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各房各院
这一夜贾琮没得好睡，将将睡了就梦见了黛玉和晴雯，惊醒后才知道不过是春梦无痕。好容易又睡下了，却又梦见了宝钗和平儿，一时又梦见了迎春。
明明知道明日要早起，要入皇宫去见皇上，去取悦于那个有生杀大权的男人，他反倒更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
小丫头碧萝也知道自家少爷明日有天大的事儿，几次端着烛台进来瞧他。一见贾琮一双闪闪发光的眸子在暗夜盯着她看，这丫头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忙小声儿问道：“少爷，你怎地还不睡，明日不是要去宫里见皇上么？”
在她看来，能入宫去见皇上可是比天还大的好事儿，连她都为此激动得声音发颤。
“头疼……”
贾琮闭上了眼睛哼唧。
“头疼？那我给少爷揉揉可好？少爷还是快点儿睡的好……”
小丫头说着就爬上床，轻轻把贾琮的头靠在她怀中，轻轻帮他揉着。
“好丫头，你再重点儿，舒服得很，头疼好了不少……”
贾琮依旧闭着眼睛哼唧，一如在梦中呓语。
他无法入睡，贾政一干人更是无心入眠。自从知道贾琮明日要入宫去面圣，贾政妒忌得眼珠子都绿了，像个娘儿们儿似的茶壶茶杯也不知摔碎了多少。
他这一夜被王夫人撵了出来，歇在赵姨娘房里。赵姨娘听了半天，才从他歇斯底里的咒骂声中听明白了：
贾琮明日要进宫去见皇上了？！
赵姨娘心里登时惊喜异常，若不是怕贾政打她，几乎就要拍手称快了。
这才对！
贾琮这孩子，她第一眼见了就知道他日后必定出人头地，必定是个有大出息的孩子，如今怎样，还不是都被她说中了？！
贾府人人都笑话她赵姨娘是个傻子，谁能真正知道她的厉害？
她若是不厉害就能稳稳当了这么多年的姨太太，就能给贾政生儿育女？
赵姨娘越想越是得意，越想越是欢欣，就好像明日要进宫面圣的人是她一般！
自己儿子可是一早就和贾琮相好的，贾琮出息了，她的儿子还能差么？
赵姨娘满心激动，两只手死死抓着衣角，兴奋得浑身乱战。
贾政忙着发脾气，却丝毫没留心躲在黑漆漆角落里一直发抖的赵姨太太。即便是见了，他也会想当然以为她是害怕了，是被自己吓得浑身发抖。
这样一个女人，处处依恋他，处处离不得他，只要一离开他就叫人欺负得体无完肤的女人，她还能怎样呢？
贾政这里发了一夜的脾气，灯从天黑亮到天明。贾赦又何尝不是呢？
和他兄弟截然相反，他今夜特意歇在了邢氏的房中。这老两口就是歇在一处，亲热自然是不会有的。二人只是相对而坐，笑得像是两个傻子。
“你知不知道，我儿明日一早要去皇宫里见皇上呢，听说是北静王给牵线搭桥的……”
贾赦端着手中的酒杯笑呵呵说道。
对面，邢氏也乐得合不拢嘴，娇嗔道：“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呢，老爷都说了十几遍了。”
邢氏如今四十多岁，平日保养得还好，肌肤依旧白嫩，脸上光滑得连一丝褶皱也没有，她这么一笑当真还有几分媚意。
贾赦见了更添欢喜，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才又笑道：“我以前也见过皇上，不过不是如今的这位罢了，那时候先皇对咱们贾家实在是好得很，什么好事儿都想着咱们。”
“是，我听说过，那时候咱们贾家一门两公，这份荣耀天下再也找不着第二份儿的。”
邢氏急忙凑趣道。
“可不是！”贾赦再饮了一杯酒，这才仰头叹息道：“那些个毕竟是往事了。如今的皇帝却很是不待见咱们，自他上位后咱们家就没过什么好事儿！如今可好了，咱们琮儿竟然恁地出息！”
“是，可不是说呢。咱们这琮儿真真是出息得很呢，比什么贾宝玉可强出百倍去，那个贾环更不能和咱们家琮儿比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爷不知道呢吧，那贾政听说咱们家琮儿明儿个就要进宫去见皇上，当下就摔了杯子！姓王的那个泼妇知道了简直是气得发疯，妒忌得眼睛都红了，两口子当下就吵起来了，听着真叫人解气！”
邢氏满脸放光，一张嘴不停地叭叭。这可是她自从嫁入贾府以来最开心的事儿了。这些日子她和贾琮越处越亲密，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如今贾琮出息了，她心里就别提有多得意和兴奋了。
生平头一次，她知道了什么是为人父母，第一次知道有个孩子是多好的一件事儿。
她一行说一行笑，蓦然就想起琮儿明日进宫去还不知道该穿什么好，忙就叫道：“哎呦，老爷啊，咱们两个光顾着替孩子高兴了，明日咱们孩儿要穿什么进宫去啊，我这就去给他拾掇拾掇去？”
贾赦一听忙制止道：“不用，且不用呢。”
邢氏一听忙就说道：“老爷，怎么不用，明儿个可是咱们孩儿好日子，要进宫去见皇上呢，怎么能不收拾得好一些？我这就去库房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稀罕东西，给咱们孩儿穿上戴上，省得招人笑话……”
岂料她这番话还未说完，贾赦便厉声制止道：“不可，千万不可，你好糊涂呀……”
邢氏一见贾赦横眉立睦，显然是真的急了，吓得她一哆嗦，心里又实在不明白这位老爷因何说她，忙就问道：“老爷……老爷……怎地一回子事情……我说错了什么吗？”
贾赦登时便叫道：“糊涂婆娘，你还不知道当今皇上有多厌恶咱们贾家？在他眼里咱们贾家一门全都是骄奢淫逸的蛀虫，只知贪图享受，你若是叫琮儿收拾得花枝招展地去了金銮殿上，那皇上一看他那模样可不是先就厌恶了咱们的孩儿？”
邢氏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忙就笑道：“还是老爷有见识，我这妇道人家到底是什么也不懂得的。照老爷这么一说，原来皇上和我一样，竟是个知道省俭度日的人？”
贾赦被她这一番话逗得登时大笑不已，指着她便大笑道：“你这婆娘，你那叫省俭？你明明是吝啬！还有，你敢拿皇上比你呢，若是叫皇上听了，第一个就先拿你开刀！”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天上人间
贾赦这院儿里欢喜得要疯了一般，贾政的院子里却是个个咬牙切齿，眼珠子都要绿了。
各家各院儿天上人间。
王熙凤自然也早听说贾琮明日要去面圣的消息，凤姐儿倒没怎么生气，只是淡淡说了句：“没想到狗尿苔有朝一日也能长在金銮殿上。”说罢早早就吹灯歇下了。
贾琮这几日格外忙，忙得夜夜不归，这大黑夜间的，又不知去哪儿鬼混去了，或许是又被人撺掇着和哪个小厮的媳妇好上了，又或许是挑了个清俊的小厮陪他过夜，再或许是又趁着夜里不知从外头招了什么人进来陪寝也说不定。
凤姐儿懒怠理他。这些日子凤姐儿身子不爽利，自从腊月直到如今，底下的血竟然就没停过，一直是稀稀拉拉的，似有似无。
平儿劝她到底趁这年节里好好修整修整，好歹找个妇科圣手进来给瞧瞧。但凤姐儿自恃年轻体壮，又怕叫人知道了笑话，落了旁人的口角，因此把平儿的话当做耳旁风，一概不听的。
平儿到底看不过去，又好生劝了她几回，反遭了一顿骂，直说平儿好好地咒她。因此平儿也不敢再多说了。
偏年下又忙，凤姐儿天天马不停蹄，四处应酬。第一个她叔叔王子腾今年官运亨通，她自然少不了去祝贺的，剩下的史家及平日里要好的高官家的太太也是走动频繁，因此自过年起王熙凤一日不得歇的，从天明一直就忙到天黑。
她得直了贾琮面圣的消息，虽心里有一万个不服，奈何身子不争气，一碰见炕就要散架了一样，连生气妒忌的力气都没了，一沾枕头就昏沉沉睡了过去。
平儿却怎样也无法入睡，瞪着眼睛瞧着黑漆漆的房顶儿一时欢喜一时暗自伤心。
她欢喜的是贾琮越发出息了，伤心的是自己身份低贱，日后恐怕就再也无法挨近贾琮的身边了。
漆漆深夜中，平儿一会儿偷笑一会儿却又悄悄抹泪，也不知折腾到什么时辰才终于倦极而眠。
贾母今夜自然也是一派喜色，她老人家一扫往日的困倦，就多晚了兀自还是坐在烛光底下微笑。
鸳鸯劝了几次，想哄着老太太睡觉，老太太却说道：“好丫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这是多少年没这么欢喜过了？我就说我眼力不错，再则咱们贾家也合着不该就如此败落，这后人里头到底是出了个出息的，我怎么睡得着？”
鸳鸯听了忙也笑道：“可不是说，琮少爷也真是个争气的。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有老太太一直护着他，暗地里帮着他，他也不能有今日。”
贾母听了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道：“真金不怕火炼，贾琮这孩子天生是个有出息的，即便我不帮着她不护着他，他一样能出息，不过是费点子劲罢了。我成全了他也是成全了我自己，成全了贾家。若非如此，这小子要是哪一日翻身了，第一个恐怕就要来找咱们家的麻烦，这又何苦呢？”
鸳鸯听了忙也附和着贾母夸了贾琮半日，贾母听了更是欢喜。只听她叹息道：“老天待我不薄，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叫我见着个贾家的好儿郎，等我闭了眼也有脸见贾家的列祖列宗了。”
鸳鸯听贾母说得恓惶，忙又劝了半日，好容易才哄得老太太睡下了。
贾母房里的灯熄了，黛玉这厢却还亮着灯。方才是宝玉过来胡缠了半日，一味只说今日谁穿的衣裳好，谁戴的花儿好，又说谁谁又新配了什么粉出来，再不就说谁今日烤的肉好，谁做的诗好……
林黛玉听了直皱眉头，嘴上虽不好就说他不务正业，怕他听了又要发脾气闹事儿，心里却实在是瞧不上这位贾府的宝贝公子。
都多大的年纪了，一天到晚还只知道和女孩儿胡混，一点子不成事儿的。
况且她心里还惦记着贾琮的大事儿，更是无心和他对答，不过心不在焉地附和了几句便不吭气了。
宝玉见她对自己待答不理的，还以为她是乏了，忙细细关照了一车话，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黛玉无心听他到底说了什么，一见他出了门立即便吩咐雪雁闩了房门，却拉着紫娟愁道：“好姐姐，你说可怎么办才好，琮儿明日一大早就要进宫去见皇上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怕得很！”
紫娟忙就安慰道：“傻姑娘，旁人有这事儿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怕什么？”
雪雁在一旁听见了也忙说道：“可不是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呢。咱们家小姐就是心思太重的缘故，一碰见个什么事儿总是往坏处想。”
黛玉听了便“呸”了一声儿嗔怪道：“你这丫头知道些什么，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你没听说过么？皇上那东西，欢喜的时候怎么都好，一旦有一字半句不合他心意了，瞪眼就要杀人呢！我宁可琮儿这一辈子即便是没什么出息，只要是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就好，谁愿意去见什么皇上？！”
烛光下，紫娟只见黛玉愁眉不展，两眼泪光点点，知道她着实是放不下心，忙就劝道：“好姑娘，你放心就是。咱们下午不是去问过了，少爷不是说还有北静王和忠顺王爷陪着呢，况且咱们家少爷又最是个聪明的，又知道眉眼高低，决计是不能出什么事儿的，你放一百个心就是。”
黛玉听了更愁，当下便落泪道：“忠顺王什么样儿我不知道，可那北静王是个好人？他们两个能称王称霸，自然是最有心机的，谁知他们就不是想害琮儿？”
紫娟忙又劝道：“姑娘多心了，怪不得连雪雁都说你。他们两个好好地做甚么要害咱们家少爷？又无冤无仇的，再则，他们既然那么厉害，怎么肯花这么多心思在咱们少爷身上？他才多大点子岁数？即便是要坑人，也该去坑府里的老爷们才对。”
黛玉听了这才稍稍有些放心，转头却又说道：“琮儿此番进宫去，也不知道他明日该穿什么，可有没有合身的钱衣服……”
紫娟听了心里暗暗好笑，忙又劝了半日，雪雁也跟着劝，两人劝了半夜，哄了半夜，黛玉却总是担心，不肯睡。
第四百八十二章 情之切
黛玉心里担忧贾琮，因此一夜未曾入眠。任凭紫娟和雪雁再怎么劝也不肯听的，好歹上了床歇下却依旧是瞪着眼睛只熬到了天亮。
贾琮在畅春园又何尝不是如此，翻来覆去一夜不成入睡，只到了寅时他便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屋里的炭盆早就熄了，冷气嗖嗖。坐在一片清冷里，倦意瞬间被冻得消散。
碧萝昨夜却是在他床上睡着了，衣服也未曾脱下的。他这里一有动静，小丫头当即就被吵醒了，忙也翻身坐起来，迷迷糊糊问道：“少爷，这就起么？”
贾琮见了忙就劝道：“你且再多睡一会子，我反正是睡不着，不如起来坐着。”
小丫头怕耽误了正事儿，哪儿还敢再睡，忙就起身跳下床，披了件儿衣裳就往外跑，一面走一面回道：“还睡什么，今儿可是少爷的好日子呢……”
她一面咕哝着一面摸着火镰点了蜡烛。几声清脆的响声过后，漆黑的屋子里瞬间被橘黄色的烛光笼罩。
碧萝被冷气一激，冻得瑟瑟发抖，忙弯腰看了一眼早就熄灭的炭盆，忙想要再去拢一个炭盆过来，这才想起炭早就烧没了，只得作罢。她未免就抱怨着跑去开门烧水。
一打开房门，顿时一股清冽冽的寒气迎面扑来，外头一片漆黑，连院儿里的灯都不知何时熄灭了。
天空却是极美。
一片深邃的蓝黑色无边无际，无数星星镶满了天空，星光璀璨，一轮明月皎洁无暇，温柔缄默。
小丫头瞧见了眼前的美景，心里的怨气一扫而光，一闪身出了屋子回手关好了门，又隔着门嘱咐贾琮再多睡一会子，要么就披上件儿厚衣裳，免得冻着了。
屋子里贾琮却不见动静，碧萝也不在意，一路小跑着就去了厨房。
等她好容易烧了热水，又拎了满满一壶滚水返来的时候，却见贾琮正站在门口仰头望着星空不语。
远远地瞧过来，贾琮身形颀长，一张俊脸星辉月光下温润如玉，洁白无瑕，一双仰望星空的眸子更是流光溢彩，似乎天上的星辉与月光都流入他的眼眸之中，深邃而耀眼。
碧萝知道自家少爷生得俊秀异常，可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好看，一时间竟然就瞧住了，迷得她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只顾呆呆看着这个美得惊人的少年郎。
斗转星移，漫天的星辉闪耀不定，绚烂异常，天地间流光溢彩，贾琮更与漫天星光月光融汇，更把个小丫头瞧得如痴如醉，不知不觉间竟然把一壶水也摔落而不自知。幸亏她在春日料峭的寒风中伫立已久，滚滚的开水早已凉透，要不然非把她烫伤不可。
贾琮只顾瞧着天空发呆，竟也未发觉身旁有人痴痴瞧着他。两人都在往我间，猛然就听有人娇声问道：“琮儿，你疯了不是，这么冷的天，你就穿一件儿单布衫在外头冻着？也不怕冻坏了？”
说罢了贾琮又训斥碧萝：“你这丫头，傻呆呆瞧什么呢，水洒了一地也不知道？你家少爷就这么冻着你也不管？你们两个到底是想要作什么呢？”
这声音七分娇柔又带着三分薄怒，听着无比的舒适无比的好听。
二人被这人这么一训，登时都醒转了过来，忙扭头一瞧却见是黛玉扶着紫娟，踏着漫天的星辉款款而至。其美艳清冷不可言喻，直如月宫仙子飘然而至。
贾琮一扭头见来的正是黛玉，登时满心喜悦，想要跑上前去迎接却又为其美貌气度震慑，走了两步竟然不敢再动了，只是站在原地痴痴傻傻望着黛玉不动。
黛玉一眼见了他这般模样，登时便嗔怪道：“我说你呢，这么大冷的天站在院子里挨冻么，尽瞅着我傻笑什么，还不快回屋子里去呆着，你就给我惹祸呢，一会子看冻病了可怎么办？”
黛玉一行说一行忙又紧走了几步，一把拉了贾琮就往屋子里走。碧萝在一边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自己为少爷美色所吸引，竟然把什么都忘了，连把水倒了一地都不自觉。这丫头见自己的丑事儿被抓，登时羞得满面通红，扭头就跑。
原来黛玉为了贾琮直担忧了一夜不曾入睡，好容易盼到天色将明，她再也躺不住了，一翻身起来就径直来寻贾琮。紫娟料定是再劝不住的，只得起身帮着收拾利索了一起过来。雪雁那小丫头子却早耐不住睡着了。
黛玉携贾琮一进了屋忙就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触手处只觉一片冰凉，黛玉登时便发作道：“你这人，怎么一点子都不知道珍惜身体？你瞧瞧你们这身上都冻成什么样儿了？我和你说过多少遍，有什么烦心事儿、难事儿尽管去找我说。你倒好，不管有了什么难事儿只管一个人扛，从来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你倘若只管这样，以后也不必再去寻我了，我只当从来就没认识过你，我也权当从没见过你，咱们从此就罢手，如何？”
黛玉为贾琮害怕担忧了一夜，本就心急如焚，如今一见贾琮更见他在寒风中受冻，心里早就是又急又痛，这一番话还未说完，眼泪早就流了满脸，到后来更加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贾琮一见黛玉如此，更是心疼得牵肠扯肚，恨不得一死谢罪呢。他当下再也顾不得旁边有人，忙就一把搂了黛玉，一面伸手就帮她抹泪，一面忙就劝道：“好姐姐，你千万莫哭了，你这一哭我都心疼死了，我宁愿为了你被千刀万剐呢，也不愿瞧见你为我掉一滴泪。”
二人行动亲昵异常，把一旁的紫娟瞧得惊心动魄，有心想要去分开二人，才一举步却又不忍心再动了。
琮黛二人彼此用情至浓至淳，身在其间却不觉有何不妥了。直至贾琮帮黛玉擦尽了眼泪，又瞧着她一张如鲜花雨后初绽般鲜嫩美丽的脸庞发呆时，黛玉这才觉醒过来，不禁羞得满脸通红，胸口如小鹿乱撞。
她忙就一把推开贾琮，娇嗔道：“做什么毛手毛脚的，一点子也不知道尊重些个，你敢再和我搂搂抱抱的，看我老大耳刮子打你……”
黛玉这番话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是细不可闻，与其说她是发怒还不如说她是娇羞。
第四百八十三章 意难安
黛玉对贾琮满心关切，她一颗心一个人全都扑在他身上。二人相处越久情就越浓，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拿他当做什么，亦或是兄弟，亦或是情郎，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她有时也是越想越心惊，却早已深陷不可自拔。到后来她也懒怠再去分清，只知道心里只有这么一个人，这一生一世也只有这么一个人，只求能这么疼他爱他这一辈子，别的什么也顾不得了。
要怪也只能怪贾琮，这混帐东西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瞎话连篇哄黛玉说他是她的亲弟弟，行事间却又如情郎般对待她。偏黛玉又正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又被宝玉每每逗得开了窍，竟然就便宜了贾琮。
如今黛玉一片心都放在贾琮身上，宝玉若是知道了可不怕要哭死？
不过这也无可奈何，全都是机缘巧合罢了。其实这世间男女相爱，无不都是“机缘巧合”。
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这就是一场美好的缘分；若是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亦或是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那只能称之为孽缘了。
贾琮与黛玉正是如此。
紫娟在一旁见这二人情浓而流，亲昵得旁若无人，不由得惊心动魄，有心想要拦着些却又不舍。
于她看来，贾琮与黛玉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好夫妻，她就尽力撮合还来不及，又怎么忍心拦着？
一时贾琮和黛玉终于分开了，黛玉羞涩不禁，才开口责怪了几句又觉不舍，遂抬头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有烦心事儿为什么就不和我说去？”
贾琮听了忙就叫道：“哪里有什么烦心事儿？”
黛玉听他仍旧嘴硬，登时心里有气，白了他一眼问道：“既然你没烦心事儿，做什么在外头冻着？”
贾琮被问得无话可回，只得装傻，笑兮兮瞧着黛玉不说话。
黛玉见了他这副模样儿心里更加有气，伸手指在他额头一点，恨声道：“亏你还骗我，口口声声说什么拿我当最亲的亲人呢，如今你有事儿又不肯和我说，这算哪门子亲人？”
贾琮更是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照旧瞧着黛玉傻笑。黛玉在烛光下见贾琮满脸堆笑对着自己，满是求饶的神色，心里怎会不知道贾琮是怕自己忧心才不肯叫自己知道，一时间心里也不知道是喜是怒。
再瞧了贾琮的模样儿心，黛玉一时更是喜欢得说不出，也不忍心再责怪，当下便拉了他在身边坐下，柔声劝道：“好琮儿，我知道你是为了今日要进宫的事儿犯愁呢。若是你实在不愿意，咱们就不起了好不好？”
贾琮听了便笑道：“姐姐，这又怎么成呢，都已经说好了。那可是当今的天子，我若是敢这样戏耍他，恐怕脑袋就不保了。”
黛玉听了更加愁绪满怀，皱着眉头便怒斥道：“都怪那个北静王，闲着没事儿找事儿，做什么就要你去进宫见那个什么劳什子皇上？凭他是谁呢，咱们不愿见就不见，哪里还能这样强迫人家？”
贾琮见黛玉愁容满面，忙就宽慰她道：“姐姐，这可也怪不得人家，他总是想着能有机会接近皇上，若是哄得他开心了，于我前途大有好处。这天大的好机会旁人就求也求不来呢。”
黛玉听了当下更是不悦，皱眉叹气道：“傻子，你自己心好就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呢？这世上有谁肯白白对你好？他说是为了你前途，实则不知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呢，你倒信他！”
其实贾琮如何不明白，北静王肯如此多半是为了黛玉的缘故，想着先把自己这里哄好了，到时候再求娶黛玉自己也不好再加阻拦。更恐怕他还想着自己能帮他劝劝黛玉呢。
一想到这里，贾琮不由得怒火满腹。他如今和黛玉益发情浓，谁敢和他抢黛玉谁就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虽说北静王为他花费了不少心思，他于心底却丝毫不肯领情：
你有心要抢我的心肝宝贝，那就是我此生最大的仇人，这点子恩情就想收买我，那真是休想！
可这话贾琮既不愿也不敢和黛玉提及，只能低着头听她训斥罢了。
黛玉见贾琮低着头不吭气，心里愈发怜惜起他来，不觉便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细声慢语劝道：“好琮儿，我只盼着你这一生都能安安稳稳的呢，什么荣华富贵我统统都不在乎，只要能这一辈子瞧着你好好的，哪怕就是给我个皇帝做我也不稀罕。你可知道么？”
贾琮听了黛玉这一番话，又被她这么轻抚，登时满腔里都是柔情蜜意。再抬起头瞧见黛玉如花美貌，差点儿就脱口而出：“愿意，我怎么不愿意，只要能和你厮守一辈子，哪怕咱们就躲在深山老林里一辈子不见人我也甘之如饴。”
可又怎么能够呢？
且莫说北静王虎视眈眈盯着黛玉呢，就如今的天子都恨不得一下子就把贾府都给铲平了呢。若是到了那一日，黛玉又该如何？
更何况即便是二人当真能一起逃入深山老林里去，黛玉这么娇怯怯的身子能受得了么？
即便她能受得了，可自己当真就能眼睁睁看着黛玉陪着自己吃苦？
说到底黛玉自打在娘胎里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她就好比是一盆世间最鲜嫩最好看的花儿，置于温室中悉心栽培尚且难养，若是当真把它扔到田野中任其自生自灭，那恐怕唯有一死了。
世人皆爱黛玉，爱的不过是黛玉举世无双的容貌、才华与气度。若是她当真身着布衣荆钗，挽着袖子干粗活儿，瞪眼就骂人，那还有谁能爱她呢？
即便是贾琮恐怕也不会再爱她了。
黛玉不过是豆蔻年华、初懂情事的少女，她哪里懂得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
如今她只顾一厢情愿地编制梦幻，哪里知道梦便是梦，一碰到坚如顽铁的世情立刻就会碎得不见踪影。
她不懂，贾琮却懂。
他不愿更不舍得骗这个痴得有些傻的姑娘，当下只能强压着汹涌澎湃的柔情，轻声笑道：“姐姐，你才傻，世间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况且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儿，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四百八十四章 心难安
黛玉柔声劝了贾琮半日，贾琮却始终不听。
眼见外头星月渐隐，东边儿一丝红彤彤的光芒撕破了暗夜洒如天地间，黛玉更是急道：“你这人怎么就不肯人劝的，那皇上是好见的么，世间最翻脸无情的就是他了，你急着见他做什么？你不听也罢，我只和你说一句话，你可听真了！你好我便好，你若是当真有什么不好，我也活不成！”
黛玉说了这句话，登时又羞又急又怒又气，一甩袖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她这话说得如此直白，直是要与贾琮同生共死的意思，就一旁站了半天插不上话的紫娟都被这句话吓得变了颜色，贾琮又怎么会听不明白？
贾琮一见黛玉急了，又被她这番话感动得情难自己，忙就站起身来一把拉住黛玉，痴痴望着她说道：“好姐姐，你等等，听我说一句话可好？”
黛玉被情势逼得吐露心思，早就心里惶急羞涩，被贾琮这一拦，她忙就扭转过身，垂头恨声说道：“还有什么事儿，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你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贾琮一把扯了黛玉的袖口，动容道：“姐姐，我怎会不知道姐姐的心意？只是我是个男人，注定要顶天立地。我不愿姐姐跟着我受委屈，就是一丝一毫的委屈也不行！再则，除了你我，上头还有老太太，还有老爷太太，他们对你我恩重如山，难道我竟能为了自己快活却不理会他们不成？好姐姐，为了你，为了老太太把老爷太太，我不能不拼，不敢不拼！”
黛玉听了贾琮这一番话，心里登时更是难受，更是怜惜起贾琮来：
她身为一介女子，恐怕还能躲个懒。可贾琮是铮铮铁骨的男儿郎，他又怎么能躲？
自己爱惜的不就是这重情重义的贾琮么？
再想到自己方才的一番话，黛玉更是羞愧，忙一转身就拉了贾琮的手呜咽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啦，都是我的不是，你要去就去吧，只是一条，无论说什么话，哪怕是就说一个字呢，你也要先好好思量几遍，千万不敢像和我们说话似的胡乱说话，听见了么？”
贾琮听了忙点头不迭，黛玉又嘱咐道：“还有，你要知道我不求你飞黄腾达，只求你平平安安，知道了么？”
贾琮忙又一一答应了。正说着话，碧萝这小丫头又拎了一大壶滚水进来，一进门也不说话，只鬼鬼祟祟瞧着众人傻笑。
黛玉一眼见了忙就叫她道：“碧萝，可是水烧好了么，还不快过来伺候你家少爷洗漱，眼看天就大亮了。”
碧萝听了忙就过来倒水，黛玉也忙挽起袖子，亲力亲为要帮着洗脸。
贾琮一听说天都快大亮了，忙就扭头往窗户纸上一瞧，果然就见窗户纸上都蒙蒙亮了，忙就过来洗漱。见黛玉挽起袖子要帮忙，贾琮忙就笑道：“姐姐，可是不用你呢，有碧萝就好。”
黛玉听了当下便不耐烦道：“你快点子过来就是，啰嗦什么？”
贾琮见黛玉左右不肯罢手，只得过来由着她把自己头脸压到盆里洗了一通。洗罢了脸，黛玉又亲自站在他身后帮着梳头编辫子。
贾琮只觉黛玉举止温柔，身上隐隐有淡淡的甜香钻入鼻孔，闻着甚是舒坦，一时也舍不得再说什么客气的废话，全由着黛玉给他打扮。
黛玉一面低头给他梳头，一面便随口问道：“一会子穿什么去，要戴什么东西不戴？我那里还有几块儿玉佩，成色都是极少见的，不如拿来了给你戴上？”
贾琮听了忙摇头：“姐姐不必，我就穿家常的旧衣裳就行了。”
林黛玉听了便问道：“今儿不是要去见皇上？不打扮得好些么？”
贾琮听了忙就说道：“不敢，不敢，就这样儿还遭人嫉恨呢，哪里还经得起再一身富贵？”
林黛玉听了便又叹气道：“你说的很是。这见皇上一面着实叫人厌烦，事事都要留心，不如不去算了。”
贾琮听了笑而不语。不多大会子功夫，黛玉这里帮他梳好了头，又结好了辫子。紫娟忙就把贾琮平日里穿的衣裳拿来，由黛玉亲自帮着穿戴好了，再看外头天却已经亮了。
黛玉正要问他吃什么，就听外头有人叫门。
贾琮便笑道：“如今可省事儿了，竟是什么也不用吃了，人家已经来接了。”
黛玉听了不免又抱怨了几句，贾琮忙去开了门，见果然是北静王府的人来接了。他也不再进屋，冲着屋子里摆摆手，跟着便一起去了。
黛玉在屋里见贾琮终于是跟着人出了门，登时满心的牵挂，皱眉抱怨个不休。
紫娟忙就在一旁劝道：“好姑娘，且不用太担心了。咱们家少爷机灵，身边不是还有北静王照应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咱们还是先回去静候佳音吧。”
可无论紫娟如何规劝，黛玉始终是不能放心，又坐着哭了一会子，这才和紫娟回去等贾琮回来。
不说贾府众人，直说贾琮离了贾府，先就坐车去了北静王府，又和北静王一同用过了早饭，这才一齐上了车直奔皇宫而去。
贾琮这一路上虽说和北静王谈笑风生，但心里始终是七上八下的。北静王一路见贾琮谈笑自若，浑不拿面圣当一回子事儿，也不由得暗暗佩服贾琮果然非同凡人。若是换个别人，知道这是要去见皇上，估摸着早就吓得浑身哆嗦了。
北静王府距离皇城不远，一路上大道笔直宽阔，街上又没什么人，因此不多大功夫就到了皇城城墙外。
贾琮随着北静王下了马车，抬头一见当空艳阳高照，皇城城墙宏伟，一眼望过去只觉庄严肃穆，气象万千，叫人不由得便心生崇敬。
他本来一路心里颇慌张，这时直到了皇城根儿，更觉得心肝儿乱跳，再瞧了眼前皇城一派庄严，心里更觉慌乱，一步迈出去只觉两腿发软，差点儿就跪倒在地。
北静王这时已经昂首阔步往前走了，说不得贾琮也只能强压满心的紧张慌乱，紧跑了几步跟在他身后一齐就入了皇城。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不跪
于这一座规模宏大皇城，贾琮原本就不陌生。前生，因为对古代宫廷生活极感兴趣，他也不知来这里逛过多少次。对每条道路、每一座宫殿无不熟悉。甚至是如今居住在皇城中的人都不会比他更熟悉这里。
宫中每一条道路，无论是在春夏秋冬还是在雨天雪天他都曾经走过。每一座宫殿，前朝后宫，他都进出过多少次。
前世，他曾经无数次闭着眼睛穿行于皇城之中，想象着早已逝去的皇上、妃子、太监、宫女在这里的饮食起居，想象着他们是如何在这巨大的牢笼中熬过艰难岁月的。可谁知他竟然真有一日能真真切切地来到这座城，活生生见到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就像是进了画中一般，说不出的陌生又说不出的熟悉。
随着北静王走在入宫的甬路上，道路两旁有不少洒扫的小太监见了二人急忙垂首而立，贾琮一见顿时觉得新鲜有趣，心里不由得也就紧张了许多。
这条入宫的道路上不知被多少高官厚爵踏过，早就把地上的石砖都磨得光滑如镜。他一面小心翼翼地走着，一面又偷偷东张西望：直见各座大殿依旧如前世所见一般无二，黄澄澄的琉璃瓦衬着瓦蓝的天空，闲云朵朵。一尊尊神兽悄然屹立于房脊，亘古不变。
瞧着四周熟悉以极的宫墙、宫殿……他一颗心不知不觉间就慢慢平静了下来。心想着这座皇宫就再辉煌又能如何，还不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到最后谁不是归于尘土，无非都是红尘一梦罢了。
他越是这么想越是释然，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尾随着北静王一路东拐西拐，不多时就到了勤政殿前。
北静王一路虽不说话，却竖着两只耳朵听贾琮的动静儿。先开始听他的脚步声拘谨慌乱，北静王不由得心里得意：你小子就再能耐，到了这宫禁森严的皇宫还不是一样紧张害怕？于常人也没什么两样儿！
可不过一会子功夫，北静王听贾琮的脚步越来越轻快惬意，他不由得暗暗吃惊，忍不住就斜眼偷瞧了贾琮一眼：只见这小子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要去见的不是当今皇上，而是去老友家闲坐聊天似的。
见了他这一身的轻松，就连北静王也暗暗钦佩：这小子果然和常人不同，这一会子功夫就转过来了，连皇上都震慑不了他？！
北静王一路不住思量，心里暗暗惊叹，不多时就到了勤政殿大门外，门口的小太监忙就跑过来跪下迎接，嘴里忙回禀道：“原来是王爷来了。皇上正在勤政殿接见外邦来使，请王爷和这位大人稍候。”
北静王听了笑着点了点头，贾琮却在一旁仰头看勤政殿和他以前所见有何不同。脑子里一时竟然都是“找不同”的游戏画面。
只见此时的勤政殿于他前世所见差别也不大，不过是更新了一些。可叫他心里惊讶的是眼前的建筑虽和他前世见的差别无几，但其气势却截然不同。前世见的毕竟只是一间空房子，如今这座勤政殿在日头底下却显得无比庄严肃穆，叫人一见便心生折服，忍不住就想叩拜一番。
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龙气么？因为有了真正的皇帝住在这里，所以连整座皇宫都有了非凡的气势？
贾琮抬着头眯着眼睛瞎琢磨，北静王站在一旁却不住偷看。见到贾琮这副若有所思的神态，这位王爷心里大为佩服。他不知为皇上引荐过几多惊才绝艳的英雄才子。不论那些人如何桀骜不驯、恃才傲物，一到了这勤政殿前无不都变得规规矩矩，甚至于畏手畏脚，能像贾琮这样潇洒超脱的绝无仅见。
北静王越瞧越是佩服，不由得就想起初见贾琮时他做的那首词来：
江山如此多娇，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
俱往矣，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好惊人的气魄！怪不得就站在勤政殿外也能这般旁若无人，一派风轻云淡。
这小子当真了不得，难道他竟然也有问鼎天下的野心么？
北静王不由得就胡思乱想起来。正他胡乱琢磨的时候猛然就听勤政殿里有人朗声大笑，紧接着殿门洞开，一位身着金灿灿龙袍的男人大笑着送了一位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外邦男子出来。
勤政殿外的一众小太监见了来人忙都屈膝跪下，把头脸紧紧贴在地面，屁股撅得老高，瞧那模样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北静王一见是皇上出来了，忙就微微躬身行礼。原来他得了皇上特许，是不用行跪拜大礼的。
贾琮本就厌恶跪拜，见北静王如此他也有样学样儿，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就此作罢。
皇上一出来就瞧见了北静王，自然也瞧见了站在他身旁的贾琮。他见贾琮居然学着北静王躬身行礼而不下跪，当下心里大为不爽。可身旁还陪着个外邦的使者，自然不能当着外人面儿就发火，只得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冷冷瞟了贾琮一眼便转头去和那番邦使者对答。
北静王自然觉察出皇上的不快，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对贾琮极是不满：你这小子，你怎么就敢和我学？我不跪你也敢不跪？如今可怎么是好，才一见了皇上就惹得他不痛快，这再往后还怎么讨好皇上？
贾琮一门儿心思都放在皇上身上，对他冷冰冰的神色自然是觉察到了。贾琮当即也是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太爱面子了，就跪他一下又能如何，还能把皇上跪驾崩了是怎地？
他这里正懊悔呢，不成想有人在他耳边就说道：“handsome！”
贾琮对洋语熟极而流，当下想也不想便回答：“thanks。”
他说罢了这句话，那外邦使者居然满脸惊讶地站在他面前，指手画脚地叫道：“Youspeakenglish.youspeakenglish.oh，mygod！”
贾琮听得眉头紧皱，会说几句鸟儿语有什么了不起的，满大街的老太太老头儿都能随便绉几句吧？
想到这里，他便皱着眉头抬头望着那老外说道：“Yeah.ofcourseIyouspeakese？”
那老外登时满脸尴尬，连连叫道：“No.I't，I'T！”
第四百八十六章 是菩萨么？
贾琮才一来到皇宫就惹得皇上大为不满：一介小小布衣见了皇上竟然胆敢不跪拜，成何体统？
恰巧这时他正接见外邦使者，当着外邦人，皇上总不能随便胡乱发火，叫人家以为他是暴君。因此，皇上只得把满腹的不快暂且压在胸口，想的是等送了外客再发作贾琮。
可谁知那外邦使者见到阳光下傲然直立的贾琮，不禁为其过人的气度和俊俏的容颜所吸引，一张嘴就夸了贾琮一句。
西洋语，贾琮前世学了几多年，虽不敢说有多精深，但日常交流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随即就和外邦使者叽叽呱呱聊了几句，把一旁的北静王和皇上惊得眼珠子都差点儿掉在地上。在这个年代，通国能与洋人交流的人才也寥寥无几，皇上心中大有抱负，下过很大的苦功，这才勉强学了些西洋话。
他今日接见外国使臣，为了彰显他的才华，连个翻译官都没有传，单枪匹马与之交流。可结果仍然叫他无比失落：尽管他下了苦功，自诩西洋话造诣颇高，可和这西洋人一对嘴，竟然十句话里只能听得懂半句！
这也不怪皇上没才华，只是这位使臣自幼并不在本国生长，随着父母满世界乱跑，各国腔调五味杂陈，皇上自然是听不明白了。
贾琮前世见识也颇多，和各国人物皆有交流，早就习惯了腔调各异的西洋话，此刻自然是听得明白。
偏那外来使者自来了一个多月，因着没人能听懂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所以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偏他又是个爱说爱笑的人，这一个多月好悬没把他给憋疯！
如今好容易逮住了个贾琮，一时竟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把这一个多月的苦水全部倒了出来，叽里呱啦听得贾琮都愁得慌。
皇上和北静王站在一旁只有傻瞪眼的份儿，全然不知这两人到底在说些个什么。
尤其是皇上，他自负才华出众，本以为就西洋话而论通国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可方才一场实战下来，他丢盔弃甲，苦苦支撑，唯恐丢了自己的面子。耳听得人家口若悬河，他却只能支支吾吾，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再看如今贾琮满脸微笑，从容不迫，与那洋人你言我语，说得热火朝天，和他简直是天上地下。
皇上先是恼怒，但随即就为贾琮的才华所震惊。他好歹也学过一些日子的西洋语，站在一旁看着贾琮流利得飞起来的西洋话，不由得更是暗暗羡慕赞叹起来。
贾琮这里被洋人缠着说了半天的话，斜眼一见皇上和北静王还傻子似地站在一边儿呢，登时心里一惊，忙交待了几句便不肯再说了。
那使者此刻也醒悟过来，扭头和皇上抱了抱便说了句“byebye！”
皇上这句话却是听得明白的，当下也和使者说了句“byebye.”甚至两人还拥抱了一下，西洋使者这才转身潇洒而去。
不多时宽阔的勤政殿前只剩下当今的天子和北静王、贾琮三人，此外还有一众趴在地上高高崛起屁股的太监。
他们三人相对而望，一时间都颇有些尴尬。贾琮心里想着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跪下去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哄这个皇上开开心？
心里虽然这样想，贾琮却的两个膝盖却愣是僵硬得弯不下去。唯有抬头傻愣愣望着如今天下最俱权势的男人。
只见这男人一身金光灿灿的龙袍在阳光照耀下晃得人眼花缭乱，极具威势。可身着龙袍的男子却瞧着甚是疲惫，满眼孤寂，大有身在高处不胜寒的意味。
读过许多历史典籍的贾琮知道眼前站的这位男人极度勤奋，在位十数年日夜勤政不辍，远离女色，可谓是少有的好皇帝了。
贾琮再细看了一眼，皇上双眼下的一抹黑色，两鬓间的斑白，眼角的皱纹看得更加清晰了。
不知为什么，贾琮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丝怜悯：处心积虑地非要做这个皇上做什么，有什么好，人生短短几十年，做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更何况为了这皇位，眼前这男人背负天下骂名，杀尽了所有亲人，又要时时刻刻堤防天下人，如今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究竟有什么意思？
贾琮心里这么想着，目光中的怜悯之色越发浓了些。
皇上这一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儿没做过？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像贾琮这样满是怜悯地看他。
居然怜悯朕，
朕是天下第一人，
这小子不仅见了朕不跪，如今更敢这样瞧着朕，他是在可怜朕？
朕这一生还需要人怜悯？
连朕的亲生父母都从没这样看过朕！
朕这一生铁骨铮铮，从出生那天开始，朕就是一个人闯荡天下，多少人的算计朕都能安然无恙，再艰难危险的时刻朕都能安然渡过，即便是九死一生，即便是朕被人伤得体无完肤，即便是朕被人踹进了十八层地狱，朕都能在尸山尸海中爬出来，朕还用谁同情怜悯？
他如今年过半百，数十年的往事悠忽间划过脑际，皇上突然发现他自打出生就是一个人，他一个人同天斗同地斗同人斗，终于成了天下第一人……
可是，他怎么突然间有些可怜自己？
他得到了天下最尊崇的富贵荣华，失去的却更多。
父母情、兄弟情、朋友情……他什么都没有体味过，根本不知那是什么。
他拥有天下人都没有，可是，天下人都有的只有他一个人没有。
怪不得他自称寡人。
……
皇上越发心酸，抬头仔细瞧着贾琮，却见这少年目光澄清，不掺杂一丝一毫的功利，纯粹得就如同天上流入人间的甘泉。
他是当真同情朕？！
皇上眯起眼睛，更加仔细打量贾琮，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年超凡脱俗，浑不似整日围绕在他身边阿谀奉承的那一群高官，他们就像是一群苍蝇，更像后宫那一群娘们儿，涂脂抹粉，装出各式各样的姿态来哄骗他，都想着从他身上捞好处。
灼灼正日下，这个少年美好得如同天人，温情脉脉地看着他，读懂了他的沧桑，读懂了他的心酸，读懂了他的艰难不易……
恍惚间，皇上觉得自己冰冻了多日的心微微有了一丝暖意。
贾琮的目光如此美好，如此温暖，悄悄消融着他心中的万丈坚冰。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少年，难不成他是菩萨么？
第四百八十七章 换取天下
孤家寡人做了半生，却被贾琮一个眼神触动，这位天子也真是醉了。
然而，人与人交往很玄妙，就如同男子与女子一见钟情一般，男子与男子相交也是刹那间的感觉。
初次相见，若是看对了眼，那就会无条件地信任，无论怎样都觉得对方可信任。若是看得不对眼，就算是对方再品行高洁都不会喜欢。
说到底，人进化了亿万年，到底还是无法摆脱最初的感性。
皇上与贾琮就是如此，一见面便惺惺相惜。一个大胆到可怜竟敢可怜天子；一个柔弱到被一个眼神就融化了。
刹那间的眼神交流而已，二人竟然觉得对方是知己。
贾琮目光中的怜惜色越浓，天子益发心潮澎湃，益发自惜自怜。
都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因着阳光正烈，把二人团团包裹在炫目的阳光中，北静王在一旁看得有些头晕，却不曾发现其中的玄机。他心里着急得很，冷汗悄然湿透了衣背。
七彩斑斓的阳光中，他只能看见皇上与贾琮相对而立，一个是权势滔天的真龙天子，一个是气宇轩昂的美少年，二人皆其实不凡，对峙顾盼。
这一生，北静王还没见过哪个人敢如此大胆，面对天子却不卑躬屈膝。
他这里正心慌，等着皇上雷霆一怒，谁知平日那眼里不揉沙子的圣上只淡淡问了一句：“你就是贾琮？”
贾琮略微点点头：“正是。”
北静王浑身凉气直冒：贾琮也忒胆大了些，竟敢如此和皇上对答。
更出他意料之外的是，皇上依旧没有动怒，只是点点头说道：“很好，随我来。”
说罢，皇上一转身，背负着双手便进了勤政殿，龙袍上用金丝刺绣的龙更显得栩栩如生，金光灿烂。
眼见皇上不徐不疾走在前面，贾琮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北静王怔了怔，慌忙小跑了两步，随着二人也进了勤政殿。
宽敞殿内不冷不热，一片肃穆安静。
当朝天子端坐在书案后，盯着北静王与贾琮一语不发。贾琮乖乖站立，目光平静澄清，与天子目光相触。北静王眼底却不知为什么有一丝慌乱，稍稍偏开了天子的目光，直盯着他胸口金灿灿的龙鳞。
时光仿佛凝滞。
“坐吧。”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抬手指了指书案对面的几把椅子。
“是，谢皇上。”
北静王恭恭敬敬行礼，礼毕，他这才端端正正坐下。
贾琮有样儿学样儿，同样是谢过了皇上，规规矩矩坐在北静王身边。
皇上有一丝恼怒：北静王是朕的宠臣，这才有资格在勤政殿落座，你贾琮算什么，竟然也敢如此大大咧咧地说坐就坐？
如此想着，他的目光中便有了几分愠怒。他瞪大了眼睛瞅向贾琮，却见这小子此刻端坐在椅子上，两手扶着膝盖，目光望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
他这番恼怒却落了个空！
皇上更加恼怒，刚想要开口申饬却心念已转：
这小子什么规矩也不懂，想来贾府中的那群饭桶全没教导过他。或许是他们也极少得见天颜，所以什么都不懂？
这么一想，皇上顿时怒气全消，再看向贾琮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戏觑与善意。
挺好个孩子，能作诗作词，会讲故事，还懂西洋语，多才多艺的，就被这群饭桶教导成了这副样子？！
最要紧的，这孩子心善，方才看着自己的目光那样柔善，颇解朕意，能体会朕的辛苦与不易，看来的确是个好孩子，不过是没摊上个好爹娘罢了。
如此想着，皇上倒有几分可怜起贾琮来，看他的目光越发柔和。
北静王同样端坐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他实在不敢再理会贾琮与皇上之间的事儿了，一是心累，二是害怕。
贾琮这小子太大胆，第一次见皇上就没拿自己当外人，随意得很！
皇上今日也奇怪得狠，就贾琮如此无礼了，可也没见他发怒，鬼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圣心难测啊！
他不想搅和在里头，心太累。
一时勤政殿里寂静无声，三人各自打各自的主意。皇上这里瞧着贾琮在沉吟，心里正在打算该怎么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好叫他领教领教天威不可违。可重了不忍心、轻了又无用，实在难以拿捏分寸……
恰巧这时候贾琮不知怎地就扭头瞧了过来，目光中满是疑惑。皇上一时间来不及闪躲，二人的目光又碰撞在一起。
贾琮登时就瞧破了他目光中的善意，不由得冲着皇上微微一笑。这一笑，他大大的眼睛立刻就弯成了月芽儿一般，双颊各自现出一个深深的酒窝，两颗亮晶晶的小虎牙晶莹闪耀。
皇上登时为贾琮这笑容动了心。
这小子本来就年纪小，再这么一笑更显得他如不经世事的小儿，纯粹美好得叫人无法设防。
皇上心中一动，不由得也跟着咧嘴一笑，随即心中跟着一阵酸楚。
贾琮的笑和他嫡长子出世后第一次见他的笑容一样叫他心动。
他的嫡长子，那时尚不足月，那是他第一次见他。他尚在襁褓之中，一见了他就眯着一对大眼、嫩得如同花瓣的小嘴微微一翘，对着他甜甜一笑。
笑容之中满是信任，满是对他的放心。
恐怕那小小的孩童也只得他是他的父亲，会一生好好守护着他，会替他撑起一片天地，叫他安心成长。
然而他并没有。
嫡长子来的时候，他和兄弟们争斗得正厉害，根本无心家事。自见了嫡长子那唯一的一面后，没出几个月就听说嫡长子因病夭折了。
哪里是夭折，那么健康活泼的孩子怎么会夭折？明明是他同父异母的好兄弟在他的府邸中动了手脚……
那一夜风雨滂沱，他悄立在风雨中，透过被风雨撕破的窗纸看屋里他的妻子抱着他的儿子疯了一样哭闹。
那是他的妻他的儿……
谁说他不心疼，谁说他没有情？
那一夜，他的心被风雨琢磨得越发冷越发硬。
他还会有妻还会有子，若是不逼着自己忘了痛楚，忘了亲情，那他恐怕就熬不过来了。
天下人都羡慕他，可谁知道为了这皇位要拿多少去换取？
第四百八十八章 小子，你过来
贾琮微微一笑，纯净又美好。皇上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只见过一眼的嫡长子。若是他能活到今日，也该是这么大了，也会如眼前少年一般俊秀出色吧？
皇上越想越落寞，目光越发柔善，温情脉脉。
贾琮瞧见了他目光转变，心中诧异不小，不由得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许多安慰的意思来。
皇上见了贾琮的举动更是心里一震：这么多年，有四十多五十年了吧，他记不清了，再没有人肯和他点点头，再没有人肯对着他微微一笑，再没有人肯笑着安慰他……
偏偏这个少年……
瞬间，皇上眼前一片朦胧。
他生平熟悉的目光无不是贪婪、狠辣、无情、埋怨、索取、欺骗。
敌人，他的敌人，甚至是他的兄弟，瞧向他的目光是狠辣无情的，恨不得他从没来过这世间；
他的妻妾儿女，瞧向他的目光是埋怨、索取，她/他们都埋怨责怪他无情，怪他无能，上不能宠妻，下不能爱子，是天下最无情无能的丈夫与父亲；
他的臣子瞧向他的目光是贪婪是欺骗，都想着能从他这里索取更多。可往往他给得越多，他们越贪婪，他们想要他的权势，想要他的妻妾，想要他的江山，想要他的命……
从来没有人能如同贾琮这样看着他，无欲无求，有的只是浓浓的关切。
皇上突然觉得眼睛里辣得厉害。
他慌忙低下头，装作饮茶，手臂却晃得厉害，茶水溅出来，湿了他的胸口。
胸口金灿灿的龙鳞被茶水一湿瞬间变了颜色，不复金黄，隐隐有些血红……
北静王自然见到了皇上失态，吓得他心跳顿时乱了。恐怕是贾琮这小子太过无礼，把皇上生生气得泼了茶……
勤政殿里伺候的太监登时更是吓得跪了一地，一个个诚惶诚恐，脸贴着冰凉的地面，屁股高高撅起。
“出去，都给朕出去！”
皇上第一次在人前失仪，为了掩饰，他只得低头低声吼叫。
“是……”
一帮子小太监屁滚尿流涌出了勤政殿。北静王也慌忙起身，拔脚就走。贾琮心里好笑，却也只得站起身，乖乖跟着北静王身后往外走。
“贾……贾……贾琮……你回来……你给朕……朕回来……”
贾琮将将走到大殿门口，突然就听皇上喝道。
“嗯……是……”
贾琮顿时有些心慌，不知道这位皇上叫自己回来做甚么。他忙伸手扯了扯北静王的袖子求救。
北静王皱眉，恨不得回头給他一脚：明知道今日来见皇上，你家大人就没教教你殿前的礼仪么？
如今可好，你这副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相儿终于把皇上惹怒了。
你找我有什么用？
天子震怒，谁有办法？
北静王气得胸膛起伏跌宕，强压了半日才小声儿嘱咐：“兄弟……自求多福……我救你不得……”
说罢，北静王扯回袖子，疾疾而出。
贾琮更加慌乱，却又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犹豫着转回身，悄悄打量独自伏在书案上的皇上。
阳光正浓烈，皇上那一抹明黄的龙袍更觉刺目。大殿却又太过宏大，皇上伏于一隅的身影更觉渺小孤独。
贾琮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就听殿外有人高声回禀：“回皇上，忠顺王求见！”
贾琮听了顿时心里一喜：昨日忠顺王答应今天来皇宫帮他圆场。且这位忠顺王和北静王相比，显然前者更加靠谱一些。
他心里正喜欢，突然就听皇上喝道：“不见，朕今日谁也不见，都请回去吧！”
贾琮心惊，忙抬眼瞧了皇上一眼，只见这位九五至尊此时红着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脸色表情古怪，说不出是怒还是喜。
虽然方才他瞧了半天也没发觉皇上有发怒的意思，可毕竟圣意难测，谁知他一个转念间又想些个什么，就是他现在叫人进来拉他出去砍头也不奇怪。
贾琮此时好生后悔，后悔没听黛玉的话。他就不该逞强，就不该心怀侥幸，实在不该来宫里见什么皇上。
他就该偷偷收拾金银细软带着黛玉远走高飞！
可此刻说什么也晚了。
“皇上，臣有事求见……”
大殿外，忠顺王不肯死心，又高声央求。
贾琮心一动：这忠顺王真心不错，还肯为了他一搏。
“不见，朕今日不爽，谁也不见，忠顺王，你没带耳朵来么，还是没长耳朵，还是不想要你的耳朵了？”
皇上震怒，举起茶盏冲着殿门直投掷过去。
贾琮一偏头，茶盏带着冷风从他耳边飞过，狠狠砸落在大殿门口。
“皇……”
忠顺王的声音伴着瓷器清脆的碎裂声戛然而止。
贾琮更是吓了一大跳，瞪眼瞧着皇上，偷偷握紧了拳头。
他刚才差点儿就砸到了自己！什么意思，要单挑么？他瞧了瞧皇上，再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拳头：若是单挑，他不一定能输……
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这番神色全然落入皇上眼中，这位天子登时哭笑不得，当下冷着脸呵斥道：“你还想打朕么，给朕滚过来！”
方才他心里很乱，见了贾琮就仿佛是见了自己嫡长子，想起了他无端夭折的数名子女，想到他为此伤痛早逝的妻妾。
再抬眼瞧见贾琮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似乎要和自己一较高下的贾琮，皇上登时心中一痛又是一喜：
他喜欢出色的孩子，不喜欢太过老实的孩子。
若是叫人拿茶杯砸了却不知反抗，那还能称为男儿郎么？
他如今年过半百，但一来平日保养得当，再则自幼苦习武术，数十年不辍，想来就是和这少年放对也不至于输。
他天生一副不肯服输的性子，方才他西洋话与贾琮相比可说是输了个一塌糊涂，这早就激起他的斗意，如今看贾琮似乎有意和自己比拳脚，他要是再不比试一番那也就不配做这个皇上了。
因此，在贾琮惊讶的注视下，只见这位年过半百的天子款款除去龙袍，随意搭在了椅背上，又伸出手臂对他勾了勾手指：
“小子，你放手过来，你要是能赢我一招半式，今日我不究你的大不敬之罪，要不然，朕今日取你的小命儿！！！！！”
第四百八十九章 过手
贾琮惊讶万分，眼前的天子不是九五至尊么，不是威慑天下么，怎么就能脱下龙袍和他挑衅？
且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甚至是急不可待的模样儿，怎么看怎么轻佻，完全没有天子该有的尊严气象。
贾琮有些个懵啊。
勤政殿外此刻静悄悄地，估摸着忠顺王和北静王都被皇上给吓跑了。在皇上的淫威震慑下，完全不顾平日说的什么‘兄弟之情’了。
勤政殿内，一众伺候的小太监也早就被皇上给撵出去了。众太监本来就是没根儿的东西，连男人都不是了，因此皇上一声喝令下，他们更是有多远跑多远，骇怕自己被牵连。
此时此刻，被阳光照得一片通明的勤政殿里只剩下皇上本尊和贾琮小子两个人对峙而立。
眼见皇上一个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老头子和自己挑衅，眼角余光又见了脚旁满地的瓷器碎片，贾琮不由得火往上撞：
皇上又怎么了，就能随随便便拿茶杯砸人么？
再说他都多大年纪了，也不知道修身养性，还是这么暴的脾气？
那都是天下人惯的！
别人能惯着他，我贾琮偏偏不惯他这脾气！
大不了拉出去把他脑袋砍了，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再轮回一次呢，谁知下次能不能穿越到水浒要么是西游世界去呢？
心里这么一想，贾琮当下也不客气了，一伸手扯下外衣扔在一旁，只穿了一件儿短小的里衣便准备应战。
他身上的小衣还是锦雀那小丫头在的时候给他缝制的，那时候他们过得清苦，衣料自然是差的，穿在身上皱皱巴巴且短了一大截儿。可即便如此，倒越发显出贾琮身材挺拔风流。
皇上一眼见了，登时眼睛又是火辣辣的。不知为什么，他第一眼见了贾琮就想起了自己早早夭折的嫡长子来。潜移默化，这位皇上自作多情，就把贾琮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般。
况且他见贾琮生得好又才华惊人，惊艳之下更是爱极了眼前这位少年。即便明知这位少年和他儿子风马牛不相及，却也一厢情愿，痴想着贾琮是他早夭的儿子投胎转世，因着和他缘分未尽，这才来和他相见。
这也是皇上的一片痴心，可怜可叹。
见贾琮之前，他早就细细打听过，知道这孩子在贾府一向不受待见，这些年一直过得甚是凄惨，直到近来才横空出世、惊艳众人。
这更叫皇上想起了自己凄苦的过去：早些年他在皇宫中生存，因着生母地位卑下也是受尽了冷眼，别说是宫中各位贵人，就连那些个太监宫女都敢欺负捉弄他。
他和贾琮一样：一个在深宫之中，一个在豪门深院，活得如同野草一般，九死一生！
他也是忍辱偷生、卧薪尝胆，直到后来一飞冲天，夺取了天下。
这二人际遇如出一辙，皇上又怎能不喜欢贾琮？
一见了贾琮身上穿的又差又不合身的旧里衣，皇上登时心疼起来。他以前也有这样的一件儿里衣，那时候他也是十几岁了，还穿着八九岁时的里衣。
外人听了肯定都不会相信的，他可是皇上的儿子，是天下最富贵人家的孩子。可实情如此，他外衣光鲜亮丽，里面的小衣的确是极不合身极陈旧的，一件小衣要穿好几年……
宫中有制，每季都有两套新衣，可制度归制度，他那个时候的确不能每季都有新衣。或许是被太监给克扣了，或许是尚衣局欺负他无父母疼爱，又或许是有人故意要整治他，不得而知。
皇宫贵族大家皆是如此吧？
瞧着眼前的贾琮如自己年轻时一样，皇上心中更添疼爱，目光越发柔善。
可恨贾琮并不领情，他此刻正专注于皇上的手脚。见他拉开了架式，趁着他还未攻到，贾琮这小子已经扑了过去，一拳击在皇上的小腹上……
大胆……想死……
皇上疼得一咧嘴，心头火起，一伸手揪住贾琮的脖子顺势一扬。
他修习武技多年，贾琮却从来没练过拳脚，登时就被皇上这一招‘借力打力’给远远掀了出去。
贾琮只觉后脖颈一股巨力传来，登时踉踉跄跄向前扑了过去。冷不妨屁股上又重重挨了一脚，这一下两股力道叠加，贾琮更是无法稳住身形，向前方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
皇上见贾琮摔得狼狈，登时心胸大爽，也忘记了方才被偷袭的事情，当下仰天大笑。
贾琮这重重跌了个狗啃屎，双膝、额头、双手等着地处摔得火辣辣的疼。猛然又听了皇上得意万分的嘲笑声，他顿时被激怒了，一翻身爬起来又扑了过去。
贾琮从未练习过武技，且前世今生从未与人动过手，于打架一途全然陌生。他这一扑空门大开，脚下虚浮，全身皆是破绽，被皇上轻轻一闪身，随即又在他臀上轻轻一拍……贾琮立即又向前飞扑出去，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这一次摔得虽然不怎么疼，但皇上那一把满是戏觑的味道，且拍的又是他的屁股，太不尊重人了！
贾琮登时大怒，才着地就弹跳起来，咬牙切齿，两眼喷火，恶狠狠再次扑打过去。
奈何他技不如人，一番扑打过去后，不知又被人家摔了多少跤。到后来他辫子也散了，小衣更是破了许多口子，浑身上下也不知摔青了多少处。
狼狈万分！
别的都还好，唯一叫他心疼的是那件儿里衣，那是锦雀费了好几晚的功夫缝制的。连那布料都是小丫头偷了厨房的鸡蛋去集上卖，又不知熬夜做了多少针线活计，也拿到集市上去卖，好容易攒了些个钱，这才扯了这点子布料。若非如此，贾琮也不会到现在还穿着这件儿短了许多的小衣。
且今日来见皇上，能进皇宫转这么一遭，也算得上是荣耀事儿，他昨天夜里特意找了这件儿小衣出来穿在身上，也是告慰锦雀在天之灵的意思。
如今他这么珍贵的一件衣服被扯破了，贾琮心疼万分，怒火冲天。
他再次从地上爬起来，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恶狠狠瞪视着皇上，大吼了一声又扑了过去。
皇上举重若轻，把贾琮连摔了不知多少次，正心里得意呢，突然听了贾琮怒吼一声又扑了过来，不禁一阵错愕，心里更是喜欢。
第四百九十章 求饶
皇上把贾琮好一阵摔打，心里暗暗得意：看来自己尚在壮年，一点子也不老。再则自己这许多年的功夫当真没白费，眼前这小子尽管年轻力壮，可也不是自己对手。想来自己的功夫在天下也能排得上了。
再见贾琮被摔得七荤八素，却依旧是气势不衰，连吼带叫地又往上冲，他对这小子更是喜欢：男人就是要这股子气势，永不言输！
这小子看来日后有出息，是个好男儿！
皇上越发欣赏贾琮，又见他怒气冲天，满眼冒火，登时也有些过意不去，又怕太过挫了贾琮的士气反倒不好。因此见到贾琮再次扑过来，他便有心让一招，好歹叫这小子心里痛快些。
心里如此作想，他动作不由得就缓慢起来，拖泥带水地叫贾琮扯住了胳膊。本来以贾琮此时的力道也不能把他怎样，可他故意相让，便没有使力，登时就被拉扯得一个趔趄，差点儿就摔倒在地。
这样也算是贾琮搬回了这一局，他正想高声喝彩慰籍慰籍这小子，也打算就此双方罢手。可没料到他还没张开嘴，就觉后臀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从小到大，尽管也吃过不少苦头，诸如缺衣少食等等，可真还没人敢当真打他一下。毕竟是龙族传人，凡人谁敢动他？即便是学习武技，那些个师傅也是点到为止，谁敢当真和他放对？
今日贾琮和他摔打，也不知被皇上踹了多少次屁股，更被摸了许多回，贾琮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一回好容易抓住了机会，当下便不要命地狠狠反击，照着皇上的屁股就是一脚。
皇上错愕之下，登时被踹翻在地，他还来不及起身，贾琮便和身扑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他身上，举拳便捶。
皇上躺在地上正要发火，猛然就觉后背一阵巨痛，疼得他眼前金星乱舞……
他刚要张口呵斥，顿时又觉数下巨痛传来，原来是贾琮打起了性，一拳又一拳连捣了他十几下，疼得皇上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下子皇上的真火也被打出来了，他有心要叫太监们进来可又怕叫人见了丢脸。堂堂天子，被一个毛头小子压着痛殴，这要是传出去了他脸面尽失。他有心想要掀翻贾琮，可此刻被气得手脚发软，一时间也真没法子起来。
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就听贾琮在耳边得意洋洋地问：“怎样，你可服输了么？”
皇上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巨喘着哼唧道：“好小子，你……你……你不要命了么？”
贾琮天生的吃软不吃硬，被皇上这么一呵斥，他顿时来气，当下一橫心，把天子的两条手臂反压在后背，用力向上一掰，恶狠狠叫道：“呸，你打输了还不肯认么？如今又想拿皇上的款儿来压我怎地？我可不吃你这套……”
皇上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觉得手臂一阵巨痛，眼前发黑。他也是个硬性子的，当即咬牙一声不吭，只扭头狠狠瞪着贾琮，目光中满是愤怒，还有一丝丝委屈。
贾琮瞄见了他的神色，当即便冷哼了一声，讥笑道：“你少和我装狠，我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你要杀便杀，想叫我怕你那可是休想……”
一行说，贾琮又使劲儿往上一掰，皇上登时疼得冷汗直流。
贾琮这番话落入耳中，他顿时心生赞赏：这小子好大的胆子，对我的胃口！我天生讨厌那些个熊抱软蛋，这小子不错，当真不错！
可惜他心中虽喜欢，身上却是巨痛难耐。把他疼得冷汗直流，眼泪都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他生怕贾琮见了笑话，索性一扭头不去再看他。
贾琮眼尖，一眼见了皇上满脸的痛楚，忙就松了松劲儿。再见到皇上后脖颈上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片，心中更是不忍，暗骂自己有些太过份了，连个老头子也痛下杀手……
这么一想，贾琮便忙松开了手，一翻身就站起来，低声说道：“我和你先说明白了，我可不是怕你，我是见你年纪不小了，平日又太过辛苦，这才不和你耍狠，要不然……”
他这里正良心不安，满口子道歉呢，谁想皇上早就从地上翻身爬起来，轻手利脚地把他掀翻，随即也一屁股坐在他身上，反剪了他双手。
皇上怒火益发，可不像贾琮心软，当下一用力，差点儿把贾琮的胳膊都给掰折了。
贾琮措不及防，登时疼得眼前发黑，一身都是冷汗。却又听皇上在耳边得意洋洋笑问：“小子，我看你还敢和我嚣张，你服不服？”
贾琮听了更是怒气冲天，当即咬牙切齿骂道：“呸，好不要脸，亏你还是天子呢，竟然如此耍诈，我就死也不服！有本事你就放开我，咱们公平一斗！”
皇上听了登时哈哈大笑：“公平，这世上还有公平么？我如今赢就是赢了，还提什么公平不公平，耍诈不耍诈？”
贾琮听了登时一言不发，气鼓鼓低下头不吭气了。偏皇上又用力掰他的双臂，非要亲耳听他服输才算作罢。
贾琮疼得直哼哼，偏生他又是个极要强的性子，只当那两条胳膊不是自己的，任由他掰去，就是不肯服输。
皇上刚才被气急了，如今更是下了死手，直把贾琮的胳膊掰得格格作响，眼见是要废了。他见贾琮疼得直翻白眼却依旧是不肯认输，心里更是喜欢，当下便停手在他耳畔低声笑问：“小子，你只要说声我服了，我便放了你，还送你一世荣华富贵，如何？”
贾琮这里正气得发疯，听了他这句话想也不想便“啐”了一口，哼哼唧唧骂道：“呸……你有本事……有本事就废了我……我不稀罕你的荣华富贵……我想要什么自己能挣……稀罕你给么……呸！”
皇上挨了骂，心里却越发喜欢了，再看贾琮俊秀的小脸儿因为痛楚而扭曲，当下也心疼了，忙也松了松劲儿，又在他臀上用力拍了一把，笑嘻嘻道：“小子，你嘴倒是硬，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你要是肯认输，我就不和你计较，你要是再敢和我耍狠，我立刻就叫人把你推出去砍头，你信不信？”
贾琮听了便冷笑道：“呸，你想杀就杀，我和你求一句饶我就是你孙子！”
第四百九十一章 撒泼
贾琮天生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皇上越是恐吓，他越是不服，一边儿挣扎一边儿大叫：“我怕你给鬼，你想杀就杀，想叫我求饶门儿都没有！”
皇上虽说对他心存怜惜，看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样，可贾琮这般嘴硬也把他气得火冒三丈。只见皇上脸色气得青紫，一翻身就从贾琮身上站起，顺势又踢了他一脚，呵斥道：“大胆，好大的胆子，你敢忤逆我，你不怕死么？”
贾琮见他玩儿不起了，闹着闹着当真就恼了，当下也满腔怒火直窜，一下子从地上弹起身就向皇上扑去，一面还叫道：“我就是不怕你，大不了就是掉脑袋吧，还能怎地？”
皇上真没料到这小子竟然如此凶悍，忙闪身避过，大声呼喝大殿外的众太监道：“你们这帮子狗奴才，这里有人要造反，你们个个都聋了不成，还不快滚进来擒拿反叛？”
贾琮听皇上这么一叫先是一愣是，随即便是大怒：
这皇上当得好不要脸，明明是他要玩儿的，谁知玩儿着玩儿着就真急眼了？
贾琮性格如此，遇刚越刚，遇柔越柔。
他见皇上先急眼了，当下也不顾什么了，狠狠就冲着他扑打过去，一面动手一面低声骂道：“你好无耻，怎么就当真要翻脸？好，你翻脸我也翻脸，就是我死了也要先咬你一块儿肉下来！”
一行说，贾琮果真一行不要命般冲了过去。
但凡是打架，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贾琮这么一拼命，连皇上见了都有几分打怵，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躲闪，被贾琮一把就抱住了胳膊，随即屁股上又挨了几脚。恰巧这时候数名小太监都跑了进来，众人一见登时吓到腿软：只见一位少年正扯着当今皇上的袖子，抬脚猛踢皇上的屁股……而皇上满脸惶急，正拼命躲闪。
众人何时见过这景象？登时都傻了眼，一时都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活人活得就是个脸面，就对平民百姓而言，脸面都比性命还要紧，何况是皇上乎？
此刻皇上见自己这狼狈的模样尽被一帮子太监瞧了去，当下只把这位皇上给气得满脸铁青，想着要挣脱开却不成想贾琮是豁出了命去也要踢他屁股几脚报仇，因此一时又挣脱不开，只把这位皇上气得差点儿吐血，怒目圆睁，瞪着一众太监就骂道：“你们这群该死的狗奴才，还不快给我过来把这混小子拉开呢，都想死么？”
众太监挨了骂这才醒悟过来，忙一拥而上拼命拉扯着贾琮，费尽了力气才把贾琮给制服了。却见这小子兀自拳打脚踢，嘴里哼哼唧唧着要和皇上决一死战。众人登时吓得小脸儿煞白，自他们入宫当太监以来，真还未见过如此勇猛之人，竟然敢和皇上这般不要命对打，看来是想被诛九族了。
众人七手八脚按住了贾琮，都扭头去看皇上，不知皇上意思如何。却见皇上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狰狞，指着贾琮大叫道：“给我拉出去绑了，拉出去绑了，一会儿就斩首！”
众太监一听忙拥着贾琮出去了，贾琮兀自回头大叫不已：“皇上，你丢人不丢人，打输了就耍赖皮，就要胡乱杀人？”
皇上听了更是气得乱战一脚把书案也给蹬翻了，大喝道：“给我把这个狂徒拉出去，快些，快些！”
众太监见皇上动了大气顿时都慌了，忙拉扯着贾琮死活把他拖了出去，很快就有小太监飞也似地拿了粗粗一条绳索来，把贾琮绑得结结实实扔在了勤政殿前，等着皇上发落。
贾琮兀自不服气，满院子打滚，不住叫道：“你们松开我，我还要和皇上大战八百回合！这算什么，打不过就摆皇帝的谱儿，拿权势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皇上在殿内听了贾琮的叫喊声更是气得都笑了，一脚踢开殿门骂道：“你们就听着他胡说八道不成，还不给我堵上他的嘴？”
天子一声令下谁敢不从？立刻又有小太监取来了一块破布，死活把贾琮的嘴给堵了。贾琮这下子更是委屈，四处乱踢，满院子打滚，呜呜呜叫个不停。
皇上这才站在殿内瞧着在院子里撒欢儿的贾琮，冷笑道：“你们都不许管他，叫他闹去，看他什么时候闹够了，没力气再闹了，那时候我再砍他的头！”
众太监一听忙都散在四周，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贾琮瞧。众人此时心里都诧异至极，悄悄相互打听这满地乱滚的少年究竟是谁，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连皇上也敢打，又敢在勤政殿前撒泼胡闹，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皇上冷冷瞧了贾琮半日，见他身上的小衣滚得到处都是土，破烂得不成个样子，有些个地方都露肉了，不觉就有些心疼。他再抬头瞧瞧日头已然不盛，又怕贾琮再冻坏了，只得又皱眉道：“去给他寻一件皮毛大氅来，给他捂严实了，我一会子看天黑了就要剥他的皮呢，若是先冻死了倒没意思了。”
众太监都知道这位皇上心狠手辣言出必践，登时都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就有人忙去寻了一件极厚的大氅过来给贾琮捂严实了，这才放他在地上又打起滚儿来。
皇上背负着双手静静看了一会子，见贾琮始终是不肯消停，在勤政殿前可劲儿撒泼，不由的嘴角一撇就漏出一抹笑来。
他依稀记得，他那小小的嫡长子身子极是壮健，也曾经当着他的面儿满床打滚，那可爱的模样儿与眼前的少年倒是有八九分神似。
他越越是喜欢，笑意越浓。正满心欢喜的当儿，他猛然醒悟他这表情决计不能叫那些个太监们瞧出来，否则众人背地里不知又要搞什么鬼呢。
一想到这里，皇上立即又绷起了脸，故意露出愤恨的神色瞪了贾琮一眼，一转身踢上了勤政殿的大门，又回去了殿内。
众太监被这一声儿门响又吓了一大跳，都以为皇上深恨眼前这小子，登时也都狠狠瞪着贾琮生气：本来好好一个下午，全都被你这小子给毁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各怀心机
忠顺王和北静王这时候且都没回去呢。这两位都窝在勤政殿外晒太阳呢，不时还遣了小太监过来打探消息。
且这日的太阳甚好，二人何日曾这样悠闲过？
这两位王爷也不顾及形象了，一屁股坐在高高的台阶儿上，仰头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二人不由得舒服地长长叹息了一声儿，眯着眼睛瞧白云悠悠，不由得都叹息道：“今日的日头可真是好，晒得人身上暖和得得很，真想就这么做一辈子，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却都明白这不过是百日一梦罢了。
世人都羡慕身在皇家富贵无限，可谁又能知道生在皇家实在是天下第一不幸之事呢？
二人叹息罢就都抬头望着天空发呆，谁也不肯再说话了，唯恐多说一句不免就说错了什么，日后连性命也难保。
不多时便有小太监跑来回报道：“两位王爷，那位小公子还在勤政殿里，不知在做什么。”
二人听了不由得对视而笑。这个时候，这小子在殿里还能做甚么，肯定又是在卖弄他那七寸之舌，不知又给皇上讲什么故事呢。
忠顺王听了便抬头吩咐道：“再去打探，看看那位公子究竟在做什么？”
小太监领命而去，不多时又回报道：“王爷，勤政殿大门禁闭，也不知那位小公子在做什么，可是殿里头乒乒乓乓地不知在做什么。”
二人听了更是诧异，对望一眼便说道：“这是怎么一回子事情，怎么还能乒乓乱响，难道是打起来了不成？”
二人才想到这里便一齐摇头：不会，决计不会，他们两个好端端地怎么能打起来？贾琮不要命了么？再则，就是他想打架，皇上怎么可能和一个毛头小伙子动手？
心里这么想着，两位王爷又忙吩咐道：“去，快去，再去打探清楚，殿里到底在做什么？”
小太监忙飞也似地去了。这两位王爷却再也坐不住了，忙都站起身来，不住往勤政殿的方向张望，心里的诧异怎么也藏不住。
二人这里正瞧着呢，就见那小太监又飞快跑回来了，一见二人便叫道：“两位王爷，那小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和皇上在勤政殿里真的打起来了……”
忠顺王与北静王一听顿时吓得面色大变，北静王一把就扯住那小太监脖领子问道：“胡说八道，我怎地不信，那位公子怎么能和皇上打起来？”
那小太监听了忙下跪道：“我的王爷，奴才有多大的胆子就敢骗你老人家？真真是打起来了，满院子的太监都听得真真的。奴才不信，还偷偷靠近听了听，可不是打起来了么？”
北静王听了脸色更是难看，一脚把小太监踢在一边，喝道：“快去，快去，再去打探，看看究竟是为什么就打起来的？”
小太监屁滚尿流而去，北静王这里急得团团转：贾琮可是他引荐给皇上的。皆因那日皇上偶然说起大年下没什么新鲜的游乐，每日就是看那些个妃嫔跳舞争宠，腻得很了。他这才想起贾琮会讲故事，也忙就引荐给了皇帝。谁成想贾琮这小子就这么胆大，敢和皇上动手？
万一这小子有什么图谋不轨的意图，再者贾府又和东宫太子关系密切，这小子平日里说得好，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北静王越想越是心惊，登时汗流浃背，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却苦无良策。
忠顺王这里也是紧皱着眉头不语，他先还想着是北静王做的手脚，可一见他急成这样儿，心下这才稍安。可再一想北静王平日诡计多端，最是城府深的一个人，他或许只是装样子罢了……
想到这里，忠顺王爷也不知实情到底是如何了，一行等小太监来回报一行就偷偷瞧北静王的动静儿。
这两位各怀鬼胎，在勤政殿外俱是等得心焦，可谁也不敢踏入勤政殿一步。只怕宫里万一当真有了什么变故，二人洗脱不清。
这里两位王爷正心焦难耐呢，就见那小太监飞奔而至，二人忙就问道：“现下又是什么情景？快说，快说！”
那小太监跑得喘息如雷，一行大喘一行回道：“王爷……王爷……那……那位公子……公子被捆起来了……说等他闹够了就要砍头呢……”
两位王爷一听皇上没事儿这才放心，不由得都长出了一口气，却转念又诧异问道：“好好地，怎么就打起来了？”
那小太监此刻刚喘匀了气，听了二人询问，忙就回答道：“王爷，这位小公子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当真是不要命的狠人！听说众人冲进大殿里去拿人的时候，这小子正揪着皇上的衣裳踢皇上屁股呢……！”
二人一听顿时大惊失色，失声惊叫道：“当真？这小子是不是撞鬼了，他就敢这么大胆，就敢打皇上？”
小太监忙点头不迭：“可不是，那些个小太监都这么说的，都是亲眼所见，那还能有假？”
二人听了都是捶胸顿足叫道：“罢了，罢了，这小子这回当真是死定了，皇上不把他千刀万剐都算是便宜了他……”
二人哀嚎了一阵，不由得就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扭头就往宫外走。二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再不招惹这个贾琮了，这小子就是个惹祸精！
连皇上都敢打，他若是这次还能活着那可真真是没天理了！
二人行色匆匆，俱不回头，也没了心思再去给贾琮求情：明知是必死无疑，还求情什么求，别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了可是就太冤枉了。
两位王爷出了宫，忠顺王径直就往他的王府里去了。北静王直等着忠顺王去的远了这才上了马车，直往贾府而来。
此时贾府里一片寂静，虽说贾琮今日能进宫去面圣是贾府的荣耀，可贾政等人皆是为之不快，旁人又怎么敢说什么？
贾赦倒是有心高乐，只是他也不管家，贾府那些个下人他也支使不动，只能在他的东院儿里安排下盛宴，只等着贾琮回来后给他接风洗尘呢！
第四百九十三章 救人救己
两位王爷听说了贾琮闯下大祸急匆匆就出了宫。也不怪人家不肯出手相救，实在是贾琮这下子玩儿得太大了，居然敢扯着皇上踢屁股，那不是明摆着找死么？
这年头儿，敢和皇上撒句谎都算是欺君大罪，是要灭九族的，何况是伤了龙臀呢？！十八族、二十七族都不够灭的，恐怕皇上震怒之下就把天下姓贾的都屠个干干净净，从此灭了贾姓都大有可能！
二王虽然和贾琮私交不错，但也不至于到了肯为他死的地步。再则，二人和他相交也各有目的，动机不纯，更犯不上为了他得罪当今天子了。
忠顺王爷向来和贾府不睦，虽说和贾赦偶有来往但也不过是面儿上的情分罢了，因此他老人家猜贾琮这才必死无疑，也就懒得再费心机，直接打道回府了。
北静王左右逢源，是个最圆滑不过的人。他坐着马车在京城绕了一大圈，中途又悄悄雇了一辆马车，直奔荣国府而去。
等他到了荣国府大门外的当儿，日头将将要西沉，荣国府大门外一片冷清。春风尚冷，卷起团团灰尘扑得四处都是。
北静王见了眼前这番景象，不由得心里瞧不起贾政，毕竟贾琮是你荣国府的人，今日得见天颜，那是多大的荣耀？！你堂堂一府之主竟然就这样没有一点子反应不成？即便不用大操大办，好歹也要张灯结彩以示荣耀吧？
气度太小，真真叫人瞧不起！
就这点子气度还妄想着日后能有荣华富贵么？
北静王心里冷笑着，上前敲开了府门，一闪身就窜了进去。看门的小厮自然是认得他的，一见是北静王大驾光临，小厮们慌得就跪了一地。北静王此刻哪儿有闲情逸致理会他们，摆了摆手就大跨步往府里走去。早有机灵的小厮飞也似地报信去了。
且说贾政正躺在赵姨娘屋子里生闷气，心里暗暗诅咒这小子触怒天威，叫皇上千刀万剐了才能解他心头之恨。赵姨娘坐在一旁却是低着头默默祈祷，一万个巴望着贾琮能得皇上欢心，从此也能拉扯她的环儿一把。
这两人各怀心事南辕北辙，都是不吭气，屋子里一片静悄悄地不闻一丝响动。
正这时蓦然就听外头有小厮跑来在院子里大叫道：“老爷，老爷，不得了了……”
贾政心里正想着贾琮的事儿呢，猛然听了小厮这一声喊，立即便从榻上跳起来，鞋也忘了穿，忙就冲到窗边问道：“怎么了，什么事儿？”
赵姨娘也被这一嗓子吓得魂飞魄散，忙也就跳下榻来，挤在窗户旁喝问道：“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这么急的，吓死个人！”
只听那小厮急忙回道：“老爷，北静王爷来了，冲着咱们西院儿来了……”
贾政一听登时大喜，当即也顾不得多问，忙推门就往外跑。他将将出了院子却见已经有小厮带着北静王过来了，慌得他忙就跪在地上相迎：“卑职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该死，着实是该死！”
北静王一见贾政披头散发，穿着家常的旧衣，双脚上却只着一双白袜，连鞋也未穿，当即便哈哈大笑道：“古人闻好友前来还知倒履相迎，今日政公居然连屐履都未着，可见盛情。”
贾政听了不由得满面通红，忙就叩拜道：“卑职一闻听王爷来了，大喜之下什么都忘了，王爷莫笑话。”
北静王听了便笑道：“怎敢笑话，实则是感激涕零……”
二人一行说着话，北静王一行就扶了贾政起身，贾政忙就引着北静王要往自己的屋里去。北静王忙就说道：“政公莫客气，我这次来寻你是有要紧事儿商量，你快找个清净的地方，我和你说两句话就走。”
贾政听了不得已便引着北静王进了赵姨娘的小院儿，找了一间僻静的小屋，又不住口说道：“王爷莫怪，这是我姬妾的坐卧处，平日决计无人来的，王爷放心。”
北静王懒怠多说，随意睃了一眼便拉着贾政说道：“政公，我今日可是来通风报信的。那贾琮今日在宫中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闯下了滔天大祸……”
说着，北静王便又把今日宫中所见所闻告知了贾政。贾政一听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就瘫在地上，一面大哭一面骂道：“这畜牲合当死！我只恨我当初怎么就心软叫他活到了现在？如今他居然闯出这么大的祸事儿来，这可不是生生要把我们都坑死么？”
北静王见贾琮吓成这副软蛋模样，心里更是瞧他不起，且又厌弃这是贾政姬妾的屋子，当下一刻也不愿意多呆，忙就劝了几句，拱手道：“政公，我也是怕这小子牵连到你们，这才忙先来通个消息，你们也好想个应对之策，我这就告辞了！”
说罢，北静王转身就走，一眼也懒怠多看贾政一眼的。
贾政眼见北静王扭身竟然走了，登时更加慌乱害怕，只瘫在地上捶地大哭道：“畜牲，你这小畜牲，贾府这次真真是被你这畜牲坑死了，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他这里正哭嚎呢，冷不防就见房门一动，赵姨娘白着一张脸闪进来，悄声问道：“老爷……老爷这是怎么……”
原来赵姨娘胆大包天，心里又着实记挂着贾琮，因此竟然壮着胆子躲在屋外偷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等见到北静王一走，她便立即闪身而入，想要找贾政讨个主意。
谁成想她一进屋就见贾政瘫在地上嚎啕痛哭，比之娘儿们还要娘们儿十分！
赵姨娘听了贾琮的消息本就吓得六神无主，再被贾政这么一哭更是搅得她心慌意乱之极。说不得也只能先拉扯贾政起身，一面又哭问道：“老爷……如今可怎么办才好……咱们快找人去救贾琮一救……”
贾政一听更是火起，坐在地上就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救那畜牲做甚么？他连累我还少呢？就叫皇上把他千刀万剐了就是，救他个屁！”
赵姨娘这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起拽贾政，听他这么一骂赵姨娘一面哭一面就央求道：“老爷，咱们也不是为了救他才救他，咱们是为了救咱们自己才救他……”
第四百九十四章 兄弟情
在赵姨娘心里贾琮这孩子的的确确是难得的好孩子。别的不说，就他那善解人意、怜悯世人的心就比什么都珍贵。
她赵姨娘在贾府里就是个笑话，谁能瞧得起她？连带她的儿子都受了牵连，叫人瞧不起。可贾琮这孩子偏偏就和她的环儿最要好，处处拉扯他。就对她也是极尊重的，就冲这孩子这份儿好心眼儿，赵姨娘觉得就为他死了也甘心。
可谁知她央求救贾琮的话才一开口就被贾政骂了个狗血淋头。赵姨娘当下心里满是对这男人的鄙视与厌弃：
什么东西，还亏得是贾府的当家人，就凭他这肚量这眼界，不把贾府都送进坟墓了贾琮都见了鬼的！
鄙视归鄙视，厌弃归厌弃，她就再瞧不起这个软蛋一样的男人，可也只能求他。谁叫人家是贾府的当家人呢？
当下，她也只能压着满肚子的鄙夷，一行哭一行劝解道：“老爷，你当我愿意这样儿呢？老爷您好好想想，这贾琮就再怎么混、再怎么不是东西，可他毕竟也是咱们贾府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他如今触怒了皇上，皇上恨的可不是他贾琮一个，皇上恨的是咱们贾府！老爷您不快些个求人去劝劝皇上，恐怕他连咱们也要都杀了呢啊，株连九族这话儿老爷不明白么？”
贾政听了赵姨娘这些话，这才恍然大悟，只是要求人去救贾琮一来事非所愿，再则他也不知能找什么人才能劝得动当今天子。因此，贾政坐在地上接着哭嚎道：“你说的我如今不知道呢，可是如今咱们能找谁去劝得动皇上呢？”
赵姨娘见了贾政这一副熊包软蛋模样，一万个看不上，不由得就暗骂：这就是我当初花了无数心思才得到手的男人？想当初老娘我花容月貌，满府里数百个年轻姑娘们，我是数一数二的俊俏，怎么就找上了这么个男人？
抱怨归抱怨，赵姨娘不得不弯腰出主意道：“老爷，听说老太太在宫里不是有不少熟人么？她老人家平日又很是看重贾琮这孩子，只要老爷你去求求老太太，再没有什么不肯的。”
贾琮听了当即便哭喊道：“不去，我凭什么去求人救那个兔崽子？他爱怎样就怎样吧，他死了我才开心！”
赵姨娘听得火起，却又不敢高声喝骂抱怨，只得压低了声音低声下气哀求道：“好老爷，您好好想想，若是您当真不去救贾琮，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那时候咱们可都要跟着遭殃。即便不是为了贾琮，就是为了宝玉、为了老太太，您也千万不敢袖手旁观，此事关系咱们贾府上上下下多少条人命呢，老爷您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贾政听赵姨娘说了半日，越想越觉得赵姨娘说得有理，越想越是心惊。贾琮如何被千刀万剐他自然不再意，他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了，那可是得不偿失。因此，贾政老爹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叫道：“这个畜牲，如今果然就敢弑君杀父了，这次就当真能把他救回来，我一定亲手宰了他，叫他日后再不能给我惹祸了！”
一行骂，贾政一行就往外走。谁知他走了没两步突然又想明白了，当下又叫道：“就是要救他也且轮不到我呢，他那个好父亲不去救谁去救？我这就去找我那个好大哥说说去，叫他想法子救人吧，反正要死一齐死，凭什么叫我替他操心？”
说罢，贾政果然就一甩手出了门，一阵风似地出了荣国府西院儿大门，径直去东院儿寻贾赦去了。
且说贾赦这时候将将张罗好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又命厨房烫好了酒，估摸着贾琮也该回来了，一家子正等着贾琮归来庆贺呢。
且说贾政一闯入贾赦的屋子，就见贾赦并邢夫人，令还有迎春三人正坐越办越好（说笑。一见是贾政气冲出闯了进来，贾赦看看反反复复方法台风天付费通反反复复方法丰田反反复复凤飞飞，随即就皱眉问道：“你来做甚么？”
贾政一见了那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当即想到自己这几日天天生闷气，连喝粥都噎得他难受。如今就连贾琮惹了天大的祸事却还要自己奔波，他们就坐在这里吃喝快活。政老爹越想越气，当下再也忍不住，指着贾赦便骂道：“贾赦，你倒好逍遥自在！想来你还做梦呢，以为你生了个光宗耀祖的好儿子是不是？你倒想吧，鸡窝里能飞出凤凰来不成？我告诉你，你那儿子如今闯下了天大的祸事，如今正等着被千刀万剐呢，你这是吃断头饭不是？”
他越说越气，偏贾赦又回嘴骂他道：“贾政，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我这里撒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生的儿子死的死、废的废，把我不要的都捡去当宝贝，也不怕天下人笑话！今日我心情好，不稀罕搭理你，你还不快给我滚蛋！”
贾政听了更是气得脑袋直发昏，当下再也忍不住，一把就掀了贾赦的桌子。当下只见菜汤四处乱飞，吓得邢夫人与迎春高声惊叫忙站起身躲避。就贾赦也没想到贾政居然敢撒野如此，一时间躲避不及被洒了一身的汤汁，烫得他老皮生疼。
贾赦当即大怒，一脚踹开桌子，踩踏着满地的狼藉就来打贾政。贾政早就躲到了一旁，指着贾赦冷笑道：“我实话和你说，你那好儿子如今在宫里犯下了大罪，正等着砍头呢，我好心来给你报信，你若是不怕你儿脑袋不保那你就来和我闹……”
贾赦不妨贾政居然说出这番话来，当即便停步喝骂道：“放屁，放屁，放你娘的屁，我儿一向稳稳当当，今日是皇上特意邀他去宫中的，他又怎么能犯下什么大罪？分明是你妒忌红眼，满嘴瞎话，还敢来我这里闹，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贾赦正骂呢，猛然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尖声大叫：“大老爷，大老爷，大事儿不好了，我贾琮兄弟如今被皇上给绑了，压在勤政殿前正等着天黑砍头呢，大老爷你快想法子救人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