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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楼大玩家     红楼发家致富史txt下载     红楼发家致富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四章 我一见你就笑

    一来皇上此举大为可疑,似乎不是要对他不利,二来他心里惦念着黛玉,即便是只为了黛玉他也必须要硬扛下去!

    因此,贾琮初时的惊慌害怕很快就被他深深压入心底,众人眼前出现的只是一个俊美难言的少年郎,雄赳赳气昂昂,沐浴着初秋的艳阳,怀中抱着一个绝美的小丫鬟,大跨步走过丛丛簇簇的侍卫,一往无前。

    众侍卫虽然都是男子,一时竟然都被贾琮绝世风采吸引,无数的目光中满是惊艳赞叹。

    世间竟然有如此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贾琮却看也不看众人一眼,抱着碧萝径直穿过一众侍卫,终于进了畅春园,一把推开了房门。

    此刻是午后,阳光正盛。屋子里更是处处金光绚烂。在一片辉煌的金色光辉中,一位中年男子被开门声惊醒,抬头向贾琮看来。

    他只见眼前突然现出一名绝美的少年,随着一泓阳光倾泻而入,其风采气度连他都不由得为之心折。

    他已经等了这少年很久,自从登上皇位、成为九五至尊之后,天下还没有什么人敢叫他等这么久。

    本来他已经是极不耐烦,愠怒暗生。可猛然间见了这少年,他满腹的怨气早就不翼而飞,眼中只剩下满满的赞叹与喜爱。

    这才是朕的儿子,除了朕,谁还能生下如此俊美超凡的美男子?

    虽说他如今姓贾,可他一定是自己早夭的嫡长子,不过是转世投胎到了贾府而已。若非如此,就凭贾家这些个该死的男人怎么可能生出这么翩然若仙的孩子来?

    皇上越瞧贾琮越是喜欢,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他那个早早就夭折在他怀中的嫡长子。

    他那时候虽然还小,可一眼能见长大后必然是个极出色的美男子,一如眼前的贾琮。再则,他们两个的神情太过相似,眸子都是那么乌黑闪亮,有如天上的星辰一般。

    看到最后,连皇上自己都恍惚起来,实在是分不清眼前这位少年究竟是他的嫡长子还是贾琮,或许两人根本就是一个人。

    眼前的贾琮就是他早夭的嫡长子又回来与他再续前缘来了。

    想到这里,皇上心中柔情涌动,对贾琮只有满腹的怜爱与愧疚,方才的怨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琮儿,快过来,挨着爹爹……朕坐下……”

    皇上喜极,一时失言,却又怕贾琮尴尬,急忙又改口。

    贾琮却没有听清皇上究竟在说什么,他正忙着先把怀里的小丫头放下来。抱着她走了一路,累得他浑身是汗。

    一眼看到贾琮来见自己,怀中居然还抱着个极美的小丫头,似乎正是日夜伺候在他身边儿的那个叫做什么碧萝的丫头,皇上更是好笑。

    自古英雄爱美人,自己的嫡长子转世后竟然如此风流潇洒,在无数侍卫眼前也敢如此放荡不羁,真真是个好孩子!

    皇上此刻爱极了贾琮,无论他做什么都觉得有道理,都觉得与众不同,堪堪配当他的儿子。

    贾琮放下了羞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碧萝,又放下帐子把她藏好,这才忙回头和皇上见礼。正作势要跪却被喊了免礼平身,贾琮也就顺势站直了身子,笑嘻嘻问皇上:“皇上,您老人家今日怎地来我们府上,难不成您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么?”

    听转世嫡长子如此一问,皇上登时想起自己所为何来,腹中的怒气顿时被勾了起来。他正想要发火,可又一见眼前俊美无俦的嫡长子转世,一时火气又熄了大半,忙就先温言叫道:“好孩子,你先过来,先坐到朕身边儿来,叫朕看看你,听说你今日又身子不爽利了?可是晒着了么?”

    见皇帝如此婆婆妈妈,贾琮不由得一怔,突然又想起上次这位逼着自己喊他爹爹的事情来。

    难道说,这货还真拿自己当他亲儿子转世了么?

    估摸八成是,要不然也不能对自己如此柔和,更不会总是无缘无故来寻自己。

    贾琮暗自揣摩,忙就走过去坐在了皇上对面,抬眼仔细瞧了他一眼,却发现皇上满面倦容,头发似乎又比前几日花白了一些。

    再瞧见皇上瞅着自己温情满满的目光,贾琮心一热,情不自禁伸手便摸了摸皇上的发际,柔声叹道:“皇上,您千万要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即便是奏折再多,事情再过紧急,也要好好歇息。这才几日没见,您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一些……”

    贾琮这一番举动倒把皇上给吓愣了,他呆呆望着贾琮,心中却是热浪翻滚,眼前早就被泪水模糊了。

    他是九五至尊,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可全天下也只有贾琮一个人敢摸他的头,肯劝他爱惜身体。

    朕,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皇上泪崩。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皇上更是如此。

    不知有多少年他都没有如此动情过了,眼泪化作海洋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眼见皇上突然哭得像个孩子,贾琮当即就懵了,心里暗骂自己手太贱,好端端地又招惹他做甚么?

    可这时候再缩回手去似乎是有些不妥。

    贾琮有些犹豫。

    再看了看眼前年过半百,已是快白头的老男人哭得如此伤心,他又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他只得站起身,一步一步挪近,笨拙地伸开手臂,再动作僵硬地揽了老男人在怀,微微一用力,然后……

    生平第一次,贾琮搂了一个老男人在怀里,还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万分别扭地安慰道:

    “皇……皇上……您……乖……不哭……乖……我……我……我……在……呢……我……我……我疼你……”

    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贾琮都觉得自己恶心,搂着个老男人,即便他是皇上,也够倒人胃口的了。

    可见到皇上哭得越发伤心,贾琮一时倒被他哭得心软了,忙又轻轻地不断拍着皇上消瘦的后背,一面不安地向窗外望去。幸亏畅春园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热辣辣地阳光照着满院子墨绿的花树枝叶。

    “呜呜呜……”

    皇上哭得越发尽情,一听就是压抑了不知多久的委屈。贾琮禁不住有些可怜起怀里这个老男人了。

    做皇帝真真不是什么好事儿,多少人想他死啊。

    他的敌人盼着他死,他的亲人恐怕也盼着他死,全天下恐怕没有几个人希望他能万岁万岁万万岁吧。

    可怜……

第六百四十五章 皇上,你忒不讲究了。

    做皇上当真是世上最最危险的职业,没有之一。古往今来,上千位皇帝,能寿终正寝的屈指可数,倒是各种死法匪夷所思,叫人听了大开脑洞。

    此节与本书无关,不做赘述。

    更叫人一想就害怕的是,但凡是要做皇帝的人,从一出生就被剥夺了做人的快乐,被剥夺了享受天伦之情的权利。

    自幼,这些未来的君主就要晚睡早起,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从百家言论到兴邦之计,再到骑艺习射,再到礼仪谈吐……

    功课之繁重冗杂叫人听了就害怕。

    非但如此,要成为君主自幼就要与身边的兄弟争斗,诡计之多之阴,令人闻之变色。

    这些都还算不得什么,最叫人无法忍受的是寂寞,死一般的寂寞。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天下人都视之为君,要么就是一味的逢迎讨好,要么就是对其敬而远之,没有哪个人敢和未来的君主换心而交。

    越到后来,君主身边的人越是胆战心惊,越是谨言慎行,无一人敢和他说实话,更无人敢关怀君主是喜是怒,是冷是暖。

    贾琮眼前的这位皇上更是如此。加上他天生资质并不算出类拔萃,因此这条登天的路途走得更是坎坷万分。更叫他无奈的却是这条路他又不得不走。

    不成功便成仁。

    昔日的老太子不知为什么天生就对他厌恶得很,瞧那架势一旦继承了皇位肯定是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丢了性命,况且丢的还不是他一个人的性命,他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宠妻爱妾,爱子爱女,数十口子人的命都系于他一身,他不得不拼命。

    再加之他生母地位卑贱,当皇上的父亲一时某虫上脑,有了他这个儿子,视其为一生污点,自打他出生后就极厌恶他。为此他更是不知付出了多少血泪才换得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的一瞥。

    这还不算,就连宫中那些个太监宫女们对他也是表面恭敬,掉过头在背地里无不嘲讽。

    他自幼没有父母情,没有兄弟姐妹情,就如同一颗疯狂的野草在众人的忽视中悄然生长。直至最后终于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栋梁,能笑傲于天地之间了。

    可是他的孤独却是一生都无法摆脱的。甚至是到后来有了妻子儿女,虽然心中无限欣喜,却丝毫不会表达心中的情感,以至于至亲都对他甚为疏离。

    如今满天下肯可怜他,说他不容易的,恐怕也只有贾琮独一个了。

    因此,他一时再也忍不住满心的哀痛酸楚,抱着贾琮放声痛哭,眼泪把贾琮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贾琮也狠懵狠懵,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怎么就能惹得这位皇上崩溃至此。

    幸好一众宫中侍卫都在畅春园外,没人听得见他大放悲声。小丫头碧萝在炕上却把这一切听得一清二楚。小丫头也被皇上哭得傻眼了,不知这位皇上还有什么事情不满意,以至于就能痛哭如许长的时间。

    先开始小丫头还只是躲在帐子里偷听,可后来听他哭得没完没了,小丫头再也忍不住好奇,偷偷从帐子里钻出头来窥探:

    只见那个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老男人正紧紧抱着自家少爷,一颗花白苍老的头颅深深埋在自家少爷的怀中,哭得尽情而忘我。

    碧萝小姑娘先时瞧着还觉得好笑,可再多看了两眼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妒忌起来: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老男人要一头扎在少爷怀里?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

    一想到这些,小丫头顿时有些害羞,一张如明珠美玉似的小脸蛋儿随即羞得通红。

    不由自主,小丫头又想起方才少爷横抱自己于胸前,走过千军万马的情景来。刹那间,一股她自己也说不出的滋味将她紧紧包绕。

    她一时只觉贾琮少爷是世间最好的男人,是她懵懵懂懂间要找的那个人。

    除了他,世间再无第二个男子!

    小丫头越想越是心醉,越想越是痴迷,只见她小脸儿红扑扑地似乎要着火了一般,两只眸子却晶亮晶亮,亮得又仿佛是外头天上的日头。

    炽烈而又痴情的目光不由自主紧紧盯住了帐外的贾琮,只讨厌那可恶的皇上却还在心上人的怀中痛哭。

    小丫头碧萝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看着贾琮的目光愈发痴情了。

    她一遍又一遍温习贾琮方才抱着她的感觉。他是那么俊美,那么温柔,那么风度翩翩,就好像是天上最英俊的天神下凡了一般。

    碧萝沉醉不知醒。

    此刻,帐外皇上尤在啼哭。帐内,小丫头碧萝在想她的心事。

    唯有贾琮茫然不知所措,终于还是忍不住抱住了一大把年纪的皇上,一面轻抚其后背,一面柔声抚慰:“皇上,您要当心自己的身子,这样大悲恐怕于肝不好,肝气淤积,恐怕日后要难受呢……”

    他懂得个屁的医理,只是顺嘴胡说安慰皇上罢了。谁知皇上倒是听见了他这一番胡言乱语,再加上心中的苦闷愁怨也发泄得差不多了,一时忍不住就“噗嗤”笑了出来,随即又哭着斥责道:“放屁,哭怎么能伤肝……”

    话未说完,他一时想起自己如此纵情痛哭,又是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未免有些个太丢人了。因此,这位人中之龙忙抬袖子就擦泪,偏那龙袍又是极厚重珍贵的丝绸,上面又层层叠叠地绣了九条金龙,前五条、后五条的,爬了满身都是。用这种衣服擦眼泪,即便皇上脸皮再厚也差点儿把皮都擦破了。

    再加上他哭了许久,眼泪早就把脸上的老皮泡嫩了,再这么一划更是疼得厉害。

    贾琮一见忙就从怀中掏出帕子来递了过去,皇上满脸的难为情之色,低着脑袋就是一阵乱擦,把许多鼻涕也蹭在上头。最后,这位九五至尊甚至还堂而皇之地拿着帕子响亮地擤了一把鼻涕。

    贾琮瞧得直恶心,满心心疼他那条手帕。忙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又取出一条帕子来看了看,只见新拿出来的帕子角落上绣着小小一杆墨竹,他这才放下心来:

    还好,黛玉姐姐给的帕子没叫这皇上给糟蹋了。

    好险,好险!

第六百四十六章 舐犊情深

    皇上一眼瞥见贾琮又掏出一块帕子来,一时会错了意,伸手就要来拿,吓得贾琮忙一把将帕子塞入怀中,急忙就往后躲。

    皇上见了他这一举动不由得就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瞪了贾琮一眼便呵斥道:“好啊,你小子是不是有了相好的姑娘,那是她送你的帕子,是不是?”

    贾琮也没料到皇上将将还在痛哭流涕,一转眼居然就能反过劲来,且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子就能道破自己的秘密,不由得又是佩服又是不好意思,忙就支支吾吾道:“皇上觉得怎样,现在可好些了么?可还难受不难受了?”

    皇上闻言也是大为不好意思,羞涩之情尚为涌上心头,先忙就瞪眼接着呵斥贾琮:“你小子别给我七歪八缠,你先告诉我说那是谁家姑娘送你的帕子,她生得如何,你可喜欢她么?要不要朕为你许婚?”

    贾琮一听他这么说登时怦然心动,暗想若是皇上真的愿意下旨叫黛玉嫁给自己,那当真是再好没有的。可转念又一想若是如此未免有强迫黛玉的意思,恐怕反倒不美。

    他这么一想忙就笑道:“皇上,且不用呢。一来我还小呢,还不到婚娶的年纪。二来我也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呢。若是叫你老人家搬旨,恐怕人家姑娘受委屈……”

    皇上一听登时便瞪眼叫道:“胡说八道,你这一表人才,哪个姑娘不哭着喊着想嫁给你呢。再则,我赐婚难道还能屈辱了这位姑娘不成?你倒是把她叫来我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能把你小子迷成这样?”

    贾琮一听皇上叫了真儿,忙就安慰道:“皇上,您老人家别添乱,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有数儿呢。虽说能得您老人家赐婚是天下最荣耀不过的事儿,可我却是想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抱得美人归呢。”

    皇上听贾琮这么一说这才转怒为喜,哈哈大笑道:“好,好,随你就是。就以你的容貌才情,恐怕就连天上的仙女也配得起了,我倒是不用为你操心。”

    贾琮听了皇上对他这一番赞美,心里不由得欢喜,又想起黛玉来,忍不住又赞叹道:“皇上,您老人家说得不错,那位姑娘当真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呢。不,不,就是天上仙女下凡也没有她万分一的美貌。”

    皇上听了贾琮这一番话不由得也是心中一动,暗自猜测这小子说的这位姑娘到底是谁。他曾听忠顺王说起过,这贾府里有几位美貌的姑娘,其中最为出色的似乎是姓林,是前朝巡盐御史林林如海的遗孤之女,叫做林黛玉。

    当日忠顺王说起这位林黛玉的时候极是赞美,只说恐怕就是天上的仙女也不及这位姑娘这般美丽灵动,听得他倒是极好奇,大生想要一见之心。

    可又听说贾琮似乎于这位姑娘情意非浅,他这才硬生生按捺住了心思。后来又听忠顺王说起,似乎是北静王也无意之中碰见过这位姑娘,一时也是为伊人神魂颠倒,大有要娶美人入府的心意。他一听说了当即便叫了北静王进皇宫中喝茶,有意无意说起这位林姑娘是他准备许配给贾琮的,谁也不许起别的心思。

    当时北静王听明白了他的话,神色间虽然也掩饰得不露痕迹,可眼神中的妒忌愤恨还是难以尽数隐藏,叫他瞧了个一清二楚。

    也就是自打这件事儿以后,他心里倒有些不待见北静王,对他也起了几分警惕之心。也更因为这件事儿他更是能记得住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

    在他看来,自亏欠了贾琮太多太多:

    前世,身不由己的他眼睁睁看着身为嫡长子的“贾琮”殒命;这一世,既然老天爷垂怜,给了他能弥补的机会,那天下所有的好东西,只要是贾琮喜欢的,他都要为他霸来!

    因此,一听贾琮说起这件事儿,皇上不由自主便脱口而出:“臭小子,你说的这位姑娘可是林如海的遗孤独女林黛玉么?”

    贾琮猛然听皇上这么一说,登时懵了,忙就问道:“皇上,您怎么知道的?”

    皇上哈哈一笑道:“傻孩子,你是我的爱儿……爱……爱臣……你的事情我又有哪一件不知道?就连你屁股上那一块儿胎记我都知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贾琮听了更是无语,心中不由得慌乱起来:

    皇上是怎么知道林黛玉的,他怎么知道这么些个事情,难道说他又奸细安插在贾府中么?那黛玉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些念头才涌入脑海,贾琮随即又想到皇上就知道了也好,总是有了他在暗中守护,旁人想害黛玉也没那么容易了。

    一想到这里,贾琮不免又欢喜起来,一双眸子里满是欣喜安慰之意。

    皇上早就把他的神情变幻瞧在眼里,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心里暗骂:这小子当真是重色轻友,何止是轻友,为了心爱的姑娘连自己的爹爹也轻!

    可他这念头才起却随即又想到自己从来也没有管过这孩子,一任他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如今他有了心爱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金银宝贝也好,还是林黛玉也罢,只要他喜欢,自己就好好帮他看着,谁也别想动!

    心里这样想着,皇上瞅着贾琮的目光越发慈祥宠溺,其父子之情浓得化也化不开。

    贾琮一抬眼见了皇上这目光,心里登时就明白了他的心意,不觉万分感动,一伸手扯住皇上的袖子,哽咽道:“皇上,您老人家如此待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回报您这份宠爱……”

    皇上一听,当即便笑道:“傻孩子,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回报不回报的?你如今还小不能体会其中的滋味。只等你以后大了,娶了那位林姑娘,再生了孩子以后才能体会为人父母的心思。但凡是天下做父母的,哪怕是拼得千刀万剐也要叫孩子活得舒心快活。”

    皇上这番话说得动情,一双泪眼瞧着贾琮眨也不眨,目光之中尽是天下父母于子女的热爱宠溺。

    贾琮虽然明知自己和这位皇上并无瓜葛,可如今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一番舐犊情深,再又因为他肯照拂黛玉,能保黛玉平安,心中无限感激,不由得就开口叫道:“爹爹……我……我……”

第六百四十七章 我的这一生啊

    贾琮为皇上舐犊情深打动,不由得便开口叫了一声爹爹。

    这一个称呼被皇上听在耳朵里,他老人家顿时又是热泪盈眶。一个年过半百,经历过无数生死离别,看透人世沧桑的中年皇上,一刹那只觉喉头哽咽得厉害,原本早就冻成了一块儿冰坨的心缓缓化开了。

    他怎么会听不出这一声呼唤全然来自本心?

    数日前,他也曾经逼着贾琮喊过他父亲,贾琮的确也小声儿开口叫了。可那其中的不情愿和生疏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这一次,这一声爹爹,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响,他仿佛又回到了十数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一夜,他隔着雕花窗望着屋子里奄奄一息的儿子。

    那是他的嫡长子。

    是他的出生,叫他平生头一次感受到人间还有温情和美好,不仅仅是你死我活的争夺和尔虞我诈的炼狱人生。

    他还那么小,那么玉雪可爱,他的皮肤娇嫩得如同凝固的牛乳,他的唇柔软娇艳得如同春日第一朵花瓣。

    那是他初醒的人生。

    可人间与他终究不过还是炼狱,那一场温柔短暂得犹如扑面而过的春风。

    他才不过几个月大小却就要与他的亲生父亲诀别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狠心,居然舍得对这么可爱柔弱的婴儿下手!

    那一夜,大雨滂沱。

    他独立在窗下,眼睁睁望着安安静静躺在母亲怀中嫡长子。

    他不敢进去,不敢面对这一场生死决别。

    尽管他见过无数死人,也亲手杀过许多人,更亲眼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可唯有这一次他真真感受到了诀别的痛楚,痛得他恨不得抛却生命随他而去。可更叫他痛苦的却是他竟然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死,因为他还要活着,还要为自己的嫡长子复仇,还要背负着更多该好好活着的人的性命活下去。

    生不如死。

    一任暴雨狂落,他兀自呆呆不动,痴痴望着屋子里的人。

    恰巧他那伏在母亲肩头的嫡长子睁开了眼,费力地想要抬起头来,本已经是涣散的目光突然又闪出灼热的光芒。

    那是因为小小的婴儿看见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来得极少却又极深爱他的父亲。

    小婴儿努力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朝着他在笑,那娇嫩的小嘴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要叫他爹爹……

    他的嫡长子,正要学会叫爹爹,却阖然而逝,那一声爹爹却永远凝固在他的唇边、他的耳边……

    已经快要二十年过去了,那一幕不知有几百几千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即便在梦中,他也从未听到那一声爹爹。

    虽然后来他又有了许多儿女,可谁也不能带给他嫡长子曾带给过他的温情。他们虽然也会喊他爹爹,喊他父亲,可那些呼喊的声音中多了几许功利,少了几许真情。

    如今快二十年过去了,他的心早已经凉透了,冻成冰了。他以为这一生一世再也听不到有人能真心真意喊他一声爹爹。

    可谁知今日居然又听到了。

    眼前这个少年的嘴唇娇嫩得犹如十数年前的嫡长子,那延误了十数年的一声爹爹终于在耳边柔柔响起,炸开了他冰冻万古的心。

    恍惚间,时光穿梭飞逝,那一日尚在襁褓中的嫡长子飞速穿越时光,眨眼间就长成了眼前这婷婷玉立的少年郎。

    贾琮就是他的嫡长子,嫡长子就是眼前的贾琮。

    他已分不清到底谁是谁,也不屑于去区分了。就凭方才那一声纯粹得不带一丝功利的“爹爹”,他就认定了眼前这个少年是他的儿子。

    亲情,有时候或许与血脉无关。

    皇上瞬间泪崩。

    他低垂下头,两只手死死握着贾琮的肩头,身子抖得厉害。

    贾琮委实有些害怕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这一次皇上并没有大哭特哭,不大一会子功夫就抬起头来,眼睛通红,满脸是泪。

    贾琮无奈,只得掏出黛玉送他的手帕细细帮眼前这个可怜的老男人拭去眼泪,又细细叠好了手帕放入怀中。

    皇上见了他这番举动,扯了扯嘴角想要嘲笑他一番,却突然又有些羡慕眼前的少年:

    他有心爱的姑娘,珍视如同生命。

    他这一生却并不曾真正爱过哪个女人,他要娶的女人都是为了巩固天下。如今想一想却真真可笑,他为天下付出所有,然天下又给了他什么?

    一时间皇上百味杂陈,可心中的纷乱恼怒却在一抬头瞧见贾琮的一刻烟消云散。

    天下还给了他这一个少年,或许他挣命一生只是为了这个少年能随心所欲,逍遥快活。

    他这一世不曾有的、却又万分艳慕的,就叫这个少年来替他完成吧。

    如此想着,皇上不由得宽厚一笑,仁慈如天下所有宠溺爱儿的父亲。

    皇上满心欢喜,帐子里的碧萝却满脸是泪,伏在枕头上偷偷痛哭流涕。

    就在皇上脱口叫出‘林黛玉’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突然间就清醒过来,一直流连于贾琮的痴情目光瞬间暗淡。

    她深怪自己只顾痴迷于自己的绮丽美梦之中,却全然忘记了自家少爷已经有了心爱的姑娘。

    林黛玉,这三个字有如万仞高峰一般狠狠压在她的心头,把她牢牢禁锢,再也不能翻身。

    一想起林黛玉,她连妒忌的心都不敢生出。只因那个女孩子太过美丽,太过才华横溢,她与之相比就如同微尘与明珠。

    高山仰止。

    她这一生一世再也无望能与少爷结缘了。

    世间只有黛玉能配得起她心中的贾琮少爷。

    碧萝伏在枕畔哀哀痛哭,却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一如她万分喜爱少爷却又不敢叫他知道一丝一毫。

    不知哭了多久,心中的自怜自艾终于慢慢流尽,碧萝无言伏在枕头上,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我这一辈子能和少爷呆在一起,这一辈子能瞧瞧看着他的喜怒哀乐,这一辈子能亲眼看着少爷娶妻生子,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再一天天老去……

    这一切已然足够,我还要奢望什么?

    难道能这么静静守着少爷一辈子不是我要的么?

第六百四十八章 发怒的皇上老爹

    帐内,碧萝突然想通了心事,唇边笑靥初绽,美得不可方物。帐外,皇上也理清了心里的纷争,只剩下对贾琮的宽厚与宠溺。

    两个人,一个高贵无比,一个身份卑微,却同时想通了心事,都决定要一生一世对贾琮好。

    只可惜贾琮这傻小子并不之情,只是为了皇上不再落泪而暗自庆幸。

    “皇上,您哭了大半日,想必也乏了,要不要先歪着歇息一会儿?”

    贾琮指着身边的美人榻低声相询。

    “你……”

    皇上有些生气,气这傻小子怎么还称呼自己为皇上。可转念间又释然:

    随他去吧,他喜欢怎么叫都好,别说是喊自己皇上,就叫一句“糟老头儿”又能如何?

    况且他也真的是乏得狠。上了年纪,连哭都觉得累呢。

    小心伺候着皇上歪在榻上,又拿了一个抱枕颠在皇上身后,贾琮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随口抱怨:“皇上,您今天是怎么想的,怎么带这许多侍卫来,可不要唬死人么?那满城的人都知道了,还不知又要怎么编排我们贾府了。”

    “你……”

    皇上瞪了贾琮一眼,想要责怪几句却始终狠不下心,只能长,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出宫本该如此,前几日是怪我孟浪了。”

    “……”

    贾琮无言,这才想起眼前的老头儿是皇上。可如今与他而言,这人又太不像个皇帝,哪个皇帝会如同他这般在人面前失态痛哭?

    贾琮偷笑,却被皇上瞧见了,当即忍不住呵斥道:“臭小子,你笑什么,是在笑话朕么?”

    贾琮忙强忍着笑回道:“没有,没有的事儿,草民哪里敢嘲笑皇上,不过是见了皇上高兴罢了。对了,您这次来我们贾府又为了甚么事儿?”

    虽然明知这小兔崽子在骗自己,皇上对他这份儿不恭敬甚是喜欢:

    这里只有父子,没有什么君臣。

    倘若这小子当真和自己如同君臣之间卑微谦恭,他恐怕要大大的不喜欢了。

    再听贾琮如此一问,他这才猛然又想起自己要来贾府的目的,当下便沉下了脸,冷哼一声道:“都怪你,惹得我只顾着别的事儿,倒把正事儿给忘了。”

    贾琮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心里好笑,暗自想道:你一见了我就哭个不停,劝也劝不住的,如今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他虽然如此想,但一来觉得这位皇上纯真,二来此刻心里对他甚是喜欢,因此也不再揭穿他,恐怕他恼羞成怒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因此便强忍好笑道:“是,都是草民的错,都怪草民惹了皇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皇上脸皮再厚,听了贾琮这么一说也是忍不住老脸一红,瞪了他一眼,说道:“这贾府越来越胆大包天了,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早就把他们全部拉出去砍头了。这次也不是我想要兴师动众,只是想威慑他们一番……”

    贾琮见皇上突然间就变了脸,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忙就问道:“贾府又怎么了,难道他们还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不成?”

    皇上听问更是怒气冲冲,一拍桌子叫道:“琮儿,你投胎的时候怎么也不挑个好人家,怎么偏偏就来了贾家?这府里头哪儿有一个好东西,若不是怕你碍着你的面子,怕你事后要怪罪我,又怕你为了这帮子糊涂东西和我生分了,我当真立刻就能把他们全都砍了脑袋再曝尸十日也不解我的恨!”

    贾琮见皇上说这话的时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拍得桌子“啪啪”直响,忍不住更是心里好奇,忙就问道:“皇上,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情,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儿就把你老人家气成这样?”

    皇上听问,当即便低声嘶吼道:“好孩子,你不知道呢,这群混账东西居然和东宫勾搭在一起了,居然还拿钱拿东西,想着帮那起子逆贼造反呢!”

    贾琮一听登时吓了一大跳,忙就问道:“当真?当真有这种事儿?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再则贾政不是不在府里么,难道他在外头和东宫勾搭上了?我父亲贾赦……他……他应该不会这么糊涂……应该是与他无干吧……”

    贾琮一听皇上的话登时吓了一大跳,与东宫来往,意图谋反,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能承受得起?

    皇上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贾琮,把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幻都尽收眼底,一见贾琮听了这消息是当真震惊,并非作伪,这才放心。

    再一听贾琮头一个就挂怀起贾赦来,尽力要为他洗脱,皇上不由得心里有大为安慰:看来这小子当真是个孝顺的,第一个就能想到为他父亲脱罪,倒一点儿不像我养下的那帮子畜牲,个个恨不得我早死呢。如今我还健在,他们都已经开始斗法,极力拉拢我的臣民,想着要上位呢。

    想到这些,皇上不由得暗自叹息,心中颇为感慨。可他一转念间竟然又醋意大生:

    好小子,我对你这么好,天下最好的东西我无不是一箱一箱给你抬了送过来,你心里倒是还惦记着贾赦!他算什么东西,也能和我比么?

    原来男人与女人大抵也差不多,也都是善妒的。

    妒意一起,这位皇上忍不住就想借机“报复”,当即便故意沉下脸来骂道:“孩子,除了你,这府里哪儿有一个好东西?那个贾赦我瞧着也厌恶得紧,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吃老底儿,一味只知寻欢作乐,骄奢淫逸,谁敢担保他就没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除了你,还有你心爱的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林黛玉是吧,除了你们两个,这次我准备全都拿下了,立即就都押出去砍首示众,叫他们都瞧瞧背叛我的下场,也好都老实一点儿……”

    皇上先开始倒是存了逗贾琮的心思,可越说到后来越是妒忌心大起,再想到自己因为贾琮的缘故一直迟迟不愿下手,谁知贾府这帮子糊涂东西竟然还敢起反叛之心,简直是可杀至极,因此他越说越是恼羞成怒,一把抓起眼前的茶壶就狠狠掼在地上……

第六百四十九章 抉择

    “咣当”一声巨响后,好好的茶壶被摔得粉碎,碎片和着水珠儿与茶叶四处乱溅,顿时一片狼藉。

    皇上发了怒,贾琮不由得吓了一跳。再看眼前的皇上气得眼珠子通红,浑身乱颤,知道他是当真气极了,贾琮也不敢乱说话,只怔怔瞧着他发呆。

    皇上先摔了茶壶,一时性起,索性把榻前桌子上所有可砸之物一一拿起,都尽力往地上砸下去,一阵乱响过后,桌子上空无一物,皇上尤不解气,顺手搬了桌子也狠狠砸在地上。

    登时一张甚为名贵的紫檀雕花几被砸成了数片,瞧得贾琮直心疼。

    可眼见皇上撒泼撒得正起劲儿,贾琮也不便阻拦,待见他砸光了东西兀自还是气得浑身乱战,眼睛东瞄西瞄,似乎是又要找东西砸了泄愤,贾琮忙就劝道:“皇上,身子要紧,别为了一群反叛气坏了。再则,我这屋子里的东西也都贵重得很,平白拿它门撒什么气呢……”

    皇上听了贾琮这么一说,当即翻了个白眼问道:“怎么,难道朕在你眼里还不如这些个东西贵重不成?我知道你心里的怨我,看得谁也比我好,贾赦这老东西在你眼泪恐怕也是胜我千百倍,是不是?我偏偏要先拿他开刀,先杀了他,看你怎么办?”

    贾琮不成想身为皇上居然也能如此胡搅蛮缠,泼妇一般蛮不讲理,当即目瞪口呆。他又怕皇上当真翻脸杀贾赦,当下便忙闭嘴不吭气了。

    谁想皇上见了他这般更是生气,直逼问他道:“你倒是说说看,是朕对你好些还是贾赦这老东西对你好些?你现在就选一个出来,你不选朕,朕当即就杀了贾赦,如何?”

    贾琮被他这一番蛮不讲理的胡搅,登时也是气往上撞,当即便瞪眼叫道:“你是皇上,你爱杀哪个就杀哪个好了,不如你现在就把我同我父亲一起杀了,等我再投胎转世再认你做父亲,如何?”

    皇上听了更是恼怒,伸手一把扯了贾琮,刚想要开口训斥,可一眼见到贾琮满眼的委屈却又是一副倔强不肯认错的模样,登时便心软了。再摸到贾琮薄薄的衣裳都湿透了,更显出他身子消瘦,当下更是心疼,忍不住又叫道:“你还敢说贾赦没罪么?他把你养得这般瘦弱,这还不是大罪么?”

    神经病!

    这个皇上简直是神经病!

    贾琮简直为他的神逻辑发疯。

    可天下哪个父亲面对子女时不是神经病?即便不是,那也能被子女逼成神经病。

    贾琮无语,瞬间却明白了皇上对自己一番舐犊情深,忍不住眼睛里就火辣辣的难受,随即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一样的消瘦。又抬手摸了摸他斑白的两鬓,叹息道:“那么皇上如此消瘦,如此辛苦,我又问谁的罪呢?”

    好一出父子苦情大戏。

    可若无真情,恐怕谁也演不出这一出戏来。

    贾琮话将落,皇上当即便低下了头,拍了拍贾琮的肩膀无言落座,半日才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贾琮也是尴尬一笑,厚着脸皮叹息道:“皇上,我知道皇上疼我爱我,可是皇上不知我也是一样爱着皇上疼着皇上,咱们父子情深似海,贾赦也是我的父亲,也是与皇上一般的疼我爱我,我对他亦是如此。您又何必吃这个醋呢?”

    皇上皱眉不语,贾琮又犯贱道:“皇上,我是当真心里爱您敬您,不信您摸摸看,我的心……”

    说着,贾琮当真就去拉着皇上的手往自己胸口摸去。

    皇上一个没在意,顿时便触到瘦骨嶙峋的一片小胸口,当即唬了他一跳,慌忙缩回手瞪了贾琮一眼,骂道:“你……混账东西……我……”

    贾琮嘻嘻笑道:“皇上,您现在知道我对您一片真心了么……”

    皇上:“……滚出去……”

    帐子里吓得一直不敢吭气的碧萝偷偷瞧见了这一幕登时也是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深爱的公子竟然还能如此下贱……呸!

    碧萝心中当即一片鄙夷,可鄙夷虽鄙夷,却还是忍不住又多看了嘻嘻而笑的贾琮一眼,深恨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深爱上这么一个鬼东西。

    可她心里再骂,也挡不住自己更为之钟情。

    碧萝如此,皇上亦是如此。

    被贾琮这么耍贱,皇上登时心情大好,撇了撇嘴角说道:“好,你说贾赦是好人就算他是吧,这一回这老东西倒是没跟着胡闹,是贾政这起子糊涂东西和东宫搅和在了一起,与贾赦等并无干系。”

    贾琮听了这才放下了心,当即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就说,我父亲怎么会那么糊涂,他若是当真反叛了皇上,那可不是让我为难么,明知我和皇上情如父子,他若是还要这么做,那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皇上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心里好奇,忙就问道:“琮儿,我问你,你乖乖的和我说实话,若是贾赦当真反了朕,你该怎么办?”

    贾琮听皇上这么问,当即也不再嬉皮笑脸,想了一阵才正色道:“他是我父亲,待我极好,无论他犯了天大的错也是我的父亲,我总不能弃他于不顾,只能陪着他一起死罢了。”

    皇上听了倒是一愣,盯着贾琮看了半日才缓缓说道:“琮儿,天下人都说我这皇上当得名不正言不顺,是靠阴谋诡计抢来的,因此个个都要反我,都想要置我于死地。且反叛又势力庞大,且又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这天下十之七八的人心倒都在他那里,说实话,若是当真闹起来,究竟鹿死谁手也真难说,若是有朝一日,我当真被逼上绝路,你又要怎么办?”

    贾琮听皇上这番话说得甚是低沉,忧心忡忡,显然是并无胜算。他虽然是穿越者,可自打他来了之后许多事情因为他的缘故早已巨变,如今他又被卷入这一场惊天浩劫之中,谁又能知道结局又会是怎么样呢?

    或许皇上能赢,又或许东宫当真能东山复起掌握天下。

    历史早就因他而变,真正的结局如今无人得知,如今他也只能面对生死了。

    他又该如何选择呢?

第六百五十章 下一世,换我做你的父亲

    “琮儿,若是有朝一日我一败涂地,当真被那帮子反叛押上了断头台,你又该如何呢?”

    皇上盯着贾琮的眼睛缓缓开口问道,语气中满是忧虑。

    贾琮微微一笑,反问道:“皇上,您视我如子,我亦是视皇上为父亲。父亲被人杀了,您说我这个做儿子的该怎么做?”

    皇上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小子古灵精怪,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

    贾琮一笑:“皇上,若是当真有那么一日,若是被抓住了,说不得我只能陪着您老人家,咱们一起叫人砍了头就是;可我只要能逃就一定会逃得远远的……”

    皇上听了顿时脸色一变:“你能逃到哪里去?”

    贾琮笑道:“我也不知道,总是不能坐以待毙,总要千方百计先逃了性命再说。”

    皇上听了便苦涩一笑:“是,这是人之常情,只要能活着,谁又愿意就死呢?”

    贾琮不等他说完便道:“是啊,谁不想活着,谁不想好好活着享受天伦之乐?可是他们杀了我的父亲,叫我没了天伦之乐,那我必定十倍回报!他杀了我父亲,我就杀他儿子,杀他孙子,杀他重孙子……只要我活着,他就一日不能安心快乐!”

    皇上没料到贾琮居然能这么回答,当即便问道:“当真么,你好容易逃了性命,还不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讨个老婆过日子,还想着为我报仇么?”

    贾琮听了便点头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您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余生恐怕再无欢喜安宁,成天只能琢磨着为您报仇的事儿了。您若是有心就等我几十年,看着我把您的仇人都杀光了,那时候咱们俩再一起投胎,下辈子咱们做兄弟好了……”

    皇上听到这里龙颜大悦,忍不住欢笑斥责道:“放屁,我是你爹,怎么能和你做什么兄弟?”

    贾琮也笑道:“做人的父亲有什么好,一辈子辛苦万分,还不如做兄弟的好。要不然下辈子你晚些投胎,我做你的父亲,还你这辈子对我的好吧……”

    皇上还未听完,当即便怒斥道:“放屁,放屁,你这小子当真是胡说八道,你怎么敢说出这话来,也不怕天打雷劈……”

    斥责声未落,皇上却品出了贾琮话语中的真情来,一时间五味杂陈,一颗心顿时化成了糖水,也来不及追讨贾琮的忤逆,眼睛便先红了。

    觉得眼眶里湿漉漉、火辣辣难受得很,皇上估摸着自己恐怕是又要哭了,忙就垂下头抱怨道:“你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你这臭小子……”

    他话音未落,只觉脸庞被人轻轻一吻,一片温热后,却听贾琮在他耳畔低语道:“爹爹,您这一生太过辛苦,下辈子儿子情愿做您的父亲,呵护您一辈子无忧无虑,把这一辈子的苦都补偿回来。”

    皇上被他这一亲一语,脑子里登时轰然作响,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与委屈潮水般狂袭而出。

    他又泪崩了。

    双手死死抓着贾琮的胳膊,皇上眼泪狂流,一行哽咽骂道:“臭小子……臭……小子……你老是来招惹我……我……呜呜呜………”

    这一番痛哭又不哭了多久,只是窗外日头缓缓西落,光线渐渐柔和,屋子里一片明暗参差,皇上这才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抬起脸来。

    此刻阳光最是柔和,轻轻洒落了他满身,皇上此时瞧着说不出的神清气爽,目光清亮,似乎转眼就年轻了十多岁一般。

    贾琮笑嘻嘻瞅了他一眼,笑道:“皇上,您应该时不时来找我说会子话,哭上一会子,恐怕就更年轻些。”

    皇上闻言笑骂道:“放屁,臭小子好没规矩。”

    贾琮听了便笑道:“您不是拿我当儿子看待我么?父子之间要那么多的规矩做甚么,只要相亲相爱不就好了,凭空又弄那么多规矩出来反倒是生分了。”

    皇上听了贾琮这一席话,忍不住赞叹点头不迭。皇家规矩极多,父子之间、母子间、兄弟姐妹间、夫妻间、君臣间无不要依着规矩行事。

    他这一辈子更是时时依规矩行事,处处以规矩为纲,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这些个人定下的狗屁规矩,这一辈子丢了多少的欢愉快乐。

    因此,如今听贾琮这么一说,他自然深有感触,频频点头。

    不过又琢磨了一阵子,他忙又添了一句:“琮儿,你与我这样也就罢了,和别人可要依着规矩行事,和兄弟间更要相亲相敬……”

    贾琮也不待他说完便笑道:“皇上,您不提什么兄弟我倒差点儿忘了,前几日也不知您哪个宝贝儿子跑来寻我的事儿,被我痛揍了一顿,也不知他和您告状了没有。这次您带了大队人马过来,我还以为您是为他来讨公道来了……”

    皇上一听顿时哑然失笑,他笑眯眯瞧了贾琮半日,越瞧越是喜欢,半日才忍不住笑赞道:“好,打得好!我早就想亲自打这小子了,他贱得很,你往后见了他先打一顿再说话就是!”

    贾琮听了顿时大喜,忙就笑道:“好,皇上,这可是您亲口说的。说实话,您对我这么好,我心里又欢喜又害怕,恐怕您那些个儿子女儿个个都恨得我牙根儿痒痒,不知要怎么对付我呢,就下黑手要了我的命也是大有可能。既然您这么交待了,那往后谁敢对我起了什么心思我可就不客气了!到时候若是真的伤了哪个,您可别怪我!”

    皇上听了登时就沉下了脸,冷冷“哼”了一声骂道:“那帮畜牲,哪儿有一个是有人心的,面儿上对我恭敬得很,背地里都巴不得我早死呢,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若不是我曾经经历过,恐怕现在早就成了先皇了。”

    贾琮听了默默无语。皇家之争自古无情,兄弟间甚至是父子间哪儿有什么亲情可言,彼此都是死敌。赢的得天下,输的一败涂地性命难保,这也难免,赌注太大,没人经得住诱惑。

    生在皇家,真难说是大幸还是大不幸了。

    皇上一提起他那一群儿女不觉又是伤心恼怒万分,牙齿咬得格格响,目光也变得冰冷起来,屋子里刹那间一片阴沉,冻得贾琮直哆嗦。

第六百五十一章 真情未必是骨血

    皇家之争自古以来最是凶险,最是无情。虽然已是九五至尊,皇上此刻回想起当日的九死一生来依旧是心有余悸,连连暗叫侥幸。

    可谁又能知道,即便如今他已问鼎天下,却依旧时时刻刻不敢稍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他的那些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们,那些他怕背负天下骂名而隐忍不杀的兄弟们,还有那些个所谓亲兄弟的子孙们,甚至是他自己亲生的子女们,无一不是时刻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他的皇位,只等他稍有疏忽便要起而代之。

    这天下,似乎每个人都死死盯着他,都在等待时机给他致命一击,天下人都想害朕!

    有了这么多的死敌,身为皇上的他何尝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何尝有过片刻安宁?

    如今细细想来,他心中无限后悔,早知道当皇上会如此辛苦如此凶险,也不知当初做甚么还要拼尽全力来抢这个位子做什么?

    现如今恐怕也只有和贾琮待在一起,他才敢稍稍懈怠,稍稍歇息一会子。恐怕是老天可怜他这一生辛勤凄苦,这才送了个贾琮给他调剂调剂,否则说不定哪天他自己就把自己逼死了!

    想到这里,皇上不由得转头凝视贾琮,眼瞧这小子一脸坦诚、目光澄净,他满心的烦恼不知不觉就消散了许多,目光也再次渐渐柔和下来。

    “皇上,生而为人谁不苦呢,想开些个就是了。”

    贾琮也只能开口抚慰。

    “琮儿,我把这天下给你,好不好,你来做皇上,我在背后辅佐你,可好?”

    皇上突发奇想,把贾琮好悬吓死。只见他一下子蹦起来多高,一面拼命摇头摆手一面转身就逃:“皇上,您饶了我吧,我可想好好多活几天呢!我可不想叫人天天暗算着过日子,再则天下那么大,事情那么多,做皇上还不把人给累死么,我不做什么皇帝,恐怕只有傻子才愿意做什么皇帝……”

    皇上一眼见了他这样儿忍不住就笑起来,笑得是当真开心:贾琮这小子是当真不愿意做皇上,天下总算是有个人。不垂涎他的龙椅,总算是有个贴心的人了。

    他笑得欢愉,一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放在桌子上,又对贾琮招手道:“傻小子,旁人挣死挣活要抢的,送你你却不要,你才是天下第一大傻子,你快过来瞧瞧,这是什么?”

    贾琮也早就瞧见皇上从怀里掏出老大一个盒子来,心里正奇怪他是怎么把这么大个东西揣到怀里去的。见他招手忙就走过来细看:锦盒甚为华美,色彩绚丽、金光闪闪,是用金丝缠绕各种宝石镶嵌而成。虽然不知道盒子里到底放的是什么,可一瞧这盒子就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恐怕更是珍贵。

    “皇上,您这里面放的什么,也值得用这么贵重的盒子来装它?”

    贾琮好奇。

    皇上但笑不语,伸手打开了锦盒,贾琮一见之下登时失声惊呼:“手枪!手枪!手枪!”

    原来锦盒里赫然躺着一只手枪,打造得极是华贵。它静静躺在锦盒中,满身镶嵌了各色宝石,沉稳而贵气十足。

    皇上听贾琮叫破,忍不住就问道:“咦,你难道也见过这个东西么?”

    贾琮这才醒悟自己一时失口,忙就笑道:“我有一次和贾赦老爹出去游玩,碰见过一个洋人,听他说起过这个。”

    手枪本来就是西洋传过来的武器,况且贾府又是名门大族,就与西洋人有交集也没什么奇怪,因此皇上也就没起疑心,只是招呼贾琮快拿手枪出来瞧。

    贾琮惊喜万分,忙伸手拿了枪在手中细瞧。这珍贵无比的枪械入手极沉,冷冰冰的枪身上镶嵌得满满的都是钻石,虽然极多余却又极华贵。

    贾琮拿着枪翻来覆去瞧了半天,爱不释手。皇上见了忙叫道:“千万小心些,别勾那个扳机,里头有子弹的,只要中了枪一定是会死透的。”

    说着,皇上又抬手招呼道:“孩儿,我没法子把你接进宫里去,如今情势又不对,恐怕有不少人想要对你不利,就我生下的那帮子畜牲也保不齐对你已经起了杀心,只要你有了这杆枪械防身我可就放心了许多。你快过来,我教你怎么用这东西。”

    贾琮闻言心中一动,抬眼望去却见皇上瞧着他的目光中满是温情关切,且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只要有人威胁到他的性命就能格杀勿论,忙就笑问道:“皇上的意思,您这是赐于我尚方宝枪,无论是谁都可以格杀勿论么?”

    皇上听了拍了拍他肩头,温言道:“不错,只要有人敢动你,你一枪打死就是,决计不能心软。有时候恐怕你一个善念一个犹豫就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听了皇上这番话,贾琮不由自主心潮激荡,只觉喉咙里发痒,眼睛发酸,不由得低头半日才拼命忍住了眼泪,哽咽道:“皇上,您如此对我……我……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才能回报……您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一定不会伤人……”

    听了贾琮这番言语,再见他垂头抹泪的可怜相儿,皇上心里又是喜欢又是心疼,忙一把揽住抚慰道:“好孩子,爹爹实在是没法子,只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宫外,一想起你来我就夜不能寐,如今好容易得了这个稀罕东西能给你防身,这不是立即就给你送过来了。你放心,这天下无论是谁,只要敢伤你直接一枪毙了就是,千万不能犹豫。前世爹爹无能,不能保你安危,这一世好容易与你重逢,我再不许有人伤你!”

    皇上这一番话说得低沉动情,传入贾琮耳中,却把他听得他豫不决,不知该不该把实情告诉这位爱子成痴的父亲。可此情此景,他既不忍心也不敢说真话。再则,就是他说了真话恐怕皇上也不肯相信,反倒把这份情荼毒了。既然他肯拿自己当亲生儿子,那自己从此以后只拿他也当做亲生父亲就是了。

    且如今细细想来,皇上又不是傻子,什么转世轮回之说终究是太过虚幻渺茫,做不得真的。他肯骗他自己相信这莫须有的事情,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弥补他自己往日巨大伤痛而已。

    换言之,贾琮不过是误打误撞成了医治皇上旧伤的药而已。

    这样想来,若是把实情全盘托出不仅大煞风景,更是太过残忍。

    且人与人之间只要是真情,到底是不是骨血又有什么干系?

第六百五十二章 震撼一枪

    皇上对贾琮爱得极深极重,甚至远甚于他的亲生子女。

    贾琮自己心里却明白,皇上爱的不是自己,却是那个早已逝去的嫡长子。

    若是再深究,他如今一厢情愿认贾琮是他投胎转世的嫡长子,又对他如此深爱,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弥补早已逝去、再也无法本弥补的一腔抱憾。

    若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不能弥补,即便是历经九死一生终于得以掌控天下,掌控天下万民生死,那又有什么意思?

    贾琮不过是命运两济,机缘巧合下被皇上选中,又无可奈何被迫承受其厚重如山的父爱罢了。他就如同是山中一只无辜的小鸟,被人强行抓了来,豢养在最珍贵的笼子里。究其原因不过是主人以前最珍爱的鸟儿死去了,他不过是替代品而已。

    可虽然如此,主人的那一份厚重的爱却是极真的,虽说这份爱若深究起来是出于自私,出于一厢情愿的自我满足,可这份爱却是真的。

    矛盾异常。

    但天下哪一段情又是能经得起深究的?

    即便是世间最伟大无私的父爱母爱,谁又敢说其中全然都是无我的付出而不求回报呢?即便是爱子胜过自己的性命,可是天下父母在爱怜稚子的同时,自己何尝又不是乐在其中?

    这天伦之乐本来已经是丰厚的补偿。

    人终究还是自私的。

    贾琮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不会傻到把事情全盘托出,除了伤人伤己,恐怕再无益处。

    想通了这节,贾琮不再纠结,反倒是伸手揽住了皇上的胳膊,亲昵万状道:“好,孩儿知道了。不过您放心,这天下真能伤我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呢,爹爹不必担忧。”

    皇上闻言更是笑得慈和温厚,从贾琮手中小心翼翼拿过枪来托在手中细细给他讲应该如何装子弹、如何卸子弹、如何开火又如何瞄准、如何射击……

    虽说贾琮对此早就熟悉,根本用不着皇上这个生手来教,可瞧着他那关切异常的眼神,一遍又一遍苦口婆心的唠叨,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嘱咐他千万要小心,千万不敢走了火伤到自己……

    那一份真挚的拳拳爱子之心还是把贾琮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当即就决定永远不会说出真相,永远都要认眼前这个须发半百的男人当父亲。不论他是皇帝也好还是乞丐也好,他心里总是认定了这个父亲,即便再为此吃遍千般苦头也不后悔。

    一时间这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的两个男人真情流露,相濡以沫,伴随着夜色渐浓,二人的温情也越来越浓,再也无法分开。

    皇上直唠唠叨叨讲了许多遍,直到眼前一片模糊,他这才惊觉夜色已深,再抬头却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点上了灯笼。

    贾琮此刻心情大好,笑嘻嘻拿着手枪笑道:“皇上老爹,你讲了这么大半天我也始终是听不大明白,不如咱们就出去当真开上一枪试试如何?”

    皇上一听贾琮称呼自己为“皇上老爹”,虽说这称呼怪异得很,可比单叫他“皇上”来得亲密了许多,不由得也是心胸为之大爽,当下便哈哈大笑道:“好呀,那有何不可,走,咱们这就试枪去!”

    二人边说便笑来到院中,此刻早已是夜色深沉,畅春园外虽然有无数侍卫把守却静悄悄不闻一丝声响。贾府众人不听动静更是个个都吓得缩在屋子里不敢吭气,连厨房里都是死气沉沉,不见一丝火星儿,不见一缕炊烟。

    贾府内一片沉寂,月色却颇为皎洁,眼前院子里高高挂起数盏红灯笼,也是静悄悄燃烧,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皇上指着其中一盏灯笼,笑对贾琮说道:“好孩子,你按我教你的法子,对着那盏灯笼开上一枪,瞧瞧会怎样?”

    贾琮闻言点头,举起枪,眯起一只眼睛,对准半空中的灯笼便扣动了扳机。

    却说碧萝极惨,躲在帐子后头一声不敢吭,一下子也不敢乱动,也不管她情愿不情愿,总是瞧着帐子外头的两个男人一会子哭一会子笑的演出了好一场父子苦情大戏。

    她先前还瞧得满心激荡偷偷跟着流眼泪,可看到后来着实有些腻烦了,也不知他们两个既然已经相认为父子了,哪里还有那么多啰嗦,哭哭笑笑得惹人难受。

    她早就浑身酸困难支,好容易见这两人出了屋子,忙就起身下了床,一扭头就往后门跑。

    谁知这丫头才跑出去没有两步,猛然就听见屋子外头一声炸雷般的巨响,紧跟着就见外头一团大火球轰然炸裂,崩得窗户纸哗啦啦乱响,把个小丫头当即唬得魂飞魄散,两条腿一软就摔倒在地上。

    院子里贾琮和皇上两人却也被这巨响吓了一大跳,再看被火药轰成了碎片的灯笼,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贾琮前世也是玩儿过枪的人,可他再也想不到这枪的为了居然有如此之大!

    一枪射出,半空中的灯笼瞬间被轰成了一个大火球,猛地窜起多高,瞬间在空中炸裂,分崩离析成成千上万朵小火球缓缓飘落。其壮美雄浑无法言喻!

    皇上也被这一枪的威力惊呆了,傻傻望着空中无数飘落的小火球咋舌不下。

    震撼未落,他随即又是狂喜:这西洋的武器如此厉害,看来贾琮安危大有保障。

    他们两个是如此,贾府里无数侍卫更惊魂,听见畅春园里的巨响,再见到半空炸裂的大火球,无数侍卫先是一呆,随即便清醒过来,忙潮水一般涌了过来,个个高喊“皇上”、“皇上”……其吼声之大脚步声之嘈杂好悬没把贾府这些人给吓死!

    头一个王夫人本就一天心神不安,猜测了千百遍也猜不出皇上究竟为何而来。直到了夜色深沉,她将将才坐在榻上歇脚,猛然听见了这声巨响,又听得满府的侍卫吼声震天,把个王夫人吓得登时脸色煞白,身子一软就从榻上滑落了下来,竟然连屎尿都控制不住,登时就拉尿了一裤子。

    贾母这时也刚刚才忍住腹饥睡着,猛然间被这惊天动静吓醒,老人家一翻身就坐起来,一把抱了在身畔不住安抚她的鸳鸯,哆哆嗦嗦问道:“丫头……好丫头……外头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第六百五十三章 元春将死(上)

    皇上与贾琮试枪,一声巨响后整个贾府都沸腾了。一片死寂的贾府被枪声彻底炸裂,无数侍卫疯一样涌向畅春园,贾府上千家眷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胆小的只被吓得心口狂跳,脑子嗡嗡乱响,嘴里发发干,白眼儿一翻就昏厥了过去。

    那些个胆子大的,历经过变故的,如贾母等人,也是吓得不轻,浑身哆嗦成了一团。

    这场狂潮的制造者,贾琮公子本人也被惊呆了,没想到这原始的枪械杀伤力如此惊人。若是这一枪射在人身上,那杀伤力……恐怕能把人立刻轰成渣渣……

    不可想象!

    皇上也是又惊又喜,目瞪口呆。两人正抬头瞧着漫天飞舞的小火球缓缓飞落,畅春园院门儿却轰然一声大响被人给撞开了。

    二人又吓了一跳,一扭头就见无数侍卫洪水一般涌入。

    贾琮吃了一惊,皇上却眉头深皱,一挥手喝道:“给朕滚出去!”

    一众侍卫见了皇上安然无恙且又见皇上发了怒,众人忙掉头就往外冲。

    门外的侍卫不知院子里的状况,正飞速往里拥挤,谁知拍头的侍卫已经向后猛退了出来。这一进一退,两股人流狠狠撞击在一起,登时无数人被挤得横飞出去,更不知有多少人被挤压得哭爹喊娘,差点儿就性命不保。

    听了这一场喧闹声,皇上更是大怒,才要呵斥却听贾琮笑道:“皇上老爹,您的这些个侍卫衷心得很呢,您该开心才是,又生气做甚么?”

    皇上听了贾琮这番话,再听贾琮又称呼他为老爹,虽然这称呼有些鄙陋却更觉亲昵,当下转怒为喜,哈哈笑骂道:“什么衷心不衷心的,一群废物,哈哈哈……”

    贾琮扭头见了众侍卫狼狈不堪,当下也是哈哈一笑,掉头问道:“皇上,眼见天也黑透了,您肚子饿不饿,我叫人给您熬点子粥还是煮碗面吃?”

    听贾琮这么一说,这位皇上老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个时辰没进食,肚子里委实饿得慌了,当下便点头回道:“叫人下碗面来吃吧,不想喝粥。”

    贾琮听了忙就冲着屋子大叫碧萝。可怜这小丫头惊魂未定,好容易才扶着墙站起来就听贾琮叫,忙一咬牙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皇上不知屋子里居然还有个小丫头子,登时想起自己这一下午又哭又闹地折腾,恐怕都被这丫头瞧在眼里了,登时颇为尴尬,怒火将生。

    贾琮一眼瞄在眼中忙先呵斥碧萝道:“你这丫头太懒了,是不是又偷偷睡了一天?还不快去煮面去,若是饿坏了我爹爹,我罚你三天三夜不许睡觉!”

    说罢又扭头对皇帝笑道:“爹爹,我这个小丫头懒得很,每天一有空儿就是睡懒觉,怎么也睡不醒的。要不是看她生得可人,对我又是衷心耿耿,我早就换了她了……”

    皇上被贾琮这一声爹爹叫得心里舒坦,龙心大悦,当下也不再计较,只装做信了贾琮的鬼话,瞪眼也呵斥碧萝道:“你这丫头要小心,既然琮儿说你不错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若是你胆敢不好生伺候,我可有的是法子收拾你,听见了么?”

    皇上威严,这一顿斥责把碧萝更是吓得浑身冒冷汗,哆嗦个不住,忙跪下磕头不已,只说知道了。皇上这才又训斥道:“好了,快去下面,若是饿坏了琮儿我再和你算账呢!”

    碧萝忙扣头而去。

    须臾,贾府畅春园的小厨房里终于冒出第一缕炊烟。不久,小丫头碧萝端了两碗面战战兢兢放在皇上与贾琮这父子二人面前。

    二人这时候早就饿得狠了,见了香气扑鼻的面早就忍耐不住,当下也不多多话抓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面极香,面条劲道,面汤更是香气四溢,里头飘着菌子、鸡肉。二人吃在嘴里虽然微觉异样,可实在是饿急了,还来不及品出究竟是怎么异样,碗里的面就见了底,只剩下些许残汤。

    碧萝站在一旁低垂着头胆战心惊,等见二人吃得香甜,这才稍稍有些放心。可一转念间却又想起自己一时匆忙竟然忘记了放盐,登时又吓了一大跳,好在眼前这一老一小只顾低头呼噜呼噜吸面,似乎并为觉出异样,她这才稍稍放心。

    须臾,面尽。

    碧萝这才忙又跪在地上小声儿问道:“皇上,少爷,奴婢再去煮一碗?”

    皇上此刻吃得浑身冒热气,满头都是汗珠儿,他一面擦嘴一面笑赞道:“不错,怪不得琮儿喜欢你,这碗面果然做得不错,甚香,朕吃得很饱,倒是不能再用了。”

    说罢又扭头问贾琮:“琮儿,你饱了没有,要不要叫这丫头再去给你下一碗面来?”

    贾琮听了也忙摆手,皇上这才掉头吩咐:“罢了,端下去吧,不用了。”

    碧萝这才忙收拾了空碗,飞快退了出去,直等进了厨房这才吓得瘫坐在地上巨喘不已。

    屋子里皇上见小丫头出去了,又抬头望了望窗外沉沉夜色,不禁怅然道:“琮儿,夜色又深了,爹爹可是该走了。”

    贾琮猛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竟然也生出许多不舍来,定定望着皇上叹息道:“爹爹,虽说我和爹爹相隔不远,可是要见您一面也是不容易。即便是见了,可又觉时光太匆匆。也不知什么时候咱们两人才能多待一会子……”

    皇上见贾琮言语神态间当真是对自己流恋,不由得更是喜之不尽,瞧着贾琮的目光中尽是宠溺。伸手揉了揉贾琮的发顶便笑道:“好孩子,你自己一个人在外头千万小心些,那把枪要随身携带,一刻也不许离身的,那可是保命防身的东西,万万记得对人不许慈悲,你记得了么?”

    贾琮忙点头,可皇上还是不放心,又絮絮叨叨嘱咐了十来遍。此刻的皇上哪里还有一点儿上位者的无尽威严,全然就是一个痴爱儿女的老母亲模样。

    嘱咐到后来,连他也觉得自己啰嗦,忍不住笑了出来。

    贾琮却是满心感动,眼中泪花飘飘,一把抱住皇上,贴在他身旁笑道:“爹爹,您说的我都记下了,不为别人就为了爹爹,我也一定不能出事儿呢。”

    见贾琮与自己如此亲昵,皇上更是爱子之心泛滥,反手搂着贾琮道:“好孩儿,我还有一件事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呢……”

第六百五十四章 元春将死(下)

    分离在即,这父子两人依依惜别。皇上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又停下脚步转头犹豫道:“还有一件事儿,我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贾琮闻言便笑道:“咱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您尽管说就是。”

    皇上听了却又皱眉沉默了片刻,这才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道:“贾元春……她……她……”

    眼见皇上似乎是难以启齿,贾琮满心里都是疑惑,忙就追问道:“怎么了,贾元春怎么了,她不是一直在宫中默默无闻忍辱负重,她又能怎样?”

    可贾琮越是追问,皇上似乎越是无法言语,纠结了许久才低声开口道:“她腹内已经有了朕的……骨血……”

    “噢……噢……嗯……”

    贾琮听了这个消息不由得略略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盯着皇上看了两眼,见他也颇为尴尬,忙就把头扭向一边,低声说道:“这……这是……是……喜事儿……皇上又要添丁进口了……是……喜事儿……”

    虽然嘴里这么说,贾琮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别扭:

    贾元春是他堂姐,她的孩子该叫自己舅舅。可孩子的亲生父亲却认自己是儿子,从这边论起来那孩子又应该叫自己哥哥……

    这有点子太乱了……

    况且皇上不是早就以为自己是他转世轮回的嫡长子么,怎么又和贾元春……

    乱七八糟!

    贾琮当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偏偏皇上又开口说道:“我不过是看她与你同出一府,这才召她侍寝,谁知……”

    更是乱七八糟!

    贾琮彻底无言。可皇上要召自己的妃子陪寝,这似乎并没有什么错。

    元春身为妃子,去陪皇上更是理所应当。

    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错,可为什么想起来就那么怪异,那么叫人无法认同?

    若是孩子到时候当真出生了,又该叫自己什么?

    舅舅?还是哥哥?

    贾琮一时也纠结起来,可转念间又想到自己这一辈子是决计不可能和皇家搅和到一起去的,那孩子即便是生下来了也恐怕也不会认得自己,如此一想倒是自己多虑了。再则自己与贾元春又并非亲姐弟,且二人相处不睦,往后自然也不会相见相处,她无论和谁生孩子就更与自己无干了。

    相通了这一节,贾琮烦恼全无,当即便笑道:“皇上,我该恭喜皇上才是,人多是福,您老人家儿孙满堂,尽享天伦,那才真真叫好呢……”

    贾琮话没说完就见皇上脸色阴沉,冷笑了一声便咬牙切齿骂道:“这个贱人,她倒是打得如意算盘,我是不会叫她把孩子生下来的,她不配为人,更不配为人母亲!我现在先留她一条贱命,只等逆贼一旦有所行动,便先把贾元春这贱人的尸首送过去!!!”

    皇上面目狰狞,咬牙切齿说出这番话来,把贾琮吓得脸色大变,忙就问道:“皇上……为……为什么……贾元春她……她……到底怎么了……”

    一见贾琮被自己凶狠恶毒的模样惊着了,皇上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尽力叫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慈爱些。可他心中着实恼怒,如此强忍叫人看了更是害怕。

    只听他极力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说道:“这个贱人,她,不识好歹,居然和东宫沆瀣一气,要一同谋害朕!!!”

    贾琮听了更是吃惊,失声叫道:“怎么会,她不是久居深宫,怎么能和那起子反叛纠结在一起?是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皇上听了更是生气,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拳捣在雕花门扇上,低声嘶吼道:“这贱人,我不过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对她优待,许她每月接家人入宫相见,她竟然敢如此对我,当真是罪不可赦!”

    听皇上如此说,贾琮当即就明白了,想来必定是王夫人一力撺掇,不知怎样央求、甚至是威胁贾元春,她这才答应了母亲,恐怕是等到时候东宫起兵叛乱之际,她要做内应,甚至是就亲自动手谋害皇上也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这里,贾琮顿时吓得小脸儿煞白,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若是当真如此,贾元春便再有十条命也活不了的。

    见贾琮吓成这样儿,皇上却又低声抚慰他道:“乖乖吾儿,你不用怕。虽说你也姓贾,可你是爹爹的亲生骨肉,不过是投胎到他们家里来罢了你与他们并无干系!再则你那名义上的贾赦老爹与这事儿并无干系,且我也叫人细细查过了,这贾赦虽说昏庸好色却自来也没有和东宫来往过。倒是贾政这一干人,明里是我的臣子,私下却暗怀不轨之心,早就和东宫来往极密,哼哼,若不是顾忌着你的面子,我早就把他们一个个都杀干净了!”

    皇上虽说是在安抚贾琮,可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目露凶光,全然就是一头愤怒的猛兽,正准备择人而噬,叫人一见就忍不住心底发寒。

    贾琮自然知道皇上说的句句是真,当下就连一句想为贾政等人辩解的话也说不出了,只能呆呆望着皇上,满眼都是惊恐。

    皇上见了他这神情不由得就有些心疼,忙拍了拍他肩膀,强笑道:“傻孩子,你怕什么,等爹爹把他们都清理干净了,这贾府还不是你的?到时候你就是一家之主!等再过几年你大些了,爹爹就给你封王封爵,叫你这一辈子都富贵荣华逍遥自在,可好么?”

    贾琮听了这话只得微微一笑,心里突然间说不出的厌恶烦躁。

    许多年前,贾府的先祖们恐怕也是如此深得皇上喜爱,这才有了今日显赫风光的天下第一贾,可这才不过几代,贾府便沦落到要被满门抄斩的地步!

    自己如今正正受皇宠,亦是同样的风光无限。可是自己的儿子呢,孙子呢……谁知他们又能兴旺几代?自己不过是踏又入了贾府衰败兴盛的再一次轮回。

    想到这些,小小年纪的贾琮突然就感觉说不出的疲惫与厌倦。

    他不想再次钻进这恐怖的轮回之中,一点儿也不想。他只希望自己能与黛玉姑娘白首偕老,一世逍遥。

    眼前的这一场大富贵,他只想躲得越远越好。可这又怎么可能,自从他穿入贾琮身子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要沦陷于权利争夺,不死不休!

第六百五十五章 威压

    王夫人糊涂得很,为了能继续掌控贾府,为了宝玉能承袭官爵,竟然与东宫私下密会,为其日后谋反捐钱捐物,更甚至于和宫中的贾元春密谋,嘱咐她与东宫里应外合,一齐共成大事。

    贾元春是否答应不得而知,皇上却知道了。王夫人这败家的老娘们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在宫里商量这种灭族大事,也算是不要命至极。

    贾琮一听皇上说了这事儿出来,当即便傻了眼,知道贾元春这一回是死定了,不管她是当真答应了也还,还是没答应也罢,这一次是再也没法儿救的。且以皇上的多疑,如今谁敢为元春求情谁不逃不过个死字。

    方才听说贾元春将将怀了龙种,而皇上居然连这个孩子也不肯留,可见已经恨贾元春、恨贾府恨到了什么地步。

    王夫人,这个自以为精明能干的败家老娘们,这一次是真真亲手把贾府、把她的亲生女儿给害死了!

    贾琮越想越是恼怒害怕,脸色难看异常,恨不得立即就跑去先掐死这个丧门星。

    皇上在一旁见了他脸色难看异常,登时就会错了意,还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担心,忙就低声抚慰道:“好孩子,你不用为爹爹担忧。爹爹自从上位第一日开始就知道会有今日,因此早就着手准备了,如今就算当真和东宫闹起来,也不一定就是我输,你放心就是!要不然你趁着京城还没乱起来,现在就出去躲躲,等日后事情过了再回来……”

    不等皇上把话说完,贾琮便连忙摇头:“不,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京城呆着,若是日后果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也要陪在爹爹您身边……”

    话未说完,贾琮顿觉此话不吉利,忙向低声狠狠“啐”了几口骂道:“呸!呸!呸!爹爹您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皇上见贾琮如此,心中不禁大为感动,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是,我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事儿没经历过,怎么会怕了他们这些宵小之辈!”

    说罢,皇上也不再多言,只怕再待下去又不知要耗多久才能出得去,更怕又忍不住要掉眼泪。

    贾琮此刻听了贾元春的事儿也是心里烦乱得很,也不想多留皇上,当即便送这位君主出了畅春园。

    把贾府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一见是皇上出来了,忙都无声跪了一地,众人都把脸紧紧贴在地面,没一个敢出一声儿,更没人敢抬头窥视。

    贾琮陪着皇上走了半日,一路见到这些个恭顺异常的侍卫,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做皇上,就这权势威严也太过诱惑。就他跟着走了一路都不由得暗暗叫爽。

    一时送皇上出了贾府,早就有数十个太监围拢过来,其中两个小太监忙就趴在马车跟前,叫皇上踩着后背上了马车,这时那些个太监才齐声高呼:“起驾回宫!”

    这数十人声音尖锐不用说,更难得的是这几十人纵声高呼竟然宛若一人,声音极其高亢,似乎整个儿京城都能听见相似。

    众太监喊声才落,无数侍卫忽然又齐声高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无数人拼了力喊出来,声音更是震撼,那声浪几乎不曾把贾府都给震塌了。

    贾琮措不及防,登时被这高呼声震得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若不是那些个太监手疾眼快扶住了,他定然要被吓瘫在地上。

    即便如此,他两只耳朵连同脑子里也是嗡嗡乱响,不知过了多久才舒服了些。

    皇上启程在即,他心里着实是舍不得同贾琮分离,忙又掀开车帘子嘱咐道:“琮儿,千万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万万不可心慈手软,你即便是把天王老子杀了我也能给你顶着,可万万不敢叫旁人伤了你!”

    贾琮听了一时心里感动,却说不出话来,且还被方才的呼喊声吓得手足酸软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儿点头,眼里早已经是泪光闪闪。

    皇上见了他这样儿,也只得自己这一走又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宫与贾琮相见,一时也是红了眼睛,忙挥了挥手就放下了车帘子。

    一声惊天的甩鞭声在京城炸裂,车轮声隆隆,数十匹骏马拉着皇上转眼就去得远了。

    马匹跑得快,一干侍卫行动却也丝毫不慢,众人鱼贯而出,快如骏马。

    贾琮生怕被这些个侍卫给撞坏了,更怕被他们手中亮闪闪的兵刃给误伤了,只能紧紧贴着墙根,眼见众人在黑暗中飞速闪过。

    这一次皇上带到贾府的侍卫少说也有上千,耗了将近一顿饭的功夫才全部跑出了贾府,空留下一座庞大的府邸和贾府一干老弱妇孺。

    贾琮被众人威势所震,直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这才慢慢缓过神儿来,扶着贾府又高又厚的墙缓步走回去。

    此刻贾府更觉一片死寂,连灯笼瞧着都是暗淡异常。贾琮此刻心里烦乱得很,除了黛玉,他也懒待再理会旁人。因此他索性也没回畅春园,反倒是先进了大观园,在一片暗淡中寻清了道路,先就往潇湘馆去了。

    大观园里此刻更是清净得叫人害怕异常,寒风四起,吹得满园子的灯笼乱晃个不住,把个大观园照得倒如同人间鬼域相似。

    好容易到了潇湘馆,贾琮敲了半日的门,这才有小丫头子实在忍不住,哆哆嗦嗦问道:“外头是哪一个在敲门?我们这里是女眷内宅,并无男子,如今夜深了,倒是不便开门,有什么事儿还是明日再来吧……”

    贾琮听里头的小丫头子吓成这样儿,又是好笑又是担忧黛玉,忙就大声喊道:“我不是别个,我是贾琮,还不快开门么?”

    偏那小丫头子吓坏了,全然没有听见贾琮说了些个什么,害得贾琮直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这才把紫娟给吵了出来。紫娟悄悄趴在院门门口仔细听了听,待分辨出外头果然是贾琮,这才忙开了院儿门请贾琮进来,一面忙又解释道:“少爷,实在是对不住,这小丫头子胆小得很,偏又是没见过少爷的,没听出来是少爷的声音,这才叫少爷冻着了,少爷别怪……”

第六百五十六章 去意

    贾琮好容易敲开了潇湘馆的大门,也来不及怪罪小丫头开晚了门,也来不及听紫娟解释,忙就往屋子里冲,一行急匆匆问道:“姐姐呢,她睡下了没有,可吓着了么?”

    他嘴里问着,可也等不得紫娟回话,忙一头就扎进了黛玉的屋子。紫娟也忙吩咐小丫头子快闩好房门,扭头也跟着就进来了。

    贾琮一进屋却见屋内烛光盈盈,黛玉正斜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子不知什么书在瞧呢。

    一见是贾琮来了,黛玉登时又惊又喜,忙就把手里的书扔在一旁,一翻身坐起来急急问的:“好琮儿,你可是来了,你可没出什么事儿吧。今日这贾府被皇上带兵围了整整一天,我生怕是你闯了什么祸,几次三番要出去瞧你呢,可是那些个人守着大观园院门儿不许放一个人出去,可是几乎不成把我给唬死!!!”

    黛玉一行说一行就想起这一日所受的煎熬,再加上此刻终于得见贾琮的欢喜,一时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拉了贾琮的袖子就哀哀痛哭流涕起来。

    贾琮见了黛玉这样儿更是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劝了几句,终还是忍不住一把搂了黛玉在怀,一边轻轻拍她的后背,一边就低声抚慰道:“傻子,我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皇上今日疯了,带了这许多人来贾府瞧我,再无别事儿的,放心!”

    林黛玉此刻见了贾琮,心中欢喜异常,早就把这一日的愁闷担忧忘了,只剩下欢喜鼓舞了。二人这里又说了一会话贾琮见夜色更浓,忙就起身告辞。

    黛玉见他要走,心里虽万般不舍,可也知道如今已是深夜,再多留贾琮在自己这里多有不便。且如今贾府众人都在暗地里嚼舌根呢,若是再叫她们知道了不知又要编排出什么话来呢。

    贾琮这里见了黛玉那万般不舍委屈的目光,登时什么都明白了,忙就小声儿伏在她耳边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的不舍,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和你说,你先好歹再忍耐几日,等再过些日子咱们就搬去新院子里去住去,咱们再也不用分开了,如何?”

    黛玉一听忙就点头不迭,两眼儿又是眼泪汪汪,小声儿自言自语道:“琮儿,你每次都是说快了,再过些日子咱们就离开这里,可究竟哪一日才能离开这里?你不知住在这里可有多煎熬,每一日我都是强打着精神过日子,真不知还要多久我才能真正开心快活地活着……”

    黛玉满腹委屈,眼泪在美目之中滚来滚去,可她怕自己哭了贾琮又要难受,因此紧紧咬着嘴唇,苦苦忍着不肯叫眼泪落下来。

    贾琮一眼望见她这副既委屈又倔强的样子,心里、脑子里登时轰然作响,一时幡然醒悟:

    黛玉在贾府日夜煎熬、百般苦楚,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每一次相见都满含希望,希望自己能带她挣脱桎梏,远离贾府这座吃人的牢笼,可自己却一次次叫她失望,叫她绝望。

    每一次,他都许诺说再过些日子,再过些日子就要带她离开……这一次次推脱敷衍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难道非要等到黛玉耗尽了精神,非要等到她香消玉殒的那一日才肯下定决心么?

    如果当真等到了那一日,伊人又如何还魂?

    贾琮越想越是害怕,冷汗瞬时湿透了衣衫。再抬头看看黛玉,只见淡淡烛光下,黛玉美貌几近虚幻,似乎如同梦中的仙子一般,伸手似已不可及。

    如今荣国府大错已铸成,再无回头路,也不知哪一日就灰飞烟灭。若是自己再这么拖下去,那么天涯海角又能何处去寻黛玉?

    难道非要等到那一日自己才肯下决心么?

    这么一想,贾琮心里更是害怕,他瞪大了眼睛,满心惊惧,缓缓伸出手去,恐怕再也无法碰触到活生生的美黛玉。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触手处是黛玉冰冰凉的纤纤素手。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胆小了,都是我的错,咱们明日一大早明日一大早就走!我要带着姐姐离开这个人吃人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贾琮咬牙切齿,死死抓着黛玉的手再也不肯松开,生怕一撒手黛玉就再也无处寻觅了。

    “当真,当真么,你说的可是真的,当真不骗我么?”

    黛玉大喜,眼泪滚滚而出。

    她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忙拉了贾琮的手,一遍又一遍询问。

    “真的,真的,自然是真的!明日一早,明日一大早咱们就走!”

    贾琮一把拥黛玉入怀,言语哽咽。黛玉此刻早就泪珠汹涌,哭得浑身颤抖。

    贾琮见了愈发心疼,心里自责万分:就是因为自己一次次敷衍,始终不敢带她离开,叫她一次次失望,这时候才能如此狂喜!

    贾琮越想越觉得对不起黛玉,越发搂着她哽咽难言:“姐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叫姐姐平白受了这许多委屈……”

    紫娟在一旁听贾琮忽然答应明日就要离开贾府,当下也是欣喜若狂,忙也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不断追问:“当真么,当真么,少爷说得可是真的么,少爷当真不骗人么……”

    连紫娟都是如此,贾琮越发自责,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强笑道:“自然,自然是真的,姐姐把宅子都已经买好了,咱们做甚么还要住在这鬼地方,以前都是我不好,平白叫姐姐多受了许多委屈,往后再也不会啦!”

    紫娟听了他这一番话更是喜极而泣,呆呆站在原地掩面而泣,一时欢喜一时又怕这不过是一场梦。

    正这时候,雪雁突然掀帘子走了进来,一见这三人站着又哭又笑,一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吓得小丫头忙就一把扯了紫娟的袖子问道:“姐姐,好姐姐,我去趟茅房的功夫儿,这是又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成?你们一个个都在哭什么?”

    紫娟听她说话难听,当下忍不住便瞪了她一眼流着眼泪嗔怪道:“你这丫头,说了你多少遍,你还尽管只是这样,说话也没个遮拦,也不怕人笑话!我和你说,往后你跟着姑娘一定要事事小心谨慎,我不在你们跟前,你千万要看好了姑娘!”

第六百五十七章 查夜(上)

    雪雁一进门便被紫娟拉着一通嘱咐,当下把个小丫头听得云里雾里,扯便问道:“姑奶奶,你这说的都是些个什么和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明白?自来就是你伺候姑娘的,如今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嫁人去了,不要我和姑娘了不成?”

    贾琮和黛玉在一旁听了紫娟说这话也都是疑心大起,黛玉忙就先拉着紫娟的手哭问道:“好姐姐,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紫娟听了更是心里难受,拉着黛玉便落泪哽咽道:“好姑娘,你还不知道我的心么?我巴不得一辈子都和你在一处呢!可我是贾府的人,卖身契都在贾府,如今眼看姑娘要去了,我就一万个想陪着姑娘恐怕也不能够了……”

    黛玉一听登时急得流泪道:“好姐姐,我是再也离不得你的!若是你不能陪着我,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

    贾琮见状也忙拉着紫娟笑道:“姐姐,这算什么难事儿,咱们去和老太太一说,老太太心疼林姐姐,且你又和她好了这么些年,最是知道林姐姐的饮食起居,老太太就是为了林姐姐,也不会强留下你的,况且姐姐你在这府里也没个什么牵挂,自然是和我们一起走……”

    雪雁直听到这里才听明白原来黛玉、贾琮并紫娟三人是在商量着要离开贾府,当下可把个小丫头高兴得一蹦数尺高,拍手笑道:“怎么,咱们少爷今日终于肯答应带咱们脱离苦海了么?阿弥陀佛,少爷您今日这是怎么肯大发慈悲了?你不知道,我们姑娘日日夜夜因为这事儿愁肠百结,不知道偷偷流了多少眼泪,今日您总算是答应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开眼……”

    小丫头雪雁天真坦诚,她既然这么说,看来黛玉平素的确是为此万般苦恼,不知更曾经流了多少眼泪。思及此,贾琮更是万般自责,暗骂自己只顾着自己,却从没替黛玉好好着想过。他登时后悔万分,忙就拉了黛玉道歉道:“好姐姐,都是我的不好,叫姐姐如此苦恼伤心,咱们这就收拾收拾,我现在就去回了老太太去,咱们明日一大早就走!”

    说罢,又转头对紫娟道:“紫娟姐姐,你放心,你和姐姐情同姐妹,我们就去哪里也要和你在一起的,除非你哪一日当真觅得了好归宿,找到了好人家,那时候你想走就走,我们绝不强留,可现在却是不行的。”

    紫娟一听登时大喜,可随即又愁眉苦脸道:“少爷,我这一辈子自然是想跟定了林姑娘的,除非是你们厌弃了我,那我再走也不迟,至于什么找不找人家的话再也不用提,我这一辈子是决计不嫁人的……”

    贾琮不等她说完便笑道:“姐姐,你先别把话都说得太满了。如今你是没有碰上好男人呢,若是哪一日缘分来了,你有了意中人,那时候还不知要怎样闹着要去嫁人呢……”

    一句话未说完,紫娟登时羞得满脸通红,瞪着眼作势要动手,贾琮忙一吐舌头就往外跑,一面又回头嘱咐道:“好姐姐,你们等着我,我这就去和老太太说去,你们先收拾东西……”

    众人忙就答应了,黛玉这里见贾琮终于答应她要离开贾府,心里乐意至极,可才高兴了没一会子,不过是贾琮才将将出了潇湘馆的大门,她却又伤心起来,不由得流眼泪道:“外祖母带我至亲至厚,比对她那几个亲孙女还要亲些,况且如今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我母亲又去世得早,她老人家身边儿正缺个可靠的人伺候呢,我倒转身走了,这叫我怎么忍心呢,莫不如还是再等等再说……”

    她一行说一行掉眼泪一行又扭头招呼雪雁快着些去把贾琮撵回来,这离府的事儿再缓缓再说。

    雪雁听了倒是一愣,可经不住黛玉连声催促,忙就扭头要往门外跑却又被紫娟叫住了。

    紫娟一手拉着雪雁一手拉着黛玉便劝道:

    “好姑娘,你的心思我明白,可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老太太就对姑娘再亲再好,这里也毕竟是贾府,不是林家,更不是姑娘的落脚之地。况且这府里上千人,除了老太太真真心疼可怜姑娘,旁人又是怎样一副嘴脸,姑娘还不清楚么?旁人不说,就这府里的太太就视姑娘如眼中钉肉中刺呢。若是依着我说,姑娘现在趁着老太太还明白,赶紧就和这个贾府撇清了干系还好些,若是再拖到老太太没了的那一日,好多事儿可就说不清楚了,贾府里的这些个奶奶太太们不知还要怎么折磨榨取姑娘一把才肯放过你。再则,就依着这些人的脾性,就当真害了姑娘可也说不准呢。”

    黛玉听紫娟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一时间又犹豫起来,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办才好。

    紫娟与雪雁见了黛玉如此为难,一时忙又安慰起她来。

    这三人正说话呢,猛然就听见院子里大门被人推开了,紧接着就听有数人在院子里大声问道:“林姑娘可躺下了没有,我们奉太太的命特意前来查夜搜东西的,快开了门……”

    三人一听登时就愣住了,不知这大半夜的究竟是要闹腾甚么,更不知这是要搜查什么东西。这里正要回话呢,就见帘子一动,原来却是王熙凤领头带着几个婆子丫鬟闯进来了。

    黛玉一见忙就问道:“凤姐姐,这又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凤姐听问,忙就先一把搂了黛玉在怀里安慰道:“好妹妹,不打紧,不过是咱们府里丢了一件儿要紧的东西,这不是怕大家浑赖,干脆大家一齐搜一搜,好去了嫌疑……”

    一面说,那王熙凤一面就回头吩咐她身后一个婆子道:“周姐姐,既然你老人家奉了太太的命前来搜查,那可要细细搜搜,若是没搜到东西到时候可难见太太!”

    那婆子一听当即便点头答应道:“好,既然是太太吩咐过了,老婆子我自然是要细细搜检一番,再也落不下什么的。”

    说罢,那婆子便一挥手对身后十数个婆子丫鬟吩咐道:“还不快细细去搜捡去,都仔细着点儿,别落了什么东西才是。”

    一众丫鬟婆子听了忙都轰然答应了,当即便要去翻箱倒柜搜查东西。

    黛玉一见便急了,忙就问道:“是谁叫你们来搜我的东西来的?我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都是我父亲母亲留给我的,你们不能随便动!”

第六百五十八章 查夜(下)

    深更半夜,王熙凤带着一群人闯进了潇湘馆,公然叫嚣着要翻检黛玉的东西。

    黛玉当下就急了,忙就叫道:“我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父亲母亲留于我的,于你们贾府并无关系,你们怎么能随意乱动?”

    王熙凤见黛玉不许,忙笑着一把搂了黛玉,笑吟吟劝道:“好妹妹,你先别急,听我说,这一次不单单是你,就咱们府里所有人的东西都要查验的。你也别多心,这次不过是因为咱们府里如今丢失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加之那些个小丫头子又都不肯认,相互浑赖,所以太太这才派她们几个过来,大家都细细搜一搜,也好洗清了妹妹的嫌疑……”

    黛玉不等她说完便皱眉愤慨道:“怎地,难道我在你们眼中居然就是个贼不成么?你们贾府的东西自己不看好了如今,如今一丢了就是我们偷的不成?”

    王熙凤见黛玉生气了,忙又搂着她低声哄劝,一面又向众人使眼色,示意众人快些动手。

    紫娟一见王熙凤不顾黛玉阻拦还叫众人动手,忙就起身挡在柜子前不许众人动,一面又皱眉叫道:“这里都是林姑娘的东西,都是从林家带来的,都是姑娘父母留给她的遗物,你们谁也不许动……”

    可这一群人连黛玉都不在意,更何况是个紫娟了。当即便有几个婆子死活拉开了紫娟,又有几个便要伸手去开柜子。

    雪雁这里见了忙就扑过去阻拦,可她年幼力微,人还没到跟前呢就被一个婆子拦腰抱住,一把就掼在地上,当即疼得雪雁呲牙咧嘴,再一看却是把鼻子膝盖都磕破了,流了满身的血。

    黛玉一见更是心疼着急,忙一把推开凤姐儿就去扶雪雁,一面恨恨叫道:“你们这是做甚么,难道是土匪强盗不成?是谁叫你们过来搜我的东西的,我这就去找她去!”

    原来王熙凤带的这几个婆子丫鬟,第一个就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这婆娘自来很是受王夫人看重,平日里大事儿小事儿都放心叫她去做,因此这婆子一贯嚣张威风惯了的,加之王夫人厌恶林黛玉,她自然也跟着第一个就瞧不上黛玉。

    如今听黛玉问起,这周瑞家的当即便冷笑着回道:“林姑娘,自然是上头老太太、太太们吩咐下来的,要不然我们也不能这样大大咧咧的就来搜捡姑娘的东西!别人倒也罢了,都是咱们贾家实实在在的主子,她们所有的东西自然也都是贾家的,自家人翻自家人的东西也没那个道理。如今只有林姑娘是个外人,自然就是要从林姑娘这里搜起了。姑娘肯也罢,不肯也罢,横竖于我无干,姑娘且去问太太并老太太去!”

    说罢,周瑞家的再也不拿正眼儿瞧黛玉,一挥手就指挥着众人要去强行翻柜子。

    林家巨富,黛玉又是林家唯一独女,因此她父亲林如海去世前委实给黛玉带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宝贝,有些就连贾府中人也是没见过、拿不出的。除了贾琮,林黛玉也从未示以外人。如今若是被这些婆子翻出来,那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因此,黛玉大急,哭着就要去拦众人,不想却被王熙凤一把搂住了连声哄劝道:“好妹妹,这都是老太太、太太吩咐下来的。你也知道今日连皇上都带重兵来了咱们府上,老太太并太太深怕有人陷害咱们,把咱们家不该有的东西私自夹带进来,到时候若是叫外人搜去了那可是死罪!再则,太太说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妹妹年纪幼小,怎么知道人心鬼域,就妹妹身边这么些个丫鬟婆子,你又知道哪个是好的,哪个又是外人派来的奸细?若是她们当真藏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到时候当真被外人再翻出来,那不是真真害了妹妹么?因此老太太并太太这才要大家严查。妹妹你也别多心,不只是妹妹这里,就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连带宝玉那里,老太太、太太自己屋子里也都是要细细搜捡一番的,妹妹千万别多心!”

    一面说,王熙凤一面又使眼色叫众人动手。

    屋子里一众婆子丫鬟见黛玉此刻满脸是泪,都忍不住心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周瑞家的见了登时便怒喝道:“你们都是死人么,怎么还不快点子动手,还等着太太奶奶们亲自动手不成?”

    这周瑞家的平日仗着王夫人倚重,甚是会作威作福,对众人从没有一个好脸色的,且一怒就要动手打人,下手又极狠,因此没人不怕她的。听了她这一声怒斥,众人吓得一哆嗦,忙就要去开柜子搜捡。

    周瑞家的见她言出如山,众人无一敢违拗,心里万分得意,当即便“嗤”地冷笑了一声,嘲讽道:“你们连老太太、太太的命令都敢违抗,可不是想死么?你们都给我心里放明白些,这些年你们在我府里头白吃白住了多久,怎么连搜一搜东西都不肯了?人穷志短,这句老话再也没错的,哪里就那么矫情起来,还真拿自己当千金大小姐了不成,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这番话夹枪带棒,句句直刺黛玉,当即黛玉又羞又气,登时一口血便喷了出来,随即身子一软便昏倒在地上……

    王熙凤此时正搂着黛玉呢,忽然只觉两手一沉,她一个没抱住便把黛玉直摔倒在地上,这下可把王熙凤吓了一大跳,忙就俯身去查看,一面又仰头埋怨周瑞家的道:“周姐姐,你要搜就搜,说这一车不咸不淡的话来做甚么?你看如今可怎么才好,若是老太太知道了不依,你到时候去回去,我是不管的……”

    她一面说一面忙去摇黛玉。周瑞家的见黛玉昏倒也是吓了一大跳,忙蹲在地上伸手探了探鼻息,只觉黛玉气息如常,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奶奶,没事儿,她好着呢,恐怕是怕咱们搜出什么见不得人来的东西,这才装死吓人罢了。”

    紫娟雪雁二人见黛玉吐血昏厥过去,忙双双扑过来查看,雪雁听周瑞家的出言不逊先就急了,骂道:“你放屁,明明是你把我们姑娘给气得吐血昏过去了,你反倒来诬陷人呢,你们贾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值钱东西,也值得我们一看么!你快滚开些!”

    那周瑞家的自以为是贾府主子外的第一人,如今被这小丫头给骂得狗血淋头,当即气得面皮紫涨,一把薅了雪雁的头发就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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