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一章 多好啊
“……咯咯哒……咯咯哒！”
“……唔唔，呜呜呜……”
“……小启，在看着鸡啊。”
这时候，屋门外，院子里，啄食着地上谷子的鸡扑腾着惊起，往旁边散开些，
先前老人让过来拿粮食的中年男人走进了院子里，
男孩跑着，将往四处乱飞的鸡撵了回来，有些生气着，比划着，对着中年男人唔唔发出着些声音。
中年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着停住了脚，冲着那男孩招呼了声，再抬起头朝着堂屋里望了望，
“……过来了？”
屋里，老人注意到外边的动静，站起身，看到了中年男人，往着院子里走了出去，
“……小启，不许这么不礼貌。”
老人对着那男孩说了声，男孩还有些生气，但却往旁边让开了些，
“……是我不小心，把鸡给撵跑了，不怪小启。”
有些不好意思着，中年男人说着，
“……唔唔，呜呜呜……”
旁边，男孩脸上生气的神色褪去了，比划着发出着些声音，
“……他说没事儿。”
伸出手，老人笑呵呵着摸了摸男孩的头发，出声说道，紧随着，又再转过身，
“……先进屋吧，先前就给你准备好了，在堂屋里放着，你自己搬下。”
说着话，老人领着路，再往屋子里走了进来，
男人点着头，跟上了老人。
……
“……就是这口袋，你搬回去吧。”
老人带着中年男人走进了堂屋里，走到堂屋边上，靠着墙边，一个装着谷子的大编织袋摆着，
“……谢谢，谢谢村长。”
眼底带着些感激，中年男人点着头对着老人说着，
“……有些话，我先前都给你说过了，就不多说了。明天早点过去老陈家那边，跟着老陈家儿子去镇上。把粮食搬回去吧。”
“……要不我就要半口袋就行了，村长，等我去镇上做点活，也能自己买……”
中年男人弯下腰就要去搬那袋粮食，紧接着，又顿了下动作，犹豫着回头看向老人出声说道，
“……老爷子你估计屋里粮食也不多了，我还是就拿半袋吧……”
“……你以为我像你，寅吃卯粮，恨不得地里粮食刚收就卖了挥霍干净，让你搬你就搬，哪来那么多磨磨蹭蹭的话！”
老人闻声，骂了中年男人一句。
中年男人犹豫着，望着老人。
“……老头子，说话就好好说话，发什么脾气！”
这时候，屋后面，老太太端着两碗面，从厨房走了出来，走进了堂屋，说了句老人，再将两碗面放到了旁边桌上，
“……小伙子，这位大姑娘，面好了，你们先吃着，暖暖身子。要是不够啊，锅里还有，我再给你们加。”
笑呵呵着，老太太朝着廉歌和那中年女人招呼着。
转过视线，看了眼老太太，廉歌微微笑着，站起了身。
“谢谢了，老人家。”
道了声谢，廉歌挪着脚，走到了桌旁，
“……不客气，不客气。小伙子你先尝尝味道，看味道合适不合适，我马上再给你们把调料给端出来。”
老太太笑呵呵着，说着，再挪了挪旁边的根凳子，放到了廉歌旁侧，
转过身，老太太又朝着那中年女人出声招呼着，
“……大姑娘，你也吃，趁着这会儿面还热着，吃着身子也暖和些。”
“……老太太真是好心人啊……”
那中年女人笑着，跛着那只有些扭曲的脚，走了过来，
“……什么好心不好心的……”
老太太笑呵呵着再摇了摇头，紧随着又再转过身，看向了旁侧堂屋旁边的那中年男人，
“……四娃过来了啊？”
笑呵呵着，老太太走了过去，
“吃早饭了吗，正好锅里还有些面，一起吃点吧。”
“……吃过了，吃过了。”中年男人赶紧应道，
“……就不吃了。”
“那行。”
老太太点了点头，应了声，再看了看中年男人和地上那袋谷子，
“……这袋谷子你就都搬走吧，先前就给你准备好的。不用担心我们，屋里就我们两个老的，再加个小启，能吃多少。”
笑呵呵着，老太太出声对着中年男人说道，
“……今年收的粮食都还有呢，够我们吃到明年收成的时候了，放心吧。”
“……那……谢谢，谢谢村长，谢谢杨姨。”
中年男人再犹豫了下，点了点头，感激着再冲着老人和老太太两人说道，
“没事儿。”
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
“……回去吧。出来的时候还是记得穿厚实点。这天时别着凉了。”
老人语气温和了些，出声说了句。
“……我知道了。那村长，我就先回去了。”
中年男人说着，蹲下身，将那袋粮食扛在了肩上，老太太和老人帮着扶了下，
“……回去吧。”
老人点了点头，再应了声，
中年男人扛着粮食，再朝着屋外走了去。
旁侧，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那走出屋子的中年男人，屋里的老两口，再看了眼旁侧这拿着筷子，背对着门，低着头，吃着面的中年女人，
收回目光，廉歌也没多说什么，拿着筷子挑着面，把面上的调味料拌匀了些，吃了口，
带着些暖意，味道还不错。
……
“……小启，进屋了，面好了，吃早饭了……”
看着中年男人走远，老太太再笑着，朝着屋外院子里的男孩喊了声，
男孩听到声音，先是望了望看着的鸡，看着几只鸡老老实实着啄食着地上谷子，没乱跑，紧随着，飞快着，朝着屋子里跑了进来，
“……先桌边上坐会儿，奶奶去给你盛面。”
老太太笑着，对着男孩说了声，回身朝着后屋厨房里走了去，老人站了站脚，也跟着老太太往着厨房里走了去。
男孩站在屋里，先是朝着厨房里望了望，紧随着又朝着桌边望了望，
手里搬着两张凳子，犹豫了下，飞快着朝着廉歌这侧跑了过来，
先是摆下两张凳子，紧接着又再搬了张凳子过来，望了望那中年女人，在廉歌旁侧坐了下来。
正挑着面吃着的中年女人，抬起头，那只只有眼白的眼睛随着转动着，看了看那男孩，
“……真是好心人啊，都是好心人啊。”
中年女人看着，脸上笑着，出声说着，
男孩不禁有些害怕，先是往着廉歌这侧缩了缩，再不时着朝着屋后的厨房里张望着，
再吃了口碗里的面，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这中年女人，
似乎注意到廉歌的目光，中年女人紧接着转动着眼珠，目光直勾勾着的透过那有些散乱着的头发，望着廉歌，
看了眼这中年女人那只有眼白的眼睛，和那似乎割裂脸上胎记的疤痕，廉歌也没多说什么，转回了目光，再挑着碗里的面吃了口。
“……多好啊，多好啊……”
中年女人转回了头，眼珠转动着，看着那男孩，看着这屋子里，打量着，脸上笑着。
第六百四十二章 狗改不了吃屎
“飒飒……”
似乎带着些寒意的风，卷落的树上落叶落在院子里，随着风不时摩挲着地面，响着些窸窣的声音。
再透过敞开着的半扇堂屋门，微微晃动着屋里顶上牵扯着白炽灯电线的蛛网，摇曳着白炽灯。
“……还是亮堂着点好些……这屋外的天时有些暗，不知道今个是不是要下雨了。”
端着两碗面的老太太小心着从后屋厨房里走出，老人跟在身后，手里也端着碗面，望了望屋外，顺手按开了白炽灯的开关。
白炽灯亮起，往下挥洒着灯光，照亮着屋子里，映着屋子里几人的影子。
那中年女人还抬着头，转动着眼珠，望着这屋里，笑着。
男孩不时看着那中年女人，不禁有些害怕，见自己爷爷奶奶从后屋里出来，赶紧站起了身，朝着自己爷爷身旁跑了过去，
“……怎么了，饿了啊？”
老人看着男孩跑过来，笑呵呵着问了句。
男孩没出声，拉着老人的衣襟，靠在老人身旁，
老人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孙子，再抬起头，望了望那桌旁的中年女人，
“先吃面吧。”
转回头，老人对着男孩出声说了句，将手里那碗热气腾腾的面递给了男孩，
男孩抬起头再望了望那中年女人，伸手将面碗接了过来，端着面，还是站在老人身侧。
“……味道还合适吗，这里还有些调料，看差些什么味道可以再添点。”
老太太将自己手里的面碗递了碗给老人，又回身进了厨房，拿了些调味料走了出来，走到了桌旁，放到了桌上，笑呵呵着招呼着。
老人带着那男孩，端着面，也走到了桌旁，
“……面还够吗，锅里还有些，不够的话说一声就行，我再去给你们添点。”
老人将自己的面碗放到了桌上，笑呵呵着，出声招呼着。
那男孩抬起头，小心着望了望那中年女人，也将碗放到了桌上，然后飞快着在廉歌这侧旁边坐了下来。
“谢谢了，老人家，一碗就足够了。”
看了眼着老人，廉歌道了声谢，应了声，再转过视线，看了眼旁边另一侧坐着的那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笑着再打量了下这屋里，又再转过头，看向了老人，
“……老人家真是好心人啊，真是好心人啊……”
笑着，中年女人那只有眼白那眼珠跟着转动着，看着老人，老太太，和那男孩，
“……就是啊，有些人啊，你帮他，他可不会领情啊。”
中年女人说着，笑着，再转过头，望向了那屋外，似乎再看向了远处，
“……姑娘是在说先前过来的那姜四娃吧？”
旁边老太太跟着往着屋外望了望。一边挑着碗里的面，拌匀着调料，一边笑着说道，
“……这种人啊，狗改不了吃屎啊，你别看他现在感激，过两天，指不定就觉得啊，觉得啊，这是你们该给他的。”
中年女人转过头，脸上还笑着，出声说道，
“……那倒不碍事，他要是敢啊。就像是我们家老头子说得，就说他拿了我们家粮食，村子里啊，会有人收拾他。”
老太太笑呵呵着，说着，
“……再说啊，这姜四娃是有些游手好闲了，不过总归还是个心善的人，不是那种不知道好歹的。”
老太太笑着，说着。
旁边，老人也笑着，倒也没出声应话。
那男孩就坐在廉歌旁边，躲在另一侧自己爷爷身旁，再小心着望了望那中年女人，低下头，拿着筷子，吃起了面。
“……老太太，老人家都是好心人啊，都是好心人啊。”
中年女人听着，笑着再出声说着，再低下头，拿着筷子再挑起面，吃着。
“……什么好心不好心的，都有难得时候，能帮上一把是一把吧。”
老太太笑呵呵着说着，坐了下来，
旁边的老人也笑着，在桌旁坐下了身。
白炽灯下，几人吃着面，热气往上升腾着，有些安静下来。
……
“……唔唔，呜呜呜，”
这时候，男孩抬起头再张望了下桌边的几人，放下了筷子，伸出手从自己棉袄兜里摸出了先前那野果，
比划着，唔唔着发出着声音，冲着老太太说着，将手里的野果递给了老太太，
“……怎么还没吃啊？”
老太太看到，笑呵呵着应着，问了声，
“……唔唔，呜呜呜……”
男孩比划着，说着，
“……我知道，奶奶知道，这野果子啊，都被你的棉袄焐热了，不凉了，所以奶奶能吃了是不是？”
老太太笑着，看着男孩，应着，
男孩还伸着手，递着那野果，点了点头，
旁边，老人端着碗面，吃着，笑着老太太和男孩。
“……好，奶奶吃一口，然后剩下的就小启吃，好不好？”
老太太应着，往前倾着身子，
男孩也站起身，将野果尽量往着老太太身前递着，老太太张开嘴，小小着咬了口野果，
“……嗯，真甜，真好吃。小启也吃吧。”
坐回了身，老太太笑着，出声说道，
男孩有些开心，脸上露着笑容，紧接着又转过手，将那咬了一口的野果递向了老人，
“……让爷爷也吃啊？行，那爷爷也吃一口，剩下的，就小启吃了啊。”
老人见状，笑呵呵着应了声，佝偻着身子，低下头，就着老太太先前咬得那一口，再咬了小小的一口，
“……嗯，很甜……好了，小启吃吧。”
老人坐回了身，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发，说着，
男孩高兴着笑着，再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拿着那野果吃了起来。
“……真温馨啊，真让人羡慕啊，老太太，老人家……”
那中年女人抬起了头，望着那男孩，望着那老人，那老太太，出声说着，
“姑娘客气了，过奖了……”
老人再看了看自己孙子，抬起头，笑呵呵着，看向中年女人出声应道。
中年女人没再说话，只是还笑着，看着男孩，看着老太太，和那老人。
一阵带着些寒意的风拂进这堂屋里，微微摇晃着那缀着的白炽灯，晃动着灯下人的影子，
“……这天时还真是冷了啊……这外面好像是下雨了啊。”
老人端着面，回过身，朝着堂屋外望了望，说着，就要站起身，
屋外，阵阵寒风拂过，卷动着院子里些落叶，
几只鸡扑腾着，还啄食着地上的谷子，
一些雨滴从天上落下，随着风，落在院子里。
……
“……老爷子，老爷子，在屋里吗？”
这时候，有人冒着雨，从远处渐起的雨雾中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袋东西，
是先前老人给止咳草药的那中年男人，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这会儿还下着雨呢。”
老人听到声音，看到人，紧跟着站起了身，紧走了几步，走到了屋门边。
第六百四十三章 草药
“……嘿，先前老爷子你过来的时候，我不是给老爷子你拿几块腊肉吗，老爷子你没要……”
屋门外，就站在屋檐下，也没进屋，抖落了下身上沾着的些雨水，笑着，同老人出声说着，将手里装着的袋子腊肉递了过来，
“……先前不都跟你说了嘛，你留着自己吃就行了，不用给我拿……”
老人摇了摇头，又再出声说道，
“……先进屋吧，这屋檐底下吹着风还有点飘雨。等会儿你回去再把这袋子东西提回去。”
说着，老人又再转回头，朝着屋里的老太太出声喊了声，
“……老婆子，给拿张干净帕子过来，给柳二娃擦擦。”
“哎。”
老太太已经站起身，听到老人招呼，应了声，便往后屋里走了去，紧接着在拿了张干帕子走了出来。
“……谢谢杨姨。”
来的那男人笑着，接过了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再递还了回去，却没进屋，
“……老爷子，这点东西你就拿着吧，就几截腊肠，腊肉。刚才您走了，我回屋跟我爸一讲，让他给我骂了一顿……”
“……他敢骂你，你提回去，就说我讲的。”
老人接着话，说道，
“嘿……”
男人笑着，没应声，紧跟着又伸手将手里那袋子腊肉放进了屋门里，
“……老爷子，东西我就给你摆在这儿了啊。我就先回去了啊，屋里还给我爸熬着药呢。”
“……柳二娃……”
男人放下那袋子腊肉，就飞快着再闯进雨中，朝着村子另一侧远去，
老人提起那袋子东西，紧跟着上去，走出门，那男人已经走远了，
“……算了，老头子，也是老柳屋里的心意，过个些时候，我们屋里也灌香肠了，给老柳屋里再提几截过去就是了。”
老太太跟出门，望着屋檐边的老人，笑着出声说了句，
老人再站了站脚，回身再点了点头，
紧接着，又再朝旁边望了望，老人将腊肉放到了屋檐下，赶紧再朝着院子旁边走了去，
“……老婆子，你把腊肉提回去下，我把草药给收下。”
“……诶。”
老太太应了声，紧跟着，将腊肉提回了屋里，再回身也紧跟着老人走进了雨中院子里。
……
“……唔唔，呜呜呜……”
堂屋里，桌旁，又咬了口那野果的男孩抬起头先是朝着堂屋外望了望，紧接着，有些焦急着发出些声音，再飞快着朝着屋外跑了去。
转过视线，廉歌透过敞开着的半扇堂屋门，看了眼堂屋外。
堂屋外，院子里，
原先啄食着谷子的几只鸡，在阵阵带着寒意的风，扰动着的细雨，不禁往着四侧扑腾着乱飞，
还摆在院子边上的些草药也湿润了些。
“……呜呜呜，呜呜呜……”
男孩淋着雨，把鸡往屋檐底下赶着，
老人淋着雨，收着院子里的草药，老太太也帮着忙，收着，
两人慌忙着，将些筛子直接搬到了屋檐下，再搬回了屋里，
没有去擦拭脸上身上沾染的雨水，老人先是擦干了手，再翻了翻筛子里的一位位草药，将有些湿润的草药场敞开着。
望着那有些湿润的草药，老人眼底有些心疼，却没说话，只是将湿润了的草药一点点翻着，敞开晾着。
“……老头子，先把身上的雨水擦擦吧。”
旁边，老太太拿过先前那张干帕子，却没先自己擦，对着老人说了声过后，见老人还翻着草药，就拿着帕子，帮着老人一点点擦着身上的雨水，
等给老人擦干了身上的些雨水，又才自己擦了擦，再朝着屋后走了去。
……
“……老人家真是心善啊……”
就在这时候，堂屋里，那中年女人抬起头，脸上笑着，看着那老人出声说了句，
“……老人家很受村子里人尊重啊。”
又再转过头，望着堂屋外，似乎先前那中年男人离开的方向，中年女人脸上笑着，再出声说道。
还佝偻着腰，站在那几个筛子跟前，翻动着草药，将湿润了些的草药一点点敞开着的老人闻声，摇了摇头，
“……就是痴长些岁数，勉强会些草药方子，又是村子里的村长。村子里有个什么事情就喜欢找我。”
翻动着草药，老人出声说着。
这时候，老太太再从屋后走了出来，拿着张干帕子，听到话，笑呵呵着，也跟着应了声，
“……就是村子里人都觉得老头子帮了他们不少，其实有什么啊，都是些个小事情，是村子里人心善，总记挂在心里面。隔三岔五地总是拿些菜啊到屋里来，倒是我们啊，受了村子里人不少恩惠……”
“……呜呜呜，唔唔……”
这时候，撵着鸡，将鸡重新赶到屋檐下，拿着竹子编的圈，将鸡围进圈里的那男孩，重新再飞快着跑进了屋里，
“……小启，过来，把身上的雨水擦擦。”
说着话的老太太转过身，再笑着朝着男孩招呼道，
男孩闻声赶紧朝着他奶奶跑了过去，
老太太用干帕子擦着男孩身上的雨水，男孩垫着脚，望着老人翻动着草药的筛子里。
“……也是老人家屋里人都好心啊。是好心人啊。”
那中年女人抬起头，望了望那翻着草药的老人，望了望那给男孩擦着身上雨水的老太太，望着那男孩，脸上笑着，出声说着。
“……唔唔，呜呜外……”
等老太太帮着男孩擦干了头发的雨水，男孩垫着脚，朝着那装着草药的筛子里再望了望，比划着发出些声音。
老人再翻动着了些个筛子里游戏湿润的草药，将草药都再敞开了些，再转过身，
“……没事儿，草药啊再晾晾就好了。接着吃面吧，一会儿面该凉了。”
笑呵呵着，老人对着男孩说了声，
男孩点了点头，飞快着转过身再跑回了餐桌旁，端着他那碗面，再吃了起来。
老人跟着，也挪着脚再走了过来，
老太太笑着望了望自己孙子，拿着有些湿的帕子，再朝着屋后走了去。
……
“……什么好心不好心的，姑娘你啊，客气了……”
老人再走回到了餐桌旁，在男孩旁边坐了下来，似乎应着先前中年女人的话，出声说了起来，
“……我啊，小的那会儿，爹娘都去的早，屋里也没个其他，那会儿啊，我才五六岁……”
“……那会儿的五六岁啊，和现在这会儿可不一样，现在五六岁啊，像是懂不少东西了，那会儿啊，五六岁啊，真是都还什么都不懂，比那一两岁啊，也差不了太多……”
老人没再将继续吃碗里的面，出声说着，目光有些恍惚，
而那刚低下头，拿着筷子的中年女人，听着老人的话，浑身动作先是顿了下，紧接着，有些散乱的头发遮掩下，那带着半张脸胎记，和那沿着鼻梁边，从眼睑到割裂上嘴唇疤痕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些笑容，只有眼白的那只眼珠，直勾勾着看着身前。
第六百四十四章 老人
“……我娘啊，先走的，对她啊，我是没什么太大影响，只是有时候啊，模模糊糊能想起来那么个样子，接着是我爸，就在那过后半年吧，也是天气冷的时候。”
似乎没注意到那中年女人有些奇怪的神情，老人目光有些恍惚着望着身前说着，
这时候，去屋后将帕子放回了原处的老太太再重新走了出来，听着老人的叙说，脸上笑着，也没出声打扰，在旁边坐了下来，
旁边，吃着面的男孩也停下了动作，抬起头，好奇着望着他爷爷。
那中年女人还低着头，脸上笑着。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桌旁几人，收回目光，也没多说什么，静静听着老人的叙说，
堂屋里，带着些水汽，寒意的风不时透过敞开半扇的堂屋门，拂进屋里，晃动着顶上白炽灯的影子，摇晃着灯下人的影子。
……
“……那时候，屋里穷，就一床棉被，那时候我也还小，就和我爹睡在一块。”
目光恍惚着，望着身前，老人出声继续说着，
“……头天晚上啊，睡觉前的时候我爹还跟我讲了什么，讲了什么我也忘了，就记得在我爹旁边啊，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等到半夜的时候，被饿醒了。那会儿啊，屋里没什么吃，半夜饿醒了啊，是常有的事情。
醒了下过后，翻身碰到我爹的时候，我爹身体啊都已经凉透了，那时候啊，我还不明白，翻过身，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呜呜呜，唔唔……”
旁边，男孩很专注着听着，眼底浮现出些疑惑，不禁咿唔着发出些声音，比划着望着老人，
老人闻声，看着男孩，笑呵呵着，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发，却没解释。
顿了顿，转过了头，接着，又再继续说了起来，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还是被饿醒的。醒了过后我就奇怪啊，奇怪我爹为什么没叫我起来，按说啊，他早上那会儿就该让我起床，可那天，没叫我。然后，我就看到，我爹也还躺在床上。”
先是笑呵呵说着，紧接着，老人再停顿了下，
“……开始的时候，我还想我爹今天怎么也这么晚也不起来啊。我饿得实在厉害啊，我就想着喊我爹起来，喊我爹起来煮饭吃。我就喊啊，我说，爹，起床了，爹，别睡了，我饿了，爹，别睡了……”
老人语气轻松着，笑呵呵着，讲着，
“……结果啊，我爹都没动静，还是躺在床上。”
“……唔唔，呜呜呜……”
旁边男孩专注着听着，脸上认真着，比划着，嘴里发出些声音，
似乎在说，爷爷的爸爸真懒，还赖床。
老人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发，转过头，接着又再继续说了下去，
“……我看喊不动啊，又去伸手拉他，伸手推他，可是怎么，他都没醒过来，没起来，那会儿，我也才四五岁大，力气也小，推他都推不怎么动……后来啊，我实在是没力气了，也实在是饿得厉害，肚子不停的叫，浑身都在打颤……那饿极了，我爹也不醒，实在没办法了，就想着自己去煮饭……那时候也不懂，也不知道去外边叫人……”
老人说着，笑着，语气轻松着，像是再说些有趣的事情，
“……那时候，我才这点高，我家灶台啊，起码有个这么高。”
老人说着，手挪到桌边，给比划了下，
“……起码啊，隔着几十公分，我把手抬起来，举起来，再踮起脚啊，也就手勉强能够到灶台边上，连灶台上面什么模样都看不到。”
老人笑着，说着，
“……那没办法，要煮饭啊，就那样，别说煮饭了，我就是把水掺进锅里都没法子。我就从堂屋里，搬了张凳子过去。那凳子啊，也比我人矮不了多少，都到了胸口还上面一点，不过旁边再垫个凳子，勉强我也还能爬上去。”
“……我就先去拿着瓢，盛了瓢水……也不知道那会儿啊，是饿厉害了，还是怎么，就盛了满满一瓢水，手本来就在颤，走一路那水就撒一路，等到了灶台跟前，水就剩一半了，等我先踩到矮凳子，把那瓢放到灶台上，又再爬到高凳子上，把水掺进去，水就剩那么点了。
我就那么来来回回啊，盛了那么几次水，把水桶里的水都给糟蹋了，浑身也被弄得湿透了，裤脚底下都能往下滴水，还摔了跤，那凳子不稳啊，站上去就给我摔下了。不过总算是啊，把水给加进去了。”
白炽灯微微晃动着，往下挥洒着些灯火，摇晃着灯下人的影子，
老人的话语声，在灯下响着，
那坐在老人旁边的男孩专注着听着，似乎在听个有趣的故事，
那老太太坐在旁边，也听着，
那中年女人听着，脸上笑着，笑容渐多。
静静听着老人的叙说，再挑了筷子碗里的面，吃了口，廉歌也没多说什么。
……
“……然后啊，我就学着原先我爹煮饭时候那样，盛了多半碗糠，再盛了小半碗米，给加进了那锅里面，也没盖锅盖，饿得厉害，浑身都在颤，实在是提不动了。”
老人笑呵呵着，语气轻松着，说着，
“……然后啊，我就跑到那灶门口去点火，还好啊，那灶门口边上还放着盒火柴，那会儿该叫洋火。我拿着那火柴就划……结果啊，那手，颤抖着实在厉害……那火柴一根根的，要不就被我给划断了，要不就干脆还没来得及把火引燃呢，就熄了……要是我爸那会儿还看着啊，知道我把那么多火柴全给浪费了，估摸着，都能狠狠打我，给我收拾一顿。”
老人笑呵呵着，继续说着，
“……到最后，好不容易把火引燃了，结果把自己后背上的衣裳给点燃了，前面倒是点不燃，前面都给打湿透了……”
“……那火从背后一燃起来，跟着就窜起来了，后背啊，头发啊都给点燃了，疼得我满地打滚，可是又饿得厉害，打滚都打得没力气了……”
“……唔唔，呜呜呜……”
旁边，专注着听着的男孩脸上有些焦急起来，比划着，发出些声音，
“……没事儿，爷爷没事儿。”
转过头，老人摸了摸男孩的头发，笑呵呵着出声说了句，转回头，再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啊，还是旁边邻居家，听到这屋里的动静，跑了过来，才把我身上的火给灭了，把我给先带到了他们屋那边，给了我顿饭吃。”
老人说着，抬起头，眼神有些恍惚，
“……那会儿，村子里都不富裕，冬天的厚衣裳，我就那么一套，还给烧穿了，后背那么大一个大洞，邻居家屋里其实也没多少厚衣裳，但还是给了我一件，让我穿了上。”
第六百四十五章 善
“……有了那件厚衣裳，才没让我在那会儿给冻死了。”
白炽灯下，带着些寒意，水汽的清风不时拂进屋里，晃动着灯下人的影子。
老人有些浑浊的目光恍惚着，望着身前，说着，
老太太伸出发皱的手，搭在了老人手背上。
老人转过头，望了望老太太，转回头，又再笑呵呵说了下去，
“……现在我这后背上啊，还有那会儿烧伤了，留下来的疤，一大片呢。”
语气再轻松着，老人笑呵呵着说着。
专注着听着的男孩，转过身，关心着望了望老人的后背。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那桌旁还低着头，脸上笑着的中年女人，再看了眼桌旁几人，也没出声说什么，静静听着老人的叙说。
……
“……没事儿，爷爷不疼，早就不疼了。”
灯下，老人转过头，笑呵呵着对关切着望着他的男孩出声说了句，转回头，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
“……我啊，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会儿我啊，就那么点大，我爹一走，也没个别得亲戚。就靠着在村子里，这家屋里吃点，那家吃点。一到村子里吃饭的时候啊，我就跑到别人屋门口去，别人吃饭了啊，我就站在那门口看着……”
“……那会儿啊，谁家都不容易，地里粮食就那些收成，屋里的粮食够不够自家吃都不一定，家家户户啊，都是在挨饿。不过啊，村子里这一户户人，看着我造孽，时不时还是会给我碗饭吃。虽说不可能吃得多饱，但总归是没把我饿死。我就靠着那一碗碗粥，稀饭，活了下来。
现在会的这几个医药方子啊，也是那会儿村子里老大夫教给我的。”
老人笑呵呵着，说着，望了望屋外，再转回了头，
“……所以我讲啊，谁都有个难得的时候，能帮一把还是就帮一把。”
“……小伙子，大姑娘，你们讲，是不是这个道理。”
转过头，老人冲着廉歌，还有那中年女人出声说道。
闻声，转过视线，廉歌看了样老人，微微笑了笑。
旁边，那中年女人还低着头，那只有眼白的眼睛随着另一只眼睛直勾勾着看着眼前，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渐多，似乎是听着什么好笑的事情。
“……小伙子，锅里还有些面，我再去给你添点过来吧。”
老人转过头，笑呵呵着，再看向廉歌，出声说道，
“谢谢了，老人家，一碗足够了。”
“……成。”
老人笑呵呵着应了声，又再低下头看向身侧的男孩，
“……小启，还吃吗？”
男孩身前的面碗里，还剩了半碗面，男孩闻声，望了望老人，再望了望身前的面碗，犹豫着，摇了摇头，
“……唔唔，呜呜呜……”
“……这回面可是挑多了啊，下回可不许这样了，不然这粮食可就浪费了。”
“……呜呜呜，唔唔……”
男孩听到老人的话，认真着比划着，嘴里发出些声音。
“……行，那你一会儿饿了再吃。”
笑呵呵着，老人望着自己孙子，再应了声。
“……大姑娘，还要些面吗？”
旁边，老太太望了望自己孙子和老人，转过头，再笑呵呵着冲着那中年女人招呼了声。
“……老人家原来小时候也是孤儿啊。”
这时候，中年女人再抬起了头，有些散乱的头发朝着两侧分开，露出那带着胎记，和割裂胎记边缘疤痕的脸。脸上笑着，那隆起发皱的疤痕愈加扭曲。没去应老太太的话，而是转过头，看向了老人，出声说道，
“既然老人家讲了自己的事情，那我也给老人家讲讲我的事情。”
中年女人脸上笑着，说着，白炽灯光映在她脸上，映着那可怖的疤痕，胎记，和那只只有眼白的眼珠，被疤痕割裂的嘴唇。
桌旁坐着的男孩转过头望了望那中年女人，脸上不禁有些害怕，朝着自己爷爷身旁缩了缩。
老人转过头，转动着有些浑浊的视线，望了望中年女人，再转回头，看向了老太太，
“……老婆子，你去烧点水，给小启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刚淋了雨，免得等会儿着凉了。”
“小启，去帮奶奶烧下水吧，让奶奶多烧点啊，一会儿爷爷还要洗洗呢。”
笑呵呵着，转过头，老人再冲着男孩出声说道，
男孩听着自己爷爷的话，先是有些疑惑着抬起两只手，望了望本就没沾多少雨水，这会儿已经干了的衣服。紧接着，又听到后半句话，又再重重点了点头，
“唔唔，呜呜呜……”
“……去吧。”
老人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发，出声再说了声。
老太太站起身，端起了桌上几个已经空了的面碗，带着男孩往着后屋厨房走去，
男孩也伸出手，捧着自己那碗还剩下一半的面，飞快着跟着他奶奶跑进了厨房里。
“……真好啊，真好啊……”
中年女人望着那老太太，望着那男孩，脸上笑着，说着。
老人笑着，望着自己孙子和老伴走进后屋，才再转过了头，看向了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也紧接着，再缓缓转过了头，望着身前，脸上还笑着，却没接着说话，
看了眼这中年女人，廉歌收回目光，也没多说什么。
白炽灯下，堂屋里，安静下来。
……
“……和老人家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父母。不过想来，能生出我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也不会太好看。”
中年女人转回了头，脸上笑着，出声说着，
老人听着这中年女人的话，看了看这中年女人的脸上，摇了摇头，
“……就像是老人家你看到的这副模样，估摸着是我那对亲生的父母，也接受不了？所以把我给扔了出去。”
中年女人脸上笑着，似乎再说些好笑的事情，
“……既然接受不了，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生下来了，看到了，怎么不一把干脆把我弄死呢，还小的那会儿，我一直在想，却一直都想不明白。”
脸上笑着，中年女人继续说了下去。
“……我被扔到一条，路边上，没了水的沟里，捡到我的那个人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浑身都没穿衣服。那也是冬天，或许，我那父母啊，就是想把我给弄死，就是又不想手上沾血，把自己手给弄脏了。”
笑着，脸上笑容愈多，中年女人似乎说着些好笑的事情，
旁边，老人听着，有些沉默，再摇了摇头。
转过视线，看了眼这中年女人，收回目光，廉歌再透过敞开着的半扇屋门，看着远处，静静听着这女人的叙说。
阵阵清风透过敞开半扇的屋门，摇晃着屋里桌旁几人的影子，
似乎带了些水汽，清风扰动着衣襟，渐冷。
第六百四十六章 中年女人
“……捡到我的那个人，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一个老单身汉，是个那条沟边上，附近山村里，一个村子里的农人，一个烂酒鬼。”
白炽灯下，中年女人脸上还笑着，继续说着，
“……那天，他估计是喝了酒，喝得醉醺醺的，破天荒着，拿着锄头下田，然后就在那路边上，田边上的沟里看到了我，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哭，不会喊，脸已经冻青了，他喝多了酒，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就给我提了起来，捡到背篓里，给带了回去。”
“……我还得谢谢他呢，谢谢他，不然我哪活得到现在啊，真是要谢谢他，谢谢他啊……”
中年女人脸上笑着，语气没什么起伏着说着，
“……也不知道他酒醒了过后，是怎么想的，或许是想在屋里养条狗？或者是他从来那酒就没醒过。”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生活在那儿，一个山坳里的山村，那男人的房子就单独在那山村边上，周围没其他住户，村里人看不惯他，也没人和他来往。
他让我叫他爹，那就算是我爹吧。”
脸上笑着，那皱起的，隆起的疤痕愈加扭曲，就像条长虫，在她脸上皮肤底下蠕动着，
笑着，中年女人接着说着，
“……我爹啊，是个烂酒鬼，每天也不会做其他事情，每天中午啊，或者下午了，酒醒那儿一点了，就会爬起来，然后出门去喝酒，等喝了个烂醉，到晚上了，就又再回来。
回来了过后啊，指不定心情不那么好啊，就要打我一顿，踹我几脚，那打得真疼啊。等打我打得累了，就让我躺在那地上，他就回屋去睡觉了。
那时候，我懂个什么啊，刚记事那会儿啊，好像就每天啊，就坐在那门槛上等他回来，就想着啊，和他说几句话，他心情好啊，赏我几口吃得，他要打我啊，我就让他打，那会儿啊，我觉得挨他打是应该，我要想吃东西啊，就得挨打，等他出了气，高兴了，指不定就能赏我两口吃的。”
白炽灯下，中年女人的话语声响着，桌旁几人映在地上的影子随着清风微微晃动着，
说着话，中年女人再转过头，看向了老人，
“……我记得，我小得那会儿啊，自己搭着凳子在灶台上做饭，也从凳子上摔下来过。”
笑着，中年女人说着，
“……那是我七八岁那会儿了吧，那时候，好像还是就那么一点高，脑袋顶上隔着灶台边上都还差着远……那会儿啊，我爹啊，还是天天喝酒，我饿得没办法啊，只能自己想办法做饭。家里没有米，谷子倒是有些，我就搭着凳子，加了几把谷子，加了些水，放到锅里煮……爬上凳子的时候，摔了一跤，摔倒了地上，崴到了脚，那会儿，好像光顾着饿，也不感觉怎么疼，就是感觉脚踝有些不舒服，还是垫着脚，把火点燃了，就那么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也不懂，那些谷子到底熟没熟……就揭开锅盖……好香啊……我就先拿手去抓锅里煮过了的谷子，被烫了下，才想起来那个碗，拿着碗当勺子，我吃了口那煮过的谷子，吃着真好吃，感觉特别好吃……我就站在那凳子上，垫着只脚，一口口吃谷子，就是感觉吃着喉咙有些不舒服……”
中年女人笑着，接着说着，
老人听着，不禁有些沉默，叹了口气。
看着屋外远处，静静听着耳边响着的中年女人话语声，廉歌也没出声说什么。
……
“……吃到最后啊，我还留了一碗，留了一碗给我爹，想着这么好吃的东西，也给他留一碗。”
脸上笑着，中年女人说着，没什么起伏的话语声再堂屋里响着，
“……等我吃了那些谷子，不饿了，才慢慢觉得，腿上好疼啊，特别疼，就像是……就像是我爹又打了我一顿一样……我端着那碗煮过了的谷子，垫着脚，走到了那门槛边上，坐着，像往常一样，坐着等他回来了。”
“……等到夜里的时候，他喝了酒回来了，那天他好像很高兴，满脸都笑着。我看见他回来了，就赶紧端着那碗谷子起来了。我把那碗谷子递给了他，跟他说，我煮了饭，很好吃，让他尝尝……他看着我，笑得很开心，然后一把就把那碗煮过的谷子打翻了，然后骂我，畜生东西就是畜生东西。
我就站在那儿，看着地上碎了的碗，看着那撒了一地的谷子。”
脸上还笑着，中年女人说着，
“……也不知道那时候是不是傻……也对，我是个畜生东西……我还跟他说，我脚踝那儿特别疼……他一听，突然就变脸了，变得很生气，一巴掌就把我给打到了地上，然后一脚就踩在我崴到的那脚踝上，就那么踩啊，用脚那么一点点狠狠的揉……真疼啊，比以前他打我的时候都疼。”
脸上笑着，中年女人说着，
旁边，老人听着中年女人的话，低下头，看了看那中年女人那只扭曲着的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姑娘……”
老人张了张嘴，似乎想出声安慰句，只是唤了声过后，却又只能止住了声。
中年女人脸上笑着，似乎没听到般，只是接着继续说着，
“……不过，那过后，我至少知道了，原来谷子是不能直接就那么吃得，那么吃得就是畜生东西。”
“……那过后，我还是每天就坐在那门槛上，等我爹我回来，等他回来打我，等他回来我能和他说几句话……”
“……十一二岁那会儿，那天中午，我爹又再出门去喝酒了，我就坐在屋门边的门槛边上。这时候，有过路的村里人，从路边上过，去山上。”
“……看着那过路的村里人，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从来没有那么想去外面看看，那时候，我的外面，就是隔着没多远的村子里，我想去村子里看看……我坐在那门槛上，望着那村子里，犹豫了半下午吧，等到天都快黑了，我朝着村子里跑了过去……”
“……那时候，好像有些害怕，还有些期待……”
“……等到跑到那村子里的时候，有几个和我那时候差不大的小孩正在玩，有人看到我过去，紧接着，几个人都用特别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跑了，就剩下一个人站在原地，想跑，好像又对我有些好奇……
……我走了过去，就那么看着他，他看了我好久，然后问我也是村子里的人吗，问我叫什么名字……那时候，我还没名字……”
“……那是我第一次和同龄人说话……后来，我才明白，他们看着我那眼睛，是害怕……”
第六百四十七章 恶
“……砰……砰……”
“……那没跑开的小孩，看着我有些害怕，好像又有些好奇。小心着隔着远远同我说了几句话后，慢慢靠近了些……”
带着些寒意，水汽的风扰动着敞开着的那半扇堂屋门，屋门轻轻碰撞旁边墙壁，
屋顶上，缀着的白炽灯也牵连着些带着灰尘的蛛网，轻轻晃动着，摇曳着灯下的影子，
坐在桌旁，中年女人脸上还笑着，继续往下说着，没什么起伏的话语声在堂屋里响着。
静静听着，透过敞开着的屋门，廉歌看着屋外远处，也没出声多说什么。
……
“……那天的时候，我和他就站在那村子的路边上，说了好久的话，他问我是村子里的人吗，还告诉我，他家住在哪儿。他问我，身上为什么那么多伤啊，我说我爹打得啊，难道你爹不打你吗……我好像特别高兴，也不知道高兴什么。等到天漆黑了，他说他得回家了，我才往回走。”
脸上笑着，中年女人接着往下说着。
“……往回走的路上，我特别高兴，好像是因为有人陪我说话，还说了那么久。以前我爹回来的时候，都是踹我，打我一顿，骂我几句就回屋睡觉，就只有打我打得久的时候，才会跟我多说几句，多骂我几句，那是头回有人跟我说这么久的话，那时候我还在想，什么时候我爹能打我这么久呢，这样就能多说会儿话，就是好疼啊，好疼啊……”
中年女人笑容愈多，似乎再说些好笑的事情，
“……又特别害怕，害怕我那么晚回去，我爹已经回家了，没看到我，会不会特别生气……我就那么一路跑回了家。
结果，那晚上，他一晚上都没回来，我就在那屋门口守着，睡了一晚。
他隔段时间，总是有晚上不会回来的时候，或者是醉倒在了路边上，或者就是喝多了，倒在谁家门口，等第二天酒劲过去些了，或者谁家开门的时候，看到他了，他才会又回来。
那天晚上，我好像觉得很高兴，很高兴他没回来，那是头回那样觉得……”
笑着，中年女人说着，只有眼白的那只眼睛随着另只眼睛直直看着身前，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我爹回来了，进屋的时候踩了我一脚，然后就进屋了，到下午的时候，就又出去了。”
“……等我我爹出去了过后，忍不住，我又从屋里跑了出去，跑到了村子，跑了没多远，就又再看到了一群同龄的小孩，昨天和我说话的那小孩也在那儿。我特别高兴着同他打招呼，在前一天的时候，他告诉了我的名字。
看到我来，所有小孩都跑了，包括昨天同我说话的那小孩，他看着我，眼里不是害怕，而是恐惧，他冲着我喊，喊‘怪物’。我在原地站住了脚，就那么愣愣着看着他，看着他跑远。
那时候，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昨天他还跟我说话，为什么过了一天就会这样。
等那群同龄的小孩都跑远了过后，我没再往村子里走，往回走。一路上，遇到些村子里的人，这时候才觉得，原来村子里所有人的目光看着我都很奇怪，好像有可怜，好像还有和我爹一样的眼神，大概是厌恶，恶心……那会儿，我好像感觉特别难受，比我爹踢到我肚子上的时候还要难受，我止不住的跑，一路跑了回去，还将屋门关了上……”
中年女人说着，笑了起来，似乎说到些好笑的，
“……等到那天晚上，天刚黑下来没多久，我爹就回来了，一进屋给了我一巴掌，把我打倒在了地上，就开始一脚脚踹我，骂我，骂我畜生东西，骂我跑出去丢人现眼……有人跟他讲，让他知道，我那天出去了……
就那么踹了我好久，打了我好久，好像累了，才没管我了，回了屋。我就蜷在那地上，想从地上爬起来，又爬不起来，就只能趴在地上，望着屋外面……真疼啊，真疼啊……”
脸上隆起的疤痕扭曲着，就像是条虫蜷缩着，中年女人笑着，出声说着。
旁边老人听着，看着中年女人，张了张嘴，想出声安慰句，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再叹了口气。
望着屋外远处落着的细雨，廉歌听着耳边的话语声，没转过头，也没出声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中年女人的叙说。
……
“……那过后，我没再出去过。好像是有些害怕，不知道是怕我爹打我，还是怕其他什么。我就像以前一样，每天守在那门口，等着我爹回来，回来打我一顿，骂我几句，和我说上几句话……有时候，远远着，有村里人从路边过的时候，我就躲在门边看着……”
“……就那么，我到了十四岁，或者是十五岁，我不知道生日，也不怎么知道时日。”
说着，中年女人脸上笑容渐多，
“……那天，中午睡醒，我爹就出门了。我在屋里，自己煮了饭吃了，就坐在堂屋门口等他回来。”
“……一直等到晚上，天黑下来了，屋门外的路都没人过了，他还是没回来……可能是还在喝酒，也可能是栽倒在了哪条路边上……我就把堂屋旁边的被子挪过来了些，挪到了堂屋门口，接着等他。”
“……一直等到凌晨的时候，他回来了。那天，他像是喝了很多的酒，一路走回来都是踉踉跄跄。好像特别生气，我刚看到他回来了，起身去接他，他一把就把我给推倒在了地上，狠狠踹在了我身上，然后就那么嘴里一边骂，一边一脚，一脚踹在我身上……我忍不住的蜷着身体，忍着没喊……他就那么踹着我，踢着我，不知道踢了多久，他停了下来，我以为他是累了，要回屋了，就抬起头来看。就看到他站在我旁边，哈着酒气，眼睛红着，目光很奇怪的看着我，再然后，他朝着扑了过来，一把就把我的头按在了院子里的地上，扒了我身上的衣服……”
中年女人说着，笑了起来，似乎说着好笑的事情，
“姑娘……”
旁边，老人张了张嘴，不禁唤了声，想安慰句，又叹了口气，
“……好疼啊，真得好痛，比以前他打我的时候都疼……真得好疼啊……”
中年女人看着身前，脸上还笑着，说着，
“……我止不住的叫，止不住的喊，想要挣脱开……可是没用，没人听到，也没人管，我也挣脱不开……”
“……就在那天晚上，他把我强暴了。”
“……不对，是我爹，我爹啊……”
中年女人笑了起来。
屋外，带着些寒意的清风渐大，扰动着细雨拂进屋檐下，轻撞着屋门，晃动着灯下，桌旁几人的影子。
第六百四十八章 恶心
“姑娘你……”
堂屋里，桌旁，老人望着中年女人，张了张嘴，出声想再安慰句，却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
中年女人脸上还笑着，屋顶上挥洒下灯光，映在脸上。
“……等到第二天，他酒醒了过后，看着我，好像是觉得恶心，看着我，像是感觉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就那么厌恶着看着我，又再踹了我一脚，打了我一顿，才回了屋。”
笑着，中年女人说着，又再转过头，
“真疼啊，打在我身上，真疼啊……你们说，为什么，为什么我爹会觉得恶心呢，为什么会觉得恶心呢……”
转过头，似乎是疑惑，脸上却还笑着，中年女人冲着老人，冲着廉歌问道。
“诶……”
老人看了看中年女人，不禁叹了口气，站起身，朝着堂屋门边走了过去，将透着寒风的半扇门再虚掩上了些。
听着耳边的话语声，廉歌没转过头，也没答话。
中年女人脸上笑容渐多，又再出声说着，
“……也对，我这么个畜生东西，我这么个畜生东西怎么会不脏呢，这么看着我，我这副模样，怎么会不恶心呢……”
中年女人抬起了手，伸出手触碰着那带着胎记的半边脸，脸上还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被那么踹了几脚，打了一顿过后，我蜷在那地上，疼了好久，好像到中午了吧，才从堂屋地上又再爬起来，爬起来，我一件一件穿着衣服，一点点爬着，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好痛啊……真痛啊，好像比以前都痛……我一点点挪着，一点点挪到了厨房，我找到了块破了的镜子，我想看看，再看看，为什么我爹，为什么我爹那么恶心……然后我就看着镜子里面的脸，真恶心啊，好恶心啊，原来真得这么恶心，我从来没觉得，那张脸原来这么恶心……”
笑着，中年女人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自己带着胎记的半张脸，说着，
“……我怎么能这么恶心，怎么能这么恶心……我不想让我爹这么恶心我，我不想让我爹这么恶心我……”
摩挲着自己那半张脸的手指渐重，再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中年女人还笑着，
“……是因为这半张脸我才这么恶心，那要是我没有这半张脸呢，那我是不是，是不是就没那么恶心了……”
在那半张脸上摩挲着的手指在那眼睑底下的疤痕上停顿了住，中年女人的手似乎再重了些，按压着那如同扭曲长虫的疤痕，笑着，继续说着，
“……我垫着脚，一点点，一点点挪到了厨房的案板跟前，将菜刀拿了起来，我要把这半张脸割下来，割下来了，肯定就不恶心了，我爹就不会恶心我了……”
中年女人笑着，说着，
旁边，将堂屋门虚掩上了些，拿过张凳子挡着免得被风再吹开后，老人再走回了桌旁，听着中年女人的话，看着中年女人脸上那道从眼帘，到割裂上嘴唇的疤痕，不禁再叹了口气。
“……我拿着刀，拿着镜子，就沿着这眼睛底下，沿着这鼻子边上，沿着这恶心的脸边上，一点点往下割……”
似乎有些用力着，中年女人的手指按压着那疤痕，从眼睑往下，一点点划动，脸上还笑着，出声说着，
“……真疼啊，好痛……疼得我手止不住的发颤，拿着刀的手也止不住的颤，可是越颤就越疼……”
“……我一点点，一点点往下割，我想把这半张恶心的脸都割下来，可是好疼……真得好疼，真得好疼……”
“……手止不住的颤，手里握着的菜刀越来越捏不稳，我想把这半张恶心的东西割下来，可是好疼……好疼啊……”
中年女人说着，眼睛望着身前，眼底似乎是在哀求，手指停顿在那割裂的嘴唇上，
“……菜刀掉在了地上，我没能把这半张恶心的东西给割下来……我怎么能没把它割下来呢，我怎么能没把它割下来呢……”
“……我不想让我爹恶心我，我怎么能让我爹恶心我呢，我怎么能让我爹恶心我呢……可是真得好疼，真得好疼……”
中年女人眼底带着哀求，望着身前，嘴上，脸上却笑容渐多，手扣着那疤痕，不停的抓着。
“……姑娘，我知道你难受，不过还是别……”
老人望着中年女人狠狠抓着自己脸的动作，不禁出声说了句。
“……我怎么能让我爹恶心我呢，我怎么能让我爹恶心我呢……”
中年女人似乎浑然不觉，手还紧紧抓着那疤痕，脸上笑容渐多，眼底的哀求也渐渐褪去，似乎笑了起来，
“……我怎么能让我爹恶心我呢……我不想让我爹恶心我……我一点点弯下腰，把那落到地上的菜刀捡了起来。”
中年女人抬起头的手停顿，紧接着再放了下来，带着些抓痕的脸上笑着，说着，
“……我拿着菜刀，一点点挪着脚，一点点往屋里走着，浑身都好疼啊，脸上也好疼……我拿着菜刀，走进了我爹的房间。
我不该进我爹的房间的，畜生东西怎么跑进卧室里去呢，我爹会生气的……可是，我不想让我爹恶心我，我怎么能让我爹恶心我呢……”
脸上笑着，中年女人看着身前，说着，
“……我拿着菜刀，走进了我爹的卧室里，我爹正躺在床上，睡着呢，可能是累坏了吧，睡得真香啊……我拿着菜刀，走到了我爹的床边，菜刀上的血，我脸上的血，都滴到我爹脸上……这么脏的东西，这么脏的东西怎么能滴到我爹脸上呢，他会不高兴的，会恶心的，我不想让他恶心，我把刀举了起来，我不想让我爹恶心……”
中年女人脸上还笑着，说着，
“姑娘……”
旁边，老人听着中年女人的叙说，不禁出声唤了声，
“……第一刀没有砍准，我太疼了，手止不住的抖，砍到了他脸上，没过没事，我爹的血比我干净，他流出来的血把我滴在他脸上的血给洗干净了……”
笑着，中年女人看着身前，接着说着，
“……然后啊，我爹醒了，好像是疼了，叫得有些厉害，我赶紧问，爹，疼吗，再忍忍吧，马上就好了……我再举起刀，又砍了他一刀。我爹伸出手想挡，不过他酒瘾犯了，浑身都颤得厉害，也没力气，我砍了他手一刀，他就不乱动了。然后，我再对准了，在他脖子上砍了一刀……”
“……血真多啊，连我身上都给冲洗干净了。慢慢的，我爹没动静了……”
“……这样，我爹就不会恶心我了吧……”
“……怎么能让我爹恶心我呢……”
白炽灯下，中年女人那递着扭曲疤痕，胎记的脸上笑着，话语声回荡着。
第六百四十九章 善恶
“……姑娘，你……”
堂屋里，白炽灯下，中年女人脸上笑着，
老人望着中年女人，有些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这脸上笑着的中年女人，停顿了下目光，也没说什么，再转过了目光，望向堂屋门外。
虚掩了一半的堂屋门似乎挡不住带着寒意的清风，风带着落着的细雨卷进屋檐下，拍在门上。
屋里，愈加安静了些。
顶上白炽灯挥洒下的灯光映着中年女人脸上的笑容。
似乎只有渐冷的寒风，混杂些窸窣声。
……
“……他没了动静过后，我拿着菜刀，在那床边又站了很久。”
中年女人说着，脸上还带着些笑容，望着身前，完好的那只眼睛眼底有些恍惚，似乎回忆着，
“……等到床上沾染的血液开始凝固，外面天又开始黑下来了，我才从那房间里走了出来。”
说着话，中年女人望着身前，眼底带着些茫然，混杂着些无措，
“……出了那房间门，我就站在了那堂屋边上……我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
眼底愈加茫然，中年女人继续往下说着，
“……又再那堂屋边上站了不知道多久。我想我或许该去做饭，每天中午，我都会在厨房做饭，然后自己吃……”
“……我就去了厨房，就像是平常一样，淘米，烧火，做饭……等饭熟了过后，我盛了两碗，放了一碗在他床边……平常他都不会吃，睡醒了过后，就会再出门喝酒……”
“……我在堂屋里，吃完了饭，然后把碗拿去厨房，洗了过后。再走回了堂屋里，然后走到了堂屋门口，坐了下来。
每天，吃完饭过后，我就会坐在堂屋门口，等他回来……”
堂屋里，白炽灯光挥洒下，映在地上的一道道影子随着清风微微晃动着，
中年女人的话语声响着。
旁边，老人听着，看着这中年女人，不禁有些沉默。
望着屋外，廉歌没转过头，也没转过身，只是静静听着。
……
“……我坐在那堂屋门口，门槛上坐了很久，好像是在等他回来，又好像不是……”
中年女人转过了身，望向了堂屋外，眼底还带着些茫然恍惚，继续出声说着，
“……我就坐在门槛上，望着屋外面，就记得天色越来越暗，吹过来的风好像越来越冷……一直坐在那儿，坐在凌晨……到半夜的时候，我就该把堂屋旁边地上的被子拖过来，拖到堂屋门口，接着等……可我没有起身，就在那儿坐着……坐到凌晨，天要开始亮了，又还没开始亮的时候……天边上，尽头的地方开始有些亮了，白了，我止不住的抬起头，看着那天边，好像头回看到那么远的地方……我从门槛上站起身，就那么朝着天开始亮的方向跑了出去……”
眼底的茫然褪去，中年女人望着屋外，目光有些恍惚，脸上笑容收敛了些，沉默了下，
“……沿着那方向一路走，等到天彻底亮开的时候，我从一座山丘上翻了过去，却又好像失去了方向……从那山丘上下来，我沿着山丘底下的路，一路往前走着……”
中年女人脸上笑容褪去，再沉默了下来，
这是她先前说她爹的时候也没有过的。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中年女人，也没多说什么，
收回目光，再看向了远处。
旁边，老人转过有些浑浊的目光，再望了望中年女人，站起了身，往旁侧走去，
中年女人似乎浑然不觉，只是有些恍惚着，望着远处，似乎回忆着，
“……小伙子，喝口茶水吧。”
老人摸索着，从桌角底下抽屉里拿出两个纸杯，加了些茶叶，拿着水壶往杯子里倒了些水，
先是端着杯茶水放到廉歌身前，廉歌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老人摇了摇头，再佝着腰，转过身，端起另一杯茶水，递给了那似乎有些失神的中年女人，
“……姑娘，喝点水吧，喝着暖和点。”
看着那中年女人，老人出声说着，
中年女人转过头，看了看老人，没说话，端过水杯，先是两只手捧着拿在手里，紧接着，又重新放了下来，放到了桌上。
转回头，望着屋外，又再沉默下来。
……
“……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我就沿着路，一路走，走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两个月，可能是三个月……只记得开始的时候是秋天，后来应该是冬天了……”
中年女人沉默了会儿，再出声说了下去，
“……一路上，我就像是个乞丐，或者就是个乞丐……到了冬天，从那出来时候穿在身上的衣服越来越显得薄，有时候我躲在人家屋后，都感觉还是挡不住风……”
中年女人望着堂屋门外，再沉默了下，出声说着，
“……那天，天上有些下雨，我在一个山村里，一户人家屋后边躲雨。一边下雨，一边刮风，我费劲着蜷着，靠着那户人家后院的院墙，想借着后院露出来点的房檐，遮雨……可是没用，雨被风刮着，自己往那户人家后院的墙上吹着……”
“……我想跑，我想换户人家，我不敢站在别人家屋檐底下避雨……有些时候，有些人会冲着吼，有些时候，有些人会直接拿着棍子抽我，有些时候，有人不会赶我走，只是看着我，好像有些可怜，有些恶心……”
说着话，中年女人再沉默了下，望着屋门外远处，目光有些恍惚，
“……就在我想跑的时候，我听到了那户人家屋里，后院里有声音传出来，是个老太太，和个小孩。老太太好像是在做饭，那小孩好像是在旁边帮忙……听着他们说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了脚……我就蜷缩在那后院墙外，听着……听着那老太太跟小孩说着话，听着小孩应着老太太的声音……听着他们煮好了饭，就在后院里吃饭……听着老太太和小孩一边吃着饭，一边说话，听着那老太太给小孩夹了筷子菜，听着那小孩让老太太也吃……我止不住的想听，止不住的把身体紧贴着墙边，也不知道是为了避雨，还是听他们说话……
等到雨停了，我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了。那老太太和小孩似乎去了前院，没能再听到他们说话……我浑身颤着，脚上，浑身都往下滴着水，绕过了那户人家的屋子，走到那山村的路上，沿着路，往前走……走过那户人家的院子跟前，我看到了那先前说话的老太太和那小孩，我止不住地看了过去，看到了那老太太正拿着个长扫帚扫着院子，那小孩拉着老太太的衣角，同老太太一起挪着脚，两人还笑着，好像开心着，说着话……”
“……我看了看过后，就从那户人家院子前走了过去……这时候，那老太太却在身后叫住了我。”
第六百五十章 老太太和男孩
堂屋里，中年女人说着话，再有些沉默下来。
望着屋外，似乎是望着落着的雨，目光恍惚着，有些失神。
旁边，老人佝着腰，在桌旁再站了站，再坐下了身。
端起手里的茶水，廉歌望着屋外，再喝了口，没出声说什么。
只是，就这么一会儿，杯子里的茶水，又冷了很多。
……
“……她叫住了我，我站住了脚，转过身，望着她。她笑着，冲着我看了看，然后让我等等，将手里的扫帚放下了，再对着那小孩说了几句，就朝着屋里走了进去。”
中年女人沉默了下，望着远处，似乎回忆着，再出声说了下去，
“……我就站在那院子边，看着院子里，还站着的小孩，那是个男孩，比那时候的我小几岁。老太太走进了屋里过后，那男孩就站在院子中，没再走动，侧着身，像是听着我这边的动静，眼睛一直眯着，闭着，那男孩是个盲人。”
“……我站在那院子边，看着站着院子中间的那男孩没多久，那老太太再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套厚衣服。她笑呵呵着，将那套旧衣服递给了我，让我拿去穿，免得着凉了。”
“……我看着她，就站在那院子边上，没动……她又对着我说了几句，牵着老太太衣角，跟着老太太走过来的男孩，也跟着对我出声说了句，说让我拿着吧……我接过了那套衣服，看着那老太太，没动也没走……她看着我，紧跟着，又再看了看我，然后笑着跟我说，让我进屋里，进屋里把衣裳换上，她家里正好有些热水，让我洗个澡，再把衣服换上……”
“……她招呼着我，那男孩也学着他奶奶，出声说着……”
中年女人说着话，脸上渐浮现出些笑容，目光有些恍惚着，望着远处，
“……那会儿，我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好像很舒服……我就那么跟着那老太太和那男孩，进了屋……她给了倒了些热水，在后院屋里给我找了个洗澡的地方，我在那儿洗了澡，换上了她给我的那套衣服……真暖和啊，好像从来没有那么暖和过，好像从来没有那么舒服过……”
“……我换上了衣服，从那屋里走了出去……那老太太和那男孩，就在后院里，那老太太洗着碗，那男孩想帮忙，却因为看不到，而插不上手，那老太太笑着，等把碗洗过了过后，一个碗，一个碗的递给了男孩，耐心着，每次递过个碗，都跟那男孩说着，将碗放到什么地方……
等看到我洗完澡，换完衣服出来，老太太带着那男孩，笑着，招呼着我，再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止不住的把头埋了下来，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脸，我止不住的心底害怕，害怕她看到我脸上的模样，露出厌恶……”
中年女人说着话，目光愈加有些恍惚，失神，不禁脸上流露出些笑容，
“……她走到了我跟前，见我没应声，看了看我，她应该看到了我脸上的模样，但是却一句也没提，只是笑着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跟我说，先前她和男孩煮得饭还剩下些在锅里，我要吃的话，她就给我热热……”
“……我抬起头，看向了她，她看着我的脸，脸上还是笑呵呵着，我犹豫着，答应了……她回身去厨房热饭了，那男孩牵着她的衣服，也跟了进去，我犹豫了下，也跟着进了厨房。
那男孩坐在了灶门前，摸索着身后的柴火，等老太太把火点燃了，他就不时往灶里添一些柴。老太太忙活着，做着饭。我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说着话，中年女人眼底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脸上流露着些笑容，
“……那男孩一边烧着火，一边有些好奇着往旁边侧着身子，他问我‘姐姐是哪里来的啊？’‘来得时候有看到山上有雪吗，奶奶说山上下雪了，可好看了’
他先前听到了我的声音，他叫我姐姐……我应了他，我说山上是下雪了……他又紧跟着问我，雪是什么样的啊，是不是特别好看……我说是白的，白茫茫一片，到处都是白的……很好看……他又问我，什么是白的……然后没等我回答，就又重重点着头，说，肯定很好看，因为我和他奶奶都说很好看……
我就站在那灶门边，和他说着话，他好像总是有很多问题，不过他并不像其他小孩一样害怕我，大概是因为他看不到我脸……
那老太太，就在旁边，笑呵呵着看着我，看着她孙子，看着我们说着话……”
说着话，中年女人再沉默了下，望着屋外，目光愈加恍惚，
“……等饭和菜热好了，老太太帮着我，端到了后院的桌上，把那碗饭，和筷子递给了我，又搬了张凳子过来，让我坐下吃……我就站在那桌旁边，没有伸手去接，也没坐下来……还是那男孩伸手摸索着，抓着我的衣服，拉着我坐了下来。”
“……等我坐下，端着饭碗开始吃饭，那老太太和男孩也陪着我在桌旁边坐了下来……
那顿饭真好吃啊，好像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比我以前在那屋里做得饭都好吃……我忍不住的一口一口，大口大口的吃……那老太太在旁边笑呵呵着对我说，让我慢点吃，不够了她再煮……那男孩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对我说，姐姐是饿了吧，他饿了也这样……”
“……吃着饭，那老太太一边和我说着话，她问我是从哪里的人，问我怎么这样子……我说，我是个孤儿，被父母扔了……然后收养我的养父去世了，我就出来了……我撒了谎……那老太太听着我的话，看着我，眼底面渐渐有些可怜……
平日里，有人这么看着我，我都是觉得不舒服，想跑开……那会儿，那老太太可怜我，我却止不住的，心底有些舒服……好像，我想让她可怜我……”
“……开始的时候，我吃饭吃得很快，越到后面，却越吃越慢……我不想吃完那顿饭……我想就能那么一直坐在那儿，一直和那老太太，和那男孩说着话……”
“……不过，那顿饭，还是吃完了……不过，饭刚吃完，屋外面，就又再下雨了，那老太太看了看屋外面，让我再留下等等，等雨停了再走……我心底止不住的很高兴……就在那屋里，我和那老太太，和那男孩说了一下午的话……最多的，是那男孩一直在说话，男孩似乎对外面很好奇，总是有很多的问题问我，我就不停的回答着。不过我好像很喜欢这样，喜欢别人这么问我问题……”
第六百五十一章 别人家
“……到了傍晚的时候，雨就开始慢慢变小了。我跟着那老太太进了厨房，和那男孩一起，蹲在那灶门边，帮忙烧着火，老太太忙活着，切着菜，淘着米，把菜烧在锅里了，又将米放到了上面蒸着……”
中年女人说着话，脸上带着些笑容，目光有些恍惚，似乎再看到了那一幕。
桌旁，老人听着不禁有些沉默，也朝着屋外望着。
转过视线，廉歌再看了眼这中年女人，看着这中年女人脸上带着的笑容和柔和下来的目光，也没出声说什么，再转过了目光，望向堂屋外远处。
“……那男孩很殷勤的烧着火，不停着往着灶门里加着柴，灶里的火烧得很旺，从灶门映出来的火光，好像让人很暖和……就在厨房屋里，我和那老太太，男孩，接着说着话……大多数时候是那男孩和他奶奶说着话，我蹲在男孩旁边，听着……却止不住的感觉心底很高兴……”
中年女人停顿了下，继续说着，
“……就那么，做好了晚饭，那老太太招呼着我吃饭，那男孩自告奋勇地拉着我到后院边上洗手……那顿晚饭还是在后院吃得，后院顶上，也盖着瓦片，外面下着的雨就打在瓦片上……我和那老太太，和那男孩围坐在桌旁，屋顶上亮着灯，我和老太太，和那男孩吃着晚饭，说着话……男孩同老太太说着些事情，又好奇着问着我些问题，他和他奶奶说话的时候，我就听着，问到我的时候，我就应着……那之前，我好像从来没有同人这么坐在一桌吃饭过……”
“……那顿饭不知道吃了多久，只知道吃到最后，碗里菜已经冷了，吃完那顿饭。打在后院瓦片上的雨停了……”
“……我不想走，我想听到那男孩叫我姐姐，好奇着问着我些话，想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一边说着话，一边吃着晚饭……”
中年女人说着，再停顿了下，望着堂屋外，目光愈加显得有些恍惚，
“……可是，雨都已经停了……那是别人家……”
“……我站起身，一步步挪着，从后院走到堂屋里，那老太太将碗筷收拾进厨房后，送着我，那男孩也拉着他奶奶的衣服，跟在旁边……那老太太跟着我说着话，那男孩也像先前那样，好奇着同我说着，我应着……想把脚步放慢点，又觉得不应该那样……就那么踏出了堂屋，走到了屋檐底下，还是止不住的停下了脚……这时候，是那紧跟在老太太身边的男孩先出声说话了……他说‘姐姐，你再待会儿吧，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呢’”
“……我止不住的想应好，停下了脚，转回了身。”
中年女人说着，望着屋外远处，目光愈加显得恍惚，似乎失神了下，似乎回忆着，再继续出声说了下去，
“……那老太太听着她孙子的话，先是看了看她孙子，紧跟着，再看了看我，好像是在打量，不知道打量些什么，只是最后，她看着我的眼睛，笑呵呵着跟我说，要是我不着急去哪的话，就留下来再住一晚上吧……”
中年女人说着话，脸上先是浮现出些笑容，紧随着，笑容又渐渐褪去，再沉默了下，
“……我听到那老太太的话，很高兴的答应了下来，听到我答应，男孩显得很高兴，伸出手，朝着我这边抬起了手，我也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旁边，老太太看着，也笑着……”
……
“……我在那屋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我起得很早，天刚放亮的时候，我就起了床，从屋里走了出去。我拿着院子里的长扫帚，把前院打扫了一遍……我刚把前院打扫完，那老太太就醒了，看着我拿着扫帚，赶紧就走了出来，招呼着我，说我不用这样……我说没事……
……老太太叫醒了男孩，给男孩穿好了衣服，带着男孩进了厨房，准备做早饭，我赶紧也跟了过去，我跟老太太说，我会做饭，可以帮忙……她笑呵呵着跟我说，我是客人，不用帮着忙活。我还是坚持帮忙，她才同意下来……做完了早饭，还是在后院里，三个人围着吃了饭。男孩吃着饭，跟我说，说我真厉害，他学了好久，想学会煮饭，都还没学会。我笑着和他说，他还小，以后慢慢就学会了……”
“……一整个上午，老太太做什么，我都帮着忙，开始她还拒绝，后来，慢慢地，到中午做饭的时候，我说帮忙，她看了看我，就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到了晚上，屋外天色越来越黑，我慢慢地开始有些害怕，害怕这么一天就这么过完了……吃完了晚饭，我帮着老太太把碗筷收拾进了厨房。她洗碗，我也跟了过去，说帮着洗。她看了看我，然后笑着，往旁边让开了些身。
一边洗着碗，一边说着话……需要洗得碗只有那么些，很快就洗完了……我站在那厨房里，望了望厨房里，灶台已经擦过了，锅已经洗过，案板也已经擦过了……需要收拾着都已经收拾了，我止不住的，还想再找些需要忙活的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这时候，那老太太再打量了下我，然后笑着同我说，碗已经洗过了，时候也不早了，让我早点休息……我听到这句话，愣了下，然后止不住的高兴……”
脸上，再浮现出些笑容，却没了先前的可怖，中年女人望着身前说着，
“……就那么，时间一天天的过，我在那儿留了下来。”
目光愈加有些恍惚，中年女人说着，
“……老太太家，就只有她和她的孙子，那个男孩。她的儿子儿媳早就已经离世，就只有他们婆孙两相依为命。”
“……每天早上，我会帮忙叫那男孩起床，帮着那男孩穿衣裳，那男孩有时候总是有些倔强，倔强地要自己穿衣裳，自己在床上摸索着，找着衣服……然后，我会帮着老太太做早饭，有时候是熬些粥，配上些昨晚剩下的些菜，或者是些泡菜咸菜，有时候下碗面，男孩这时候也会跟着过来，帮忙烧着火……等早饭好了，在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饭，说着话，老太太会说些邻里的琐事，男孩总是对很多事情都很好奇……吃完早饭过后，老太太会下田去，忙活些地里的农活，有时候我会跟着去，有时候老太太会让我在家和照顾着那男孩。跟着去的时候，难免遇到些村里人，老太太跟人介绍说，我是男孩的姐姐。只是村里人看着我的模样，有时候眼神还是有些奇怪。
到晚上的时候，三个人做好了晚饭，会在围在一起吃晚饭，说着些白日的事情……”
第六百五十二章 痛苦
“……或许是那男孩因为看不到我的脸，所以不会对我害怕，加上平日里没什么其他人同他说话，慢慢地，他越来越和我亲近。”
“……也会拉着我的衣角，跟着我到处走，会好奇着问我，他听到的什么声音，是怎么了……我很高兴他问我什么，我总是想办法回答他……”
堂屋里，顶上的白炽灯往下挥洒着灯光，映着桌旁几人的影子。
中年女人望着虚掩着，还半敞开着的堂屋外，目光有些恍惚，停顿了下，
“……就这么，我在那儿待了几个月……”
说着话，中年女人的话音再止住，望着屋外，再沉默下来，
“姑娘……”
旁边，老人转过身，再看了看中年女人，不禁出声唤了声。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那中年女人，也没多说什么，再收回了目光，望向了远处。
中年女人说得事情，是她十几岁时候发生的，现在她的模样，已经说明了许多事情。
“……咚，咚……”
带着寒意的清风吹动着虚掩着的半扇堂屋门，堂屋门轻撞在挡着门的张凳子，
寒风拂进了屋里，微微晃动着，中年女人摆在桌上，那杯茶水上升着的热气，
热气渐少，茶水渐冷了下来。
……
“……那天，我起了床，那老太太似乎起得很早，已经在厨房里忙活着早饭。我想像之前一样，去男孩的卧室里，叫男孩起床。
等男孩醒过来，我找来衣服，帮着男孩穿了上，再帮着他从床上下来。他拉着我的衣角，我带着他，去了后院。”
中年女人沉默了下，再说了下去，先前脸上带着的笑容已经褪去，
“……那老太太已经把早饭做好了。那天早上，吃得是面。老太太已经把面盛到了碗里，三碗面，我的那碗最大，每碗上都摊着个煎蛋。我很喜欢吃煎蛋，只是老太太家养着的鸡，每天也下不了多少蛋，老太太还会拿去卖些，只有久了久了，早上吃面的时候，才会煎上那么些。那天早上却做了……
看到我带着男孩走进后院里，老太太招呼着我坐下，将我的那碗面端到了我跟着。我和老太太和那男孩在桌旁围坐着，像往常一样，开始吃早饭……我挑起面，开始将面上的调料拌匀，就发现面底下，还垫着些腊肉，老太太和男孩碗底，也都有……在那老太太家里，平常一顿早饭这样，已经很好了……老太太笑着说，是去年晾得腊肉，眼看天气就要暖和了，去块下来煮了吃了，免得搁坏了。还跟我说，要是吃了不够啊，案板上还放了块，等晾凉了再切些过来……
那顿饭，我吃得很高兴，男孩吃着，也开心……像平常一样，说着话，我和老太太，男孩吃完了早饭……”
“……那几天，天气变化得快，老太太似乎有些感冒，咳嗽得厉害，吃完了早饭，我收拾着碗筷，拿去厨房洗，没让老太太忙活，让老太太去歇息。老太太在厨房边上站了站脚，望了望我，才重新走回了后院里，在那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我拿着碗筷，借着先前灶里余火烧热的点热水，开始洗碗……”
“……洗好了个碗，我拿着清水再冲了下，就回过身，准备把碗放到了碗柜里去，结果突然踉跄了下，差点栽倒在地上……我以为是脚底打滑了，就又转过身，接着洗我放在锅里的其他碗，只是刚拿起个碗，手就止不住松开，碗落在地上，摔碎了……
看着摔碎了的碗，我止不住的有些害怕，害怕那老太太生气，我慌忙着蹲下身，想把那碗捡起来……蹲下身的时候，我开始觉得肚子疼了，然后，越来越疼，越来越疼……比我爹打我的时候还痛，真得好痛，好痛啊……”
中年女人说着，眼底流露出些痛苦的神色，
“……真得好痛，好痛啊……我忍不住的，蜷缩在了地上，疼得交出了声……那老太太很快从后院里进了厨房，看到蜷缩在地上，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没事儿，等会儿就好了……老太太说要带我去医院，我不想去，我害怕，我害怕需要老太太在我身上花钱，我怕……可是，真得好疼啊，真得好疼啊……我咬紧了牙，想要忍住，拼命着，想要忍住，可是却越来越疼……最后，我疼得意识好像都迷糊了，就记得，老太太好像让一个邻居，送了我去医院……”
中年女人脸上愈加痛苦，不知道是因为回想着当初那疼痛，还是其他，
“……好像是到了镇上的医院，好像是做了些检查……然后，老太太坐在我身边，跟我说了检查结果……”
“……她坐在我旁边，看着我，欲言又止，然后我问了几次过后，她才告诉我说，我得癌症……出来那段时间，在那老太太家里待了那么久那段时间，我已经大概懂得这意思，我要死了……”
脸上痛苦着，中年女人说着。
不知道是因为那时候痛苦，还是因为此刻的她已经四五十岁而痛苦，
“……我听着，愣愣着看着她，过了好久，我跟她说，那我们回家吧……她看着我的模样，张了张嘴，然后点了点头。”
“……回到家过后，她让我躺去床上休息，我没同意，我坐在了后院那桌旁，她看了看我，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从回到那儿屋里，她好像就想跟我说什么，但一直没说……她去了厨房，将先前煮得那块腊肉切了，端了出来给我……
……我看着那盘腊肉，没吃……那一天，那老太太都没出门，就坐在我旁边，好像想跟我说些什么……
第二天，我肚子上还隐隐有些作痛，一晚上我都没睡着，等天亮了，就起床坐到了后院桌子旁，她起的好像比我还早些，咳嗽没什么好转，还咳嗽的厉害，已经在桌旁坐了下来……身前桌旁放着个盘子，盘子里摊着许多煎好的煎蛋，看到我起来了，就招呼着我吃……我拿着筷子，看着她，没说话，也没动……
……她看着我，终于把她想说的话说了。
她跟我说，问我能不能把我的角膜给那男孩。大概是因为我要死了吧。”
中年女人说着话，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癫狂，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你说她为什么那么着急，你们说她为什么偏偏那么着急，为什么……”
眼底又疑惑着，中年女人转过头，望着廉歌和老人，出声问着，一遍遍说着，
转过视线，看着中年女人，廉歌没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着急，那么着急……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还被我发现了……”
中年女人说着话，笑着，笑得有些癫狂。
紧随着，脸上笑容一滞，
“……我把她的眼睛扣了出来。”
语气没什么起伏着，中年女人说道。
第六百五十三章 怎么能赶我走乐
“姑娘……”
堂屋里，老人听着中年女人的话，不禁再出声唤了声，紧随着，看着中年女人的模样，止住了声，
摇了摇头，老人站起身，拿过了中年女人身前桌上的杯子，将已经冷得茶水倒了些，重新掺了些热水，放回了中年女人身前。
“……她不是想让她孙子能看到吗，她不是着急吗，她不是那么着急吗，那她拿自己的眼睛去吧。”
中年女人对老人的话语声浑然不觉，只是脸上笑着，笑得有些癫狂，再望着身前，说着，
“……就是不知道这抠出来的，还来不来得及用。”
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中年女人接着，一遍遍说着，
“……叫得可真惨啊，看起来真疼啊，听着比我肚子疼的时候叫得还惨啊……听起来可真疼啊……”
白炽灯下，添了些热水的杯子上溢散出的热气，很快又再随着拂进屋里的寒风消散，杯子里的水很快又再冷了下来，
中年女人的话语声一遍遍回荡着。
旁边坐着的老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说话。
听着中年女人的话语声，再看了眼中年女人脸上，有些癫狂的笑容，廉歌没多说什么，转过视线，再望向了远处。
……
“……在那待了几个月，我还以为会在那儿待上多久……果然，就像是我爹说得一样，畜生东西就是畜生东西，多蠢啊，我这个畜生东西就是蠢啊。”
中年女人脸上还笑着，语气没了什么起伏，出声再继续说了下去，
“……我把那老太太的眼珠子给她放到了碗里，扔到了她跟前地上，换上了之前的衣服，重新从那走了出去。”
“……那会儿好像都是开春了吧，可风刮在身上，可真是冷啊，冷得我浑身都发颤……”
阵阵寒风缓缓吹动着被张凳子抵着的堂屋门，晃动着屋里灯下几人的影子，
中年女人脸上笑着，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说得话，还是别得。
……
“……姑娘，这些事情都这么多年了……”
旁边，老人不禁出声，似乎想安慰下中年女人，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中年女人转过头，似乎听到些好笑的话，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癫狂，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再出声说着。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这中年女人，看着其周身萦绕着的怨气，戾气，看着其有些癫狂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再转回目光，看着屋外远处，静静听着。
中年女人笑着，紧随着，笑容骤然一滞，语气没什么起伏着，转过头，望着身前，再出声说了下去，
“……那过后，我一路走，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几个月，可能更久……好像又到了冬天，天气又开始冷了……真冷啊……
……我在个山上，遇到个住在那附近的男人，那男人看到我冷得发抖，好像是可怜我，让我跟着他一块下山，给了我件厚衣裳，还给我倒了杯热水……真好啊，真是个好心人啊，真是个好心人啊……”
中年女人说着，脸上再笑着，
“……真是个好心人啊，真是个好心人啊……真好啊，真好啊……”
脸上笑着，中年女人望着身前，一遍遍说着。
……
“……还聊着呢，”
屋后，去给男孩烧水洗澡的老太太从屋后走了出来，笑着招呼着，同堂屋里的人说着。
那中年女人笑着，止住了声，转过了头，望向那堂屋往屋后门边的老太太，
“……小启洗澡去了？”
老人跟着站起身，笑呵呵着问了声，
“……我给他把水掺好了，他非要自己洗，我就由着他了。”
笑呵呵着，老太太应了声，走进了堂屋里，
“……说着什么呢……刚才我顺便再烧了点开水，我去掺到水壶里提过来，再给你们添点热水吧……”
老太太走近到桌边，看了看桌上纸杯里已经又凉了些的茶水，笑呵呵着出声招呼了声，便又要往着厨房里去，
“……唔唔，呜呜呜……”
而就在这时候，那男孩飞快着从屋后跑进了堂屋里，头上的头发还湿着，不时往下滴些水，
“……怎么这么快就洗完了？”
“……唔唔，呜呜呜……”
老太太笑呵呵着转过身，对着跑进堂屋里的男孩出声说道。
男孩比划着，嘴里再发出了些声音，又再望了望堂屋外，
“……放心吧，那些鸡关得好好的呢，没跑……”
老太太也朝着屋外望了望，再笑着出声对着男孩说道，
“……别乱动，奶奶先给你头发擦擦干，别湿漉漉的，一会儿感冒了。”
“……嗯！”
男孩重重点了点头，老太太再笑着转过身，去拿了件干帕子过来，给男孩擦着头上的头发。
“……真温馨啊，真好啊，真好啊……”
旁边，那中年女人笑着，望着给男孩擦着头发上水的老太太，望着那男孩，一遍遍说着，
旁边，那男孩听到中年女人的话语声，眼底有些疑惑，转过身，望向那中年女人。
老太太和老人也转过了目光，望向了那中年女人，
“……小启，让奶奶把头发给你擦干了，就去床上盖着被子待一会儿吧，免得感冒了。”
老人看了看中年女人，中年女人脸上还笑着，笑着看着老太太，老人，和那男孩。
老人转过身，再对着男孩笑着说着。
男孩有些疑惑，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先回屋盖会儿被子吧。”
老太太笑着，将擦了男孩头发的帕子放到一旁，带着男孩，往着旁边卧室里走了进去，再关上了门。
“……真好啊，真好啊……”
中年女人脸上还笑着，转过着头，随着那老太太和男孩转动着视线，一遍遍说着。
“……姑娘……”
等老太太带着男孩进了屋，关上了门，老人转过身，再看向中年女人，唤了声。
中年女人缓缓转过了头，脸上还笑着。
……
“……那男人屋里，住在处山腰的地方，周围就他们那一户人家，屋里除了他，还有他妻子，还有他孩子……一家三口，女人忙活着午饭，男人帮忙择菜，那孩子也跟着在旁边，蹲在旁边，帮忙忙活着……真是温馨啊，真是温馨啊……”
等老人在坐回了桌旁，那中年女人再接着先前的话说了下去，
一边说着，中年女人一边脸上笑着，转动着视线，看着堂屋里四周，
“……我在那儿待到了中午，那家人还留我在那儿吃午饭，真好啊……真是好心人啊……”
“……可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那家人却话里话外，想让我走……不是好心人吗，怎么能让我走呢，一家人可都是好心人啊，怎么能赶我走呢……”
脸上笑着，中年女人顿住了动作，说着。
第六百五十四章 真是好心人啊
“……咚……咚……”
带着些寒意的晃动着堂屋门，堂屋门再轻撞着凳子，将抵着的凳子再推开了些。
中年女人脸上还笑着。
坐在旁边的老人听着女人的话，脸色不禁有些变了。
“……他们怎么能赶我走呢，他们可是好心人啊，好心人怎么能赶我走呢……”
中年女人脸上笑着，继续说着，
“……我说我想留下来歇息一夜，说了好久，他们才同意，还让我明天一定得离开……我怎么能走呢，怎么能赶我走呢……他们是好心人啊，怎么能赶我走呢……”
脸上还笑着，那只有眼白的那只眼睛随着另只眼睛，直直盯着身前，隆起着，划拨半张脸和嘴唇的疤痕，扭曲着，中年女人继续说着，
“……那天晚上，等他们都睡了……我去了他们家厨房，拿了菜刀出来，去了他们卧室……他们可是好心人啊，好心人怎么能赶我走呢……这样，他们就不会赶我走了……真好啊，真温馨啊，真是好心人啊，好心人啊……”
脸上笑着，中年女人望着身前一遍遍说着，
老人听着中年女人的话，脸色愈加变化，
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这中年女人。
“……你们说对吧，他们可是好心人啊，好心人啊，怎么能赶我走呢……”
中年女人脸上还笑着，转动着那只，只有眼球的眼珠，紧随着另一只眼睛，看向了那老人，看向了廉歌，出声问着，说着，
“萍水相逢，给你两顿饭吃，留你一晚，已经是仁至义尽。”
收回目光，看向屋外远处，廉歌语气平静着，出声说了句。
闻声，那中年女人转过了头，直直着看着廉歌，
“……你不是好心人……”
“……好心人怎么能赶我走呢……我把他们一家啊，埋在了一起，真温馨啊……再在那儿住了几个月，几个月啊，都没其他人来……真是好心人啊，真是好心人啊……”
中年女人转过头，再脸上笑着，出声一遍遍说着，
“……姑娘，你……”
桌旁，老人看着中年女人，出声想说些什么，紧随着，又再止住了声，
“……那一家子人，可都是，可都是……”
“……老人家也想赶我走？”
中年女人脸上还笑着，赫然转过了头，望向了老人，
老人转过有些浑浊的目光，再望了望这中年女人，叹了口气，没说话。
“……老人家真是好心人啊，真是好心人啊……”
中年女人脸上笑着，还出声说着，
白炽灯下，中年女人的话语声回荡着。
……
“……还说着话呢……”
这时候，老太太再从卧室屋里走了出来，带上了门，笑呵呵着朝着堂屋里几人招呼了声，
又走近了些，再看了看老人，再看了看那中年女人，
“……我去给姑娘你再添点热水吧。”
老太太出声说了句，再拿起了那纸杯，
“……老人家真是好心人啊……真好啊，真好啊……”
中年女人再转过了头，看着那老太太，脸上笑着，出声说着，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
中年女人再脸上笑着，转回头望向老人，出声说着，
紧随着，声音渐高，脸上笑容褪去，渐有些癫狂，眼里带着些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做好心人，凭什么你可以做善人，凭什么你儿孙绕膝，温馨美满……凭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是这副模样，为什么……”
似乎愤怒着，中年女人站起了身，吼着，有些怨恨着盯着老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遇到的都是好人，我遇到的都是畜生，为什么，为什么……”
有些凄厉的声音在堂屋里响起，中年女人一遍遍说着，
“……就因为我这副模样，就因为我这脸……可是凭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中年女人伸出了手，用手指，用指甲狠狠着，扣着，挠着，抓着脸上的那道扭曲如长虫的伤疤，覆盖半张脸的胎记，只有眼白的那只眼球，
“……为什么，为什么……”
中年女人一下抓着，脸被抓出了一道道痕迹，眼睑都被顺着伤疤处撕破，脸上淌着血，一遍遍问着，不知道是问廉歌和老人，还是问自己，
“……就因为我这张脸吗，就因为我这个眼睛吗，为什么，为什么啊……凭什么你能做好人，我只能做个畜生，凭什么……为什么……”
先是怨恨着，愤怒着，咆哮着，声音凄厉着说着，渐渐又像是失去了力气，瘫坐了下来。
“……凭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遍遍呢喃着，女人一遍遍说着，那脸上被抓出的痕迹，抓破的眼睑还淌着血。
旁边，去倒水的老太太顿住了脚，转过身，看向了那中年女人，
老人坐在桌旁，望着中年女人的模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廉歌转过视线，看着中年女人，停顿了下目光，再转回视线，没再去看，也没说话。
“……姑娘，喝口茶水吧……暖和点……”
老太太顿了顿脚，走去厨房，加了些热水，再将那杯茶水，递给了中年女人，只是出声再说了句，
中年女人再抬起头，望向了老太太，
“……真是好心人啊，真好啊……”
中年女人说着，脸上还笑着，笑得眼泪似乎都快出来，却还是伸出手，将那杯水接了过去，
“……真暖和啊……”
端着水，那脸上淌下来的些血水滴在杯子里，晕染开，中年女人将水杯放到嘴边，喝了口，笑着，呢喃着，出声说着，
紧随着，又再转过头，望着老人，望着老太太，望着廉歌，
“……你们说，你们说……”
“……当初那个老太太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到了，想要我这只眼睛……”
眼底再流露出些希冀，中年女人出声再呢喃着，
老人和老太太都没说话。
廉歌转过视线，再看了眼这女人，停顿了下目光，
“刚开始的时候不是，然后是想让你留下来等她死后，能照顾她孙子，再后来，才是想要你的眼睛。”
停顿了下，语气平静着，廉歌出声说了句。
“……是吗，是吗……真是好心人啊……真是好心人啊……真好啊，真好啊……”
中年女人说着话，脸上笑着，笑得有些癫狂，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端着那杯茶水，踉跄着站起了身，朝着堂屋外走去。
“……是吗，真是好心人啊，真是好心人啊……真温馨啊……真好啊……”
“姑娘……”
中年女人踉跄着，端着那杯茶水，闯进了屋外雨中，在地上跌了一跤，又爬起身，端着剩下的半杯茶水，渐渐走远，
老人站起身，跟着走到了门边，望着那中年女人，出声唤了声。
看着那中年女人走远，廉歌停顿了下视线，再转回了目光，
“报警吧。”
“她往东边去了，那边有条河。”
第六百五十五章 真假，善恶
“……咚……咚……”
“……谢谢几位的配合……嫌疑人已经找到了，在下游被根树杈给挂住了，已经……”
屋檐外，院子里飘落的细雨已经停了，带着些水汽的清风轻撞着堂屋门，
一辆警车停在院子边，顶上还闪烁着警灯，
旁边位年长些的中年警察和气着同老人和老太太做着笔录，了解着些情况。
旁边，男孩站着，有些好奇着望着这边，不时又回头望望关在圈里的鸡。
一些村里人围在院子边，等在路边，目光有些关切。
这时候，一个警察沿着路匆匆跑了过来，冲着中年警察耳边说了几句。
中年警察听着，停顿了下，然后冲那警察点了点头，再转回了头，和气着冲着老人笑着说道，
“……老人家，老太太，谢谢你们对我们工作的配合，事情我们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警察同志，你们找老爷子什么事儿啊，老爷子可心善着呢……是啊，平日里，老爷子常帮衬着村里人……村里头疼脑热的，都是老爷子给看得，连钱都没怎么收过……”
这时候，围着的些人忍不住了，关切着出声问道，紧接着，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没事儿，没事儿，是这位老人家报得案，说遇到个嫌疑人，我们过来了解下情况。”
中年警察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话语声，看着周围关切的模样，笑呵呵着解释了句，
“……没事儿，没事儿……”
老人也抬起头，冲着周围人说了声，周围人这才安静了些，
再转过头，老人看向了中年警察，
“……警察同志，那姑娘……”
望着中年警察，老人不禁出声问道。
听到老人询问，中年警察转回身，看着老人，停顿了下，还是出声说道，
“……跳河了，已经在下游找到了……”
“……哎……那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就是……”
老人闻声，叹了口气，张了张嘴，说了句，又再止住了声。
“……那老人家，我们就先走了啊。”
中年警察再说了声，带着其他警察，开着警车离开了。
“……老爷子，你没事儿吧……”
“……老爷子，没伤到……咋还遇上了……老爷子你以后要不还是少管过路人的事儿吧，免得又遇上什么……”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同那姑娘说了些我的事情，再听那姑娘说了些她的事情……没事儿，出门再外都不容易，路过我这儿了该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
一众村里人朝老人围了过去，关切着出声说着。
老人笑呵呵着应着，再抬起头，望了望警察离开的方向。
……
“你觉得什么是恶，什么是善？”
沿着那山脚下村子村口往外的道路，走过条坡道，站在公路的岔路口边，一颗往地上映着枝叶影子的树下，
看着被阴差擒着的中年女人，廉歌停顿了下，还是出声问了句。
中年女人看着廉歌，先是阵沉默，
“……那老太太就是恶，她让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回答了句，中年女人再看向了廉歌，眼里流露出些希冀，或者说奢求，张了张嘴，却又渐渐止住了声，眼底的光彩渐渐褪去，黯淡。
看着这中年女人，再停顿了下，廉歌没再多说什么。
转过视线，看向了擒着中年女人的鬼差，
“带她下去吧。”
“……那天师，卑职就先告退了。”
中年鬼差躬身恭敬着再应道，紧接着，擒着中年女人再往后退了几步，骤然消失在视线内。
“走吧。”
顿了顿脚，廉歌再转过了身，走出了这树荫下，踏上公路，沿着这公路，再往前走去。
“……吱吱，吱吱吱……”
小白鼠立着前肢，也叫了两声，转动着脑袋，朝着四侧张望着。
阵阵清风拂过，混杂些廉歌的话语声，小白鼠的叫声，一人一鼠，沿着公路渐行渐远，身后，那山脚下的村子也渐渐远去。
……
“……最可恨的还是那个女人的父母，要不是遇上这种父母，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电话那头，顾小影一家围坐在餐桌旁，吃着晚饭，同廉歌打着视频电话，
听着廉歌简单说了下那中年女人的事情，顾小影有些义愤填膺着说道，
“……这样的父母，完全就是不负责任，只顾着自己扔掉包袱，完全就不管可能会造成什么后果。结果让那个女人一步步成了现在这模样……”
说着话，顾小影又再止住了话语声。
旁边，顾母听着，沉默了下，放下了筷子，摇了摇头，
“……我就是妇产科的，这种事情，每年都有……有生下来扔进医院垃圾桶的，有扔进厕所马桶的……吓得有段时候，上班的时候，每隔段时间我都往厕所里跑，不去看一眼，都放心不下……
……有人讲啊，她没得选择，谁知道生出来的孩子是这副模样，但那孩子也没得选啊，她哪知道被生出来了，自己父母是这个德行……要是没做好准备，那为什么又要生孩子……”
顾母说着，餐桌旁，气氛有些沉闷，没再接着这话说过去，而是再看了看顾小影，笑着说道，
“……顾小影，现在知道你妈对你好了吧。小时候你生下来那傻乎乎的模样，不是笑，就是哭，我都没把你给扔了……”
听着这话，旁边顾汉国不禁也笑了起来，
“……妈！谁家小孩刚生出来，除了哭，笑，还能直接说话吗？”
旁边，顾小影不禁嚎了声。
电话这头，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看着电话那头的画面，廉歌微微笑着。
“……对了，廉歌，你知道那女人的父母后面有怎么吗？”
顾小影嚎了声过后，再转过头，有些关切着看着视频电话这头，出声问了句。
“死了。”
语气平静着，廉歌出声说了句。
“……是那女人……”
顾小影再出声，似乎想再问下，只是说了半，又再止住了声。
“……对了，廉歌，那，那个女人最后是想问你什么？”
有些好奇着，顾小影看着视频电话这头的廉歌，出声问道，
“可能是想问我，先前我说得话，是不是真得。”
语气平静着，廉歌出声应了句。
“……就是廉歌你告诉她，那老太太开始只是心善，后来慢慢才变了想法那句？那，是真的吗？”
顾小影放下了筷子，有些好奇着，看着视频电话这头的廉歌，出声再问道，
闻声，廉歌看了眼视频电话这头的顾小影，再转回了目光，没答话。
先前，那中年女人最后没出声询问，就已经是种答案。
带着些寒意的清风拂过，卷落路边几片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