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一章 姐
顺着蜿蜒崎岖的泥路,一路向上,
初升的朝阳也逐渐向上攀升着,
挥洒下的阳光,透过泥路边林荫,斑驳着照射至地面,
随着阵阵扰动枝叶的清风,廉歌不急不缓挪动着步伐,踏出了这村落所在的山谷。
……
“吱吱,吱吱吱……”
重新踏上盘绕着山丘,穿过山林的公路,廉歌微微顿足,朝着身后看了眼,
肩上的小白鼠也转动着脑袋,打量着四周。
“走吧……”
从身后远处收回视线,廉歌重新挪开了脚步,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继续向前走去。
……
道路上,行人车辆稀疏,许久才有些附近的村民背着背篓,从廉歌身侧走过,抬起头朝着廉歌侧目,
道路旁,或是两侧都是山丘,或是紧挨着一侧,
道路穿过两座山丘之间时,山丘顶上,繁密枝叶便交织着,和山体一同,将道路都笼罩入林荫之下,
盘绕着一侧山丘时,远处山谷中,山腰上,萦绕着的云雾,便映入眼帘,
看着沿途的山景,一人一鼠的身影在蜿蜒山道上,逐渐渐行渐远,
一座座山丘从远处渐渐靠近,又从身侧掠过,在身后渐远。
……
朝阳逐渐攀升至当空,又逐渐西斜,
在沿着蜿蜒道路向前,路过几个岔路口后,
山间道路上,逐渐重新变得有些喧嚣,不时便有车辆驶过,道路边,也多了些,提着编织口袋,或背着背篓,等着车的附近村民,
“……县城,县城……”
再次路过一个岔路口,路边聚集着不少村民,不时便有些面包车,和老旧的公交车从路边驶过,车内的人从车窗探出头,朝着路边等候着的村民喊着,
“……去县城,从县城车站过,有去县城车站的没有……”
“……小哥,走不走?最后一个空位了。”
一辆面包车停在廉歌身侧,坐在副驾驶上,一个挎着单肩包的中年妇人从车窗探出头,朝着廉歌喊道,
闻声,廉歌顿住了脚,透过车窗,朝着车内看了眼,后两排座位坐着些附近的村民,或是将背篓抱在怀里,或是收着脚,勉强将编制口袋放在脚下,
从最后侧,那编织袋里,还不时传来些鸭叫声,
整个后两排已坐满了人,还略微显得有些拥挤,
“……小哥,去县城就七块钱。”
说着话,副驾驶的中年女人下了车,将副驾驶的位置让了出来,
“你要走得话就坐前排吧。”
看了眼中年女人,廉歌点了点头,从兜里摸出了张钞票,递了过去,
“……给,小哥,这是找您的钱。”中年女人在单肩包里翻找着,笑着将找零的钱的递给了廉歌,
顺手接过,廉歌坐上了副驾驶,
那中年女人帮忙将车门关上后,便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路旁。
……
“……小哥,你不是这附近的人吧?”
面包车重新启动,沿着蜿蜒的山路,朝着县城方向驶去,抽着烟的司机驾驶着车,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廉歌,掐灭了嘴里抽着的香烟,出声问道,
“……来旅游的?怎么走到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风景吧。”看了眼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山景,廉歌随意地说道,
“……也是,要说咱这儿风景也不错,要山有山,要水有水的,就在和鄂州交界的地方……往那边走啊,就是鄂州……”
司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般,不断说着,
“……小哥,这白耗子是你养得宠物啊,看着还挺好看的咧。”
“吱吱吱……”
“诶,还挺有灵性的……对了,小哥,你看你在哪哪下啊,要是顺路,我直接就给你拉到地方,你也不用再转车。”
“找个沿途的餐馆下吧。”
看了眼肩上的小白鼠,廉歌收回视线,说道,
“……诶,小哥,你还没吃饭啊,要说县城的餐馆,我可就了解了……咱这穷乡僻壤的,也没啥高档的地方,但好吃的那也不少……长街晚上夜摊上的猪头人,常家馆子里的烧鸡……”
司机有些兴奋的声音,混杂着车后排,不时响起的鸭叫声,和村民的搭话声,在车内响着,
沿着蜿蜒道路,迎着沿路的林荫,车逐渐靠近着县城。
……
“……小哥,就是这儿了。”
二十余分钟后,廉歌在这靠近鄂州边上的县城内,一处街道口重新下了车,
看着面包车重新启动,廉歌转过了视线,顺着街道,看向这座县城,
这座县城并不算繁华,放眼望去,高耸的楼宇并不算多,眼前街道旁,也是或新或旧的建筑互相交织着,
身侧不远,街道边,是一家餐馆,餐馆并不大,门上挂着的招牌显然已经有些年头,字迹有些褪色,还沾染着些雨水的痕迹,
收回视线,廉歌挪动着脚步,朝着这家餐馆里走了进去。
……
已经过了饭点,餐馆里的人并不多,仅有寥寥几桌人,分散在餐馆各处,
靠着门侧的,是几个喝得有些醉的中年男人,或是仰靠在座椅上已经睡着,或是按着对方的手,面红耳赤地争着兄弟情谊,
靠着左侧窗边,餐馆的厨子和服务员正说着话,吃着饭。
而在右侧,最里面一张餐桌上,还坐着一桌,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年轻女人,和一个年纪略小的年轻男人,身前餐桌上,摆着些菜,但两人都没动筷子,只是说着话,
“……先生,吃饭吗?您看您要来点什么?”
看到廉歌踏入餐馆,正吃着饭的服务员放下碗筷,迎了上来,
“……来两样招牌菜吧。”廉歌扫了眼餐馆内,看向服务员说道,
“行……您这边坐。”
服务员应了声,便领着廉歌在右侧靠窗的一张餐桌边坐了下来,
“您看给您来份土豆烧鸡,再来给回锅肉,怎么样?”服务员拿过个杯子,提着茶壶,倒着茶,同时出声问道。
廉歌闻声,随意地点了点头,
“……那您稍等。”
服务员说了句,便重新走了开,那吃着饭的厨子,听到这边的声音,也起身重新走进了厨房。
……
“……你别跟我争,这杯我是一定要喝……不,该我喝!”
“咱哥俩一起喝,一起喝……”
“……你又跑过来找我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上次我给你钱的事情,你姐夫跟我怄了一周的气?”
坐在右侧靠窗的座位旁,廉歌看着窗外的街道,餐馆内的声音清晰在耳边响着,
闻声,廉歌转过了视线,在靠门那桌微微顿了顿后,便看向了餐馆里侧餐桌旁,那对年轻男女,
……
年龄稍长些的女人看着桌边的年轻男人,脸上有些生气。而年轻男人则是看着女人,嘴唇动了动,有些欲言又止,
“……姐,我……”
第两百四十二章 姐弟
“……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争点气,你知不知道,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我就一个人,只要我身上有钱,我就是自己啃馒头,也可以把钱都给你,现在我也有家庭了,有孩子了,我也要生活……你总是这样,我怎么跟你姐夫说!”
年轻女人撩了撩头发,将头瞥到了一边,眼底有些失望,
“……姐,我知道……对不起。”看着他姐,年轻男人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低下了头,
“别跟我说对不起。”年轻女人看了眼她弟弟,眼神中的失望愈加明显,将视线瞥向了一边。
“……姐,我昨晚梦到妈了……”
年轻男人低着头,低声说道,
闻言,年轻女人的动作顿了顿,看着一旁没说,
“……梦见我才十一二岁的时候,妈在院子里筛着黄豆,我在院子前里的沟里,穿着短裤,穿着凉鞋,抓着螃蟹……你总是站在岸上喊,让我翻开那块石头,翻开这块石头……”
年轻男人说着,仿佛是陷入了回忆,脸上挂着些笑容,
“……抓了螃蟹过后,我们总是让妈帮我们炸,每次妈都嫌费油,但每次都还炸了……那味道……”
“不好吃。”
年轻女人撩了撩头发,转过了头,没好气地接话道,
“好几次让你看着看着,你都不长心,回回都让你给炸糊了。”
听着他姐姐的话,年轻男人笑了起来,
年轻女人也笑了笑。
笑着……渐渐重新沉默,
女人看了眼他弟弟,从旁边座椅上,拿起了挎包。
“……这次要多少?”
女人拿着挎包,低着头,问道。
“……姐,我不要钱。”抿着嘴,年轻男人笑着摇头说道。
闻言,年轻女人的动作顿了顿,重新抬起头,看向他弟弟。
“那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年轻男人抿着嘴,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朝着旁侧座椅上一个装着东西的塑料口袋伸出了手,
手伸到一半,年轻男人又顿了顿,才将右手伸至塑料袋,
“哗啦……”
扯开塑料袋,年轻男人伸出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个包装完好的玩具车。
“姐,给……”
连带着包装盒,年轻男人将玩具车递了过去,
看了眼他弟弟,年轻女人伸手接了过来,
“……今天不是我小外甥的生日吗,我给他买了个玩具,你帮我带给他吧。”
咧嘴笑着,年轻男人收回了右手,对着他姐姐说道,
拿着手里的玩具,年轻女人顿了顿,
将玩具放到旁边,年轻女人的语气缓和了些,
“……不是姐说你,姐就是想让你争气些,姐真得不想听到别人说我弟弟是个混蛋,是个拖油瓶,让别人瞧不起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姐。”年轻男人笑着应道。
“知道就争气些……身上钱还够不够,姐这里还有点自己攒着的钱,你要的话,就拿去吧。”
“不用了……姐。”
年轻男人抿着嘴,笑着摇头说道,
“对了,姐,这是上次借你的钱,还给你……”
年轻男人说着话,从兜里用右手摸索着,摸出了约莫两千多块钱,
看着他弟弟递过来的钱,年轻女人顿了顿,
“……你要是手头不宽裕,用不着着急还,你姐夫虽然嘴里说话难听,但心子软得很……你最近没什么事儿吧?”
……
“没事儿,姐,你拿着吧……之前我问你借钱就是……刚出来工作被人骗了,现在……我换了份工作,钱就足够我花了。”
年轻男人伸着右手,递着钱,抿嘴笑着摇头说道,
“……那就好,妈还在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看了眼她弟弟,女人伸手接过了了钱,放进了挎包里,
“……姐,你吃菜吧,这些菜都是你喜欢吃得,蒜苗做得回锅肉,还有这个蹄花汤,还有酸辣土豆丝……姐,我没记错吧。”
“没有……”
年轻女人沉默了下,摇了摇头,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回锅肉,吃了一口。
“……姐,味道怎么样啊?”
“还成。”
“嗯……就是不知道以前妈是怎么炒得,就记得好像要加豆豉。我记得以前和妈上街的时候,我们来这家店里吃过一回……姐还记得吗?”
年轻男人抿着嘴,笑着,说道,
“还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三个人,就点了份回锅肉,你抢着吃,几筷子就把菜夹完了,我和妈第一碗饭都还没吃完……你也吃啊,光坐着干什么。”说着话,女人抬起头,看了眼他弟弟。
“……我来得时候吃过午饭了……我就想看姐你吃。”年轻男人笑着摇头说道,
年轻女人看着他弟弟,摇了摇头,
“下次吃了饭了,就别到餐馆里来,还点这么多菜,吃不完不是浪费了吗?有点钱了,也得省着点花,知不知道?”
年轻女人说着话,絮叨着,
“知道了,姐……”年轻男人没有丝毫不耐烦,看着他姐姐吃着菜,笑着,应着,
“知道就好……我去趟洗手间。”
说着话,年轻女人放下了筷子,站起了身,朝着餐馆更里面的洗手间走了过去。
年轻男人就看着他姐姐走远,脸上挂着笑容。
……
“……先生,你的菜都给您上齐了,您看您还需要点什么?”
旁侧,服务员端着两盘菜,放到了廉歌身前的餐桌上,
“……给我盛点饭吧。”
廉歌看了眼服务员,应了声,
“行,马上给您盛过来。”
服务员应了声,便重新走开了,
廉歌转过视线,再次看向了依旧坐在最里侧餐桌旁的年轻男人,
……
在他姐姐离开后,年轻男人便不禁低下头,咬着牙,向下蜷缩着身子,
从之前到现在,在其姐姐视线看不到的位置,年轻男人的左手一直捂着腹部,未曾挪开过,
而在廉歌视线内,可以很清晰看到,年轻男人后颈位置淌着的汗水,
“嗡嗡……嗡嗡嗡。”
年轻男人的手机响了起来,咬着牙,他重新抬起了头,用右手有些费力地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看着来电显示,年轻男人犹豫了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喂,陈医生……”
在敏锐的听觉下,电话那头的声音也随之在廉歌耳侧响起,
“……跟家里人讲了吗?”
“讲了……”年轻男人抬起头,朝着餐馆更里面看了眼,然后咬着牙点头说道,
“……怎么决定的?”
“……我不治了。”一只手捂着腹部,年轻男人停顿了下后说道,
话音落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
“……那你来医院,我像上次那样,再给你开点药吧。”
“不用了,陈医生……”年轻男人摇着头,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止痛药你总是要得吧,不然你晚上睡觉都睡不了!”电话那头似乎有些生气,
“……不用,陈医生,我受得住的。”
说着话,年轻男人挂掉了电话,放下了手机,转过头,看着餐桌对面,旁侧座椅上放着那玩具车,脸上渐渐浮现出些笑容。
第两百四十二章 姐弟
“……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争点气,你知不知道,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我就一个人,只要我身上有钱,我就是自己啃馒头,也可以把钱都给你,现在我也有家庭了,有孩子了,我也要生活……你总是这样,我怎么跟你姐夫说!”
年轻女人撩了撩头发,将头瞥到了一边,眼底有些失望,
“……姐,我知道……对不起。”看着他姐,年轻男人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低下了头,
“别跟我说对不起。”年轻女人看了眼她弟弟,眼神中的失望愈加明显,将视线瞥向了一边。
“……姐,我昨晚梦到妈了……”
年轻男人低着头,低声说道,
闻言,年轻女人的动作顿了顿,看着一旁没说,
“……梦见我才十一二岁的时候,妈在院子里筛着黄豆,我在院子前里的沟里,穿着短裤,穿着凉鞋,抓着螃蟹……你总是站在岸上喊,让我翻开那块石头,翻开这块石头……”
年轻男人说着,仿佛是陷入了回忆,脸上挂着些笑容,
“……抓了螃蟹过后,我们总是让妈帮我们炸,每次妈都嫌费油,但每次都还炸了……那味道……”
“不好吃。”
年轻女人撩了撩头发,转过了头,没好气地接话道,
“好几次让你看着看着,你都不长心,回回都让你给炸糊了。”
听着他姐姐的话,年轻男人笑了起来,
年轻女人也笑了笑。
笑着……渐渐重新沉默,
女人看了眼他弟弟,从旁边座椅上,拿起了挎包。
“……这次要多少?”
女人拿着挎包,低着头,问道。
“……姐,我不要钱。”抿着嘴,年轻男人笑着摇头说道。
闻言,年轻女人的动作顿了顿,重新抬起头,看向他弟弟。
“那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年轻男人抿着嘴,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朝着旁侧座椅上一个装着东西的塑料口袋伸出了手,
手伸到一半,年轻男人又顿了顿,才将右手伸至塑料袋,
“哗啦……”
扯开塑料袋,年轻男人伸出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个包装完好的玩具车。
“姐,给……”
连带着包装盒,年轻男人将玩具车递了过去,
看了眼他弟弟,年轻女人伸手接了过来,
“……今天不是我小外甥的生日吗,我给他买了个玩具,你帮我带给他吧。”
咧嘴笑着,年轻男人收回了右手,对着他姐姐说道,
拿着手里的玩具,年轻女人顿了顿,
将玩具放到旁边,年轻女人的语气缓和了些,
“……不是姐说你,姐就是想让你争气些,姐真得不想听到别人说我弟弟是个混蛋,是个拖油瓶,让别人瞧不起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姐。”年轻男人笑着应道。
“知道就争气些……身上钱还够不够,姐这里还有点自己攒着的钱,你要的话,就拿去吧。”
“不用了……姐。”
年轻男人抿着嘴,笑着摇头说道,
“对了,姐,这是上次借你的钱,还给你……”
年轻男人说着话,从兜里用右手摸索着,摸出了约莫两千多块钱,
看着他弟弟递过来的钱,年轻女人顿了顿,
“……你要是手头不宽裕,用不着着急还,你姐夫虽然嘴里说话难听,但心子软得很……你最近没什么事儿吧?”
……
“没事儿,姐,你拿着吧……之前我问你借钱就是……刚出来工作被人骗了,现在……我换了份工作,钱就足够我花了。”
年轻男人伸着右手,递着钱,抿嘴笑着摇头说道,
“……那就好,妈还在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看了眼她弟弟,女人伸手接过了了钱,放进了挎包里,
“……姐,你吃菜吧,这些菜都是你喜欢吃得,蒜苗做得回锅肉,还有这个蹄花汤,还有酸辣土豆丝……姐,我没记错吧。”
“没有……”
年轻女人沉默了下,摇了摇头,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回锅肉,吃了一口。
“……姐,味道怎么样啊?”
“还成。”
“嗯……就是不知道以前妈是怎么炒得,就记得好像要加豆豉。我记得以前和妈上街的时候,我们来这家店里吃过一回……姐还记得吗?”
年轻男人抿着嘴,笑着,说道,
“还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三个人,就点了份回锅肉,你抢着吃,几筷子就把菜夹完了,我和妈第一碗饭都还没吃完……你也吃啊,光坐着干什么。”说着话,女人抬起头,看了眼他弟弟。
“……我来得时候吃过午饭了……我就想看姐你吃。”年轻男人笑着摇头说道,
年轻女人看着他弟弟,摇了摇头,
“下次吃了饭了,就别到餐馆里来,还点这么多菜,吃不完不是浪费了吗?有点钱了,也得省着点花,知不知道?”
年轻女人说着话,絮叨着,
“知道了,姐……”年轻男人没有丝毫不耐烦,看着他姐姐吃着菜,笑着,应着,
“知道就好……我去趟洗手间。”
说着话,年轻女人放下了筷子,站起了身,朝着餐馆更里面的洗手间走了过去。
年轻男人就看着他姐姐走远,脸上挂着笑容。
……
“……先生,你的菜都给您上齐了,您看您还需要点什么?”
旁侧,服务员端着两盘菜,放到了廉歌身前的餐桌上,
“……给我盛点饭吧。”
廉歌看了眼服务员,应了声,
“行,马上给您盛过来。”
服务员应了声,便重新走开了,
廉歌转过视线,再次看向了依旧坐在最里侧餐桌旁的年轻男人,
……
在他姐姐离开后,年轻男人便不禁低下头,咬着牙,向下蜷缩着身子,
从之前到现在,在其姐姐视线看不到的位置,年轻男人的左手一直捂着腹部,未曾挪开过,
而在廉歌视线内,可以很清晰看到,年轻男人后颈位置淌着的汗水,
“嗡嗡……嗡嗡嗡。”
年轻男人的手机响了起来,咬着牙,他重新抬起了头,用右手有些费力地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看着来电显示,年轻男人犹豫了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喂,陈医生……”
在敏锐的听觉下,电话那头的声音也随之在廉歌耳侧响起,
“……跟家里人讲了吗?”
“讲了……”年轻男人抬起头,朝着餐馆更里面看了眼,然后咬着牙点头说道,
“……怎么决定的?”
“……我不治了。”一只手捂着腹部,年轻男人停顿了下后说道,
话音落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
“……那你来医院,我像上次那样,再给你开点药吧。”
“不用了,陈医生……”年轻男人摇着头,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止痛药你总是要得吧,不然你晚上睡觉都睡不了!”电话那头似乎有些生气,
“……不用,陈医生,我受得住的。”
说着话,年轻男人挂掉了电话,放下了手机,转过头,看着餐桌对面,旁侧座椅上放着那玩具车,脸上渐渐浮现出些笑容。
第两百四十三章 我就是疼
“……和谁打电话呢?”
“没……就是公司的同事。”
餐馆里侧,年轻女人从厕所里重新走了出来,正好看到她弟弟放下手里的手机,扯过张纸,擦拭着洗手过后手上的水,一边出声问道,
听着她弟弟的话,年轻女人看了眼她弟弟,也没多说什么,重新在餐桌旁坐下,
“……还没问你呢,你之前说你换了份工作,现在在做什么?”
拿起了筷子,年轻女人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她弟弟问道。
“……和以前一样,差不多。”年轻男人抿着嘴,看着他姐姐,笑着应道。
闻言,年轻女人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你也吃点啊。就是吃过饭了,也可以再夹两筷子菜。这家店里的回锅肉味道不错,虽然比不上妈以前做得,但也还不错……”
“……不用了,真不用了,之前吃得东西还没消化呢,胃里都还撑得慌,姐你不想看到我吃着吃着吐了吧。”年轻男人摇了摇头,看着他姐姐笑着说道,
“我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得自己好好照顾好自己,别让姐总担心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姐……”年轻男人笑着,看着他姐姐,点头应道,
“姐,你吃吧,我就看着你吃就行……看着你吃我就觉得挺香的。”
年轻女人闻言,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转过头,朝着服务员喊了声,让盛碗饭后,便拿着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
“……姐,什么时候……我们能回去看看妈?”
年轻男人坐在他姐姐对面,看着他姐姐吃着饭,出声问道,
闻声,年轻女人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下个月吧,下个月你外甥要去他奶奶家待几天,我正好有时间。”
“下个月啊……”年轻男人低声重复了遍,然后看着他姐姐,笑着点了点头,“那姐,就下个月,说定了啊。”
年轻女人闻言,看了眼她弟弟,点了点头,
收回视线,年轻女人一只手拿着筷子,吃着饭,一只手在包里摸索着,拿出手机看了眼,
“……还有其他事情吗,没其他事情我就得先走了。今天周五,你外甥就快放学了,我得过去接他。”
看了眼时间,年轻女人将手机重新揣进了挎包里,同时放下了筷子,说道,
“没……”年轻男人转过头看了眼挂在餐馆墙壁上的时钟,收回目光,看着他姐姐摇了摇头,抿嘴笑着说道,“没其他事情,姐你着急的话,就再走吧。”
“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把自己照顾好,少让我操点心……要是真遇到什么困难,还是记得给我说,姐就是再难,也不会让你饿死。”
说着话,年轻女人拿起了挎包,站起了身,
“知道了,姐。”年轻男人笑着应道,
“……服务员,结账……”年轻女人看了眼年轻男人,转回头,朝着餐馆里的服务员喊道,
“姐,钱我已经给过了。”年轻男人仍旧坐在座椅上,出声说道,
“姐,给我外甥的礼物别忘了拿。”
年轻女人点了点头,看了眼她弟弟后,拿起了放在旁边座椅上的玩具车,
“那我就先过去了,不然等会儿来不及了。”
“好,姐。”
年轻男人笑着点头应道,
紧随着,年轻女人也没再久留,转过身,便朝着餐馆外走去,
年轻男人就坐在座椅上,目光随着他姐姐转动着,脸上挂着笑容,直到他姐姐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收回了视线,另一只手也抱紧了腹部,向下蜷缩着身子,咬着牙,面色痛苦着,汗水顺着脖子,后背淌着。
……
“吱吱……吱吱吱。”
一旁,右侧靠窗位置,廉歌吃着饭菜,蹲在肩上的小白鼠目光紧随着廉歌的筷子,
闻声,夹了筷子大片的回锅肉,递给了小白鼠,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那依旧坐在里侧座椅上的年轻男人后,
将目光投向了从身侧掠过,已踏出餐馆门的年轻女人,
看着步伐有些匆匆的年轻女人,廉歌顿了顿,
驱使着法力,廉歌向着其屈指一弹,
随之,女人衣兜里,那一大串钥匙都兜里滑落,掉落在了地上,
而年轻女人似乎浑然不觉般,继续朝着前侧走着,任由那钥匙,安静躺在餐馆门边。
收回手,看着那年轻女人渐渐消失在视线内,廉歌转过目光,再看了眼那餐馆里侧座椅上,已蜷缩下身子的年轻男人,
收回视线,廉歌拿着筷子,夹着菜,继续吃了起来,
肩上的小白鼠,也抱着那大片回锅肉,啃着。
……
“先生?小伙子,你没事儿吧?要我给你打医院的电话吗?”
注意到餐馆里那年轻男人痛苦的模样,服务员走上前,不禁有些紧张地问道,
“没事儿,就是有点疼……”
年轻男人抬起头,脸上布满了汗水,两只手捂着腹部,咧嘴笑着说道,
“真不用我给你打医院电话?”
“不用……不用了。”
说着,年轻男人摇了摇头,从腹部收回了一只手,撑着餐桌,站起了身,
有些踉跄地朝着餐馆外走去,
“小伙子,小伙子……”服务员在其身后,有些紧张地喊了两声,
但年轻男人也没停下脚步,踏出了餐馆。
……
踏出餐馆后,年轻男人捂着腹部,神情痛苦地站在餐馆门口愣了片刻,紧接着,便摸着餐馆外的墙壁,在餐馆外不远,靠着墙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两只手抱着肚子,年轻男人蜷缩着身子,抬着头,咬着牙,面色痛苦地看着远处。
……
餐馆里,廉歌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
视线中,虽然那年轻男人说不用,但餐馆的服务员还是走到旁边打了急救电话。
而就在年轻男人坐在长椅上,蜷缩着身子,痛苦着的时候,
之前那年轻女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远处,她低着头,神情微微有些紧张,视线在一块块地面上扫过,正沿着路,朝着餐馆慢慢走了回来。
……
“……弟弟,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年轻女人有些紧张而慌张的声音在年轻男人旁侧响起,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年轻男人转过了头,看着紧张着的姐姐,他愣住了,
“……姐,我没事儿……我……没事儿。”
年轻男人缓缓收回了一只手,立直了身子,挤出了笑容,朝着他姐姐摇头说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都这样了还没事儿,怎么会没事儿……”年轻女人慌了神,看着她弟弟,伸出了手,却有些手足无措,
“姐……我……”年轻男人看着慌张着的姐姐,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
餐馆里,廉歌看着餐馆外的这一幕,重新伸出了手,
驱使着法力,再次朝着年轻男人屈指一弹。
……
“姐……之前我也不想问你借钱的……”
“我就是疼……”
说着话,年轻男人的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第两百四十四章 姐弟
“……弟弟,弟弟……”
年轻女人握住了她弟弟的手,神情有些慌张,还有些害怕,看到她弟弟流出眼泪,她也紧张着,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弟弟,别怕,别害怕,姐这就带你去医院,这就带你去医院……”
慌张地说着,女人便要将她弟弟从长椅上扶起来,
“姐……我……”
“诶,姐在,姐在……”年轻女人流着眼泪应道,
“告诉姐,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我……”年轻男人看着他姐姐,张了张嘴唇,左手抵着腹部,眼泪再次从眼眶中涌出,
“姐,我得了……胰腺癌。”说着话,年轻男人再次低下头,用力捂住了腹部,咬住了牙。
听到她弟弟的话,年轻女人脸瞬间煞白,
“你胡说什么……跟姐去医院,我们去找医生……”年轻女人扶着年轻男人的右手,慌乱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姐,我得了胰腺癌,已经晚期了……”年轻男人看着他姐姐,将话重复了一遍,“就跟妈一样……”
年轻女人闻言脸愈加白,
“不许你胡说!你现在就跟我去医院!有病就治,就是砸锅卖铁,再怎么着,姐也给你治……”
说着,年轻女人声音渐小,有些颓然地往地下蹲下了身,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
“……姐,对不起。”
年轻男人一只手捂着腹部,咬着牙,有些费力地从长椅上微微起身,伸出手想要安抚下他姐姐,但手却难以触及到,
“……是姐对不起,是姐对不起你,你得病了姐都不知道,还怪你……”
年轻女人重新转过身,握住了她弟弟的手,眼泪流着,有些痛苦地说道,
“……嘿,姐,我又……没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呢,就像是小时候,我弄坏了你的娃娃,你不也一直都不知道吗……”
年轻男人咬着牙,笑着说道,
“我那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年轻女人看着她弟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又看着她弟弟脸上,强忍着痛苦的表情,忍不住眼眶再次泛红,
“你是不是傻啊,这种事都瞒着我,不告诉我……”
“……疼么……很疼吧?”
年轻女人看着她弟弟,心疼着问道,
“……也不是很疼。”年轻男人咧嘴笑着,
“……走,跟姐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年轻女人看着她弟弟,再次站起了身,说道,
“……姐,我不想去医院。”年轻男人看着他姐姐,摇了摇头,然后咬着牙,笑着说道,“姐,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喜欢去医院。”
“……你想让姐就这么看着你,看着你……”年轻女人说着话,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再次从泛红的眼眶中涌出,
“不管怎么样,姐也不能把你扔在这儿,我是你姐……走,跟我去医院,姐来想办法,姐一定要给你治……”
“姐……”年轻男人看着他姐姐,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没说话,任由他姐姐伸手托着,拉扯着他,有些踉跄地将他从长椅上扶了起来,
……
“……我已经给打了120了,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们不要着急。”
餐馆里的服务员踏出了餐馆,对着长椅旁的姐弟两人出声说道,
“谢谢,谢谢……”年轻女人闻声,感激地对着服务员说道,然后有些小心地将她弟弟搀扶着,往长椅上重新坐下,
服务员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搀扶了下,
“谢谢……”
年轻女人再次感激地道了声谢,然后转过头看向了她弟弟,
“……你听到没有,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去医院,给我安心看病,其他事情姐来想办法……姐就你这么一个弟弟,知不知道?”
年轻女人擦拭着泛红的眼眶,对着她弟弟说道,
年轻男人捂着腹部,看着他姐姐,沉默了下后,抿嘴笑了笑,
……
“……小伙子,有病我们就治对不对……大老爷们一个,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餐馆里,之前拼着酒的几个中年人,在餐馆门口这一幕下,酒意去了一半,其中一个站起身,踏出了餐馆门,面上还红着,对着年轻男人说道,
“你要是放弃了,你姐姐怎么办?你说是吧?所以咱得加油,绝对不能放弃!”
中年男人说着话,撩起了肚子上的衣服,
“……你看这道疤,前两年的时候,我也是得了病,去那鬼关门走了一遭,当时躺在手术台的时候,我就想在想,我绝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死了,我要死了,我家里人怎么办……一定得加油,小伙子,一定不能放弃。”
说着话,中年男人还带着几分酒意,脸上红着。
“……弟弟,你听到没有,咱们一定不能放弃,一定要治……”年轻女人蹲在一旁,握着她弟弟的手,眼眶红着,坚定地说道,
看着他姐姐,男人捂着肚子,疼得泛白的脸上露出些笑容,朝着他姐姐点了点头。
……
“吱吱,吱吱吱……”
餐馆里,右侧窗边,小白鼠蹲在廉歌肩上,立着前肢,看着餐馆外长椅旁几人,叫了两声,
闻声,廉歌顿了顿,转过视线看了眼肩上的小白鼠,微微笑了笑后,再次看向餐馆外那一幕,
“……老板,结账。”
收回目光,廉歌放下了筷子,朝着餐馆门口喊了声,
“来了,来了……”
那服务员应了声,从餐馆门口快速走了过来,
“一共是三十八块钱……”服务员看了眼餐桌上的菜碟,报出了价格。
……
付了钱,廉歌站起了身,挪开了脚步,朝着餐馆外走去。
走至餐馆门口,廉歌微微顿了顿,蹲下了身,捡起了掉落在门边,安静躺着的那串钥匙,
拿着钥匙,廉歌向餐馆门外的长椅上走了过去,
“……这串钥匙应该是你掉的吧?”
看着这年轻女人,廉歌将钥匙递了过去,
闻声,正和她弟弟说着话的年轻女人转过了头,看着廉歌手里的钥匙,顿了顿,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谢谢。”年轻女人将钥匙塞进了兜里,道了声谢后,重新将视线转回到了她弟弟身上,
摇了摇头,廉歌看了眼坐在长椅上,有些痛苦的年轻男人。
收回目光,廉歌没再停留,挪动着脚步,朝着远处走去,
……
“……弟弟,我们一定不能放弃……等你病好了,姐陪你去乡下的老房子再看看……我们到时候再一起去看妈……妈会保佑你的,一定能治好的……”
“……姐,我有点疼……”
“……不疼,不疼……姐给你揉揉,姐给你揉揉……”
一人一鼠渐行渐远,姐弟的话语声也在身后渐渐远去,
而这时候,远处的救护车声,也随之渐渐靠近。
第两百四十五章 鄂州
“……嘿,咱这村子,就在和鄂州的交界线上,你从咱这村子穿过去,再过了那座山,山后面,就是鄂州管得地界了……”
蜿蜒的村道上,一个挑着扁担的中年汉子正给廉歌指着路,一边手指那方向,一边说着,
“谢谢了。”
廉歌看了眼那村子外,远处的山峰,道了声,
“客气啥,出门在外的,行个方便嘛……”汉子摆了摆手,“……不过小伙子,这过去鄂州,隔着鄂州那边的城镇可还远着呢,我闺女就是嫁到了那边镇上,每回过去看她,都得去镇上坐车勒,要不小伙子你跟我去镇上,坐车过去吧。”
“不劳烦您了,我就走这边吧。”
“劳烦什么,我本来就要去镇上……那行……那你就顺着这条路,过了那座山,就能看到大路,你再跟着大路,往鄂州那边走,就能到……对了,这个你拿上,上那山的时候,那泥巴路陡着呢,你拿着这根竹竿撑撑,免得脚底滑。”
说着话,汉子将放在篮子里的一根杵地竹竿,递给了廉歌,
“谢过老哥您的好意了,不过这竹竿就不用了。”看了眼,廉歌笑着摇了摇头,
“诶,也是,年轻人手脚轻巧,也用不上……那小伙子您慢走,我这也得先走了,还得去镇上把菜卖了咧。”
“行,祝老哥你早些卖完,早些收摊。”廉歌看着这中年汉子,笑着说道。
“借你吉言,借你吉言……”中年汉子笑着应声道,
“就先走了……”
说完话,汉子便挑着扁担,沿着村道,朝着村外渐渐走远,扁担下缀着的两竹篮,也随之一起一伏。
……
看着那中年汉子走远,廉歌收回视线,转过了身,看向身前,
之前从那餐馆离开后,廉歌又在那县城中待了一天,才重新离开了那县城,行至现在所在地方,
此刻,他正处在群山中一处小村落的村道上,
村落被高低起伏的山丘环绕着,山腰上,有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山腰之下是开垦出的梯田,山腰之上,则是草木丛生,繁枝交错着的山林。
村落中的建筑便散落在这山坳中,村道从村头蜿蜒着,穿过了整个村落,
那中年汉子离开的方向便是村头,而指得方向,则是村道响着山丘延伸的方向,
挪开了脚步,廉歌沿着这村道,迎着那山丘,朝着前侧走去。
……
随着不断掠过这一户户人家院子前,院子里正忙活着的大人,玩闹着的小孩,不时朝着廉歌侧目。
“……孩子他娘,把米淘了,差不多该煮饭了。”
“催,催什么催……”
“……我跟你们说,这桃子就得这种脆得好吃。”
“嘿,这种树顶上的才好吃呢,你爬不上来吧。”
“……别跑,你个兔崽子,让你别去折腾葡萄藤,愣是不听,摘下来又不吃,好好的葡萄全让你给糟蹋了,给我站住……”
廉歌挪动着脚步,不急不缓沿着蜿蜒村道从村子里穿过,
一户户人家从远处到身侧,又从身后远去,各家传出的声音也在耳侧不时响起,
操持着家里的女人,趴在门前果树上,正摘着水果的半大孩子,提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村民。
……直到身前再看不到人家,山丘出现在身前,村落也在身后渐渐远去,
没怎么停顿,廉歌沿着山丘上的蜿蜒小径,顺着陡坡,朝着山丘顶上走去,
一块块种植些蔬菜作物的梯田从身前掠过,山顶枝繁叶茂的丛林逐渐身前逼近,
……
“啾啾……”
“飒飒……”
山丘顶上,丛林中的枝繁叶茂遮挡着头顶之上,天空中挥洒下来的阳光,只留下些斑驳的痕迹,
山风扰动着外围的枝叶,摇曳着不时作响,虫鸟躲在浓密的枝叶间,鸣叫着,彰显着存在。
驻足在梯田尽头,丛林之前,看着清风扰动着的枝叶,和林间的虫鸟,廉歌微微顿了顿视线,
转过目光,廉歌站在这山丘顶上,朝着来时的村子里看了眼,
村道上,村民来往着,几处人家上空,升起了寥寥炊烟,
身前身后,丛林间,村落中,两处的生息,仿佛有些交融。
再回头,看了看丛林,隐隐之间,仿佛有些模糊的感悟。
……
“……走吧。”
在原地顿了顿足后,廉歌重新收回视线,挪开脚步,朝着丛林之中走去。
拨开灌木枝叶,顺着隐隐被踩出的林间小径,廉歌越过了山顶,从丛林之中穿过。
……
从山丘另一侧的山脚踏出丛林,眼前出现条公路,
有些蜿蜒的公路,就仿佛劈开了山丘,从山丘间,一直延伸着,通往着远处。
道路上,放眼望去,看不见行人与车辆身影,唯有丛林中的虫鸟声,显得很是安静。
踏上道路,廉歌沿着蜿蜒道路,朝着鄂州方向继续走去。
……
头顶太阳逐渐攀升至正当空,
一人一鼠沿着蜿蜒的公路,朝着鄂州方向渐行渐远。
身侧与身前,许久也看不到路过的行人,唯有些车辆,不时快速从身侧掠过,
廉歌一边不急不缓走着,一边看着身周远处的风景,
清风不时从远处拂过,路边山林中垂下枝叶遮挡的林荫不时在头顶掠过。
“汩汩……哗啦啦……”
一条水流不大,河床却略显宽阔的河流出现在眼前,其从远处连绵山丘间潺潺汇聚而来,流过身前后,又朝着更远处而去,
踏过河上的桥梁,再经由一个岔路口后,
身侧掠过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行人的身影也渐渐出现在视线内。
……
头顶太阳逐渐西斜,随着步伐逐渐沿着蜿蜒公路向前,
公路旁,一处处村落建筑愈加多了起来,行人渐多,车流逐渐放缓了速度,连绵着的山丘也在远处到了尽头。
……
踏出连绵着的山丘间,蜿蜒着的公路汇入了一条干道,
汽车鸣笛声,行人的话语声,城市的喧嚣声,嘈杂声,瞬间在耳侧响起,
“……进城了,进城六块,进城六块,到广场……”
“……西瓜降价了降价了,一块五一斤……”
拉着水果的摊贩,驶过的城乡公交车,种种嘈杂声在耳侧响着,
微微顿足,扫了眼道路上缓缓行驶着的车辆,和各异的行人,廉歌收回了目光,朝着主干道向前望去,
道路之上,拉着两条横幅,一条在前,一条在后。
“鄂州欢迎您”
“车城欢迎您。”
而在两条横幅之后,沿着进城的道路向前看去,
道路汇入了一座座耸立着的建筑中,
繁华而喧嚣的城市就在不远处,映入了眼帘。
“走吧。”
低声说了句,廉歌挪动着脚步,朝着不远处的城市走去。
“吱吱……吱吱吱。”
蹲在肩上的小白鼠有些兴奋,立着前肢,转动着脑袋,叫了两声。
第两百四十六章 痒
“……蜜桔,武当蜜桔……”
“城北广场到了,请到站的旅客……”
“……爸,我想吃棉花糖……好,给你买。”
“走吧,回家,今天妈给你炖蹄花……”
“老徐,姑娘让我们去她家里吃饭……诶,我已经在路上了。”
车城城区,广场上,正是傍晚,显得有些喧嚣热闹,
摆着摊的摊贩,带着孩子的父母,匆匆从广场穿过的年轻人,背着书包,追闹着的孩子,
形形色色的人在这广场上汇聚,又从这儿四散而去,
站在这小广场上,看着眼前身侧不时掠过的行人,廉歌微微顿足。
……
“嗡嗡……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响起,看了眼后,廉歌从兜里摸出耳机,给手机插上,戴好后,接通了电话,
“……诶,廉歌,你在街上啊,怎么这么吵。”
电话接通,顾小影的声音瞬间在耳边响起,
“正在广场上。”廉歌闻声,笑着应道。
“上洛市区的广场?”
“车城。”
“诶,车城……我看看在哪……鄂州边上,前两天不还在三秦省那边吗?”电话那头,顾小影似乎拿着手机查了下,再贴近了手机说道,
“刚到车城。”
“……那找好住得地方了吗?这都快晚上了,不该找个地方吃饭吗,站广场上干什么。”
“吱吱……吱吱吱!”
就在这时,蹲在肩上的小白鼠转动了下脑袋,叫了两声,
“哎,我好像听到小白鼠的叫声了,它说什么啊,廉歌?”
“它在赞同你的话。”
廉歌笑了笑,出声说道。
“那廉歌,你站在广场上干什么呢?”
“……看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廉歌应了声,重新转过了视线,看向身前不远处,
广场外,道路口不远的一道身影,
那是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脸上长着老年斑,皮肤已经松垮,看起来约莫八九十岁。
身上穿着黑色大衣,脖子上系着条围巾,头上还带着顶黑色的帽子,除了脸部,浑身都被包裹着严严实实。
此刻老人正微微仰头,手搭在轮椅的车轮上,身子倚靠着轮椅椅背,看着身前的路口,愣愣发神。
……
“……廉歌,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人吗?”
电话那头,顾小影来了兴致,出声说道,
“是人。”廉歌看着那轮椅上的老人,一边挪开脚步,朝着那老人走去,一边出声应道,
“就是阴气有点重。”
“阴气重?是有那种……嗯……在他身边吗?”
顾小影兴致勃勃地问道,
闻声,廉歌微微笑了笑,
“稍微等会儿吧。”
说了声后,廉歌摘下了耳机,连带着手机一起重新放进了兜里,同时,也走至了老人身侧。
……
收回视线,廉歌将目光再次投向了身侧这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老人的手搭在轮椅两侧,指尖有些微微发颤,发皱松垮着的脸上,眉须都已经雪白,
苍白的皮肤下,还有些淤青般的斑块,
此刻,浑浊的眼睛,看着远处,似乎在想着什么,浑然没注意到身侧的廉歌。
看了眼老人,廉歌收回了目光,如同老人一样,看着路口来往的行人和车辆。
……
“……小伙子,已经快晚上了,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许久,老人缓缓转过了头,看向旁侧的廉歌,声音有些嘶哑地出声问道,
“老人家不也是?”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老人,微微笑了笑,出声说道,
闻声,老人转动着浑浊着的眼珠,打量了廉歌一眼,
“我老了,没其他事情可做了,在哪都一样。”
顿了顿后,又转回了头,如之前,有些出神地望着身前的路口。
“老人家,能跟我讲讲,你在看什么吗?”
“你看到了什么?”
老人望着路口街道,出声问道,
“人。”
闻言,老人转过了头,用浑浊的眼睛再打量了眼廉歌,在廉歌肩上蹲着的小白鼠上顿了顿后,才再次转过了头,看向身前车流涌动着的街道,
“……在我眼里,这里是老菜市,菜市前面这,是条小街……”
老人说着话,抬起手颤巍巍的手,在身前划了下,
“那儿有个照相馆……”
老人抬起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在廉歌视线中,那方向的街道对面,是一栋高楼,
“那边是个两层楼的茶馆,茶馆前有个小摊,卖着花馍……”
老人转动着的手,
而指向的方向,是个商场,
“……这小街上,不时就要挑着菜的菜农,追跑着的小孩路过……还有个半大的小子,正在缠着他爸爸,要买麦芽糖。”
老人指着街道划了下,街道上车辆拥堵着,
“还有个担着豆花儿担子的小贩,沿着街正在叫卖……那楼上的住户,就从那窗户口探出头来,叫住了那小贩……”
说着,老人缓缓放下了指划着的手,重新搭在轮椅上,也渐渐沉默下来,
“……这大概是六七十年前的事。”
沉默许久,老人重新出声说道,
“……我在等人。”老人说着,停顿了下,“等一个已经等不到的人……”
闻言,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老人,也没多说什么。
而老人则是微微仰头,沉默了下后,看着眼前拥堵的街道,继续说了下去,
“……那还是刚解放那会儿,我二十岁,她比我小一岁……正是新罗战争的时候,我和她约好,一起参军去新罗……”
“那天,我和她在那个照相馆里,拍了张照片,从茶馆前走过,叫住了卖豆花的小贩,买了一碗豆花……走到菜市口的时候,她跟我说,等我们回来,我们就还在这儿见面……”
“……到了军队过后,我们就分开了,她去另一个部队当了卫生员,我上了战场……”
老人说着话,抬起颤巍巍的手,拿下了戴在头上的黑色帽子,
伸出另一只手,老人在头顶挠了挠,又重新放下手,戴上了帽子,
而在廉歌视线内,
在老人揭开帽子的那一瞬间,其头顶除了雪白的头发外,其头皮的皮肤血肉模糊着,腐烂着,散发着浓烈恶臭,
乌黑发干的血痂混杂着腐烂脓白的烂肉,
在老人挠头的同时,还扯下了些头发,而那头发的发根上,还粘连着血肉模糊着的头皮,
而老人似乎浑然不觉,甩了甩手后,便戴上帽子,继续说了下去。
看着这一幕,廉歌顿了顿目光,
也没说什么,廉歌收回了视线,继续听着老人说着,
“……这仗啊,一打就是三年,从开始到最后我受过几次伤,但都挺了过来,到最后的时候,反倒差点就……要不是……”
顿了顿,老人摇了摇头,
“……这三年里,我和她也有过几次联系,我有寄过几封信给她,她也有给回过信……”
说着话,老人似乎手背有些发痒,又伸出手另一只手,去挠了挠……
第两百四十七章 白裙姑娘
“……但在一次负伤过后,我和她就失去了联系……”
说着话,老人的手在手背上抓挠着,一挠就是一条血痕,脆弱的皮肤发皱着撕裂开,露出其下模糊的血肉,
而老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般,浑然不觉,
“……那一次我昏迷了两天时间,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拿到了她寄来的最后一封信,她在信里说,她感觉现在处在的地方就是绞肉场,每天都有敌方的战机来轰炸,能看得到的地方都被炮弹给犁了遍,遍地都是焦土,她部队的战士只能躲在山洞里,壕沟里,等到敌人炮火间歇的时候,再发起冲锋和战斗。
她说,即便是这样,每天,每时每刻都还有大量伤员被送下来,有些中了枪,有些被炸断了腿脚,被打瞎了眼睛……她说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伤员,野战医院的帐篷里,好像到处都是血,遍地都是血……
医护兵,救护兵,军医,还有医疗物资,什么都缺,有时候一点办法都没,只能够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战士一点点没了声音,看着他们断气。
这还是因为有大量的重伤员根本来不及从最前线运下来,就已经……甚至有些战士的尸骨都没办法完整的保存下来……
她说,她很难受,感觉自己一点用都没有,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没办法救他们……”
说着话,老人眺望着眼前的街道,城市,微微沉默,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下来,再次将手颤巍巍地搭在了轮椅两侧,
“……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其实我就感觉她离我没多远,可能就在旁边哪座山后……因为我当时在的地方,也是个绞肉场……”
“那已经是战争的后期,也是战火最焦灼的时候,敌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变得歇斯底里,即便我在医院帐篷里,也能听到不远处持续传过来的炮火声……”
顿了顿,看着远处,老人继续说了下去,
“……我收到她的信后,按照她寄信来的地址给她写了封回信,我在信里跟她说,战争会结束的,而我们将获得胜利……”
“那封信过后,她再也没给我回信,而我,也养好了伤,重新上了战场……”
老人说着话,重新沉默了下来,眺望着远处,
远处,繁华城市中,耸立的高楼中,万家灯火已点亮,纵横交错的道路上,人流涌动,行人步伐匆匆。
“……在战争的最后期,那时候,已经在停战谈判,我再次负了伤……也是我伤得最重的一次,两颗子弹,一个从我腹部穿了过去,另一颗卡在了肋骨上,还有枚炮弹碎片,从我腰上划了过去……其实那次我就该死……但有人跟我说,让我一定要活下来,幸福的活下去,回到祖国,要和我约定好的那个人结婚,帮她看一下,战争胜利后的国家……
那个人救了我,但我辜负了她对我的期望,我没能再见到约定好的那个人。”
停顿了下,老人的目光再次看向近处街道口,
“……那次负伤,我一直在医院待到了战争结束后,因为受伤太重,我被安置在新罗国内养伤。
一直到痊愈,已经过去几个月。期间,很多部队都已经撤回了国内,包括我所在的部队。
在医院的时候,我一直打听她所在部队的情况,但得到的消息是,她所在部队受损严重,甚至野战医院也在一次空袭中,遭受到重创……而剩余的部队,已经回到国内。
痊愈过后,我和其他伤员一起,回了国,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约定好的地方,我在这里等了一整天,从早到晚又从晚上到白天……我相信,如果她回了国,至少每天都会来到这里看一眼……但我没等到她……我按照她家的地址,去了她家,但已经人去楼空,不仅仅是她不在,连带着她父母,都不知道了去向……我和她彻底失去了联系。”
听着老人的叙说,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老人和其手上被挠出的血痕,
“所以老人家你也不知道,你等得那个人究竟还是否在人世?”收回视线,廉歌平静地问道,
“我想过找部队确认……但我想这么做的时候,我害怕了。”
老人看着街道上,涌动着的车辆,沉默了下后,继续说道,
“至少,现在我还能继续等下去……虽然不知道她在哪,但至少还在某个地方。”
“后来部队撤了编,就更难确认了……”
闻言,廉歌再看了眼老人,没再多说什么,
而老人则是眺望着远处,继续说了下去,
“……我父母去世的早,找不到她后,我好像也没地方可去,就在路的那边,租了套房子,”
老人说着话,抬起手,指了下路对面,
“就在那茶馆的上面,透过窗,我就能看到这菜市口。”
“……开始的时候,我总是时不时就想到她,也想到战场上的事,每天我都要在这里来转转,在那屋子里的时候,时不时就想推开窗看一眼,
想看到,我推开窗的时候,她就正好在那路边,叫住卖豆花的小贩,正买着豆花……但是这一幕,我再也没看到过了。
我在那儿,看着这儿从菜市变成了广场,又慢慢变成了现在这样,
时间久了,记忆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战场上的事儿,还有她……就感觉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只有从这路口过的时候,才忍不住想顿住脚,回头看看,是不是她就在后面。
慢慢的,我就感觉我已经忘了,想开了,虽然没找个人结婚,但也正常过着自己的生活,下了班的时候,也和同事出去吃吃饭……一辈子好像也就这么过去了。”
老人缓缓转动着视线,看了眼街对面,也看了看两侧,
“……只是这老了,临到头了,一些以为早已已经忘掉的东西,反而在眼前越来越清晰,就好像还是昨天……
这几天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那些事就像是在脑子里,一点点重新冒了出来,
昨晚睡觉的时候,就好像梦到她,就在这菜市口,穿着一身白裙子,正垫着脚,张望着,好像是在等着我来找她,她还是那样,和从前一样……”
……
“……妈妈,是卖豆花的,我要吃豆花儿……”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老人挑着担子,担子两边缀着两根木桶从广场边路过,一个小孩惊喜地拉扯着她母亲,朝着那卖豆花的老人跑了过去,
“……小姑娘,别慌啊,这就给你盛……”
卖豆花的人笑着,放下了担子,
转过视线,看着那处,老人浑浊的眼底,似乎有些恍惚,出神地望着,
“麻烦给我也来一碗。”
廉歌看了眼老人,出声朝着那卖豆花的喊了声。
第两百四十八章 知法犯法(为白银盟‘hust随风’加更1/6)
“……好嘞。”
挑着豆花桶的老人应了声,揭开了木桶上半边木盖,
木桶较深,靠上的位置嵌着个隔板,隔板上摆着些调味的料,隔板下是个用布团封着口的陶缸,
卖豆花的老人,从另一个隔板上取下个一次性的塑料碗,拿起了个铁勺,将陶缸上的布团取开后,用铁勺从陶缸里舀了些还热气腾腾的豆花,盛进了碗里,
又手脚麻利地,拿着隔板上的调味佐料,加了起来,
“给。”
小贩取了个一次性小勺,放进碗里,端着豆花,递给了廉歌,
“多少钱?”
“四块。”卖豆花的老人笑着应道,
“……现在像老人家你这种挑着担子卖豆花的应该不多了吧?”
廉歌从兜里摸出张钱,递给了卖豆花的老人,同时出声说道,
“……嘿,还是张大票子。”卖豆花的老人接过钱,笑了笑应道,“我也就是隔三岔五地才出来转转,老了,担子也担不动了,儿女也不让……就是闲不住,得了空了还是想挑着担子出来走走……给。”
说着话,卖豆花的老人将找得零递给了廉歌后,便重新走回了担子前,盖上木桶上的木盖,挑起担子,朝着远处渐渐远去。
……
收回目光,廉歌转过视线,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从刚才,老人便一直沉默着,注视着那卖豆花的小贩远处,浑浊的眼底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回忆,
“……老人家,听你讲了这么久,请你吃碗豆花儿吧。”廉歌看着老人,笑着说道,将手里的这碗豆花,递给了轮椅上的老人,
老人闻声,视线从远处转了回来,看向廉歌,
看着廉歌,老人顿了顿,又看了眼廉歌递过来的豆花,
抬起颤巍巍着的双手,老人有些发颤着捧着装豆花碗,接了过去。
……
手捧着,微微颤抖着,老人低着头,有些出神着望着碗里的豆花,沉默着,
“……除了这碗和勺子,这碗豆花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老人收回了目光,抬起了头,
“老人家不尝尝味道?”廉歌看着身前的街道,语气平静地说道,
“不吃了……不吃了……”
老人再看了眼手里捧着的豆花,摇了摇头,
“小伙子,你吃吧。”
说着话,老人颤巍巍着,捧着豆花碗,重新递给了廉歌,
看了眼老人,廉歌用双手接了过来,
也没吃,只是端着。
而老人则是转过了头,重新看向身前的街道,
……
“……这两天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再来这里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
老人看着远处,停顿了下,微微摇了摇头,
“……只是……等不到了,等不到了……”
看了眼老人,廉歌没再多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
“……老爷子,老爷子……”
远处,一道有些急切地声音由远及近,一个中年妇女从远处小跑着,跑了过来,
“……霍老爷子,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那中年妇女看到老人的身影,松了口,走到了近前,有些责怪的说道,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老人转过了头,看着那中年妇女说道,“我就想来这里转转。”
“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您这儿一声不吭的人影就不见了,吓得刚来那小姑娘都快急哭了,我一猜您就在这儿,就赶紧找过来了。”
中年妇女听到老人的话,语气缓和了下来,
“下次您再想来这儿,我推您过来就行,您想待多久都成……老爷子还想再坐会儿吗?我在这儿陪着您。”
“不待了,不待了……”老人摇了摇头,从远处收回了视线,
“那咱们回去?严老爷子还在院里等着你回去吃饭呢。”
“走吧。”老人点了点头,出声应道,又转过头,看了眼廉歌,“小伙子,谢谢了,听我说了这么许久的陈年往事,我就先走了。”
闻言,廉歌看着老人,笑着点了点头。
那中年妇女也朝着廉歌微微示意了下,
紧随着,便推着老人渐渐走远。
……
“……霍老爷子,今天厨房给你专门做了您喜欢吃得圆子汤,这两天您胃口一直不是很好,今晚可一定得多吃点。”
“……对了,霍老爷子,您今天有上厕所吗?昨天您没上厕所吧,别便秘了吧,要不我找医生过来给您瞧瞧吧。”
话音随着身影渐渐远去。
……
注视着老人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廉歌收回了视线,脸上笑容渐渐收敛,
转过目光,廉歌看向旁侧那道周身萦绕着阴气,森森鬼气,魂体却有些涣散的身影,
看了眼,廉歌收回了目光,一边朝着旁侧广场旁的林荫下走去,一边摸出了兜里的手机,跟顾小影说了声后,结束了电话。
那萦绕着森森鬼气的身影也默默跟着廉歌,一步步朝着旁侧走去。
将手机重新放回兜里,廉歌也走至林荫下的一张长椅前,
天色已经入夜,林荫下,有些昏黑,放眼望去再看不到其他身影,显得很是安静,
转过身,廉歌看向跟过来的身影,
看着其萦绕着森森鬼气,却涣散不稳的魂体,看着其穿着着的黑色正装,廉歌语气平静地说道,
“……按照地府的规定,强留逝者应该是违反地府律法的吧?”
“天师明鉴,依地府律法,如无法令,私自阻碍生死轮回,强留逝者之人,压下底层地狱,受千刀万剐刑罚百年……身为鬼差……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女声响起,站在廉歌身前的正是一个身穿黑色正装的女鬼差,此刻正躬身对廉歌恭敬地说道,说话间,面上还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且,阴差强留逝者,需以阴气维持锁魂之术,以免逝者失魂受躯体排斥,脱离身体,时间越长,需耗阴气法力越多。
阴力耗尽之时,只能以本源弥补,本源耗尽时,就是阴差功业尽消,魂飞魄散之时。”
看了眼这魂体涣散的女鬼差,廉歌转过视线,看向远处说道,
“看那老人的身体腐朽程度,再看你的魂体涣散程度,快一周了吧?”
“天师明察!”
女鬼差愈加躬下身,应道,
紧随着,女鬼差直接向下,跪伏在了廉歌身前,以头触地,
“……天师慈悲,小鬼违反地府律法,愿受惩罚,但还请天师法外开恩,能让霍思国继续等下去。”
说着话,女鬼差磕着头,哀求道,
“天师慈悲,还望天师法外开恩……”
“他要等的人,不是你吧?”
廉歌看了眼匍匐在地上的女鬼差,收回视线,平静地问道。
“不是。”女鬼差摇头应道。
闻言,廉歌顿了顿,转过视线看向了远处,
“他身体的腐朽程度已快到极限,即便魂不离体,也等不了多久了……换句话说,他的身体快烂了。”
“不用多久,几天,再要几天就够了……还请天师开恩。”
女鬼差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第两百四十九章 照片(为白银盟‘ust随风’加更2/6)
“……天师慈悲,就看在他身具功德的份上,再给他几天时间吧,只再要几天就足够了。”
“天师……”
女鬼差跪伏在地,向廉歌苦苦哀求道,
廉歌低头看了眼女鬼差,转过了视线,看着远处广场上,不时掠过的行人和亮起的灯火,
“你挺不了那么久,你的魂体本源已经开始消耗,魂体已经开始涣散,要不了几天,你就会魂飞魄散。”
“……小鬼心甘情愿,只愿天师能再容他几日时间。”
女鬼差跪伏在地,应道。
闻声,廉歌再看了眼身前的女鬼差,顿了顿目光后,转过了视线,
“起来吧。”
一挥手,女鬼差便被虚扶着,重新站起了身,
“天师……”女鬼差看着廉歌,还想继续哀求,
廉歌看着远处的灯火,伸出手,驱使着法力,向着女鬼差屈指一弹,一道法力作用在其魂体之上,
“……谢天师恩典。”
感受到魂体在法力下重新凝实,女鬼差瞬间反应过来,朝着廉歌躬身感激道,
“……天师,小鬼……”
“他要等的那人还在人世?”
廉歌看着远处,出声问道,
“回禀天师,他要等的人,的确还在阳世,而且就在车城。”
女鬼差顿了顿,躬身回道,
“小鬼这几日以入梦之法,连续给那人托梦数日,只要再有几日时间,那人肯定就会来此处,届时他们就能够再见面……请天师再给小鬼几日时间,再缓他几日时间吧。”
女鬼差愈加躬身,哀求道。
闻声,廉歌从远处收回了视线,看了眼女鬼差,看着其勉强稳定下来的魂体,和眼底流露出的紧张和祈求,
“他要等的人在哪?”
“天师……”
“带我过去吧。”
廉歌转过视线,挪动了脚步,朝着林荫外走去,
“……谢谢天师,谢天师开恩……”
女鬼差闻声瞬间反应过来,脸上流露出些惊喜,走到了廉歌旁侧,激动着为廉歌引路,
“……天师,那人就住在车城的另一边,在城南的一处老小区里……”
说着话,女鬼差在旁侧领着路。
……
“说说吧,你为什么想帮那霍老爷子。”
踏出昏暗的林荫,广场上亮起的灯光重新挥洒在身上,
一边随着女鬼差,挪动着脚步,从行人身侧掠过,一边看着前侧,语气平静地出声问道,
“或者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闻言,引着路的女鬼差微微沉默了下,然后恭敬着回应道,
“……回禀天师,我和他应该算是战友。之前他和天师所说的,在他最后一次上战场,救了他的人,就是我……”
廉歌闻声,看了眼女鬼差,也没多说什么,一边走着,一边听着其的叙说,
“……那时候,我是他所在师旅,野战医院的一名护士。在那次战场上之前,我就曾经见过他,那是他一次负伤,腹部中弹,失血过多,从前线被抬下来的时候,人已经意识模糊了,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
那天,不止是他一个人负伤……那是一场攻坚战,负伤的人躺满了帐篷里的床板,被炮弹炸断手,炸断脚的……有人就捧着自己断掉的手,痛苦地哀嚎着,即便是想昏过去,在一阵阵的剧烈疼痛下,也反复被痛醒……
野战医院的医生根本忙不过来,只能护士先对一些受伤的人进行止血处理……有个人被送来的时候,手从手肘处被炸断了,但手臂下端和上臂还连着筋肉……但是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医生根本来不及给他做手术,我们只能用刀,把他手腕还连接着的皮肉给彻底切断……
就在这种时候,他被从前线抬下来了,我负责给他止血……他的肠子就从那创口流了出来,血还在不停的流,我想找到出血的地方,止住血,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即便我捂住他的伤口,血还是从手底下,不断浸出来……
这时候,他醒了……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又转了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有些费力地抬起了手,在他自己衣服上摸索着,我赶紧出声问他,他是不是在找什么,他没说话,只是继续摸索着,直到他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按了按,确认了某样东西还在,脸上才露出了些笑容,只是他已经没了力气再从怀里把那东西拿出来……我就问他,需不需要我帮他拿出来,他应了,声音很微弱……
我就把手上的血擦了擦,从他怀里,摸索着,将他怀里放着的那样东西拿了出来,而这时候,他腹部还渗着血……”
女鬼差一边说着,一边在旁侧引着路,看着远处,似乎陷入了回忆,
廉歌听着,顺着这城市的街道,向前挪动着脚步,也看着这繁华的城市,
街道上,车流涌动着,道路旁,行人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散着步,
情侣依偎着,小孩正缠着他的父母想要买些东西,夫妻正提着买好的菜,一边说着白天的趣事,一边朝着家走去,
座座高楼里,万家灯火也已经亮起,照亮着这座城市,
……
“……把那样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我才看到,那是几个信封,几个牛皮纸的信封,被他放在怀里,保护得很好。
看到那信封的时候,我有些愧疚。
虽然我的手已经擦过,但慌忙之下,手上还是带着些血迹,拿信封的时候,沾染到了信封纸面上……我赶紧又擦了擦手,才帮他打开了信封。
最上面的一个信封里……除了一封信纸以外,还有张照片,那是张合照,一个是他,除了他以外,还有个女孩,照片上,他正对着相机的方向笑着,女孩侧着身,仰着头,看着他,眼里噙着笑容……”
说着,女鬼差微微停顿了下,似乎在回想着那张照片,似乎那张照片再次在她眼前浮现,
“……那时候,周围的哀嚎声,痛呼声还响着,不远处的炮火声还持续着,那张照片上的画面,是一些和周围一切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我赶紧把照片拿出来递给了他,我跟他说,让他一定要坚持住,照片上那个女孩还在等他……
他伸手勉强拿住了照片,但手却没力气抬起来……我看着他,他用拇指轻轻拂拭着那张照片,一遍遍拂拭着,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些笑容……
我拿起了信封里的信,帮他念了起来……信是那个照片里的女孩写给他的,看到信的内容,我才知道,那个女孩,也在这片战场上……信的前部分内容是女孩的近况,而后半部分内容,则是女孩和他对未来的畅想,在那畅想中,我们获得了胜利,他们回到了祖国,然后在约定好的地方见面……结了婚,然后生下一个孩子,他操持着生计,她教育着孩子……我就那么一遍遍念着,他也挂着笑容,一遍遍拂拭着那张照片……就那样,他挺到了医生过来……挺了下来,活了下来……
而那天,我所在的那个帐篷里,仅仅只有他和少数几个伤员活了下来……”
第两百五十章 美好 执念(为白银盟‘hust随风’加更3/6)
“……他醒了以后,收到了女孩给他寄来的最后一封信,那封信之后,就像他说得那样,他们失去了联系。”
女鬼差引着路,说着,
“他刚醒的时候,浑身都没力气,看信也有些勉强,我就拿着信给他念,信仍然和之前几封一样,上半部分是对近况的描述,就像是他之前跟天师您说得一样,而下半部分的结尾,则还有些关于都未来畅想的内容,是一些未来孩子取名的小争执……”
女鬼差说着,眼里流露出一丝笑容,像是看到了些美好的画面,
但紧随着,眼里的笑容又渐渐淡去,
“……我给他念完之后,他又让我代笔,帮他回了封信,他信里的内容和那个女孩不太一样,并没有关于太多近况的描述,仅有寥寥几笔便直接带过,更多的,则是对和那女孩未来的畅想,他说,最好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的名字就按照他想法来取名,男孩就按照那个女孩的想法来,他还在信里说,他有些想念家乡的味道,有时候在梦里,似乎又回到了那条街上……
那封信寄出去过后,直到我再见到他,他也没再收到回信。”
“……那是战争的末期,后方已经在谈判,但阵地对面的敌人仍旧不死心。
那天,敌人先是轰炸我们驻地,又朝着我们发起了冲锋,前线出现了大量的重伤员,当时双方正在激烈交火,野战医院的人手也不够,根本没办法将大量伤员运下来……野战医院就准备组织更多人手,去最前线把伤员运下来,或者干脆在战场上,对伤员进行紧急抢救……
我报了名,拿着把枪,另一只手挎着医疗箱,就和抬担架的人一起去了最前线……”
说着话,女鬼差微微停顿了下,
“……那是个山洞,洞口被垒起来的石头堵着,仅仅留着些小缝隙……趁着敌人轰炸冲锋的间隙,我和另外一名拖着担架的人进了山洞,
山洞不大,也不高,里面一片漆黑,洞顶就像是压在头上,里面的人只能蹲着,趴着。
山洞里一共是一个班的人,两个趴在山洞地面上,埋着头已经没了动静,一个正一边骂着娘,一边给枪上着弹药。
……他就靠在山洞壁旁边,腹部,腰上,胸口都流着血,手里一只手拿着枪,对着山洞外,另一只手拿着那张照片……照片上也沾染上了血迹和灰尘。
他正咬着牙,恶狠狠看着山洞外,也不哼声。
虽然已经过去段时间,但我还是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我。
他跟我说,我不该上来,战斗不是医护人员的责任,我跟他讲,这里是战场,每个人都是战士……
我开始给他包扎止血,准备和另一个人,把他抬下去。
就在这时候,敌人再次包围了上来……那个骂着娘的战士在和敌人的对抗中牺牲了,和我一起过去,拖着担架的那人顶了上去,也牺牲了。
他把我拖到了他身后,把他手里那张照片递给了我,让我帮他收好,然后他用双手握住了枪,趴倒在地上,继续战斗了起来……”
说到这儿,女鬼差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
“……不过,身为一名护士,怎么能让自己救治的伤员死在自己前面呢……而且,他和她的那些畅想,是我那段时间,见到过最美好的东西,是和周围的连天炮火,焦土废墟,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为了那种美好,我心甘情愿……
我把那张照片重新塞回了他手里,然后把他拖到了山洞最里面,我跟他讲,让他一定要好好活着,要看到胜利的那一刻,要回到和她约定好的地方,和她结婚,生一个男孩,还有一个女孩,女孩按照他想法取名,男孩按照他妻子想法取名……
我蹲在了他身前,顶到了山洞口。
看到敌人上来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害怕……”
顿了顿,女鬼差继续说了下去,
“……牺牲过后,我在那山洞里看着他得救,然后跟着鬼差去了地府……再然后,我也成为了一名鬼差,被分配到另一个管辖区域。
直到今年,我所负责的值守辖区变更,来到了这里……等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油尽灯枯,即将离世……虽然已经过去数十年,他已经老去,但我还是认出了他……
只是他却不像我当初所想的那样,和他要等的人那样在一起,而是等了一辈子……”
“这是你的执念?”
廉歌随着女鬼差向前走着,语气平静地问道,
“天师明察,这的确是小鬼执念。”女鬼差恭敬地应道,
“……我不愿意看到他抱憾而终,不愿意看到他空等一世,也不愿意看到那美好消散……我想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再次相见。
于是我就动用了鬼差的权限,查到了曾经那个女孩的位置,而她还在人世,也在这座城市内。
所以我以锁魂之术将他的魂魄禁锢在了体内,以阴气滋养其魂体,不至于身体快速腐烂……
但曾经那个女孩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另一个辖区……鬼差如无法令,如无特殊原因,不得擅离所在辖区,即便小鬼斗胆……也到不了那曾经那女孩的身前。
所以我只能用入梦之术,反复给那人托梦,诱导她来曾经约定好的地方……”
闻言,廉歌看了眼身侧的女鬼差,也没多说什么,收回了目光。
……
“到了,天师。”
女鬼差顿住了脚步,出声说道。
廉歌随之也停住了步伐,转过视线,看了眼身周,
这是处老小区,仅有几栋六层楼高的居民楼,外墙是混凝土涂抹着墙灰,饱经雨水侵蚀下,还有些青苔和乌黑的痕迹,
正值入夜后不久,几栋居民楼里,各户人家都亮着灯,勉强照亮着小区内。
“……他要等得那个人,就住在这栋楼的三楼上。”
女鬼差仰着头,出声说道。
“走吧。”
看了眼眼前的楼道,廉歌挪动着脚步,朝着楼上走了去。
身侧,女鬼差也紧跟了上来。
……
“咚咚……”
重新顿足,廉歌敲响三楼左边这户人家的门,防盗门上门边,还贴着去年的福字和春联。
“……谁啊?来啦,来啦……稍等一下。”
门后响起一位老太太的声音,紧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
紧随着,门从内被推开,
一位头发已经雪白,却梳理得很整齐,脸上皮肤已经松弛,但人却还算精神的老太太出现在门后,
“您是?”
看着门外的廉歌,老太太有些疑惑,客气地询问道,
“……老太太,有位老先生想见你,不知道您能不能去见见他?”
看着这位老太太,廉歌微微笑着,语气平静地问道,
“想见我?”老太太眼神里愈加疑惑,手把这门把手,看着廉歌。
“霍思国。”
廉歌看着老太太,吐露出了这个名字。
第两百五十一章 老太太(为白银盟‘hust随风’加更4/6)
房门内,头发雪白的老太太在听到这名字后,沉默了下来,
眼神上移,有些恍惚出神,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许久,老太太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廉歌,
“……你先进来吧。”
说着话,老太太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侧着让开了身,
看了眼老太太,廉歌挪动着脚步,踏进了屋里。
……
“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麻烦了。”
“要得,要的……马上就好。”
老太太领着廉歌在客厅里坐下后,便转身走向了厨房边,忙活起来。
廉歌看了眼同样跟着进来的女鬼差后,转过视线看了眼屋内。
屋子不算很大,摆设也已经有些陈旧,但就如同老太太本人一样,收拾得很整洁。
……
走至饮水机旁,从饮水机下面拿出两个叠着的一次性纸杯后,老太太又顿了顿,有些出神,
沉默了下,才回过神来,有些慌忙地从饮水机下面取了些干柠檬片,加了些冰糖,倒了杯热水后,端着重新走了回来,
“……来,喝杯水吧。”
老太太脸上露出些笑容,将水递给了廉歌,
看了眼老太太身后,那没关的饮水机门,廉歌收回目光,伸出双手接过后,道了声谢,将水杯放到了身前茶几上。
老太太看着廉歌将水杯接过后,又踌躇了下,似乎找不到其他忙碌的事情后,才在廉歌身侧另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霍思国这个名字……好久没听到过,好久了……你是他的后辈?”看着廉歌,老太太沉默了下后,出声问道。
“不是。”廉歌看着老太太,摇了摇头。
老太太闻言,沉默着点了点头,也没再继续追问,
而是沉默了后,看向廉歌,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他现在怎么样?”
闻言,廉歌看了眼老太太,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太好。”
“……也是,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算起来他应该九十二,我也八十九了,这两年,我也是一身的老毛病……”
说着说着,老太太又渐渐沉默下来。
廉歌看了眼老太太,也不着急,等待着,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
……
“咔嚓……”
就在这时候,窸窣的声音从客厅门外传来,似乎是有人正用钥匙开着门,
紧接着,门打开,一位提着挎包,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从门外走来,
“……奶奶,冰箱里的牛奶应该没有了吧,我又给你买了一箱回来……”
说着话,女人将手里的挎包和另一只手提着的牛奶,放在了柜子上,弯着腰,在门口换着鞋子,
“……这位是……”
重新抬起头,换好鞋子的女人注意到了客厅里的廉歌,有些疑惑,
“……我给您介绍一下。”
老太太已经从沙发上重新站起了身,
“这是我大孙女……这位是……我一个老朋友的朋友,有些事情来找我。”
“那奶奶你们聊吧,我就先进屋里了。”
女人点了点头,提着挎包,走进了房间里。
……
“……儿女都在外地,就只有大孙女在车城工作。前几年,我老伴去了过后,大孙女心疼我,不放心我一个人住,就搬了过来,和我一起住。”
老太太看着她孙女走进卧室,重新转回了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廉歌闻言,看了眼老太太后,转过视线,看向了里,电视柜旁白摆着的相框,
相框里,是老太太一家的合照,最前排站着老太太和另一位老爷子,身侧身后拥着的,是老太太的子孙,照片上,老太太脸上带着红润的笑容。
“……他呢,儿孙也该不小了,算起来,得该有曾孙了吧?”
老太太看着廉歌,顿了顿后,出声问道,
转回目光,再看了眼老太太,廉歌微微摇了摇头,
“……霍老先生没结婚。”
闻声,老太太顿了顿,沉默了下来,
“那他……现在在哪?”
“就在车城。”看着老太太,廉歌平静地说道,“老太太你想见见他吗?”
闻言,老太太再次陷入了沉默,
微微抬起头,老太太浑浊的视线看着前侧,有些恍惚,有些出神,
“……那年,在新罗的时候,在收到他寄来的最后一封信后,我给他写了一封回信,但那封信过后,我就再也没收到过他的回信……
从新罗回来,我去了他以前居住的地方,但那并没有人……在出去的时候,我和他约定好了一个地方,我又去了那儿等他,但是却没等到……
我托人打听,打听的人说,他在得部队早已经撤回了国内……但是他没回来……还说,他所在部队,在战争最后的时候,受到了重创,回国的人……很少……开始的时候,我不愿意相信,每天就到约定好的地方去等他,我觉得他会回来,只要他回来了,肯定就会来这儿。”
“霍老先生在战争最末期受了重伤,一直在新罗养伤,到了伤好之后,才和其他部队一起撤回了国内。”廉歌看了眼老太太,出声说道。
老太太闻言,重新陷入沉默,
“……再后来,我家搬了家,我还是天天到那里等……每天从白天到夜里,就那么一天天等着,时间也一天天慢慢过着……慢慢地,我开始死心了。
觉得他不会回来,就像是我在野战医院时候,我看到的那些人一样……”
老太太看着前侧,回忆着,说着,
“……再后来,经人介绍,我和现在的老伴结了婚,虽然过得磕磕绊绊,但也就那样过了……”
顿了顿,老太太继续说道,
“从结了婚以后,我开始害怕去那……即便有事情从那路过,也要绕开。再往后,我们搬到了城这边……”
说着,老太太重新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廉歌看了眼老太太,转过视线,看着那电视柜旁的照片,语气平静地再次问道,
“那老太太,你还想见见他吗?”
闻言,老太太沉默着,浑浊着的视线望着前侧,出神着,
“……去见见吧,还是去见见吧。”
许久,老太太才转过视线,低声呢喃着,重复着说句,
撑着腿,老太太重新站起了身,
“……您稍微等下,我去换身衣服……”
说着,老太太便要转过身,朝着卧室走去,但脚步才挪动两步,老太太又顿住了动作,摇了摇头,
“……算了,就这样去吧。”
“……小沁,我出去一趟。”朝着卧室方向,老太太喊了声,
话音落下,卧室里便传出一阵脚步声,
“奶奶,这么晚了您去哪啊,要不我陪你去吧。”卧室门打开,女人出现在门后,
“不用了,去见一个……老朋友。”老太太摇了摇头,又转过身,看向了廉歌,“小先生,我们走吧。”
闻言,廉歌重新站起了身,看了眼旁侧的女鬼差,又看了眼老太太后,挪开了脚步,朝着屋外走去。
女鬼差,和老太太也跟了上来。
第两百五十二章 这里,就是你家(为白银盟‘hust随风’加更5/6)
乘坐着出租车,廉歌和老太太朝着霍老爷子居住的地方靠近着,
一路,老太太都沉默着,有些出神地看着车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
廉歌看了眼老太太后,也没多说什么。
车内,安静着。
……
“……这里就是以前的菜市口吧?”
出租车掠过广场前的街道,拥堵着的车流让出租车放缓了速度,老太太看着窗外,沉默了下,像是在询问廉歌,又像是在询问自己,
“……那之后,他还来过这儿么?”
“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就在这条街边坐着。”廉歌也没回头,语气平静地回道,
闻言,老太太再次陷入沉默,没再说话,
道路上拥堵着的车辆,也逐渐从重新散开,乘坐着的出租车加快了速度。
……
距离广场不远,车城疗养院门口,
廉歌和老太太重新下了车。
疗养院的正门仍然开着,其内灯火也亮着,
看着疗养院门,老太太游戏踌躇,顿了顿过后,才挪动着脚步,朝着疗养院门走去,
廉歌看了眼老太太,又看了眼身侧的女鬼差,也朝着疗养院内走了去。
……
“……老太太,您有事吗?”
站岗的门卫注意到老太太的身影,客气地走上前,询问道,
“我找个人。”老太太应道,
“请问您找谁?”看着老太太,门卫客气地询问道,
“霍思国。”老太太顿了顿,说出了这个名字,
“霍老爷子啊。”门卫应了声,然后问道,“请问您是……”
“你就告诉他,我是甘慧霜就行。”老太太没再犹豫,回道。
“那行,我这就让人通知霍老爷子,这个点,老爷子应该还没睡,我先带您进去里面坐会儿吧。”门卫看着老太太点了点头,应道,便要在前面领路,
“不用了,我就在这儿等等吧……这么会儿,我还是能等的,”老太太摇了摇头,
“那……行,我这就让人通知霍老爷子,您稍等。”
老太太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便挪着步子,走到了旁侧,
“……小先生。”
转回头,老太太却发现,跟她一道来的那人,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
朝着自己施加了‘隐形匿迹’的廉歌,同着身侧的女鬼差,走进了疗养院内,
在女鬼差的领路下,廉歌走至一处房间门前,
门虚掩着,从内隐隐透出些闪动着的光,和电视里的声音,
轻轻推开门,廉歌同女鬼差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挂在墙上的电视正放着些节目,老人倚靠着坐在轮椅上,颤巍巍的手里拿着遥控器,却没看电视,而是低着头,出神着,
门打开的动静,让老人缓缓转过头,注意到了廉歌,
“……小伙子,是你?”看着廉歌,老人认了出来,
“老先生,还记得你要得等的人吗?”
看着老人,廉歌微微笑了笑,出声说道,“她来了。”
闻言,老人先是愣了下,
“她……”
“现在就在疗养院门口。”
听着廉歌的再次确认,老人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我要去见她,不行……我得换身衣服,换身衣服……”
念叨着,老人用颤巍巍的手撑着轮椅两侧,颤着站起了身,佝偻着身子,挪着颤抖着的步伐,朝着房间里的衣柜走了过去,
走至衣柜前,老人又重新顿住了动作,
衣柜上嵌着面镜子,即便房间里有些昏暗,但伴随着一闪一闪的电视屏幕光,仍然照出了他佝偻着的身子,苍老的面容,松垮着,布满了老年斑的皮肤,还有手上的血痕,
抬起手,老人取下了头顶的帽子,沉默着,看着自己头顶的血肉模糊,
“……小伙子,能不能帮帮我,帮我从这柜子里拿件干净衣裳出来……”沉默了下过后,老人手颤巍巍着,转过了头,看着廉歌,哀求道,
微微笑了笑,廉歌走上前,帮忙拉开了衣柜门,
“……老先生,您看您要穿哪件?”
……
“霍老爷子,霍老爷子……”
片刻过后,有些急切地声音由远及近响起,
“霍老爷子,您之前不还在陪着老丁他们下棋吗,怎么就回来了……”
推开门,之前那中年女人走了进来,看到老人后,松了口气,
“对了,老爷子,有位叫甘慧霜的老太太找您,这会儿就在外面等您。”
再听到这个名字,站在轮椅前的老人顿了顿,然后出声说道:
“走吧……”
“老爷子您还是坐在轮椅上,我推您过去吧?”
闻言,老人摇了摇头,虽然步伐有些颤巍巍,但依旧一步步朝着屋外走了去。
走到亮处,中年女人才注意到,老人已经换了身衣服,头顶也换了顶黑色帽子,
眼神有些疑惑,但中年女人还是赶紧随着老人跟了过去。
……
“……你看我这身还行吗?”
“看起来很精神呢,老爷子。”
“那就好,那就好……”
……
看着老爷子一步步朝着疗养院外走去,屋里的廉歌顿了顿,看了眼一旁的女鬼差后,也挪开脚步,踏出了屋子。
……
“……老太太,您坐。”
疗养院门口,在老太太不愿意进去后,门卫又搬了张椅子出来,放到老太太身后,
老太太道了声谢,却没有坐下,只是不时有些出神,踌躇地看着疗养院内。
……
一道颤巍巍的身影被搀扶着从夜色中渐渐走出,出现在老太太视线内,
霍老爷子也注意到了门口那道身影,放开了扶着他的护理人员,挪着步子,继续一步步走了过去,
看着对方,两人眼底的踌躇,犹豫,还有激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慧霜。”
霍老爷子看着面前的人,语气平静地唤了声,就像是在街边唤住上午还见过的朋友,
“思国……”
老太太看着老人,沉默了下后,也唤了声。
“你……怎么样?”老人看着老太太,再走得近了些,
“还好……虽然岁数大了,但身体还算硬朗,儿女虽然隔得远,但也还算孝顺,时不时就会回来看看我。”
老太太看着老人,笑着应道,
老人闻言,沉默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以前的菜市口改成广场了,街对面的茶楼,照相馆,都已经不在了。”
转过了头,老人看着远处菜市的方向,
“……你也老了。”
“来得时候,看到了……是该老了,几十年了,你也老了。”老太太顿了顿过后,点头应道。
老人沉默下来,老太太也沉默着。
挪着步,老人沿着路,颤巍巍朝着前面一步步走着,老太太也跟了上去,护理人员犹豫了下,站在了原地,
“……你还记得吗,这里在那时候,就是你家。”
在挪动了几步过后,老人又转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疗养院,说道。
第两百五十三章 挺好的……(为白银盟‘hust随风’加更6/6)
夜幕下,街道上,
在老人的话音落下后,老太太转回了头,看着那疗养院,沉默下来,
“那时候,和现在一样,这里是条僻静的小街巷,只是沿着路过去,巷子两边是住户……
那边有个宽敞的院子,那家有个小孩,每次路过时,都能看到他和着另外几个小孩在玩闹,在巷子口,是家卖糖葫芦的人家,每次过得时候,都能闻到那股子香气。
……往里面走,是裁缝家,裁缝家过去,就是你家……你总是讲,裁缝做得衣服不和你心意,他做好后,你拿回来,总要再改改……你最喜欢的一条白裙子,就是那么改出来的。”
老人看着被夜色隐没的建筑,说着,又转回头,看向老太太,
“……你有些年没回来过了吧?”
老人看着老太太……霍思国看着甘慧霜,浑浊的目光在夜色下,仿佛有些恍惚,似乎陷入了回忆,看到了曾经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
……
两人重新沉默下来,老人挪着颤巍巍的步子,沿着路向前,老太太也沉默着,走着,
“……是有些年没回来过了……”
老太太走着,点了点头后,重新出声说道,
“……那时候,结了婚过后,忙活着生计,照顾着孩子,等孩子大了,孩子有了孩子,又得照顾孙子……久了,以前那些个街坊邻居也慢慢不联系了……这里,是变化不小。”说着,老太太转过头,看了眼街道边的建筑,
“……该变了,这么多年了。”
缓缓摇了摇头,老人说了句,又沉默下来。
……
“……你该有曾孙了吧?”老人挪着步子,出声问道。
“还没呢。”老太太闻声,脸上露出些笑容,应道,“大儿子带孩子晚,大孙女自己也不着急,现在都还没结婚,稍小的那个孙子,去年才刚结婚,就前几个月,孙子媳妇在刚怀上,要抱曾孙,还得要段时间。”
回过头,老人看着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沉默了下,点了点头,
“……那他呢?”
老人一边挪着步子,一边出声问道,
“……你是说我老伴啊?他啊,前几年就去了……去得时候就在自家床上,也没病没痛的。”
“他不在了,你很不习惯吧?”
“……刚开始是不习惯,虽说时不时就是拌两句嘴,但这六七十年了,家里这突然没了一个人,还真是习惯不了。他刚去那会儿,也怄了段时间气,后来想想,自己也这么大岁数了,也是过一天数一天的时候,虽说现在身体还算硬朗,但保不准哪天就也在床上没了,到时候也就去陪他了。”
听着老太太的话,老人沉默着,再次点了点头。
……
平静着,老人和老太太一边说着些家长里短,一边挪着颤巍巍的步伐,
两人身后不远,
廉歌和女鬼差也隐没在夜色中,随着老人和老太太沿着街巷向前走着。
听着身前隐隐传来的话语声,廉歌又看了眼身侧的女鬼差,也没多说什么。
……
“……大儿子啊,还算出息,在外地开了个小公司。小得两个儿子也还成,一个当了工人,一个当了老师……虽说都在外地,但一年到头,还是会回来和我聚一聚。”
说着话,两人走出了这条稍显安静的街巷,
有些喧嚣的广场,出现在两人面前,
看着身前的广场,听着老太太的话,老人有些沉默,
“……挺好的,挺好的。”
看了眼站在广场边,身侧的老太太,老人佝偻着身子,点着头,应着声。
……
“……这里,就是当年的菜市口。”转过身,望着车流涌动的街道,老人出声说道,
“变化可真不小……”老太太也转过头,看着街道对面,说道,
“是啊,变了……都变了。”老人应着声,转过头,看着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有些出神,
看着看着,老人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似乎再看到了些什么。
“该变了,这么多年了……”
老太太转过头,看了眼老人,说了句和之前老人相同的话,
老人闻言,点了点头,重新转回了身,
“……慧霜。”低着声,看着远处,老人唤了声,
“嗯?”老太太应了声,
“……没事儿,没事儿。”
老人笑了笑,喃喃说着。
……
“……我得走了,这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大孙女就得该担心了。”
老太太抬起手,看了眼手腕上戴着的手表,然后笑着抬起头,说道,
“……这人老了,反而成小孩了,以前管着孩子,现在孩子管着我……就下回再聊吧。”
老人听着她的话,看着她,沉默了下后,点了点头,
“成……”
……
广场边缘,老人站在原地,一如当初,立在菜市口,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
眼神有些恍惚,时间仿佛在此刻交织,
老人颤巍巍抬起了手,看着老太太的身影渐渐离去,
但一如当初,霍思国没有出声,甘慧霜渐渐消失在视线内,
老人放下了微颤着的手。
……
远处,远远缀在后面的护理人员注意到广场上只剩下老爷子一人,赶紧推着轮椅重新走了过来,
“老爷子,您没事儿吧?”
放下轮椅,护理人员搀扶住了老人,
“……没事,没事……”
老人沉默了下,摇了摇头,在护理人员搀扶下,坐上了轮椅上。
“那咱们回去?”
老人点了点头,护理人员便推着他,重新朝着疗养院走去。
……
“……老爷子,那位老太太就是您一直要等的人吧?”
推着轮椅,护理人员不禁出声问道,
老人闻声,顿了顿后,点了点头,
“那您怎么就让她这么走了……”
“她说她再晚些回去,儿女会担心,我就让她回去了。”
“老爷子,您等了这么久……”
闻言,老人只是摇了摇头。
……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坐会儿。”
重新回到僻静的小巷,距离疗养院还有段距离,老人出声说道。
“……老爷子,要不我站得稍远点吧,您有什么事情也好叫我……”
老人闻言,点了点头,护理人员随之便走开了些,隐没在夜色中。
……
老人坐在轮椅上,看着四周的夜色,沉默着,浑浊的目光有些出神,
许久,老人再次抬起了颤巍巍的手,在衣服怀里摸索着,似乎想拿出什么东西。
旁侧,一直紧随着老人不远的廉歌,看了眼老人,又看了眼身侧这从之前便一直沉默着的女鬼差,
挪动着脚步,走出了夜色,
“老先生……”
听到廉歌的声音,老人抬起了头,看向廉歌,
手上颤巍巍的动作,却依旧没停下,在衣服怀兜里摸索着。
许久,老人才顿住动作,有些费力地怀兜里收回了手,拿出样东西,
那是张照片。
第两百五十四章 等得不是她
“……小伙子,谢谢你。”
街巷旁,老人倚靠在轮椅上,手颤巍巍着,却紧紧捏着那张照片,
“她是你带过来的吧?”
抬着头,老人有些费力,看着廉歌说道,
看了眼老人,廉歌挪着步,走到了老人近前,微微笑了笑,
“老先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再见她,感觉怎么样?”看着老人,廉歌语气平静地问道,
老人闻言,抬着头,看了眼廉歌,沉默了下后,又转过视线,看向街巷远处,
“……三十岁以前,我想得是,她应该还未嫁,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和我错过了,我再见到她时,要把她抱起来,
四十岁之前,我想得是,等我再见到她,一定要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回到那菜市口,看过一眼……
六十岁的时候,我想,她应该是死了,可能当初在新罗就已经在战场上牺牲……
再见到她之前,我还想,等见到她时,我会很激动……但并没有。”
老人望着远处,说着,停顿了下,
“……看到她的时候,虽然她还像以前那样,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衣服穿得很整洁,但她的头发已经白了,衣袖下的皮肤也已经松弛,她已经老了……我也一样……就像是那条街上的照相馆,就像是那茶楼,那挑着担子,从街上走过的豆花小贩……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说着,老人重新沉默了下来,
缓缓抬起颤巍巍的手,低下头,老人费力地将手里紧攥着的照片,拿到了眼前,有些出神的看着,
廉歌循着老人的视线,也看了眼照片,
黑白的照片已经有些褪色,勉强能看出来两道人影,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青年,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
青年正对着前方,女孩轻轻垫着脚,仰着头,看着青年,
“……我想,我等得也不是她,或许开始的时候是,但后来,慢慢得就已经不是了。”
老人轻轻摩挲着照片,费力地说着,
“……我等得是个梦,梦里,有一个在菜市口等着我,穿着白色裙子的姑娘。在新罗时,在炮火交杂的时候,那是我最美好的东西……”
说着话,话音渐小,老人慢慢垂下了头,紧握着照片的手也渐渐垂落下来。
轮椅旁,女鬼差抬起了手,想要再次强留老人,但紧接着,女鬼差又顿了顿,
放下了手,女鬼差只是蹲下了身,将掉落在地上的那张照片重新拾取了起来,看了眼后,女鬼差将那张照片,重新放回到了老人手里。
当女鬼差重新站起身,头垂着,靠在轮椅一边的老人,其体内的魂魄,也渐渐脱离了身体。
……
短暂的迷茫恍惚后,老人的眼神里重新出现色彩,
低下头,看了眼靠在轮椅椅背上的躯体,和手上的照片,老人微微顿了顿,
抬起头,老人看到了,正微微笑着,看着他的廉歌,
“小伙子,你……”
“老朋友,还记得我吗?”
就在这时,站在老人身后的女鬼差,轻声唤了声,
闻声,老人缓缓转过头,
看着周身萦绕着森森鬼气的女鬼差,老人的目光骤然间有些恍惚,仿佛翻腾出了许久的记忆,
“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老人应着声,点着头,
女鬼差看着老人,脸上也笑着,
“……这么多年了,你也没变。”
看着女鬼差,老人仿佛回到了许久之前的岁月,说了句后,又不禁陷入沉默。
……
“你现在是……”
“地府鬼差。”
听着女鬼差的回答,老人顿了顿后,转回头看了眼轮椅上,自己的躯体,躯体上的血痕还有头顶上的模糊血肉,虽然被衣帽遮挡,但依旧在那,
“之前……是你帮我……”
“是我。”女鬼差笑着,应道。
“其实你不用……”老人看着女鬼差,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
“不用谢我……”
女鬼差摇了摇头,低下头,看向旁侧老人躯体手上握着的那张照片,
“在曾经,那也是我最美好的东西,在战场上时,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笑着,女鬼差说道。
老人闻言,沉默着,点了点头。
……
“那现在,你是来带我离开的?”老人看着女鬼差,出声问道,
闻言,女鬼差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视线,看向廉歌。
老人见状,也转过了头,向廉歌投去目光。
看着两人投来的目光,廉歌顿了顿,看向女鬼差,
“霍思国和甘慧霜已经见过……不知道你有没有等到你想等得东西?”
“回禀天师,我想我要等得东西,其实早已经等到了……”
说着话,女鬼差脸上挂着笑容,转动着视线,看着这安静的街巷,
恰逢这时,一对依偎着的情侣从街道旁,说着话,缓缓走过,
看着那对情侣路,女鬼差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同样看了眼这安静的街道,廉歌再看向女鬼差,笑了笑,
“你送老爷子最后一程吧。至于你的事情,就交由地府处理吧,”
“小鬼谢过天师。”女鬼差闻声,躬身恭敬地朝着廉歌说道,
“老朋友,我们走吧。”女鬼差转过头,笑着看着老人说道,
老人点了点头,看向了廉歌,
“……小伙子,谢谢你。”
点了点头,廉歌看着老人和女鬼差消失在视线内后,再看了眼身周和老人躯体,看了眼老人手里握着的那张照片,
收回视线,廉歌挪开了脚步,朝着远处走去。
……
“……老爷子,老爷子……”
站在稍远处,许久没听到动静的护理人员不禁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后,便赶紧走近过来,
却只看到,垂着头,紧握着照片,以及没了生息的老人。
……
“嗡嗡……稳稳稳。”
迎着夜色走着,廉歌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接通了电话,继续走着,
“……廉歌,那个老人是怎么了啊。”
顾小影好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他是在等人……”
廉歌微微笑了笑,简单给顾小影说了起来,
伴随着话语声,廉歌重新走出了那僻静的街巷,走至热闹的广场,街道旁,
……
“……那廉歌,那位女鬼差在下去地府后,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吗?”听了廉歌的叙述后,顾小影不禁出声问道,
“……法虽严,却也容情,不过,法终究是法。”廉歌看着前侧,回道,
“那,那位女鬼差等得,究竟是什么啊?”顾小影应了声,然后不禁再次疑惑道,
“她等得是……”
说着话,廉歌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繁华的城市,
“一个没有战争,没有炮火喧嚣,情侣不用分别,亲人能够团聚,人们能够享受安宁的地方。”
……
“爸爸,我要吃这个……好,爸爸给你买。”
“妈,回来了,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宝贝今天在幼儿园里有没有乖乖听老师的话啊。”
“……走咯,回家咯。”
“老婆,广场上今晚好漂亮啊,我们拍张照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