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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煦全文阅读

作者:官笙     宋煦txt下载     宋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一十九章 死

    周文台,刘志倚两人表情有不太好看。

    朱勔其实还好,做的隐晦,但江南西路乱成一锅粥,再隐晦也有人告状,一个两个可以说是恶意报复,可越来越多,就是真的了。

    至于李彦,这个人谁都清楚。

    他来到江南西路比较早,一度横行无忌,无人能制,也就是被林希关了柴房后才知道老实。

    可随着江南西路‘彻查各大案’的开始,故态复萌,贪污索贿,严刑追赃,甚至于杀人越货,无所不为。

    朱勔隐蔽,可李彦已然是在江南西路恶名昭彰,人人喊打了。

    周文台见宗泽问起,漠然片刻,道:“李彦眼下还有用,他毕竟主管南皇城司,有很多事情我们不能做,无权做,只能有他做,还须忍一忍。”

    刘志倚道:“朱勔暂时也不能动。刑部的来尚书给我来过信,要我多招抚刑部来员。”

    可以说,从京城或者其他地方来江南西路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有背景,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宗泽摆了下手,道:“我没有动他们的意思,你们要约束他们,至少要等到我们的事情办完。”

    周文台眉头狠狠一跳,有些异色的看着宗泽。

    宗泽的话很清楚,很直白,这两人将来,或许会被用来祭旗,以安抚江南西路激烈变法引发的反弹。

    旋即他想起来,这位行伍出身,自有一套严厉治军手段,现在不过是强忍不住了。

    三人又交谈几句,便各自散开。

    “我去!”一出宗泽的值房,刘志倚就沉声道。

    周文台没有与他争,道:“尽量低调一点,不要出事端。”

    刘志倚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点点头,就大步的走了。

    他点了二十个巡抚衙门的衙役,然后就带着人,直奔赖泓博的宅子。

    赖泓博的宅子在洪州府东,相对来说,是一个有些贫穷,偏僻的地方。

    刘志倚带着人,面色阴翳,双眼都是压抑着的怒火。

    自从贺轶死后,刘志倚就对贺轶之死心存怒火,无处发泄,这次是抓到了机会。

    刘志倚来到赖府,来府门打开,一阵风过,卷起枯黄落叶,这不像一个四品官的宅子,倒像是荒院。

    刘志倚大步走了进去,穿过前厅,花园,直奔后院。

    来到中庭,就看到中庭正门下,

    刘志倚来到近前,打量四周一眼,道:“你早知道我要来,已经遣散了家人?”

    赖泓博自顾的喝着酒,面无表情,道:“我做了什么我知道,无非是早一天晚一天,来的是你或者是其他人都一样。”

    刘志倚冷笑一声,道:“既然你知道,还去做?你可知道,江南西路的损失,何止是数百万钱粮!?”

    赖泓博道:“数百万钱粮而已,你们将江南西路衔的天翻地覆,将祖制礼法踩在脚下,可知是罪及千秋!”

    刘志倚双眼微微怒睁,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是支持变法的?”谷

    赖泓博道:“我的想法,与苏东坡一样。”

    苏轼对于‘变法’的态度,大宋人尽皆知,毕竟是被流放去詹州的第一人。

    刘志倚明白了,道:“你可以为,你遣散了家人,自己留下,就能抵罪了?数百万钱粮,多少民脂民膏,你死不足惜,却不足以抵偿!”

    赖泓博喝着小酒,一脸无所谓,道:“你能抓就抓,无需与我废话。”

    说着,他慢慢靠向椅子,身体开始微微抽搐。

    刘志倚脸色大变,猛的上前,喝道:“你服毒了?”

    赖泓博艰难一笑,道:“这个你没想到吧?”

    刘志倚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原本的恼恨,变得面无表情,淡淡道:“贺巡抚也是死于毒物,他至今没有得其所,我会让你明明白白的。”

    赖泓博转过头去,道:“我不在乎那一些,我只想为江南西路谋一些生路吧。千秋史册也好,骂名也罢,人死万事消。”

    话音落下,赖泓博就慢慢闭上眼,头一歪。

    刘志倚面色有些不好看,又环顾一圈,道:“来人,将他家人找回来,给他好好下葬。”

    他身后一个衙役,道:“参政,这个人罪大恶极,应该公审,就这样让他下葬吗?”

    “办吧。”

    刘志倚转身就走了。

    赖泓博的死,没有令他愤怒,多少还有些佩服。相比于躲在阴暗角落蝇营狗苟之辈,他还算有些骨气。

    刘志倚转头就到了洪州府衙门,见到了周文台。

    周文台正在忙着整顿商务,听到刘志倚回过来,再知晓赖泓博就这么自杀了,神情不由得有些怪异。

    两人相对无言好一阵子,周文台提议到后衙凉亭喝一杯。

    原本两人都是不怎么喜欢喝酒的,却不约而同的走向了后衙。

    三杯酒下肚,周文台轻叹道:“这江南西路,我大宋,像赖泓博这样的人不少,官家将苏东坡留在京中是对的,团结王相公,文相公,苏相公等人也是对的。”

    刘志倚道:“光是团结是不够的,今天的事,之前发生过,现在发生过,未来肯定还得发生。必须想办法,这样无休止的纠缠,亏的是国库,倒霉的是百姓,损害的是我大宋国力……”

    周文台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官家每次与相公们开会,总是再而三的强调朝廷态度一致,没有什么党派之分。虽然朝廷勉强弥合在一起,可这天下人心,不是官家,也不是朝廷里诸位相公能够左右的……”

    刘志倚知道周文台的来历,喝着酒,摇了摇头,道:“以往吧,我也认为朝廷太过急切,手段过于暴烈,现在看来,还是晚了。若是二十多年前,王相公就能这么做,我们现在就能安享太平了……”

    周文台苦笑一声,道:“当初的情形你我即便年轻,也是知道的。在那般情形之下,王相公能推行变法就是不易了。在激烈的争斗之下,种种新法都变了样,在地方上又遭到强烈抵制,就完全成了恶法。对于王相公的攻讦,至今没有停止。告诉你一件秘密。”

    刘志倚来了兴趣,道:“什么秘密?”

    周文台喝了口酒,道:“有一次,官家在枢密院与二章相公用膳,随意聊天,说了很多。就有关于王相公的。官家说,今日对王相公的抨击,还算收敛,若是再过当今变法不成,将来,王相公就是我大宋的罪首,万夫所指,可能百千年都未必有个正和的评价……”

    刘志倚神色动了动,神情思索又怪异。

    这种话,从当今官家嘴里出来,着实有些——过于坦诚了。

第七百二十章 聪明人

    周文台与刘志倚,因为赖泓博的自杀而感慨万千。

    宗泽则根本没有在意,一边忙碌着政务,还要关心南大营。

    在他出城,前往军营的时候。

    临川县。

    李彦坐在大衙上,看着下面跪的满满当当的一大群人,双眼都是幽冷晦涩的光芒。

    下面跪着的有男有女,无不是衣着华丽,考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李彦在修剪指甲,双眼盯着手里的戳刀,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们胆子太大了,袭击官差,这是死罪,你们江南西路的人,胆子都是这么大的吗?”

    下面一群人瑟瑟发抖,他们是被从牢里提出来的。家已经被炒了,被关了一夜,此刻是心惊胆战,恐惧不已。

    李彦对他修剪的指甲很满意,转头看向跪着的一群人,摆了摆手,道:“将尸体拖出去,怪骚气的。”

    “是。”有司卫过来,将摆在前面的五六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拖了出去。

    跪在地上的人都看着,神情惨白,浑身越发抖的厉害。

    就在刚才,这五个人还想反抗,就活生生的被打死在他们眼前!

    在前不久,这些人还与他们在牢里说说笑笑,认为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那是活生生的生命,音容笑貌还在他们眼前。

    现在,就是冰冷的尸体了,再也不会醒过来。

    尸体被拖动,留下长长的血迹,滋滋声令人一众人心头发颤,生怕下一个是他们!

    等尸体被拖走了,李彦看着一群战栗不安跪在地上的人,眼神里都是快意,又看着手指,淡淡道:“说吧,你们想怎么招?”

    起初对抗李彦的底气,在这个时候已然荡然无存。

    前面几个抬起头,颤巍巍的看着李彦,道:“李公公,这家都抄了,您还想我们怎么样?”

    李彦余光斜过去,冷笑道:“你们的罪行,杀你们一百次都是少的。本来你们应该流放琼州,现在,咱家心疼你们,给你们一个机会。没人十万贯,就不用去了,在这里享福吧。”

    在这里享福?怕是还要牢底坐穿吧?

    ‘十万贯!’

    说话的那人神色变了变,抬头看着李彦,小心翼翼的道:“李公公,家都抄了,哪还有十万贯……”

    李彦神色冷漠的转过来,神情不善,道:“不出的话,刚才那几个就是你们的下场!”

    所有人身体都是一哆嗦,甚至有人吓尿了。

    他们都是享福惯了的士绅大户,哪里经受过这些。

    李彦明晃晃的敲诈他们,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领头的几人左右对视一眼,刚才说话的那人抬起头,咬了咬牙,道:“李公公,十万贯太多了,能不能少一……”

    “来人,来出去。”李彦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阴沉着脸一摆手。

    “李公公,有有……”

    那人立马大喊,疯狂后退,阻止靠近的南皇城司司卫。谷

    李彦抬手,一脸的寒意,道:“还有谁没有?”

    一众人噤若寒蝉,哪敢吱声,身前的血迹还冒着血腥气。

    李彦满意的坐了回去,看着指甲,笑呵呵的道:“给他们纸笔,让他们写信,将钱送过来。给我一分一文的点,差一个子,就送他们去琼州府挖山修路去。”

    “是。”司卫应着,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就端了过来。

    一众人看着,神情变了又变,良久,前面还是有人拿过纸笔,趴在地上就写起来。

    他们的家是被抄了,可庞大的关系网还在,十万贯或许有些男女,凑一凑还是有的。

    作为江南西路的盘根已久的大族,除了自家富裕,溢出的能量也不少,哪怕他们身在牢狱,也有的是人愿意为他们出钱。

    除了维系的关系外,还有其中一损俱损,难言的利害!

    几十个人,趴在地上,挤成一团,皱着眉,一脸艰难的写着。

    他们写好,就有司卫抢过来,递给李彦。

    李彦根本不看,道:“给他们寄出去,这次就不收你们的钱了。你们放心,只要钱到位了,我李彦向你们保证,在我南皇城司的大牢里,吃什么,喝什么,哪怕找女人,找男人,都没问题,只要不出去,在你们你们随便耍,与外面没什么不同……”

    一众司卫也是忍不住笑起来,彼此对视,有种就要发财的既视感。

    这种事,在他们南皇城司的大牢里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

    他们确实做到了,让这些人舒舒服服,可他们也不是白跑腿的,这些人——得付钱呐!

    一众人在死亡的威胁下,写了‘求钱信’,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等着。

    他们现在对未来惶恐不安,只能按照李彦说的去办。

    一个司卫悄悄走过来,拿过厚厚的账簿,低声道:“公公,这是账本,上面是给出去的,下面的是咱们的。”

    李彦接过来,下面的更为厚实一点,双眼闪烁一番,歪头低声道:“田亩,铺子,古董,金银珠宝那些,咱们留下。钱粮,给兄弟们分一些,其余的……分做两部分,一部分给巡抚衙门,一部分,以南皇城司的名义,存入皇家票号,江南西路分号。”

    司卫顿时一脸疑惑,道:“公公,这是为什么?存入皇家票号,可就暴露了?”

    李彦嗤笑一声,道:“你以为,那些人就不知道?是宗泽不知道,还是官家不知道?”

    司卫吓了一大跳,脸色都白了。

    李彦见状,哼道:“没出息的样子!行了,按我说的做,等官家来了,我要跟官家坦白,只有这样,才能将功补过。”

    司卫连忙道:“公公英明,小人糊涂。”

    李彦道:“不是你糊涂,是你不懂,不懂官家的心思。告诉你,我干爹回京了。”

    这司卫越发糊涂了,您干爹回京了是什么意思?

    李彦没跟他解释,摆了摆手,道:“做的干净一点。对了,朱勔那是什么情况?”

    司卫连忙凑的更近,低声道:“公公,那朱巡检做的十分隐蔽,都是通过其他人收账,代持,明面上他是干干净净,不贪不占,实则上,那些钱粮,宅子,铺子,田亩,都是绕了几个圈,落到了他手里。”

    李彦哼了一声,道:“倒是聪明。行了,不管他了,你们做事吧,这些人都照顾了,别死了,可不止十万贯。”

    “小人省的。”司卫应着,有些欢喜的退下,而后带人,将这几十号人给押走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恶心手段

    在李彦自信的谋划着一些事的时候,朱勔这会儿在赣州府。

    赣州府上下,大大小小,两百多官员,全数在县衙内站着。

    赣州府知府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背着手,双眼既愤怒又无奈。

    朱勔拿着巡抚衙门的尚方宝剑,又带来了巡检司外加总督府的五百精锐,他能怎么办?

    朱勔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一叠文书,目光扫视眼前的二百多人,淡淡道:“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们这些人,贪赃枉法,欺上瞒下,勾结匪盗,甚至于杀人越货,草菅人命,还真是没有你们不敢干的事情!”

    一众官员哪敢说话,他们并没有穿着官服,有的是酒宴上,有的是在青楼里,有的在赌场,有的在游船,有的在府里小妾的床上,是巡检司直接抓了过来,一个个十分狼狈,几乎没有几个穿戴整齐,面容正常的。

    他们不是没反抗,反抗迎来的就是一顿暴揍。

    在他们狐假虎威,威逼利诱之下,迎来的是更狠的打击。

    这会儿,还有几个被打断了腿跪在地上,胳膊断了就那么挂着。

    一个个既愤怒又恐惧,没人敢抬头。

    朱勔手里的,基本上有一半各府州县的举报信,还有一部分是南御史台,南大理寺收到的,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只要看看那些内容,根本不需要调查。

    朱勔环顾一圈,又瞥了眼身后的赣州府知府,道:“本官也不为难你们,三件事,办好了,既往不咎,办不好,杀头的杀头,坐牢的坐牢,流放的流放。”

    赣州府知府凝色不语,他虽然别撇开了,却深知,还没有到清算他的时候!

    不少人忍不住抬头,又连忙低下。

    朱勔将腰间的佩刀横在身前,道:“第一,将你们贪渎的赃物,赃款,如数上交,并加五成的罚款,若所有人不肯或者少交,罪加一等!”

    不少人猛的抬头,张嘴就要说话,但迎着朱勔的表情,猛的又低回了头。

    他们四周是巡检司的衙役,总督府的精锐,剑柄出鞘,杀气腾腾!

    朱勔见没人说话,道:“你们可以反对,现在就说,我好杀几个立威,免得日后你们心存侥幸,我还要多费手脚。”

    一众人感觉到脖子发冷,没人敢说话。

    朱勔等了一会儿,又道:“第二,我要赣州府,所有商铺,田亩,户丁的准确信息,不是你们以往搞的那些糊弄的东西,记住,我要核实的,差一个,一亩,一户,我就拿出来杀鸡儆猴。”

    众人低着头,没人说话。

    相对拿出那么多钱粮,这个还算简单,最多辛苦一点。

    朱勔将佩刀插在身前,发出当的一声。

    一众人心头狂跳,越发不敢抬头。

    朱勔道:“第三,举报。将你们知道的,其他人的罪行写下来,不管是在场的,还是不在场的,不管是赣州府的,还是江南西路的,哪怕是我整个大宋的,都可以写。每个人至少写十个,必须详细,有据可查,不得恶意杜撰,构陷,捏造,诽谤。”

    赣州知府神色微变,旋即深深的看了眼这个朱勔。

    这一招太狠了!

    这么多人,如果真的写了,还不知道要牵扯到多少人!

    绝大部分很可能会集中在江南西路,一旦真的查下去,必然要连累无数人!

    他这么想,其实就说明,他这些手下,绝大部分人会写,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

    朱勔太强势了,他没有杀人,可后院还有十几个,就快要被饿死了!

    这种恶心人的手段,虽然让人极度不舒服,可却非常有用!

    两百多人,没人说话。

    他们的头,府尊都不敢说话,他们有什么资格?强出头就会像之前那样,差点被活活打死!

    “既然诸位都默认了,那我也不为难诸位。我已经准备好了笔墨,二十人,二十人的进去,分开写。尽管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你们写了谁,写了什么。我拿性命与诸位担保。”

    朱勔脸色露出了一丝微笑,转身向这位一直沉默着的赣州府知府,道:“府尊,您说是吧?”

    赣州知府面无表情,道:“全凭朱巡检决定。”

    赣州府已经被戒严了,他这个知府已经被架空,说什么,做什么,已然无用。

    朱勔一笑,又看向身前的这二百多人,道:“前面的十位,请吧?”

    朱勔话音一落,有衙役上前,直接拖拉。

    那十人慌乱不已,又不敢抗拒,目光都是看着知府。

    可这位知府抱着手,直视前方,仿佛什么都看不到。

    十个人被拖了进去,衙役背着身,手里握着刀。

    这是一间间的小黑屋,几乎没有光,需要点灯,一根蜡烛在燃烧,照亮书桌一小片地方。

    十个人,战战兢兢,犹豫再三,还是拿起了笔。

    大宋的官场,几乎没有什么是干净的,哪怕你自身干净,你家里,家族也没有干净的。

    所以,想要写十个违法犯罪的,别说十个,一百个都不难。

    他们绞尽脑汁,尽可能的写一些与他们无关,将来出事又不会怀疑是他们写的。

    他们拿着笔,一个个的写着,有的写得快,有的写得慢。

    他们写好后,将纸张交给看守的衙役,表情艰难又仿佛轻松的出来,而后就径直被带走,放了出去。

    朱勔看着手里笔墨未干的字迹,脸上忍不住的露出笑容,抬头看向前面,道:“你们看到了,只要写就没事了,下一波。”

    衙役再次上前,拉过十个。

    这十个人是看到前面的北方走了,神情和缓了一些,居然主动进去了。

    赣州府的知府见状,表情越发凝重。

    这些人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们所写的后果。

    朱勔一旦拿到这些东西,江南西路,简直可以横着走!

    他深深的看着朱勔的背影,他不清楚,这是朱勔自己要的,还是为巡抚衙门要的。

    若到了巡抚衙门手里,江南西路,可能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了。

    里面在写,朱勔在看。

    这些人写的,几乎没有赣州府的,却少有逃离江南西路。

    一桩桩,一件件,看的朱勔是眼皮直跳。

    内容是五花八门,干什么的都有,凡是被写上,拉出来砍头十次都够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 文抄公

    李彦越看越开心,有了这些东西,可以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上可邀功,小可行私,作用大的不可想象!

    很快,这些人就写好了,也就真的被放走了。

    赣州府的知府面无表情,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他走上前,与朱勔道:“朱巡检,我可以走了吧?”

    他没有去看朱勔手上的‘投名状’,也没有追问,直接问他可不可以走。

    朱勔看的正入神,闻言抬起头,先是愣了下,而后笑眯眯的道:“我记得,柳知府才上任不久吧?是赖参政举荐的?”

    赣州知府柳城,确实是赖泓博举荐的,属于宗泽拉拢本土派的目的地延生。

    柳城面色冷冽,目视前方,道:“我不贪不占,洁身自好,没有什么把柄,也不知道其他人犯有什么大罪,朱巡检就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朱勔嘿嘿一笑,一脸玩味的看着柳城。

    其实,他在洪州府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赖泓博在悄悄做着一些什么。他同样知道,周文台察觉到了。

    这种情况之下,赖泓博要么今后什么都不干,将尾巴藏好,否则迟早有下大狱的一天。

    柳城很讨厌朱勔这个目光,越发平淡的道:“朱巡检这是要扣留我?放心,我不会告状的,打算将我关在哪里,我自己去。”

    朱勔将手里的一些‘罪状’收拾好,小心翼翼的装入盒子里,这才道:“柳知府,不要着急。我没资格抓你的,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能,等着收账,收完我就得去下一个地方了。”

    柳城眉头紧拧,神情冷峻。

    朱勔在赣州府做出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一拍屁股走了?

    不可能!

    柳城知道,后面肯定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不过,柳城也没办法管那么多,见朱勔没有扣他的意思,抬脚就向前走。

    朱勔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道:“柳知府,小心一点,凡事要对得起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柳城脚步一顿,而后便如常的向前走。

    朱勔站在屋檐下,看着柳城走了,神情慢慢平静,目中冷漠,思索。

    柳城一走,偌大的前府,就只有朱勔与他的巡检司衙役了。

    一个亲信上前,低声道:“巡检,这几日我们得了太多的钱粮与宝物,那民宅已经藏不下了,得想办法运走。”

    朱勔还在思索,下意识的说道:“除了那些无法查清楚来路的,所有得来的,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全部登记造册,一定要登记的清清楚楚,明日里,运回巡抚衙门。”

    亲信愣神了,还以为听错了,顿了一会儿,道:“巡检,全部吗?”

    朱勔这才清醒过来,面露严肃,道:“你以为,我们做的隐蔽,就没人知道?这么长时间,巡抚衙门以及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反应,你不觉得奇怪吗?”

    亲信神色一惊,道:“巡检,你的意思是,巡抚衙门都是知道的?”

    朱勔面色冷笑,抬头看向前面,道:“哼,你以为,巡检司都是我们的人?你以为宗泽,周文台,刘志倚真的是傻子,对我不管不顾?告诉你,别说我的巡检司了,就是李彦的南皇城司,也有他们大把的人!”

    这亲信头上冒出冷汗来。

    他们所过之处,或明或暗的敲诈勒索,不说钱粮,金银古董,豪宅铺子,就是田亩,足足有三千顷!谷

    这要是被查出来,他们得死无葬身之地!

    朱勔看着他面色发白,不由得笑道:“也不用那么担心,我们暗地里做的,他们查不到的。明面上的,不是做给他们看的。”

    “那是做给?”亲信几乎是下意识的接话。

    朱勔转过头,表情淡淡的看着他。

    亲信猛的缩头,道:“小人明白了,这就案巡检的吩咐去办。”

    朱勔没理会他,抱着怀里的盒子,心里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利用。

    这确实是一个大杀器,用得好,对他有无穷妙用。可说不准也是催命符,会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在朱勔与李彦各有心思的时候,江南西路各府州县的大清查行动越来越多,南御史台,南大理寺昼夜不停,流放的人每天数以百计,江南西路奔赴琼州的路,以及琼州海峡甚至出现的专门运输的航线。

    以宗泽为首的巡抚衙门,对各府州县的布局也在不断的推进,收拢权力,加强控制,方方面面进展十分迅速。

    与此同时,赵煦的船队,还在继续南下。

    船上的日子是很无聊的,除了与李恪下棋,就是偶尔与李清‘讨论诗词’。

    李恪的房间。

    李清拿着一首词,反复的念着,神情十分向往。

    李恪站在她边上,看着桌上的笔迹未干的如梦令,也在暗自念道。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不知归路,误入,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官家这是若有所在吗?指的是什么?’

    李恪皱着眉,心头不断沉思。

    这段日子,他已经有些了解赵煦了。这是一位深怀忧国忧民,又对眼前的局势,对变法、对最后成功与否,最后的模样有着诸多担忧的皇帝。

    看着这首词,他浮想联翩。

    “父亲,官家这首词写的真好,超过了很多大家。官家还有其他的词,我想看,想学。”突然间,李清转过头,看向李恪问道。

    李恪怔了下,清醒过来,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道:“好像是去年,是传出来了半首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是从李相公府里传出来的,听说大相公等人对这一句十分赞叹,认为是至理。”

    李清仔细品味一下,好像没什么特别,道:“就半首吗?”

    李恪点点头,心里又想了很多。

    ‘纸上得来终觉浅,这是暗指谁?司马相公吗?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决定变法吗?’

    李恪注意到了李清失望的表情,随口道:“官家向来低调,纵然有什么作品,也不会轻易传出来。不过,就是这一首如梦令就可知,官家的才华是超过很多人。并且,这首词,没有足够的心境,是写不出来的。”

    李清深以为然的点头,又再次看着,揣摩着。她还小,没办法体味更多,就是感觉短短几句,就勾勒出一副跃然纸上的画面,着实太厉害了。

    她哪里能知道,这是她的词。

第七百二十三章 无止境

    赵煦在船上是百无聊赖,只能与那么几个闲扯。

    他的銮驾还在奔着京东路,走了十几天,一半路程都没走到,走走停停,动辄就休息三天。

    开封城里的热闹仿佛没有止境一样,赵阗两道奏本的余波未消,又起波澜。

    起因是章家拒绝了皇室的联姻,被一些人渲染,成了轻蔑公主,不尊皇家,联系上其他事情,就是‘目无君上,居心叵测’,一次大肆抨击。

    咨政院的一些人,开始发信去政事堂,要去章惇,章楶去政事堂接受‘咨询’。

    这个举动,着实令朝野震惊又期待,不知道多少人明暗的出力,要求章家兄弟接受‘咨询’。

    礼部。

    李清臣身前站着毕渐,这位新科状元的去向已经确定了,就是江南西路巡抚衙门。

    李清臣坐在椅子上,收拾着桌上的公文,漫不经心的道:“最近的事情你看到了,有什么想法?”

    毕渐十分恭敬的抬起手,道:“回李相公的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你情我愿,即便是皇室也不能强来,宫里尊重章家的态度,并无说话,事情发生到现在,是有心人借风圣火,蓄意挑起朝野争斗。”

    李清臣看了他一眼,道:“你认为,该怎么办?”

    毕渐语塞,道:“此事非下官所能处置。”

    李清臣没有为难他,给他的公文盖了印,递回去,道:“去吧。”

    “下官告退。”毕渐接过公文,抬手告退离开李清臣的值房。

    李清臣等他走了,拿过茶杯,眉头紧锁。

    他十分厌烦朝野无休无止的争斗,却又无可奈何。哪怕他们大权在握,可对于这些,依旧无能无力,疲于应付。

    “不知道大相公会怎么做。”李清臣轻叹。

    这件事,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肆无忌惮,不管章惇是去与不去,都是继续攻击的把柄。

    与此同时,政事堂。

    章惇埋头处理政事,对于外面的寂静仿佛无所觉。

    他近来在政事堂的时间越来越多,通宵达旦,赵煦不在京里,他的压力不是一点半点。

    蔡卞已经出京,目标是西北诸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寅悄步进来,手里端着一杯茶。

    章惇头也不抬,道:“官家到哪里了?”

    裴寅将茶杯放在他手边,道:“兵部那边的消息,还没到京东路,据说,官家深入了不少地方,在微服私访。”

    章惇直起身,拿过茶杯,道:“官家要是微服私访,能让你们知道?”

    裴寅一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大相公的意思是,官家并没有去微服私访,那官家去了哪里?’裴寅心里暗自想着。

    章惇没给他想的时间,道:“苏相公也要求我去咨政院?”

    裴寅连忙道:“苏相公还没有说话,是有人故意造声势,逼迫大相公与章相公。”

    章惇喝了口茶,严肃的神情出现一抹厉色,道:“让刑部统计一个名单给我,过些日子,送去琼州府,负责开荒。”

    裴寅轻声应着,没有继续说。

    章惇双眼厉芒跳动,转而道:“去给苏相公递话,就说:小女儿婚事,不宜上纲上线,凡事皆有规矩。”

    裴寅道:“是,我这就去。”

    刚要走,章惇又道:“你再去一趟吏部,对于江南西路的官员任命,尽快落实。”

    “是。”裴寅应着,这才转身离去。

    裴寅先去了咨政院。

    咨政院还是盖了一半,能用的只有第一层。

    苏颂的值房。

    苏颂的日子相对来说是悠闲的,对于朝野的纷纷扰扰,他虽然避不开,却依旧保持着他的爱好。

    看书,琢磨一些‘奇技淫巧’,经常与共同爱好的沈括等人专研,时常在太学待上好几天。

    这会儿,他正在认真的画着一张图纸,对于裴寅的进来,他头也不抬。

    裴寅笑呵呵的站在苏颂身前,一直等到苏颂收笔,这才道:“苏相公,大相公说,小儿女婚事,不宜上纲上线,凡事皆有规矩。”

    苏颂依旧盯着他的图纸,道:“我知道,所以我没说话。不过,按照规矩,咨政院有权要求大相公来咨政院接受咨询的。”

    裴寅道:“这个大相公知道,咨询大相公不反对,但不应该是小儿女婚事这种,摆到咨政院来说。”

    苏颂坐下去,看着裴寅道:“行了,告诉大相公,十日后,咨政院要听他关于‘均田法’的解释。”

    裴寅抬起手道:“下官一定将话带到。”

    苏颂看着离去,目光又看向身前的图纸。

    这是一个关于水车灌溉的‘机器’,同时还有计时功能。

    苏颂端详片刻,再次拿起笔,认真的画起来。

    裴寅刚走不久,又有敲门声响起。

    苏颂头也不抬,道:“谁也不见。传话给那些咨政,国事可议,风月闲谈不可。凡事有根有据,不可人云亦云。风闻是御史台的事,咨政院不可信谣传谣,搅和其中搬弄是非,煽风点火,祸乱朝纲。”

    文吏听着吓了一跳,连忙道:“是,小人这就去传话。”

    苏颂道:“告诉他们,不想干了还是不想活了,先跟我说一声,不要连累我,我七十四了,还想多活几天。”

    文吏脸色微微发白,道:“是。”

    苏颂向来是一个老好人,对谁都不会轻易发脾气,说重话。现在随意的说出了这样的话,小吏自是心惊胆战。

    苏颂的话还是很有用的,他的话刚传出去不多久,沸沸扬扬的咨政院,瞬间安静了下来。

    并且这些人也以不同的方式向外递话,不再掺和这件事。

    宫里宫外,朝野那些想用咨政院给章惇难堪,制造‘污点’的不少人赶到了失望。但他们并没有借此罢休,继续利用各种手段,对章惇为首的‘新党’进行大肆抨击、阻碍,破坏‘绍圣新政’的推行。

    章惇坐镇汴京城,对于任何的风吹雨打,他都能轻而易举的破解,并且更强力,坚定的推行既定的变法大政。

    枢密使章楶,同样没有在意‘小儿女婚事’,已经与参知政事兼兵部尚书的许将前往熙河路。

    熙河路正对西夏,纵然李乾顺向大宋,向赵煦表示了‘尊敬’,但弹压是不能停的。

    自然,这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军改’。

    推行了两年的‘军改’,已然到了深水区,需要攻坚,需要朝廷的钱粮支持,也需要朝廷给足压力。

第七百二十四章 苏州府

    开封城里的热闹,赵煦自然不会不知道。

    手里拿着各种密奏,私信,公文,赵煦不断的摇头。

    “下棋。”

    赵煦将这些公文,书信扔到一旁,看着李恪说道。

    李恪瞥了眼那一叠书信,便端坐着,认真的与赵煦对弈。

    他能感觉到,随着他与这位年轻官家对弈次数的增加,这位官家的棋艺在不断增加,有了十足的进步。

    赵煦看着棋盘,随手拿起茶杯,道:“咱们下一站,就是苏州府吗?”

    孟唐在身后躬身,道:“是官家,路上还有停靠,主要是为了补充食物与淡水。”

    赵煦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道:“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李恪也看了眼,有些忍不住的道:“官家,京城里,不需要回信吗?”

    他与赵煦相处时间日长,少了一些不必要的顾忌。

    赵煦喝了口茶,道:“没什么好回的,有着他们闹吧。咱们下棋。”

    李恪便没有再说,认真的盯着棋盘。

    两人走了十几手,李清慢慢走过来,等赵煦微笑的时候,笑着问道:“官家,最近有没有新作呀?”

    赵煦一怔,摆了摆手,道:“朕不会写诗作词,不要不信。”

    李清问的不是一次了,奈何赵煦真没心思在这上面。否则,他自信好好学学,也能写出一些像模像样的词来。

    不过,在未来的李清照面前,他就没必要显摆了,否则一不小心就‘遗臭千年’了。

    李清嘟了嘟嘴。

    赵煦落着子,道:“苏州府的知府是谁?”

    孟唐接话,道:“是司马向德。”

    赵煦眉头一挑,转头看向孟唐。

    孟唐低头,不语。

    赵煦明白了,这位恐怕与‘旧党’,甚至是司马光都脱不开关系。

    李恪自然也知道司马向德,双眼盯着棋盘,一句话都不敢说。

    赵煦抱着茶杯,看着棋盘,许久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大宋虽然没了藩镇,可这官场上的门阀还是随处可见,纵观我大宋官场,绕来绕去,好像还是那么些人。”

    李恪哪敢说话,连棋子都不敢拿。

    大宋从真宗开始,名臣名相辈出,一直雨泽到现在。

    范家,韩家基本上都是四世三公,赵煦亲政前的门下侍郎范纯仁是范仲淹的儿子,韩琦的儿子韩忠彦是枢密使。

    章惇的上两辈也有人为相,现在的礼部尚书李清臣是韩琦的侄女婿,历史上也入相。

    仿佛间,大宋的官场无形中被一些人给垄断了。谷

    这还是在朝廷最高层面,往下,这些豪门大族,一门两进士都是丢人,三四五,甚至一门七进士!

    大宋官场庞大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就在这种情形,织的越来越密,转个弯,谁都是亲戚!

    这样的官场,想想就觉得可怕!

    “问题出在哪里?”赵煦若有所思。这种情形,不是有人刻意为之,是自然而然来的吗?还是这些高官显贵有意的在不断联姻,不断发展,无意中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赵煦落着子,道:“科举的改革要深入,所谓的南六北四还是不够的,寒门子弟没有出头的机会,于国于民都是大不利。士族垄断了田亩,商业,又垄断了权力,我大宋怎么能民富国强?”

    虽然赵煦是在自言自语,李恪还是听出了一些什么。

    船队沿着运河,不断的南下。

    原本赵煦想走海路的,但大宋的水系着实发达,内河就能直达苏州府,走海路还得绕一大圈。

    与此同时。

    苏州府。

    司马向德作为知府已经好些年了,从元祐二年就一直在苏州府。

    章惇掌权后,一度想要将他调离,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没能成功。

    这会儿,苏州府一众大小官员随着他,正走在一处田埂上。

    一众人穿着笔挺,干净的官服,脚下不沾一点泥土,后面还有一众的男男女女,足足近百人,都是下人!

    司马向德今年五十出头,却有着满头的白发。

    他走在最前面,看着有些荒秃的田地,叹气道:“近年我苏州府越发的干旱,收成一再减少,百姓困苦啊……”

    他身后一个官员,随声附和,道:“可不是,府尊一再的向朝廷要求减税,可朝廷不断不减,还催促我们补缴拖欠的钱粮,这不是逼死我们苏州府的百姓吗?”

    有一个上前,颇为愤恨的道:“府尊,容下官说句不敬的。自从大相公拜相以来,一再逼迫地方,尤其是苏州府,他高坐朝堂,俯瞰天下,哪里能看到百姓的困苦?一心想要变法,想要政绩,这是他一句话就能成的事情吗?”

    司马向德顿时面露不悦,训斥道:“这种话,在这里说说就行了,不得向外说。大相公,还是要尊敬的。”

    这人听着,连忙就道:“是,谨遵府尊教诲。”

    这会儿又另一个说话了,道:“府尊,不说常熟县,就说我平江,去年至今打井三十余口,惠及百姓数万人,上书请朝廷拨款钱粮,打井,通衢以应对旱情,可朝廷,至今置若罔闻,一毛不拔。下官纵然有为国为民之心,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着实,没了办法啊……”

    司马向德看着他,面色愁苦的轻叹一声,道:“你的事,我倒是知道。府仓你是知道的,前日放粮,又上缴朝廷,夏粮未至,拿不出来多少。这样吧,从我府里出,拿出三千贯,让你继续打井,等夏粮上来,我再从中兑取,没有别的办法了……”

    “府尊,这不可啊!”

    顿时有人叫道:“这是国政大事,岂能从你私人所出?再说了,从夏粮兑取,难免落人口舌,外加朝廷一再催缴我们的欠粮,这样下去,您怎么承受得住啊?”

    “是啊,朝廷已经不断要将您调走,不是我们一再上书,恳请留下您,怕是您早就不再苏州府了……”

    “若是窟窿越来越大,朝廷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您,府尊,万万不可啊……”

    司马向德摆了摆手,一脸无畏的表情,道:“好了。不用为我叫屈,我这是为大宋,为官家,为百姓,不是为了升官,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好了,不用再说了。咱们继续向前走,看看一些百姓吧,东西都带着了吗?”

    有随从管家的人上来,道:“主君,十石粮食,五十斤猪肉,三十斤面,都带好了。”

    “嗯好,走吧。”司马向德满意的点头。

第七百二十五章 余地

    司马向德带着苏州府一众大小官员,在苏州府各地‘巡视’。

    他一路走来,赢得了无数的赞许,不管是同僚,士绅,还是普通百姓,无不赞许有加。

    足足转了十多天,司马向德才返回苏州府。

    他的宅邸很大,一回来,家里除了大娘子,一众妻妾就迎了上来,十几个妻妾,每个人都有三四个丫鬟,两三个老嬷嬷,加上其他下人,足足上百人在迎接。

    “主君,您这一路辛苦吗?”

    “主君,我熬了您最喜欢喝的鸭舌汤,足足用了一百只鸭子,都是最好的鸭舌……”

    “主君刚回来,还是休息一下为好,主君,我刚刚买了你最喜欢的牡丹,是开着的!”

    司马向德很享受被人簇拥,环绕的感觉,任由这些女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直向里面走,直奔后院。

    他五十多岁,还有老娘在世。他是一个十分孝顺的人,进出第一件事,就是给老娘问安。

    他带着以一大众妻妾,走了一炷香时间,东走西绕,来到了一个小湖旁的院落,绿树成荫,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环境清幽,仿佛世外桃源。

    不少女人是没资格来的,但还是有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的进来了。

    司马向德远远就看到一个满头引发的老太太,他连忙小跑过去,抬手躬身,恭恭敬敬的道:“儿子回来了,母亲可安好?”

    老太太正在修建花木,手里的剪刀没有停,回头看了眼,微笑道:“回来了?坐吧。”

    “谢母亲。”司马向德在老太太身后的亭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他伸手试了试茶壶温度,皱眉向一旁的婢女,淡淡道:“水都凉了,不知道换吗?母亲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我拿你们是问!”

    司马向德在府里极有威严,他一说话,婢女吓的脸色都白了,连忙拿过水壶,道:“我这就去换。”

    司马向德盯着这个婢女看了眼,又转回头。

    老太太修剪完花枝,放下剪刀走过来,没好气的道:“行了,不就是一壶水,我院子里的人,你也想动?”

    老太太还是了解司马向德的,御家极严,有涉及她,他要是不说话,那个婢女未必能活得过今天晚上。

    司马向德一笑,道:“母亲说哪里的话,儿子就是担心母亲的身体。”

    老太太六十多岁,面容包养的极好,精神状态更好,他打量着司马向德,道:“倒是比出府之前精神了许多,没事可以多走走,注意一下身体,老大不小了。”

    司马向德对于老母亲的‘教诲’还是听得,笑着道:“母亲说的是,儿子记下了。”谷

    老太太瞥了眼不远处的一众妻妾,懒得多说,道:“十三姑娘的婚事,你决定了?”

    十三姑娘,是长辈的叫法,下人或者其他人,一般叫十三娘,是司马向德的第十三个女儿,今年刚满十六岁,正是婚配的年纪。

    司马向德立马就道:“赵家的小子我见,人品,才学皆是上等,十三与他正是良配,再说,我们两家是世交,三姐姐在他们七房还是大娘子。”

    老太太盯着司马向德,面无表情的不说话。

    司马向德见着老太太的神情,犹豫了下,道:“母亲,不同意?”

    老太太直接冷哼一声,道:“那赵家小子是什么德行,满苏州都知道,我能不知道?他今年二十一了吧?屡试不第,这次恩科,他白天高喊着‘士人气节,不奉奸佞’,随后在青楼宿醉三天三夜,快传遍了大宋,你将十三嫁给这等人?”

    司马向德见状,硬着头皮道:“母亲,赵家已经教训了,只是一时糊涂,改过还是不错的。”

    老太太一脸不屑,道:“世家子弟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有几个浪子回头的?再说了,他只是好酒色吗?他没有仕途,将来若是分家,他能得到什么?靠着十三的嫁妆过活吗?”

    司马向德眼见老太太真生气,不敢犟嘴,道:“母亲,这事不急,朝廷派的监察御史到苏州了。”

    老太太见司马向德是铁了心要与赵家进一步联姻,皱着眉头不高兴的道:“与我老太婆有什么关系。”

    司马向德道:“母亲,我是这样想的,过几日,我出去避避,府里就交由母亲操心了。”

    老太太疑惑了,看着他道:“监察御史到了就到了,以你的官声政绩,有什么好怕的,还要躲出去?”

    司马向德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道:“母亲你是不知道,现在朝廷一心要变法,给我下了很多的命令,这些政策,绝大部分我不敢去做,否则会将苏州府上上下下得罪个遍,说不得还得闹个天翻地覆,没人能安生。朝廷一直想换了我您是知道的,这次的监察御史,怕是最后的通牒了,一个不好,说不得我会有牢狱之灾,躲出去,还能有些周旋的余地。”

    赵煦亲政后,大力推行变法,不知道出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情,即便躲在后宅的老太太也是知道不少。

    她能理解司马向德了,点点头,道:“你出去也小心一些,朝廷现在抓人没有什么顾忌,不是以前了。”

    司马向德见老太太同意了,连忙道:“母亲,这来的监察御史叫做王诚明,他来到苏州府,必然会来府上,母亲可不见,但他有什么举动,母亲稍作应对,莫要激怒他,我们且自保为先……”

    这位老太太其实不是司马向德的亲生母亲,而是嫡母,之所以如此敬重,除了礼法上的孝顺外,就是这位老母亲出自苏州大户,祖上有两位上书,一位副枢密使,家族在苏州府数十年,根基深厚,关系网庞大,在他仕途上,不止一次帮上大忙。

    老太太听着司马向德的话,忽然打断他,道:“你说叫什么?王诚明?这个人,是苏州人吗?六十出头的年纪,王哲?”

    司马向德怔了怔,有些小心的道:“是叫王哲,六十出头,好像是苏州人士,母亲认识?”

    老太太顿时笑了起来,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你去打听打听,他在哪里,我现在要去见他。”

    司马向德现在是稀里糊涂,道:“母亲,御史台有规矩,监察御史不得私相授受,须克谨值守,即便您与他是旧识,怕是也不会见的,至少得避嫌。”

第七百二十六章 故人相见

    老太太已经拄着拐站了起来,忍不住的大笑道:“别人要避,我不需要。你去办吧,待会儿随我一起去。”

    司马向德还是犹豫,这王诚明明摆着是朝廷派来对付他的,他之前已经用尽手段,费尽心思周旋,堪堪保住,没被调走,若是现在去见王诚明,一不小心就可能歪打正着,给了朝廷口实!

    老太太见状,冷哼一声,道:“你虽不是我亲生的,这么多年,我害过你一次吗?”

    眼见老太太说了这么狠的话,司马向德哪敢再犹疑,连忙站起来,道:“是,儿子这就去办。”

    老太太这才高兴,转身就向她的院子走去。

    司马向德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有些奇怪,自语道:“好多年没看到母亲这么高兴了……”

    虽然心里疑惑不解,还是听了老太太的话。

    他知道王诚明在哪里,只需安排马车,带着人过去就行。

    当老太太出了门,就看到几辆大马车,一大群人在一旁伺候,像是要护送她过去一样。

    老太太神情不悦,走到司马向德跟前,不满的拉了他一步,道:“不说朝廷要求节俭,就是王诚明看到你这个阵势,能对你有好印象?”

    司马向德一怔,他们不是素来如此吗?

    老太太见他这个模样,一摆手,道:“就一辆马车,你跟我,再带个车夫就行了,快去。”

    司马向德觉得老太太今天十分奇怪,人太多没办法追问,只能让其他人都回去,他陪着老太太坐上马车,让车夫驾车去苏州府驿站。

    现在御史台有个习惯,有御史下去,不得住酒楼,更不能是青楼,当地官员安排的一切不能接受,必须宿在驿站中。

    “不用问,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老太太在闭目养神,虽然没看司马向德,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司马向德五十多岁的人了,这点定力还是有的,真的就没问。

    马车一路颠簸,摇摇晃晃,很快来到了驿站。

    司马向德搀扶着老太太下了马车,两人抬头看去,这驿站相对来说,十分的寒酸。

    老太太看着,笑了一声,径直拄着拐上前。

    这里是驿站,平时倒还好,因为王诚明的到来,变得十分忙碌,也增加了戒备。

    他们一靠近,就有小吏上前,道:“请问二位是?”

    司马向德刚要说话,老太太就道:“烦劳给王诚明递个话,就说是无锡县故人来访。”

    小吏丝毫没有异样的笑呵呵的道:“二位来的不巧,王御史外出,还未回来。”

    司马向德顿时会意,准备掏钱,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拦了他一下,依旧微笑着与小吏道:“其他人,他可以外出,我不行,你递个话,后面会有你的好处。”

    小吏顿时迟疑了,这老太太看着不像普通人,话里好像也透着玄机。

    司马向德心里疑惑重重,却一句话不说。他了解这位老母亲,几十年来,帮衬了他太多,在诸多事情上,老太太比他果断,看得清楚。

    小吏又认真打量了司马母子一眼,道:“好,我给你们递个话。”

    这小吏还客气的抬了下手,转身快步向里面走去。

    司马向德扶着老太太,静静等着。

    老太太手里拄着拐,脸上带着微笑,眼神里都是追忆之色。

    小吏进了驿站,来到了王诚明的房门前。

    他见房门打开,瞥见王诚明正在看着书信,等了一会儿,道:“王御史门外有一位说是您无锡县故友的老太太太求见。”

    王诚明六十多岁,两鬓有些白发,中等个子,面色平静和缓,一身的儒雅书卷气。

    他闻言,转头看过来,皱起眉头,道:“无锡故友?”

    “是,那老太太是这么说的。”小吏恭谨的回答,心里有些忐忑。王诚明交代过,苏州府所有官员一律不见,之前已经有小吏违规,被打了板子赶走了。

    王诚明眉头皱的更深,静静一会儿,道:“我去看看。”

    小吏顿时松了口气,侧身让开。

    王诚明将手里的书信收拾好,这些基本上都是举告苏州府各级官员,包括司马向德的举报信,里面列举了太多事情,桩桩件件,足以将司马向德等苏州府官员送入大牢!

    ‘烂透了。’王诚明最后看到的是司马向德对苏州府府库的腾挪贪渎,五年下来,钱粮足足有三百万贯!

    这还是举报人知道的,依照苏州府的富裕程度,外加只是涉及府库,五年三百万,绝对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王诚明出了房门,径直来到大门前,远远就看到一个拄着拐,与他年纪相仿的老太太。

    隐约间有点面熟,王诚明径直走过来,来到司马老太太面前,认真端详,面色有困惑,犹豫片刻,抬手道:“恕王某眼拙,老姐姐看着眼熟,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司马向德看着王诚明还是很忐忑的,这位是监察御史,官职不高,权力不大,可一份奏疏,足以将他置于死地!

    司马老太太笑呵呵的道:“王蛮子,你是真认不出我,还是不敢认?”

    王诚明脸色大变,快步上前,声音都有些颤抖,道:“王……王三姐?”

    老太太笑容更多,道:“是我,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王诚明激动的双手都在发颤,认真打量着老太太,又瞥了眼司马向德,有些言语无措,忽然道:“三姐,三姐,里面,里面请,快请!”

    王诚明摆着手,邀请司马老太太向里面走。

    老太太点点头,真的就走在了前面。

    王诚明看着她,向来镇定的他,真的激动了,跟在老太太身旁,内心是千头万绪,一时间话不知从何说起。

    到了王诚明的房间,两人对坐,五十多的司马向德只能站着。

    王诚明平复了一些,给老太太倒了杯茶,就一直盯着老太太看,与他记忆中,那十六七岁的少女对应。

    可是过去了快五十年了,哪里对应得上,好像只有眼睛有那么一点当年的影子。

    老太太喝了口茶,笑着道:“好了,不用打量了,你要是不信,我就给你说说你当年将我认成六妹,给我说的那些话,再给你说说,这些话,除了我们俩,没人知道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似水流年

    王诚明连忙摆手,道:“三姐,不用不用,我没有不信,哎,就是五十多年过去了,还能见到故人,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

    看着王诚明脸上有了追忆,轻叹之色,老太太点点头,道:“当年我们家去无锡是走亲戚,待了一个多月,亲戚是没什么印象了,就是你,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司马向德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犯嘀咕,这王诚明,是母亲的旧相好?

    不等他多想,王诚明道:“当年我是个穷游书生,遇到你们一家,短短一个月,着实今生难忘。对了,三姐,除了你?”

    老太太本来还有着笑容的脸色,慢慢变得平静,沉默了一会儿,双手拄着拐,轻声道:“你是想问六妹吧?她当年拒绝了你,嫁去了侯府,不足一年就病逝了。”

    王诚明神情中的一丝期待有些灰暗,道:“自从无锡分别,我们也就断了音讯,不曾想,她已经故去五十多年了。”

    老太太的脸上都是回忆之色,道:“分别后,一个月,二姐丧夫,孤苦拉扯三个子女,三年后病逝。四妹嫁的不好,死了十多年了。五妹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在无锡时,我们无忧无虑,尽情玩闹,谁曾想,短短不足一年,阴阳相隔,生离死别,就差家破人亡了……”

    王诚明看着老太太的神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年,他在无锡县游学,与踏青游玩的王家姐妹相遇,都是年轻人,倒是相处甚欢,他更是是与王家六姑娘一见钟情,两人很快就私定终身。

    可在王家即将返回苏州府,离开无锡县的时候,王六姑娘变卦,与王诚明不告而别,只留了一份绝情信。

    王诚明就此与王六姑娘以及王家人再无来往,彼此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司马向德看着沉默着的两人,心里渐渐明白,这王诚明不是他母亲的旧日相好,只是,没有相好这层关系,怎么帮他渡过难关?

    王诚明对他的初恋,那一段最美好的时间追忆许久,好一阵子,轻轻摇头,到底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只不过是初见老友,回忆起了旧事,并不会沉迷。

    他醒转之后,看着老太太,道:“三姐,说了那么多,你呢?这些年,我怎么没听到你的消息?我记得你的未婚夫当时名动京洛,不应该这么多,我一点消息听不到?”

    老太太抱着拐杖,摇了摇头,道:“我那死鬼,是无福之人。”

    王诚明看着老太太的神色,俯身过去,道:“三姐,我记得,你虽是续弦,但他十分钟情于你,你们情投意合,更是为你立誓不纳妾,怎么会是无福之人?”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道:“罢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年,从无锡回来,我们就成亲了,他倒是说到做到,没有纳妾,我们过了两年太平日子。随后,他科举入仕,我随他东奔西走,在广南西路的时候,当地闹了匪患,攻打城门,没有守兵,他誓死坚守,死在了那。”

    王诚明一怔,那岂不是眼前的人也孤寡了几十年?

    王诚明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想起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十七八岁的姑娘,那时的王三姐,飒爽干练,雷厉风行,远胜于一般男子。

    却不曾想,她的境遇竟是这般凄凉。

    王诚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头有些堵得慌。

    当年的事,已然历历在目,可结果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老太太拄着拐,慢慢的佝偻着腰,道:“死鬼死了之后,我的孩子不多久染了瘟疫也死了。加上娘家的事,我当时万念俱灰,几次想一死个干净。可那个死鬼偏不让我死,还给我留了他前妻的儿子,当时才五岁,在我病床前,每日给我端药,喂药,看到我想死,就拉着我不停的哭,求我别死……”

    王诚明忍不住的有些眼酸,瞥了眼边上是司马向德。

    “我不曾想,三姐的境遇也这般不好……”良久,王诚明才轻叹一声。

    老太太陷入了回忆中,慢慢说道:“我还算好的,活到了现在,当年在无锡县的众姐妹,都不在了……”

    王诚明没有再说话,神情默然。

    都说女子多薄命,却不曾想,这王家众姑娘,会是这般凄惨。

    过了许久,老太太睁开眼,拿手臂擦了擦,道:“当年没死成,就拉扯着这个孩子。当时死鬼没给我留下什么,娘家指望不上,就只能变卖家产,我又去做些零工,就这样,母子相依为命,熬了十几年,总算是等到这个孩子出息。往后啊……”

    老太太说着笑了起来,道:“这孩子很孝顺,往后的日子,我就过的舒服了,再没有烦心事,顺顺当当的过了三十多年,一路走到了现在。相比于众姐妹,我算是有福之人……”

    活得长,不代表有福。

    那十多年,怕是正值青春年华,曾经高门贵族的王三姐吃尽了人间苦楚吧?

    王诚明见她轻飘飘的掠过,也微微笑着,道:“三姐当年仗义豪迈不输男儿,当是有福之人。”

    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笑呵呵的道:“你算是我还能见到的唯一的故人了,难免有些话多了,说着说着就忘了,这是我那死鬼给我留下的儿子,见过你王伯伯。”

    司马向德已经听得足够清楚明白了,哪里还不会意,却不动声色的抬起手,道:“晚辈司马向德,见过王伯伯。”

    本来还伤感莫名的王诚明眉头一皱,盯着司马向德打量片刻,又看向老太太。

    王三姐拄着拐,缓缓站起来,道:“今天见了你,也算了了一件心事了。我要是没了,不用千里迢迢的来了,给我烧柱香吧,我走了。”

    王诚明眼见老太太这就要走,有些措手不及。

    老太太什么话都没有再说,直接就走了。

    司马向德很想与王诚明再说些什么,进一步拉进关系,眼见老太太走了,只好施礼告退,连忙跟上。

    王诚明默默坐了一阵,而后站起来,推开窗户,面无表情的看着老太太与司马向德上了马车,不紧不慢的消失在视线中。

    他还站在原地,耳边还在回想着司马老太太刚才的话,脑海里是久远的初恋,那段最美好的记忆。

第七百二十八章 胡说八道

    与此同时,司马家的马车出了驿站范围,司马向德才忍不住的开口道:“母亲,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老太太轻叹一声,神情有些落寞,看着他道:“这点人情,今天算是用完了。下次再遇到他,你要万分小心。”

    司马向德不解,追问道:“母亲,这王诚明能放过我吗?”

    老太太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如果我刚才不走,还在两可之间,我走了,他多半会放过你。”

    司马向德拧紧眉头,道:“母亲,你们五十多年没见,就凭着当年那点交情,他能违抗朝廷的命令?”

    老太太认真的看向司马向德,道:“如果是其他人,我定然不会走这一趟。既然是王诚明来了,必然不会放过你。王诚明这个人,心思缜密,该狠心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狠心。当初,说是我六妹另结新欢,实际上,是他攀上了高枝,抛弃了我王家。这个人,知道他要什么,心足够狠,足够硬。今天,我用当初那点交情,换了你的平安。但也就这一次,如果下次犯到他手里,他会十倍找你讨回来!”

    司马向德吓了一大跳,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看着他,道:“如果我今天不来这一趟,我们司马家怕就是没了。”

    司马向德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坐近一点,道:“母亲,现在怎么办?你说这王诚明这么狠,会不会不顾及当年五十多年前的那点情谊?”

    老太太却是自信一笑,道:“来之前我也不确定,现在基本无碍了。”

    司马向德听着,心里长松一口气,犹豫着想问要不要进一步巩固一下关系,看着老太太喜忧参半的神色,他没敢问出口。

    王诚明站在窗口,站了许久,默默的又来到了他的书桌前。

    他将司马向德的那些举报信拿出来,看着上面的内容,表情十分平静,拿过火盆,点燃,扔到里面,看着直到烧干净,才转过头。

    他拿起奏本,慢慢研磨,而后落笔写。

    这是给朝廷的奏本。

    他是政事堂遴选的监察御史,派来苏州府,是因为司马向德之前手段种种,让朝廷无法将他调离。

    王诚明的任务其实很简单,收集王诚明的罪证,送他下大狱。

    ……

    几天之后,青瓦房。

    “混账!”

    章惇将手里的公文扔在地上,更是差点掀翻了书桌!

    青瓦房所有大小官员吓了一大跳,他们从未见过大相公这么生气,爆出了口!

    蔡卞从不远处走过来,他脸上期待放松的笑容没了,面无表情的捡起王诚明的奏本。

    入眼看去,全都是对司马向德的溢美之词,也对司马向德主政苏州府的政绩进行了‘夸赞’。

    ‘向德清直,衙门和气,上下清明,百姓富庶……’

    蔡卞面色也难看了,双眼冒着火光。

    司马向德在苏州府干的事情,他们都清楚,不说那些沽名钓誉,也不会他抗拒‘新政’,单说他贪腐的钱粮,就足够杀他一百次!谷

    苏州府的钱粮,每年都亏空数百万贯,上上下下,早就腐烂一空,这王诚明,一点问题不说,居然全都是好话,给司马向德表功了?

    章惇气的脸色铁青,怒瞪着蔡卞,近乎咆哮,道:“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说王诚明严于律己,功利心重,他去苏州府,马到成功,这是马到成功吗?他居然给司马向德表功,是要干什么!”

    蔡卞沉着脸,道:“王诚明这个人是没问题的,之前没出过错。他不会不知道这道奏本会起到什么作用,既然这么做了,想必是有缘由的……”

    “什么缘由!”

    章惇怒气填胸,冷笑道:“是倒向了什么人,还是看到了什么局势,在给什么人递投名状?我大宋不差这种人,将他给我叫回来!”

    蔡卞道:“换人去是肯定的,但这司马向德接连抗拒,连王诚明都能摆平,说明苏州府没我们想那么多简单,甚至说,即便将司马向德强行调离,也未必能妥善收拾苏州府的残局,反而会引来更多的乱子。官家出京巡视,汴京本就如荼如沸,横生枝节,恐会有大麻烦。”

    章惇前不久才从‘不敬皇家’中脱身。

    章惇发泄了几句,强行冷静,道:“让黄履亲自去苏州府,我就不信了,这司马向德的手段能通天,朝廷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蔡卞倒是更从容一些,左思右想,道:“黄履暂时也走不开,一大堆事。先将王诚明叫回来,问清楚。苏州府的事,要暂且放一放,就要开春了,不说大理,吐蕃的战事,就是江南西路,也足够我们头疼,待吏部的考核出来,直接将他调到京城来。”

    章惇不是拖的性格,道:“没那么多功夫等,必须快刀斩乱麻,先将王诚明叫回来。给皇城司递话,让他们去查,只要拿到证据,我将苏州府一锅端了!”

    蔡卞见章惇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就没有再劝,道:“先这样。对了,官家那边,你怎么看?”

    赵煦对外的计划,是直奔京东路,去威海巡视海军。

    但过去快一个月了,銮驾居然一半路程都没走,在路上走走停停,肆无忌惮的消耗时间。

    章惇深深吐了口气,慢慢坐了回去,道:“我之前就有察觉,信上说是官家时常微服私访。官家若真的是微服私访,岂会堂而皇之的告诉我们?我猜测,官家多半早就到了京东西路了。”

    对年轻官家的不按套路出牌,蔡卞深有体会,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就希望京东路那边不要出什么幺蛾子,被官家抓到的,怕是没那么容易善了。”

    章惇对赵煦看到乱象的反应也有些拿不准,道:“咱们静观其变吧。粮饷筹备的怎么样了?”

    蔡卞道:“吐蕃那边差不多了,大理那边还差一些,户部那边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寅吃卯粮也吃不下去,只能等夏粮了。”

    章惇沉思一阵,道:“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我去一趟兵部。”

    蔡卞知道章惇想从军队那里再挤一挤,没有多问。

    ……

    几天后。

    离苏州府已经没多远的赵煦,收到了京中转来奏本,其中就有王诚明的那一道。

    赵煦对内容其实不太感兴趣,反而是章惇的批注很有趣:胡说八道。

    章惇的批注,向来严禁,这样充满情绪的批注,赵煦还是第一次见。

    赵煦玩味的看着这道奏本,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岸口,笑着道:“有趣了。”

    孟唐就站在不远处,闻言一脸疑惑。

第七百二十九章 上岸

    孟唐自然不知道,苏州府这个地方的有趣。

    赵煦半躺到软塌上,手里的奏本拍打着膝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多。

    章惇主政的政事堂,一直在对全国的府县官员进行更替,换掉那些‘顽固’,用上支持‘变法’的人。

    绝大部分情况下是很顺利的,即便有人有些背景,有些手段,总也抗不过朝廷。

    但这司马向德,是一个例外。

    司马向德确实是司马家族的,但他却没有‘什么出息’,五十多岁还是苏州府的一个知府,没能在汴京城里大展拳脚。

    司马光死后,司马家族便大不如前,没能像范家,韩家那样延续政治势力,司马向德在京中也没什么靠山,偏偏就这样一个人,章惇等人三番五次想要调离都没能成功。

    “这位司马知府的手段,想必很有趣。”赵煦不自禁的笑着,很是好奇,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到苏州府看看了。

    孟唐站在不远处,瞥了眼外面,道:“官家,臣听说,这位司马知府很有名望,朝野评价极高。”

    赵煦看了他一眼,道:“那个王诚明,你知道吗?”

    这个人,赵煦并不知道,品级太低,一点印象都没有。

    孟唐仔细想了想,道:“臣也没什么印象,只是听闻,政事堂对苏州府十分关注,遴选的监察御史,据说得到御史台,吏部联合举荐。”

    “哦,”

    赵煦笑了,道:“这么说,朕也想起来,有趣,你去拦住他,先别让他回京,朕要见见他。”

    “是,臣这就去。”孟唐抬手道。

    赵煦点点头,瞥了眼身旁的一大堆奏本,有些百无聊赖的随手拿过来。

    翻看看去,是户部的奏本,话里话外都是倒苦水,国库透支过度,已经没办法再找到钱,可政事堂催逼过甚。

    赵煦放到一旁,又拿起一本。

    这是兵部的转来的奏本,是水师总管郭成的奏本,事关水师调度,其中还有关乎‘夏衣’的事,本质上,还是要钱。

    赵煦又拿过一本,是成都府路的奏本,吕惠卿在奏本说了他的计划,希望朝廷‘补充兵饷’。

    赵煦轻叹了口气,将这些奏本都扔了回去,无奈的道:“都说大宋有钱,我这就差卖内裤了……”

    赵煦看向窗外,也一阵头疼。

    不管是裁军还是裁减官吏,都需要大笔的‘补偿’,随着裁减的越来越多,未来两年,朝廷的支出会只多不少。

    偏偏随着改革的推进,税赋的收入一直在不断减少。

    一来一去,日子是相当不好过,他的内库出去了至少六千贯,回本之日遥遥无期。

    “交子……”赵煦若有所思。现在能补充一点的,就是交子了,只是这交子的推行太难,需要时间慢慢让人接受。

    赵煦的船队,慢慢到了岸边,一大群人开始落锚,忙碌着准备上岸。

    赵煦伸了个懒腰,换了身常服,来到甲板上。

    李家父女跟过来,在他背后行礼。

    赵煦手里拿着折扇,摆了摆,回头看向李恪,道:“朕听说,卿家之前在苏州府待过,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李恪早年也是游学天下,苏州府自然手里来过,道:“官家,若说好吃的,状元楼,望江楼的烤鸭,烧鹅都很不错,自酿的女儿红是上品,外面找不到。好玩的,当数秦河,尤其是夜晚,花船如织,歌舞不断……”

    赵煦笑了声,道:“那就去状元楼吃烤鸭,喝女儿红,走。”

    胡中唯跟在赵煦身后,一大堆便衣前前后后。

    李清站在李恪边上,目光偶尔看向赵煦,心里很奇怪,这刚开春,官家就拿折扇做什么?

    赵煦自顾的向前走,没走几步,楚攸就到了。

    楚攸比以往更黑,也瘦了不少。

    赵煦打量他一眼,笑着道:“走,陪朕去状元楼吃饭。”

    楚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寡言少语,现在虽然是三大营之一的总管,又是赵煦亲信,远超一般总管,可素来低调,不争不抢,朝野纷纷扰扰,却极少波及到他。

    楚攸应着,就面无表情的找到了赵煦身后。

    胡中唯连忙退后一步,面色恭谨。

    在赵煦当初的足球队中,一个个如今都发达了,胡中唯其实是后来的,在楚攸,刘横等人面前,都是后辈。

    赵煦一行人,明面上是五个,实则暗中不知道多少。

    一众人就腿着,闲庭漫步,边走边聊。

    另一边,孟唐更早离开船队,径直去找王诚明了。

    经过这几天的时间,王诚明已经收到了御史台的‘召回’命令,心情平静又复杂的收拾着不多的行礼,已经准备返京了。

    平江县,渡口。

    王诚明背着手,看着不断靠近的船,神色平静,心里却是长叹。

    他边上有个小吏模样的随从,有些不高兴的道:“御史,这次回去,怕是不好过了。”

    王诚明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为了对付司马向德,结果,他不但没有对付,反而保了司马向德。

    朝廷诸公岂能还容他?回京之后,怕是就要有牢狱之灾了。

    王诚明倒是从容,道:“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是据实奏报,即便司马向德有隐藏什么问题,也不过是我初来乍到,没有查到罢了。”

    小吏嘴角动了动,暗自摇头。这种说辞,在以往可以糊弄过去,可现在的朝廷,哪一个相公眼睛里揉得了沙子?

    王诚明没有管这小吏怎么想,目色平静的看着江面,道:“我让你给蔡相公的信,给了吗?”

    小吏道:“已经发出去了,我让他们算好时间,一定会在御史到的当天晚上到蔡相公手里。”

    王诚明点点头,看着已经靠岸的船,暗暗叹了口气,迈步就要上船。

    “王御史请慢。”王诚明一只脚刚踏上船,后面就传来了一声喊叫。

    王诚明停住脚,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年轻人,骑着马,快步冲了过来。

    王诚明仔细打量,隐约觉得眼熟,又是汴京的口音,神色不动的等着。

    来人就是孟唐,他坐在马上,看着轻车简从的王诚明,微微一笑,道:“王御史,跟我走,有人要见你。”

    王诚明面无表情,道:“本官是浙江西路监察御史,浙江西路没人可以让我去见。我奉命回京,闲事勿扰。”

第七百三十章 八个字

    孟唐看着王诚明,坐在马上没动。

    这时,他身后跟上来了一队骑兵。

    这些骑兵穿着是大宋最新式的甲胄,马背两边还有火铳,来到孟唐身后,整齐划一的停下,除了马头,其他的一动不动。

    王诚明看着这些骑兵,神情立变。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骑兵,却也知道,苏州府肯定没有这样的军队!

    王诚明神色严肃,抬起手,道:“不知这位是否来自汴京,要见我的人是谁?”

    他身旁的小吏已经开始慌了,这样的阵仗他没见过,要出大事了!

    孟唐这才抬起手,道:“孟唐,字慕古。”

    王诚明闻言,先是眉头皱起,继而有些疑惑,旋即若有所思。

    他自然知道,因为他,汴京城里曾掀起不小的动静,作为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国舅,虽然无官无职,却也不是不知名的小人物。

    王诚明注视着孟唐,片刻道:“下官见过国舅,不知,是那位贵人要见我?”

    孟唐的身份,王诚明作为御史台的御史,自然再清楚不过,曾经也加入了弹劾他的大军。

    这个时候,有人要见他?

    是‘旧党’的某位大人物?苏州府繁花似锦,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藏着多少神宗朝,甚至更早的某些宿老。

    孟唐似乎看出了王诚明的心思,道:“王御史最好不要多问,到了就知道了。”

    王诚明又看了眼那些骑兵,道:“看来,下官不走是不行了,不知,可否容这小吏离开?”

    王诚明边上的小吏顿时一阵紧张,惶恐的看着孟唐。

    孟唐坐在马上,扫了他一眼,道:“来人,给王御史准备一匹马。”

    他一声令下,有一个骑兵跳下来,上了另一个人的马,空下了一个。

    王诚明没有再说,将行礼交给小吏,没有交代任何话,就上了马。

    孟唐倒是没想到这么顺利,又看了眼这个王诚明,调转马头,奔赴平江县。

    王诚明坐在马上,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就跟着王诚明,不断返回他刚刚离开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王诚明来到了状元楼。

    一众骑兵已经悄然隐匿,只有王诚明与孟唐。

    王诚明看着状元楼,他知道这个地方,但是没有来过。

    孟唐率先迈步进去,王诚明随后。

    进去之后,王诚明才发现,应该热热闹闹的状元楼居然没有什么人,明显是有人包场了。

    王诚明面无表情,心里暗暗压着一口气。

    在他看来,能让孟唐跑腿的人,大宋屈指可数,无不是站在云端的大人物。这位大人物使动孟唐,目的显然也不会简单!

    王诚明不知道他是否有拒绝的能力,跟着孟唐,径直上了二楼,临街的包厢。

    “官家,人来了。”孟唐来到赵煦背后,躬身道。谷

    赵煦这会儿嘴里正在咀嚼着一块鱼肉,点头赞许道:“这状元楼果然名不虚传,这锦鲤鱼盘,不比御厨差了。”

    王诚明就慢孟唐两三步,已经将两人的话尽收耳底。

    他有些不可置信,看着赵煦的背影,一时间楞在原地。

    据他所知,官家此刻应该在去京东路的路上,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苏州府?

    赵煦放下筷子,又拿起酒,稍稍一品,看着对面的李恪笑着道:“这是女儿红吧?不错,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两坛?”

    李恪一直陪坐,就没拿起筷子,闻言道:“官家,这是状元楼自酿的,名叫酔千秋。官家想要两坛,臣待会儿就去说,应该没有问题。”

    赵煦点头,又嘱咐道:“不要强买,人家不卖就不卖。说起来,吃这一块,还是南方更有优势。”

    王诚明这会儿哪敢不信,连忙上前,抬手道:“臣,御史台监察御史王哲,参见官家!”

    说着,他径直跪了下来。

    赵煦拿着筷子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是王诚明,道:“紫宸殿都没有这样的大礼,卿家怎么行如此大礼?免礼,来,坐下说。”

    王诚明现在内心是诚惶诚恐,他怎么都想不到,应该在京东路的官家会出现在苏州府,并且拦住了他!

    王诚明知道,眼前的官家肯定已经知道他给朝廷上的奏本,也知道司马向德究竟是什么东西!

    王诚明忧惧不安,忘记了谢恩,就起身,坐到了赵煦的右侧。

    这时,他才注意到李恪,隐约间认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赵煦继续品美食,等王诚明冷静了一会儿,才道:“朕亲政不久,就考虑要对我大宋的行政区域,也就是府州县进行重新规划。这苏州府,是原本的平江府,朕特意改的。”

    王诚明面色十分僵硬,他已经可以看到赵煦的脸,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就是官家,他越发的恐惧。

    他躬着身,道:“臣知道。”

    赵煦不喜欢吃烤鸭,倒是喜欢吃鱼,一口鱼,一口酒,加上没有宫里那么压抑,吃的倍感舒爽。

    他品味着酒,道:“你是大相公等人千挑万选出来的,你的过往,素来铁面无私,清正有为,不贪不占,十分克己。这一次,昧着良心给司马向德写颂歌。”

    王诚明忽然站起来,直接跪地,道:“臣糊涂!”

    他没有辩解,原本给蔡卞,章惇准备的那些辩解之词,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虽然慌乱,却也冷静。

    任何的混弄借口,在眼前的官家面前,只会令他招来更严厉的处置!

    赵煦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着跪在地上的王诚明,道:“能够改变一个人初衷的,无非是八个字,‘功名利禄,人情世故’。功名利禄,如果你之前愿意,早就飞黄腾达了,一个司马向德,还不足以让你动摇。那就是人情世故了,人生在世,‘公私’二字,朕尚且无法分开清楚,卿家这么做,朕也不意外。”

    王诚明头上渗出丝丝冷汗。

    他没想到,眼前的官家这么透彻,心头的慌乱,变成了寒意。

    赵煦看着他,道:“朕再给你一次,你能否公私分明,秉公办案?”

    王诚明猛的一磕头,沉声道:“臣之前糊涂,若是再有机会,臣一定一丝不苟,严格依律办事,绝不掺杂人情,请官家给臣这次机会!”

    赵煦道:“证据要完整,充分,人证物证都有,有多少,办多少,一个不要落下。若是你应付不来,朕拨付一千铁骑,给你调用。”

    王诚明脸色微微发白,头死死磕在地上,道:“臣领旨!”

第七百三十一章 回马枪

    赵煦挥了挥手,孟唐就将王诚明带走了。

    赵煦拿起筷子,继续品尝这条鱼,吃了一口,发现没有了之前的味道,放下筷子,摇了摇头,与李恪道:“看到了吧?我大宋的官场,前途,远没有人情世故来的重要啊……前途是一时的,人情世故是永久的。”

    李恪微微躬身。

    这王诚明的做法,其实他不意外,换做是他,怕是也这般。

    大宋的官场,说是名利场不假,可也是关系场。士族的联姻错综复杂,官场上的人,几乎找不到单纯的寒门士子。

    哪怕有,几乎是入仕的前后脚,也会变成士族,变成关系场的一员。

    这是一个巨大的熔炉,但凡有资格靠近,都会被融化,难分彼此。

    “休息吧。”赵煦说着,就起身了。

    这状元楼已经被他给包了下来,他要在这待不少天。

    李恪连忙起身,抬手恭送。

    等赵煦等所有人走了,李恪才轻轻吐了口气。

    与这位官家相处日久,越发觉得不怒自威,打心底畏惧。

    平日里不动声色,谈笑风生。可在一些事情上,他会表现出可怕的洞察力,一些手腕令人心惊,出乎意料。

    不多久,李清提着一大盒子上来了,兴高采烈的道:“爹,你看我买的这些东西?”

    李恪看了眼,花花绿绿,都是女孩子的东西,他轻声道:“官家让你随意花,不是真的让你随意,下次买东西私底下跟我说。”

    李清嘻嘻一笑,道:“知道了。”

    李恪摇了摇头,余光一扫,就看到孟唐与王诚明并肩,慢慢向前走。

    他神色若有所思,忽然道:“再跟我去逛逛街。”

    李清顿时瘪着嘴,道:“可是我累了……”

    她话没说完,就被李恪拖着走了。

    与此同时,孟唐还在‘送’王诚明,两人沿着路,踱着步向前走。

    王诚明总算稍稍清醒,虽然没想到官家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苏州府,可既然了出现了,他就得另想办法。

    赵煦的突然出现,打破了王诚明的既定计划,他必须要找补回来!

    得罪章惇,蔡卞,还是有转圜余地的,再不济也可以蛰伏等待机会。可得罪官家,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王诚明暗暗定住心神,看着孟唐道:“国舅,司马向德一事,实非下官所愿,是下官年轻时候所欠的人情,不得不还。”

    ‘还真被官家说中了。’

    孟唐心里暗道,嘴上道:“司马向德是什么样的官,你清楚。你这样包庇,即便官家这边给你机会,若是做的不好,大相公那边,你依旧交代不过去。”

    王诚明瞥了眼身后越来越远的状元楼,凑近一点,低声道:“敢问国舅,官家与政事堂的想法,是否一样?”

    王诚明一直记得汴京城里一度闹的沸沸扬扬的‘帝相不合’,传言章惇要被罢的传言。依照他的观察,他认为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孟唐见王诚明这个时候还在打着小心思,淡淡道:“王御史,你身为浙江西路的监察御史,首要职责就是监察浙江西路,尤其是苏州府。”

    王诚明抬起手,认真的道:“还请国舅指点。”

    孟唐送他出来,自然是要说一些赵煦不好说的话。

    他停下脚步,看着王诚明道:“第一,苏州府不能乱套,必须有序的过渡。第二,对苏州府的整顿,是为推行‘绍圣新政’做准备,你须认真体会朝廷的施政规划。第三,司马向德在苏州盘踞这么多年,朝廷难以调动,所牵扯的必然错综复杂,你须要做好临时接管苏州府的准备。第四,苏州府是我大宋的国税重地,朝廷现在缺钱。”

    王诚明认真听着,心里明白了,抬手道:“下官明白了。”

    孟唐从怀里拿出一道空白的公文,打开给他,道:“上面盖有政事堂的大印,内容你自己填。”

    王诚明一见,心头大喜,面色不动的道:“多谢国舅。”

    孟唐道:“我就送你到这里。另外,官家到苏州府,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王诚明悚然变色,继而沉声道:“若是走漏风声,下官愿以死为官家谢罪!”

    孟唐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转身往回走。

    王诚明看着孟唐的背影,又看向状元楼,暗暗深吸了一口气。

    赵煦的突然出现,固然对王诚明来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危机,却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若是能做得好,不止是将功补过,或许还能得到赏识,进入快速升官通道!

    王诚明没有多耽搁,揣好恐怖文书,快步离开,赶往苏州衙门附近的驿站。

    他王诚明,又回来了!

    这一次,王诚明更加小心谨慎,一入驿站,就封锁了驿站,严禁消息外传。

    同时,他将司马向德的所有举报材料,再次找了出来,并且着手暗中调查,收集人证物证。

    这会儿的司马向德,没有了危机,自然是无比舒服。

    司马府。

    司马向德与一大群人,正在品点着唐朝大画家吴道子的话。

    一众人都是进士出身,文学造诣不低,各是一番品头论足,不动声色的吹捧司马向德。

    司马向德红光满面,十分兴奋,过了许久,将画收起来,走到另一边,与众人叙茶。

    其中一个官员,立刻就道:“府尊,那监察御史已经回京了,估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上船了。”

    “还是府尊高明,原本下官打听过,这位是一个不讲情面的狠人,没想到府尊不动声色就给打发回京了。”当即有人开始拍马屁。

    “如此说来,我苏州府当是躲过一劫,若是那御史肆意胡来,我苏州府怕是要出的大乱子……”

    一众人对着司马向德大肆拍马屁,实则心里也暗暗警醒。

    这位府尊的手段,还真是可怕,这监察御史是明摆着就是冲着司马向德来的,却在不动声色间,就被司马向德给赶回京了!

    司马向德慢悠悠的放下茶杯,心里十分受用,面上微笑道:“无需说那么多,我苏州府的功绩,有目共睹,诸位都有份。这一次能过平安渡过去,大家的日子,以前是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一众人相互对视,当然高兴了。

    他们在苏州府,那是过得无比舒坦,要什么有什么,虽然品级不高,可论富贵,比京官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们,包括司马向德哪里能相到,王明成已经杀了一个回马枪回来了。

    更有他们没想到的是,原本该在京东路的赵煦,已经到了苏州府。

第七百三十二章 闷气

    王诚明在紧张有序的谋划着对司马向德等人动手,隐蔽又大胆。

    赵煦则在状元楼,静心的处理各种政事。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三天。

    赵煦将一大堆奏本批阅完,让孟唐发走,这才伸个懒腰,来到外面,站在栏杆旁,看向大海的方向。

    他身后站着楚攸,胡中唯,孟唐。

    赵煦呼吸着新鲜空气,心情都好了不少,笑着道:“朝廷,江南西路,成都府路,广南西路,加上这个苏州府,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啊,朕都想做个稀里糊涂的昏君了……”

    胡中唯想咧嘴笑着配合一下,但见楚攸,孟唐都默不作声,立马将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赵煦拍了两下栏杆,道:“郭成到哪里了?”

    孟唐道:“回官家,应该快到苏州府了。”

    赵煦仔细想了想,道:“让他直接去泉州,再传话给赵似,种师中,朕要在泉州府见他们。”

    “是。”孟唐道。

    楚攸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赵煦的背影。

    他是最初赵煦的‘蹴鞠小队’的队长,跟随赵煦时间算是最长的了。

    原本的计划,告诉外界的,是赵煦要去威海,而后沿海路去泉州,而后广南西路,江南西路,成都府路,河东路,绕大宋一圈,回京。

    但现在,銮驾还在去京东西路的路上,赵煦人已经悄无声息的在苏州府了。

    赵煦望着外面的,有心出去走走,随后又暗自摇头。

    他要是出门,必然又是一大群人,根本难以真正的逛街。

    “走,去城外转转。”赵煦转过身,就要下楼。他要去看看,这个繁华的苏州府的百姓的真实生活。

    一众人自然没有说话,,穿着长衣,在禁卫暗中保护下,离开状元楼。

    赵煦手里拿着折扇,身穿锦衣,身后气质斯文的孟唐,胡中唯与楚攸都是彪形大汉,这一看,就是哪家贵公子出门了。

    赵煦没走多远,就被一股浓郁的香气给吸引了。

    他嗅了嗅鼻子,道:“好香啊,好香是包子……”

    孟唐抬头四顾,指着不远处道:“官家,是一家包子铺。”

    赵煦砸了砸嘴,道:“虽然刚吃饭不久,可这香气,还是让我饿了,走,吃包子去,我请客。”

    赵煦说着,一马当先的走过去。

    孟唐,楚攸,胡中唯自然没有二话,跟着赵煦径直进入这家包子铺。

    午饭刚过,铺子里几乎没有人,赵煦大马金刀的坐下,道:“小二,来三屉包子。”

    这时掌柜的已经过来,笑呵呵的擦桌子,道:“几位北来的客官稍等,我马上给您上。”

    赵煦瞥了眼,没见小二,不由得笑着道:“怎么看得出我们是北来的?”

    老板收拾好桌子,站起来笑着道:“客官的口音一听就是汴京一带的官话,苏州府别的不多,来自汴京的贵客是最多了。”

    赵煦倒是不意外,汴京与苏州,是大宋两个最为繁华的地方,商贸发达之下,自然南来北往的人不少。

    赵煦见没有其他人,便问道:“掌柜的倒是好眼力,汴京来的。我们听说,苏州府受‘新政’影响最小,来这躲躲。”谷

    掌柜的认真的看了眼赵煦的穿着,又瞥了眼随从,笑着道:“客官说的倒也是,眼下苏州还算稳当。”

    赵煦伸手拎过茶杯,自顾倒了杯茶,拿起来,放到嘴边,道:“掌柜的,我听说,朝廷降税了,苏州府这边的生意,应该更好做了吧?”

    掌柜的不由得笑容更多,道:“客官,您这就想多了。传言说是官家发话,要大幅度减税,朝廷也出了政策,可到了六部,再到苏州府,就大变形了。是少了一些税种,可其他地方的税增加了太多,这一来一去,不减反增,生意还是跟以前没两样……”

    赵煦听的一怔,转头看向孟唐。这种事,他之前没听到过。

    孟唐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别人不说,他也不敢说,道:“公子,各地都是这么搞的。”

    赵煦眉头皱了下,转而就看向掌柜,笑着道:“我听说,司马相公素有德行,他应该不会让朝廷乱来吧?我来这一路,看着苏州府,似乎没有怎么变?”

    掌柜连忙道:“客官说到点子上了,我们苏州府,几乎全赖司马相公庇护,若是他一去,怕是苏州府就要步江南西路的后尘了。”

    赵煦闻到的香气更多,看了眼里面,道:“所以,苏州府的万民书是真的?”

    掌柜的笑着道:“可不是真的,我们不能让司马相公走了,他在我们才能勉强过活,他要是走了,苏州府岂不是乱了套。”

    孟唐在一旁听着,心里暗自腹诽:这司马向德表面功夫做的实在是太好了,既收了这些人的钱,还让这些人感恩戴德的保他。

    罪过,全是朝廷的。

    当真好手段。

    ‘可不是好手段。’

    赵煦心里感慨,这司马向德不止变相加税,还贪了朝廷减税的差价,两头吃。一点没拉下。

    赵煦还想再问,已经有伙计端着盘子过来,吆喝道:“客官,您的包子。这是酱醋,您慢吃。”

    掌柜的顺势道:“客官您慢吃,有什么事尽管招呼。”

    赵煦看着香喷喷的包子,又瞥了眼孟唐,没了之前的胃口,还是拿起筷子,道:“这种事,全国很普遍?”

    孟唐见那掌柜走远,微微躬身,低声道:“官家,地方官好大喜功,诿过于下,不算稀奇事,这司马向德做的还算隐蔽的。”

    “隐蔽?”

    赵煦差点笑了,拿起筷子,夹着包子,就直接兑入醋盘子,道:“政事堂就不管不问?”

    孟唐犹豫了下,越发低声道:“朝廷,怕是一时间还来不及处理这些。”

    赵煦咬着包子,一肚子气,嚼了几下就强行咽下,道:“各路监察御史都是怎么说的?”

    孟唐躬着身,道:“这,臣不太清楚。”

    赵煦将咬了一口的包子扔回去,啪的一拍筷子。

    孟唐,楚攸,胡中唯都吓了一跳,不自觉的躬身。

    不远处的掌柜见着,神色有异,悄悄盯着赵煦一行人。

    赵煦想了想,这气还无处可发。

    ‘绍圣新政’是一项好大的工程,种种大事都处理不过,根本腾不出手来细致处理这些狗东西,不但不能处理,还得小心哄着,一步一步的处理。

    这司马向德就是例子,这般胆大妄为,朝廷还是这般‘依法办事’,就说明章惇等人不想过度刺激地方,在循序渐进。

    赵煦想了一会儿,又拿起筷子,夹过吃一半的包子,道:“这司马向德一定要处理掉,狠狠的处理,给全国同类官员,树立一个典型!”

    孟唐没说话,他感觉到,赵煦并不是那种真的生气,只是一时的郁结。

第七百三十三章 贵客

    赵煦没有心情吃包子了,带着一群人,离开了平江县,径直出城。

    马车在官道上走着,继而转向了一些小路。

    马车不好走,赵煦就改为骑马。

    坐在高头大马上,赵煦目光四处的看着。

    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处农田处,一眼看去,都是青葱的小麦。

    孟唐跟在赵煦边上,道:“官家,苏州府种植的小麦并不多,绝大部分是稻米,臣听说,苏州府近年的收成是越来越好……”

    赵煦骑着马,闻言却道:“苏州府富庶,百姓一年能落下多少?”

    孟唐一怔,还以为赵煦会问,为什么苏州府的收成好,反而赋税会不断降低,怔怔了一会儿,道:“官家,我大宋的粮税自立国以来就不高,后来屡次降低,加上官家去年的减税,目前应该是二十五税一左右,百姓,应该有不少盈余的……”

    赵煦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再想想再说?”

    孟唐脸色微变,连忙侧身,道:“臣知罪。”

    赵煦懒得理会他,轻叹道:“我大宋的赋税高低且不说,这苏州府富庶,可有多少地,还在百姓手中?勋贵公卿,士绅大户占了大头,地方上横征暴敛,巧取豪夺,一年到头,百姓能果腹就不算不错了……”

    孟唐哪敢再说话,眼前这位官家实在太清醒了,他不算隐晦的马屁是一点用都没有。

    赵煦骑着马,身后还有胡中唯,楚攸以及便衣护卫,浩浩荡荡一百多人,在乡间小路上迤逦前行。

    有劳作的百姓抬头观望,心中都在猜测,这是哪位大官人出行。

    赵煦观察着农田,水渠,很想找几个农户聊一聊,但他这个阵容,怕是没人能说真话。

    不知道走了多久,胡中唯上前,道:“官家,前面就是震泽县了。”

    赵煦勒住马绳,遥遥的抬头看去。

    只见一片崇山峻岭,荒木丛草,根本看不到前面。

    赵煦思索着这个地理位置,忽然道:“再前面,就是太湖了吧?”

    孟唐接话,道:“是的官家,前面是震泽,东北方向是无锡县,这里离太湖并不算远。”

    赵煦点点头,心里想到了一句话‘太湖熟,天下足’。

    现在的太湖四周,大部分还算是荒凉,没有得到充足的开发,人口,农田都远不如后世。

    “这环太湖,若是能够伐树造田,开垦荒地,说不得,能容纳千万人,这么一块好地方,就这样放着,着实浪费了……”赵煦不由得自语道。

    现在的太湖,比后世大很多,四周都是密林,耕田不足后世的五分之一。

    孟唐听着,想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嘴。

    赵煦仔细想了一阵,道:“孟唐,你记下,然后给政事堂写道奏本,以你的名义写,建议朝廷招募流民,开垦太湖四周,拿出一个计划来,朕要看。”

    孟唐道:“官家,若是招募流民,伐树造田,怕是需要大量的钱粮,以朝廷现在的国库情况,怕是很难。”

    赵煦眉头挑了一下,不由得道:“你说得对啊,国库赤字眼睁睁,又要打仗,税赋还在减少,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楚攸看着赵煦的背影,一直没有说过话,心里却在暗自叹息:曾经自信风华的官家,也被这些琐事左右,腾挪移转,不由自己了。

    赵煦打着马,在四周又转了一圈,直到天黑,才慢慢返城。

    骑了这么久,屁股生疼,赵煦一脸的沉思,忽与胡中唯道:“你给銮驾去信,让陈皮过来吧,差不多瞒不住了。”

    胡中唯不问其他,当即道:“是。”

    赵煦手里拿着马绳,慢慢的走着。

    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即便不说章惇,蔡卞等人对他有所了解的聪明人,再愚笨的人也能从銮驾的行驶速度上猜测出什么。

    只是,怕没人能猜到,赵煦已经置身苏州府了。

    进了城,赵煦就回到状元楼,入眼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大厅里,悠哉悠哉的喝茶,掌柜站在他不远处,一脸的害怕模样。

    赵煦站在门口,神色不动,余光看向孟唐。

    孟唐靠近一步,低声道:“官家,我们没留下人。”

    赵煦虽然包了这状元楼,可几乎没怎么动,这次出城,人差不多都带走了,这才留了空隙。

    赵煦观察着不远处的年轻人,低声笑道:“估计是来了一位大人物,走,会会他。”

    赵煦抬手,将胡中唯,楚攸以及众多便衣留在门外,他带着孟唐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年轻人,比赵煦大不了几岁,一身的白色锦衣,面色轻佻带笑,自从赵煦出现,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

    他身后,站着七八个豪仆,手里持有明晃晃的长刀。

    “来自汴京?”不等赵煦走近,他就看着赵煦,笑呵呵的说道。

    赵煦在他对面坐下,打量一眼,笑着道:“本地人士?”

    年轻人注视着赵煦,好一阵子,忽然道:“有趣,你是一个有趣的人。”

    说着,他拿起酒壶,给赵煦倒了一杯,道:“汴京的人,一到苏州就能包下状元楼,可不止是有钱那么简单,是有大人物照看?”

    赵煦瞥了眼身前的酒杯,将手里的折扇放到桌上,看着年轻人道:“不算大,四品官。看你的姿态,是本地地头蛇?”

    年轻人将手里酒杯的酒一口喝下,笑容越多道:“不算,这状元楼,我是大东家,以前没人知道,包括这个掌柜。”

    赵煦面露一丝意外,道:“特意来找我的?目的?”

    “好,直接!”

    年轻人一抬手,道:“我就喜欢单刀直入的人,就不喜欢那些读书人,一句话的事,非要绕来绕去,显得他们读书多一样。我亲自来见你的目的很简单,前几天,有人看到了王诚明出现在这里?他是你什么人?具体的关系是什么?”

    赵煦神色微动,他身后的孟唐更是脸色大变。

    王诚明那天出现在状元楼,被人注意到了?

    赵煦只是有些意外,倒是不惊讶,道:“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但我的话,他会听。”

    年轻人盯着赵煦,双眼灼灼,片刻就道:“你说的是实话,看来,你是有来头了。我的目的很简单,南来北往都是朋友,你在这状元楼花的钱,我送你,算是入股你的生意,赚的钱,三七分,你三。别急,有好处。在这苏州府一亩三分地上,没有我摆不平的事,我保证你顺风顺水,越赚越多。打个比方,你以前赚十贯,我能让你赚一百贯,到手三十贯,凭空三倍……”

    跨年夜,祝福大家身体康健,财源滚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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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旧党争,六贼当政,宋江起义,靖康之难!穿越成宋哲宗赵煦的猪脚表示我好难。公布2个群号:景仁宫:983546750乾清宫:177745561宋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