”

    赵似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书,看着童贯,不掩饰吃惊的道:“有这么多吗?”

    两千的匪徒,加上死的,逃的,那岂不是要翻个倍?

    童贯道:“这……小人还没有去核检,也难免他们抓良冒功。”

    赵似这才有些放松,点点头,道:“要是小小的江南西路都有这么多匪患,那整个大宋,岂不是有数万,甚至十数万的匪盗!”

    童贯在开封府是剿过匪的,深知里面的原因。比如,有些白天是老实巴交的农户,晚上就上山下水做了匪盗。

    是以,大宋的匪盗,比朝廷一些人预估的会多出很多!

    童贯没有与赵似说这些,笑着道:“没有那么夸张,殿下无需多虑。”

    赵似嗯了一声,沉着脸又想了想,道:“宫里的陈大官给我来信了。”

    童贯对于陈皮是很不服的,一个小屁孩,要不是一直跟着官家,这大官的位置,哪里轮得到他?

    但明面上,童贯还是很尊敬的,好奇的道:“大官说了什么?”

    赵似有些高兴的,道:“大官说,官家对我的剿匪成果很满意,要给我爵位了。”

    宗室改革后,只有赵佖得了一个郡王爵位,赵煦的其他兄弟都没有,一度传言要赶他们出宫。

    童贯却想到了更多。

    这个爵位,不是剿个匪就能有的,只能说明,这位十三殿下,将来更有大用!

    童贯神情顿时越发恭谨,抬着手笑着道:“小人先恭喜殿下。”

    赵似脸上有得意之色,道:“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的。奏本我都写好了,你们都在上面。”

    童贯是不在乎这点小功劳的,见这位小殿下似乎还没有所觉,想了想,上前低声道:“殿下,您是不是领了童子军?”

    在武院,有童子军,赵似是小统领。

    赵似越发得意,道:“那些人都是我挑的,我还带进宫,给官家演示过,他夸我训练的很好。”

    童贯笑着讨好道:“有了童子军,将来殿下定然能驰骋疆场,立功无数。”

    赵似站起来,想拍拍童贯的肩膀,见拍不到,就背着双手,满面畅想的道:“那是当然。当着母妃的面,官家说了,将来一定让我做一个大将军,执掌十万大军,纵横捭阖的那种!”

第六百六十五章 恩科

    童贯见赵似听不懂,就没有多言,笑呵呵的附和。

    童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直到赵煦亲政,才崭露头角,成了内侍省公认的‘童大官’,尽管他在宫里时间不多,可地位仅次于陈皮。

    他看着春风得意,畅想未来的赵似,心里活泛。

    这位,可是官家的亲兄弟,一母同胞。其他人都比不上,哪怕那个瞎子九殿下已经封郡王,执掌了宗人府与大理寺,可就未来的发展而言,赵似远远强过赵佖!

    尤其是,赵煦对赵似的培养方向越来越明显,给的机会越来越多,只等年岁再大一些,就能挑起大任!

    ‘必须与这位小殿下打好关系!’童贯心里暗暗的想着。

    童贯是一个人精,最喜欢的钻研各种关系,寻求其中的机会。

    这会儿的李夔,比任何人都忙。

    他要帮着宗泽组建总督府,扩大对江南西路的兵丁整顿。同时还要组建南大营,招募新兵,各种事情多的他自顾不暇,忙的脚不沾地。

    现在他不在江南西路,而是在荆州南路的襄州府。

    之前林希考察了很多地方,考虑将南大营放在荆州南路的襄州府,因为这里地理位置最好,江南西路与荆州南路合并也不错。

    但这个提议,在朝廷没有意见统一,朝廷的想法,是将江南东西两路合并。那么南大营放在襄州府,就显得极其不合适,应该是在南昌县。

    李夔来这里,是奉命做考察,写奏本上报朝廷,以作判断。

    李夔在襄州府走着,带了一大队人马,四处走动,将荆州南路大大小小的官员吓的慌乱无比,不知道多人追在他屁股后面,想要知道这位侍郎这么大阵势,想要干什么。

    江南西路的封禁全境,里面的种种消息,早已经是传遍了大宋。身在江南西路边上的各路府州县,哪一个能安宁,个个心惊胆战,就怕成为下一个。

    李夔根本不管他们,走了不少地方,最后,在荆州南路组建了十三路总督府之一的荆州路总督府,并进行了一些提前布置。

    这时,李夔站在一处礁石之上,看着滚荡的波涛,若有所思的自语道:“我大宋确实应该有一支强大的水师……”

    在李夔的想法中,水师既要在海上,也要在湖上,是定鼎大宋的基石之一,与南大营相互相成,相互制约。

    他身后站着一群官员,有武将也有文官。

    “侍郎,荆州南路的巡抚来了。”有小吏上前。

    李夔背对着他摆了摆手,道:“谁都不见。看到这个湖,就有点想家了。”

    小吏应着,朝东北方向看去。

    李夔的老家是在无锡县,就在太湖边上。

    在荆州南路上下忐忑不安的时候,离的不远的成都府路,吕惠卿感受到了朝廷的巨大压力,在各方面的配合下,正在厉兵秣马,准备讨伐吐蕃。

    身在灵州府的折可适,对着兴庆府大肆演练,动用了数万大军,仿佛随时准备进攻,灭亡西夏。

    西夏上下一片是紧张,李乾顺带着一大群文臣武将时不时出现在城头,又在宫里日日夜夜的商量对策。

    在赵煦御驾亲征那一战中,西夏大败,差点帝后被俘,堪堪守住了兴庆府,却丢了门户西平府,也就是灵州府,以至于极其被动。

    西夏经历了一场惨败,又有李乾顺清算后党,严重削弱了西夏的国力。在大宋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一度传言,西夏要迁都凉州。

    ‘三国伐宋’原本轰轰烈烈,各自结集大军,好像要一举灭宋,却又骤然而止,反而面临大宋的压迫。

    辽国在三国中,依旧是最强大的,尤其是军力上,常年保持着六十万以上的常备大军。

    虽然辽国深陷内乱,平叛路上一再败退,甚至死了一位南院大王,可仍然强大,在辽宋边境保持着超过二十万大军。

    面对宋军的一再越境的挑衅,辽人已然忍无可忍,正在积极备战,就等着来年开春,冰雪消融。

    河东路的种建中,率领骑兵奔突如雷,在边境的军演就没有停歇过。

    骑兵从最初的两万,已经扩大到了三万。从各处获取的良马,以及大宋最新研制的甲胄,火器,不断的在应用,训练,磨合。

    在这时,开封城里,纵然如烙铁入水,沸反盈天,可还是有一件大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绍圣元年,恩科。

    贡院内。

    大内禁卫林立,各个主考官来回巡视。考棚里的士子们,正在埋头考试。

    大小主考官的李清臣与沈括,两人慢慢的走着,低声说着话。

    沈括神色放松了不少,笑着道:“李相公,原本我担心,两千考生都不到,现在将近三千,着实是出乎意料之外。”

    李清臣身材比较高,看到了不远处的孟唐,正在奋笔疾书,神色颇为从容,道:“这位国舅也在,他都来了,其他人自是坐不住。”

    沈括抬头看到了,心中微动,道:“李相公,这位国舅,该作何安排?”

    孟唐是孟皇后的亲弟弟,孟家的唯一独苗。在清算孟家的行动中,因为赵煦刻意维护孟皇后,所以孟唐顺带就被保了下来。

    孟皇后在宫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不敢丝毫逾矩。孟唐在外面备受其辱,没有任何威胁的能力。尤其是赵煦不断的对孟唐夸赞,迫使‘新党’暂且按耐,没有乱来。

    以往,孟唐老老实实在外面,可入仕科举,是一种危险的举动。

    该不该入三甲,该不该给名次,名次又是多少,后续的补官怎么补?这些都是对‘新党’的考验。

    他们要保持对‘旧党’势力的强大压迫,同样要顾忌赵煦的态度。在宫里没有明示暗示之前,他们不能对孟唐动手。

    李清臣淡淡道:“先看看他的试卷。”

    沈括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位国舅的前途,不在他们,而是在宫里的态度。

    孟皇后诞下了嫡长子,有些事情,‘新党’内部一直避讳着没有触及,但却是所有人心头的一根刺。

    这根刺,会随着这位嫡长子慢慢长大,在定然会出现的立储声中不断变大,深深刺痛‘新党’。

    ‘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沈括心里轻叹。他已经六十多了,未必还能等得及一些事情。

    “这位是兵部李侍郎的儿子。”

    忽然间,李清臣看着另一个考棚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说道。

    沈括顺着目光看去,笑着道:“我知道,小家伙倒是挺用功,就是还没开窍。好像是叫李纲,还没有取字。”

第六百六十六章 种子

    李清臣背着手,笑了一声,道:“他的文章我也看过,文风古朴,庄严大气,有盛唐之风,就是还略显浮夸,言之无物。”

    沈括一边走,一边看着,道:“还有明星的模仿痕迹,说是,他仰慕郭子仪,想做柱国之臣。”

    李清臣见李纲在那紧拧着眉,颇有些抓耳挠腮,笑着道:“再等等吧。”

    沈括点头,李纲才十五六岁,机会多的是。

    两人走过李纲的考棚,继续向前。

    李纲才十五六岁,这一次的恩科,估计也就是提前来感受一下。大宋大人物中进士的时间,有相当一部在三十岁以上。

    章楶是,宗泽也是。

    没走几步,李清臣就有些意外,咦道:“这是,范家的吧?”

    沈括看去,是联排的三个比较相似的年轻人,门上挂着名字,抱着手,道:“是。文正公功绩彪炳,官家不忍,格外开恩了。”

    李清臣知道这事,道:“官家宽仁。”

    沈括抬眼看去,又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的后人,不过,他没有提。

    李清臣自是知道今天入考场的都有谁,漫步走着,道:“来考试的,不代表他们支持‘绍圣新政’,没来的,也不代表反对。我们阅卷的时候,尽量小心一些。”

    沈括道:“确实如此,试题中,有‘绍圣新政’的论述,先看看他们到底会怎么写吧。”

    李清臣两人一边巡视着考场,一边说着。

    不足一炷香时间,忽然有礼部官员走过来,低声道:“尚书,官家与大相公来了,穿的便服。”

    李清臣与沈括两人连忙整理了下衣服,倒是不意外,快步迎了过去。

    这会儿,赵煦与章惇正在漫步走入贡院,随意的看着四周。

    赵煦手里提着一个挎篮,章惇怀里抱着权哥,两人一路走,一路说。

    章惇任由权哥的小手在他脸上抓来抓去,十分少见的笑呵呵的逗弄着。

    权哥才几个月,小手根本没力气,他就是喜欢这样抓,尤其是对章惇的胡子情有独钟。

    赵煦走进贡院,笑着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卿家的时候,好像也才七八岁。”

    “是在紫宸殿。”章惇道。那时,赵煦还没改名,也没有被正位,只是普通的皇子。

    赵煦将权哥按在章惇双眼上的手拨开,笑着道:“十年了,朕想着以后,情况会大不同,咱们用不着这么忧心忡忡。朕就做个无为之君,垂拱天下。大相公差不多,也该是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了。”

    或许是有权哥在,章惇脸上都是轻松的笑容,不是以往的严厉色,道:“臣也希望有那一天。”

    章惇六十多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

    这时,李清臣,沈括迎了出来。

    赵煦对他们摆了摆手,道:“我与大相公正说着,十年之后,等考棚里这批人成长起来,咱们就都可以轻轻松松的过日子了。”

    沈括抬起的手轻轻放下,附和的微笑道:“官家说的是,十年之后,这次恩科的进士,正是当年,足以承前启后,为君分忧,为国效力。”

    李清臣看到了权哥在章惇怀里,神情微动。

    赵煦微笑,向里面看了看,道:“走,咱们进去看看。大相公抱累了吧?李相公,替朕抱一会儿?”

    李清臣一怔,连忙道:“是。”

    他上前,双手小心的从章惇怀里抱过权哥。

    权哥大眼睛看着章惇,又看向赵煦,而后就趴在李清臣的肩膀,没有丝毫反抗。

    章惇看着李清臣的抱姿,道:“右手托着屁股,左手拦着腰,放到胸口,不然会累。”

    李清臣倒不是没抱过孩子,就是抱着这位嫡长子有些不得劲。

    调整好几次,李清臣才算抱稳。

    赵煦感叹了一声,道:“这小家伙,除了他老爹,其他人都能抱。”

    章惇,沈括都笑着不语。

    赵煦见李清臣抱稳了,就向前走,道:“二位卿家,有没有发现什么好苗子?”

    李清臣是大主考,闻言道:“官家,是有几个,但还得看看他们的卷子。”

    赵煦走在最前面,对于见礼的人都摆手,道:“好苗子,就先不要在乎那些试卷以及能够及第,江南西路缺人,恩科之后,先将他们派去历练,历练个一两年,咱们就不缺人了。”

    有近三千人参加科举,录取的比列是十分之一,会有近三百人,这对大宋来说,数字很小,但对于变法来说,这是新鲜血液,弥足珍贵。

    是第一批种子!

    章惇脸上又变回了肃色,道:“官家,十三路监察御史,御史台那边已经拟定好了人选,不日出京,巡视各路。顺带着,也考察一些人,可用之才,臣等考虑,先调到江南西路以及附近。”

    赵煦点头,道:“可以。朕的态度,还是十分明确。我大宋,没有什么党争,朝廷戮力同心,除弊政,革陈害,强国富民。在处理一系列问题上,不管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还是十三路监察御史,都要秉持公正公开,要服人心,不能一味的强压。对于科举,朕的想法也是一样。唯才是举,不问出身,德才兼备者上,庸庸碌碌者下。朝廷的俸禄,都是民脂民膏。我们要的是为国为民者,不是父母官,县太爷……”

    李清臣与沈括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两人心里明了。

    官家这一趟,其实是为了录取进士的方针定调。一些原本已经被他们排除或者犹豫的人,可以正常判卷了。

    章惇伸手给权哥理了理头发,看着李清臣道:“礼部的纲纪法规,要松弛有度,不能一味的非白即黑。”

    李清臣抱着权哥,微微倾身,道:“是。”

    赵煦等人说着,已经来到了考场,看着一个个考生拧眉苦思,下笔缓慢,话头不止。

    赵煦道:“科举,是历朝历代以来的头等大事,关乎国社安危,家国未来,不能小视。对于考场出现的种种龌龊,要严厉打击,绝不能手软!南太学,南贡院已经建起来了,明年南太学开学,贡院开放,对于科举的提纲,要认真梳理。对于‘弘扬教化,普建书院’,朝廷要当做头等大事来抓。不能松懈……”

    章惇,李清臣,沈括等人认真的听着,朝廷现在有很多急切的事务要做,教育是绕不开的一项。

    赵煦很快就看到了孟唐,不由得笑了,回头看向章惇,李清臣等人,道:“孟慕古你们怎么看?”

    这句话,问中了要害。

    李清臣,沈括不知道如何接话,章惇则在给权哥擦鼻涕。

第六百六十七章 发兵大理

    面对章惇的枯枝大手,权哥倒是很配合,赵煦有些气笑了,将奶瓶递过去。

    小家伙看着赵煦,居然还犹豫了下,才咬上去。

    章惇见着,稍稍沉吟,道:“官家刚才说,唯才是举,臣深为赞同。孟唐虽然出自孟家,但孟家已烟消云散。娘娘在宫里贤惠淑德,人人称赞。孟唐如果真有才学,臣等不会做出扼杀良才之举。凡事依朝廷规矩行事,臣以及政事堂,还是有容人之量,请官家放心。”

    赵煦满意的微笑,看着章惇轻叹道:“朕与卿家,两不相疑。朕知道,这件事,是令卿家以及不少臣工为难,心有不甘。但,我们得向前去,不能纠缠于过去,更不能将这一代的纷纷扰扰留给下一代,没完没了。于国无益,于诸位卿家也是无益。”

    “臣恭领圣训。”章惇,李清臣,沈括微微躬身。

    他们都是‘新党’,面对赵煦对孟皇后的一再维护,把王存,苏轼留下,更是将苏颂等人召回,这些,都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几十年的仇恨,哪里是什么‘大义’二字能消融的。

    赵煦将权哥从李清臣怀里抱回来,心里多少对章惇等人有愧疚。

    从国家角度来说,赵煦做的并没有错,这些章惇等人也知道。但从情感上来说,赵煦对‘新党’有些过分,一再逼迫他们依照赵煦‘无理’的要求行事。

    赵煦带着一众人,慢慢走着,转着。

    在快结束今天考试的时候,赵煦与章惇在一间休息房坐定,喝着茶,说着话。

    权哥就坐在地上,身前放着一个小木马,他在那晃来晃去。

    赵煦看着他,笑着道:“章相公亲手做的,权哥好像很喜欢。”

    章相公,章楶,章惇的堂兄弟。

    章惇端坐笔直,面色严肃中有着那么一丝温和,注视着权哥,道:“他比臣喜欢小孩子,这份手艺,据说在安州学的。”

    也就是章楶曾经的流放之地。

    赵煦手里抱着茶杯,瞥了眼章惇,不动声色的低头喝了口茶,道:“朕听说,现在立储的声音是越来越大?”

    章惇伸手,将要倒下的权哥扶好,面色如常的道:“臣也有听闻,是从咨政院传出来的。”

    立储,无疑是‘旧党’所想,也是急需的。如果孟皇后的儿子,被立为皇太子,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对他们大为有利。

    赵煦感觉嘴里有些干涩的茶味,道:“我大宋向来没有嫡长子的祖制,不过,权哥是嫡长子,确实理所应当的为皇太子。”

    章惇神情不变,依旧温和的看着权哥,好像随时准备去扶他。

    赵煦看着,顿了顿,道:“不过,立太子,还早得很。政事堂如果再接到有类似的奏本,就回复这样一句话:陛下年不过二十,居心何在?”

    章惇向赵煦躬身,道:“官家,东宫乃国之本,朝臣们有这样的提议,也是为国思虑。臣认为,不当如此训斥。”

    赵煦从章惇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心里暗暗计较。

    如果说,‘旧党’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储,是为了站稳脚跟,更图将来。

    ‘新党’就没有什么心思吗?

    他们会不会想要借此做些什么,或者试探他的心意?

    赵煦的目光从章惇脸上收回,落在跟前的小家伙身上,笑着道:“关于皇位的顺承,朝廷有法度,不应该着急,就按照卿家说的办吧。对了,咨政院已经建的差不多了,政事堂朕考虑着,是不是要重建一下,不能老是在那小小的瓦房里……”

    大宋建国之初,对各种权利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分割,三省六部被拆分的七零八落,以至于没了主事人,慢慢发展中,就出现了政事堂,因为没有宰相,所以称之为‘宰执’。

    政事堂,就是在那几间小瓦房内,没有正式的衙门。

    赵煦在企图重设宰相,自然也要有衙门。

    章惇将又倒下的权哥扶起来,道:“官家,现在朝廷处处用钱,再建衙门并无紧迫必要,臣请,暂且搁置。”

    赵煦不以为忤,道:“倒是,就依卿家。”

    章惇扶好,坐直身体,看着赵煦道:“官家,臣,打算亲自去一趟江南西路。”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赵煦拿着茶杯,心里暗笑,道:“卿家不能去,汴京城里,需要卿家坐镇。下半年,朕是要出去一趟,亲自看一看。”

    “官家,江南西路这么多事,臣不去看一眼,实在不放心,臣请官家允准。”章惇躬着身道。

    赵煦陡然有些明悟了,章惇是不想他出去。

    这汴京城,赵煦不在,章惇能稳住;章惇出去了,唯有赵煦能镇住。

    他们二人,必须有一个人在。

    是以,章惇要是去了,赵煦一两年内都不可能再出京。

    “不准。”赵煦喝了口茶道。

    章惇想要再说,就看到了陈皮急匆匆跑进来,见了屋子里三人,来到赵煦身后,低声道:“官家,擎天卫的消息,大理国发生叛乱,宰相高氏篡位,自立为王,改国号为大中。”

    赵煦眉头一挑,看向陈皮,道:“什么时候的事?”

    陈皮道:“刚刚传回来,应该还不足半个月。具体消息,应该还在后面。”

    赵煦神情若有所思,看向章惇道:“大理宰相篡位,自立为王。”

    章惇剑眉立起,眸光变得锐利,道:“大理段氏立国百余年,一直是我大宋的藩属,宰相,好像是高氏,一直冥顽不化,对我大宋多番不敬!逆臣夺位,本末倒置,实属大逆不道!臣请派兵,擒获高氏,为段氏复位,以正伦常!”

    赵煦拿起茶杯,默默喝茶。

    陈皮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章惇猛的起身,抬手沉声道:“官家,大理段氏虽是国王,却是有国无权,高氏勾结吐蕃,李夏,辽国,欲犯我大宋,不可不严惩!臣请派兵,清算高氏,一则卫国,二则正伦常,三则慰段氏,四则定天下人心!”

    赵煦顿时神色一正,放下茶杯,点头道:“大相公说的是。陈皮,拟旨,命种师中为广南西路,梓州路,夔州路三路总经略,合三路兵力五万,发兵善阐府,驰援段氏,剪除高氏,复国名,正伦常!”

    善阐府,大理国国都,离大宋边境不过几百里。

第六百六十八章 父子约定

    随着赵煦一声令下,大宋朝廷就剧烈运转起来。

    先是擎天卫,皇城司,接着是兵部,枢密院,而后是户部,一众头头脑脑,被章惇,章楶叫到了青瓦房,机要房开会。

    动兵开战不是小事情,尤其是大宋现在正着力变革,同时四周边境没有一个太平的,外加上国库空虚。

    各种消息,情报以及决策,摆到了垂拱殿,赵煦的案头。

    赵煦腿上坐着权哥,小家伙睡着了,仰着脖子,躺在赵煦的臂弯,小嘴不是吧唧两声。

    赵煦手里的,是擎天卫与皇城司刚刚整理的,关于大理国的一些资料。

    篡位的国相叫做,高升泰,是大理贵族三大贵族之一。

    这位也是传奇,十几年前就带兵讨伐了叛逆的另一位贵族杨氏,成功扶起了一位大理皇帝,这位皇帝惧怕高升泰,禅位了给堂弟段正明。

    这位,就是刚刚‘禅位’的大理国王。

    段正明有个弟弟,叫做段正淳。

    “目前来说,大理除了高氏,还有董,李二家,”

    赵煦看着,不由轻语,道:“段氏有国无权,一直是被架空,皇帝禅位来禅位去,个个躲去出家。高升泰想要篡位,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煦放下这道擎天卫整理的情报,看了眼怀里的权哥,招来陈皮,低声道:“这个段正淳,可以用一用,想办法联系上他。让他上书,请求我大宋发兵。”

    “是。”陈皮低声应着。

    赵煦轻轻扶了扶小家伙,道:“种师中入京了,带来见我。”

    “是。”陈皮的声音很轻,生怕惊醒权哥。

    赵煦面露沉思,旋即就又道:“十三弟……剿匪成功了,不要回京,让他广南西路等种师中,命他随军。”

    陈皮应这话,见赵煦没有再说,低声道:“官家,没有具体官衔吗?”

    赵煦道:“让种师中看着办。”

    陈皮应着,道:“童贯也随军吗?”

    “对,”

    赵煦想到了这个老太监,道:“让他看着十三弟,要学到东西,还不能有事,否则拿他的人头抵!”

    “是。”陈皮面色不动的应着。

    赵煦说完这些,喝了口茶,道:“各方面的消息,给朕盯紧了。有什么消息,立刻告诉朕。”

    赵煦说的是朝廷,朝廷围绕大理在剧烈运转,任何消息都不能错过。

    对大理用兵,其实在大宋最高层,是有共识,也在等待机会的。

    但秉持了‘和为贵’的大宋朝廷,对外开战,都是万不得已,才不情不愿,主动出兵,不知道会有多少反对声。

    “是。”陈皮应着。

    赵煦轻轻后躺,倚靠着椅子,心里飞速转念,不一会儿,道:“辽国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陈皮上前,低声道:“蔡攸传来消息,王相公被软禁在鸿胪寺,暂时还见不到。不过,他贿赂了一些辽国朝廷的高官,从他们嘴里得到消息,辽国并不想与我大宋开战,还是想着集中兵力平叛。”

    赵煦倒是不意外,若自语般的慢悠悠的道:“我大宋正值壮年,辽国是垂垂老朽,真要拼尽全力的国战,谁谁胜负还难说的很。不着急,辽国人会自己找到台阶的。李夏那边,还是给足压力,令他们老实带着。吕惠卿的能力还是有的,出兵吐蕃,就算不胜,也不会有大败,没有大败,战略上就是胜利。边境上,看似一触即发,实则打不起来。大理,弱国,总兵力就一两万,又值内乱,拿下大理,问题并不大。拿下了大理,不止是拓宽了生存空间,握住了南下的战略要地,同时,对现有的变革会有诸多益处……”

    陈皮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垂着头,静静的立着。

    赵煦说完这些,目光变得锐利:“当前,主要精力还是要改革,五年小成,五年复苏,十年大成。二十年,我大宋必然傲视古今,雄霸天下!”

    陈皮神色动了下,不动声色的站的越发的直。

    “呜哇……”

    忽然间,赵煦怀里的小家伙呜哇一声。

    赵煦低头看去,不知道小家伙什么时候醒了,睁大迷糊的双眼,小手抓着赵煦的衣服。

    赵煦看着他粉嫩的小脸,顿时一笑,道:“你是不是跟父皇想的一样?好!咱们父子同心,努力干他个六十年!六十年,我大宋幅员辽阔,人人富庶,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天下哪里都去得!我大宋的子民,见人高一等,无人敢不敬,无人敢欺凌!”

    “呜哇……”

    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居然笑了起来。

    赵煦就更开心了,将小家伙抱起来坐好,道:“那咱们父子就说好了。来,你喝奶,我喝茶,咱们碰一个。”

    说着,赵煦将奶瓶塞入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啧啧的吸吮,赵煦一只手拿着茶杯砰了下奶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喝!”

    说着,权哥喝奶,赵煦喝茶。

    赵煦喝完,随手就想将茶杯给摔地,手已经举起来,就看到朱太妃面色不大好的从外面进来。

    “你在干什么?”朱太妃看着赵煦高举着茶杯,权哥在腿上好似要掉下去,朱太妃急了,连忙跑过来。

    “咳咳咳,入戏太深。”

    赵煦连忙放下茶杯,将权哥扶好。

    朱太妃走过来,没好气的将权哥抱起来,道:“我就知道你没轻没重的,皇后怎么放心将权哥交给你。”

    赵煦站起来,有些谄笑的道:“皇后今天不太舒服,我就待权哥出去转了一圈。”

    “转了一圈?”

    朱太妃登时双眼大睁,道:“这春寒未去的,你怎么能带权哥出去?要是冻着了怎么办?有你这样当爹的吗?我带走了。”

    朱太妃说着,抱着权哥就直接想外面走。

    赵煦想要拦,但想着朱太妃因为赵似的事,正与他生气,不敢触怒,只好看着朱太妃将权哥带走。

    赵煦有些无奈,忽然看向陈皮,道:“母妃是为什么来的?”

    陈皮一怔,道:“小人也不知道。”

    赵煦站在原地,看着门口,想等朱太妃回来,但足足等了好一会儿,朱太妃都没回来。

    赵煦叹了口气,道:“让人去看看圣人好些了没有,咱们一起去庆寿殿吃完饭。”

    这一去,少不得又要挨一顿训,好在,有孟皇后陪着,朱太妃多少还能留点情。

第六百六十九章 讨伐不臣

    出兵大理,还是最高层的谋划阶段,眼下,最重要的,依旧是科举。

    第一天的科举,没有什么幺蛾子,在万众瞩目中,结束了。

    考生们整齐有序,三三两两的出门,不出意料的,还是出现了诸多奇怪的现象。

    有一个考生,刚出考场,就被四五个家丁按住,塞入马车,快速的消失。

    而有的考生,用袖子遮脸,在人群中穿梭,悄然消失。

    不少人甚至结队遮挡,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清臣与沈括两人,并肩站着,看着,表情都不太好。

    沈括神色恼怒,道:“抵制恩科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这些士子是什么?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李清臣面无表情,淡淡道:“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想要他们有底线,除非六月飞雪。”

    在元祐之前,大宋的党争其实还是有节制的,大家都尊重的玩。可在元祐初,司马光等人罗列各种诗案,将‘新党’尽数扫出朝堂,着实了破坏了潜规则。

    这也是‘新党’对‘旧党’怨恨的根本原因之一。

    沈括抱着手在肚子上,道:“今年还算好的,等再过些时间,我担心,每年科举人数会进一步下降。这样,在他们眼中,就坐实了朝廷无德,奸佞祸国的谣言了。”

    李清臣冷哼了一声,道:“那是他们不知道,我与林相公已经商议过,准备出一份名单。一部分禁止科举,一部分不上榜,一些人永不录用!”

    沈括面露意外,旋即就恢复如常,叹道:“这还只是其中一个表象,在推行‘绍圣新政’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们会做出多少事情来阻碍。江南西路,就是一个很好的列子,封城一次可以,总不能封城第二个,封城我大宋吧……”

    李清臣神色有些冷,道:“宗泽等人还是太过软弱,瞻前顾后,丝毫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与决断!”

    沈括余光瞥了他一眼,这话没接。

    纵观整个大宋,能够矢志变法的,能有几个?能够一往无前的,万中无一!

    宗泽等人推行‘绍圣新政’的速度,惹出接连事端,固然令朝廷很不满意,可在当前情况之下,已是难能可贵。

    李清臣看着这些考生陆陆续续的走出去,道:“就这些人,将来能在江南西路撑多久,最终能留下的又有多少,还两说的很。”

    “是啊,我听说,宗泽被宗族出名,大娘子差点就与他和离,就差众叛亲离了……”沈括无奈的道。何止是宗泽,变法派面临的压力,是广阔无际的,里里外外,无处不在。

    李清臣看到了孟唐,忽然说道:“你说,这位国舅,能不能有些用处?”

    沈括猛的警醒,瞥了眼身后的侍卫,走近一点低声道:“你可要慎重,官家对娘娘维护不是一点半点,官家已经给足了警告,再试探,怕是要有泼天大祸。”

    李清臣神色不动,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我是说,这位国舅,会支持‘绍圣新政’吗?”

    孟家是铁杆的‘旧党’,是高太后最坚定的支持者,否则,孟皇后又怎么会被高太后指定给赵煦为当今皇后?

    沈括有些会意,看着孟唐有些笑意的侧脸,道:“如果他能支持,应该给些机会。”

    李清臣道:“不管他是真支持还是假意的,他的娘娘的亲弟弟,当今国舅,还是有些影响的。这样吧,他去洪州府,让周文台好好看看。”

    沈括又看到了,有些垂头丧气的李纲,笑着道:“这个小家伙,估计没考好。”

    李清臣想到了李纲的父亲李夔,道:“李侍郎在外面忙,家里不能没有照顾。我给他写封信,调他这个儿子来礼部。”

    沈括转向李清臣,道:“李尚书这是动了息才的心思,想要留在身边培养了?”

    李清臣笑了笑,道:“走吧,差不多封卷好,送入翰林院封存。”

    按照阅卷流程,现在是要糊名封存,而后会同翰林院,一同阅卷。

    沈括是小主考,点点头,一边走一边感慨道:“明天,来的人怕是会少不少啊。”

    “既然不能来,以后也就别来了。”

    李清臣倒是随意,语气随意,态度也随意。

    沈括无奈摇头,李清臣应该是‘新党’中,心怀怨愤最多的人。他不是章惇,在那个位置需要足够的隐忍,李清臣就自在的多。

    在李清臣等人忙着封卷的时候,朝廷要发兵大理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么大的动作,能瞒过其他人,但一些大人物是瞒不过去的。

    文彦博坐在班房里,沉默的,慢悠悠的处理着公文。

    文峰成从外面进来,他刚刚考完。

    “太爷爷。”文峰成恭谨的行礼。

    文彦博头也不抬,道:“考的怎么样?”

    “应该还可以。”文峰成道,但他心里其实没底。除了对于考试有的忐忑之外,也担心遭到针对。

    他们文家,在现在的朝廷很不受欢迎,他这位太爷爷都在做冷板凳,何况是他这个小小的重孙?

    文彦博好像从他话里听出来了,淡淡道:“无需想太多,好好考。给我倒杯茶,然后去工部见一趟苏东坡,告诉他,不要乱说话,好好做事。”

    文峰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的看着他太爷爷,一边烧水一边犯嘀咕。

    文彦博批复了一道公文,放到一旁,道:“大理发生叛乱,他们的皇室请求我大宋出兵讨伐叛逆,大相公已经答应了,就等官家下旨了。”

    文峰成怔神,有些难以理解。

    大理发生叛乱,请求大宋发兵拯救,大宋就真的答应了?

    军国大事,就这么轻易草率?

    文彦博倚靠在椅子上,苍老的脸上没有表情,道:“告诉他,没事了,就去一趟江南西路,将陈浖换回来。做事都是副手,要他这个尚书干什么?”

    文峰成走近一点,低声道:“太爷爷,朝廷,这是要做什么?”

    ‘不是朝廷,是官家。’

    文彦博心里说了这一句话,嘴上道:“这件事,我也是赞同的。谋逆篡位,天道不容。大宋理当发兵讨伐不臣,我预计还有一个月时间,发榜之后,你主动上书,请求入兵部,去广南西路,参与讨伐。”

第六百七十章 制衡

    文峰成其实还有很多不明白,还是依照文彦博的话,出了政事堂,来到了工部。

    苏轼却不在工部,而是在咨政院。

    咨政院已经初步建好,第一层已经开始办公。

    苏轼与苏颂对坐,两人喝着茶,谈古说今,十分开怀。

    两人都是博学之人,饱览河山,见识广阔,诗词歌赋无不精通,引经据典,相谈甚欢。

    足足半个时辰,苏颂才有些疲倦,喝口茶,笑着道:“子詹,多年前欧阳公说你才华盖世,才情古往今来少见,果然不假。”

    苏轼早年就有文名,得到了诸多文坛大佬的认可,事实也证明,他的才华,不止是在大宋这个时代,古往今来都极其少见。

    苏轼也高兴,微笑着道:“欧阳公谬赞,胜我者多矣。”

    苏颂摇了摇头,道:“曾巩算一个。其余者,要么停滞不前,要不耽于俗务。章子厚,李邦直都是如此。”

    章子厚,既章惇。邦直,李清臣的字。

    这两人,同样都是大才子,而今在学术上的造诣也不差,但他们两人的心思不在学术上,所以并没有那些大家特别的建树。

    他们经义文章都很出众,可不喜诗词歌赋,反而不如苏轼文名之盛。

    苏轼这些年的诗词歌赋,传遍大江南北,门下的苏门四学士,名动大宋。而苏家三父子,时称‘三苏’,一门三名士,着实是古来罕见!

    苏轼见苏颂提到了章惇与李清臣,稍稍沉默,道:“相公,朝廷要出兵大理了。”

    苏颂自然也知道了,朝廷里的大小事,鲜少有瞒过他的。

    苏颂双手握着茶杯,道:“其实,在去年,我就隐约感觉到官……朝廷有这个心思。”

    苏轼顿时面露沉色,坐直身体,道:“也就是说,并非是大理逆臣篡位,朝廷应大理段氏要派兵,而是,官……朝廷一直有这个想法?”

    苏颂点点头,神情也默然,许久之后,道:“子詹,你我,都跟不上朝廷的想法了。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我要告诉你,当今……的朝廷,并不是我们认为,或者想象,想要的那种。朝廷勾勒出的未来,还只是冰山一角。”

    苏轼面色不变,越发严肃,道:“相公,现在,内忧外患,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不管是‘三国伐宋’,还是江南西路,都是一个巨大的危险,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是滔天大祸!辽国入侵,内乱又起,一不小心,就是唐末乱象!”

    唐末之后,是五代十国,那真的不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的,大宋建立于五代十国之上,对五代十国,尤其是唐末的悲剧,有着深刻的警惕!

    苏颂见苏轼好像坚定了什么,道:“官家的耐心是有限的,章子厚对你是一忍再忍。如果你执意去反对这次出兵,你就又要去西湖游山玩水了。”

    苏轼脸角抽搐了一下,神情挣扎又迟疑。

    他的本意不是这样,他想为朝廷,为大宋做事情,可他与大宋朝廷,格格不入,从神宗朝到现在,一直如此!

    良久,苏轼叹了口气,有些颓然的道:“相公,您说,为什么,我到底错在哪里?朝廷就是容不下我?”

    苏颂是知道苏轼的仕途的,苏轼才华惊世,同样的,他的仕途坎坷,古来少见。

    詹州,是大宋最偏远之地,迄今为止,只有苏轼一个人被流放那么远。

    还是在元祐,高太后垂帘听政,‘旧党’把持朝政的时候。

    苏颂轻轻转悠着茶杯,道:“出去走一趟吧,认真做点事情,不要掺和这些是是非非。”

    苏轼深吸一口气,越发沉色的道:“相公,就不想阻止吗?苏相公,文相公,加上王相公,还有下官,并不是一点事情都做不了。”

    苏颂忽然笑了,道:“你不是不懂,你是执念入骨。”

    苏轼直直的看着苏颂,道:“下官说服不了相公,告辞。”

    说着,他就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咨政院来来往往,大小官吏不少,见到苏轼,都客气的行礼。

    苏轼全然不理会,大步离去。

    苏轼刚刚走,户部侍郎吴居厚,就一脸憨笑的走进来,抬着手道:“苏相公。”

    苏颂头也不抬,自顾摆弄起身前没有动过的棋盘,道:“你听到了?说说这位苏尚书为什么不容于朝廷?”

    吴居厚肥胖,面色憨厚,一双小眼睛,任谁看去,都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富贵士绅。

    吴居厚坐在苏颂对面,笑呵呵的道:“下官什么都没听到。苏相公,咨政院卡了户部的一项预算,下官想来问问,什么时候能够过审。”

    苏颂摆放着棋子,道:“咨政院就是审核一下,说白了,就是知道,备案,根本没有权力阻止户部什么,吴侍郎亲自过来,是什么意思?”

    吴居厚脸上憨厚的笑容就更多了,双眼眯成一条缝,道:“苏相公说的是哪里的话?官家一直告诫下官,要尊重苏相公,敬畏咨政院。大相公也说了,咨政院的意见,要充分应承,必须了解清楚。下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苏颂岂会相信吴居厚,淡淡道:“你那笔钱二十万贯,是从哪里来?去的是兵部,可兵部摊子那么大,去信你户部几次都不给个详细,你叫我怎么盖印?”

    吴居厚一怔,又恍然的连忙道:“是下官的错,肯定错漏了信件。是这样,这笔钱,是户部从民间借的,利息一分五,为期一年。去的是水师,一个是新建战舰,购置火器,还有添一些春衣。”

    苏颂道:“我翻看户部送来的账簿,从去年开始,拨给水师的,超过了三百万贯,真的需要这么多吗?”

    吴居厚眨了眨眼小眼睛,故作叹气的道:“苏相公也知道,水师从无到有,处处都是钱,户部也为难,要兵部省着点花,可他们还是一而再的催,又有官家撑腰,下官是东拼西凑来的,着实没办法啊。”

    苏颂道:“我管不到你们户部,但你们户部钱的来路,去处,必须要清楚。咨政院会专门设立一个审计房,用来设计户部的支出,必要的话,还要地方上的反馈。杜绝其中的上下其手,确保用到实处。”

    吴居厚胖脸动了动,忽然说道:“下官听说,苏相公有两位重孙也参加了这次恩科?”

    苏颂在棋盘上摆好了一个残局,抬头看向吴居厚,道:“章子厚让你来的?回去告诉他,我不拦他,但他该做的要做到位,不要让我抓到把柄。”

第六百七十一章 内外

    吴居厚见苏颂这么直接,只能笑呵呵的陪着笑。

    这位老相公,看似看似是一个老好人,不显山不露水,可他要是想给你添堵,绝对有一百种方法!

    这些方法,一半你看不见,另一半你看见了还没辙。

    吴居厚看着残局,伸手拿起摆子,落下一颗,依旧笑呵呵的道:“苏相公,对于咨政院的名单,您老怎么看?”

    咨政院还在试行阶段,暂时定为加上苏颂在内,总数四十九人。

    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名单,是由章惇代表的朝廷拟定。还有七个是给大理寺,御史台与刑部这三法司的,其余的,是由苏颂决定——这是赵煦给他的特权。

    这些名单,最后需要苏颂确定,上报赵煦御准。

    苏颂看着吴居厚的落子,拿起黑子轻轻落下。

    吴居厚看了眼,顿时有些为难了,手里拿着棋子,嘴上道:“苏相公,有些事,拖不得,早日定下,咱们都安心。下官还得去江南筹钱,不日就要离京。”

    苏颂见他不落子,拿起茶杯,道:“你们现在,可真是忙。”

    吴居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落子后,表情挣扎,叹了口气,道:“没办法。上面定下了太多事情,拿着鞭子抽,我们是日赶夜赶,片刻不敢停。以往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吴居厚的话,亦真亦假。

    苏颂看着棋盘,道:“你这一手,是死路。章子厚提名的人,有几个性情浮躁,用事暴烈,不符合咨政院的规矩,我不同意。另外,国库的支出,近两年的,咨政院都要审计。除非官家特批,其他的,一分一毫我都要知道来路与去处。”

    吴居厚看着棋盘,表情越发纠结了,道:“我得回去问问梁尚书,近两年支出的太多,大大小小,近两万万贯,户部也得整理后才能送过来。”

    “多晚我都等。”苏颂落子道。

    吴居厚不想在下了,站起来,抬手道:“是。下官告辞。”

    苏颂伸手,拿起一个个棋子,恢复棋盘。

    这会儿,苏轼刚刚回到工部,就遇到了文峰成。

    文峰成恭谨的抬着手,道:“东坡先生,太爷爷有几句话,让晚辈带给您。”

    苏轼倒是认识文峰成,神色和缓一点,道:“文相公想说什么?”

    文峰成始终抬着手,道:“太爷爷说,善水莫争、内不得而外取、不做口舌之争。”

    苏轼默默品味着这几句话,面色不动的道:“告诉文相公,我知道了。”

    “晚辈告辞。”文峰成抬起手,转身离去。

    苏轼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深深拧起。

    苏颂要他不反对,文彦博要他出京。

    两位大人物偃旗息鼓,要他怎么办?

    朝廷里纷纷扰扰,但该做的事情,还是有条不紊的继续着。

    第二天,是恩科的第二场。

    果然,如沈括所料,进考场的人数,陡然少了数百人!

    这种情形,已经不止是党争的缘故,还有士绅阶层对当朝的不满,对于‘绍圣新政’的不满。

    自然,也不是只表现在抵制科举上。

    贡院。

    沈括坐在椅子上,手里翻着没来的名录。

    这些名录,除了姓名,年纪,还有籍贯。

    不多久,沈括就拧眉,神情有些不太好看。

    “怎么了?”李清臣巡视一起走回来,看着沈括有些阴沉的脸色问道。

    沈括将手里的名录递过去,压着怒火,声音低沉的道:“你看看,今天缺席的,六成是江南西路与开封府的。”

    李清臣一怔,拿过来,只看那些籍贯,只是扫了二十几个,他脸色一沉,猛的合上,冷声道:“必然是有人恶意串连的!正好,就拿你们开刀!”

    沈括看着他,道:“你想怎么办?”

    李清臣道:“这份名单上的,通通禁止科举十年,所有关的亲族,一样。”

    沈括动容,道:“此事牵连甚大,你要小心。”

    十年寒窗只为一朝显名,要是禁考十年,绝大部分人得废掉!

    那就是一生!

    李清臣看向一个个考棚,语气冷漠,道:“他们想要所谓的公平,那对这些已经在考公平吗?他们既然不甘心特权没有,我就让他们彻底没有!”

    沈括暗自叹了口气,有些人,终究是看不清形势。

    这位李相公可比大相公激进,他做不了主的尚且极力推动,他做的了主的,就更不得某些人与势力了。

    沈括道:“有几位,是当朝大人物,要不要甄别,问一下,看看是否有特殊情况?”

    李清臣坐下,随手的倒茶,道:“不用了,让他们来找我。”

    沈括见状,就没有再说。

    李清臣坐下休息,喝着茶,等会儿,还得继续去巡视。

    一个个考棚里,孟唐,李纲,文峰成等一众士子,正在奋笔疾书。

    这是绍圣元年的第一次恩科,背景是‘绍圣新政’伊始,谁都能知道,这是一个巨大,千载难逢的机会!

    与此同时,枢密院。

    章楶正在规划出兵大理的事情,这时,一个小吏跑进来,低声道:“相公,从辽国中京传回来的。”

    章楶看了眼外面,摆了摆手,伸手打开看去。

    只见上面是一行小字:王释见帝欲和帝愈危。

    章楶看着,神情冷静,片刻,他就放到登上给烧了。

    皇城司,擎天卫都在辽国布置了暗探,章楶比他们更早。

    ‘王释见帝欲和帝愈危’这十个字,没有标点,章楶还是看懂了:王存获释,见到了辽帝,辽帝欲谈和,并且辽帝病重!

    章楶仔细的思忖一阵,出了枢密院,来到垂拱殿。

    君臣对坐,待章楶说完,赵煦有些讶异,道:“擎天卫,皇城司都还没有消息,卿家确定?”

    章楶躬身,神色如常,道:“这个人,是臣早年驻守河东路时埋下的,不曾想有些发展,臣也感觉到意外。”

    赵煦微微点头,面带一丝笑意,道:“看来,他们也承受不住了。”

    章楶道:“辽国有内乱,李夏有我大军压境,吐蕃混乱不堪,最终的压力,都在辽国,辽国国内纷纷扰扰,他们不想开战,也在意料之中。”

    赵煦心里飞速计较着,转而就道:“既然辽帝找到了台阶,咱们就让他下来吧。传信种建中,折可适,低调一些。再命郭成回京,让他去水师。”

第六百七十二章 水师

    郭成,上一次在平夏城的守卫战中,表现的极其扎眼。

    他用两万人马,抗住了西夏二十万大军的疯狂进攻,足足一个月。不但守住了,还让西夏损失惨重。

    可以说,平夏城的守卫战,已经决定了那一战的胜负。

    章楶,章惇以及朝廷诸多官员,都对郭成评价极高。

    赵煦也很喜欢他,这个人,沉稳,知兵,行事有章法,去水师,最适合不过。

    郭成去水师,赵煦与章楶有共识的。

    章楶听着,道:“是。枢密院这边下令。只是,成都府路,是否依旧准备开战?”

    赵煦神色认真的看向章楶,道:“青塘地区地区,比李夏的那一片更重要。物产上,战略位置,都十分重要!青塘地区,朕要尽早拿回来!”

    大宋的版图相较于以往的大一统王朝,缩水太过严重了,传统的中原统治地区,不少地方都还在异族手里。

    章楶见赵煦坚持,便道:“臣领旨意。”

    赵煦刚要说话,有个黄门,拿着一个信鸽出现在门外,道:“启禀官家,秦凤路路的飞鸽传书。”

    陈皮一见,连忙上前,将信封拆下来,递给赵煦。

    赵煦摊开看去,不由得怔神,继而笑着递给章楶,道:“好消息。”

    章楶拿过来看了眼,面露异色,道:“李乾顺秘密派人去秦凤路,绕过了李夏朝廷?”

    赵煦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心情越发舒爽,笑着道:“李乾顺也不傻,辽人那边,怕是先给他透了口风。”

    章楶看着这简单的,写了二十多字的字条,道:“官家,李乾顺主动上贡品,看来,李夏这边,确实不用再施压,可以有一段时间消停了。”

    赵煦满面的轻松表情,道:“既然李乾顺要上供,那说明他确实没胆子再敢挑衅我大宋,至少短时间是这样。吐蕃那边,并不用担心什么;大理更不用,咱们的精力,可以全部集中于推行‘绍圣新政’了。”

    章楶沉吟一阵,躬身道:“官家,南大营还在筹备中,江南西路引起的动静太大,臣恐会有些意料之外的变数。”

    章楶说的变数,其实是指‘民乱’。

    大宋看似富饶,实则是一种极端的贫富悬殊,对百姓压榨几乎到了极点。

    赵煦目光看向门外,道:“除了江南西路,其他各路的‘新政’推行缓慢,朕可以理解,也能容忍。若是他们能将减税减赋落实下去,百姓必然大松一口气,又会有什么乱子?”

    章楶没有说话。

    大宋的痼疾太多,不是朝廷政策好,百姓就能获利。朝廷的减税减赋,能落实一成就算谢天谢地。至于减税,怕是一成都落实不下去。最终获利的,还是那些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吏。

    赵煦摇了摇头,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卿家,这两件事,你与大相公他们通报一下,拿出一个应对方案来。李夏,辽国应该能和平一段时间了。吐蕃的和平,要打出来。大理的事,是顺手而为,没有多大困难。这两件事,今年要解决。外患解除,有了这个和平时间,咱们可以全心全意的推行‘新政’了。”

    “臣领旨。”

    章楶站起来,抬着手,而后告退出去。

    赵煦看着他走出去,心里越发的长舒一口气,与陈皮笑着道:“这两件事解决,朕就可以轻松的出京了。”

    陈皮微微躬身,没有说话。

    赵煦开心了,看着门外明媚的阳光,站起来道:“走,出宫走走。”

    陈皮跟在赵煦边上,道:“官家,去哪里?”

    赵煦一边走,一边想,道:“贡院去是晚了,皇家票号暂时不用担心。我听说,是不是有一个游园会?走,去瞧瞧。”

    陈皮微惊,连忙道:“官家,那……可都是烟花之地。”

    所谓的‘游园会’,自然不能是一群读书人光在理谈诗说赋,针砭时弊,自然得有美女陪同。良家女子谁掺和这些事,自然是青楼小姐,并且还得是名妓,才能衬托他们的身份。

    这与赵煦想的就有点不一样了。

    要是一群大老爷们在那用艳词秽语挑衅名妓,怎么看着都膈应,怎么能加入其中,探听一下他们的想法?

    赵煦站在屋檐下,左思右想,道:“去军器监转转吧。”

    军器监,是兵部之下,只要负责兵器研发与制造。

    赵煦对火器情有独钟,一直在给军器监倾斜资源,又加大压力,希望生产出,符合现在科技又能引领世界的前沿武器。

    陈皮应着,连忙安排人。

    在赵煦出宫的时候,枢密院、兵部与政事堂的头头脑脑正在开会。

    开会的主题,就是大宋的战略转移。

    辽国暂时无需担心,主要精力,将放到江南。

    章惇,章楶,蔡卞,许将,林希,李清臣,自然,也有文彦博。

    一众人在讨论着,涉及到军事,财政,人力物力等方方面面,不是一言而决的事情。

    这种时候,没有一言堂,你一言我一语,不紧不慢,诉说着各自的看法。

    章惇听得多,说的少。最主要说话的,反而是章楶与蔡卞。

    战略南移,是朝廷一直在做的事情,只不过,现在终于可以确定,北方可以暂时获得一段时间的和平,他们可以放心的将精力转移。

    裴寅坐在不远处,安静的记录着。

    他没有说话,笔端不停,同时也在思考。

    从这些大人物的交谈中,诸多事情被确定了下来。

    北方各军,将会逐步后撤,除了一部分留作监视作用外,大部分会回驻地,进行‘军改’的深入以及加强训练。

    折可适,种建中等人,将会回京,进行汇报以及接受下一步安排。

    这些举动,将省下来相当一部分钱粮,这些钱粮,将会转移给水师。

    ‘郭成去水师?’裴寅若有所思。

    水师,朝廷一直没有太放在心上,一直是官家在一力推动。现在郭成这位备受看重的帅才去水师,说明水师即将得到进一步发展。

    ‘整合税赋,设立单独税赋衙门……’

    裴寅暗自思索,这件事,他一直知道,这是没想到,这么快提上日程。

    之前大宋的赋税,由户部管理,后来户部被拆分,出现了三司衙门,而后又有转运司,现在,又出现新的衙门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三点

    大宋朝廷在剧烈运转,一系列大事件,在外界还完全无所觉的情况下,悄然发生。

    大宋经过一系列秀肌肉,强硬的军事举动,迎来了短暂的北方疆域和平。

    现在,朝廷要集中极力,解决江南西路的事情了。

    而在这段时间,备受瞩目的绍圣元年的恩科,三天的考试,终于顺利结束。

    在严密的控制下,没有出现什么幺蛾子,两千五百多份考卷,集中在翰林院,一群早就确定的阅卷官,加班加点的开始阅卷,打分。

    李清臣,沈括是大小主考官,他们坐镇翰林院,盯着这些阅卷官,处理着各种纠纷,调和着打分的矛盾,同时将一些高分的拿到身边,细细观摩。

    “这个,应该是毕渐了。”

    沈括看着手里一份考卷,递给李清臣。

    李清臣拿过来看了眼,一边计算分数,一边直接看向论述部分。

    只是片刻,李清臣就微笑着道:“应该是他的。”

    沈括站着李清臣桌旁,接过茶杯,喝了口茶,感慨的道:“这一甲有了一个,另一个,应该是岑穰了。”

    李清臣展眉,多日难得有笑容,道:“毕渐在政事堂做事,很得大相公与几位相公赞许,行事稳妥不乏锐气,也很有见地。”

    沈括是知道的,喝着茶,笑容满面。

    当初,毕渐,岑穰,赵谂等年轻才俊备受急缺人才的诸位相公的青睐,是以争抢着拉到身边。

    赵谂大逆不道,肆意胡言乱语,更是干出了在房间里称帝,建年号的荒唐事,被满门处决外,其余人的发展,都很值得期待。

    这一次的恩科,就是他的踏脚石。

    沈括与李清臣都很轻松的笑,除了得到这些人才外,也是因为他们没有看走眼,手里将有大把的人手可用了。

    这时的垂拱殿。

    章惇,章楶,文彦博,许将,林希五人坐在下面,与赵煦说话。

    赵煦神情舒缓,笑容都抑制不住了,道:“陈皮,给诸位卿家通报一下。”

    一众人的目光,落到了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陈大官脸上。

    陈皮面色如常,上前两步,躬着身,道:“诸位相公,擎天卫,皇城司接连送回消息。王相公已经从辽国的鸿胪寺出来,见过辽帝,可以确定,辽帝有意讲和,不会开战。另外,种建中,折可适二路行军总管也回信,说是辽军以及李夏都在收缩兵力。李乾顺的国书,折总管已经看到,各项贡品,黄金五百两,白银一千两,钱一万贯,牛羊各一千,良马五百等,都已在路上……”

    在场的五人,哪怕是一向不露声色的文彦博,惯常面无表情的林希都面露笑容。

    他们也不想与辽国大打开战,与大宋的国策相悖。

    现在,所谓的‘三国伐宋’瓦解,辽国不想打,那他们就能放松下来,集中精力与国内的变法改革了。

    陈皮说完,缓缓后退回去。

    赵煦看着一众人有些惬意的表情,也有些得意的道:“诸位卿家说说?嗯……文卿家,你来说说?”

    文彦博手里拄着拐,有些勉强的坐直身体,躬身道:“官家,臣认为,辽国既然不愿意开战,那么互市的可能性就大增。不妨,先赠送一些瓷器丝绸布匹等给辽国,以示诚意。”

    赵煦微笑,道:“卿家果然老成谋国,这样,不止是给辽国,他们那些大臣,都给他们送一些,锦衣华服,奢侈之物,从朕的内库出。”

    文彦博微微躬身,又坐回去。

    赵煦环顾一圈,看向许将,道:“许卿家?”

    许将躬身,道:“官家,臣认为,北方不能大意,该警惕的还得警惕,以防辽人使诈。”

    赵煦点头,道:“是正理。北方的战备必须保持住,京城的大营,也要随时做好北上,南下的准备。我大宋,任何时候,都不能马放南山,要时刻保持战备,招之既能战!”

    “臣领旨意。”许将道。

    赵煦又看了看,落在章惇身上,道:“大相公,你怎么看?”

    章惇面色严肃,微微侧身,道:“官家,辽,夏现在都已不重要,无非是做一个缓和的举动。吐蕃才是重点,只有打垮了吐蕃,才能进一步震慑辽夏,确保他们不敢乱动,争取更多的和平时间。”

    赵煦微顿,面露深以为然,道:“卿家说得不多。吕惠卿有消极避战的情绪,到时候,还得派人去督促才行,诸位卿家觉得,谁去比较合适?”

    章楶一直没有出声,闻言道:“臣认为,兵部侍郎李夔比较合适,他与吕惠卿是旧属,命他带南大营去历练一番,既能给吕惠卿压力,也不会太大。”

    赵煦稍稍思索,道:“可以。武院里有些年轻也不错,可以派出去历练了。吐蕃,大理都可以去。错过了这段时间的机会,未来会有些年头不打仗了。”

    “臣领旨意。”章楶躬身道。

    赵煦又看向在座的几人,道:“昨天你们的联合奏本,朕已经看过了。朕要强调三点,第一,变法的决心,朕矢志不渝,诸位卿家也不能动摇,面对任何困难都是如此!第二,对于一切抗法,以各种手段敷衍塞责,人浮于事的行为,朝廷必须展现一致的、坚决的、严厉的态度!这一点,尤为重要!第三,新年新气象,这是改元的第一年,诸事纷杂,人情反复,我希望诸位卿家能抗住诱惑与压力,奋力向前,如果在座的有哪位卿家或者朝廷重臣想要辞官,或者有什么事情被人握住了把柄,朕给机会,只要坦白,既往不咎,让所有人轻装上阵!机会只有一次,诸位卿家慎思,也将话递给其他人。”

    五个人连忙起身,齐齐抬手沉声道:“臣等领旨意。”

    赵煦的话,有些重,确实也在给他们以及朝廷重臣机会。

    在这种时候,谁能清清白白?哪怕你以前是,现在也有无数人往他们身上摸屎泼粪。

    赵煦见他们不说话,心里也暗自放松一些。

    章惇,蔡卞,章楶,许将,林希这些人,都是洁身自好,对自身有严格要求,并且从王安石变法一路走到现在,真有什么问题,早就暴露了,不会留到现在。

    赵煦胸中顿时涌出一抹豪情,拍着桌子站起来,朗声道:“那好,咱们就从江南西路开始,好好整顿江南,还我大宋,一个清朗,强大的未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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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煦介绍:
新旧党争,六贼当政,宋江起义,靖康之难!穿越成宋哲宗赵煦的猪脚表示我好难。公布2个群号:景仁宫:983546750乾清宫:177745561宋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