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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煦全文阅读

作者:官笙     宋煦txt下载     宋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四章 一甲

    又过了三天,赵煦原本会有人来找他‘自首’,令他失望的是——没有一个人!

    “也好,你们以后出了事情,我就不留情了。”

    赵煦随口自语,就埋头批阅奏本。

    从全国各地上来的奏本是越来越多,绝大部分是因为‘绍圣新政’推行而出现的乱象。这些乱象,绝大部分是人为,随后地方官就将责任上推,弹劾他人或者要钱要粮。

    “就没有一个踏踏实实做事,认真解决问题的吗?”

    赵煦批久了,头也疼。

    一些事情,他能看的十分清楚,只要这些地方官能主动一点,深入一点就能解决的事,化解的矛盾,就是没人肯去做,事情发生了,他们就开始相互推诿,没有利益的事,绝没人肯上前。

    这时,陈皮急匆匆从外面进来,递过两道密信,道:“官家,王相公的密奏,通过皇城司送来的,还有蔡攸的。”

    赵煦一直在等着,闻言连忙放下笔,接过来。

    他先是打开蔡攸的。

    蔡攸的信里,将最近这段时间辽国中京发生的事情,较为详细的叙述了一遍,最重要的,他还是说了他在辽国中京收买辽国大臣,暗查眼线,收集诸多情报,也对燕云十六州进行布置等等事情。

    大部分,是表述功劳的。

    赵煦看了一会儿,暗自点头,虽然蔡攸是在表功,但关于王存的事,说的也比较清楚。

    赵煦放下蔡攸的,又拿起王存的。

    王存详细说明了他入辽国后,怎么被软禁,软禁时间的遭遇以及最近见到辽帝,详谈的过程还有结果。

    “联姻?”

    赵煦看着其中一条,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辽帝居然想与大宋联姻,想要将他的一个孙女下嫁给赵煦!

    “西夏是你女婿,你却想嫁孙女给我?”

    赵煦嗤笑,将这封信扔到了一旁,认真的思索起来。

    从王存的心里来看,辽帝的态度还算温和,也有软化的意思。虽然对于‘互市’依旧避而不谈,但两国边境确确实实在同时撤兵,以减缓对峙的紧张气氛。

    蔡攸的收集的情报也能看得出来,辽国国力虚乏,第一目标还是剿匪,平乱。

    良久之后,赵煦道:“陈皮,你将两封信送给大相公与章相公,按计划行事。”

    王存与蔡攸的消息,只是最后一步,赵煦与大宋朝廷早先已经得到消息,确定了一系列计划。

    “是。”陈皮应着,拿起两封信,快步出去。

    “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出京了。”

    赵煦拍着腿站起来。

    辽国是他的心腹大患,只要辽国保持安静,那就没什么能让他耗费心神,不敢离开汴京了。

    他站起来,出了门就向后宫。

    近来,孟皇后有些伤寒,权哥基本上都在庆寿殿,由朱太妃照管。

    没走多久,就遇到了赵幼娥。

    这是赵煦最小的妹妹,也十二岁了,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朱太妃早早的就在为他选择驸马。

    “官家,是去见权哥吗?”赵幼娥背着手,跟在赵煦身旁,伸着头的看着赵煦说道。

    赵煦笑了笑,道:“是。你这一天天的没事,尽在宫内瞎跑,不去上课吗?”

    宫内有私塾的,皇子,皇女都要上课,只是赵煦亲政后,不止他忙,连带着赵似,赵佖都忙起来,这才没有按时去上课。

    赵幼娥噘着嘴,道:“上课没意思,我去找十一皇兄玩。”

    赵煦这才想起来,有一阵子没有见到赵佶了,道:“赵佶现在在干什么?”

    赵幼娥背着手,几乎是一蹦一跳的,道:“十一皇兄可厉害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先生们都夸他天才绝艳,古来少见。”

    赵煦最近太忙,都快忘了赵佶了,闻言也是一笑。

    赵佶的才华,确实是古来不多见。

    “你这么喜欢他?”赵煦回头看了她一眼。

    几个兄弟中,赵煦做了皇帝,外加在宗室改革上,与这些兄弟姐妹的距离是越来越远。赵佖是盲人,原本就与这些兄弟姐妹不亲近,是被孤立的人。

    赵似与赵煦,赵幼娥一母同胞,赵幼娥,赵似,赵佶三人曾经着实厮混了一段时间,调皮捣蛋,什么事都敢干。后来三人被赵煦打散,分别留在宫里,送去武院,太学。

    其他的兄弟姐妹,赵煦亲近的几个人都不太亲近,原因要归结到高太后垂帘听政期间,甚至之前,都是宫中的一些明暗斗争。即便现在不提了,也没人会忘记。

    赵幼娥嘻嘻一笑,道:“因为他好玩啊。”

    赵煦眉头挑了一下,笑了声,道:“走,我也去找他玩玩。”

    赵幼娥吓了一跳,刚要拦,陈皮急匆匆追过来,在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李相公,沈祭酒进宫了,他们带了今科试卷。”

    赵煦轻叹一声,道:“半点不得闲啊。幼娥,你告诉赵佶,过几日我再找他玩。”

    说完,就回头向垂拱殿。

    赵幼娥连连长松一口气,刚才着实被吓了一跳,她见赵煦走远,连忙奔向赵佶的院子。

    赵煦走向垂拱殿,道:“他们定下三甲了?”

    陈皮道:“殿下,有一些名次了,具体的还得殿试,官家亲自定。”

    赵煦嗯了一声,快步回到了垂拱殿。

    李清臣,沈括已经在等着了,一见赵煦从侧门进来就要见礼。

    赵煦摆了摆手,道:“坐下说。名次定下了?一甲都是谁?”

    李清臣没有坐,抬着手,道:“启禀官家,臣等阅卷,遴选了二百九十二人,一甲三人,分别是毕渐,岑鑲……孟唐。”

    赵煦正低头喝茶,闻言猛的抬头,道:“谁?孟唐?是国舅孟唐?”

    沈括抬着手,神情平静,道:“官家,臣等阅卷,先是糊名,后是分段分批打分,而后汇总,不曾有任何偏袒作弊。国舅孟唐,才华出众,恩科试分居高,臣等不敢隐瞒。”

    沈括说着,拿出三道试卷,递上前。

    陈皮接过来,送给赵煦。

    赵煦没有看试卷,而是在思索。

    孟唐如果入了一甲,不管是状元,榜眼还是探花,那绝对是对朝野有巨大的震动。

    李清臣怎么会愿意?

    赵煦瞥着他,道:“大相公知道了?”

    李清臣道:“回官家,臣第一时间送来垂拱殿,还未禀告大相公。”

第六百七十五章 忌惮

    赵煦这才打开三道试卷,试卷上的名字已经被解开。

    第一张是毕渐的。

    赵煦入眼一看就点头,单说这版面,就漂亮的不像话,比刻印的要整齐,字迹清楚,看的十分舒心。

    赵煦慢慢看着,着重是论述部分。

    毕渐写了大约二百多字,从大宋面临的困境出发,提出了变法的必要性,紧迫性,同时隐晦的点出了‘绍圣新政’存在的诸多问题,包括:太过武断,急功近利,以及官吏任免中的‘党朋’问题等等。

    赵煦看了一会儿,放下毕渐的,又拿起岑鑲的试卷。

    岑鑲的卷面不比毕渐差多少,赵煦从头看去,暗自点头,目光落到了论述部分。

    赵煦看了眼,忽然双眼微亮。

    岑鑲的论述,比较毕渐,似乎更为深入一点。他具体列举了朝廷的弊政,尤其是抓着‘人浮于事’,晦涩的批评祖制,认为变法是时所必须,刻不容缓。

    赵煦看了一会儿,放下后道:“年轻的卿家们,还是很有想法的。”

    李清臣与沈括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对于考卷,是有选择的,所有反对变法的,通通被排除,被录取的,必然是支持变法的。

    赵煦说完一句,拿起孟唐的。

    孟唐的卷面,给人一种十分清爽的感觉。字迹娟秀,笔力清脆,像一个姑娘。

    赵煦不由得笑了一声,慢慢看着,到了论述。

    孟唐的论述,比毕渐、岑鑲写的更多。他引经据典,列举了从古至今的变法而强,点出了‘变’是恒强的根本,固步自封是亡国,改朝换代的祸根。

    赵煦脸上笑容越多,这孟唐的论述,确实比毕渐,岑鑲更为完善,有理有据,理应被戳为第一名。

    赵煦看了好一阵子,抬头看向李清臣,道:“这一甲,二位卿家是怎么看的?”

    李清臣抬起手,道:“官家,一甲应有殿试决定,请官家定下殿试日期。”

    赵煦稍稍沉吟,道:“殿试本来是一场极其重要的事,放榜按照计划,在三天后。殿试,就不用了。毕渐为状元,岑鑲为探花,孟唐……岑鑲为榜眼,孟唐为探花。”

    李清臣面色如常,抬手道:“臣领旨。”

    沈括一怔,旋即若有所思。

    若是开殿试朝会,孟唐怕是成为焦点,或许又是一番龙争虎斗,为日后埋下更多的祸根。

    赵煦又看了眼三人的试卷,道:“这三人,都放到江南西路,今科进士,一半放到江南西路,一半留在开封府与朝廷。以从七品做起,不放主官,以后依列如此。另个,再甄选一些人,放入大理寺。”

    “臣领旨。”李清臣抬手道。

    赵煦目光注视着李清臣,道:“大相公前些日子想要出京,巡视江南西路,被朕驳了回去。这说明,江南西路的事,确实有些严重,朕放心不下,打算提前南下,卿家怎么看?”

    李清臣是知道这件事的,神色犹豫的抬起手,一时间竟然没说话。

    沈括并不知情,对于赵煦突然跳到这个话题,有些意外。对于李清臣居然不出声,就更是诧异了。

    诧异跪诧异,他没有开口。

    李清臣犹豫着,还是没有出声。

    赵煦慢悠悠的拿起茶杯,道:“卿家有什么想法?”

    李清臣这才不得不开口了,道:“官家,北方边境未靖,诸事纷扰,臣认为,官家暂时不宜出宫,请官家三思。”

    赵煦放下茶杯,微笑不语。

    从章惇开口后,赵煦就感觉到,这帮大臣,大概率是不想他出宫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达成了默契,似乎还挺坚定。

    李清臣似也察觉了不妥,抬起手,沉色道:“官家,汴京不能没有官家坐镇,并且,官家出京,天下惶恐,臣等仔细商议,谏请官家留京。”

    赵煦忽然看向沈括,道:“沈卿家,你怎么看?”

    沈括没有料到突然扯上他,慢慢抬起手,道:“官家,此事,臣认为,当从长计议。”

    皇帝出京巡视,那是一件大事!大宋的皇帝,鲜少有出京的,更别说要环大宋一圈。上一次赵煦御驾亲征,让大宋上下心惊胆战,这一次哪怕是在国内转转,可当前如荼如火的情形,依旧令朝野忧心忡忡。

    赵煦再次看向李清臣,道:“李卿家,这件事无须再议。你带着考卷去见大相公,定下名次,尽早发榜。另外,朕出京,带大内禁军三千,先走威海,而后到苏州府,接着是泉州,而后到广南西路,再去江南西路,成都府路,而后再去秦凤路,河东路,而后回京。”

    李清臣见赵煦将过程都说了,知道反驳不了。并且,让他去见章惇,就是要他转达态度了,抬着手道:“是,臣领旨。”

    沈括不说话,他一直游离在朝廷之外,不会掺和太多。

    赵煦压住了李清臣,就转头向陈皮,道:“将孟唐叫入宫,晚上陪我跟圣人用膳。”

    “是。”陈皮应声。

    赵煦又看着李清臣道:“毕渐,岑鑲以及二甲前十,请大相公接见一下,在身边待一阵子,四月初,再放官出去。”

    “是。”李清臣道。不能阻止赵煦出京,其实对他或者章惇以及‘新党’来说,并没有什么意外,他们本来就没有抱多大希望。

    眼前这位年轻官家,在很多事情上表现的无所谓,甚至是对于权力,都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大度。

    但是!

    在他所坚持的事情上,没人能劝得动,以至于曾经一度到了‘帝相决裂’的边缘。

    等李清臣,沈括走了,赵煦拿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双眼微微眯起,道:“陈皮,你说,‘新党’,是不是该敲打一下了?朕感觉,怎么有些尾大不掉之势?”

    陈皮神色惊变,立马低头躬身,大气不敢喘,一个字没敢说。

    赵煦瞥着他,笑了笑,道:“朕就是随口说说。去吧,请圣人亲自下厨,咱们晚上在仁明殿吃。”

    “是。”陈皮声音平静如常的应着,转身从侧门出去。

    刚刚走出侧门,陈皮就拿出一块手绢,悄悄擦了擦而后渗出的冷汗。

    他素来知道朝局诡谲,危机重重,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可刚才赵煦那一句话,还是吓了他一大跳。

    若是‘新党’真的引起了年轻官家的忌惮,朝局大变,就在眼前!

    ‘新党’现在盘踞朝廷,正在推行‘绍圣新政’,轰轰烈烈之势,比神宗年朝严重十倍!

    要是‘新党’这个时候被清盘,那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陈皮不敢多想,擦了几下,急匆匆去往仁明殿。

第六百七十六章 新格局

    与此同时,青瓦房。

    李清臣与沈括,将刚才在垂拱殿发生的事,与章惇,蔡卞细细的转述。

    蔡卞坐在椅子上,道:“这件事,不出我们的意料。我们表明一下态度就行了。”

    对于赵煦出京巡视,他们确实需要阻止,却也知道有心无力,只能这样谨慎的表达态度。

    章惇倒是不在意,看着李清臣与沈括,道:“既然官家不想开殿试,那就不开,尽早定下名次,准备发皇榜。另外,太学以及南太学的事,要继续推进,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现在要抢时间。”

    沈括道:“下官明白。大相公放心,对于各路府州县的学政的整顿,国子监以及联合了御史台,吏部,礼部并与地方巡抚,知府衙门等配合,相信用两到三年就能整顿完毕,到时候,就能形成由下而上的育学体系,再有三到五年,每年就能培养上百万的读书人,我大宋,将再也不缺人才!”

    蔡卞正要喝茶,忽然正色道:“这个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标是‘人人能读书,人人可识字’,在修整好学政后,还要进行扫盲,对不读书,不识字的人,给他们机会!不能局限于年轻人,更不能划定某些人能,某些人就不能!对于那些条条框框,政事堂会一步步拔出,国子监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

    沈括连忙抬手,道:“下官受教,谨遵命令。”

    章惇道:“虽然说,用两三年已经很快了,但要是能再快一点就要快一点,我们现在有时间,也缺时间,趁着我们还能做事,就尽可能的多做一点。”

    “是。”沈括抬着手转向章惇。

    李清臣听着这话,沉色不语。

    章惇的话好像是在说,他们年纪大了,趁着身体还行多做点事情;可是不是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危机感!?

    ‘新党’现在看似风光,掌握朝堂,得到了官家前所未有的信任与支持,掌握着巨大的权力,但是,‘元祐更化’一直是他们心中的刺。

    他们不止是担心未来,未来的孟皇后,未来的皇帝,还有不久的将来。

    官家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信任,可这种‘信任’时时刻刻在经受考验,没有人知道,官家会不会哪一天突然转变态度。

    神宗年间以来的教训,太过深刻!

    章惇说完,转向蔡卞,道:“元度,我是出不去了,你在官家离京之前,先去一趟江南西路。”

    蔡卞应着章惇的目光,瞬间会意,坐正身体,认真的思索再三,道:“好。不过,事先得与宗泽等人讲清楚,说明白。”

    章惇剑眉微动,沉声道:“这件事,我来办,你这一趟,万不能出岔子!”

    蔡卞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会……”

    “下官请命,与蔡相公一同去。”突然间,李清臣插话。

    沈括本来还不明白,可李清臣这一开口,他陡然明悟了。

    神宗年间的‘王安石变法’,本也轰轰烈烈,神宗皇帝极力支持与推动。可在一系列乱象面前,逐渐动摇,以至于两度将王安石罢相。

    若是,当今的年轻官家,看到了下面的乱象,会不会也心思动摇,重演旧事?

    “不用。”

    不等沈括想更多,章惇就淡淡道:“你留在京里。王存不日就会回京。官家还与我提了一口,开封府的地位要提升,曹政应当正式拜参知政事。”

    李清臣张嘴要说话,一时间又没说出口,看着章惇怔怔出神。

    蔡卞拿起茶杯,也没有说话,心头默默思忖。

    现在的朝局,越发的复杂,莫测了。

    苏颂执掌咨政院,文彦博,王存列位政事堂,外加一个苏轼掌握的工部,这是一股难以忽视,并且已经可以影响他们施政的力量了。

    朝廷里的大人物,如果真要排位的话,大致应该这般:章惇,苏颂,王存,蔡卞,文彦博,林希,许将,李清臣,外加一个即将拜参知政事的曹政。

    正好对应了九人!

    ‘这就是官家想要的朝廷格局吗?’

    蔡卞暗自揣度着。

    现在的朝局,看似纷杂,却也是有条理可追,全部都是宫里那位年轻官家一手推动。

    蔡卞又想到了六部的其他几位尚书。

    工部尚书苏轼,刑部尚书来之邵,户部尚书梁焘,在现在的体制下,这三人是最有资格入政事堂的。

    能力,品行,声望都可以,但九人格局已经形成,这三人是不是,就进不来了?

    蔡卞想了许久,还是暗自摇头。

    那位年轻官家的心思,不止是他琢磨不透,哪怕是章惇也难以看清楚。

    蔡卞能想到的,李清臣多多少少同样能想到,微微点头。

    章惇转而面露一丝轻松笑意,道:“今科的进士还是有很多不错的,是该见见。就在太学里见,沈祭酒,你安排一下,放榜的三日后,我们几位政事堂的辅臣都去,既是对今科进士的勉励,也鼓舞后学。”

    沈括抬起手,笑着道:“大相公说的是,下官回去就做安排。”

    章惇又看向蔡卞,道:“元度,你再找曹政聊一聊。放榜之前,政事堂会开个会,由你来举荐,而后官家会下诏,让他将开封府的事,做些安排,主要精力,要放到政事堂来。”

    蔡卞道:“好。春耕就要开始,我还得下去看看,官家要提前出京,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章惇道:“我来,邦直,你去见苏相公,请他的大印松一点,必要的话,请他吃顿饭。”

    李清臣想了想,道:“苏相公倒是知道大局,不会与我们太为难,我担心的是王相公回来之后。”

    王存回来,‘旧党’的势力大增,情势可能会发生他们无法预料的变化!

    砰

    蔡卞将茶杯放下,冷哼一声,道:“没什么可担心的。朝廷自有规矩,我们要按规矩办事,他们更要!要是谁乱来,就拉出来,树个典型!我看他们不要脸到几时!”

    章惇余光注视了他片刻,道:“官家之前与我说,想要给政事堂建一个正式的衙门,我婉拒了。但人越来越多,政事堂确实坐不下,裴寅,你待会儿去找陈大官,请他对政事堂扩建,休整一下。”

    裴寅上前一步,面色不动,道:“是。”

第六百七十七章 巧与不巧

    晚上,仁明殿。

    孟皇后在偏殿里操弄着桌子,准备着今天的晚饭。

    孟唐则抱着权哥,正在陪他玩。

    权哥长的白白胖胖,抓着孟唐的手,掰来掰去。

    孟皇后瞥着,笑着道:“待会儿官家来了,你与权哥稍微远一些。权哥谁抱都行,就是官家抱就闹,也不知道为什么……”

    孟唐倒是很喜欢这个大侄子,孟家就他们三人了。

    孟唐抬头看向孟皇后,道:“姐,官家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孟皇后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孟唐其实已经有预感了,将权哥抱正坐直,看着孟皇后,轻声道:“姐,是我落第了吗?”

    孟皇后其实也不知道,虽然旁敲侧击的询问过陈皮,但陈皮并没有透露。

    “不清楚。”

    孟皇后情知今晚这顿饭不简单,越发认真的准备。

    孟唐神情有些凝色,迟疑,道:“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偏殿里,只有他们三人。孟皇后的手没有停,道:“你参加这次恩科是怎么想的?”

    孟皇后一直不希望孟唐参加这次恩科,更不希望他入仕。在皇家票号待着,或者去江南求学都好,就是不能沾染官场。

    孟唐犹豫了下,道:“我本来也不想参加的,是……蔡相公的人找到了我。”

    孟皇后眉头一皱,神色警惕起来。

    蔡卞让孟唐参加这次恩科?什么目的?

    孟唐看着孟皇后的神色,连忙安慰道:“蔡相公不是那种背后算计他人的人,他找的也不只是我,大概是因为不想这次恩科太过难堪。”

    这次恩科的参考人数,相较于往年,差点腰斩,着实是令朝廷的脸面十分不好看。

    孟皇后是历经风雨,现在还在风雨飘摇中的人,哪里会信这样的鬼话。

    她深吸一口气,满脸肃色的道:“待会儿官家来,若是问你,你就说想留在皇家票号,至于落第不落第,外放不外放,朝廷那些人的想法,你不用顾忌,我来为你料理。”

    这是她唯一的弟弟,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孟唐跳入火坑。真要是跳进去,她再想搭救就晚了!

    孟唐表情越发犹豫了。

    孟皇后知道他的想法,顿时冷声道:“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还有,章家姑娘的事,你给我收点心!”

    说着,她走过来,将权哥抱起来,放到一旁的四方小床内。

    孟唐连忙站起来,道:“姐,不是我想做官,可我……”

    “够了!”

    孟皇后怒视着他,道:“我说了,这件事,你听我的!”

    孟唐不想忤逆她姐姐,默默一会儿,道:“好。”

    看着孟唐颓然的神色,孟皇后没有说话,绷着脸,继续忙着饭桌上的事。

    孟皇后自然知道孟唐心里所想,没有一个男人不想科举入仕,没有一个男人不想步入官场,一展宏图,封侯拜相。

    孟唐出自孟家,孟家当初多显赫额?

    爷爷是高太后亲信,执掌殿前司,孙女更是当朝皇后,显赫的已无以复加!

    孟唐怎么可能甘心在皇家票号做一个账房先生?

    但是孟皇后已经下定决心,不能让孟唐入仕!

    一旦孟唐入仕,对孟唐,对她,对权哥,都是不可预测的巨大危险!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姐弟不聊天的吗?”

    忽然间,赵煦笑着迈步走进来。

    孟唐,孟皇后连忙起身见礼。

    赵煦摆了摆手,径直来到小床边,将权哥给抱了起来,逗弄着道:“权哥,想父皇没有?”

    小家伙怔怔的看着赵煦,而后就转脸看向孟皇后与孟唐,脸上写满了‘求救’二字。

    孟皇后微笑着走过来,道:“臣妾刚刚还与慕古说,落第就落第,不如安心去求学,以后再好好考,他还年轻,不急于一时。”

    孟唐躬着身,站在孟皇后身后,没有说话。

    赵煦抱着权哥,看向孟唐,道:“没有落第。中午的时候,大小主考官来找朕,定下了一甲。慕古的答卷很不错,本来应该能挣个状元,榜眼的。到底是国舅,若是得了榜眼,状元,难免有人说闲话,朕就压了压,定下了探花。慕古,你会不会怨朕多事?”

    孟皇后与孟唐都是一怔。

    孟唐,一甲第三,探花?

    这怎么可能?‘新党’那些人怎么可能答应!

    孟皇后陡然醒悟,抿了抿嘴,静静的看着赵煦。

    能迫使‘新党’改变想法,录取孟唐的,只有眼前的官家了。

    相比较与孟皇后的忧心忡忡,孟唐则是惊喜交加,连忙抬手道:“臣不敢。”

    赵煦颠着权哥,看了眼桌上的菜,道:“那就好,坐下说。”

    孟皇后瞥了眼孟唐,随着赵煦坐下。

    孟唐收到了孟皇后警告的眼神,表情变了变,小心翼翼的坐在赵煦对面。

    赵煦将权哥放在双腿间,看向孟唐道:“也不用瞒你,你的录取,虽是朕给几位相公说话了,但你不要小看几位相公,他们的心胸没有那么狭隘,有些事,朕都不计较了,他们也不应该计较,安心就好。”

    孟唐极力保持平静,道:“是。”

    孟家是铁杆‘旧党’,孟皇后又占据这么重要的位置,已经不是心胸大小的问题了。

    孟唐得了今科探花,在朝野必然会有无数暗流涌动。

    ‘旧党’的不断回归,这位‘旧党’国舅又得探花,会向朝野传递什么样的讯号?

    赵煦从孟皇后手里接过茶杯,与她道:“你也放松一些,不必要那么紧张,好像有人时时刻刻盯着你,要害你一样,即便有,有朕在,莫怕。”

    赵煦,是孟皇后最大的依仗,是她能走到今天的支柱。

    孟皇后展颜一笑,道:“臣妾知道。”

    赵煦见她俏脸如画,也笑了,将不安分的权哥抱着站起来,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朕是信的。慕古,你得了探花,有什么想法?”

    孟唐身体一紧,先是看向赵煦,而后又悄悄看向孟皇后。

    孟皇后神色不动,手里还在忙活,应着孟唐的目光,全是严厉警告。

    孟唐犹豫着,不等他开口,忽然赵煦又道:“你与章家姑娘的事再等等,大相公那边还好说,章相公有些固执,朕找机会,再劝劝。”

    孟皇后轻轻给赵煦盛了碗菜,一直没有插嘴。

    她其实知道,赵煦一直在尽力弥合‘新旧’两党,企图打造团结的朝廷,孟唐与章家姑娘的事,好巧不巧。

第六百七十八章 九位

    孟唐对赵煦躬着身,神情越发的别扭。

    他自然希望入仕,也很想娶的心上人,可他不是普通人,牵扯了太多!

    入仕有‘新党’这座巍峨不可攀的大山,还想娶‘新党’魁首家的姑娘,简直是天方夜谭!

    面对着孟皇后不动声色的警告,孟唐心里挣扎再三,躬着身道:“官家,臣……想去游学。”

    赵煦仿佛无所觉,给权哥小嘴塞点吃的,道:“你又不是一心治学的人,刚刚及第,游什么学。十三弟我派去了广南,随种师中一起出征大理,你也去吧,混点资历,回来去江南西路,去周文台手底下,好好学学。”

    孟皇后神情越紧,心头反复再三,还是与赵煦轻声笑道:“官家,广南偏远之地,又要打仗,臣妾就这一个弟弟,能不能……留在京里?”

    赵煦伸手给权哥擦了擦下巴,目光平静的看向孟皇后。

    孟皇后神色微紧,连忙道:“官家,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慕古,不适合做官……”

    “孟唐,你说。”赵煦转向孟唐。

    孟唐神色畏惧变幻,见孟皇后没有再给他眼色,暗自咬牙,道:“臣,听官家的。”

    孟皇后正转头弄饭菜,背对着赵煦的眉头紧拧,神情化不开的凝色。

    赵煦这才微笑着点头,道:“男儿就应该有些梦想,不能一心退缩,躲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圣人的亲弟弟,是朕的小舅子,要是有什么人欺负人,受了气,尽管来告诉朕,朕为你做主!”

    孟唐绷着脸,躬身道:“谢官家。”

    这会儿他的,心头是千头万绪,无数杂念。他从未想过,他会是这次恩科的探花,更没有想到,赵煦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前程。

    赵煦这才满意的笑了,道:“待会儿,你去枢密院,青瓦房见见二位相公,也不要多说什么,就是闲聊。你是当朝国舅,拿出点气势来,咱们家还用怕着谁?”

    孟唐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只能低着头道:“是。”

    孟皇后已经恢复过来,微笑着将一碗菜递给孟唐,道:“官家的话记住了,认真做事,不要多想其他。”

    孟唐看着孟皇后表情微笑,眼神严肃警告,心里如坠大山,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我记住了。”

    孟皇后坐回来,看向赵煦怀里的权哥,道:“官家,给我吧。”

    赵煦道:“没事,我来喂。对了,幼娥的事,你是长嫂,也得上上心,母妃那么挺愁的。”

    孟皇后轻笑着道:“母妃是挑花了眼,那么多贵公子,着实不好选,昨晚臣妾还与母妃说了,认真看几个,再过两年再定,母妃却说今年就要定……”

    赵煦正给权哥喂饭,闻言摇了摇头,道:“都太急了,从容一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宋进入了一种快节奏的氛围中。

    宫内,宫外,政务,军事,乃至于宫内公主的亲事,都急切了起来,仿佛未来会有什么惊天大变,着急忙慌的要早日定下来。

    孟皇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官家,九弟也到了年岁,是否该安排亲事了?”

    赵煦一怔,陡然惊醒,道:“是啊,赵佖还没婚配,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你什么人选?对了,赵佖虽然是个盲人,但已经在学习盲文,有才华,温文尔雅,不能随便找人给他,对了,也不能委屈人家姑娘,找机会,给他们安排相亲,朕也去,给他掌掌眼……赵佖别看他装的很成熟,内心其实还是很胆怯的,自卑的,不能让人欺负他……”

    孟皇后见赵煦突然说这么多,不由得笑了,道:“官家且宽心,九弟还不算大,来得及。臣妾待会儿去见母妃,请母妃先帮忙看看。官家要是亲自去,阵仗未免太大了一些,容易吓着人家……”

    赵煦想想,道:“也是。不过,我们这几个兄弟,我最喜欢老九了,得上上心。武贤妃……让她出家吧。”

    武贤妃,当初在向太后谋害赵煦的计划中,扮演了协助者的角色。在赵煦堪破这个案子后,向太后被高太后送出宫,名义上是为‘神宗皇帝祈福’,不多久就‘思念过度而病逝’。

    武贤妃则一直被软禁在宫里,高太后在是,赵煦亲政还是。

    若非顾及赵佖的兄弟之情,武贤妃也早就‘病逝’了。

    孟皇后对于两三年前的事,也是记忆犹新。

    当初她不过是个傀儡,根本插不上手,还是事后知道的。

    她有些犹豫,瞥了眼孟唐,凑近低声道:“臣妾听说,武贤妃宫里发现过纸人。”

    赵煦顿时想到了,道:“巫蛊?”

    孟皇后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赵煦一笑,道:“朕不信这东西。送她去道观,好好洗一洗吧。这件事,不由陈皮来做,你来做。”

    孟皇后静静看着赵煦,一时间没明白其中缘由。

    赵煦却又转头看向了孟唐,道:“去了广南,先跟着种建中,好好学学。而后替朕照顾一下赵似。这小家伙,有时候老实,有时候又皮的很,他这个年纪,极容易走歪。赵佶那小混蛋……现在想想我都来气。”

    这些皇家的事,孟唐不敢多嘴,只能低头应着。

    赵煦忽的又转向孟皇后,道:“你是长嫂,赵佶再要胡来,你要学会用家法,虽然我废了他的爵位,可他到底姓赵,该管的还是要管。”

    孟皇后更加糊涂了,任由她怎么聪慧一时间也无法领悟赵煦的用意。

    赵煦不管这些,低头喂着权哥。

    小家伙似不太愿意吃,不是小嘴不张,就是缩头,摇头晃脑。

    赵煦气笑了,道:“你这小家伙,等你长大一些,看我怎么揍你。”

    孟皇后与孟唐对视一眼,隐约觉得赵煦的话意有所指,可两人都想不透彻。

    赵煦硬是给权哥喂了几口,将他抱起来,递给孟皇后道:“还是圣人你来吧,朕是搞不定他了。”

    孟皇后连忙收敛情绪,接过权哥。

    没了权哥压腿,赵煦轻松了不少,端起身前的菜碗,道:“吃饭吧。咱们各司其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圣人,过些日子就是朕的生辰了,不要大操大办,你宴请一些在朝九位相公家的大娘子小娘子就行了,不用搞什么祝寿了。”

    ‘九位相公?’

    孟唐敏锐的抓到了这一点,目露疑惑。

    政事堂满打满算六位,怎么突然变成了九位?

第六百七十九章 万象

    在恩科结束后的第十天,皇城墙下,围满了人,他们在焦急等待。

    纵然是朝野如沸,可对于科举,还是有着无数人有着狂热之心,希冀着一朝上榜天下闻。

    “来了吗?”

    人群之外,一辆马车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冷漠声,道:“放榜了吗?”

    “大娘子,还没有。”门外的中年人看了眼城墙,连忙回马车道。

    这马车一看就不一般,里面坐的人,自是非富即贵。

    女子的安静了一会儿,道:“二郎人呢?”

    中年人道:“二郎出城游玩了,说是明天回来。”

    女子的声音多了一些高兴,道:“看来,他还是知道轻重的。等着吧,放榜之后,无论是否上榜,都让他出去游学,挂着候补,不要入仕。”

    “是。”中年人应着话。

    另一边,一家子围着一个年轻人,紧张不已,都在盯着城墙。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道:“四哥哥,别担心,你这次肯定能中的,你都考了三次了……”

    那年轻人都快三十岁了,两鬓有些白发,瞥着四处若有若无的目光,头皮发麻,低声道:“我这次倒是不想中……”

    老母亲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道:“胡说八道,这次一定能中!”

    他父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看就是老来得子,摸着胡子,忽然道:“你是在担心什么?”

    年轻人又瞥了眼四周,道:“我恩师不想我来参加这次恩科,说是后患无穷,会被人秋后算账。”

    这位老父亲明显也是知道一些的,若有所思状的道:“你老师说的不是没道理,别看变法声势这么大,一旦出事,倒塌也会迅雷不及掩耳,那时被秋后算账,是必然的!”

    老母亲一听,连忙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走吧,免得被人认出来。”

    年轻人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不中,将来少受一些牵累。”

    老父亲也感觉到了四周的人群不太寻常,叹了口气,道:“早知道,不该让你参加的。”

    年轻人神色无奈,心头是惴惴不安。

    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一群人,从他们穿着上看,就是寒门子弟。

    为首的年轻人颇为高大,语气也是自信爽朗,道:“这次我定然能中,入仕为官,一展抱负!”

    他身旁有几个年轻人,道:“汪兄说的是,待你入仕为官,可不能忘了我们!”

    “是啊,为了你能读书,我们几家可是快饿死了。”

    “汪兄,不说其他,至少也要带我们几家走几步,不能继续窝在那山沟沟,我是穷怕了!”

    这位‘汪兄’环顾一圈,越发大声道:“你们放心!若是我为官,绝不会亏大你们,只要我有的,你们都会有!看到了那些人了吗?他们只是七品官,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家仆上百,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不止有大宅子,更有良田无数,就是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每年都有大笔的佃租,足够吃喝好几代……”

    一群人看向宫门进进出出的人,无不神色羡慕。

    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只有十几岁,年轻稚嫩的李纲,背着手,一脸颓然。

    虽然还没有揭榜,但他已经十分清楚,他不会中第。

    虽然早就料到了,这次也只是来体验一下,可还是难免失落。

    “也不知道父亲知道了,会不会对我失望?”李纲目向南方。他知道他父亲李夔正在南方做事,一时半会回不来京城。

    与此同时,政事堂。

    毕渐在这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充当普通的文吏,在其中穿梭,接触的都是大宋最高层的大人物。

    “怎么样,紧张吗?”裴寅从文彦博的值房出来,刚要回转青瓦房,看到迎面而来,面露凝色的毕渐,笑着说道。

    毕渐还不知道一甲早就定好,双手托着一盘子的公文,苦笑道:“裴兄就取笑我了,刚刚从蔡相公那出来,说是王相公很快就会回京,要我清理一间值房给王相公,我正头疼……”

    政事堂的关系十分复杂,王存本来是有值房的,后被章惇下令挪作他用。政事堂的房间本就不多,还要收拾出一个合适王存的位置,哪那么简单?!

    裴寅却不管,笑呵呵的道:“这事啊不着急,还要几天,走,我们出去喝顿酒,回来我就告诉你一件大好事!”

    毕渐看向宫门方向,有些迟疑的道:“裴兄,马上就要放榜了……”

    “说了,喝完酒,我就告诉你一件天大是喜讯,走吧。”裴寅二话不说,拉着毕渐就向外走。

    毕渐唉唉两声,就看到岑鑲迎头而来。

    岑鑲的脸色比毕渐还苦,抬手与裴寅,毕渐道:“二位先别急着喝酒了,户部那边缺人手,要请调我们政事堂一些人过去。”

    裴寅顿时心里明了,这户部借人,还有借到政事堂来的?分明就是冲着恩科这些新晋进士去的。

    不过,不管去哪里,这一届恩科的进士,只要不乱来,将来必然前途无量!

    裴寅松开毕渐,伸了个懒腰,道:“这酒是喝不成了。户部啊,我是不太喜欢,市侩。你们要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户部是借人,又不是征调。行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说完,裴寅转身就走了。

    “周舍人,今天有些奇怪……”岑鑲面露疑惑的转向毕渐。

    毕渐心里都是事,无奈的道:“先不管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放榜?”

    岑鑲倒是豁达一些,道:“去看太煎熬了,等别人来告诉我吧。户部你去不去?吴侍郎,梁尚书找了我好几次,说是恩科之后,放我去南方,主导转运司的裁撤与收尾。”

    毕渐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去了,我待会儿还得去通政司,而后去吏部,着实没得空。”

    “那就顺道去看看放榜,看完了,回来告诉我一声。”岑鑲说完,就向里面走,他是真的不打算去看了。

    看着岑鑲的背影,毕渐深吸一口气,暗自警醒的道:“我这养气功夫还是不行啊……”

    虽然这样说,他还是转头向宫门走去。

    这是科举啊,事关前途,又有几人能轻松以对?

第六百八十章 去向

    皇城下。

    在越来越多人的围聚下,穿着礼部与国子监官服的官员,端着厚厚的黄纸慢慢走过来,在禁卫的保护下,开始刷墙,准备贴榜。

    人群顿时拥挤起来,不断向前。

    禁卫连忙阻拦,接二连三的吆喝,保护礼部与国子监的官员。

    在不远处的茶楼,李清臣与沈括对坐,看着他们的手下开始张榜。

    这应该算是他们工作的最后的收尾,张榜之后,没有什么幺蛾子,意味着今年恩科,他们最后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沈括环顾着不远处的人群,感慨道:“不管怎么变,这个科举,是最能牵动人心的。”

    “也不乏铮铮铁骨之辈,不屈于外物。”李清臣淡淡说道,语气中都是鄙夷不屑。

    沈括听着,暗自摇头,没有接话。

    两人话音刚落,不远处就突然爆发了各种大喝大叫声。

    李清臣目光扫视着那些人,面无表情的喝茶。

    沈括转着头,心里暗思:又是一代人。

    他是从科举走过来的人,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进士,也看过了一个又一个相公,朝廷风风雨雨几十年,六十多的沈括,见了太多大场面,名场面。

    果然,他又见到了一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我中了!我中了!”

    人群中,突然间有个中年人跳了起来,呼天抢地的大喊,喊叫声中,顺手将衣服给脱了下来,向天上抛去。

    来看榜的还有不少姑娘与大小娘子,见状纷纷尖叫,扭头就跑。

    迅速有衙役跑过来,将这个人给叉走。

    这个的声音未消,人群中又是一阵紊乱。

    在吵闹声中,衙役跑过去,看到了一个人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不断抽搐,连忙抬走,高声喊着郎中。

    “二十六,我是二十六,哈哈哈……”

    有一个挤进去的年轻人突然大叫,激动无比的转身往回跑。

    他话音未落,十几个中年人蜂拥而来,拉着他就急声问起来。

    “你婚配了吗?哪里人士?”

    “我有女儿,彩礼千贯,再送你们一个大宅子,仆从二十……”

    “跟我走跟我走,我女儿貌如天仙,绝对是你的良配!”

    这个人都傻了,被一群人拉拉扯扯的带走了。

    李清臣看着直摇头,道:“你盯着吧,我回衙门看看。”

    沈括点头,道:“应该无大事。”

    李清臣也这么想的,他衙门事情还很多,看几眼就够了。

    而此时,原本希冀着不中的那一家人,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他中了三甲。

    他们的心情无法形容,说不想中,其实是渴望中,可真中了又忧心忡忡,反反复复,难以定心。

    一家人相互对视,个个表情都十分复杂。

    马车里,贵妇人也听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她家二郎中了二甲第九。

    疑似官家的中年人站在马车旁,静静立着。

    马车里一片安静,中年人知道,他家大娘子怕是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现在朝野对‘新党’的反感程度前所未有,抵制这一次的恩科是甚嚣尘上,参与这次恩科的会成为过街老鼠!

    许久之后,贵妇人冷漠的声音响起:“将他抓回来,即刻送往苏州府,关在府里,不准他外出,对外就说去江南养病,外人一律不准他见。”

    “是。”中年人平静的应着。

    另一边,李纲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没有什么颓然,倒是松了口气。

    他确实没有抱着中第的心思,看到确实没中,也算了了心事。

    “还是回老家,潜心读书吧。”

    李纲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思忖。

    他父亲常年奔走,先是跟着吕惠卿打仗,后来调去做什么安抚使,而后入京,没半年又出京。

    父子相聚的日子,着实不多。

    他的老家在无锡县,离江南西路不多远。

    他这么说,其实是想他父亲李夔了。

    李纲这边刚走,毕渐就出现在城墙下。

    他的名字异常的夺目,因为是在第一个。

    他看着怔怔出神,哪怕心里有所预计,但看到了,心头还是惊喜与震惊交错,来来回回,令他无法安宁。

    好一阵子,他才恢复镇定,轻声自语道:“岑鑲第二,孟唐第三……”

    他又将二甲,三甲看了一遍,见到了不少熟人,暗自点头:‘倒是没有太过刻意。’

    他从这些中第名单中看出来了,朝廷并没有完全将一些人排除在外,包括顽固的‘旧党’门第。

    一些人的姓就足够让毕渐知道他们出自哪门哪户了。

    他看了一会儿,就急匆匆的走了,他要去几个衙门,耽误不得。

    皇家票号。

    朱浅珍站在门前,看着一匹红色打马,打马放鞭的缓慢穿过,同时信使高声大喝。

    “恭贺李府三郎讳钧高中二甲三十二!”

    鞭炮声噼里啪啦,马蹄声阵阵,不知道引来了多少羡慕的目光以及议论声。

    朱浅珍并不知道这李均是谁,哪一家,并不影响他高兴,与身后一同看热闹的伙计们道:“我们家那个就是功课不认真,等我回去,得好好督促一下,看着人家孩子登科,着实令我羡慕……”

    他身后一个跟了他十几年的伙计,笑着道:“掌柜的,不是我打击您,就您那三位公子,做生意都是好手,可要是正经写字,握笔都费力,怕是童试都过不去……”

    朱浅珍长长叹了口气,道:“都怪我,早年没怎么上心,现在都十五六岁了,怕是来不及了……”

    朱浅珍虽然比朱太妃大几岁你,可有孩子却是比较晚,比赵煦小了好几岁。

    另一个伙计探过头,道:“东家,其实也不必要去考,以您的地位,求官家赐个同进士出身不难吧?”

    大宋的入仕是十分宽松的,赐同进士出身,除了考,就是皇帝的赏赐,一旦赏赐了,就是正式的功名,可以与进士一样的晋升了。

    由于这种‘赐’代表了皇帝的宠信与破格,往往受赐的人,发展会非常迅速!

    朱浅珍倒是想过这个,一来二字还小,二来,他生性谨慎,不敢贸然开口。

    鞭炮声还在响,喊叫声若隐若现,朱浅珍心头一阵羡慕,忽然转过头,人群中没有看到孟唐,歪头看去,就看到孟唐还在忙活。

    他扒开人群,呼喝着让他们干活,独自来到孟唐身前,微笑着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孟唐见四周没人,这才低声道:“前几天,官家将我叫进宫一同用膳,与我说了。”

    朱浅珍不意外,道:“去向定了?”

    孟唐越发低声道:“官家想让我锻炼锻炼,去广南西路。”

    朱浅珍点头,道:“我听说,十三殿下也去了,是个好机会。有些话,我不说,你也应该心知肚明。既然官家不计较了,你们也不要老是纠结不放,做出成绩来才是关键。”

    孟唐默默不说话,他小小年纪,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

第六百八十一章 拓边

    绍圣元年的恩科,在一众目光中,有条不紊的收尾。

    朝廷的抢人大战也直接掀开,进入白热化。

    朝廷各级衙门都急需人手,尤其是年轻的新鲜血液,哪怕有赵煦定调,对这些人的去向进行了划分,可细节上还是有诸多可操作的。

    政事堂,枢密院,六部,国子监,大理寺,御史台等等,一些主官都亲自下场抢人。

    除了一甲,尤其是敏感的孟唐外,其他三百人,近乎被瓜分一空。

    面对这种情形,吏部尚书林希坐不住了,这着实打乱了吏部的计划,不得不拒绝各部门的要求。

    各部门又没有私心,完全是为了公事,理直气壮的与这位林相公辩论,要求吏部走程序放人。

    这种情况,政事堂的几位也不好说话,打起了太极。

    最终,这场抢人大战,变成了御前官司。

    赵煦也没料到,着实是花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这些重臣安抚住,顺手将今科士子的前程给安排了。

    绍圣元年,三月初。

    垂拱殿。

    章惇,章楶,蔡卞,文彦博,王存五人正襟危坐的坐在下面。

    赵煦同样身形笔直,他的桌上,摆放着三份国书,分别来自辽国,西夏,吐蕃。

    赵煦拿起辽国的国书,又再次认真看去。

    辽皇的开篇很老套,很是热情的赞扬了素未谋面的赵煦一通,溢美之词溢于言表;中间是回顾了两国友好交往史,大谈两国历代贤君,尤其是宋仁宗。最后,才是‘乐见息戈,免祸灾劫’。

    辽皇的态度从这份亲手所写的国书里可见一斑,对于大宋极其热忱的‘互市’,他们并不感冒,即便在边境问题上向大宋退让,‘互市’是一点没有松动。

    赵煦审视着,心里也是暗自摇头。

    若是辽国能答应互市,那对大宋来说,绝对是巨大利好,可惜,辽国也不是傻子。

    沉吟良久,赵煦抬头看向王存,道:“王卿家深入虎穴,勇于抗拒契丹,不堕我大宋威仪,朕深感欣慰,赏!”

    王存已经洗漱过,还是难掩风尘仆仆之色,连忙站起来,抬手道:“臣不敢当。”

    王存之所以去辽国,是赵煦对他‘抗拒新政’的惩罚,本就没打算他会活着回来,当时萧天成刚刚被赵煦给杀了。

    王存活着回来了,是以,现在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格外小心谨慎。

    赵煦又看向章惇,道:“大相公,你怎么看?”

    章惇道:“官家,辽国这种态度,我们事先已经知道,无非是在等这份国书。辽国不想打,我们也不适合打,暂且就放置。请官家手写一封国书,回馈辽国,已定辽国边境之安宁。”

    赵煦面色不动,目光看向章楶,道:“章卿家?”

    章楶侧身,道:“官家,臣已经对燕云十六州等进行布置,对辽国进行严密的渗透与监视,确保他们不是诈和。”

    章楶这是‘就事论事’,秉持着他‘不参与朝政’的原则,没有发表看法。

    “文卿家?”赵煦又看向文彦博。

    文彦博老的不像话,身体枯瘦,他动了下,与赵煦道:“官家,臣认为,即便辽国要和,我大宋也需要保持对辽国的压力,北方的兵力,不宜撤回太远,还需不断提醒辽国,我大宋军队的存在。”

    赵煦双眼微微眯起,看着文彦博,伸手拿起身边的茶杯。

    蔡卞也有些意外的看向文彦博,这位老相公,居然不劝息兵?

    旋即,蔡卞就心头若有所动,道:“官家,臣认为,水师,可以动一动。”

    赵煦喝茶的嘴一顿,抬头看向蔡卞,面露异色。

    “不错!”

    赵煦放下茶杯,看向章楶,道:“章相公觉得?”

    章楶面露推敲,片刻就道:“臣认为可以。”

    赵煦道:“好,在朕出京之前,命郭成率水师北上,沿着半岛北上,转一圈,必要的话,火炮狠狠的放!”

    王存神色犹豫,还是道:“官家,水师本来是奇兵,若是辽国知晓,跟着新建水师,怕是……得不偿失。”

    赵煦笑容更多,道:“我就怕不建,他要是建了,我还得帮忙!简单来说,辽国不应该修生养息,要穷兵黩武,要年年征战不休!至于他们新建水师,哼,徒劳无功,有的他们哭的时候。”

    王存见状,便没有再多说。

    赵煦见他们都不说话了,又拿起西夏李乾顺的国书。

    李乾顺的国书,就相对来说‘恭敬’了,先是大谈辽国与西夏的翁婿关系,澄清了大宋才是西夏的宗主国。接着是含糊其辞的请罪,请求‘以民生为念,望万世太平’。

    后面还有进贡的礼单,除了金银丝绸之外,还附赠了三百头牛羊。

    “李夏,你们怎么看?”赵煦拿起刚才未遂的茶杯,再次喝茶。

    蔡卞瞥了眼章惇,道:“官家,李夏还有存在的必要,暂时不能灭亡,否则辽国必然会调转枪头,于我来说,弊大于利。臣以为,暂且弃置不顾,等我大宋国内的变法稍稳,再兴讨伐之师!”

    赵煦微微点头,忽又看向文彦博,道:“文卿家?”

    文彦博拄着拐,微微侧身,道:“官家,臣认为,吕惠卿在成都府路讨伐吐蕃,李夏与吐蕃素有冤仇,又在吐蕃侧翼,可命李夏从侧翼先行进攻。从,则大利。不从,便坐实李夏不臣,随时可讨伐。”

    这次不止是蔡卞了,哪怕是王存都向文彦博投来异样的目光。

    章惇回头看了文彦博一眼,目色平静的与蔡卞对视一眼。

    他们回朝已经两年了,与前面这位年轻官家相处日久,哪里会察觉不出,文彦博的话,太像这位官家的手段!

    实际上,赵煦也意外,这老东西莫不是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

    赵煦放下茶杯,道:“好。就按文卿家的意思办。现在,吐蕃?”

    三份国书,在场的几人都已经看过。

    相比较于辽国,西夏,吐蕃是最不再大宋眼里的。

    章惇道:“官家,吕惠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预计四月初发兵,争取一战拿下青塘!臣等已经计划,一旦拿下,就挪百姓七十万,以彻底站稳脚跟,以此为基,不断拓边,收复故土!”

第六百八十二章 蛔虫

    赵煦笑着点点头,再次看向文彦博,道:“文卿家,你怎么看?”

    一众人不由的再次看向文彦博,这位老相公的两次开口,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甚至,蔡卞都在猜测,文彦博是否是受到了赵煦的授意?

    再多想一点,官家为什么会授意文彦博?是否意味着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等他们多想,文彦博便侧着身,到:“官家,吐蕃,疥癣之疾,以吕惠卿的能力,处之错错有余。臣所在意的,反而是大理国。自汉唐以来,南诏多有不臣,大理国更是礼法崩坏,伦理不存,单单是复位段氏,不足以令纲常有序,天道循环。”

    赵煦深深的看了眼这老东西,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自汉唐始,无不想将云之南纳入版图,却鲜有成功。赵煦从很早就透露了这方面的意图,但大理国不是西夏,不能强行‘入侵’,这在‘道德’上有碍,哪怕这次借着高氏篡位,大宋可名正言顺的出兵,可想要吞并大理,还得‘师出有名’。

    赵煦隐约明白了,这文彦博是人老成精,看穿了他以及朝廷不好开口的意图。

    “那,文卿家认为当如何?”赵煦笑呵呵的说道。

    赵煦这个态度,令王存暗自震惊,盯着文彦博,转而就在想,官家是否与文彦博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变得亲近了?

    文彦博对投来的目光熟视无睹,道:“官家,南诏故国早已不存,段,高等皆篡位而来,得位不正,民心不附,剿灭高氏,复位段氏之后,当由朝廷派人监国,以保大理伦常有序,百姓无忧……”

    “大相公怎么看?”不等文彦博说完,赵煦忽然就看向章惇说道。

    章惇稍作沉思,道:“官家,十三殿下年少聪慧,屡堪大任,臣建议由十三殿下赵似监国,上保社稷,下安黎民。”

    章惇的话里,一个字都没提大理。

    赵煦手里拿起茶杯,道:“若是要赵似监国,那种师中为主帅就不合适了,这样,更改为赵似为讨伐主帅,种师中为先锋,在大理驻兵五万。”

    “臣领旨!”章楶起身,抬手应道。

    赵煦见状,便笑着道:“好了,军事都说完了,咱们说说政事。蔡相公,你先说。”

    蔡卞起身,抬手与赵煦,道:“是。”

    蔡卞又环顾了一圈众人,道:“我大宋朝廷目前主要任务便是‘绍圣新政’,七宗罪有两个重点,第一,是开封府试点。目前,开封府推行‘绍圣新政’相对顺利,田亩分配正在有序进行,流民正在回归,总体上来说是安稳的。”

    章惇,章楶,文彦博,王存等人都静静听着,没有说什么。

    ‘开封府的试点’进行了快两年,在朝廷赤膊上阵,甚至是赵煦亲自下场的情形下,几乎没有什么障碍了,哪怕是那些地主士绅,此刻也只能缩着头,不敢吭声,否则面临的就是皇城司,刑部,御史台等大衙门的狂风暴雨。

    蔡卞说完这些,顿了一会儿才道:“第二个重点,就是江南西路。江南西路近半年来,发生了诸多惊天的大案要案,着实令人震惊。虽然朝廷派了诸多大员前往料理,至今没有平息,反而越闹越大。小小江南西路都有这么多乱子,臣等政事堂辅臣认为,江南西路之事,并非一朝一夕所来,乃是陈年旧疴的爆发,想要处置干净,须得刮骨疗毒……”

    “有更具体的吗?”赵煦打断了蔡卞的话。

    蔡卞犹豫了下,道:“官家,臣等认为,宗泽等人的施政并不足以解决问题,还需朝廷下力气,以更强硬的手段,总理江南诸路,连同行动,相互促进……”

    赵煦神色不动的拿起茶杯,面露思索。

    蔡卞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单个江南西路,是不足以解决问题的,更重要的是,政事堂,不想盯着江南西路,而是要在整个江南,摊开来推行‘绍圣新政’了。

    江南占据了大宋大半的版图,与其说是江南,不如是整个大宋,全面推行!

    在以往,大宋的朝廷都是有节制,极力的控制影响,现在,似乎有些急了?

    赵煦瞥了眼面色如山的章惇,没有喝茶,放下茶杯,道:“政事堂拿出一套具体的方案出来这个方案,不止是朝廷共议,政事堂确定,咨政院过审,等朕巡视回京后再定。”

    咨政院过审以及赵煦出京,都不是这些相公们想要看到的。

    奈何,眼前这位年轻官家不是神宗皇帝,固执又睿智,他们的谏言根本不起作用。

    “臣等领旨。”章惇,蔡卞,文彦博等人起身,齐齐朗声领旨。

    赵煦胸有豪气的站起来,道:“那就这么定了。朕,定于五月初一出京,随行人员简洁一些,除了宫里的,朕指定的,你们也商量一些。其他事情,我们都已经定下,按部就班的来就是了。”

    章惇等人见赵煦出京态度坚决,不好争辩,只得再次抬手道:“臣等领旨!”

    赵煦环顾一圈众人,满意的点头微笑。

    一大群相公告退出了垂拱殿,在回转政事堂的路上,蔡卞看着王存,微笑着道:“王相公,这一趟辛苦,我们之前考虑着,为你请示官家,为你加一个咨政院副院长的头衔,你看怎么样?”

    王存眼皮一跳,连忙道:“蔡相公说笑了,政事堂的事情就够多了,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天。”

    咨政院的院长是苏颂,‘旧党’魁首,要是王存再去,咨政院就成‘旧党’地盘了,那章惇等人还能忍得了?

    蔡卞的话,分明就是试探!

    蔡卞见状,转向文彦博,若有所思的道:“文相公,您今天的话,令下官有些意外。”

    文彦博刚才在政事堂开了三次口,三次都击中了赵煦心中所想。

    这自然引起了章惇,蔡卞等人的警惕。

    文彦博拄着拐,走的很慢,头也不转的淡淡道:“没什么意外的,官家的来往公文你们也看得到,虽然官家之前不说,但都在字里行间,我不过是给官家搭了个桥。”

    这哪里是桥,换个人,就是简在帝心了!

    蔡卞背着手,走在他边上,脚步跟着他,笑眯眯的道:“给官家搭桥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听说,文相公前几日去了仁明殿?”

    仁明殿,孟皇后的居宫。

第六百八十三章 比例

    文彦博依旧稳如泰山,道:“娘娘赏赐了几个诰命于文家,我去谢恩的。”

    蔡卞笑眯眯的,道:“我记得,官家当时也在,我能知道,文相公与官家说了些什么吗?”

    章惇,章楶在一旁,表情几乎是一样的,没有表情,步伐很慢,都在听着。

    王存就没有那么深的城府,看着蔡卞不断的追问、逼迫,神色有些紧张了。

    他知道,苏颂复出,他的归来,让朝局有了微妙的变化,蔡卞的反应,其实他并不意外。

    在众多‘新党’大佬中,章惇是最为坚定,暴烈,宁死不退的人。

    可在事关‘变法’的一系列大事件中,表现出最为直接、凌厉的,反而是平时温吞吞的蔡卞。

    对于蔡卞的逼迫,文彦博没有丝毫反应,道:“朝臣与官家的对话,内侍省都会有记录,你可以找陈大官要。”

    “对了,”

    章惇忽然说话了,道:“政事堂即将改造,改造之后,对于政事堂诸位辅臣的位置会做调整,以后政事堂会议,列席会议,并具有表决权的有九人:我,苏颂,王存,蔡卞,文彦博,林希,许将,李清臣,曹政。”

    王存脚步几乎是下意识的一顿。

    他走之前政事堂屈指可数,现在就变成九人了?

    蔡卞,文彦博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他们早就知道了。

    “枢密院枢密使也可列席,不具表决权。”章惇接着说道。

    章楶面色如常,跟在章惇身后。

    王存连忙又跟上,心头盘算着这九人。

    章惇,蔡卞,林希,李清臣是完完全全的‘新党’;许将,曹政是公认的‘帝党’,而剩下的,就是‘旧党’,苏颂,文彦博,还有他,三个人。

    政事堂的比例是:四比二比三!

    王存心里盘算着这个对比,心头忽然暗惊,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章惇。

    按照政事堂的‘少数服从多数’的投票规则,如果他们能够拉拢许帝党二人,他们就能在政事堂实现翻转,架空‘新党’四人!

    不知道是不是王存表情展露的太过明显,蔡卞忽然向他看了过来。

    王存心头剧震,猛的绷住脸。

    他能想到的,蔡卞与章惇等人没道理想不到!

    并且,王存想到了更多,这样的格局是官家一手设计的,这里面,除了制衡外,是否暗藏了其他意味?

    王存还来不及多想,他们一众人就到了政事堂。

    章惇率先走进去,道:“我已经让人去叫林希等人,趁着人齐,将一些事情定下,日后上上下下行事有章法,不至于乱套。”

    大相公说话,众人自然是点头应诺。

    垂拱殿内。

    赵煦翻阅着奏本,却怎么都不得劲,忽然看向陈皮,道:“皮皮,你说,文彦博这是什么意思?”

    文彦博能猜到赵煦的心思,或者进一步延生并不难,人老成精,宦海七十多年,可不是白混的。

    但文彦博在刚才三次开口,三次为他递台阶,是否说明,文彦博的想法在改变,还是仍旧在投机?

    陈皮犹豫了下,道:“小人也不明白。”

    赵煦审视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门外,笑着道:“真也好,假也好,只要朕的态度不变,他就得继续这个态度!”

    说完这一句,赵煦又道:“文家赏赐了,王家,苏家也不能少。陈皮,你找个由头,拟个旨意,不止是诰命,他们家的孩子,也一律提三级虚职,俸禄,恩典等加倍,哦,苏家,是苏颂与苏轼,不要少了谁。”

    陈皮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道:“是。那,还是以皇后娘娘的名义吗?”

    赵煦双眼眯了眯,道:“不,这次,以朕的名义。”

    “小人领旨。”陈皮毫不犹豫的应下,从侧门出去。

    他没有问,为什么这么厚赏这些反对‘新政’的人,他心里也不好奇。

    晚上,庆寿殿。

    偏庁里,有一张小床,主要是给权哥的。

    这会儿,赵煦赤脚坐在上面,正伸手‘抢’着权哥手里的玩具:“权哥,这个爹也想玩,要不,先给爹玩玩?”

    小家伙小手用力的抓着,大眼睛静静看着赵煦,小脸都是懵懂之色。

    朱太妃从外面进来,眉头皱了皱,将一盆水方下,道:“你给权哥擦擦,晚膳晚些吃。”

    赵煦正饿着,顿时道:“怎么了?”

    朱太妃已经转身了,道:“你陪着权哥吧。”

    赵煦一脸不解,看向不远处的宫女,道:“你知道吗?”

    宫女有些犹豫,上前行礼,低声道:“小婢听说,好像是十一殿下偷出宫去了。”

    赵煦哦了一声,摆了摆手,就继续与权哥‘争抢’玩具。

    不多久,孟皇后就悄步进来,见权哥在赵煦的‘压迫’下,正双手无力的抓着床单,想要‘逃走’。

    孟皇后不由笑着道:“官家,权哥要哭了。”

    赵煦嘿的一笑,道:“没事,我知道分寸。”

    说着,他把权哥抱起来,放在盘着的腿上,颠着道:“权哥,爹就要出京了,怕是要有大半年见不到爹了,你舍不舍得爹走啊?”

    小家伙歪着头,看向不远处的孟皇后,好像就没听到赵煦的话。

    赵煦哼了声,道:“你个没良心的,我放那么多事不管,陪你半天,你就想着别人?”

    孟皇后眨了眨眼,她怎么品味赵煦这句话都觉得怪怪的。

    赵煦将权哥递给她,一边穿鞋一边说道:“我听说,赵佶近来都住在庆寿殿?”

    孟皇后抱着权哥,道:“是。母妃很喜欢十一弟,吃穿用度都在母妃这。”

    赵煦暗自摇头,朱太妃是太想赵似了。

    赵煦穿好鞋子,站起来,想了又想,道:“晚膳我就不在这吃了,你跟母妃说。至于十三,你跟母妃说,就说我给她保证,六月底之前,一定让他回京。”

    “好。”孟皇后抱着权哥,送赵煦出门。

    赵煦出了庆寿殿,就回转垂拱殿。

    没走多久,陈皮快步迎了过来,道:“官家,河东路行军副总管种师中到了。”

    赵煦嗯了一声,道:“朕也觉得差不多了,你先让他去洗漱,换身衣服,再让膳房做些吃的,拿到垂拱殿后殿。”

    “是。”陈皮跟在赵煦边上,道:“政事堂那边来人说,成都府路上书,请求拨付粮草。”

    赵煦一听就头疼。

    钱粮,现在也是困扰赵煦的巨大难题之一。

第六百八十四章 除恶务尽

    赵煦没回陈皮,快步来到了垂拱殿。

    种师中已经在等着了,一身的甲胄,脸角方正,面色俨然。

    “臣种师中参见官家。”赵煦一进门,种师中就单膝跪地,沉声道。

    赵煦摆了摆手,到:“种卿家免礼,坐,陈皮,上茶。”

    “谢官家。”种师中一丝不挂的应声,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下,作恭谨状。

    赵煦坐下后,道:“朕就不废话了,事情你都知道了,说说你的想法。”

    种师中又站起来,道:“回官家,臣一路上都在思考,臣认为,大理所谓的东京广南西路不过百余里,臣发骑兵,围住东京,而后兵分三路,堵住要道,一月便可解决!”

    赵煦面露意外,道:“枢密院与兵部计划,直接讨伐高氏,剿灭高氏一切军事力量,你不赞同?”

    种师中微微低头,道:“官家,臣认为,剿灭高氏耗时良久,并且容易激怒大理各个派系,不如一切在大理国东京解决。以我大宋强兵弹压,迫使他们各派系妥协,最后,由十三殿下监国,徐徐图之,有一朝一日,大理国自会上书,请求撤国号,归化我大宋。”

    赵煦心里分析着,计较着。

    枢密院与兵部的计划核心是杀鸡儆猴,弹压大理国上下。好处是立竿见影,坏处是后患无穷。种师中的计划,是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好处是并不用太费力气,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

    赵煦默默盘算一阵,道:“卿家所言有理,朕这里,不给你设限,你到广南,整军备战,我们的战略意图十分清楚,只要这一点不偏离,具体的行军策略,以你为主,枢密院与兵部,朕会帮你说和。”

    种师中一怔,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话。

    将帅出兵在外,朝廷那是要掌握一丝一毫的动作的,哪有这么放权的?再说了,兵部与枢密院,政事堂,朝廷能答应?

    赵煦接过陈皮上来的茶,看着种师中道:“除了明面上的五万,还会有各路的支援,可动员的兵力,在十万左右。粮草之类,朕已经让户部筹集,会在一个月内到齐。赵似为主帅,你为先锋,这样是为了赵似日后监国大理,主要军事行动,以你为主。战功是你的,若是失败,罪责也是你的,可明白?”

    种师中抬手,沉声道:“臣明白。”

    赵煦点点头,道:“朕要嘱咐你几件事。第一,对于大理国的行动,要快准狠,既要有大义,也要凌厉解决,不能拖延。第二,对于其他人的对你的干预,你不必理会,以枢密院、兵部为主,朕的旨意,也会通过枢密院下达。第三,除此之外,对于广南路附近四路,枢密院与兵部会借机整顿,你以钦差讨伐元帅的身份,从旁协助。你在河东路怎么干,在广南路就怎么干,遇到事情,要干脆利落的处置。在这方面,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就推给赵似。‘军改’一事,有功无过。”

    种师中没想过这一层,再次沉声道:“臣领旨。”

    赵煦将茶杯放下,道:“你是枢密院与兵部联合举荐的人,朕御驾亲征你从旁,对你的能力,品性,朕都十分信任,这件事交给你,回来后,京外三大营,有你一个位置。”

    种师中神色微变,沉声道:“臣定不负圣恩!”

    “陈皮,代朕送送种卿家。”赵煦再次拿起茶杯道。

    种师中表情微微动了动,道:“臣告退。”

    他面色俨然,心里却诧异,就这样过去了?

    这才意识到,朝廷,官家,真的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陈皮陪着种师中出了垂拱殿,一路向着宫外走去。

    天色渐晚,路上的人并不多,唯有不远处的政事堂方向的灯光清晰可见。

    “种总管。”忽然间,前面的陈皮转头,微笑的看着种师中道。

    种师中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道:“大官有何指教?”

    陈皮将身后的人挥退,再次瞥了眼四周,见无人这才微笑道:“种总管,有些话,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种师中哪里不知道陈皮的特殊地位,道:“大官有话,尽管直言,下官洗耳恭听。”

    陈皮连忙躬身,道:“小人可不敢。是这样,大理国的高氏,杨氏等悖逆伦常,欺君篡位,十恶不赦。一来为正伦常,二来为稳民心,小人认为,这些人,百死莫赎。”

    种师中不是傻子,也不是他兄长种建中貌似木讷,相反心思敏锐,豁然就捕捉到了一些,凑近一点,低声道:“大官的意思是,借机,铲除大理国的权臣?”

    陈皮也凑过头,越发的低声道:“除恶务尽。”

    “下官明白了。”种师中神色严肃的道。

    他哪里不知道,看似是陈皮在说,实则陈皮就是个传声筒,是垂拱殿的官家不能明讲的话。

    “种总管请。”陈皮退后一步,抬手示意。

    “陈大官请。”种师中也后退一步,示意陈皮先走。

    两人神色如常,继续向前走,好像没有刚才那翻对话。

    此时的枢密院,灯火通明。

    章惇,章楶两兄弟一边简单的吃着晚饭,一边下棋聊天。

    他们都是严谨的人,往常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着实是太忙,太累,需要休息,换换脑子。

    也就是他们两兄弟才能这边放松。

    章楶吃着包子,喝着热茶,道:“种师中明天会来见我,大理国处理起来并不难,难的是后续。汉唐以来,从未征伐成功,太祖划江而治百余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大理国的范围,基本上就是南诏古国的地盘,中原王朝在这里有着诸多血泪教训。赵匡胤立国之初,就将大理国定为‘不征之国’,‘划江而治’。

    章惇跟章楶吃的一样,随手还在落子,道:“尽是不同往日,无非是手段的问题。以大理国内乱丛丛的现状来看,还是不难的。我担心的,反而是吕惠卿。”

    章楶看着棋盘,若有所思的点头,道:“青塘等地失落数百年,即便取回,想要立足也很难,还是需要徐徐图之。吕惠卿的能力我们都信得过,就看他的心思了。”

    吕惠卿这个人,行军打仗,施政理国都是一把好手,但在‘新旧’两党之间反复横跳,令

第六百八十五章 微妙

    吕惠卿这个人,行军打仗,施政理国都是一把好手,但在‘新旧’两党之间反复横跳,令所有人都十分讨厌。

    一如蔡京。

    吕惠卿的心思,自然是难以琢磨的。

    啪

    章惇落子,淡淡道:“由不得他!他必须给我大宋取回青塘,否则我要他知道什么是后悔!”

    章楶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会约束他的。边境问题,基本上解决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江南西路。”

    章惇吃着包子,盯着棋盘,没有说话。

    章楶随手落子,道:“官家驳回了政事堂的要求,我一点都不奇怪。官家确实比先帝还要坚定的支持变法,但他不是没有底线。江南西路的乱子,他已经抗下了巨大的压力,若是全面推行,整个大宋都可能乱套。我知道,你有信心控制得住。可你别忘了……官家的年纪。”

    章惇捏着棋子的右手猛的一顿,抬头看向他,道:“你是说,官家太过年轻,经验不够?”

    章楶与他对视,道:“未必是经验的问题。官家年轻,他会认为,很多事情,他有时间来处理,没有必要那么急迫,与你们的心态不同。”

    章惇眉头皱了又松,若有所思的点头。

    章楶的话,点醒了他。他们是有着强烈的急迫感,除了自身年纪大了,还有就是‘新党’经不起再一次的驱逐,想要尽可能快的完成核心变法,以期在某些不可预测的事情来临之前,完成变革。

    他忽略了垂拱殿那位官家的年纪——他太年轻了。

    还不足二十岁,完全有着充足的时间去处理他们认为十分紧迫的事情。

    章惇落子,道:“你知道,人心易变,官家支持变革的心态,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高太后与那些老顽固的欺凌的反弹,随着时间过去,他的心态发生变化,一切都有可能。”

    “你是说苏颂的复出?”章楶道。

    苏颂的复出,对于‘新党’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震动,很多人解释为,这是赵煦对章惇等人的不满是在准备着某些事情。

    固然这种说法在章惇看来很可笑,但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说,某一天,天心斗转,那么,‘新党’被扫除朝廷,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震动,会有人迅速填补,让朝廷以最小的代价完成过渡。

    章惇道:“不止是他。我近来,越来越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官家对我们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章楶摇了摇头,拿起茶杯,道:“你的性格你清楚,官家对你已经是足够宽容了。放到先帝,或者仁宗,你早就被打发的远远的了。”

    说完,章楶喝了口茶,又道:“该收敛的还得收敛,纵然官家知道你一心为国,并无私心。可这么大的权力,不制约,提防那才是你该担心的时候。现在,最为要紧的,还是江南西路。只要将江南西路这个样板打造好,官家变法的信心会更加坚决,那才是你能安心的时候。”

    章惇吃了口包子,等咽下去后,道:“我倒是能稳得住,邦直前几天在我府里坐了一晚上。”

    邦直,李清臣的字。

    不等章楶接话,章惇道:“元度也另有一些想法,与许将,曹政走的比较近。”

    元度,蔡卞的字。

    说到这里,章楶面色有些严肃了,终于明白章惇为什么罕见的提着包子来与他吃饭下棋。

    李清臣自然是坚定的‘新党’,在某些方面,他比章惇还要激进,行动也更冒险。

    蔡卞就更有大局观,在某些方面,他比章惇温和,采取的方式方法也更趋于‘渐进式变法’,不喜欢激烈,仓促,短期要结果的行政手段。

    李清臣与蔡卞的态度变化,外加‘九人格局’的形成,令章惇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章楶沉吟良久,道:“你要我怎么做?”

    章惇来找他,肯定是有所求,而且,会是那种十分危险的要求!

    章惇坐直,与他对视,道:“在某些时候,我需要你的支持,我希望你能够毫不犹豫的支持我。”

    章楶眉头拧起,道:“到了这种程度?”

    章惇道:“还没有。但我有预感。”

    章楶道:“官家虽然固执,可是刻薄之人,不会为难于你。”

    章惇道:“我说的不是我。我说的是在某些时候,你要支持我。”

    章楶这会儿听懂了,沉思半晌,道:“好。”

    章惇竖起的眉头慢慢放松,伸手拿过一个已经凉的包子,道:“邦直,元度,苏颂,王存我都不担心,哪怕是文彦博,我也能稳得住。我所顾忌的,是诸事不断累积,到了一个不可不解决,又无法解决的时候。”

    这种时候,往往需要通过解决人来‘解决事’。

    解决谁?

    章楶会意的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章惇塞过一口包子,拍了拍手站起来,道:“官家执意出京,我得在官家离京之前,去北方各路走一趟。”

    章楶也站起来,道:“要我陪你去吗?”

    章惇向外面走,道:“‘军改’我不掺和,你不用去了。若是我与官家某天都不在汴京,还得你坐镇。”

    大宋的朝局,自从高太后死后,就一直十分微妙,其中的复杂程度,甚至超过了大宋立国之初!

    章楶嗯了一声,送章惇出门。

    此时的户部,灯火通明。

    梁焘最近熬出了诸多白发,还在伏案,翻着公文,一脸苦相。

    吴居厚拿着一叠公文进来,也不敲门直接道:“尚书,要钱粮的到京了,估计明天就要打上门了。”

    梁焘知道他说的是种师中,头也不抬,道:“钱粮就那么多,他别说打上门了,就是打我的脸,我也变不出更多来。”

    梁焘的话,多少有些郁闷之气。

    大宋朝廷的剧烈变革之下,处处都需要钱粮,户部早已经透支了不知道多少,可还是不够。

    成都府路的钱粮刚刚凑集,广南西路又要,五万大军的钱粮,可不是小数字!

    吴居厚走上前,貌似憨厚的脸上笑眯眯的道:“尚书,再不行,就向皇家票号借一点。”

    梁焘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还借?你还想借多少?这么借下去,官家迟早砍了我们的头。”

    吴居厚无奈,将手里的一叠公文递过去,道:“各处催拨钱粮的,林林总总,六十万贯。”

    梁焘脸上隐有怒容,道:“又是那些鸡毛蒜皮,动辄就要钱的?”

    吴居厚点点头,道:“他们公文里说了,没钱办不了。”

    没钱办不了——那他们就不会去办,事情就会越来越大,最后朝廷得出更多的钱——循环往复。

第六百八十六章 恶性事件

    梁焘彻底怒了,一把将吴居厚手里的公文摔在地上,腾的起身。

    “他们办不了,我找能办的人去办!”梁焘说着,气冲冲的就要出衙门。

    吴居厚连忙跟着,道:“尚书是要进宫吗?官家刚刚见过种师中,听说,现在出宫,去了众王府。”

    梁焘脚步一顿,道:“众王府?我记得,还没建成,官家去哪里做什么?”

    吴居厚瞥了眼门外,低声道:“九殿下为了做表率,已经搬过去了。官家,十有八九是去找他。”

    梁焘神情越发难看,恨声道:“圣君不眠,夜里奔走,是我等的无能!”

    吴居厚不说话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大宋处处用钱,国库寅吃卯粮多年,唯有‘内库’的皇家票号有余钱。

    官家这大夜里过去,明显是找掌管皇家票号的九殿下商量办法了。

    话说回来,皇家票号被户部明里暗里,各种手段借出了近三千万贯,现在还能拿出来吗?

    吴居厚这样想,梁焘同样思索着道:“征讨李夏得来的战利品,多数在皇家票号,折算出来,也有了几百万贯,希望能凑一凑吧。”

    赵煦御驾亲征征讨西夏,获取的战利品,除了那些金银玉器之类,最多的,就是牛羊了,多达几十万头。

    至于战马之类,全数归属兵部消化了。

    吴居厚又瞥了眼外面,低声道:“尚书,其实盐政上,也可拿到一些贴补国库。”

    梁焘心里稍松盘旋,道:“你想怎么做?”

    吴居厚又瞥了眼门外,越发低声道:“我们可以请求官家将盐政彻底交给我户部,而后我们理清产出,售出,这中间的所有收入,归入国库,每年少说也有个一千万贯。”

    梁焘闻言,登时意动,又有些为难。

    大宋的盐政相对来说是复杂的,并不统一,管理上由于特殊的制衡制度,自然是布满了蛇虫,大体上类似于转运司,有专门盐课管理,直接归属于朝廷,但收入,不足实际三成。

    这盐政是自太祖立国以来就没怎么动过,一举一动牵扯大宋千家万户,弄不好就是民怨沸腾,得不偿失。

    再说,这笔钱,是归属朝廷,不走户部的,在三司衙门被裁撤后,诸多权力归还户部,唯独盐政,被章惇死死拿捏在手里。

    梁焘左思右想,还是摇头道:“别的还好说,盐政这件事,怕是官家都不同意给户部。”

    吴居厚又瞥了眼门外,道:“不给我们也可以,但我们总得经手吧?盐政不走国库,终归是说不过去的。再说了,盐政的收入,还不在朝廷的预支范围,进出总得有个说法吧?”

    实际上,盐政虽然归属于政事堂,可渠道渐趋于皇家票号。

    也就是说,皇家票号在逐渐接受官盐的销售。

    梁焘还是拿不定主意,道:“这个暂且放放,我找时间,试探一下蔡相公的口风。走,先去众王府。”

    官家大夜里去筹钱,身为户部尚书不露面,着实说不过去。

    在大宋君臣为钱粮发愁,用尽浑身解数的时候,江南西路再次发生恶性事件。

    洪州府,南昌县。

    宗泽,周文台,李夔,陈浖,外加一个陈榥,四人在座,一个人站在下面。

    他手里拿着一份公文,抬头看了眼几位大人物,道:“从各处通报,总计来看,被损坏的桥梁二十二处,破坏的官道六十里,还有工部主修的一些功德碑,亭楼,堤坝,船只……”

    宗泽,周文台,李夔,陈浖四个人,几乎表情一样,含怒忍发,面沉如水!

    周文台与蔡卞相似,是一个不触及底线就是好脾气的人,现在,明显是触及他的底线了。

    他看向三人,怒声道:“我的态度是,命巡检司,皇城司即刻拿人,有多少拿多少,胆敢聚众反抗,就地格杀!请南大营派兵协助,若有民变,一律剿灭,不分轻重,以谋逆论处!”

    陈浖是工部侍郎,主要负责江南西路的各项工程,现在工程遭到大面积毁坏,他是最愤怒的。

    但他没有说话,说到底,他的权力不在这里。

    李夔脖子动了动,头上青筋暴跳,道:“南大营,这几天,出现了数百逃兵,并且还在扩大。”

    宗泽深吸一口气,强压怒气,看向陈榥,道:“你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

    陈榥是陈皮的侄子,派给宗泽,是有培养,也有监视意图的,本身的位置十分低,就是个普通文吏。

    他闻言,又看到四位大人物的目光,有些畏惧,还是硬着头皮道:“这些人选择这个时候动手,就是赶在了十三殿下离开之际,说明他不是临时起意,是早有图谋。一夜之间破坏了这么多,说明他们串连了非常多的人,很可能江南西路的官员掺和其中,以洪州府,抚州府为最。”

    这些破坏性事件主要发生了洪州府与抚州府。

    周文台脸色铁青,道:“下官糊涂。之前确实过于妇人之仁,一直希望着和为贵,现在看来,是错的离谱!下官恳请,巡检司继续清剿,对于一些重点怀疑对象,无需什么证据,直接拿下,只要严审,必然会找到证据!”

    李夔见陈浖阴鹜的不说话,道:“我看可以,这件事朝廷还不知道,我们必须在朝廷反应之前,做出作为果断,迅速的处置,确保不会发生第二次!否则,在座的各位,就要坐着囚车回京向官家,向朝廷解释了。”

    陈浖这才忍不住说话了,道:“你们要怎么处置我不管,我需要有人保护我的工程。我会向朝廷上书,给我派兵的。”

    李夔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陈浖这种要求,在以往是绝无可能的,现在,却十分难说!

    宗泽脸庞狠狠抽搐了几下,猛的站起来,沉声道:“我以江南西路全权大臣的名义,宣布三条命令:第一,江南西路全面戒严,任何人不得违反!皇城司,巡检司,总督府下的兵马,全部调动,对于涉嫌破坏官道、桥梁的嫌犯,无需调查,全数缉拿,抄没家产,发配琼州府,即刻起生效!”

    说完,不管一群人的震惊之色,宗泽看向李夔,道:“李侍郎,我要暂时征调南大营一万人,我有官家的诏书令箭,无需请示兵部与枢密院,只需你同意。”

    李夔没想到宗泽手里有这些东西,又不觉得意外,想了想,道:“好,我同意。”

    宗泽看向陈榥,道:“即刻拟我的命令:凡是江南西路在押的犯人,不管罪名大小,全数流放琼州府。一切反对‘新政’的,不分大小官员,全数流放!对于抗拒、阻碍、拖延‘新政’的大小官员,全数拿下,调往琼州府!”

第六百八十七章 道

    宗泽被彻底激怒了,抗拒了许久的朝廷早就拟定的计划,终究还是实施了。

    李夔,陈浖,周文台都不算是激进的人,如果是以前,对这样过于严厉,苛刻的政策定然会反对,现在,却全都默认。

    因为,一些人做的太过了,其他事情,你可以有理由,可以争辩,哪怕你搞破坏都可以忍。

    修桥铺路,为什么要破坏?

    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所以不顾国计民生,国之大计,肆意妄为?!

    宗泽的愤怒,不是他一个人的的,是整个江南西路的。

    他很快就得到了江南西路巡抚衙门大小官员的支持。

    一道道政令如同流水般发出,一个个本来已经解散,回归的暴力机构,再次聚集。

    洪州府,南皇城司。

    李彦看着宗泽的手令,抬头斜眼的看向前面站着的五个押班。

    他晃了晃手令,尖锐着嗓子,不掩饰兴奋的道:“你们都看到了?”

    五个押班也兴奋不已,其中一个大声道:“公公,咱们忍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了!”

    南皇城司在林希到洪州府之前都是顺风顺水,行事百无禁忌。自从李彦被林希关了一次,南皇城司就遭到了打击,近来过的是十分憋屈。

    李彦在京中的依靠没了,有没能巴结上赵似,正在惶恐不安,看着宗泽这道命令,他有了其他心思。

    他看了眼说话的人,道:“不止是出口恶气,还得做的漂亮。咱们不跟巡检司,总督府抢,咱们只盯着那些最大最富的,名单我们都有,挨个去抓,抄家,这一次,不用任何客气,也不管他们背后是什么人,全部抓了,送去琼州府!”

    一个押班抬手,谨慎的道:“公公,巡抚的手令是说:人证物证齐全,不留口实,咱们,是不是小心些?”

    李彦嗤笑一声,道:“那是你不懂,这些读书人,净干脱破裤子放屁的事,这手令里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杀无赦!”

    五个押班神色一凛,吃惊的看着李彦。

    李彦见状,越发冷笑,道:“一群武夫。按我说的去做,记住了,不用留手,越狠越好!”

    “下官领命!”五个押班齐齐应声。

    五人话音刚落,其中一个人就上前半步,低声道:“公公,抚州府那边,是否可以先动手?”

    李彦眼神登时闪过一道冷芒,想起来一些旧事,冷声道:“好,就从抚州府开始。与楚家有关的那几家,一个也不能放过!”

    楚家一直是李彦的耻辱,怎么都抹不去。本来他要对楚家穷追猛打,被宗泽,林希等人按住,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是!”五个押班沉声应道。

    李彦有耻辱,南皇城司也经历了一段低潮的黑暗时期,谁都不好过。

    李彦神情变幻再三,道:“再派来人去琼州府,将他们的去路给咱家安排的明明白白!”

    五个押班登时会意,抬手道:“下官领命!”

    “召集人手,即刻去抚州府!”李彦站起来,大声喝道。

    一群人当即跟着李彦向外走,在外面,有两百多人在候着了。

    他们身穿紫黑锦衣,要配环刀,身后还有一匹匹高头大马。

    李彦没有骑马,而是坐了马车。

    刚走出不远,一个押班近前,道:“公公,要不要与抚州府的葛临嘉打声招呼?”

    抚州府知府,葛临嘉。

    李彦道:“不用,他们会比我们更卖力,我们这次是去抢功劳的,不需要跟他们提前打招呼。”

    “下官明白了。”这个押班连忙道。

    而南皇城司副指挥使郑舟正在南昌县,齐墴对于是愤怒无比,怒目圆睁,就差吃了他。

    郑舟背后冷汗涔涔,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他虽然是南皇城司的人,是李彦的人,可这些大人物,哪一个想弄死他,都是一句话的事。

    齐墴铁器在脸,咆哮怒吼:“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那么多桥,那么的官道,被毁的干干净净!你知道这些桥,这些官道,要多少钱粮吗?再修又要多少吗?你知道这些钱粮是怎么来的吗?多的用不完吗?”

    郑舟是齐墴要过来,负责监工的,却没想到,监工的不错,保护不足,一夜之间,南昌县的重点工程,悉数遭到破坏!

    郑舟一句话不敢说,这位齐郎中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已经当众打死不少人了,郑舟虽然觉得齐墴不会拿他怎么样,可真要激怒他,也没好果子吃。

    齐墴发泄了好一阵子,依旧铁青着脸,恨声道:“给我查!动用你的所有人,给我查,查到一个抓一个,胆敢反抗,尤其是聚众反抗的,给我就地正法,一个也别放过!”

    南昌县还没接到命令,郑舟听着吓了一跳,道:“齐郎中,一夜之间破坏这么多,肯定不是一两个人,说不得是几百人,甚至上千,还有可能是整个村子参与,这要是……”

    齐墴双眼陡然阴沉,道:“你是要抗命吗?”

    感觉着齐墴的杀意,郑舟心里猛的一寒,道:“是,下官领命!”

    说完,他急匆匆转身离去,背后早就湿了一片。

    “废物!”齐墴瞪着他的背影,怒喝一声。

    郑舟头也不回。

    巡检司。

    相比于李彦的激动不已,朱勔就十分淡定了。

    南昌县郊外一处隐蔽的民房,朱勔对面坐着一个蒙着脸,全身湿漉漉,带着斗篷的人。

    这个人说话很急,道:“村子里不准出来,我潜水出来的,待会儿就得回去。我查到了,有至少两个村子参与,六十多个青壮,有宗老领头,传言是一位大官串连,具体是谁不知道,应该还有不少村子参与,知道内情的,可能不好查,得一层一层查上去……”

    “有办法让我抓到人吗?”朱勔沉着脸,一脸严肃。

    “很难,他们现在十分警惕,躲在村子里。官差过去,怕是连村子都进不去,更别说进祠堂抓人了。”蒙面人道。

    朱勔皱眉沉思,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蒙面人好像也在思索,道:“他们下了命令,未来一个人要不准任何人出村子。其实,要查也不是没有办法,能串连这么多人,搞这么大动作,有能力,有这个胆魄的人并不多,从你的大牢里查一查,或许有人会知道。”

    这个人是朱勔在京城的兄弟,提前进入洪州府,潜入了各地。

    他们都是外来人,短短时间,还摸不清楚江南西路的各种关系。

    朱勔若有所思的道:“好,我回去审一审,你赶紧回去,对你刚娶的婆娘好一点,不要露出破绽。”

    “好。我走了。”蒙面人当即站起来,悄悄翻窗离去。

    朱勔等了一会儿,才悄悄离开,拐了个弯,上了马车,还在思考怎么破局,找到幕后凶手。

第六百八十八章 进村

    相比于巡检司,南皇城司的谨慎,总督府下的江南西路的兵丁,在宗泽的愤怒之下,就显得毫无顾忌。

    一个副都头,带着三百人,出现在了洪州府下的一个小村子——鸡笼。

    依湖而建,离洪州府不足三十里,可丝毫不见繁华热闹,相对十分封闭。

    程尧带着人,站到了村口,看着不远处石砖搭建的密集村落,肥胖的脸上都是冷漠之色。

    他是一个彪形大汉,比寻常人高一个头,身形大了一圈不止,手握钢刀,目光凶狠。

    他是宗泽在河东路招募,一直跟随宗泽,也在赵煦御驾亲征西夏之后,叙功当了副都头,手底下有三百人。

    虎畏军改制成了南大营,程尧被调入总督府,负责洪州府府兵以及所属州县县兵的整顿。

    他原本就在这附近,接到宗泽的手令,毫不犹豫调集人手,直扑这鸡笼村。

    村子因为程尧的到来掀起了一阵波澜,本来安静的村子,人头攒动,不少人聚集,远远眺望,不敢靠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像是个读书人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半旧官服,走出了村子,来到近前,观察一番,抬手的道:“前礼部员外郎王寄见过都头,不知大兵压境,所谓何事?”

    程尧一直盯着他,直到这王寄有些不自在,才嗡声道:“离这里不过五里地,朝廷兴建了一个码头,昨夜有匪徒袭击,码头被烧,厮杀官差,民夫十六人,你知道?”

    王寄一脸的儒雅,彬彬有礼,连忙道:“都头也看到了,我们村子几乎没人外出,也是听到都头说才知道,望请见谅。”

    程尧脸上横肉一抽,神情杀意浮动,道:“不足五里地,喊杀声如雷,火光冲天,你们村子还有人在里面做事,这都快一天了,你居然不知道?”

    王寄面露凝色,抬着手,道:“本官确实不知道。我们鸡笼是遵守王法,本分村落。”

    程尧面露一丝狞色,道:“那些贼人必然是里应外合,否则不会做的那么顺利。除了死的十几人,还有几人失踪,恰好,那几人,就是你们村子的。”

    王寄不卑不亢,从容淡定,道:“都头就没有想过,他是否是落水,或者被压在什么地方没有找到?”

    程尧顿时拔出刀,大喝道:“看来,你也是参与者了。来人,给我拿下!其他人跟我进村!”

    王寄脸色骤变,道:“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抓人?”

    “啊……”

    他话音未落,就被程尧踹到在地,而后一群士兵扑过去,将他死死摁住,而后捆上。

    王寄急了,大声道:“我是有功名,入仕的读书人,你无凭无据,不能抓我!”

    程尧冷笑,根本不理会他,看向不远处的村子,有人在飞速聚集,手里拿着刀兵,长枪。

    “这显然是有准备了……”

    程尧脸上杀机更多,他本就是江湖草莽,眼见着便喝道:“所有人进村,给我挨家挨户的搜,找到那三人,或者其他可疑之人,全都给我拿下,胆敢反抗,以谋逆论处,就地格杀!”

    “是!”

    三百人齐齐应声,拔出刀,大步向着这个村子冲去。

    王寄被羁押着,动弹不得,眼见程尧不是诈唬,真的要带兵进村,不由得急声怒吼道:“你疯了吗?你要屠戮整个村子吗?你要是真敢,天下人都不容你,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程尧充耳不闻,带着人,直接进村了。

    村口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对凶悍的官军,他不断后退,没人敢主动攻击官军。

    “所有人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有一个押班上前,大声喝道。

    村民们有畏惧,不断后退,却没人放下武器,反而握的更死。

    “冲锋!”程尧跟上来,沉声下令。

    当即有一队盾牌兵,举着盾牌,长刀敲击着,步伐整齐,快速向前逼近。

    似乎是没人领头,也没人敢说话,他们不断的后退。

    程尧见状,目光在这些人中搜寻,想要找到一个领头模样的。

    很快,举着刀兵的这些村民就被冲散,官军开始冲进去抓人,并挨家挨户开始搜起来,抓到人就殴打,审讯。

    程尧带着人,径直来到了祠堂。

    王寄面色已经恐惧,他醒悟了,官军不是在吓唬他,是真的有了杀人的狠心!

    他神情苍白,眼神变幻,闪躲。

    不多久,就有一群人被捆绑着押过来。

    一个押班上前,道:“报都头,他们村子的族老都抓来了,据其中一个交代,那三人夜里就跑了,不在村子里。”

    有三个老者,一个个都被吓的颤巍巍的,一个字不敢说,目光都看向被押在一旁地上的王寄。

    程尧敏锐的注意到了,看向王寄,冷笑道:“果然是你!我就说,这帮混吃等死的族老能干出那样惊天的大事!是你自己说,还是等我用刑之后你再招供?”

    王寄极力的保持冷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尧坐在椅子上,一脸不屑,道:“我曾经跟随官家征讨夏蛮子,那里面有不少汉人做了他们的犬马,起先他们还忠肝义胆,什么都不说,我只是将刑具一摆,他们便将偷听他爹娘房事的细节都说的清清楚楚……我觉得,你这种人,不是那种硬骨头,吃不住我用刑,没几下,什么都会招,不用这样看着我,你就是这种人。”

    程尧话音未落,几个士兵就拿出了一堆刑具。

    他们军队里有刑具,但肯定没有大牢里的齐备,都是简单易携带的。

    其中,就有夹棍。

    啪的一声,扔在了王寄的脸上。

    王寄极力甩头,而后看着落在一旁的夹棍,脸色变了变,还是咬牙一言不发。

    程尧也不着急,转头看了一眼,拿过一支香,点燃后,道:“这支香不灭不要停。”

    “是!”

    当即有士兵上前,将王寄解开,死死按在地上,而后将他的双手十指塞入夹棍中。

    “啊……”

    猝不及防的那么一拉,就发出了王寄的惨叫声,头上冷汗涔涔。

    “我是进士,入仕过的,刑不上大夫,你不能对我用刑……啊啊啊……”

    王寄惨叫,大声辩驳。

    程尧根本不理会,目光看向那三个族老。

    这三个族老明显的被吓到了,缩在一旁,头都不敢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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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旧党争,六贼当政,宋江起义,靖康之难!穿越成宋哲宗赵煦的猪脚表示我好难。公布2个群号:景仁宫:983546750乾清宫:177745561宋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