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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楼大玩家     红楼发家致富史txt下载     红楼发家致富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四章 提亲

    邢氏夫人如今活得扬眉吐气,一不缺钱二又有了地位,因此紧跟着情感也越发丰富了起来,不仅视贾琮为亲子,就见了可怜人也有底气可怜一二。

    人性并非一成不变,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自己还忍饥挨冻,怎么会有心思关心旁人的死活?可一朝若是翻身做了人上人,自然也就有了余地去关爱旁人。

    邢氏夫人便是如此。

    她一见薛蝌生得即好又机灵,更加上又听说过这孩子身世可怜可疼,因此便动了心思。再被贾琮在旁边一推,更是当下便要认薛蝌当儿子。

    薛蝌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一来这对邢夫人的确感觉甚是亲昵;再则还有贾琮呢,他肯认邢氏为母亲,一多半是冲着贾琮去的。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怪不得薛蝌势利。

    当下皆大欢喜,邢氏夫人见薛蝌跪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叫着母亲,心里乐得开了花,当即便是一叠声‘好儿’、‘乖儿’叫个不停。

    贾琮在一旁自然也是开心。原本他记得薛蝌似乎是尤王夫人做媒人,定下了邢夫人的侄女儿邢蚰烟为妻的,可如今看来似乎这件事情并未成行,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或许是因为他突然横穿,加剧了邢、王二位夫人的矛盾,搅得二人大打出手,因此才坏了这场好姻缘么?

    若是当真如此,那他可真是千古罪人了。

    要知道原著红楼梦中少有的几对好夫妻里,薛蝌和邢蚰烟绝对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里,贾琮越发有些不安,偷偷拉着邢氏夫人问道:“母亲,我记得母亲家里还有一位姐姐,叫做邢蚰烟的,她哪里去了?”

    邢夫人听贾琮突然没头没脑地就打探起邢蚰烟来,登时就有些不解,随口便悄声说道:“她倒是在咱们家里住过一阵子,就和你二姐姐住在一起的。可是后来不是姓王的贱妇言三语四的说了好些个不中听的话,因此你那个姐姐就搬出去了,和她父母住在一起,你好端端地怎么想起她来了?”

    贾琮当即便贼兮兮一笑,望着薛蝌直给邢夫人使眼色。邢氏登时便明白了贾琮的意思,微微一琢磨更是心中大喜,当即便笑道:“果真是极好的一对,再没什么不妥的!”

    这时候薛蝌将将从地上站起来,猛然就听邢夫人说什么极好,一时不解其意,不由得便问道:“母亲,琮兄弟,你们说什么极好?邢氏这里一听薛蝌这么可人疼的孩子开口唤她为母亲,心中当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忙一把揽过薛蝌在怀中,笑道:“好孩子,我定不叫你白认了我这个娘,如今你已经十八了,也到了该娶媳妇儿的年纪,当娘的这就准备给你张罗一个好媳妇儿,你只等着就是!”

    薛蝌一听这话不由得便是满脸通红,待要说一句“不急”,可又实在不好说出口,只得红着脸垂头不语。

    旁边贾琮见了忙便一把拉了薛蝌过来笑道:“哥哥,你放心,咱们母亲向来眼光是极准的,你就等着娶个好媳妇就是了!”

    薛蝌被贾琮这么一调笑当下更是害羞扭捏起来,瞧得众人直笑。

    旁边宝钗见邢夫人和贾琮一唱一和,居然认了薛蝌做儿子,当下心里也是欢喜不禁。

    如今她家已然没落到不可救药的地步,那是再也不能提了。薛蝌和她比起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本来就是和妹妹薛宝琴相依为命,再没一个人可倚靠相帮的。如今他送妹妹远嫁,只怕妹妹嫁妆少了叫人家瞧不上,更怕妹妹因此在夫家受委屈。因此这一番更是把家中所有值钱之物一股脑地全给宝琴带了过去。

    如今宝琴倒是无需再愁,嫁了个品貌皆不凡的如意郎君,公婆姑嫂也都是知书达礼的人,对宝琴都甚是疼爱。

    薛蝌这下也彻底放下了心,可他返回京城后就只剩下几所空房子再加上他这一个光棍儿单身汉,真真是叫做家徒四壁了。

    宝钗就再有些帮衬,可她家里如今也是到处都是斗大的窟窿,又拿什么去帮薛蝌?

    谁知薛蝌命出奇得好,如今竟然得了邢氏和贾琮的垂青,和人家成了异姓的一家子!

    这可是奇缘。

    邢氏倒还罢了,如今这个贾琮实在是大大的靠山,有了贾琮给他撑腰,薛蝌就想飞多高就能飞多高!

    宝钗真真为薛蝌欢喜。

    如今再一听说邢氏要给薛蝌讨媳妇,宝钗更是欢喜异常,在旁边也跟着笑问道:“太太,您说的这个好媳妇是谁,我可认得么?”

    邢夫人闻言一笑道:“我现在可不能告诉你,只等我先去问问她的意思,再叫两个人偷偷见见,相互若是果真都有了心思,那时候再告诉你也不迟。”

    宝钗听了忙便笑道:“如此更是稳妥了,我只盼望太太快些个把这桩好姻缘給定下了,好叫咱们都跟着欢喜欢喜。”

    邢夫人一听之下更是兴起,当下转身便要走,又扭头和贾琮笑道:“好孩子,如今娘一刻也等不得了,我现下就要去问问那女孩儿的意思去,早一刻把这桩事儿定下了我就早一刻放心!如今你且待在这里和你宝姐姐、蝌儿哥哥说话吧,我这就先过去了。”

    贾琮一听更是笑个不住,忙搀扶着邢夫人出了门,亲子安插好了轿子,眼看着邢氏坐轿匆匆离去,这才又返回来。

    薛蝌却被邢夫人和贾琮这一通的操作搅得满心里又慌乱又是期待,又是欢喜又是羞涩……一时百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能红着脸陪着相送。

    偏贾琮见了又故意打趣他道:“好哥哥,你怎地就突然间傻了一样,莫不是心里只想着媳妇儿不成?你也不好好疼疼兄弟我么?”

    薛蝌听了更是扭捏不知所措,只能傻笑几声却无言以对。

    当下众人又是拿薛蝌取笑了几句,贾琮这才笑着安慰道:“好哥哥,你也别害羞了,大家是逗你玩儿呢。不过母亲要给你说的媳妇儿果真是个极好的女孩儿,你只等着就是了。如今我正想问哥哥呢,你这次回京城来还要走么,你日后又有什么打算?”

第七百三十五章 史家

    薛蝌命好,才认了邢夫人当母亲、贾琮作弟弟,如今一转眼儿又要讨老婆了……这一连串儿的好事只把他弄得心慌意乱,一时竟然分不清是幻是真。

    一个人若是苦得太久了,猛然间碰到什么好事儿都是如此反应。

    薛蝌便是如此。

    他守着妹妹清苦多年,如今一下子就碰上这许多的好事儿,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更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这一天。

    直到贾琮笑着问他日后准备如何度日,他这才猛然清醒过来,一时只空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回话才是。

    他已经把家里所有值钱的都给了妹妹当嫁妆,他家里除了墙壁再无一物,又拿什么度日呢?

    原本他还想的是来投奔薛蟠,帮着薛蟠打理铺子里的生意,一切从头再来。可这一进薛府的大门就撞见这许多的愁事儿,想来薛家如今恐怕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地来帮扶他呢?

    自己家里在京城倒是还有几间铺子,可他手里着实没什么钱了,他又拿什么去经营买卖?

    再被贾琮这么一追问,薛蝌登时便傻了眼,半晌才从怀里掏出些许三碎银子放在桌子上尴尬一笑道:“不瞒好兄弟你说,送宝琴出嫁以后,我手里就剩下这些许散碎银子了……”

    贾琮闻言不由得一愣,仔细瞧了瞧桌子上那几块散碎银子,算来算去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十两。

    十两银子……

    够做什么的?

    够娶媳妇儿么?

    莫说是娶媳妇儿,就是薛蝌一个人花费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瞧了瞧桌上的银子,再瞧瞧满脸尴尬的薛蝌,贾琮当即哈哈一笑道:“果真是个好哥哥,把所有都给了妹妹,自己却一无所有了。不过哥哥你也不必担心,还有兄弟我呢,我一定帮你赚多多的钱,咱们风风光光娶个媳妇儿进家门!”

    薛蝌一听满心感激,当下两眼含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宝钗在一旁见了忙就劝道:“蝌儿,你切勿如此。如今你在难处,琮兄弟帮了你。等到你起来了,再加倍帮琮儿。你们两兄弟相互提携,一同奋进,这不是好事儿么。”

    贾琮一听便笑道:“对啊,宝姐姐说得对。哥哥你可千万别总记挂着这些事儿,那反倒生分了。”

    薛蝌听了二人这一劝,登时便也想通了,当即哈哈一笑道:“好,如今你我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什一生一世都是如此,什么也不用多说了。”

    贾琮和薛宝钗一听当即都是合掌笑道:“正该如此。”

    宝钗又笑道:“今日偏有这许多好事儿,只可惜我没有酒,如今家里也是乱得很,我也着实没心思帮你们两个庆贺,咱们改日吧。”

    贾琮和薛蝌听了忙都点头,贾琮忙又问宝钗道:“宝姐姐,我怎么听说是你们家里出了不少烦心事儿,怎么晴雯那丫头也搅进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听贾琮如此一问,宝钗登时又是羞愧又是伤心,当下把薛蟠媳妇儿夏金桂自从嫁入薛府以来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通。

    待说到香菱惨死又要被卖尸换钱,幸亏晴雯出手相助的事情,宝钗再也忍不住泪水涟涟,愁苦万状。

    贾琮听了当下也是皱眉道:“好姐姐,这事儿我当真是一点子也无法插手了。你们都是一家人,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宝钗听到这里也只得长叹一声不再说话。这里薛蝌又苦劝了半日,可惜也只能是言语之间的宽慰罢了,谁又能为薛家做些什么呢。

    一时几人都是无语,贾琮不忍再看宝钗愁苦,只略坐了坐便起身要走,薛蝌忙起身想送,贾琮便笑说道:“好哥哥,今日就罢了,我还要去荣国府转一遭,给老太太拿些个东西回去,明日你去我那里找我可好?”

    薛蝌这里忙就答应了,宝钗听了忙就问道:“怎么,老太太还要住些日子么?”

    贾琮听了便点头叹气道:“她老人家倒也想着回去呢,可如今府里那境况,如何敢叫她老人家回去呢,况且这两人老人家身子也有些个不大爽利……”

    这里正说话呢,猛然就听外头薛蟠的声音慌里慌张地叫起来:“妹妹,妹妹,你可在么,大事不好了……”

    这一嗓子来得突兀,倒把屋子里几个人都吓了一大跳。薛蝌忙就起身去掀帘子,只见薛蟠气色不成气色,跑得气喘吁吁,一行跑一行大叫不已。

    薛蟠冷不防见了是薛蝌倒也吃了一惊,匆匆问了一句“兄弟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等薛蝌回话就闯了进来。

    待他一进屋又见了贾琮更是又惊又喜,忙就伸手拉住贾琮欢喜道:“好琮兄弟,你也来了,这可是好,大事不好了……”

    一听薛蟠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且瞧他脸上的神色即有欢喜又有慌乱,贾琮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当下忙就问道:“薛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就把哥哥你乱成这样?”

    薛蟠被他这么一问登时就急道:“不好了,不好了,当真是大事不好了,老太太娘家也出事儿了……”

    “什么,什么,老太太娘家,难道是史家也出事儿了不成?”

    贾琮一听这话登时脸色大变,薛宝钗在一旁听了更是吓得浑身乱抖,忙一把拉住哥哥颤声儿问道:“当真……当真么……史家……史家又怎么了……史大姑娘……湘云妹子呢……她……她怎么了……”

    贾琮也正要问这些话,听宝钗问了,他当即也是一言不发,直盯盯瞧着薛蟠不语。却见那呆霸王此刻也是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颤声儿说道:“我……我今日……今日心里烦乱……好好个香菱……香菱就被那母老虎给害死了……死得又那么惨的……我心里实在是……实在是难受……我……”

    薛蟠词不达意,这时辰居然又想起香菱来,一时把宝钗和贾琮听得直皱眉头。

    香菱惨亡虽叫人心疼,可如今拿她和史家比起来却又实在是不值一提了。因此宝钗忙就一把拉住哥哥拼命摇晃,哭着追问道:“你这人这么大了,怎么还是道三不着两的,如今说的是史家,是史大妹妹,你又扯什么香菱,你若是当真可怜她早干什么去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 厄运连连(上)

    薛蟠才一现身就带来惊人噩耗,把众人都唬得都是不轻,偏他一时吓得胡言乱语,瞪着眼睛说了半日也说不到重点上,把众人急得直跳脚。

    宝钗头一个便急得直抱怨道:“好哥哥,你若当真是那知轻重的,但凡你有一点儿骨气香菱妹子也不至于就到了今日这下场!我平日里劝了你无数次,奈何你总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还不快说史家到底是怎样了……”

    薛蟠本来人就混,平日里早就被母亲与妹妹说得头疼,今日更是因为香菱的事情生闷气,再则又喝了不少花酒,如今被宝钗再这么一顿申饬,更是脑子里一热,才喝下去的酒劲儿就涌了上来。

    只见这位呆头霸王直勾勾瞪着一双大眼,白静的面皮涨得通红,瞪着妹妹只是发脾气叫道:“好妹妹,如今这事儿又与我何干,我又没去告御状,更没背后使绊子,史家如今倒了霉又怪得着我么?再则我又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如今是皇上要治史家,怎么又能怪到我头上?”

    宝钗见哥哥满脸通红,瞪着眼睛只顾胡说八道,且满身都是酒气,情知他这又是喝多了酒,登时气得也是粉面通红,一双大眼里波光粼粼,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再则听薛蟠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把贾琮也牵扯了进来,她又怕贾琮起了疑心,忙就看了贾琮一眼,含羞忍泪道:“好琮儿,我哥哥这是又喝多了,又在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当真,千万莫放在心里……”

    宝钗又急又气,嘴里说着话忍不住就又哭了出来,登时泪珠滚滚。

    贾琮一瞧宝钗又哭了,再加上这些日子薛府没一日能消停,把原本身材微丰的宝钗操劳得大为清减,一张鹅蛋脸如今也成了瓜子脸,原本是好好的一个‘杨贵妃’,如今生生变成了‘赵飞燕’。

    他越瞧越是心疼,当下再也顾不得身旁有人,一把就拉过宝钗来低声安慰道:“好姐姐,你当我是谁,你当我是不相干的外人么?咱们两个又是多好来着,如今你竟然还来开导我么,我什么不知道?我心里倒有一万句话想安慰姐姐呢,你怎么倒先来安慰我来了?如今只是姐姐你家务冗杂不得便,但凡姐姐你有一点子空,我一定要接你离了这里,叫你好好欢喜几日……”

    贾琮越说越是动情,一时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而宝钗在一旁听了贾琮这几句话更是如糟雷轰一般。她这些日子心力憔悴,每每只觉生不如死,却从未听过一句这般的肺腑之言。如今听了贾琮这劝慰,可是字字扎心,句句勾魂,当下把个宝钗委屈得再也忍不住,一时扑进贾琮怀中便放声大哭起来。

    贾琮更是心疼得紧紧搂着宝钗,再也顾不得旁边数道惊讶的目光,深深搂了她在怀中细细安慰起来。

    薛蝌在一边瞧着宝钗与贾琮极亲昵,一时又是惊讶又是宽慰,心中忍不住偷想到:

    不是听说婶子要把姐姐许配给宝玉么,怎么姐姐和贾琮就这等亲密起来?

    那个宝玉家境虽好,可这些日子冷眼旁观起来,他也只是家里有几个钱罢了。除此之外,那宝玉竟然一无是处,实打实就是一位纨绔子弟,这种人哪里配得起宝钗姐姐?

    可也不知婶子是中了什么邪,竟然非要把自己女儿嫁给那个废物!

    或许是瞧上了贾府的势力么?

    可如今那贾府也是危在旦夕,这时候把姐姐嫁过去,那不是白给她招祸么?

    如今看宝钗和贾琮如此亲昵,越发连人都不避讳了,想来平日私底下更是要好,若是她/他们两个能成了好事儿,那宝钗姐姐这一辈子可就有了倚靠,薛家也有救了……

    可是,怎么似乎听说这位小贾琮和贾府里的林黛玉姑娘异常亲密……

    那林黛玉倒是见过,堪堪配得上贾琮了。

    可自己这位宝钗姐姐也不差她许多。

    要不然就叫贾琮把宝姐姐和林妹妹一起娶了……

    薛蝌眼睁睁瞧着宝钗伏在贾琮怀中大吐委屈,心里不由得遐思翩翩,不可为人道也……

    薛蟠那里见自己妹妹如此大胆,竟然什么也不顾了,只是扑在贾琮怀里撒娇耍痴、啼哭不已,而那贾琮瞧着对自己妹妹也是极好,一行苦劝一行跟着掉眼泪,他当下震惊之余不由得也暗赞眼前这一对小男女甚是相配。

    若是和贾宝玉比起来,显然他更加中意贾琮,更想有贾琮这样能干的妹夫……

    不提呆霸王在这里胡思乱想,只说宝钗痛哭了半日,多日的愁苦委屈终得发泄,这才猛然想起身旁还有两个人盯着她呢。

    虽说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是堂弟弟,可当着哥哥弟弟就扑到别的男人怀中……宝钗一时更是窘得脸庞发烧,不知该如何自处才好。

    贾琮只觉宝钗伏在自己怀中微微发抖,更觉出她身子烫得怕人,知道她这是难为情了,忙就轻轻将她扶起,柔声劝道:“好姐姐,我就是你亲弟弟一模一样,姐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和弟弟诉说又和谁说去呢,姐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更是不需难为情……”

    宝钗听贾琮这么一说登时就大大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又是万分失落。说不得,她也只得缓缓抬起头来,一行低头擦眼泪一行哽咽道:“琮儿说的是,我白有个哥哥却是个万事指不上的,如今有什么委屈也只能和弟弟说了……”

    薛蟠虽说是个呆霸王,可也不是真的傻,再则他也着实心疼妹妹。见宝钗一时羞臊难当,当下忙就笑着解围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又喝多了酒。原本这里我是个最大的,反倒叫你们替我操心起来,该死,我真真该死……”

    嘴里说着,薛蟠一扬手就狠狠打在自己脸上,耳光声倒是颇为清脆。

    众人这里都正心思异样,不知该怎么破这窘局,猛然听得耳光声清脆,都被惊得抬起头来,却眼见薛蟠扬起巴掌正往自己脸上招呼。只见他原本白里透红的一张胖脸果真被打得微微有些红肿,众人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忙上前拦道:“好大哥,这可有些过了,原本这事儿与你无干的……”

    在众人相劝中,一场尴尬缓缓卸去……。

第七百三十七章 厄运连连(下)

    贾琮心疼宝钗,谁知宝钗早就暗暗心许,二人一时情难自禁在众人面前便抱在一起一个哭一个哄起来。

    旁人瞧见了不免心思万千,一时纷纷猜测起来。

    这里宝钗泄尽了心中的委屈与酸楚,这才惊觉身旁许多人瞧着自己对贾琮投怀送抱,把她登时尴尬得恨不得就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还好薛蟠机灵,忙就对着自己一顿狂扇,这才把众人眼光吸引过去,一时也都忘记了去瞧宝钗了。

    宝钗自然知道哥哥的心思,眼见薛蟠一张大脸被打得通红肿胀,登时心疼不已,忙就落泪扑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嗔怪道:“好哥哥,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往后只要能痛改前非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下这么狠的手?”

    薛蟠本意就是给妹妹解围,如今只觉得脸火辣辣疼得厉害,再被宝钗这一劝自然就停下了手,含着眼泪说道:“好,我都听你的,日后再也不这样儿了……”

    宝钗听了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只得点头而已。她这位呆霸王哥哥她还不清楚么,每次闯了祸都是如此,等过后便又是我行我素去了。如今瞧着他神态诚恳,可鬼才知道那眼泪究竟是因为愧疚来的还是因为疼痛来的……

    这一对兄妹在这里真情流露,薛蝌与贾琮在一旁却急得不行,着急想知道那史家到底又碰上了什么天大的祸事,就把薛蟠吓成这副模样。

    薛蝌不好意思开口相询,贾琮这里却是实在忍不住了,忙就在一旁问道:“好薛大哥,你方才不是说史家出了大事儿?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薛蟠被贾琮这么一问才想起方才的话还没说,当下忙就说道:“就怪你们两个捣乱,害得我这么天大的事情也不得说……”

    贾琮见他又要乱扯,忙就说道:“好,先前只算作是我们不对,如今再美没人捣乱了,你快说,快说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薛蟠听问这才说道:“我今日心里烦闷,因此去街上喝酒去。谁知我喝酒的时候却听人说史家犯了大罪,如今满府男女老少都被皇上拘束于大牢里,就等着这几日判决呢……”

    薛蟠这话才出口,莫说旁人,贾琮第一个忙叫道:“不会,怎么会,这几日我才见过了皇上,怎么不听他说起过这件事儿?恐怕是以讹传讹,把旁人家的事儿加到了史家头上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还不等贾琮说罢,薛蟠立即便瞪眼睛道:“没有,我决不能够听错的……人家都说这个史家两个老爷都是做官的,如今都被罢黜了,又说和王家、贾家、薛家来往极密切的,正是四大家族里头的,那不是史大妹妹家么?”

    贾琮听了这话更是震惊不小。若是果真如此,那就只能说皇上如今恐怕当真是要先动手了,第一个要收拾的是王家,第二就是史家,那么第三个、第三个又是谁家?

    如此一想,贾琮更觉惊悚起来。

    可更叫他心惊的是皇上如今行动之快可谓是风驰电掣一般,且动手前一丝一毫也不曾对自己透漏,难道说他对自己也起来疑心么?

    越是这么想,贾琮越是心慌意乱,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宝钗和薛蝌在一旁见连贾琮脸色大变,登时也是内心惴惴:

    这两人都不是傻子,相反,二人都聪明得很,当即也瞧出其中包含的巨大危机来,一时惊得脸色也发白了。

    此刻唯有薛蟠喝糊涂了,并未想通其中的关键,依旧是瞪着眼睛说道:“我没有听错,他们说的这个史家一定是史大妹妹家,人家说了,这史家两兄弟前些日子才都升了外任,升了官,今日不知怎么就得罪了皇上,被一锁把满府的人都下了大狱,如今都等着发配呢,听说连史大妹妹她们一干女眷也无法幸免……”

    薛蟠竭力证明自己并未喝醉,并未糊涂,一直在旁边唠叨不休,听得几个人愈发心烦意乱,恨不得一脚踢死他。

    宝钗这里越想越是害怕,脸色越发惨白,终于抖得再也站不住,两腿一软就瘫坐在椅子上。薛蝌在一旁也是脸色愈发难看,想要开口说话,张了张嘴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空动了动嘴唇而已。

    贾琮也是脸色变幻不定,想了半日一咬牙扭身便走。

    宝钗见贾琮走得毅然决然,猜想他恐怕是要去想法子解救湘云,开口想要劝阻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眼睁睁瞧着他的背影闪了几闪便消失不见了……

    她猜得果然不错,贾琮当真是要去找皇上问个明白,问他为什么有如此雷霆一击,把史家也抄了。

    不过一个时辰,贾琮就被几个小太监恭恭敬敬请进了勤政殿。

    若是旁人想见皇上恐怕就等到头发白了也不得见,可满京城谁不知贾琮是皇上心坎儿上的人,宫里的这一干太监更是知道贾琮与皇上交情莫逆耐人寻味,因此他也没费什么劲就坐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这位老人家一如往常,目光澄清,满脸微笑。唯一不同的是似乎更疲惫了些,鬓角的白发又多了许多。

    盯着他鬓角的白发出了半日的神,贾琮这才咬牙说道:“皇上,您这些日子又劳神了,怎么就不知保养?”

    这一招百试不爽,贾琮才一开口略表关怀,皇上满眼皆是感动,伸手捏了捏贾琮脸蛋儿笑道:“几日不见,你倒是生得更好了,这脸上的肌肤又白又嫩,光泽耀眼,唉……年轻当真是好……”

    皇上直勾勾瞧着贾琮的小脸儿,满眼皆是羡慕,似乎想起了他年轻时的时光。不过他年轻的时候也一样过得艰难,每日为了生存疲于奔命,哪里有心思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时候的容颜?

    如今细细想来,他似乎是自打出生懂事儿后日日都是为了活着而挣扎,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美好记忆。如今想来他的时光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遗憾万分!

    皇上这么一想反倒越发羡慕起贾琮来。

    春光正好,少年色嫩。

    眼前的这个少年美好得叫他不禁大起妒忌之心。

    “好孩儿,你今日怎么有空进宫里来瞧我,可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么?”

    皇上心里感慨万分,不禁开口询问。

第七百三十八章 央求

    瞧着皇上万古不变的满脸憔悴,贾琮有些不忍心,他实在想不通,天下人都拼了命,把全家性命、甚至是全族性命都搭上,就是为了这样日夜操劳么?

    何况即便是当上了皇上又能怎样?

    能为所欲为么?

    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嘛?

    既然都不能,那么冒这么大的风险究竟是图了什么,就为了叫旁人羡慕妒忌恨,叫旁人日夜想着取而代之么?

    贾琮不解。

    皇上见他只顾瞧着自己发呆却不说话,不禁笑问道:“乖孩儿,你是想我了么,怎么进了宫里只瞧着我不做声?”

    贾琮被皇上这一问这才惊醒过来,忙笑笑道:“我有事儿要求皇上……”

    皇上闻言便笑道:“我就知道,你若是没事儿也不会来我这里,说吧,是缺钱花了还是怎地?”

    贾琮听皇上这么一说忙便笑道:“皇上,前些日子收了那老些好东西,钱我都给您老人家送进银库里了,可还有好些个用不着的东西,家里也放不下,索性就全卖了,得了许多银子,我就这辈子也花不完呢,您老人家可还要不要?”

    皇上一听贾琮提起这茬儿来登时龙心大悦,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孩儿,这还是多亏了你。平日我和这帮子混帐东西借点儿钱就和要他们命一样,骂了半天都是扣扣搜搜的给我拿出个百十两银子来,个个都和我哭穷。还是这法子好,就这一抿子我就白赚了快一百万两,这钱可是雪中送炭……”

    皇上越说越兴奋,盯着贾琮两眼放光,瞧他那意思居然是还想再来这么一回。

    果然,皇上眼珠子一转便问贾琮道:“好孩子,你什么时候生人的,生辰还有多久,我准备替你好好操办一下……”

    果然是这样啊……

    贾琮无语,难道皇上也这么穷的么,不是说率土之滨,皆是王土么?连天下都是他老人家的,那天下的钱不也都是他的么,怎么会如此穷?

    看来当皇上果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玩啊,连钱都没有。

    “好孩儿,快告诉我,你生辰究竟是哪一日,朕一定要给你好好操办操办,咱们大庆三日,大大地发它一笔横财,如今边境不稳,朕又缺钱了……”

    “皇上……”贾琮真真无语,难不成每次缺钱都要打他的主意么?贾琮微微有些不爽,可转念间却又是心中暗喜,当即便笑道:“皇上既然缺钱,那臣孩儿哪一日办生辰都好,皇上看着办就是……不过,孩儿有一件事儿要求皇上……若是皇上答允……”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在“威胁”自己,皇上更是忍不住一乐,哈哈大笑道:“好,你说就是,不论是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就是。”

    贾琮见皇上兴致甚高,当下一咬牙便说道:“我听说皇上把史家也给抄了?”

    皇上一听贾琮提起史家,登时便皱起眉头,半晌才回道:“是,不错,我是派人把史家抄了……”

    说罢这句话,皇上也不等贾琮再问,当即便又冷声说道:“史家兄弟两个辜负朕一片苦心,竟然私下与东宫大为亲密,其心可诛!”

    一想到自己平日里甚是信任史家两兄弟,屡屡升迁,谁知连他们两兄弟都敢背着自己与东宫太子来往密切,也不知密谋了什么事情出来,皇上益发恼怒,当下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涨红了脸怒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费朕一片苦心,活活就是该死的!”

    贾琮见皇上暴怒,登时就吓了一跳,半晌才硬着头皮说道:“皇上息怒,我……我并非为史家求情……只是想和皇上要个人出来……”

    谁知皇上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紧接着又皱眉怒骂道:“这些个什么狗屁四王八公,仗着自己祖上那点子功劳,成天躺在功劳簿里吃老本儿,不思进取,不肯为朝廷效力,不肯为百姓造福,每日想的都是荣华富贵,行的都是鱼肉百姓,这些个朕都能忍了,最叫朕不能忍的是这群狗东西得陇望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嫌朕给的不够,如今居然又和东宫那个废物勾搭到一起了,不知在图谋什么……”

    皇上越说越是激愤,出口成脏,把贾琮听得赞叹不已,心里暗想原来皇上急了也是和泼妇骂街一样一样的……

    他这里一失神,皇上那里又是滔滔不绝怒骂了半晌,也不知错过了多少精彩的词汇。

    直到皇上气得满脸红得发紫,瞪着眼睛直喘粗气,

    贾琮这才回过神来,直勾勾盯着皇上研究了半日,方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您息怒,您老人家准备怎么处置这四王八公……”

    不等贾琮问完,皇上便咬牙切齿怒吼道:“杀了,都杀了,杀个一干二净,一个不留,男的全部为奴,女的全部为娼……”

    皇上怒到了极点,杀意腾腾,偌大的勤政殿顿时寒意逼人,殿中数个大火盆被冷气逼得奄奄一息,形同虚设。

    一经感受到皇上这股杀气,贾琮登时心中一凛,沉吟了许久才缓缓问道:“皇上,如今王家、史家已经风流云散,薛家也是形同虚设,早就不堪一击,剩下的贾府也是一息尚存,您难道还要动手么……”

    听了贾琮这一问,皇上当下更是脸色如冰,冷冷地回道:“薛家不是还有闹腾的活人么,贾府更是可恨,居然敢窝藏东宫后人,眼里哪儿还有我这个皇上,我若是不把他们一个个都送上断头台,恐怕天下人都要笑我无能了……”

    听皇上这么一说,贾琮登时更是心中一紧,愣愣望着皇上说不出话来。

    皇上过了半日才怒气渐消,一转眼见了贾琮的神色,当下忙又缓了缓,这才竭力和颜悦色抚慰道:“好孩儿,你也不必担忧,贾府之中也不全是恶人。那贾赦夫妻对你甚是优待,且也从来不曾和东宫有什么来往,他还是做他的大将军去,我也不去理会他,至于贾政一干人,哼哼……”

    贾琮默然不语,如今皇上杀心大起,他又有什么办法?

    过了许久,眼见窗外日头又将西沉,他这才低声问道:“皇上,我想和皇上讨一个人,不知皇上答应不答应……”

第七百三十九章 福祸相依

    皇上已然动了杀机,发誓要杀尽四王八公才肯罢休。贾琮犹豫半晌,这才开口央求道:“皇上……皇上……我……孩儿……想和您要个人……不知皇上肯不肯……”

    贾琮这一日突然进宫求见,与他往日行为大相径庭,皇上早就猜到了他的来意,因此一开口就是一阵雷霆之怒,想先就堵了他的嘴,以免二人为此闹得不痛快。

    若是为了些个有罪之臣叫他父子二人的关系疏远了,那也太不值当。

    可见贾琮即便如此也是强开口要人,皇上不由得更是心里慎重起来,倒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对贾琮能如此重要。

    皇上本来是铁了心,不论是什么人来求他也不会松口,一定要把这帮子不知足的贱人收拾得永世不得翻身才开心。

    可一听贾琮自称“孩儿”,他不知怎么心就软了下来,再抬眼瞧见贾琮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当下心里更是柔情大起,心里虽然还是余怒未消,口气却已经是十分的柔和起来:“哦,孩儿你和我要人?你想要什么人,你非要他不可么……”

    皇宫外日头缓缓西沉,庞大的皇宫斜斜拉出好大一片影子。

    京城的大牢此刻却已经是一片暗沉,阳光早就不复可见。

    黑漆漆的牢房中充斥着难闻的潮湿臭气,几乎不曾把人给熏得昏过去。

    史湘云和史家一干女眷也关押在这里,听着两位婶婶和表姐妹发出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她心里只想笑。

    呼救有什么用,如今难道还指望着人来救么,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谁又能救得谁?

    与身旁这些个惊慌失措的女人比起来,湘云更多的只是绝望,她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拉出去斩杀了,一了百了。

    然而这也是奢望。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罪臣女眷的下场,不是被发配边疆受尽饥寒之苦,就是充为官妓,受尽百般凌辱而死。

    或是被变卖为丫鬟,从此再也脱不得奴籍,终身受尽屈辱。

    若是如此还不如一死。

    且如今的湘云真真是无路可走了。就在前几日她将将被退了婚。

    奇耻大辱!

    那位她曾经以为会是一生良伴的男子,居然和她退了婚约。

    呵呵……

    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人退了婚,她很想找那个男人问个清楚。

    可如今还用么?

    一定是他一早就知道史家在劫难逃,因此才匆匆退婚,生怕受了牵连。

    亏得她还曾经窃喜,以为这一生总是有了个倚靠,谁知……

    她的心死了。

    被退婚的女子,谁还肯要?

    即便是能躲过这一劫,流言蜚语也能把她杀死。

    所以,还是死吧。

    她巴不得皇上判个满门抄斩,大家都死了,还落得个干净。

    “救命呵……救命……”

    身旁的几个女子还在拼命呼救,湘云听得越发厌烦。

    还不认命,还在奢望什么?

    如今王家倒了,史家也倒了,薛家更是行将就木,贾府自身难保,还有谁来救?

    湘云冷笑。

    “救命……放我们出去……”

    几位亲眷嗓子都喊哑了,却依旧是啼哭哀求不已,奢望着有人能来救。

    或许是她们的呼救声感动了上苍,黑漆漆的牢房门口隐约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盏昏黄的灯光亮起。

    这群女人见了登时精神一振,叫得更起劲了。

    “救命呵……放我们出去……我们不过是一干弱女子……我们没有作恶……我们冤枉啊……”

    呵呵,冤死的人,特别是女人,还少吗?

    湘云不屑。

    脚步声越发近了许多,灯光也明亮了不少,来人的身影越发清晰了起来。

    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人,被肮脏的牢房一衬,那人的衣服更显得洁净无尘。

    “救我……放我出去……救命……”

    婶婶和姐妹们的喊叫声越发凄楚,越发声嘶力竭,听得人毛骨悚然。

    来人的灯笼一抖,似乎是被她们的惨叫声吓着了。

    “救救我……放我们出去……”

    女人们疯了一样,拼命摇晃这比胳膊还粗的栅栏,尖叫不停。

    来人显然是惊吓不小,登时就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了,昏暗的灯光照着他雪白的衣服,头脸却隐藏在黑暗中不得见。

    “救我……公子救我……”

    女人们就像是将溺毙之人,好容易抓住了一根稻草,怎么也不肯撒手。

    “闭嘴,都给我闭嘴,你们敢再叫一句,立刻把你们的衣服脱光了扔出去……”

    狱卒粗野的喊声响起,众女子登时吓得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再吭气了。众人皆知,这些个狱卒都没有人心,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见她们不敢再叫唤了,那狱卒这才满意一笑,忙弯腰躬身对来人说道:“公子,史家的女眷都关在这里,您要找哪个都随意,就是叫出来陪公子也未尝不可……”

    狱卒下贱得如同一条狗相似,却把史家一众夫人小姐当做了见面礼。

    湘云心中一震,忙拼命蜷缩向墙角,把自己严严实实关在了黑暗之中。

    也不知那位公子和狱卒说了句什么,只见那狱卒当即便来到牢房前,扯着嗓子叫道:“你们退回,都退后,别叫我动粗,你们这帮着太太小姐都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我抓一下……!”

    众人一听登时都吓得纷纷向后退去,更是把湘云挡了个严实。湘云更是一声不敢吭,心里的悲伤惨痛如同潮水般蜂蛹而起。

    “史湘云,谁是史湘云,出来……”

    狱卒粗野的喊叫声突然响起,把这些可怜的女人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史湘云更是听得惊心动魄,眼前一黑几乎不曾昏死过去。

    “史湘云,谁是史湘云,出来,公子要见见你……”

    狱卒扯着嗓子又是一声喊,几乎不曾把湘云的魂魄都震碎了。

    她一声不敢吭,拼命向角落里钻去。奈何却被婶婶和表姐妹们扯着衣裳拼命往外拖。

    “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史湘云悲愤异常,不由得哽咽挣扎。

    “你没听见大人在叫你么,你还躲什么躲!”

    婶婶和表姐妹们合力把她往外推,全然不顾她早已经吓得面色惨白……

第七百四十章 多情如君

    湘云自幼父母双亡,一直跟着叔叔婶婶住在一起。

    叔叔倒还罢了,毕竟是史家的后人,不得不照顾。且他们平日公务繁忙,也不用每日亲子养育湘云,自然少了许多麻烦。

    可湘云的这两位婶婶,自家也有子女,再加上史家家族庞大,事物冗杂,本来就有操不完的心,如今更要照顾年幼的湘云,心里自然是不乐意至极。

    可若是把湘云推出去又怕叫人笑话,说她们没有妇德,连个孤女都容不下。因此也因此也只能把气撒在湘云身上。

    幸亏湘云是个大度的,虽然身为女子却有男子一般的胸怀,从不把那些个女人间的闲气放在心上。况她又是个省事儿的,人家给什么就要什么若是人家不肯给,她也从不张口讨要。

    即便如此,她这些个婶婶、表姐妹们见了她也总觉心中不爽,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言语行动中往往尽是满满的不待见。

    聪敏如湘云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招人讨厌,可就算是她能看出来又能如何,少不得也只能忍气吞声罢了。

    这样的日子一咬牙便是十来年过去了,幼年失沽的湘云转眼就成了大姑娘,好在叔叔对她还算是上心,给她找了一个好人家,礼部尚书的公子,卫子兰。

    湘云也是听说过这位公子的,听说他不仅生得英俊潇洒,人品也是奇佳,极具侠义之心。

    终身大事已定,湘云虽然豪爽,可每每于夜深人寂之时也会动了小女儿的心思,偷偷想着她未来的夫婿直至无眠。

    原本她想着日后嫁入礼部尚书家,配得良人,好歹也能弥补这十数年的辛苦,老天爷也算是很厚待她了。

    可谁知这几日竟然如同天塌了一般,先是礼部尚书府来退了亲。她还未从悲痛激愤中转回神来,史家又被抄了家,满府老少皆入了大牢。

    生于史家这等大户人家,湘云自然知道这场灭顶之灾意味着什么:

    一众男丁恐怕无一能幸免,砍头的砍头、发配的发配,这一生一世也不能翻过身来了。

    一干女眷下场更加凄惨。死恐怕是不会死的,可其境况却比死更要凄惨百倍。身为女子,无非就是被卖为官妓,一生饱受凌辱……

    如今还在大牢里,就有人来寻她,不用问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湘云吓得瑟瑟发抖,拼命往墙角儿里钻去。可恨她的那些个婶婶与表姐妹们生怕被她连累了,死命拉扯着她往外推。

    湘云悲愤莫名,恨不得就杀了这些个贱人。

    难道她们就这么容不下她么?

    她拼命挣扎着,可奈何那一群贱人人多势众,又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外推她,恨不得叫人立刻就把她带走才好。

    湘云心里一片悲凉:莫说还算是亲戚,就哪怕是不相干的路人,也没有必要如此绝情吧……

    她恨极了,心中尽是绵绵恨意,可又着实是敌不过人多,不过一刻就被人推了出去。

    “湘云,你个讨吃鬼,你个贱人,还不快给我乖乖滚出去,你再把灾祸惹到老娘头上来……”

    “就是,你一直就是给累赘,从小就给我们带来无尽的麻烦,怎么如今还要赖着我们不成?”

    “贱人,快滚出去……”

    “累赘,贱人……”

    一声声凉冰冰的咒骂在耳边低低响起,犹如鬼语。

    湘云的心彻底结成了冰,不仅如此,还碎成了无数片细小的冰渣……

    她索性不再挣扎,任由她们推搡着、跌跌撞撞来到了大牢的栅栏前。

    心已经死了,人还活着,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还有什么意思?

    湘云垂下头,心一横,狠狠对着那手臂粗的木头撞过去……

    “史小姐,不可,万万不可……”

    一声急促的惊呼声后,有一双手伸进了栅栏,死死捉住了她的肩膀。

    “史小姐,万万不可,你别怕,万事有我,我一定能救你出去……我……我……你信我……你等着我……”

    说话的人尽力压抑着心中的恐慌和焦急,声音急促,微微颤抖。

    这个声音醇厚柔和,湘云还从未听过如此动听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就抬起头来,顺着声音望去:

    昏黄的灯光下是一张极英俊的脸庞,五官俊朗刚毅。如今这张脸上却满是焦急,目光中皆是心疼。

    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湘云诧异,瞪着眼睛仔细瞅了一眼,瞧着极是面善却不认识。

    看见她迷惑的目光,男子急忙低声说道:“史小姐,是我,我是卫子兰……我……”

    男子急匆匆说道,目光中多了几许愧疚。

    卫子兰?

    本来是她未来的夫婿,那个已经休了她,从此和自己再无干系的卫子兰?

    湘云惨淡一笑,收回了目光,低头又想要自寻了断却又被卫子兰隔着栅栏给拦住了。

    真真好笑,如今你我已经没了任何干系,且还是狠狠羞辱了自己的贵公子,如今又来做什么,难道非要看自己这般的狼狈才会开心么?

    湘云目光冷冽如刀,咬牙切齿冷声喝道:“走开,我的死活与你无干!”

    卫子兰闻言眸子中的光彩顿时黯淡,目光中的怜惜之意却更是浓了。

    “史小姐……史小姐……你……你听我说…!”

    卫子兰慌忙开口解释。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更没有任何可解释的余地……

    史湘云冷漠如万丈寒冰,向后退出了几步,再瞥了一眼卫子兰,眼中皆是恨意。

    “史……史小姐……史姑娘……你莫误会……我没有退亲……那都是我爹爹干的……我出远门了……今日将将回来……我一切皆不知情……”

    卫子兰慌忙解释,眼中的痛惜越发浓了。

    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婚已经退了,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湘云心中冷笑,再向后退了一步,扭头瞧了瞧牢房中肮脏却坚硬如铁的墙壁,上头还有斑斑血迹……不知是哪个伤心人留下来的。

    昏黄的灯光下,牢内牢外所有人都猜到了她的意图。

    “不要……千万不要犯傻……”

    卫子兰大惊失色,扑到牢房前失声大呼。湘云身旁一干亲戚却一声不吭,似乎是巴不得瞧着她立即就撞死在当地。

    “史小姐……万万不要……你信我……我一定能救你出来……”

    湘云冷笑,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瞧了一眼墙壁上的血渍,低头就要冲过去。

    卫子兰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第七百四十一章 未来可期

    与其苟且偷生倍受凌辱,还不如当即了断一了百了。

    湘云心中惨痛,一咬牙就冲着墙壁猛撞过去。

    墙壁乌黑肮脏,斑斑点点的血渍早已发黑,瞧得人作呕。

    眼见湘云死志已决,史家一众女眷皆不作声,目光中满是惊讶。

    惊讶,也仅此而已。

    湘云的死活与她们并无干系,既然她想死那就死好了。有些个心里还有一丝悲悯,但更多的只是横眉冷对,更甚至于有人还隐约松了一口气。

    这个累赘终于要自我了断了么,只可惜死得晚了些,若是一早就和她父母一齐走了……

    人性凉薄如此。

    监牢外的男子见了湘云这举动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扔了手中的灯笼,扑在栅栏上失声惊呼:“史小姐……史湘云……你敢……你敢去死……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三媒六聘定下的妻子……你敢去死……”

    众人一听皆是大惊,史湘云更是惊讶万分,止住了脚步回头望去,却见那扒在监牢外的男子惶急异常,满脸都是眼泪,瞧着倒果真是真情流露,并不是能假装出来的。

    “你……”

    湘云疑惑,死死盯着卫子兰瞅了一眼,心中一时掀起万丈波澜。

    这位公子

    卫子兰

    难道他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么?

    史湘云犹豫不决,外头的卫子兰更是痛惜焦急,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瞧着说不出的狼狈好笑。可他这样子落在湘云眼里却是说不出的俊俏可爱。

    “史小姐……史小姐……你……你是我卫子兰未过门的妻子……不论旁人说什么……也不管旁人做了什么……总是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生是我的妻……死也是我的妻……若是你果真要寻短见……那我一定追随你于九泉之下……”

    卫子兰泪流满面,言语哽咽。

    旁观的众人见了这一幕都是震撼无比。自古以来都说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今日怎么就倒过来了,这位公子怎么倒如此多情起来?

    湘云听了他一番哭诉更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己,眼泪不觉早就汹涌而出。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临终之前还能有幸遇见这样多情的郎君。

    也好,恐怕是老天爷愧对她,再她离世前再给她这一点点慰籍。

    有这样多情多义的郎君,湘云的心终于暖了起来,这人世与她而言不是白来一遭。

    湘云心里这么想着,泪水越流越凶猛,一如溪流汇成大海。

    卫子兰见她只顾站着流泪,忙就颤声抚慰道:“好姑娘,你万万不要多心,都是我父亲受妇人蛊惑,一时迷失了心智,才做出那样儿的蠢事来。我心里却始终认定姑娘你才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室,我决计不会弃你于不顾……咱们夫妻二人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湘云越听越是心动,当下强擦去眼泪,不由自主向前走了几步,待将要来到卫子兰近前却突然又害羞起来,忙又向后退了一步,瞪着一双美目细细端详着卫子兰。

    此时监牢里的灯火更显黯淡,却见眼前的佳公子肌肤隐然如玉,莹莹生辉。再看他眉目俊秀,口鼻英挺,叫人越瞧越是说不出的喜欢。

    湘云此刻羞红了脸,心跳如雷,细细把卫子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深深镌刻入心底、入脑海,这才垂下头,颤声说道:“公子错爱,史湘云不敢受,你我已然无婚约束缚,且我如今又是有罪之人,更是配不上公子玉一般的人,你……你……你还是快去吧……”

    说罢,史湘云竟然一转身缓缓向阴暗的墙角走去,再不理会卫子兰缠绵悱恻的低呼声。

    此刻牢房中寂静一片,众人皆是震撼得一句话不敢多说、一口气不敢多喘,生怕惊扰了眼前这一对璧人。

    听着卫子兰一声声低呼,史家一众女子的面色精彩纷呈,有的是惊讶、有的是不解、有的是羡慕、有的更是嫉妒与怨恨……

    凭什么,凭什么这死丫头就能碰上如此好的男子?

    生得好自然不必说,还是尚书府的公子,更难得他如此情深义重……

    湘云这个臭丫头到底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就能厮配个如此的有情郎?

    一时间众女子瞧着二人只是发呆,心里却都如同毒蛇啃噬般难受。

    再瞧史湘云依旧是满脸的惨淡,依旧是死志不消,众人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倘若当真是叫这臭丫头得意了,她们还怎么活?

    要死大家一齐死,这才叫公平!

    她们这里倒是暗暗欢喜了,卫子兰却更是万分焦急,猛力拍打着肮脏不堪的木栅栏,一面急促叫道:“史小姐,史小姐,你千万记得我的话,万万不要动了邪念,我一定能救你出来……”

    可不论他如何呼唤,湘云始终是不曾回过头来,依旧是缓缓走向墙角,隐身与一片黑暗中再不可见了。

    瞧着湘云清瘦的背影慢慢消失不见,卫子兰说不出的难过与心疼,他空洒了一阵泪水,这才毅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匆匆去了。

    想来必定是想法子去营救史湘云去了。

    可是,皇上已经下了狠心,还有谁敢救她?

    卫子兰的脚步声很快消失终不可再闻,一众狱卒也簇拥着卫公子离去。

    监牢里点上了油灯,灯火幽幽,照得监牢里反倒是更显漆黑,处处鬼影重重。

    史家一干女眷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围在湘云身旁七嘴八舌地追问不休:

    “湘云妹妹,这位公子就是你定下的未婚夫么,好一表人才,又是个多情的,看来这一次你恐怕是要逃过这一劫了……”

    “姐姐,姐夫当真是对你极好的,如今这样的男子可是罕见罕闻,姐姐,你可一定要牢牢抓住他,千万要求她救咱们出去……!”

    “湘云丫头,我平日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如今怎么样,还不是叫我给说中了,你这一落难就有贵人相助,这一次你可要帮帮我们,帮帮史家,咱们可都是你最亲的亲人,你千万要求那位公子救咱们一家……”

    “湘云丫头,这许多年我们可一直待你不薄,且如今出事儿的可是你亲叔叔!若不是我们,恐怕你早就饿死街头了,即便饿不死,那你如今也不会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你可不能忘了我们对你的恩情,如今史家都靠你一个人了……”

    众人七嘴八舌,吵得史湘云头疼欲裂,她紧紧靠着冰冷的墙壁一语不发,心里也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苦么?

    甜么?

第七百四十二章 救人(上)

    人性本恶,湘云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她却想不到人性竟然能如此令人作呕。

    方才还要推着她去送死,谁知一转眼又能奉承威胁起她来,为的就是那一线生机。

    湘云忍不住冷笑,全身缩在黑暗中一声不作。被逼得急了,她就回一句:“我和他并无一点干系,卫家已经退了亲,你们不知道?”

    两位婶子并一众姐妹先是一怔,但随即又纷纷嚷道:“卫公子对你甚是上心,他并没有舍弃你,你看不出来么?他父亲可是尚书,他若是求着父亲去皇上跟前去帮咱们说几句好话,或许就有转机了呢?湘云丫头,你不要犯糊涂,如今你可不是救我们,你是要救你叔叔,救你们史家!”

    见到史湘云依旧是一声不吭,众女人更是纷纷指责道:“湘云,你不要不知好歹!这些年若不是你叔叔肯收留你,把你当千金大小姐一样伺候着,你就有今日?不是饿死在街头就是被卖去风月烟花地了……做人要懂得感恩图报,不然还算是个人么?再则,你若是见死不救,你又怎么去见史家的列祖列宗?”

    “……”

    “……”

    十数个女人扯着嘶哑的嗓子或是劝或是央求,甚或是威胁……把个湘云吵得头疼欲裂,一时只想呕吐。

    众人嚷叫了许久,直至狱卒也被吵得心烦了,过来吆喝着骂了几句,这些个女人这才不得不闭上了嘴,各个都拿眼睛往死里瞅湘云,恨不得用目光杀了她才开心。

    湘云索性就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冷冰冰的岩石墙壁上假寐,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监牢里一时静谧得如同一座大棺材,灯火幽暗,臭气熏天。

    牢中无日夜,湘云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一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脑袋里头越来越疼,疼得要炸开了一样。嗓子也疼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浑身却是滚烫,不得不紧紧贴在冰冷的岩石墙壁上才能些许舒服些。

    身旁一众亲戚也都不做声了,三五成群拥坐在一起,或是低声抽泣,或是在相拥而眠……

    又不知过了多久,湘云越发觉得脑袋和嗓子疼得厉害,连张嘴都不能了。她时而昏沉,时而清醒,做了不知多少噩梦。

    一时梦见自己被人拽着上了刑场,梦见侩子手高高举起大刀,对着她的脑袋猛砍下来……

    一时又梦见卫子兰在耳边低声呼唤她,叫她和他一齐出去,说是要娶她过门……

    一时却又梦见两个叔叔鲜血淋漓,手里捧着脑袋在向她求救……

    湘云一时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觉得每个梦都是真真切切,不由得把她更是吓得冷汗淋漓。

    这时候的湘云只觉得浑身酸软,一点子力气也没了,连自己了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能在一片漆黑中悄悄睁开眼睛,盯着昏暗的灯光发怔,一时却连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

    朦胧中,似乎又有灯火亮起。

    这一次的灯光却一点儿也不昏暗,不仅不昏暗,甚至很是明亮,亮得她脑袋里直发昏。

    脚步声又响起,即清晰又模糊。

    似乎是有人来了,又似乎只是自己在凭空臆想。

    身旁的一众女眷却都动起来了,悉悉索索的,好像是一窝大老鼠。

    她们低声叽叽乱叫,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拥挤着往外钻了过去,瞧着就更像是一窝四处乱窜的鼠类。

    湘云瞧了只觉有些恶心,忙就闭上了眼睛,紧紧贴在墙壁上装睡。

    然而她的心思却也忍不住动荡起来:

    是卫子兰去而复返了么?

    他难道当真能救史家于水火之中么?

    ……

    不过是一时的热望,湘云瞬间又心冷了。

    既然是皇上狠下心来要整治史家,要把史家从这个世上抹除,那还有谁能救史家?

    若是当真有那么一丝的转机,想来那尚书大人也不会就要急着退婚,不会急着和史家撇清干系……

    都是在朝中混迹了多年的狐狸,谁还看不透这点子事儿么?

    湘云暗暗冷笑,头又开始疼了,疼得似乎要炸开了。

    她拼命咬牙强抗疼痛,一时也不再关注身旁的事情。

    “湘云……湘云姐姐……史大姑娘?”

    似乎是有人在叫她。

    湘云也不知是幻还是真。

    既然无法分辨,她也就索性不去分辨,一心只和即将炸裂的头疼死抗。

    她一声不作,身旁的一众女眷却又再次狠狠地兴奋激动起来。

    这一次果真是又有人来了,不是卫子兰卫公子,比卫公子要年轻几岁,看着却比卫公子更加俊美,更加尊贵,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公子,公子,公子救我……我什么恶事也没有做过,公子,我冤枉……”

    一众女眷更加疯狂了,拼命挤过去,纷纷伸手去抓来人的衣襟。

    那我年轻公子显然是被她们唬了一跳,忙就往后一退。他身后的狱卒立刻就吼叫起来,一面吼叫一面挥舞着手里的铁尺乱打过来:

    “退后,退回,快推后!你们可知道这是谁么就敢胡乱来抓?若是脏了公子的衣服,就把你们全砍了脑袋也赎不了你们的罪过!”

    众女子都被唬得纷纷后退,有几个被铁尺抽打在手臂上的,登时就疼的啼哭了起来。

    狱卒喝退了众女,这才忙又点头哈腰地向来人谢罪:“对不住了,公子,属下实在无能,叫这帮子贱人唬了公子,属下该死,实在该死!”

    年轻的公子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皱眉头,两眼只在黑暗的监牢里四处寻觅,似乎是在找人。

    监牢本就不大宽敞,再挤了这十多个女子,更是满满登登,拥挤不堪。再则此刻这些个女子各个蓬头垢面,犹如厉鬼,又激动得四处乱窜,更是看得这位公子头昏眼花。

    “哈……公子……公子可是要找人的……不知公子想找的是哪一位姑娘?史家的一干女眷都在这里了……”

    狱卒一见贾琮的举止忙纷纷围将上来,躬身询问。平日里狂暴如财狼的狱卒,此刻温顺乖觉得好似一只只小绵羊,不住“咩咩”啼叫,纷纷伸出舌头去舔人家的手,说不出的万分谄媚,说不出的令人作呕

第七百四十三章 救人(下)

    这些个狱卒虽说地位卑下,却各个凶残冷酷,就如同看守地狱的鬼差夜叉相似。

    不论你在牢狱外是多大的官,地位如何显赫,只要落入他们手中,无一不是被他们虐得不成人形。

    况且这牢狱之中阳光难得一见,整日都是阴暗潮湿,臭气熏天,更是把他们仅有的那一点点人气也耗光了,各个狠辣如同厉鬼。

    可如今眼前这几个狱卒却大反常态,各个喜笑颜开,满脸谄媚,乖觉可爱得犹如一朵朵白莲花。

    他们不敢不如此,眼前的这位小公子是带着皇上的手谕来的,可随意提人。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如今收入监牢的是原本威风赫赫的史府一干人?

    更知道这史家如今犯了天大的罪行,严令禁止一切探视,若有差池狗命不保。

    就卫公子偷偷前来探视,那可是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求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银子,这才偷偷进去略微站了一站。

    若是这事儿当真传出去了,恐怕他们当真要掉脑袋的。

    只是命虽重要,银子更要紧!那么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摊在眼前,谁能不动心?

    再则卫公子进去的时候他们可是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又派人把监牢四周搜了多少遍,确保无虞后这才敢偷偷放进去那么一刻。

    如今这位小公子赫然就拿着皇上的手谕来了,他们怎么不惊不怕?

    这几个狱卒也是见过世面的,把那手谕反反复复查验了数遍,知道的确是真品无疑,心里就更惊讶了。

    听说皇上发了大怒,一定要把史家斩杀个干干净净不可,一个也不能放过的。可眼前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皇上就能出尔反尔么?

    这位小公子是谁?

    也或许皇上的手谕是真的,却是他偷来的不成?

    就在几个狱卒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们的顶头上司却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一见这位小公子便是又作揖又鞠躬的,瞧样子恨不得跪舔人家脚面才能表达忠诚似的。

    几个狱卒瞧得都傻了。

    这位上司官职虽然不大,官威却是极大,后台也是极硬,面对一品大员都敢摆脸色的,怎么到了这小公子面前就摇头晃尾好像狗一样的?

    可见这位小公子来历惊人。

    几个狱卒当即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想想自己方才还怀疑手谕真假,越发惊得他们抖若筛糠。

    一时上司只在外面等,这几个狱卒忙就恭恭敬敬请了公子进去,心里还一直突突,生怕这位贵公子挑剔他们懒惰,把好好一座监牢弄得如同粪坑一般。

    环境不好,那只能拿态度弥补了。因此这几名狱卒更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拼了老命讨好人家,差点儿把尾巴都摇断了。

    如今世上能叫皇上改了主意,能从皇上的铡刀底下要出人来的,恐怕也只有贾琮了。

    来的这位小公子正是当今皇上臆想中的嫡长子转世的贾琮小少爷。

    此刻,他正在一干疯子一样的女人中间寻找湘云。

    只可惜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始终没有瞧见湘云的身影。

    眼前的这帮子女人各个都是奇葩。只见她们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却各个搔首弄姿,似乎想用美色动人以求获救。

    只是如今她们哪里还有色之一字可言?

    贾琮越瞧越是犯恶心,一时又焦急异常,不由得就高声招呼起来:“湘云……湘云姐姐……史湘云……史大姑娘……你在么?”

    贾琮这里一阵高呼,可史湘云那里病得昏昏沉沉,哪里还能回答?

    一干女人听了贾琮叫湘云,忍不住都回头去瞧,却见湘云依旧躺在角落里不动弹。这些个女人当即又是恼怒又是妒忌:

    湘云这死丫头到底有什么好,方才是卫公子说要救她,如今来了这么个年轻俊俏的公子,怎么也是来找她的?!

    真看不出来,这丫头就这么孟浪,什么时候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勾引了这些个男人?!

    众女越想越是嫉恨,又怕贾琮瞧见了她,忙都不约而同挡在了湘云身前,把她遮了个严严实实,甚至有人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妒忌,悄悄踢了湘云几脚……

    她们这番作为又怎能瞒得过贾琮的眼睛,他早就一眼认出湘云的身影,见她紧靠着监牢石壁而卧,生死不知,贾琮当即就急了,忙回头就冲狱卒喊道:“快开门,快开门,快把那位姑娘扶出来……”

    几个狱卒一听忙就掏钥匙开牢房门要进去接湘云出来。

    史府一众女人见牢门大开,当即便疯了一般便往外跑,却被几个如狼似虎的狱卒一顿狠打,登时又哭嚎着躲了进去。

    此刻的牢房中就像是开了锅一般,女人惊恐绝望的喊叫声、哭泣声、央求声连成了一片。再加上狱卒的怒吼声、谩骂声,直叫人不忍卒听。

    贾琮见了眼前这一幕登时就皱起了眉头,只见史家那些个女子此刻更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再想想平日里她们也是豪门贵妇,一个个美貌如花风致楚楚,与眼前这般惊慌失措狼狈万状的模样,他再也不忍观看,忙便把头转向一旁。

    几个狱卒推开一干哭泣的女人,随手又打又骂,这才来到了史湘云身旁,却见湘云这时候已经是昏睡不醒,脸红得怕人。

    几人一看忙就七手八脚抬了湘云出来,复又锁上了牢门,随贾琮匆匆离去。

    眼见这一干人抬着湘云走了,史家女眷们更是绝望,有的忍不住就放声大哭,有的确实在不断低声咒骂,更有的崩溃倒地又哭又闹全然不知自己是谁了。

    湘云昏睡不醒,自然是不知她这些个亲戚都是什么模样。等她好容易渐渐醒转,朦胧中却见眼前有人正盯着自己看,眼光中满是担忧。

    等她好容易睁开了眼,细细又瞧了半日,这才认出眼前的人依稀似乎正是黛玉。

    只见黛玉美目含露,秀眉微蹙,神色间满是焦急。

    她才睁开了眼,便听得黛玉失声低呼:“你醒了,你醒了么,湘云丫头,是我,我是黛玉,谢天谢地,我瞧了你几天几夜,你终于是醒过来了……”

    湘云这时候头虽然不疼了,脑子里却依旧是一团浆糊。耳朵里虽然听得黛玉惊喜的叫声,心里却还以为是在做梦一般。

    她如今也不知自己到底是醒了还是在梦中,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 是真是幻

    朦朦胧胧间,湘云瞧见眼前似乎是黛玉在说话。

    她神思恍惚,却想起往日在贾府与黛玉相处的时光来。那个时候她真是快乐啊,和贾府的一众姐妹们说说笑笑,没有没完没了的针线活儿,更没有婶婶们拉长的黑脸……有的只是欢声笑语、诗词歌赋。

    贾府那一众姐妹中,黛玉是最为拔尖儿的。她生得那么好看,就连她一个女孩子见了都是喜欢得不行,每每一见了都想要抱抱她,亲亲她。

    黛玉和她也要好,两个人夜里总是睡在一处,叽里咕噜说悄悄话说到后半夜才肯睡。

    更叫她不服气的却是黛玉这丫头从小没少读书,才思敏捷,每每都能作出许多佳句来,让她心悦诚服。

    为了能跟得上,她也不得不搜肠刮肚,往往也能作出些个平日里决计想不出的好诗句来。

    可这丫头又偏偏又最是个小性儿爱发脾气的,每每因为一句话就不高兴起来,瞧着她那绷得紧紧的小脸儿,叫人当真不知道是高兴好还是生气好……

    往事一幕幕涌入脑海,湘云心里说不出的眷恋与心酸,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好姐姐,湘云姐姐,你快醒醒,是我啊,我是黛玉……”

    耳边,黛玉低低的呼唤声越发清晰,似乎不是她的幻觉……

    湘云不由得心中暗喜,忙使劲儿睁开了眼,眼前的人从模糊慢慢清晰,果然真就是黛玉正拉着她,满脸说不出的欢喜,泪珠儿还挂在脸庞,欲滴未滴。

    她一见了更加又悲又喜,忙一把死死拉住了黛玉,失声叫道:“林妹妹……好妹妹……果真是你么……我……我还道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好妹子……”

    湘云一时无语凝噎,唯有泪千行。

    黛玉见她如此更是心酸落泪,一时二人相对而泣。

    正伤心时,猛然就听耳边有人欢喜道:“史大姑娘终于是醒转了么,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这一睡就是这些天,可不把人给急死……”

    湘云闻言忙扭头望去,却见是平儿在一旁站着抹眼泪儿,不止是平儿,越发见紫娟、雪雁、碧萝几个丫头子也在。

    湘云这时倒糊涂起来,忙四下张望了一番,却见自己正躺在一个极洁净的屋子里,再细细看看却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疑惑间,突然又听有人问道:“怎么了,是史大姑娘醒来了么,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我这就叫老太太过来瞧瞧……”

    湘云一听这说话的声音似乎是鸳鸯,忙寻声望去,却见果真是鸳鸯扶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走了过来。

    那老太太远远瞧着似乎是贾母的模样。一见是贾母也来了,湘云更是万分的心酸与委屈,猛地就坐了起来,翻身就要下地,眼泪却止不住地落将下来。

    贾母对她最好,是这世上唯一宠着她惯着她、唯一叫她为所欲为的人……

    湘云自幼无父无母,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最亲的亲人,如今这一场生死大劫熬了过来,她心里最惦念的自然就是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

    众人见湘云忽地就坐起来要往地上蹦,慌得忙就一把按住了她,都劝道:“好姑娘……好姑娘……你才好些了……千万不敢这样……看起得猛了头晕……”

    可湘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早就从众人手中挣脱,跌跌撞撞就向贾母扑去,一面扑一面大哭道:“老太太……老太太……果真是你老人家么……我还道这一生再见不到了……”

    哭声中,湘云早就搂住了贾母大放悲声,众人见了更是心中酸楚,不由得也都跟着落下泪来。

    湘云搂了老太太只顾哭,耳中听老太太嘻嘻而笑,一面笑一面就摩挲着她的头抚慰道:“好孩子……不哭……我疼你……好孩子……你是哪个……”

    又听鸳鸯在一旁哭着说道:“老太太……这是湘云啊……是史家大丫头……最活泼爱说笑的那个……最喜欢装扮做男孩儿的那个史湘云……老太太您不记得了么……”

    只听老太太听了便“噢”了一声,却只管用手来摸她,却没有别的话说。

    史湘云不觉大吃一惊,忙就抬头望去,泪眼中只见怀中的分明就是贾母,不过是白发更刺眼了些,脸上的皱纹似乎多了一些……

    眼前的贾母正瞅着她微笑,满眼皆是宠溺,与以往瞧她的神情并无不同,只是,只是那眼光中多了几分茫然少了几分看透世事的清明。

    “这……这是……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贾母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瞧着即熟悉亲切却又似乎是有些个陌生……

    “老太太……老太太这是……”

    湘云急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扭头问众人。

    众人听问更是哭个不住,鸳鸯就先哭道:“史大姑娘……老太太……老太太她糊涂了……”

    糊涂了?

    她老人家最是精明的一个人,她怎么就能糊涂了?

    虽说老人家平日里最喜欢装糊涂,可她从来都不糊涂,是最精明不过的,贾府上上下下上千人,谁的小心思能瞒得过她老人家去,她老人家又怎么会糊涂?

    湘云不信。

    她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细细又打量贾母。

    还是和以往一样,老人家笑得慈祥,与以往一样对她满是宠溺,哪里糊涂了?

    “老太太……”

    湘云一把搂住贾母低声呼唤。

    “好孩子……你过来了……好孩子……你是宝玉不是……?”

    贾母搂着湘云落眼泪。

    湘云一听不由得心往下一沉,她老人家果然真是糊涂了么?

    众人听了忙都说道:“老太太,您再好好瞧瞧,这是湘云丫头啊,不是宝玉,宝玉没过来,他去学堂念书去了……”

    众人一面说一面忍不住掉眼泪。

    “老太太她……她……果真糊涂了么……”

    湘云忍不住更是伤心,一把搂了贾母哭了起来,心中伤痛万分。

    这么精明的老太太,怎么能说糊涂就糊涂了?

    众人这时才扶着老太太和湘云分别坐了,鸳鸯就一边替贾母擦眼泪,一面哄道:“老太太……这个是湘云……她想念你老人家了……这才过来看您来了……史家都好着呢……宝玉也好着呢……他被老爷逼着去念书去了……”

    贾母任由鸳鸯给她擦眼泪,一面只是点头道:“好……好……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难得糊涂

    湘云好容易清醒过来,又与贾母等人相见,恍如隔世,一时心中也说不上是喜还是悲。

    可更叫她万分难受的却是贾母不知怎地就糊涂了,且还糊涂得厉害,越发连她都不认识了。

    眼瞅着平日最精明不过的老人家此刻坐在眼前只顾点头,鸳鸯说一句她点一下头,瞧着倒好像是不懂事儿的孩童一般。

    湘云一时更是说不出的心疼,愣愣瞅着贾母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黛玉在一旁忙就拉着湘云小声儿说道:“史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男人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女人们或是卖或是也跟着发配去边疆了……竟然无一得幸免……”

    史湘云一听更是悲从中来,忍不住低头落泪。

    虽说在史家并不多受人待见,可毕竟那是骨血,这么些年在一起活着,她又怎么会不伤心难过……

    黛玉自幼失却亲人,自然是知道湘云的悲痛,见她低头哭泣忙就搂了她在怀中抚慰道:“好姐姐,你最是那宽宏大度的人,如今事情已是这样了,咱们也只能看开了……”

    湘云闻言只能垂泪,就再万分的伤痛又能如何,不看开又能如何?

    黛玉轻轻摩挲着她的发端,陪着一面掉眼泪一面又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瞒得住老太太?原本我们都说定了这事儿一定不能和她老人家提起的,只怕她年纪大了经不住,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更糟了。谁知她老人家这两人也不知怎地,成天就念叨着姐姐你,非要去史家看你去……”

    史湘云听到这里,再想起贾母平日里最是宠她,疼惜她没有父母怜爱,隔三差五就差人去接她到贾府住些日子,瞒着众人偷偷给她塞了也不知多少银子……也因为如此,湘云这才活到了今日。若不是有这位老人家在,她真不知能不能好好活着……

    湘云越想越是难过,扭脸再看贾母正嘻嘻而笑,虽说不上痴傻,可也与往日那精明通达的神态相隔甚远。

    一眼瞧见贾母如此形容,湘云更是伤心万分,忍不住又低头哀哀痛哭起来。

    黛玉忙又低声安慰了半日,这才又说道:“我们只是不许老太太去,可奈何她老人家太过想你,无时无刻不是念叨着要我们把你接过来小住几日。我们什么借口都想过了,可老太太精明,哄得了她一时却哄不得她一世,也不知她老人家怎么就知道了史家的消息,当下就……当下就……”

    湘云听得越是难忍,当下拉着黛玉就哭问道:“如今怎么样呢,老太太可还有哪里不好的……”

    黛玉听了忙就回道:“老太太得知史家出了大事儿,当即就大哭了一场昏厥过去了,等再醒过来就成了这样儿,一个人也不认得了……我们起初还道过几天就能好,谁知她老人家益发的糊涂起来,不仅不认识人,就连吃饭睡觉都不知道了,亏得身旁还有个鸳鸯姐姐伺候着,若不然我们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湘云听了便哭道:“若是这样,恐怕就是老太太受了大刺激,一下子经受不住,这才傻了……”

    黛玉听了也点头道:“恐怕就是如此。老太太糊涂以后,我们也找了宫里最好的太医给细细诊治过,就那太医也是如此说,还说老太太年纪大了,恐怕也就能这样儿了,再也好不了了……”

    湘云听了益发可怜起贾母来,痴痴望着她叹息道:“若是这样那可怎么办呢,平日里多精明个老太太,怎么就……”

    黛玉听了便跟着叹息了一番,不免又说道:“如今咱们瞧着老人家倒是可怜,可若是仔细想想,她老人家这样儿也算是好。如今……如今咱们家处处都不如意,若是老太太清醒了,那可又该怎么样呢?”

    湘云听黛玉这么一说顿时也颇觉有理,当下也跟着点了点头,眼泪却又是扑簌簌落了下来。

    这里二人伤心了一阵,湘云到底是放心不下,又不肯相信贾母就能突然糊涂成这样儿,当下便起身坐到了贾母身边,伸手搂了贾母柔声问道:“老太太,您可还认得我么?”

    贾母猛然被湘云这么一问,当即便回过头来瞧着她笑嘻嘻说道:“认得,我怎么还不认得你呢?”

    湘云听了登时心中一喜,忙就追问道:“您老人家当真认得我?”

    贾母一动不动,任由湘云抱在怀里,笑意更浓,当下更是笑道:“你在丫头,我还能哄你怎地,我还能不认得你么?”

    湘云听了越发欣喜,忙搂紧了她问道:“那您老人家快说说看,我是谁?”

    众人听见这祖孙二人对答,一时都不说话了,只盯着二人,看贾母如何回答。

    贾母却依旧只是瞧着湘云笑而不语,眼中满是欢喜。湘云见了老人家这神情心中更是欢喜,不住口地又追问起来。

    谁知贾母被她这一问登时有些不乐意了,当即便皱眉道:“你这丫头,你拿我当傻子了是怎地,只管一直问个什么,我说认得你就是认得你,可我偏偏就是不想告诉你呢……”

    湘云听贾母这么一说登时便心中一凉,知道老太太当真是糊涂了,一时心疼得直掉眼泪,却忙又抱了她哄道:“好,好,您老人家认得我,我知道,您不愿说不说就是……”

    众人见状也都是暗自叹息,默默流泪。

    贾母听湘云如此一说这才又高兴起来,拉着湘云的手便问道:“好孩子,你从哪儿来,可是家来的么,你瞧见宝玉了没有,黛玉那丫头怎地也不见……”

    众人听贾母如此说不得心里都是难过,黛玉也不等湘云说话,忙就笑道:“老太太,我就在这里呢,我是黛玉,您老人家不认得我了么?”

    贾母听黛玉说话,忙就扭过头来细细盯着黛玉瞅了半晌,这才笑道:“好孩子,果然是你,你这是从哪儿来?可见着宝玉了没有……”

    黛玉忙就回答道:“老太太,我这不是将过来看你老人家,宝玉去上学堂念书去了,等他放学回来了就来瞧您老人家了……”

    贾母听了这才点头放心,却又嘱咐众人,叫好歹看好了宝玉不许他老子娘太过逼得狠了等语。

    众人心里酸楚,忙都一一点头答应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 一家人

    贾母年岁已高,一生经历无数风浪,到年老时却又要亲眼目睹家族覆灭之灾。老人家一夜间竟然就糊涂了。

    瞧着老太太此刻笑得犹如孩童一般,湘云、黛玉等人也说不上她老人家到底是糊涂着好,还是清醒过来的好。

    唯有老人家虽然糊涂了可也一时不忘宝玉和黛玉两个,不住口地只是问她/他二人去了哪里,是不是宝玉又惹黛玉生气了,黛玉是不是又想家了,是不是又哭了……

    听她老人家喋喋不休,众人听得又是好笑又是伤心。黛玉最是难过,想起贾母对她的宠溺,一时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众人见贾母满脸倦容,忙就使眼色给鸳鸯,鸳鸯会意,忙就哄着贾母道:“老太太,咱们去歇着吧,等您老人家睡醒了,宝玉就该放学回来了。”

    贾母此刻也觉乏得很,当即便抬头笑着央求道:“好,你叫我去歇着也行,那你要陪着我才行,要不然我就不睡……”

    鸳鸯听了更是心里酸楚,忙就笑道:“好,我不陪着您老人家陪谁呢,您老人家放心,我这一辈子都陪着您……”

    说罢,鸳鸯扶起贾母便往里间去歇着了。

    黛玉湘云二人眼见她们去了,一时都是心里不好受,默默低头半晌不语。

    湘云半日才长叹了一口气,悲声道:“谁知如今竟然能变成这样,真真叫人活着没了一点子意思……”

    说罢忍不住又垂下泪来。

    黛玉见了忙就安抚了她半日,强笑道:“好湘云丫头,这话可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你平日多刚强豪放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就这样泄气起来?”

    湘云听了更是伤心道:“以往在叔叔家虽说不上什么天伦之乐,可好歹也是一家子人在一起呢。如今却只剩下我一个,和孤鬼儿似的,想想怎么叫人不伤心?”

    黛玉听了也是叹气垂泪,安慰道:“好妹妹,你瞧我不和你也是一样?以往你每每见了我伤心时是怎么劝我来,怎么如今到了你身上就想不开了?”

    湘云一听益发觉得羞愧伤心,不觉拉了黛玉的手叹息道:“好姐姐,我那时候哪里知道你的苦楚,如今才真正是体会到了你的伤心难过。如今想想那时候自己说的话,也真是大言不惭……”

    黛玉见了湘云难过,忙又低声抚慰了半日,这才又说道:“好姐姐,你比我刚强百倍,我一个人不也是这么就活过来了?你就在怎样还能不如我是怎地。再则,你不是还有个卫公子么……”

    湘云一听她提起卫子兰来,登时便羞红了脸,想起他去狱中探望,还有他说过的那一番话来,心里不禁涌起一丝甜蜜和慰籍来。

    虽说这位卫公子不曾救了她出来,可他能在自己落难的时候去探望一番,已经是难能可贵至极了。

    至于两人日后还能不能在一处,那可就难说得很了。毕竟尚书府已经是退了婚的,她二人之间也再无婚约约束,谁知道日后又能怎样呢。

    湘云这么一想,忍不住又出了神,低头半晌不语。

    黛玉在一旁见了她这模样,当即便笑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你也不必担忧,琮儿已经见过那位公子了,听说卫公子很是看重姐姐,发誓这一生除姐姐不娶,如今正和家里人说呢,恐怕用不了几日就有好消息了。”

    湘云听了益发觉得不好意思,忙就问道:“琮兄弟呢,他去哪里去了,是他救了我出来不是,他又去哪里了?”

    黛玉听湘云问起贾琮来,当即便笑道:“他这个时候恐怕还在宫里呢。你不知道,皇上哪里肯白白放了你出来,一定要琮儿进宫去多陪他说说话,琮儿无奈,只得答应了,皇上这才肯放人呢……”

    湘云听了越发的感念不已,当即便落泪道:“琮兄弟的大恩我这一生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报答。若是这一生报答不完,那只能下辈子了……”

    黛玉听了忙就笑道:“都是一家人,怎么倒说起两家话来?”

    这里正说着话呢,突然就听门帘子一响,二人急忙一抬头这才见原来正是贾琮进来了。

    黛玉一见登时满面笑容,当下便说道:“说曹操曹操到,正说你呢,你就回来了。今儿怎么回来得早?”

    贾琮一进门便见史湘云正和黛玉坐着说话呢,想来是已经大好了,忙便笑道:“湘云姐姐可大好了么?”

    史湘云忙就起身来给贾琮行礼,一面又忙道:“好兄弟,这一次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不知是射下场呢,大恩不言谢,这一生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若是这辈子报答不完,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说着,史湘云就哭着要给他下跪,贾琮和黛玉忙就扶起了她劝道:“这是哪里的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这样生分才好。如今若是把你换做我,肯定也是要拉一把的……”

    史湘云听了只是泪流满面,言语哽咽,一时也不知到底该说些个什么、做些个什么才能表达心中感激之情了。

    三人这里说了半日话,贾琮和黛玉又好生安慰了湘云一番。贾琮这才对黛玉说道:“今日皇宫里的事儿也多,恐怕京城里似乎是要有大变了,皇上那里忙着召见人,四下里布兵遣将呢,也没功夫多搭理我,我这不是就早早回来了。”

    黛玉一听便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当真是要乱了么?”

    贾琮叹息了一声道:“可不是呢,皇上如今接连有大动作,王家、史家已经是被铲除了。不仅如此,就其余四王八公诸家也被连着抄了好几家,如今只有北静王和南安王府未曾有变,八公之中也就剩下个贾府在苟延残喘,东宫也是被逼急了,恐怕不日就要大动了……”

    黛玉听了更是犯愁道:“若是果真这样可怎么好,如今虽不说有多繁荣,可好歹百姓也安居乐业,这一场大变下来,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百姓要被牵连进去,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贾琮听了也只是叹息道:“这又能怎样呢,东宫积蓄了多少年的力量,总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吧,咱们也只能等着瞧就是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 避祸

    听贾琮说起天下恐怕又要大乱,湘云在一旁听得只是心惊动魄,半日才叹息道:“这么一来,又不知要有多少人妄送了性命,生灵涂炭,真不知他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这些个男人们野心勃勃,都想要坐拥天下,可女人们就无端要跟着遭殃了……”

    说着她不由得便又想起自己婶婶和一众表姐妹来。虽说她们相处并不十分融洽,可也是骨血相连的亲人。

    如今自己幸亏有贾琮搭救逃脱过这场劫难,可她们如今却不知流落到何方,这一生又不知要遭受多少凌辱了。

    再想起平日里和她们一同做针线的日子,如今竟然恍若一梦,更叫人惨伤不已。

    贾琮和黛玉见了湘云的形容,知道她是为了亲人难受,当下也实在不知该怎生劝她才好,也只能陪着默然无语。

    在几人深深叹息中又不知呆坐了多久,贾琮这才愁道:“别人家不用提了,就贾府如今恐怕也是要保不住了……”

    黛玉湘云二人一听登时吓了一大跳,黛玉就忙先问道:“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情,难不成皇上又作什么幺蛾子了么,还叫不叫人活了……”

    贾琮听了便长叹一口气,半晌才缓缓说道:“如今东宫西宫局势对峙,一触即发,皇上震怒,决意要拿贾元春先开刀!”

    黛玉与湘云听了更是大吃一惊,当即颤声儿问道:“什么……拿……拿元春大姐开刀……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

    贾琮见二人神情惶急,可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安慰二人才好,当下又是连连叹气,末了才叹息道:“这可当真怪不得旁人,要怪也只能怪荣国府了。”

    二人不明所以,忙都追问道:“大姐自从离开贾府入宫以来甚少和家里联系,好端端地怎么又能扯到一起去?”

    贾琮见二人并不知实情,当下也只得慢慢解释给二人道:“贾元春和荣国府并非毫无联系,相反,她和府里联系得紧密得很呢,不过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黛玉湘云二人都是聪明人,一经点拨随即便都明白了,当下便低声说道:“难不成贾元春大姐偷偷地和二太太私下联系密切么?”

    贾琮听了便点头道:“是,怎么不是。贾府与元春大姐买通了宫中往来采买的小太监、小宫女,私下传递消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本就与宫中制度不合,但一来她们行动极小心;二来宫中嫔妃如此做的又不是一个两个,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相安无事罢了。因此这些年下来倒也没什么,可恨那王夫人等与东宫勾结,竟然叫元春大姐做内应……”

    黛玉与湘云一听了这个消息登时目瞪口呆,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直过了良久,黛玉这才骇然问道:“当真?二太太当真会如此没脑子吗,当真能做出这种事儿来?那可不是找死?!”

    贾琮听了更是冷笑道:“好姐姐,你还不知道她的性子?她在贾府里做大做惯了的,如今我爹爹眼见越来越混得风生水起,把她二房盖得死死的,她怎么肯?因此这才铤而走险,心里想着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那东宫当真能成了事,咱们长房可不就再也不能与她争长短了么?”

    黛玉听了贾琮的话当下只是冷笑不已,脑子里不知不觉就想起王夫人平日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相儿,当下只觉得恶心无比。

    湘云在一旁听二人说起荣国府的秘事,当下也是心惊不已。原来她们史家与东宫也是来往极密切的,平日里常听婶婶们说起东宫一众女人的事情来,再则平日里的礼尚往来也是极多。

    不只如此,她所知道的四王八公,四大家族自不必说,就其余那些什么东平王府、西宁王府、镇国公、理国公……哪一家和东宫能脱得清干系?

    莫说是逢年过节,再有各家生日、红白喜事、乃至于升迁等事更是来往得极其密切。

    别人家湘云不知道,可她们家,她的两个婶子总是鬼鬼祟祟给东宫送银送物……如今看来恐怕正是为东宫造反筹备资金了。

    湘云越想越是心惊害怕,不知不觉已经是冷汗满身。

    直到此刻湘云终于明白史家为何好端端地就大祸临头了,原来这灾祸都是自己种下的,是怪不得旁人的。

    黛玉这里也正因为元春的事情震惊不已,因此三人只管静悄悄坐着一声儿也不作。

    可巧鸳鸯这时候哄老太太睡熟了出来,一见三人都低着头各自无语,当下便轻轻笑了一笑,悄声儿问道:“你们三个这是坐着发什么呆呢?”

    三人被惊醒忙都抬头,一见了是鸳鸯,当下便问道:“怎么老太太睡熟了么?”

    鸳鸯闻言点头,随即又微微皱眉道:“睡倒是睡了,可老人家嘴里一直念叨宝玉呢,总是放心不下他……”

    贾琮听了便笑道:“这有什么,明日一大早就接他过来和老人家住几天就是了……”

    鸳鸯一听登时惊喜交集,忙就问道:“当真么,琮少爷你当真肯接了宝玉来么?”

    原来在荣国府中之时,贾宝玉和贾琮便是诸多不和。况且如今又有黛玉也夹在当中尴尬,鸳鸯就心里再想可也没敢提起过这事情。

    可若是为了个宝玉带老太太回府里去,鸳鸯又是万分不情愿。

    如今是什么时候?

    如今贾府恐怕眨眼间也是家破人亡的下场,皇上的铡刀早就高高悬起,谁知哪一刻就要落下!

    老太太为贾府操劳了一世,难道临终前还要叫她老人家为了这群不肖子孙进一回牢狱么?

    且老太太还没糊涂时就已经悄悄嘱咐了她,若是贾府当真有那么一日,还叫她赶紧把自己勒死是正经,她老人家就是死也不愿年老失节,再住一回监牢。

    鸳鸯当日哭着是答应了老太太的,且自己也想好了,老太太一死,她立刻也要跟着去死的,这一辈子都不离开老太太半步。

    如今她带着老太太只管“赖”在黛玉这里不走,与其说是来散心的,倒不如说是来避祸的更恰当些。

    既然是借人家的地盘儿避祸,那不得不要看人脸色行事,虽说贾琮嘴里不说,可只要不是傻子,谁不知道他贾琮很是厌恶贾宝玉?

第七百四十八章 隆冬

    深宫寂寂。

    凤藻宫更是安静得如同一座坟墓相似。大殿里还没有拢上火盆,殿内的陈设越发显得清冷而鲜艳,连空气都似乎是被冻成了冰块儿一般。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都早许多。如今虽说还是九月,可天气已经冷得很,凤藻宫院子里的花草早早就凋零得一塌糊涂,满院子瞧着都是一番衰败的景象。

    听说今年的菊花儿倒是开得极好,且宫中的花匠们又培育出许多新品种来,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在其它宫中,菊花早就摆了满满一院子,各路嫔妃贵人、乃至各宫的宫女太监们都围着赏菊说笑。甚至有些个极具才情的,已经开始咏菊作诗了。

    不过那都是旁人家的事情,凤藻宫依旧是冷清得叫人害怕。朱红色的宫门紧闭,不知有多少日子都不曾被推开过了。院子里满是残红,衰草连天。也幸亏没有人来,若是当真有人推门进来,恐怕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哪一座荒山废宅之中呢。

    不仅如此,凤藻宫里如今是连一丝人气也没有了。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快要走光了。这个时辰宫女只剩下抱琴一个独自呆站在廊下看着满院子的枯草发呆。另外厨房里还剩下个长相丑陋、又瘸了一条腿的小太监,也不知他在做什么。

    凤藻宫大殿里更是静悄悄绝无一丝声响,外间依旧是色彩艳丽,各色陈设都死呆呆立在原处,颜色冷艳无比。

    大殿内间也是静悄悄的,床幔低垂,层层叠叠的幔帐后平卧着一个人,颜色雪白,身上倒厚厚盖了好几床棉被。

    饶是如此,这人依旧冷得直抖,面色白中泛青。若不是她偶然被冻得打个哆嗦,真与死人一般无二。

    她瞧着也太瘦了,浑身的脂肪消耗殆尽,只剩下一张皮包着骨头,叫人见了不由得害怕。

    这位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女子正是贾元春,荣国府的大小姐贾元春。

    倘或她不是躺在凤藻宫,不是身边还有个抱琴伺候,就任谁也不敢认这生死难辨的人是贾元春!

    恐怕就连她母亲来了也不敢相认吧。

    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光,一个人就能消耗成这样?!

    应该不至于的,若不是她母亲进宫来劝她、哄她、逼她做东宫的内应;若不是这话偏偏被宫女听见又偏偏这宫女告诉了别人,别人又传得满皇宫都知道,她也不至于活得生不如死。

    好大的胆子!

    连贾元春都琢磨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来宫里说这些话,母亲为什么要逼她这个亲生女儿去死?

    生不如死!

    自从那些个话传出去以后,皇上再没进过凤藻宫的大门。先时来的都是那一众平日对她不满的宫嫔,她们奚落她、吓唬她,把她吓得病了一场又一场。

    到后来连皇后娘娘也来了。皇后瞪着她瞧了半晌,这才讶异问道:“贤德妃,皇上封了你贤德妃,谁知你竟然勾结反叛,还要和反叛里应外合害皇上……贤德妃娘娘,你是鬼上身了,还是想要做皇后了?”

    贾元春百口莫辩,只能跪在地上磕头不迭,百般苦求皇后饶命。

    天地良心,她贾元春决计没有这个打算。母亲虽然是苦口婆心劝了她半日,她不过是随口敷衍几句了罢了。可谁知道这些话居然能传的合宫皆知。

    可如今事已至此,她已经是无力回天,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罢了。

    风说起就起了。

    抱琴冷得打了个哆嗦,这才转身要进大殿。虽说殿里和外头一样冷冰冰的,且还在要更阴冷一些,却好在没有风吹。

    谁想她将将转身要走,凤藻宫的大门就开了一道儿缝隙,两个小宫女鬼鬼祟祟溜了进来。

    一见是她们两个,抱琴不由得火起,直等她二人进了院子,这才沉下脸问道:“你们两个这是去哪里了?”

    那两个小宫女听她问,当即就笑道:“我们去良贵妃院子里去瞧菊花去了。姐姐没瞧见,那大朵大朵的菊花开得真好,颜色也好……”

    不等这两个小宫女说完,抱琴便冷笑道:“很好,你们倒是自顾自去逍遥了,这宫里的活计谁做?那水也是冷的,汤也是冷的,一时若是娘娘醒了,叫她喝什么,吃什么?”

    两个宫女正在兴头上,冷不防被抱琴这一顿数落,二人当即也变了脸,抬头直盯盯瞧着抱琴问道:“姐姐你是做什么的,你是年纪大了,还是手脚不伶俐了,你不能去热水么,做什么给我们脸子看?”

    抱琴被这一顿抢白更是气得脸皮发紫,当下便怒道:“这些是我该干的?若是我都干了,可要你们两个做什么……”

    两个宫女听了更是不甘示弱,当下便恨声道:“姐姐,我劝你还是省些事儿吧,如今是什么时候了,有今日没每日的,你还分得那么清做甚么?再则如今你家大小姐也算不得什么娘娘了!这满宫里谁不知道你们家大小姐已经生了反叛之心?皇上那是慈悲,怕你们羞死了,这才不搭理你们罢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娘娘么?这宫里可有这样儿的娘娘,这大冷的天儿连盆火都没有,院子里一株菊花也没有?”

    抱琴被这二人一顿抢白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两个人说不出话来。

    两个小宫女益发得了意,更是冷笑着说道:“恐怕姐姐你还不知道呢吧。如今皇上正忙着铲平反叛呢,不知多少家都被抄了,恐怕下一家就是贵府了吧?到时候连母家都要被杀得一干二净,还怎么做娘娘呢?”

    抱琴听她二人这么一说,登时心往下沉,忙喝就问道:“胡说,这都是哪里传来的谣言?”

    原来如今贾元春早已经与宫外断了联系,宫外的传闻她一概不知,且她的消息也一点子也不会传了出去,因此竟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两个小宫女听抱琴问起,当即都是冷笑不已道:“原来抱琴姐姐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也难怪,如今阖宫里的人都知道贤德妃娘娘被皇上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迟早是要被赐死的,除了我们谁还愿意,谁又敢和姐姐来往呢?不过咱们好歹也在一起住了好几年,就告诉姐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是你知道难逃一死就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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