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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医侦朝野txt下载     医侦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章 城阳工业区 上

    1256年,腊月十六,城阳区。

    “居然这样,真没想到啊,张荣和严实这两个汉奸,居然把地方治理得不错。”

    一桌酒宴上,方迎波拿着酒杯,有些感叹的说。

    这是一间简陋的砖房,四角点着蜡烛,不是很明亮。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商务部的方迎波、财政部的李夏、后勤部的谢小凝还有两男两女坐在一起,桌上的酒菜以当前的标准来说还算丰盛,有辣椒炒腊肉、白菜炖猪肉、蘑菇炖小鸡,还有两条大黄鱼,分量都很足。酒是附近买来的土酒,度数很低,口味很一般。

    这两男两女,是几个月前东海商社派出的陆上考察队,他们先是往东北前往莱阳县,又转向西经过胶水县,路过潍州,一路前往益都、济南、东平、兖州、莒州、密州等地,详细考察了沿途的风土人情,前不久才回到胶州,可算是非常辛苦了。

    他们到达胶州后,搭乘渡船从海路到达了墨水河口,本想继续前往即墨,没想到却遇到了在此处考察的城阳工业区主任方迎波等人,于是就被他拉到了东海商社在城阳区建设的“基地”,置办了一桌酒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唉,不过也就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内好些。有些蒙古人直接管理的地方,哦不对,他们根本不管理,直接把良田全变成牧场,强迫人民为奴,真是造孽啊。”

    说话的是潘轻语,她是考察团的成员,后勤部的人,原先是个牙医。她并不是方迎波等人的高中同学,而是安全部钱文柏的妻子,当初因为陪着钱文柏参加了同学会,才卷入了穿越事故。钱文柏此次也是考察队的一员,考察队的另外两人,也是一对夫妻,这是为了出行方便。

    “哼,所以我们东海人才应该负起责任来,解救这些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民啊。”钱文柏咽下一块辣椒,如是说。

    他是东海商社中的铁杆鹰派,主张用军事手段解决民族问题。

    说完,他又夹了一块辣椒嚼起来。

    “嘿嘿,你多吃点。”方迎波有些尴尬,他是主张低调发展,尽量别惹事的。“这辣椒出了东海地界,可是吃不到了。”

    潘轻语瞪了老公一眼,说:“可不是嘛,今年秋天又收获不少吧?可惜我们没看到。说起来,这短短几个月,东海这边又发展了不少啊。老方,你拉起这么个工业区,可真了不得。”

    “哈,没什么,都是商社的支持。”方迎波有些得意,“明天我带你们参观一下,今天多吃点,好好休息……”

    随后几人轮流敬起酒来,吹牛吹到**点钟才结束。

    ……

    第二天,考察队睡到接近正午才醒过来。前面几个月他们都睡在“敌占区”,很不安稳,这次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方迎波也没来打扰他们,他们洗漱完毕,就在附近溜达起来。

    东海商社在白沙河两岸划出一大片地,白沙河北岸是建设中的白沙小学,而南岸就是工业区了,两岸之间有一条石桥连接起来。

    工业区理论上占地很大,不过现在只用上了一小点,建在白沙河南约500米的地方,紧挨着一条汇入白沙河的小河,沿河用一道木栅栏围出一片狭长的区域,大约占地300亩,里面建了两排砖房,用作厂房。

    厂区角落里又单独用砖墙围出一片区域,里面分成两半,一半驻扎着20名义勇队员,另一半是方迎波等人居住的区域。出于多方考虑,这里规划了不少住房,不过现在只建成了七间,其中两间大的给义勇队用,五间小的用作各种用途,昨晚考察队就住在这里。

    建设城阳工业区是半年前方迎波向张正义提出的想法,以建设工坊的名义,在城阳区打下一颗钉子,既能作为东海商社辐射出影响力的基地,又能利用当地人力,还不太容易惹起胶州方面的注意。

    这个方案后来经过统合部讨论通过,于是方迎波就顺理成章成了第一任城阳工业区主任。他招募了几名助手,上下奔波,又是跑建设部申请盖房子,又是跑工业部申请制造机械的,忙得要死,前不久总算勉强把第一期厂区运行起来。

    工业区的工人大都是附近的村民,其中有不少女性。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并没有明清时期那么严重,村妇们出来赚些工钱,并没有多大阻力。

    到了中午,厂房附近响起了一阵铃声,几十个工人陆续走出来,洗了洗手,准备领饭。

    方迎波这时候也笑呵呵地过来了,请考察队去吃顿工作餐。

    工人的工作餐是请附近的村妇做的,内容很简单,每人一条手指长的小咸鱼、一勺腌咸菜,盐分都很足,一小块白面炊饼,此外粟米稀饭管够。

    这时代,普通百姓一日只吃两餐,上午一餐,晚上一餐。而东海的工坊提供三餐,早餐只提供一碗粟米稀饭和一点咸菜,午餐和晚餐规格一样,单这一点就吸引了不少村民过来做工。

    钱文柏还想试试味道,方迎波就把他们拉回了居住区,这里东海人有单独的餐厅。

    餐厅主食仍然是粟米饭,不过多了些鲜鱼和肉食,义勇队和劳工们都是定量的,而股东可以随便吃。餐厅里有一个隔间,昨天他们就是在这里喝的酒,李夏和谢小凝已经在里面打好饭等着了。

    “哈,要说这时代有什么好,就是这大黄鱼了。”钱文柏笑呵呵地坐下来,把筷子伸向桌上一条接近半米长的大黄鱼。

    大黄鱼在后世由于过度捕捞已经接近灭绝,这种大小的野生大黄鱼能卖出天价,但现在他们却可以天天吃,都吃腻了,也就钱文柏这些刚回家的人吃个新鲜。

    “嗯,现在捕捞业不发达,黄海附近鱼类资源很丰富,当地人也不觉得这大黄鱼有什么珍贵的,我们买过来也没花多少钱。”谢小凝把装鱼的盘子往他那边挪了挪,“尤其是后来海洋部的人试着用敲罟法捕鱼,结果捞上一大堆,吃都吃不完,只能腌成咸鱼廉价卖了。这卖咸鱼,与其说是卖鱼,不如说是卖盐啊。”

    潘轻语有些好奇,问道:“敲罟法是什么?”

    “唔,敲罟就是用敲击船桨、竹竿之类的,发出水下声波,把鱼震昏。”谢小凝比划着说,“这大黄鱼又叫石首鱼,它头上有两颗‘耳石’,听觉很敏感,一旦遇到自然界不存在的剧烈声波,就会昏阙。用了敲罟法以后,海上哗啦啦浮起一大片大黄鱼,随便一捞就满载而归,效费比极高……后世的野生大黄鱼就是这么捞没的。”

    “天哪,”潘轻语一边夹了一大筷子鱼肉,一边做出不忍心的样子,“我们不会也把它们给捞没吧?”

    “哪能呢,我们才多少捕捞量,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李夏插嘴说,“而且海洋部雄心大着呢,张船长已经做出远洋捕捞规划,号称要去北海道捞鲑鱼呢。”

    他们一边聊着天一边吃着,外面义勇队五人一组都轮流吃完饭了,工人们都开始上工了,他们才结束。谢小凝和李夏分头去不同的车间了,方迎波带着考察队,一间间地参观。

第51章 城阳工业区 下

    “这里是我们的麻纺织车间。”方迎波指着一扇半开的门介绍道,然后走了进去。

    考察队也跟着进去,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看到工业时代应该有的巨大的机器轰鸣着不断吐出布匹的场景,只有十几台小型木机械在车间两侧排列着,旁边有一或两名农妇在操作。

    仔细看一下,整套工艺差不多可以分为三个工序,一些人在处理一些长条干草一样的原材料,然后另一批人把原料纺成麻线,再交给最后一道工序织出麻布。

    “哈哈,有些简单是吧?”方迎波笑着说,“我们也想搞些珍妮纺纱机水力织布机什么的,但是谁会做?只是知道个名字罢了。没办法,只能先用这时代的机器生产,然后等机械组的人慢慢试着改了。”

    他带着众人离开噪杂的车间,站在门外看着里面,接着说:“不过,即使是同样的机械,通过集中组织生产、分工协作的方式,也能大大提升生产效率。对于这些农妇来说,来这里做工虽然比自己织布去卖要少赚一点,但只管卖力,省心得多。而我们核算下来,付给她们工钱之后,仍然有接近50%的盈利,可见这个时代对生产力利用得很不充分啊。”

    考察队点了点头,方迎波又搬出一台空闲的织机出来,说:“当然,你们也不能小看这些原始的机械,虽然看起来和普通农家织机没什么区别,但这可是商社第一次标准化分包生产的产品!”

    哗,这下可厉害了,考察队纷纷拉着方迎波追问起细节来。

    “其实也没什么。工业部产能不太够,这织机又是流传很广的成熟产品,就外包给附近的木匠进行生产。不过当然不能任由那些木匠们自由发挥,机械组把普通织机的架构画成图纸交给他们,又给了两根公制的米尺,让他们按标准尺寸制造。

    这也不是什么高精尖产品,本地木匠们虽然一开始不太适应,但上手多做几次就熟练了。现在的产品,虽然无法精确到毫米,但至少厘米级别的精度是可以保证了,可维护性高了很多。我们拿回来之后,再把关键部位换上石墨轴承,就是很好的织机了。”

    众人啧啧称奇,围着这台织机左摸摸右看看,不过也看不出多少门道。

    不久之后,方迎波又带他们进入下一个车间:“这是棉纺织车间。”

    棉纺织车间要小得多,里面只有三台机器,空气中飘着不少细小的棉絮,里面的人都戴着口罩。谢小凝也在里面,看到他们进来,打了个招呼。

    因为空气不太好,他们又退了出来,走到前面的窗子旁边看着里面的场景。方迎波给他们介绍说:“这个时代棉花的种植仍然不广,即墨附近只有零星种棉花的,我们能收购到的不多,大部分原材料还是靠胶州买的棉纱。”

    他又递给众人一块刚从车间拿出来的棉布。这块布略略泛黄,又厚又硬,和他们印象中轻软的棉布很不一样,倒像是劣质牛仔裤的材料。

    “现在的棉纺织技术也不太好,基本上是沿用麻纺织的技术,所以织出的棉布纱线粗大,穿起来很不舒服,成本又很高,因此才没迅速流行开来。不过这种粗布耐剐蹭,可以做工作服,而且刷上桐油之后就是很好的帆布了,被建设部和海洋部拿去不少。我在胶州也见过南方产的细棉布,又薄又软,不知道是怎么织出来的,要三四贯一匹,价格比普通丝绸还贵得多。如果我们能研究出织造上等棉布的技术,就又是一个拳头产品了,这个车间核算下来几乎没什么盈利,现在维持着只是做技术实验用。”

    考察队看了一会儿,又分享起他们在东平等地看到过的棉种植业的情况。

    过后,方迎波带他们前往另一侧的厂房,里面远远的就传出叮咚的敲打声。

    “你们猜,这里面是什么产业?”

    “这声音,一听就是打铁的吧。”

    “接近了,具体是打什么的呢?”

    “这怎么能猜中,老方你就直说吧。”

    方迎波嘿嘿一笑,揭示谜底:“是制造钢针的。”

    “针?”钱文柏有些惊奇,他还以为是些锄头铁锅什么的,“这东西有什么门道吗?”

    “哈,老钱,没看过《国富论》吧?”这时候前面的门打开,李夏主动出来了,听见了他们的话,如此对钱文柏说。

    “这制针行业可是亚当斯密钦点的代表性资本主义手工业。别看只是一根小小的针,一个普通工匠,从头到尾自己操作,一天做个几根十几根就到极限了;而十几个工人分工合作,每人负责一道工序,做熟练了之后,每天却能轻易制成数万根针。当初老方来找我讨论该上什么产业,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制针业。我们这边技术条件受限,没法搞机械化,论起什么产业单靠良好组织就能大幅提升生产率,那就是这个了。”

    “嘿嘿,”方迎波接着说,“正好,我们去劳工部翻阅档案,发现有几个雇佣来的工匠祖上就是济南府的制针商人,家传的手艺,娴熟的很。说起来这家人也是倒霉,金人入侵的时候逃难到兖州。后来蒙古人入侵,逃到密州。在密州重操旧业,又有人觊觎他家产业,要把他们编成匠户。结果一路逃到即墨,被劳工部雇佣了过来,当时在机械组帮忙做些零件,我们好不容易才挖了过来。”

    确实感觉很厉害的样子,考察队兴趣被吊起来,走进车间,想要好好看一下。

    进门的位置是产线的尾部,许多小木盒堆在墙边的架子上。再往前走一点,一个工人从一大盘做好的针中麻利地数出一部分,装进小木盒里。

    钱文柏走上前去,从针盘中取出一支,仔细看了起来。这种针尺寸比后世的针大得多,又粗又长,后面的针眼也比较大,倒是方便穿线了。

    其余几人也围过来,小心地取过针看起来,然后又退回几步,避免打扰工人工作。

    “刘大匠!”李夏对着车间里面喊了一声,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听到,抬起头见又来了几个髡发的,连忙快步走过来。李夏拉着他,给众人介绍说:“这位是刘全刘大匠,我们制针工坊的技术指导,祖传的制针手艺,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全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赶紧摆手说:“哪敢哪敢,微末小技罢了。倒是诸位东家,才是真本事,要不是东家教导,小老头还真没想到针还能这么制。就我们刘家以前的做法,一年做出的针都未必有这里一个月多。”

    “哈哈,刘大匠,别客气了。来,给这几位介绍一下我们的制针手艺吧。”李夏笑着说。

    “是!”刘全连忙立正,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东家请随我来。”

    众人把手上的针放下,跟着刘老头往前走,很快在一处工位前停了下来。

    刘老头介绍说:“此处是给针卷出针眼的地方,原先都是一人完成,现在分了三道工序,一人将针尾拉细拉长,一人将针尾卷成圈,另一人修形。”

    考察队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一个小伙子手持两把钳子,左手把针放在火上烧软,然后右手持钳夹住针尾巧力一拔,针尾就被拉出去,变成了一段细长的铁线,顺手就放到左边的铁盘里。他麻利地操作着,几乎五六秒就能拔好一根,每根几乎都一般长短,这手上功夫可了不得啊。

    第二个小伙子从针盘里夹出一根,娴熟地用小钳子把针尾卷成一个圈,然后截断多余部分,又传递给下一道工序。

    第三个小伙子把针尾烧了一会儿,然后拿着一个小锤子敲了两三下,又磨了几下,一根光亮的针就成型了。

    钱文柏拿起一根一看,针尾处衔接紧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是卷制而成的,功夫可谓非常到位了,忍不住喊了一声好出来。

    刘全替工人谢过东家的称赞,又带着他们继续向前走。

    前一道工序,是磨尖针尖。

    再前一道,是把细铁丝切割成合适的长度。

    再前一道,是把粗细不匀的铁丝通过一个小孔,拉成合适的粗细。

    钱文柏一路看过去,脸色越来越凝重。等到走到最前面,看到工人们把铁锭烧软,锻造成长条状,然后通过一个简易机械拉成长长的铁丝,再伸入一炉铅水中退火,截断之后运走,他忍不住问起刘全来:“刘大匠,这个工序,你们从祖上开始就是这么做的?”

    刘全连连摆手,说:“哪能呢,我们祖传的法子是拿小块铁条拉长再磨细。到了东海之后,东家给的铁材好,又加上要分工,我们才想出这个办法。做成铁丝再截断,比磨铁条省事多了。”

    “就这样,连续不断,你们能拉出多长的铁丝?”

    “不断?”刘全有些奇怪,“不断的话,应该能拉出个四五丈吧。不过太长不方便,我们……”

    这时候钱文柏已经激动地大吼了起来:“你们真他娘是个天才!这可是铁丝网啊!我之前跟武备组要,他们还说太难搞不出来,没想到你们这边居然做出来了!刘大匠,你发达了啊!”

第52章 新气象

    1256年,腊月十七,城阳区。

    “哎呦,这不是小胡吗?当上什长了啊,看来这几个月干得不错嘛。”

    今天,考察队准备返回东海地区,正好工业区驻扎的一什义勇队也到了换防的时候,可以陪他们一起回去。钱文柏出门的时候,恰巧看到来接替的那什义勇队是胡福生领头。钱文柏是安全部的人,对老义勇队员都很熟悉,胡福生是其中的佼佼者,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胡福生也看到了钱文柏,小跑过来敬了个军礼,说:“钱长官,您回来了啊,辛苦了!”

    钱文柏哈哈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行,好好干,我看好你。小胡啊,这可是个风云激荡的大时代,你好好训练,多学一下军事思想,将来必然是能大用的,升个排长连长都是小意思,说不定能成指挥上万人的将军呢。我跟你说啊……”

    眼看着钱文柏要传播起鹰派思想来,潘轻语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把他拉开,让胡福生回去交接了。

    胡福生之前作战时表现优异,义勇队扩张后自然也得到了提升,现在担任了二排一什的一副什长。之所以是一副,是因为正什长是给股东预留的,不过现在股东不会下到什一级的基层,只有小型任务的时候才会临时指派,所以一副其实就相当于正职了。有一副自然就有二副,一副和二副各带一伍,战时由一副指挥,若一副伤亡,便由二副接替。

    从全体大会批准扩招,到现在也没过几个月,所以义勇队还没招满二百人。不过编制倒是做好了,根据安全部做的预算,五人一伍,十人一什,四什一排,这之后就暂时没了。他们准备训练四排长枪兵或火枪手,然后剩下的兵额用来训练一些炮兵、骑兵、工兵什么的,先练起来再考虑如何编制。

    为了尽快形成战斗力,第一批老兵基本都提升到了伍长级别。他们也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用鞭子和拳脚让新兵尽快学会遵守纪律就行了。当然的,他们做的不亦乐乎,把自己当初训练时的郁闷清楚地传达到新兵身上。不过现在新兵还不足,往往一什里会有四五个伍长,也是没谁了。

    过了一会儿,前后两什交接完毕,一排二什一副什长谢八斛过来报告可以出发了。他们沿着白沙河,一路向东到达了惜福小学的建设基地,又顺着铺设中的夯土路前往东海关。不管是义勇队员还是考察队,都是走惯了路的,正午前就到了东海关。

    东海关里外已经铺好了石板路。现在是年关时节,墨水湖市场非常热闹,东海关到墨水湖一段人来车往,令钱文柏等人颇为感叹。

    东海商社到达此地一年半之后,终于有了些繁华的样子。

    过了关,谢八斛一声“披甲”,十名义勇队员纷纷从背包里取出血红色的救生衣,穿在身上,士气都高昂了不少,继续向前走。

    这救生衣原本是给海洋部的人做的,但是义勇队的人看到之后非常羡慕,请求安全部给他们也装备一套。现有几十名义勇队员里面有不少是见识过当初东海人穿着齐刷刷的“红甲”排成整齐队列进击时的威武气势的,对此非常向往。

    正好安全部此时也在考虑用什么军服,听到他们的请求之后,觉得一身红甲也不错,而且多少能有些防护作用,就报备统合部,将救生衣作为义勇队的制式装备了。

    还别说,等义勇队换上血红色的救生衣,排成整齐的队列,气势确实一下子就出来了,连带着每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很多。不少新劳工,就是因为羡慕这种气质才报名参加义勇队的。

    当义勇队派驻东海关外的地区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避免刺激其他势力是不能披甲的,这些队员憋了好多天,一进关就猴急地穿上心爱的甲衣,雄赳赳气昂昂地返回了驻地。

    之前东海关留守的股东已经用对讲机通知了东海堡,所以考察队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出来迎接了。之后又是一顿接风宴不提。

    ……

    1257年,正月初六,西山试验场。

    一晃就过年了,今年的元旦要比去年过得好多了,统合部拨出一笔预算,去即墨采购了不少年货,又起用了不少管制物资,大家过了个好年。这年头没春晚,他们自己排了几个节目,好好热闹了一晚。

    劳工们也得到了五天假。大部分劳工仍然挤在宿舍里,不过他们苦中作乐,在平原新村外面搭起了小戏台,一些会唱戏的轮流上去唱一段,虽然没戏服,还是搏来了阵阵喝彩。

    年前,东海商社给劳工们发了一些咸鱼、面粉等年货。海洋部又组织了一次敲罟,捕了一大堆大黄鱼回来,除夕夜让劳工们敞开了吃鲜鱼,表现最好的一批劳工还能去加了辣椒和牛油的锅里吃。这可是难得的待遇了,他们不管能不能吃辣,都吃得涕汗直流,事后和别人好好吹嘘了一番。

    元旦当天,东海商社又派了一些股东过来给劳工发红包,虽然就十个铜钱,但博个彩头也是好的嘛。劳工们说着吉祥话,相互问候着,轮流去戏台上找股东们领红包。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年女劳工去领红包,当时发红包的是文化部的老教师赵兰,她见这孩子是东海小学的学生,平时表现还不错,就多给了一个红包。

    没想到那中年女劳工因为这个举动,却突然感动起来,当场嚎啕着给赵兰磕起头来,说着什么“这辈子没见过东家们这样的大善人”“做牛做马无以为报”之类的话,搞得场上气氛一度非常尴尬,旁边的劳工被她带动也纷纷哭着磕起头来,闹出了好一阵动静,赵兰几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场面。

    之后就没什么大事了。不过这个年过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就是硝烟味。

    过年时燃放爆竹是中华民族一项久远的传统,不过这个时代的爆竹是真正的字面意义上的“爆竹”,也就是把密闭的竹节扔到火里烧,膨胀爆炸后发出声响。这声音不够大,也没硝烟味,对习惯了后世鞭炮的东海股东们来说很不对味。

    这年头已经发明了火药爆竹,不过在即墨这个小地方还没普及,统合部也不会批准用战略物资去制造鞭炮,很是有一些人憋得牙痒。所以这些人在年后,纷纷涌入西山试验场,“帮助”武备组测试新制造的火枪。

    ……

    “砰!”

    硝烟随着一声枪响冒出来,旁边的段明远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五十米外巨大的靶子,报出成绩:“四环!”

    “擦,只有四环?”钱文柏放下手中的“虾蛄”火枪,摘下护目镜和铁头盔,喘了口气,“一定是头盔阻碍了视野的锅。”

    钱文柏回来之后听说武备组搞出了火枪,一回到东海堡迫不及待跑去观摩,拿着诞生没多久的火枪翻来覆去地看。虽然这枪非常简陋,但还是让他爱不释手,后又兴冲冲地当起测试员来。

    是的,最初的枪管已经变成真正的火枪了。现在水力枯竭,没法量产枪管,武备组闲着也是闲着,就把已经做好的几根枪管装上各种部件,组装成了成型的火枪。

    由于有后世众多先进经验可以参考,东海商社的火枪设计绕过了许多弯路,采用了不少几百年后才会出现的优秀设计。比如说符合人体工学的抵肩木枪托,还有准星-照门瞄准系统。虽说滑膛枪精度差,但加上准星照门后,在不超过五十米的距离上还是能有一个可接受的命中率的。

    不过木托准星什么的还好说,发火机构可就要命了。

    武备组一开始想一步到位直接做出燧发枪,但这东西对工艺要求挺高。二把刀们试着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燧发机,结果发现可靠性低得令人发指,十次只有两三次能击发,而且打上几次零件就错位了,根本没法实用化。

    没办法,只能先凑合用一下火绳发火了。火绳机构简单,就算各个构件粗糙又丑陋,也能有不错的发火率。就是太麻烦了点,但反正也不用立刻上战场,只是测试用,慢慢改进工艺吧。

    钱文柏现在穿成了一个铁罐头。

    为了保证安全,武备组给测试员装备了之前试着做出来的一套“板甲”。这“板甲”现在只有头盔和上半身,也算不上真正的板甲,只是把大片的装甲片缝制在厚布衣服上罢了。不过这样子防御力也够了,钱文柏穿上板甲,戴上全覆盖式头盔,再戴上护目镜,顿时感觉充满了安全感,就算火枪炸膛也不怕了。

    当然,这把虾蛄枪采用了优质钢材,同时火药也是低燃速的新型枪药,安全性其实是很好的,即使三倍装药也扛得住。这几天几帮人轮流折腾了几百发,一点事都没有,不过似乎是枪膛产生磨损了,最近的精度比起刚制造出来的时候有了明显的下降。

    “应该是枪的问题,磨损后游隙扩大了。可惜啊,枪身还一点毛病都没有,枪膛就这么到寿命了。”段明远叹了口气,在铅子里翻了一通,找出一颗看起来比较大的,用纸包起来,递给了钱文柏。“老钱,这几天我没去开会,你们商议好怎么编制火枪部队了没?”

    钱文柏已经装好了火药,接过铅子,拿通条捅进枪膛,说:“还在吵呢,现在新兵还是在训练队列,拿的还是长矛。”说完,他也不戴头盔了,直接抬起枪,瞄准靶子扣动扳机,火枪发出“砰”的一声响声。

    “七环。”段明远报出成绩。

    “哈哈,这次就准了,看来上次打歪确实跟游隙有关系啊。”钱文柏挥散硝烟,又接着说:“不过我是倾向于多用虾蛄的,牛丸太笨重了,而且没法上刺刀,不能白刃战算什么火枪手?……对了,说到这个,你们的刺刀准备的如何了?”

    段明远指着虾蛄枪枪口上方那个圆环型的准星说:“喏,那个准星,我们设计的时候就是准备当作刺刀的卡座的。不过现在没有焊接技术,所以固定得很不牢,也不能用锤子敲上去,不然枪管就变形了。而且工差也是个很大问题……”

    “所以暂时还搞不定,是吧?”钱文柏插嘴说。

    “呃,”段明远有些尴尬,“是这样的。”

    钱文柏哈哈一笑,把枪递给段明远,说:“搞不定就慢慢搞嘛。我给你们个建议,先不用想着一步到位,先量产起来,做出个几百把来。滑膛枪是消耗品,又不是家传的宝贝,数量比质量重要啊。而且说不定做着做着,手艺熟练了,很多东西就迎刃而解了呢?还有啊,”

    他凑到段明远跟前,小声地说:“现在全商社也没几把火枪,你们抢在牛丸枪前面,先造一批虾蛄出来,那么不就能优先装备了?等到士兵们都练熟了,到时候不就成了事实标准,不想用虾蛄也不行了?”

    段明远眼前一亮,觉得是个办法,不过转念一想又皱起眉头:“不是我们不想量产啊,但现在工坊都停了,没水力怎么制造?”

    “多找几个铁匠用锤子敲啊!”钱文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古时候怎么做火枪的,你们参考一下不就行了?多借用一下本地铁匠的力量啊!他们只是不懂现代知识,但手上的功夫可比你们这些二把刀强多了。看看城阳工坊,就几个工匠带着十多个刚入门的农夫,就能做出不错的铁丝出来,你们还能不如他们?”

第53章 逆风航线

    1257年,正月廿一,明州。

    第一舰队虽然远在南方没法回家过年,不过在这边其实也过得挺舒服的。尤其是正月十五,望海镇上一片花灯,烟火绽放,正如辛词所述,“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四海客商都出来参加灯会,热闹非凡。

    这段时间,第一舰队已经完成了贸易,采购好了回程带的货物。眼看着到了雨水时节,东南方出现轻微的暖湿气流,汇入大陆上寒冷的空气中,降水开始增多。这意味着北风开始减弱,第一舰队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顶着北风,走逆风航线返回东海。

    这个时代,已经发展出了逆风行船的技术。所谓逆风行船,并不是真的能逆着风行驶,而是借助水体对船身的阻力和风侧流过帆面时形成的升力,产生向前的合力,从而能够与风向成一定夹角斜着行驶,走出一段之后再转向另一个方向,总体路线形成一个“之”字。

    传统的中式硬帆就极其适应这种行驶方式,所谓“八面来风七面可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但是真正行船时,逆风行驶却用得很少,一般只会走一些短途航线,从来不会走明州-山东这种长途航线。

    这其中原因很多,一是因为逆风既费事又慢,二是因为容易迷航。

    海上突发情况太多,你顶着风走之字航线,万一从其他方向突然刮起一阵大风,你不得不改变航向应对,结果飘了几百里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到时候就抓瞎了。尤其是大多数小海商只能近岸航行,没有导航定位的能力,所以根本不敢冒这种险,宁愿等上几个月风期。

    如果不想等风期,也有变相的解决方法。那就是北风的时候一路南下,下到福州、广州,再到南洋,甚至到达三佛齐。等到一路生意做完,也差不多起南风了,再倒回去走一遍,充分利用了全年风期。

    不过这次第一舰队肯定是没法走那么远的,他们归心似箭,只想着尽快回东海,于是就动起了逆风回航的念头。

    陈一成听说他们的疯狂计划之后非常震惊,这次可再不敢跟着玩命了。所以第一舰队就自己北上了。

    出发前,按惯例,明州市舶司官员又上船检查了一遍违禁品。所谓违禁品,其实主要指的就是铜钱。

    这个时期,周边国家没有铸币技术,对中国铜钱需求量很大,所以铜钱持续外流,无论是金还是宋朝廷都屡次下令禁止铜钱出口。虽说基本没什么效果,不过态度还是要做的,更何况前不久南宋皇帝赵昀刚重申了一遍铜钱禁令。

    不过第一舰队本来就不会做运一船铜钱回去这种蠢事,早早就把钱换成货物了,剩余一点也能解释成“个人财产”,所以那个绿袍官随便看了看,拿了一点小礼物就很有职业道德地放行了。

    然后,在正月廿一这一天,.asxs.号和纵横号满载着瓷器、红糖、茶叶、香料、工艺品、白纸等南方商品,在岸边众人惊奇的目光中,缓缓离开了望海镇港口,开始向东北方行驶。

    ……

    “哗哗……”

    赵虎子把便桶用绳子吊到海里,反复拽了两下,冲洗干净,吊了上来,绑在旁边的栅栏上。过了一会儿,又用旁边一个干净的桶提了一桶海水上来,洗了洗手,走了出去。

    这里是纵横号艏楼的厕所。没错,与一般人的第一印象不同,帆船的厕所一般是放在船头最前方而非船尾的。这是因为帆船是靠风推动的,对于船来说风是从后朝前吹的,因此要把厕所放在船头,才不会被风把便便吹到船板上。

    不过,他们现在是逆风行驶,风向很任性,所以船头厕所也不保险,必须拉到马桶里,再吊到海水里冲马桶才行。

    这个季节主要刮的是西北风,雨水节气过后也不算太强了,第一舰队离开明州时是朝东北方行驶,还不算费力。行驶了三天三夜,到第四天正午的时候,测量过经纬度,就根据风向,转向近乎正西的方向行驶。

    这种逆风的情况下,船速很慢,差不多只有2-3节,又行驶一天一夜后,差不多到了扬州的纬度。在此转向东北,再行驶一天一夜后,再次转向西方。

    如此这般,还要折腾个七八次才行,不过操作量也不大,一两天才换一次方向,所以还是很无聊的。

    赵虎子走出厕所,去甲板上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需要调整的,就坐到船舷边,拿起一个橘子吃了起来。

    因为此次航行耗时会比较久,为了预防坏血病,正好明州附近也盛产橘子,这个季节也正是上市的时候,第一舰队就采购了一批橘子带上船。同样的,一半淡水里也加了酒,以防止时间长了之后变质。

    土著水手们大都不清楚问题的严重性,对这些用了几百年和无数人的健康才换来的经验嘻嘻哈哈的,只当是东家们又改善伙食了。对此,股东们比较无语,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再次增加了海上补习班的教育强度。

    过了一会儿,赵虎子吃完橘子,把最后的核吐进海里,结果有水珠溅到了脸上。

    “咦?”他感觉有些不对。等等,他伸手试了一下风向,这是,东南风?

    又一滴水滴到他脸上,这不是海水,是雨水!

    “不好了!许东家,起南风了!”赵虎子连忙跑向艉楼,通知在值班的许嵩涛。

    现在这个季节,海上偶尔会刮一点南风。但这并不是好事,这意味着他们现在处于暖湿的东南风与寒冷的西北风交汇处,这种要命的区域会起风暴的!

    “镇定,莫急!”许嵩涛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一边让人吹号示警,然后转向后面记录里程的水手,问:“从中午到现在走多少了?”

    “线轮实测里程是……”水手数着记录簿上的正字,快速报出一个数字,“11海里。”

    许嵩涛拿出海图一划,“切,这位置对我们不利啊。”

    这时候王广金和其它股东也揉着惺忪的睡眼上到艉楼了,刚见面就问:“起南风了?什么情况?怎么办?”

    “现在起南风,多半是东南有气旋,”许嵩涛拿着海图比划了一下,“我建议朝西南走回头路,避开这里。要是继续朝东走,可能会正面遭遇气旋;往北走,可能会被北风吹回风暴区。”

    这时候,旁边的.asxs.号开始打出信号板,几人连忙记录起来。

    “绿红空空,红绿空空,绿红空空,全空”,这是nan

    “绿红红绿,红红空空,全空”,这是xi

    这时候对面做了个表示数字的姿势,快速翻起信号板来。表示数字的摩尔斯码需要五位信号,现行的信号板表示不了,于是很简单粗暴地直接用五进制表示数字。

    “0100”王广金立刻翻起五进制转换表,旁边的许嵩涛直接心算出了结果:“是25。南偏西25度!果然韩松和我想的一样!”

    此时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众人连忙指挥水手忙碌起来,朝着南南西的方向行驶过去。这时候为了尽快避开风暴区,两艘船仍然挂满了帆高速前进,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东南方的雨云,一边还好整以暇地拿出水桶接起雨水来。

    行驶过程中,雨逐渐变大起来。不过还好,正月的气旋没有夏季那般狂暴,没发展到风暴的等级,向西南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雨就渐渐停了。众人松了一口气,改向正西行驶。

    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晚后,第二天清晨风平浪静,于是第一舰队转向东北继续前进。到了正午,测量经纬度后调整了一下航行计划,此后就没什么大事了,只是耗时间罢了。

    ……

    1257年,二月初五,惊蛰。

    “惊蛰这个节气果然名不虚传,到了这天就准时打起雷来,不愧是老祖宗的智慧啊。”

    鹤山关附近,陆平正指挥一帮征发来服徭役的村民在铺一条石子路,突然听见凭空一阵惊雷,想起今天是惊蛰,不得不感叹起来,对着旁边的田学林这么说。

    “不对啊,”田学林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不是晴天吗?哪来的雷?”

    “晴天霹雳没听说过吗?听,又一声……咦?”陆平此时也察觉出不对来,“等一下,这是不是炮声吗?!”

    这炮声不是从西山试验场来的,倒像是从很远又没什么障碍的地方传过来的,两人等了一会儿,又听见一声。

    “海上?!”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这时候,东海102上也拉起了警报,整个东海地区纷纷惊动起来。

    但是这个时代,能放出炮声的还能有谁呢?

    不一会儿,东面的海上出现了两艘帆船,桅杆顶部挂着辣椒土豆旗,帆上画着一个倾斜的“0”和“1”交叉的图案,像一个倾斜的“φ”,也就是觅天台王闻之提供的创意符号,代表两仪,被海洋部用作标志。

    这不是第一舰队还能是谁?

    第一舰队,从明州出发十六天后,累计航行了近九百海里,折合一千六百多公里,比南下时多跑了一倍还多的距离后,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东海地区。他们放出空炮,告诉家里人“我回来了”。

    “我靠,韩松他们这就回来了?牛坏了啊。老田你先看着,我去看看。”陆平跳着叫起来,扔下施工现场直接朝半岛区的临时港跑过去了。

    田学林无奈的看了看,叫过旁边的张大牛,让他临时担任监工,监督村民们休息一会儿,自己也跑过去了。

    第一舰队慢慢靠岸,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迎接的人们拉着船员们左问右问,几乎是用抬的把他们送回了东海堡。不过此船员们最想的,还是先好好洗个澡,再一直睡上一整天。

    之后的收获也是巨大的。

    由于.asxs.号和纵横号是今年第一批从南方回来的船,所以船上的货在胶西县市场卖了个好价钱,最后一统计差不多有两万四千贯。

    这还有几项没算进去,一是五百石红糖和大量的白纸,前者要提炼成白糖,后者是东海商社自用的。二是当初带过去的玻璃制品和那副太清宫的水墨画。

    亲兄弟明算账,虽然是自家的船自家的货,但由于百脚制要给船员结算分红,所以这些货物还是得上帐比划一下。

    东海商社办事从来是童叟无欺,财政部痛快地给红糖和白纸按胶州市价结算了两千八百贯,只是先记在账上,等分红完毕再交割。玻璃制品和水墨画则算成商务部的生意而非海洋部的生意,所以不算进第一舰队的盈利里,只支付给第一舰队200贯作为运输费用。

    最后核算下来,最初置办商品成本差不多是六千贯,最终销售额是两万六千八百贯,再扣除修船费用八百贯,总计盈利两万贯。两艘船一共二百脚,所以每脚可分红一百贯。

    .asxs.号上共有一脚水手9人,二脚水手3人,三脚股东7人,共36脚;纵横号上共有一脚水手8人,二脚水手3人,三脚股东6人,共32脚;剩余的就都是商社的。扣除这些分红后,东海商社可以得到13200贯的收入,再加上出售玻璃器和字画所得的4300贯,又扣除买糖和纸的2800贯,总共获得了14700贯的收入,超过了目前卖一年钢材所能获取的财政收入!更别说炼出白糖后又能赚一笔。

    这下子统合部和财政部从上到下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的,见到海洋部的人都觉得特别顺眼,动不动就悄悄塞一点管制物资给他们。毕竟他们可是真财神啊!

    获得了巨额分红的水手们更是乐开了花。他们当初在舟山“做了一票”,当时就分到不少钱,这次又有了一百甚至二百贯的分红,一个个都真正发财了。他们推着着装满铜钱的车子,神气活现地走出了东海堡……当然没多久他们又主动搬回来了,现在这一大堆钱没地方存放,带在身上实在扎眼。所以除了几个原先是附近村民的水手想办法把钱运了回去,其余的都暂时存在了财政部,他们现在对东家的信誉非常放心。

    不久后,他们就成了商务部和建设部联合开发的房地产项目的第一批全款买主。

    商务部在平原新村以西的位置规划了一片“高档住宅区”,请建设部盖了一些“联排别墅”。其实只是一排连在一起的六十平米的一层平房,里面分了几间,门前用栅栏隔出一片小院,也能算是独门独户了。不过这些房子都是用先进的红砖水泥建造的,质量比旁边即墨乡村的普通土屋好得多。

    现在建设部有了余力,已经在此建成了七八十间“独户别墅”,准备卖或者奖励给商社里的优秀劳工。价格也不贵,根据地段不同,差不多二三十贯就够了,劳工们多干点,两三年就能存出来了,更别说还能分期付款。当然,为了控制供需关系,分期付款只开放给工作中表现优异的员工,不好好干就只能付全款。

    东海商社当然也想一次掏空劳工们几十年的收入,但是没办法,这是要跟隔壁竞争的。在即墨乡下,一二十贯就能买到一间旧屋了,再添点还能买块耕地,如果东海的房价太贵,劳工就跑去即墨了,所以房价只能“适宜的贵”。

    但这不等于亏了。如果不计算土地成本只计算建筑成本的话,这批房产仍然有60%左右的利润率,还是能赚不少钱的。

    此举一出,劳工们的积极性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到了去年年底,商社评定出了二十五个“劳动模范”,给予了他们光荣的分期买房资格。当天他们就办完了手续,在舍友们羡慕的目光中,收拾好行李搬进新家了。当然之后还要例行请室友和工友吃肉喝酒不提。

    现在,去南方的水手跟着船队回来以后,一下子就成了身怀上百贯的富翁,自然买起房子来是毫不眨眼。这些水手有不少也是曾经的流民,当初选择做水手的时候,还被别人认为是“卖命了”,结果没几个月就成了“巨富”,自然在劳工中引起了轰动。不少人蠢蠢欲动,也想找个机会上船吃这碗饭。

    海洋部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的,阔马造船厂自造的两艘新船马上就要下水了,能招募到的水手自然是多多益善。不过劳工部对此有些担忧,这样的“暴富神话”惹得人心浮动,可不一定是好事啊。海洋部对此嗤之以鼻,不过还是放出风来,说如果应征水手的太多,那么就必须经过考试择优录取,平息了一点风潮。这也为后来海军“质量优先”的路线奠定了基调。

第54章 东海储蓄所

    1257年,二月廿五,东海堡,东海储蓄所。

    “承蒙惠顾,赵兄,您的账户余额是十五万四千文,您确认一下。”

    柜台后面,财政部的雇佣劳工王清泉对着赵虎子如此说。

    赵虎子心里盘算了一会儿,他数学很好,很快换算出这就是两百贯整没错。他之前寄存在财政部的就是这个数额,于是点头确认:“嗯,没错,多谢啊,王秀才”。

    东海商社发工资的流程是各部门发给劳工工资条,然后劳工拿着条子去东海堡内的财政部领取铜钱。由于大部分劳工没有固定住处,不方便保存财物,就有不少劳工暂时把得到的工资寄存在财政部,等需要的时候再支取。

    这一开始只是记笔账的事,没多大麻烦,后来随着第一舰队贸易回来,一下子又多了几十个大额储户,财政部就意识到了该改革的时候。于是,他们就计划设立一个银行机构,管理存款业务。

    他们在正月廿三的全体大会提出申请,顺利得到了批准,然后就在东海堡财政部办公室旁边设立了一个“东海储蓄所”,把储蓄业务转移到了这里来。

    东海储蓄所由股东纪萍萍负责。她穿越前是正经的金融专业、银行柜员,到任后首先就做出了重大改革:储蓄所的记账单位统一改成“文”,不再使用“贯”这种别扭的770进制。

    “太奇怪了,极不合理,又不方便,我早就看它不爽了。”第一次储蓄所内部会议上,她如是评价省陌贯制。

    储蓄所参考后世先进的银行业经验,结合本地实际情况,设计了一套业务流程。开业没几天,首先就是把之前的储户一个个叫过来,跟他们确认账户余额,发给他们存单。赵虎子作为储量排名前列的vip客户,自然是第一批过来办业务的。

    现在在储蓄所存款并没有利息,储户们也没什么意见。在他们看来,不收保管费就不错了,还想要利息?哪来的好事啊!

    “柜员”王清泉是财政部的雇佣劳工,因为之前读过书,脑子灵活,很快学会了阿拉伯数字和借贷记账法,所以被纪萍萍要了过来,既当柜员,也要做些别的工作。

    他被赵虎子称为“秀才”,不是因为他考过科举。实际上“秀才”作为科举制度中的一个等级,是明朝才确定下来的,这个时代只要读过书就能被称为秀才。

    金朝崩溃之后,科举制度不复存在,只在1238年由名相耶律楚材主持过一次试科举,之后就一直断绝了。

    但北方大族、乡绅和商人仍在按照以往的习惯培养读书人。这些基层知识分子没法考科举,其中有家业可以继承的也只是极少数,大部分人就只能流入各种行业,做些记账、文书、代人写信之类的行业,形成了供过于求的局面,东海商社就雇佣了不少。

    其实经统合部的分析,这些底层读书人大概是最可能支持东海商社的阶层了。地主和军阀阶层追求稳定,除非把刀架在脖子上,否则是不太可能支持东海商社的;而底层农民则不太在意谁在他们头上,虽然不会反抗东海商社,但也不会主动支持。只有这些底层知识分子,因为通天梯断绝,所以多少对蒙古人是有些怨恨的。虽说即使科举存在,他们中的大部分也是考不中进士的,但总是个念想不是?

    不过科举的断绝,也使得他们不会年复一年把青春浪费在故纸堆上,为寻生计多少会学些实学。所以北地的读书人不会像南宋的读书人或者后世的明清读书人那样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排斥东海商社这样的“蛮夷”。相反,他们能看出东海人是有真才实学的,愿意学习东海学问,这就容易在文化上对东海商社产生认同感,成为可争取的对象。

    王清泉就是这么一个人,听说他家祖上也是潍州大族,在几十年前的乱世中跑来即墨避难,在墨水河南买了几百亩地,勉强做了个小地主。他是家中第四子,没家业可以继承,虽然比普通农民强一些,但也没什么前途,只能去即墨城寻点活计做。正好这时候东海商社占领了城阳区,他见这帮人似乎是讲道理的,就接受了雇佣,去财政部办事,结果对这方面的知识一点就透,很快被重视起来。

    王清泉把两份合同递给赵虎子,赵虎子看了一下,上面用的都是简体字,他基本都认识,写的无非是些储蓄业务的注意事项,他觉得没问题,就歪歪扭扭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清泉确认了一下,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交给了旁边的纪萍萍。纪萍萍看了一下,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存档了。

    “赵兄,你是想要记名存单,还是不记名存单?”王清泉坐回柜台,对赵虎子如此说。

    赵虎子有些奇怪,问:“记名存单是什么?不记名又是什么?”

    “记名存单,就是专属你个人的存单,”王清泉拿出一张样品来展示给他看,“你得留下花押或者密语,以后必须你本人带着存单过来验证花押密语之后才能取钱。”

    “嗯,是该这样的,”赵虎子点点头,钱就该好好保存起来才行,“那不记名呢?”

    王清泉又拿出一张票据,是用南方买回来的硬纸做的,上面印着一些花纹,左边写着“100”“一百文”、“壹佰文”三个数字,右边画了一百个铜钱,十个一组分了十组,左下角有一长串编号,右下角有一行小字“东海02年内可提取”。

    他把这张纸递给赵虎子,说道:“不记名存单就是这样子的了,不管是谁拿着过来,都能取钱。你要是丢了,自然就没了,但也有好处,如果你要买什么东西,直接把存单给他,让他来取钱就行了。”

    赵虎子这下子明白了,他在南边是见过会子的,这不是差不多嘛。

    于是他把大部分存款都放进了记名存单里,只取了两千文的“不记名存单”试着用一下。

    王清泉给了他10张一百面额的和50张二十面额的。这之后就没有更小面额了,现在纸张和印刷成本太贵,铸币税还不够纸钱呢。

    赵虎子接过记名存单,看了一遍,小心折起来收进怀里。又把不记名存单数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之后,想了想,取出一张二十面额的递给王清泉,笑道:“王秀才,那你给俺把这张取了呗。”

    王清泉轻轻一笑,接过存单,到后面的小木箱中数出20枚铜钱,交给了赵虎子。这种小额提取,他有权限直接操作,不用向纪萍萍申请,只要结算的时候对上账就行了。

    赵虎子接过铜钱,憨厚一笑,对王清泉和纪萍萍道了谢,就出门往南去了。今天他们海洋部还有重要的海试要做呢。

    储蓄所搞出这个“不记名存单”,自然是对发行纸币的一种尝试。实际上现在东海商社还没搞出成熟的防伪技术,不敢一下子就大量发钞,这次只是小规模实验一下,发行的“不记名存单”都备足了准备金,绝无超发,而且限定了有效期,到明年就作废了。

    路要一步步走啊。

第55章 自造舰与新型帆

    1257年,二月廿五,阔马区外海。

    一前一后,两艘挂着辣土豆旗的船只相继驶过。

    “快快,把帆往左转!”

    后面那艘船上,王广金一边掌着舵,一边对前面大喊大叫着。

    甲板上的赵虎子赶紧带着水手转动起了桅杆底部的一个棘轮。棘轮发出咔咔的声响,通过绳缆间接牵动与帆骨连接的数根帆索,使整个竹篾织成的帆面围绕桅杆逆时针转动,以一个略有偏斜的角度对准了变化后的风向。

    帆吃满了风,帆面微微鼓起,推动船只达到了极速。船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不时有浪溅到甲板上。但即使这样,这艘船也没赶上前面那艘。

    一前一后两艘都是新船。赵虎子上午在储蓄所办完业务后,就急急忙忙赶到阔马区,为的就是参加这艘船的海试。

    它们是阔马造船厂前不久下水的两艘三百料木船,仍然是传统的福船结构,大约有16米长,标准排水量约一百吨。

    这两艘船从55年开工,到前不久第一舰队回来之后才正式下水。下水的时候,海洋部好是兴奋了一番,毕竟这是东海商社自造的第一批船啊。他们把两艘船分别命名为“金牛”“白羊”,王广金和赵虎子这些原纵横号的船组现在就在白羊号上。

    其实这两艘船在去年末就基本完工了。阔马造船厂一直在招募工匠,现在工匠加工人已经过百人了,所以进度比预计提前了一些。只是由于第一舰队南下贸易,海洋部人手不足,船造出来也没人开,所以只分配了一小部分人力进行收尾工作,再让一部分新手造些小船练手,大部分人力分配到了新型船的制造上。

    是的,随着海洋部对本时代航海船只的逐渐熟悉,他们也对木帆船有了了自己的理解,决定在仿制.asxs.号的基础上进行多项改进,制造一艘吨位相当的新型船。

    新型船的下水还不知道要多少个月,不过研发过程中产生的一些成果可以先在现在的船上试验一下。今天金牛号和白羊号要试验的,就是新型的船用风帆。嗯,准确地说,试验者是金牛号,而白羊号装备的仍然是旧式的硬帆,是作为对照的。现在这个试验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在介绍新型风帆之前,有必要对历史上出现过的帆装梳理一下。

    风帆按材质可分为硬帆、软帆两种,按固定方式又可分横帆、纵帆两种,此外还有一些辅助帆太杂暂且不谈。历史上排列组合,出现过很多各种类型的帆装,但最终大浪淘沙,比较成功的有三种:软纵帆、中式硬纵帆、欧式软横帆。

    先说软纵帆。软纵帆是欧洲和中东都经常采用的一种帆装形式,大多是采用三角或者四角梯形形状的一整块帆布,沿桅杆纵向布置,可以绕桅杆转动,所以能够利用七面来风,可以制造一些快速灵活的小帆船。但是由于需要一整块帆布,在古代技术条件下难以做大,所以很难用在大船上。

    然后是中式硬纵帆,这是中国独立发展出来的一种帆装形式。这种帆是用竹篾、草茎等编制而成,再用竹木为骨撑起来,材质较硬、不易变形,故称硬帆。大多数硬帆都可以绕桅杆转动,所以算是纵帆的一种。中式帆具有纵帆的优点,可以凭借七面来风航行,同时又易于操作,非常适合东亚沿海多变的风向,材料又容易取得可以随时修补,所以被东亚各国广泛采用。16世纪葡萄牙人到达中国后,也把部分西式帆船改装成中式硬帆,以适应东亚的海况。

    中式硬帆突破了帆布面积的限制,可以做出比纵帆船大得多的船,但做大之后,帆重也急剧增大,仍然不能用在太大的船上,这时候就需要横软帆登场了。

    欧式横软帆,就是用两根“二”字型横向排列的木棍拉起一面帆布,再把很多组这样的帆布装在桅杆上,形成大面积的帆装。若是论同等面积下的用风效率,那横帆肯定是比不过纵帆和中式帆的,要论起灵活性,更是被吊打。但横帆的强大之处就在于不跟你们玩同等面积,我就要堆面积碾压你们。

    由于横帆是多块帆布的组合,所以既不用受纵帆单块帆布面积的限制,又不用受中式帆重量的限制,可以把总面积做得很大,能够驱动一些超级别的大船。也许近海航行时跟纵帆半斤八两,或许还不如,但在能利用常年风带航行的大洋上,横帆则具有了绝对的优势。所以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船越造越大,跨洋航行越来越多,欧式横软帆也成为了主流的帆装形式。

    不过横软帆同样也是有缺点的。采用横帆的船通常具有超高的桅杆和巨大的帆面积,为了保证桅杆强度和操控多组横帆,就必须在桅杆上装上密密麻麻的支索和帆绳。这些绳子就限制了横帆的转动,使得横帆船只能利用顺风和侧风,难以利用逆风。

    为解决这一问题,西式帆船又加装了艏斜桅帆和艉纵帆乃至支索帆。这些帆与船体轴向平行布置,在逆风时会被吹鼓起来,而风流过鼓起的帆面时会产生升力,这些升力便可以带动整艘船戗风而行。如此虽然效率不如纵帆船,但总归是能动了。

    但这一套复杂的帆装又进一步加大了操纵的难度。一艘纵帆船或许只要十个水手就能操作,而一艘横帆船却可能需要几十上百个水手。不过,在危险的大航海时代,这倒未必是缺点。人多力量大,水手多了,战斗力也就更强,不管是抵抗海盗还是自己做海盗,都是人越多越好。

    东海商社没那么多水手可以折腾,所以不想用横帆,再说现在他们的船也没大到硬帆用不了的时候。但他们对目前的硬帆形式不满意,于是就参考后世现代帆的理念,设计了一种新形式的帆。

    那么现代帆是由这三种帆装中的哪一种发展来的呢?很遗憾,都不是。

    现代根据流体力学设计出来的帆,与其说是从古典帆演化而来的,不如说是从飞机机翼变过来的。

    古典帆主要靠风吹扇面的作用力推动,而现代帆则主要靠风流过帆面时由于两侧空气流速不同而产生的压力差来推动,和飞机机翼同样利用的是伯努利效应。

    硬要说的话,现代帆大多采用不能形变的骨架结构,又能绕桅杆自由转动,和中式帆倒是有些像,但帆布采用的是轻薄而强度高的现代纤维材料,比最软的帆还要软,所以算是集大成者了。

    海洋部就是参照这个理念,用轻薄的帆布替代竹篾作为帆面材料,同时用弯曲帆骨将帆布撑起形成能够高效利用升力的弧面,软硬帆结合,设计出了一种历史上罕见的奇异帆,也就是今天放在金牛号上试验的这种了。

    金牛号上,韩松见大局已定,便放心地将舵交给旁边的郑林掌着,自己去前面细细观察起主桅上的新式帆来。

    “嗯,这个帆骨,倒有些像肋骨……”

    可不是嘛,主桅上的三面小帆是通过四根横向帆骨连接并支撑起来,这四根帆骨又自下而上通过一套帆索系统固定在了一根竖向的“脊骨”之上。收帆时,放下帆索,整个帆就像遮阳棚一样折叠起来了;升帆时,拉紧帆绳,整面帆就完全展开,中部向前凸起,形成桶状的巨大弧面。

    而这根脊骨则通过三个短支柱与桅杆连在了一起,连接处是轴承可以相对滑动,以此实现了帆面的转向。如此一来,便可调整角度以适应风向。不过与旧式帆不同,新式帆不是以背面迎风,而是以侧后面迎风。此时风一面从前方的弧面快速流过,气压降低,一面堆积在后方的凹面中,气压升高。帆在两个气压差之下产生巨大的推力,推动船向前行驶。

    因此,同样的船体同样的风,金牛号能跑得比白羊号快,也就不奇怪了。

    为了制造这款新型帆,海洋部和工业部又整合了不少新技术,比如说用钢骨代替了竹木骨架。东海商社能自产优质廉价的钢材,钢虽然密度比木材大,但是刚度要高得多,算下来比刚度(模量比密度)更高,在风中不易变形,所以可以用很细的钢骨替代木骨。但那根固定承力的“脊骨”仍然是木质的,因为木材的比强度要比钢高,也更容易加工成大型构件。

    此外,帆和桅杆之间的连接使用了东海商社的王牌产品石墨轴承,保证了转动顺畅。又有一套新设计的滑轮和索具系统,以完成升降帆、转动、固定等操作。

    这时郑林把舵交给了水手,自己也跑了过来凑热闹。他先是攀上了桅杆,试了试猎猎作响的帆布的手感,又跳了下来,说道:“方迎波给的这批帆布不错,我看比南方的都不差了。”

    韩松点点头:“岂止不差,他们折腾这么久,也就出了这么一个好东西。我看城阳也干脆别产什么破商品布了,专产帆布得了。”

    嗯,这帆面用的是新型棉麻混纺帆布。之前城阳工业区曾经做过一批纯棉帆布给海洋部试用,重量相比麻布减轻了不少,但是棉的强度不如麻,城阳工坊的纺织技术也不怎么样,结果大风时产生了撕裂现象。为此,他们又改进了配方,使用棉麻混纺,经线交替使用一根麻线一根棉线,纬线用两根棉线一根麻线。这看起来复杂,其实在手工织布时代和普通布织起来没多大区别。

    但这也是基本操作,没什么特别的,这种帆布的真正秘诀在于提前数百年使用了上蜡工艺,也就是事先把线浸过防水油料再织布,可以增加布料的气密性和防水性。帆布如果不经过防水处理,风就会从纤维间稀疏的空洞中穿出去,降低推进效率。为此,传统的做法是织造完成之后再涂蜡或桐油,但这样用量不好控制,达到同样的气密性重量要大上不少,而且成本高昂。因此历史上有的船为了省钱,就用普通布料做帆布,行船时泼上水浸湿防漏风。东方硬帆之所以用竹篾编制而不用布,也是有出于漏风率低的考虑。相比之下,城阳出产的这种帆布真的是上好的防风布了。

    说到这里,郑林又心痒了,回头对艉楼喊了一声:“计一下航速!”然后在十几根帆索里找出自己想要的那根,从固定处解开,用手拉着慢慢放下去,又提起来。

    最顶层的帆骨随着他的动作先是下降,又升起来,牵拉起来并不费力——由于一系列新技术,最终造出的帆面不但用风能力更强,重量也比同面积的硬帆少了三分之二,整面帆都可以由一个水手收放,更别说这顶层的三分之一了。

    他把帆索绑了个绳结固定回去,拍着手说道:“这么轻省,你说当时造的时候为啥不干脆把桅杆造高点,好挂面更大的帆?”

    韩松道:“造的时候都定型了,哪那么好改,完全体还是得看新船。而且,”他在甲板上用脚点了点,“听,这还没多大风呢,就吱嘎吱嘎了,帆力再大,说不定哪里的结构就得出问题。毕竟是练手的船,不能要求太高啊。”

    郑林点头道:“也是。而且这帆只是有个雏形,还没优化完全。回头给其他几艘船也换上试试……对了,头儿,你说,这帆软帆硬帆都不完全是,得起个特有的名号吧?”

    韩松一愣,然后说道:“既然是类似机翼的原理,那就叫东海式翼型帆吧……唔,太长了,干脆叫海翼帆得了。”

    郑林一拍掌:“好,就叫海翼帆!”

    这时,后面的水手拿着表和记录纸来报告了:“报告舰长,之前五海里平均速度8节,最高速度8.6节!”

    韩松一听就笑了:“很好,今天还是没什么大风,不然说不定能上九节。也不错了,这应该都甩出白羊号有一节了。行了,今天就到这吧,打信号通知他们返航!”

    其实他们今天一共比了三轮。第一轮,由于海翼帆的用风方法和硬帆有很大区别,金牛号上的班组对海翼帆还不是很熟悉,没发挥出效果,甚至比白羊号还落后了一点。等到第二轮渐渐熟悉了,才持平甚至反超。而这是第三轮,完全上手之后终于表现出了显著的优势来。

    两艘船逐渐调头回航,而此时海翼帆又展现出了一个优势——由于是利用侧风升力,所以可以调整帆面角度使得升力垂直于船体,从而获得较大的力矩辅助转向。因此金牛号比白羊号更快地完成了调头动作,等到后者也转向南行驶的时候,两者都差不多并驾齐驱了。

    郑林命人降了顶层帆,与白羊号保持速度一致,又走上艉楼喊来了王广金他们,笑呵呵地吼道:“王兄,承让了!”

    王广金嘴角抽搐,回道:“新式帆果然厉害,郑兄在上面都跑得这么快,回头我就给白羊号也换上!”

    韩松也走上来,喊道:“对,还有.asxs.、纵横,还有以后的新船,都换!”

第56章 四轮马车

    1257年,三月初十,东海堡。

    “这么说起来,我们种了这么久土豆,种出来的几乎全部作为种子又种回去了。等到终于有点剩余产品能上桌了,我们也不缺粮了,这岂不是完全没起到金手指的作用吗?”

    东海堡的食堂里,木工组组长于雄章对着对面农业组的张国庆如此说道。说完,他又夹了一口酸辣土豆丝。

    张国庆穿越前在某农业大学读博士,穿越后理所当然地被划进了农业口。但实际上他学的是克隆,专业并不算对口。好在他是农村人出身,好歹能把麦苗跟草分出来,所以仍算得上农业组的首席专家。

    去年秋季,东海商社收获了差不多三十四万斤土豆,其中三十万斤今年仍然要种回地里,剩下的四万斤终于能端上餐桌了。刚开始,股东们抢着来尝这几年吃不到一次的土豆,不过没多久就腻了。现在东海商社主粮储备丰厚,四万斤吃了几个月也没吃完。

    “等这一季收完,我们就实现土豆自由了。”张国庆说,“到时候有了上百万斤的土豆储备,足够几千人吃一年了,我们就不用死命种土豆,而是可以按需种植了。从人力产出比的角度上看,种土豆还是非常划算的,用土豆代替一部分粟,我们就可以把更多的人力用于畜牧业了。”

    现在,东海商社的规模已经增长到了两千五百人,与之相对应的,是东海地区已经开发出了两万亩耕地。当然,这两万亩是指全部开垦过的土地,其中有不少收获过一季之后就种上草养起来了,现在在耕种的大约有八千亩。

    自己产的麦、粟和土豆,再加上城阳区的税收,主粮供应已经相当充沛了。所以,目前统合部的规划是,在保证粮食储备和主粮供应的前提下,加大畜牧业和经济作物的发展力度。

    根据劳工部农业组的测算,整个东海地区大概有五六万亩适宜耕种的易开发土地。统合部做了一个宏大的规划,准备全部利用起来,其中四分之一用来种植主粮,四分之一种植经济作物,剩下的作为牧场,饲养牲畜。

    当然,前途很光明,道路很曲折。牛羊什么的还好说,劳工部和商务部搜罗了三十多头牛,二百多只羊,交给懂行的劳工饲养,也不算太费事。但是马就麻烦了,这东西和铁一样,偶尔买一两匹没问题,但如果持续大量采购,就会引发官府的注意了。

    在即墨县,虽然有程从杰和毕庆春罩着,但经营城北马市的是一对蒙古夫妻,他们属于统治阶级,可不会因为知县放话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商务部只好多番腾挪,请人代买,再去即墨乡间收购,累死累活才搜罗了二十多匹马。这些马品质都不太好,现在放在平原新村北边的区域养着,去年还生了几匹小马,也算是开了个头吧。

    话归正题,今天木工组和农业组凑在一起,是为了测试木工组的新产品——四轮马车。

    四轮马车不是个新产品,中国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现在的即墨、胶州一带,也偶尔能见到四轮车的身影。但是,这么长的时间内,运载车辆的主流仍然是二轮车,而不是四轮车,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中式的四轮马车真的就只是四轮车而已,也就是在一块车板上固定四个轮子,这样的四轮车相对两轮车有不少缺点。

    一是转向不便。四轮车并不是不能转向,只是转弯半径比二轮车大得多。古代中国城市街道非常狭窄,四轮车穿街走巷很不方便。

    二是耐久度的问题。四边形是不稳定的,四轮车经过颠簸路面,或者转向的时候,四个轮子的相对位置都会发生轻微的变化,这就导致车架中产生扭力。而古代路况通常非常不好,颠簸是常有的事,所以时间一长,车架频繁受扭力,就坏得非常快。

    所以虽然早就有了四轮车,但中国民间运输的主流仍然是二轮车。

    不过二轮车也有它的缺点,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载重量低。二轮车只有两个轮子作为支点,要套上牲畜才能保持稳定。这就意味着牲畜拉车时,不但要把车向前拉,还要负担一部分货物的重量,这样累得更快。而如果是四轮车,所有重量都由车架承担,牲畜只要向前拉就行了。所以四轮车的载重量比双轮车要多得多。

    之前,木工组制造的“自由轮”独轮车和双轮车在50-100公斤级别的运输上非常好用,为东海商社的运输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不过随着事业的发展,大批量运输的需求逐渐显现,自由轮不太够用了,因此四轮马车的研发就提上了日程。

    农业组需要运输大量的农产品,对四轮马车的需求最急迫,所以木工组做出第一辆样车之后,他们也参与到了测试之中。

    于雄章和张国庆吃完饭,走出东海堡,在东边的空地上一边聊天一边等着。不一会儿,一头小毛驴拉着一辆四轮“马车”晃晃悠悠地从南边过来了。

    木工组的秦晋从驾驶座上跳下来,刚打了个招呼,张国庆就兴冲冲地跑到四轮车旁边,上上下下看了起来。

    “老于,老秦,你们这车,不就是两个双轮车拼起来的吗?”看了一会儿,张国庆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掉手上的灰,对着他俩说。

    他刚才趴在车底,看出了点门道。

    这辆四轮车实际上是两辆双轮车拼在一起组成的,前后两对轮子,中间用一根粗大的木梁连接起来。木梁后端与后轮的车轴是固定在一起的,而前端有一个竖向的通孔,与前轮车轴上的一个立轴连接在一起,这样前轮就可以左右转动了。再在这根大梁上固定一个车斗,这整辆马车就成型了。

    “嘿嘿,我们当初也想做个四轮独立悬挂的承载式结构啊,”秦晋抢先说,“不过统合部不给批钢材。再说了,就算真用了钢,现在那些钢也不一定能满足疲劳强度的要求。所以就只能仿照欧洲人的做法,用这种两截的非承载式车身啰。”

    承载式和非承载式是汽车行业的术语,前者意味着车厢和底盘是一体的,而后者意味着车厢与底盘分离,底盘可以独立行驶。

    木工组最初的想法是给一个车厢加上四个用钢制簧片连接的轮子,簧片可以产生形变,这样既能减震,又能吸收四轮位移时对车厢产生的扭力。但是这种设计对钢材的质量要求很高,否则就会在反复的弯折中很快疲劳断裂,现在武备组产的钢很明显满足不了需求,所以这个方案只能搁置了。

    现在用的这种马车结构,是历史上比较成熟的设计,前后轮分离,车厢与车架独立。如此一来,颠簸时就不会形成太大的扭力,即使有也会被大梁承受,可靠性好了很多。而且马匹直接带动前轮转向,灵活性也很好。当然,也不是没有缺点,那就是摇晃会很严重。不过现在紧要的是解决有无问题,舒适问题等等再说。

    张国庆和于雄章跳进车斗,秦晋赶着小毛驴,摇摇晃晃进了东海堡,走到粮仓旁边。张国庆已经晃晕了,下车后走了几步才正过来,然后他跑去旁边财政部,找人来开仓领些土豆出来。

    “七……八……,老秦,这都二百公斤了,还能接着装?”几人轮流把二十五公斤一袋的土豆搬到车上,张国庆一看都八袋了,有些担心。

    “没事,这车额定载重可是有一吨的,最大装一吨半都没事,这才多少啊。”秦晋又抬了一袋土豆上去,很自信地回答说。

    张国庆看了看前面的小毛驴,说:“不是,我是担心你这小毛驴。这车这么宽,不是设计给两匹马用的?一头驴能拖得动吗?”

    “呃,”秦晋心算了一下,“起步可能困难点,走起来问题就不大了。不过也是,今天先装五百……四百公斤试试吧。”

    说话间,几人已经装好了十六袋土豆。秦晋给小毛驴喂了一把豆子,又坐上驾驶座轻轻抽了一鞭子,小毛驴叫了一声,开始吃力地向前走,车子挣扎着动了起来。

    张国庆和于雄章见状,赶紧上去帮忙推。车子加速到步行速度,小毛驴似乎轻松了一些,缓步匀速拉着车向前走着。这台驴车虽然结构很原始,但是采用了先进的石墨轴承,只要不上坡,行驶起来还是很顺滑的。

    “哈哈,老秦,你该找个胡萝卜挂在前面。”于雄章一边走着一边说,“对了,我一直没见到过,这时候有胡萝卜了吗?”

    “谁知道呢,”张国庆又加把劲推了一把,“既然是‘胡’萝卜,那想必是外面传进来的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事。嗯,你们这车倒是挺结实的,不过动力不足啊,也亏最近把路给修了,不然遇到个小坡不就上不去了?”

    秦晋抽了一鞭子,说:“我出发的时候也没多想,这几天都是用这头驴测试的,挺听话就直接赶过来了。让它一次拉整辆车加上这么多货确实过了点,等下午再加一匹,应该拉一吨也没问题了。不过关键还是得修路,路不好就是一半量都拉不动。”

    “已经不错了,”于雄章说,“如果这车是二轮的,这小驴子拉个二百公斤也就差不多了,现在车重和载重都翻倍了,却依然能勉强拉动,说明我们的设计很成功啊。”

    “或许我们可以做个小号的四轮车出来,三百至五百公斤载重,一头驴甚至两个人就能拉动,可以用于小批量快速运输。”秦晋的思维发散开来。

    于雄章眼前一亮:“是个好主意啊。嗯……不过缩小比例,轮子也得缩小,那么离地间隙就小了,对地形要求更高。而且材料也未必能减半。唔,反正在修了路的东海地区应该是够用了,到时候大车用于定点运输,小车用于小规模运输,非常合理啊!等回去就做一台试试!”

    两个人兴奋地讨论起小四轮的技术细节来,张国庆不时插一句,二十分钟后,便到达了目的地——半岛区的土豆种植区。他们把土豆运到农田外围的一处小屋里,土豆将在这里切块发芽,然后种进地里。

    卸完货之后,让小毛驴喝了些水,他们又坐上车,前往平原新村北部的牧马场。虽然名为牧马场,但牛、驴之类的也养在那边,他们准备再去领一头驴,测试一下双驴牵引的效果。由于是空载,速度比刚才快得多,五公里的路用了十几分钟就走完了。

    牧马场相当简陋,北边靠近鹤山的地方建了一排马厩,用高栅栏围了起来,白天近百匹马、牛、驴就放养在外面的草场上。

    这个时候,十多个义勇队的预备骑兵正在草场练习骑马,一个个都很笨拙的样子,三人一边看着他们,一边走进了栅栏内。

    他们很快办好了手续,领到了一匹体型和现在的小毛驴相当的驴,不过颜色要黑一些。秦晋把牵引具换到小黑身上,让小灰休息一会儿,又驾车去了半岛区的工坊,去换装两匹驴使用的牵引具。

    双驴的牵引具要比单驴复杂的多,要先给两匹驴分别套上束缚用的“轭”,再用一根横木“衡”将两个轭连接起来,用于平衡两匹驴的拉力。由于是四轮马车,还要用两侧的木杆“辕”把衡和车前轮轴连接起来,使得它们能带动前轮转向。可见,一辆车上的各种组件,真是贡献了不少汉字出来。

    秦晋左手拉着两根缰绳,右手拿着鞭子,勉强将驴车赶到东海堡,又一口气直接装上了四十袋土豆,也就是一吨。

    这次双驴拉起来可就比单驴轻松多了,虽然载重增加一倍,但驴车本身的重量没变,平均负载降低了,不用人助推就轻松拉走了。之前二十分钟的路程,这次十多分钟就走完了。

    之后木工组检查了车辆情况,一切正常,显然达到了设计目标。

    木工组干脆直接把这辆试验车移交给农业组使用,几天下来,都很好地完成了运输任务。于是他们就给统合部写了报告,申请调动资源开始量产。

    木工组人手不是很充裕,不过马车的部件制造起来技术难度不高,后来他们仿照城阳工业区的外包生产模式,把各个部件画成图纸分包给附近的木匠,再运回东海组装,生产速度得到明显提高,成本也控制在了20贯以内,可算取得了大成功。

    此后,他们又制造出了载重350公斤的小型四轮车,由于只需要一头驴就能拉动,小巧方便,很快受到了欢迎,产量超过了大型四轮车。

    最终,东海区域有了四种级别的陆地运输工具:100公斤级的单人独轮/双轮车“自由轮”,350公斤级的单驴小型四轮车,一吨级的双驴/单牛大型四轮车,还有用马牵引的快速客运四轮车。

    这些车辆大大增加了东海地区的经济活力,也倒逼东海商社修建更好的道路,并且设法增加牲畜数量。但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第57章 产学研一体化

    1257年,四月十七日,阔马区一号工坊。

    这个当初武备组和造船厂合用的工坊原本叫做“阔马区工坊”,由于阔马区后来又建设了两个工坊,所以名字就变成了“阔马区一号工坊”,划给了武备组专用。

    开春以后,水力恢复,工坊里面又出现了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甲乙两个工位在生产各种武器装备,丙工位在维护,丁工位正在生产钢材。

    丁号工位旁边,万浩然带着六个学徒在观察生产过程,他先给学徒们重申了一遍要点,然后让他们轮流上去观察钢水颜色。

    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学徒首先站出来,穿上一套厚衣服,拿起工坊特制的固定在一根长杆上的小镜子,跑到坩埚炉旁边,远远地避开热浪,用镜子观察起炉口内的景象来。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手上一张五颜六色的纸对比一下,跑回到万浩然旁边,怯生生地说:“一千八百开?”

    万浩然点点头,在本子上记录了一下。这个学徒松了一口气,笨拙地脱下防护服交给下一位,自己站到队尾去了。

    这些学徒是武备组自己培养的后备人才。

    这个时代,或者说整个古典时代,技术人才的培养和需求都处于一种供需两弱的状态。有技术的工匠不愿意轻易将自己的技术传授给别人,只会培养少数几个学徒;而这些学徒就算学成了,除了继承师父的事业,也不容易找到别的工作,这种情况反过来又进一步抑制了学徒的数量。

    所以古代工匠数量的自然增长是非常缓慢的,这对东海商社的进一步发展造成了很大的阻碍。56年的时候,各部门洒着钱几乎把附近的自由工匠搜刮一空,剩下的要么不敢来,要么有自己的产业不愿意来,到了57年,就很难再招募到新的工匠了。

    因此东海商社只能走自己培养人才的路线,一方面对现有的劳工进行基础知识和技能培训;另一方面把劳工中的适龄青少年组织起来,教他们读书写字,然后分配到各部门,一边学习专业知识一边实习。

    由于经过了颠沛流离的逃亡路,流民劳工中的适龄少年不太多,劳工部又在东海地区的村子中招募了一些,凑足了二百名少年学徒。

    这些青少年不管有没有父母,对此都是非常感激的。所谓士农工商的排列顺序是上层阶级的事,对于普通劳动人民来说,有一门手艺肯定是好事。以前想学些铁匠、木匠之类的手艺,必须得请人托师傅的关系,再给师傅做上十几年的契约奴才行,现在东家们居然敞开了教授,不但不收钱,还管饭,这种好事怎么能错过?

    东海商社当然是不藏私的,他们恨不得这些学徒下个月就能独当一面,怎么会把知识藏起来不教给他们呢?再说了,现在商社的技术水平也没比周边强出多少去,虽然思路上领先数百年,但具体的实现手段是很简单明了的,所以实际上想藏私也没什么可藏的。

    因此,东海商社在教授学徒的同时,也在努力提升自己的技术水平。他们虽然有着领先数百年的知识,但真实的技术道路上是有很多坎绕不过去的。

    就拿这坩埚钢来说,虽然武备组用这个方法成功实现了“批量”炼钢,但是质量控制做得一塌糊涂,每一锅能出什么样子的钢全看运气,碳含量、杂质含量还有另外的一堆复杂要素都无法控制,偶尔能出一锅很好的钢,但也有很多时候比熟铁强不了多少。

    解决这些问题,没有取巧的道路可走,只能小心地控制好生产流程的各项参数,做好原材料的检验,控制好温度和时间,控制好旋转速度和通风速度……这些“控制好”不是口头说说就能做到的,首先你得有手段测量出这生铁含碳量是多少,这炉温达到了多少,然后才能知道该如何进行调整。更何况,还有不同条件下的配合,非常复杂。

    东海人现在还谈不上控制,只能从第一步“检测”做起。他们没有先进的仪器可以测量,只能用土办法一点点接近真相。

    万浩然现在带着学徒们做的,就是通过观察钢水的颜色来估算它的温度。“观色”是传统铁匠的必备技能,很多资深大匠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一看铁水颜色就能判断出成色好坏和铸造的成功率来。东海商社当然也想获得这样的大匠,但却是不好找的,只能自己培养了。相比传统只能靠“悟”的师徒培养,他们至少有一点长处,那就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比如说这个色温的概念就是了。

    对比颜色用的色温表是工业部的人请赵阿洛用珍贵的颜料画出来的,很不准确,不敢说就与真实色温一一对应了,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可对比的标准。

    通过估算色温,虽然他们暂时无法做出太多的调整,但至少当做出一锅废品的时候,他们查看生产过程中的各项参数,或许能指着色温一栏恍然大悟地说:“这温度不对啊!”

    而且,学徒培养多了,说不定就能练出一个火眼金睛的,那可就赚大了。

    ……

    “师兄,测好了,这批铁锭,平均压痕直径1.3毫米。”一个穿着道装,不过撸起了袖子的年轻道士站起来,把一张表格递给旁边的一个穿长衫的书生。

    “好的,辛苦你了。”书生接过表格,又问了一句。“这是十四日即墨来的那批吧?昨天到的那批铸成标准块了吗?”

    道士指指旁边架子上摆着的一排小号铁锭,说:“好了,那些就是,昨天一到就铸好了,后天就能测试了。”

    书生点点头,说:“行,季公今天出去了,我带你做一下冲击测试。呃,这个测试有些危险,你把胸甲和头盔穿上。”

    “好嘞。”道士去旁边找了一套板甲穿上,两人开始忙碌起来。

    这里是一号工坊外面的一个简单的实验室,里面摆放着机械组做出来的两台“大国重器”。

    一台是硬度测试仪,结构非常简单,把铁锭固定在上面,然后转动手柄让高碳钢球压进去,根据压痕大小测试硬度。另一台是冲击测量仪,把钢球从不同高度落下来,测试要多高才能把铁锭砸断。

    两台仪器的测试精度都非常粗糙,但至少走在了正确的方向上,能够产生一系列可对比的数据。

    其实这实验室还缺了一台重要仪器:拉力机,用于测试材料的静态强度。但这拉力机对机器本身的强度要求比较高,机械组还在折腾,暂时没搞定。好在钢材的硬度和强度有很明显的相关关系,所以暂时测测硬度也就凑合用了。

    实验室由季国风负责,这两个人是他的“研究生”。其中那个书生叫董德水,是即墨乡下秀才,当初进了财政部,后来被派来武备组管理耗材。因为性格沉稳,账目处理得很细致,被季国风发掘出来,挖到实验室帮他做测试。而道士叫赵兴,原先是崂山上道士,经常去东海觅天台听王闻之讲课,领悟力很好,触类旁通,被王闻之推荐来东海“深造”,于是也被季国风拉进了实验室。有了这两人,季国风繁琐的日常工作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解放,可以去从事一些更有价值的工作了。

    当然,季国风也不是纯粹把他们当实验室民工用。实验室负责进出两道检测,进,就是把罗家提供的生铁融成标准块,测试一遍性能;出,就是把生铁炼成钢后,再测试一下钢标准块的性能。季国风带着他们把两个性能相对比,再列出生产过程中的一系列参数,评估生产参数对钢材性能的影响。

    这几个月下来,实验室已经积累了数百组的数据,在季国风的指导下,他们两个把这些数据列成图表,从纷乱的数据中一点点筛选出规律,写成报告交给工坊,受到了武备组一致好评。

    两人在这个过程中受益匪浅,培养出了科学思维,学习了大量冶金学和统计学知识,一旦单飞,那就是……没什么鸟用。

    出了东海地界,这些知识也没什么用武之地,所以他们学得越多,其实和东海商社绑得也就越深。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机械组、木工组、造船厂等等地方,股东们一边让学徒在实践中练习手艺,一边把生产过程中总结精炼出的知识一股脑塞给他们,同时还群策群力,不断对生产过程进行改进。

    技术的领先只是表象,思想和体系的领先才更重要。

第58章 骑兵

    1257年,四月十七,平原区。

    平原新村以北的农田刚收获完小麦,一些女性劳工把新村里养的鸡赶进麦田里,让它们啄食遗落的麦粒,顺便把粪拉在田里增加肥力。

    季国风和林小雅驾着一辆驴拉的小四轮车从麦田旁边经过,后面的车斗里坐着段明远,三人有说有笑的,沿着刚铺好的十字路前往北边的牧马场。呃,原来季国风不在实验室,是跑这儿来了。

    牧马场占地不小,安全部的范龙城正骑着一匹小黄马在草场上遛弯,远远看到他们,一挥鞭子,就朝他们奔过去了。

    范龙城现在是义勇队的骑兵排长,他原先不叫这个名字,穿越后才给自己改名“龙城”,寓意不言而喻。

    “老范!嗯,有点威风啊!”段明远正好朝着这个方向,也看到了他,远远就打起了招呼。

    范龙城今天特意穿了玄武甲,还装上了军官专属的造型肩甲,很是威武的样子。

    义勇队的制式盔甲原先只包括胸甲和头盔,后来为了防箭矢抛射,又增加了肩甲。普通士兵的肩甲只有两块弧形钢片,而军官的肩甲则附加了飞檐的造型装饰,上面用不同的纹路区别阶级,是专门请赵阿洛做的设计,很是神气。

    范龙城驾马过来,和四轮车并驾齐驱,哈哈一笑,说:“今天好不容易把你们请过来了,怎么也得展示一下骑兵的威风啊。”

    “确实威风,”季国风转过头来,“老范,你们骑兵练得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范龙城有些尴尬:“唉,也就刚会跑而已。我们的义勇队之前要么是农民,要么是渔民,没几个会骑马的。光训练他们跑出直线就用了不少时间,更别说战术动作了。不过他们学起养马来倒是挺快的,这也不错了,要知道伺候马也是骑兵的基本功啊,不跟马养出感情,怎么才能人马一体呢?”

    正说着,他们走上了一处山坡,看到了前面骑兵排训练的场景。

    大约十个人骑在马上,另外十个人牵着马,缓步向前走。旁边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也穿着义勇队的红甲,骑在一匹小黑马上,不时喊着什么,又用鞭子抽了一下。

    范龙城指着那个少年,说:“不过也不是没有好苗子。那个少年,叫王二虎,原先家里是西北边胶水县的农民。蒙古人来了之后,把大泽山以南一大片区域都划成了牧场,把当地人民掳掠为奴,也包括他家。

    他从小给蒙古人牧马,练出了一身好骑术,不过他这种牧奴在蒙古人那里只是一种商品罢了,经常被转卖。前不久,他被卖给即墨北市卖马的那对蒙古夫妇,上次我去那里买马,就见到这小子被老板娘暴打。他一边抱头求饶,一边眼里就像在喷火一样,我当场就觉得这小子不简单,于是把他跟马一起都买回来了。

    结果果然捡到宝了,他在养马和马术上的经验可比我们这些二把刀强多了,给骑兵排的建设出了很大的力,现在可是义勇队里第一个正什长。嗯……我现在给他改名叫王破虏了。”

    众人不禁笑起来,这范龙城还真喜欢改名。

    他说了这一通,车马已经行驶到训练场附近了。王破虏看到他们,刚要过来打个招呼,范龙城做了个手势,让他们继续训练,随后转头与武备组几人商议起来。

    这才是今天的正题。

    “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现在的骑兵技术可以说是非常之水,”范龙城指着训练场说道,他也不藏拙,“别说跟蒙古人比了,就算比起胶州、益都的骑兵,都大大不如。基础的马术不行,玩什么都不行,所以我们也不指望练出什么枪骑兵、胸甲骑兵之类的高端兵种,现阶段就只训练一样:跑!”

    众人没笑,很凝重地看着他。

    范龙城又说:“现在这些骑兵只是种子,我们也不指望他们能发挥出多少战斗力,只要能完成简单的侦察任务,再跑回来就行了。”他指指胸前的玄武甲,继续说:“但是现在我们的护甲,都是为了正面战斗准备的,对于后背几乎没有防御。所以还是之前说过的那事,我希望武备组能为骑兵专门设计一款护甲,在不超重的情况下护住后背,即使前胸甲薄一点也没关系。”

    “行,老范你别动,我给你测量一下尺寸。”段明远在驴车上站起来,掏出一卷皮尺,靠近马上的范龙城,一边测量着,一边说:“给你们做一套全身甲怎么样?人和马都用钢板裹住,绝对刀枪不入。”

    范龙城眼前一亮,但随即摇摇头:“确实好,但现阶段不合适。我们的马不行,穿太重就跑不快了,就算刀枪不入,被敌方几十骑一围也肯定跑不掉。到时候铠甲非但用不上,反而是资敌了。唔……不过你们可以先做一套试试,做技术储备也好嘛,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嘿嘿,”段明远结束了测量,“当然是开玩笑的,我们现在可没那么多钢折腾,就算有,季老大也不会批啊。义勇队用的玄武甲都是刚刚凑齐,还得给第一舰队生产外销的勇士甲,唉……”

    生产板甲需要使用水力锻锤锻造钢板,一台锻锤一天可以生产两件,一号工坊有两个工位可以安装水力锻锤,那就是一天四件。不过工坊还有别的任务,不可能让你一直占用工位,武备组内部除了生产板甲也还要锻造枪管用的钢板。所以除了开春那一阵子赶了一批玄武甲给义勇队补齐装备,此后都是不紧不慢地生产着猴版的勇士甲,只要能在六月份之前准备五十件就行了。

    “对了,说到未来。你们安全部对骑兵到底是个什么规划?”这时候季国风插了一句,在场四人除了他,都是安全部的。

    “还是往龙骑兵的方向发展呗,”林小雅很肯定地说,“骑兵的训练速度还不一定比枪炮的发展快,未来骑兵重要的还是机动速度,能快速赶到战略要地,下马步战就行了。马上的技术,只要能追杀溃兵就够了。”

    欧洲近代骑兵有胸甲骑兵、枪骑兵、骠骑兵、龙骑兵等诸多分类。其中,胸甲骑兵是装备厚重盔甲的重骑兵,靠集团冲锋和马刀发动凶猛的进攻;枪骑兵也是冲阵近战的重骑兵,不过武器是长枪,需要较高的武艺,难以训练;骠骑兵是轻骑兵,一般用于战前侦察、骚扰,多单打独斗,更贴近传统的游牧骑兵。而龙骑兵名字看起来最威武,但其实是骑马步兵,上马机动、下马作战,对骑战技术反而要求不高,这个路线对东海商社来说无疑是最现实的。

    段明远也表示同意,他是热兵器爱好者,对古典骑兵用刀子和骑枪拼杀的行为很不感冒。

    “呃,”范龙城欲言又止,他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的,不过这是安全部的主流意见,他把手下这二十多个小伙子练出来之前,也不好多说什么。

    季国风看他的样子,一笑:“得,不管怎么用,总得先练出来再说。范大将军,来,做个测试吧。呃,你有披风什么的没有?”

    范龙城一愣:“披风倒是有,但什么测试还要用披风?”

    很快他就明白了,季国风从车上搬下几把弓箭和一大捆无头箭,还有一桶白石灰:“来,你裹着披风往前跑,再找点人朝你射箭,我看看什么部位最容易中箭,好针对设计!”

    范龙城拿了一支箭往石灰桶里一蘸,又在一块石头上随意画了一道,苦笑着说道:“那我还是找块旧布吧。”

    之后,他也没亲自上,而是让王破虏裹着块布骑马跑着,又找了几个会射箭的朝他射石灰箭。这几个家伙平日没少挨王破虏的训,现在可算是出气了,一个个都把弓拉得满圆,即使没箭头也挺痛的,射得王破虏直骂。

    根据这些数据,后来武备组做出了一种两片式的骑兵背甲,钢板很薄,大部分面积只有0.5mm,只是在脊柱位置有加强,但很轻便,对于逃跑时的防御基本够用了。

    于是,东海商社义勇队的第一支骑兵,就在这样“走为上策”的宗旨下,建立起来了。

第59章 食品工业

    1257年,五月初十,半岛区,东海食品厂。

    林成才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手表,在纸上记录下时间,然后舀起一小勺黄泥水,小心地抖入旁边一个玻璃漏斗中。

    之后,他把这个过程重复了几次,在五个锥度依次变化的漏斗中加入黄泥水,等待结果。

    这些玻璃漏斗是工业部非金属组制造的。经过多次改进,虽然现在的玻璃还带着明显的绿色,但至少已经足够透明,能够用作实验仪器了。

    漏斗中是过饱和红糖水与固态红糖混合而成的膏状物,漏斗底部的玻璃管用宣纸塞住,防止糖水一下子全漏出来。

    随着黄泥水的加入,上层的红糖逐渐变白起来,然后随着黄泥向下沉淀,白色在红糖中“扩散”开来。林成才看着五个漏斗,因为锥度不同,所以颜色的扩散情况也不同。他一边等待着,一边记录着实验数据,一段时间后,他拿起中间的三号漏斗,说:“就是这个了。”

    林成才穿越前是骨科医生,改制大会后就一直在卫生后勤部工作。虽说现在医生们因为缺少药品和器材做不了什么,不过他这个骨科医生还是非常忙碌的,毕竟现在东海商社重体力劳动非常多,跌打损伤是常见工伤。

    直到今年,林医生带的几个学徒勉强出师了,他才有了些空闲,为了换换口味,就接了卫生后勤部发布的提取白糖的研发任务。

    第一舰队从明州拉了五百石红糖回来,这让卫生后勤部非常兴奋。食品方面的工作都是他们负责的,之前为了制造蒸馏酒还在半岛区设立了一个工坊,现在提炼白糖正是他们的对口业务。

    卫生后勤部一直默默在幕后付出,从部长岳秀到普通员工都没什么存在感,这次终于能扬眉吐气了。这一袋袋的不是糖,是钱啊!

    但是上手开始提炼的时候,这些二把刀们就抓瞎了。“黄泥法制白糖”这五个字说起来很简单,不就是往红糖里加黄泥吗?但实际上该怎么操作?

    黄泥是什么样的泥?应该用干泥还是用泥水?每次该加多少?

    红糖应该装在什么样的容器里?糖里用不用加水?加多少水?

    泥水和红糖该怎么混合?用不用搅拌?提炼出的杂质该怎么分离?

    看,随随便便就是一堆问题。他们一开始试着做了一斗,果不其然失败了,于是只能一点点摸索起工艺来。

    林成才等人实验了两个月,才能稳定地制取出白糖来,之后就一直在优化工艺,以达到最大的生产效率。到了今天,终于差不多得出了结果。

    林成才拔掉三号漏斗下面塞的宣纸,一股黑水流了出来,流干之后,又慢慢流出一些粘稠的红糖,之后颜色逐渐变浅,最后变成了黄白色,后面似乎是堵住了,不再流出来。

    他点点头,对此很满意,拿了一个小勺过来,把糖从漏斗里舀到一个水杯里,搅拌溶解,滤除杂质,又架到火炉上煮了起来。

    随着水分的蒸发,糖分逐渐结晶凝结出来,形成了大小不一的冰糖状。林成才从中夹出一块,稍稍吹凉就迫不及待地放进了嘴里。

    “嗯,很好,浓烈、绵长……明天可以去试试量产了。”

    ……

    第二天,在后勤部十几人的注视下,林成才从一锅煮过的黄泥中舀了一勺,又紧张地倒在一个草编的漏斗里,然后等待起结果来。

    他当然该紧张,虽说本次量产实验使用了实验室测试出来的最佳工艺参数,但从实验室到量产一向是会有很多奇怪问题的,谁知道这次会不会搞砸呢?

    不过还好,随着黄泥水的渗透,漏斗表层的红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起来,林成才舒了一口气。

    这个草编漏斗是昨天才编出来的,形状和实验室里的三号漏斗一致,容积正好是一斗,也就是1/10石。

    说起来“石”这个古代单位真是很有意思,它既是重量单位,又是容积单位。一石等于十斗,同时又等于120斤,不仔细区分会产生很多困扰。但实际上120斤谷子的容积正好是十斗,这种把体积单位和质量单位通过一种物质联系起来的思路,说起来和公制单位的一吨水正好是一立方米有些像。后世见了可能还会称赞一句“劳动人民的智慧”,但现在这种粗糙的联系带来了大量的误差,习惯了精确描述的东海人对此只想吐槽。

    这之后就很无聊了,过了大概四个小时,林成才看看表,等了片刻之后,拔掉了漏斗底部的草塞子,黑水流到下面的木桶中。等到黑水流完,又流出一些红糖,他赶紧换了一个桶接住。

    随着流出的红糖逐渐变白,最后成为黄白色的糖霜,围观群众禁不住鼓起掌来。

    林成才有些得意,又等了一会儿。等过了工艺规定的静置时间,他拿起一个干净的勺子,从漏斗中央开始,依次把白糖舀到旁边准备好的按螺旋线排列的玻璃碗里。

    最中央是纯净的白糖,虽然不如后世白砂糖那样洁白,但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几乎可以评价为“似雪”了。舀到后面颜色越来越黄,但即使是最外侧颜色最黄的那一部分,也比现在市面上的糖霜要好得多。

    等到林成才舀完,把空漏斗抬起来展示给周围人看,大家忍不住欢呼起来。

    “等等,别急,”林成才止住欢呼,又拿了一个玻璃瓶子,装满水,取了一些最外侧的黄白糖加进去。糖溶解在水里,过了一会儿,有一点点泥土沉淀下来。“相比历史上的黄泥法,我们应该有所突破,把最后提炼出的白糖再溶解煮干提纯一遍,既能除去残留的泥土,又能消毒。”

    听了这番话,众人又佩服地鼓起掌来。经过三个月的努力,成功提炼出优质白糖,林成才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在林成才的指导下,食品厂以每天两石的速度不紧不慢地生产着白糖。这个产能扩充起来很容易,不过红糖储量有限,没必要生产那么急,反正销售也需要时间。

    由于北方不产蔗糖,所以红糖在胶州的价格比在明州还要贵一倍,达到了50文一斤。不过糖霜市价也就200文一斤,只比明州贵了一半,或许是因为豪富没江南那么多。

    商务部给白糖分了四个等级,颜色泛黄的第四等卖199文一斤,而最白的第一等卖到了两贯一斤。这些白糖一出现在市面上立刻引起了轰动,如此高价依然供不应求。算下来,一石糖盈利竟达到了50贯,这五百石糖如果全卖出去,能赚的钱比一整船货物都多!

    不过商务部不敢太张扬,分别和几家店铺谈好了交易,控制了交易量,一次只出几石。而且还与商家约定时间,让他们自己到即墨城取货,生怕引来有心人觊觎。

    ……

    民以食为天,食品工业是东海商社事业中的重中之重,东海食品厂的业务当然不止白糖一个。

    现在,食品厂拥有独立的水车工坊,用以磨面粉和榨油。面粉原料主要来自于自种的小麦,空闲时也帮附近的村民磨一些。榨油原料则大多是收购的大豆,自己种的比较少。可以预见,这之后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畜牧业的发展,对大豆的需求会越来越多,所以农业组正在大面积种植大豆。

    除此之外,食品厂还有酿造车间,在有酿酒经验的劳工指导下生产土酒和醋。最初土酒的品质不太好,后来卫生后勤部介入,标准化了酿酒工艺,开始一点点改善。不过酿酒的周期比较长,现在也没迭代几次,产出的酒口味仍然不太好,在外面没什么销路,只能放在居住区的小卖部里卖给劳工们。

    最后,食品厂还有理论上的拳头产品——蒸馏酒。蒸馏酒的制备其实不难,当初管委会关照过这个项目,卫生后勤部买了一些本地酒回来试了一下,用简陋的陶器就做出了一些大约30度的白酒。不过因为器械太过简陋,所以产出比不是很理想。

    直到前不久,非金属组的玻璃加工工艺有了些突破,做出了一套蒸馏器具,才能比较高效地生产出蒸馏酒。

    不过,这些烈酒在周边的销路不是太好。高档的青楼、酒肆等等嫌它太冲,不太愿意进货,倒是在平民中颇受欢迎,可他们消费力又不是很强。

    此时普通土酒大约卖15文一升(一石=100升),东海商社在墨水湖市场和即墨城办事处卖这些烈酒,得卖99文一升才能有个可接受的利润率。虽然独特的口味确实吸引了一些死忠,但大多数消费者还是理性的,总体销量不是很大。

    这项利润其实是很薄的,因为得3-5升普通酒才能蒸馏出1升烈酒,这几个月蒸馏酒赚的钱说不定还没那套蒸馏酒具贵,这就很尴尬了。

    倒是高度酒可以拿去消毒,给卫生部提供了一种新的医疗手段,人命无价,也算是收之桑榆了。

第60章 北地贸易 一

    1257年,六月初一,东海临时港,金牛号上。

    “好东西当然不会埋没的,只是没有去到合适的地方罢了!”

    魏万程举着一个绿色玻璃瓶,对旁边的韩松说。

    这个玻璃瓶是非金属组最近的产品。之前由于掌握不好吹塑技术,他们制造的玻璃器都是模压的敞口容器,也就是杯碗砚台一类的。直到最近非金属组的劳工练出来了,才敢试着做一些细口玻璃瓶。不过,为了防止炸裂,这些瓶子又小又厚,容积其实很有限。

    “不是,我说,你真确定北边那些山民能买得起这玻璃瓶的‘龙息’酒?”韩松指了指地上一个木箱子,里面装着11个玻璃瓶——还有一瓶在魏万程手上——同时还用干草和碎布仔细地垫着。

    魏万程作为商务部的优秀员工,自然会关注商社的最新产品,当他得知蒸馏酒销路不佳的时候,立刻大包大揽地领了一大批,保证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出去,还给这种酒起了个好名字叫“龙息”。

    他的办法,就是趁第一舰队要北上采购山货的机会,把酒运到辽东,卖给契丹人和女真人。

    这倒是个好办法,毕竟谁都知道这些苦寒之地的人好酒。不过用酒坛装也就罢了,魏万程还去领了一批最新的玻璃瓶,装上龙息酒,好好包装了一番。这样一看就非常贵的“好酒”,他带了足足两箱二十四瓶上船。其他人不得不怀疑,北边那些钻山林的苦哈哈能买得起吗?

    “别担心,什么时候都有权贵阶层。你之前都说了,金州,哦不苏州,不是有那什么大王吗?他们占了苏州这么久,还能大批量买我们的胸甲,手里能没点钱?看看,这精致的玻璃瓶,这浓烈的龙息酒,呃,我还加了点槐花进去,香气逼人,怎么也得二十贯一瓶吧?——至少四十!嗯……你也别觉得他们舍不得,他们买了这酒,再倒卖给山林里的女真酋长,或者卖给附近的蒙古人、东辽人,说不定还能赚上不少呢,哈哈。这可是把瓶子卖出了三倍的价钱,把酒卖出了十倍的价钱,顶的上你卖一件胸甲了。”魏万程很自信地说。

    韩松耸耸肩,就当这样吧。反正别的货物也准备了不少,就算玻璃酒卖不出去也没什么。

    现在已经到了南风季,第一舰队决定北上辽东,去找金州的契丹人换取山货。由于.asxs.号还在维护,白羊号还没换完帆,所以这次只带金牛号和纵横号北上,直接走外海前往金州,换完货尽快顶风南下,说不定年内还能再跑一程。

    这次的货物都是东海商社自己准备的,包括辽东急需的粮食、布匹、铁器,还有五十件勇士甲,又试着带了一些白糖和龙息酒试试销路。

    ……

    “哈哈,这海翼帆果然好用啊。”

    金牛号上,许嵩涛一边看着水手们轻松地操纵海翼帆的方向,一边在海图上画着什么,得意地说。

    “嗯,现在我们往东北走,基本上是侧风行驶,而且五月份的风向经常变化,海翼帆在这样的风中可以说是再适宜不过了。”旁边的韩松说。

    许嵩涛现在是金牛号的船长了,韩松虽然也在金牛号上,不过他是舰队指挥官,行船的事一般不会插手。

    金牛号和纵横号从东海地区出发,直接走的外海,一路向东北开到成山头以东,再转向西北前往金州。出海之后,海翼帆展示出了优异的性能,在各种风向下的表现皆优于硬帆,速度明显提高,预计两天半即可完成航程。

    另一边,纵横号上。

    “呕……”

    一名穿着红衣的义勇队员忍不住抱住一个木桶,呕吐起来。他旁边的船舷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多个义勇队员,全是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旁边,王广金走来走去,不时训斥他们一句。

    艏楼上站着的赵虎子和关大富嘲弄地看着他们,挤眉弄眼,指指点点地交头接耳。

    “这些陆军旱鸭子就是不行啊,这才刚出海呢,就吐成这样,能挺到金州吗?”

    “啧啧,上船前还一副神气的样子,一晃悠就现原形了吧?”

    “陆军上船就是添乱嘛,海上还是要靠我们海军男儿啊。”

    “唉,这群笨蛋,不知道等一会儿有力气刷甲板没有,不然还得我们来收拾。”

    “今天就不能给他们吃饭啊,自己捞海草吃去吧。”

    这次第一舰队出海,韩松挑了两个什的义勇队带上,既是作为武力,又是训练。当初安全部可是说好了,义勇队也有海洋部的一份,义勇队员都是应该水陆两栖的。不过之前一直没什么海上训练的机会,所以这次就干脆“以战代训”了。

    为了照顾他们,这二十人都安排在相对平稳的纵横号上。果不其然,真到了海上,这群旱鸭子大部分都晕得一荤二素,不过也有几个能勉强站着的。

    “你叫什么名字?”王广金走到一个站得还算稳的矮黑汉子旁边,问了一句。他对此人有些印象,应该是某个一副什长。

    “报告长官,俺叫王黑炭!”

    原来是王黑炭啊,他现在也是一副什长了,这次不幸或幸运的,他的什被挑到了船上。

    “站得挺稳啊。王黑炭,你以前出过海吗?”

    王黑炭有些尴尬,想了想,支支吾吾地说:“报告长官,俺……俺以前被龙王寨绑了去,上过几次船,后来……后来在义勇队干得还不错,受长官们抬举,现在才做到一副……”

    “哦……”王广金明白了,“以前不重要,以后好好干。嗯,你适应性不错,有前途,把海上功夫练好了,说不定会有大用的。”

    王黑炭受到表扬,激动地一立正,大声回复:“是,谢长官栽培!”

    王广金拍拍他的肩,又无奈地看着东倒西歪的义勇队员们,没什么办法,只能先去艉楼休息一会儿了。

    ……

    第二天,船队已经转向西北行驶,这时的金牛号上,突然响起“砰”一声枪响。

    船员们围在甲板一角,中间的韩松拿着一把25mm的牛丸火枪,朝海上开了一枪。海上没靶子也看不出什么效果,他感受一下枪管的热度,又把枪竖起来看了看枪管里面,点了点头。

    与陆军的选择困难症不同,海军简单试过枪之后就选择了重型的牛丸枪。毕竟海上运输方便,重一点无所谓,射程远更重要。而且牛丸枪穿透力强得多,能轻松击穿目前大部分海船薄薄的船板,就算敌人躲在船舷后面也能打得到。

    “老万,你们没考虑过把这个支架底部做成三脚架吗?稳定性很重要啊。老万?万浩然?”韩松对着人群外的万浩然喊了起来。

    由于海军选择了牛丸枪,万浩然也随船来检验效果。不过他是第一次上木帆船,吐得七荤八素,一天过去也没好多少,现在正瘫在艉楼门前。他听到韩松的喊声,勉强打起精神,回了一句:“好,我们回去改进一下……你们这船真带劲啊……”

    组装好的牛丸枪重近十公斤,抬起来非常吃力,所以配了一根支架。现在的支架就是一根木杆,顶部连接在枪身的木托上,可以旋转和拆卸,底部直接拄在地上。在陆上,杆底可以插进土地里,稳定性很好,但是在帆船的木甲板上就很不稳了,所以韩松想出了这么个换成三脚架的办法。

    由于武备组至今都没搞定燧发机,所以现在生产的火枪都是火绳发火机构。到现在,20mm的虾蛄枪抢先一步,生产出了三十多支,义勇队已经装备了一部分,评价不错。而牛丸枪到现在也只生产出十多支。万浩然听说安全部有一小撮统一装备虾蛄枪的反动思潮,对此很是着急,正好海军有意采用牛丸枪,于是他就跟着上了船,以确保这个订单拿到手。

    纵横号上,义勇队员也勉强恢复了一点状态,现在正在甲板上列队,勉强站直,训练一点平衡感。

    到了傍晚,船队便看见了陆地。韩松对比了一下地图,发现这里应该是金州以北的海岸。此时天色马上就要黑了,再赶往金州已经来不及,于是择地下锚休息了一晚。

    义勇队员们得到机会下船休整一会儿,他们欢呼着踏上陆地,却在水手们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倒了个东倒西歪。这就是晕陆,没办法啊。

第61章 北地贸易 二

    1257年,六月初四,天气晴。

    出发后第三天,船队一早就拔锚启航,向南到达了苏州(金州)港。

    到达苏州港的时候,港内已经停泊了五艘各式商船。相比去年,港口周边开垦出不少农田,种了一些粟和蔬菜,由于是初夏,正是生长旺盛的时候,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

    金牛号在前,纵横号随后,两艘船慢慢开进港内。今天天气好,码头上看场子的契丹人早早就望见了东海商社的两艘船,已经在栈桥上迎着了。

    和上次一样,契丹人把金牛号拉到栈桥上。韩松站在舷边,环顾了一下前面的契丹人,并没有发现上次和他洽谈生意的耶里合的身影,于是抱了抱拳,出示了一下耶里合给他的一块木牌信物,说:“在下与耶里合兄弟谈好了生意,今日来给他送货,不知道耶兄何在?”

    栈桥上的契丹人交谈了一会儿,领头的那个把木牌要过去,检查一番,又还给了韩松,说了一句“你先在这等着。”就遣了一人往金州城废墟去了,自己走回陆上一个小棚子里坐着了。

    既然没什么问题,韩松让纵横号也停泊了下来。船一停好,王广金就把义勇队赶了下来,经过几番折腾,他们勉强能站着了。韩松嫌他们松松垮垮的有些丢脸,就把他们赶到旁边的空地上去休息了。义勇队如蒙大赦,一路小跑过去,一个个都或坐或躺瘫在地上,看得韩松直皱眉头。

    等了好一会儿,耶里合带着两个随从,骑着马从金州城奔过来了。他们绕过集市区,在栈桥前下了马,快步走了过来。韩松和魏万程跳下了船,朝他们汇合过去。耶里合一把抱住他,用大嗓门喊道:“韩兄弟,你可过来了。”

    “哈哈,与耶兄约好了,怎么能失约呢?等等,我给耶兄带了礼物,给,这是外洋珍品,龙息酒,可拿好了啊。”韩松好不容易从耶里合怀里挣脱出来,从魏万程手里拿了一瓶龙息酒,递给耶里合。

    “兄弟太客气了,哪还用带什么礼物啊。”耶里合眼前一亮,嘴上推辞,手上却麻利地接了过去,然后小心地摩挲着。这玻璃瓶玲珑剔透,光这瓶子就值不少钱啊。

    韩松向他一示意,耶里合略有犹豫,然后拔开了瓶口的木塞,灌了一口。没想到这酒浓烈似火,即使他酒量不小,仍然感觉到血气一下子涌到了头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吁……真是好酒啊……”耶里合长长出了一口气,空气中充满了酒精的味道,“兄弟我活了三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烈的酒!说实话,兄弟,就凭这瓶酒,我就想给你把这次的税免了,不过……”

    耶里合脸已经有些红了,不过神志仍然很清醒,比划着胸前的位置,显然是在询问胸甲的事。

    “没问题,耶兄请随我来。”韩松心领神会,把他拉上了金牛号。

    两人进了船舱,魏万程仍然待在栈桥上,从怀里掏了几个小杯子出来,又拿了一小罐瓷瓶装的龙息酒,请耶里合的两个随从喝起酒来。这两人年纪不大,不过似乎也挺好酒的样子,从刚才闻到酒味开始就蠢蠢欲动,现在稍一推辞,就接过杯子喝了起来。三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起辽东的情况,不知不觉间“交流”了很多情报。

    不一会儿,韩松和耶里合有说有笑地出来了。耶里合左手拿着一件作为样品的勇士甲,右手又拿了一瓶龙息酒,满意地走下了船,见两个随从喝了酒,数落了他们两句,转过头来对韩松说:“兄弟,好样的,就按照我们说的,我现在去给你准备山货去。”

    韩松做了个揖,耶里合等人往金州城去了。魏万程收好酒具,走上船去,问:“这么快,你们谈了个什么价钱?”

    韩松挥走酒气,说:“勇士甲按照上次说的价钱,39贯一件,50件一共1950贯。龙息酒按你说的40贯一瓶,他倒是没还价,不过只要了十瓶,一共400贯。两个加起来2350贯,不过他们这里要收20%的税,所以耶里合把零头抹了,只给2000贯,那350贯就当税收了。”

    魏万程盘算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说:“这耶里合也真精明。我们这两船货,总值差不多4000贯,但勇士甲就占了一半,剩下的正常税收也就400贯。勇士甲是军火交易,本来就不该交税,这样子相当于基本没优惠多少税嘛。”

    韩松耸耸肩,说:“也就这样吧,税确实没少多少,不过也没办法,就算扣了税,我们在这里采购山货也是赚的。哦,现在我们就算通关了,你们商务部可以去集市区交易了。”

    “好吧好吧,听说这里的以货易货有点意思,看今天我大显身手,忽悠掉那些女真人最后一条裤子,走!”魏万程招呼着商务部的几个人,带着样品往集市区去了。

    韩松暂时无事,就把水手们分了两班,让他们轮流去陆上放风了。接下来,他又跑到旁边的空地,命令义勇队整队,训练起他们来。

    义勇队被大海折腾了三天,几乎只剩半条命了,不过随着熟悉的命令响起,他们渐渐找回一点状态,开始下意识地做起“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等动作起来。

    过了一会儿,耶里合拿着一张单子过来了,他远远地看到义勇队训练,有些感兴趣,跑到旁边看了起来。

    韩松发现了他,命令义勇队去跑个五公里,自己迎过去了。

    “怎么,耶兄,准备好了?”

    “嘿,兄弟,你家兵勇练得不错啊。”耶里合把单子塞给韩松,又看向跑步的义勇队,“喏,要什么你自己选吧。啧啧,不得不说,若是单打独斗,你家的兵肯定打不过后面的女真蛮子,但二十个蛮子肯定打不过你这帮人。”

    “不是,我们没有,”韩松白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呢,“你别瞎说啊,哪来的兵勇,这只是我们商社的力工罢了。”

    辟完谣,韩松又看了看耶里合给他的单子,上面用汉字写着常见山货和它们的价钱。这可就为难他了,他卖些胸甲和白酒这种简单的货物还行,这么复杂的采购事宜肯定是搞不定的。于是他带着耶里合,进了贸易集市,找到正在唾沫横飞和女真摊主讨价还价的魏万程一行人,让他来选择。

    魏万程草草看了一遍,很快做出决定,拿出自带的铅笔在单子上写了几个数字。韩松拿过单子一看,他选的全是些貂皮、山参之类单价高的东西。

    “有点意思。”韩松想着,把单子递给耶里合。耶里合接过去也没多说什么,带着韩松在集市上走着,不时在某个摊位前停下来,用不知道什么语言叽哩咕嘟说了一通,摊主就无奈地拿出一些货物交给他的随从。

    韩松看得目瞪口呆,不得不赞叹一句:“耶兄,你们这生意真是做得一本万利啊。”

    耶里合哈哈笑着,说:“兄弟,咱也明人不说暗话,没利谁做生意呢?你们把这些山货运走,不也是一本万利?你看这女真蛮子交貂皮交得心疼,但实际上这皮子在山林里算什么?他们来这里市走的货物,带回去也是一本万利啊。正是因为一本万利,咱们这生意才能做成不是吗?”

    韩松真是越来越佩服这老兄了,反正他也插不了手,就在周围溜达起来。

    虽然去年就远远看过,不过他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踏足这片集市区。集市实际上是围着一个小山坡布置的,最底下是一大圈小地摊,摊主大多数是梳着小辫的女真人,不过也有些特意剃成秃顶的契丹人;山坡上,就有些帐篷了,看起来是做大了的商人;坡顶上没什么人,不过有间小木屋,不知道是干嘛的。

    地摊上的商品各式各样,大多数都是皮毛、山参、鹿茸等北地特产,但也有不少摆着布匹、铁器、粮食等中原商品的,看来是面向山民的商贩。韩松再往里走走,发现还是有不少意料中或者意料外的商品的,比如蘑菇、木耳、水果、干肉,还有珍珠、奇怪的兽骨和石头,连卖纸笔的都有,甚至,还有,人!

    山坡背面,有一圈木栅栏,里面分区域用绳子绑着三四十个衣不蔽体的奴隶,大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韩松刚看到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不过随后想想现在辽东的社会生态,也不觉得有多奇怪。他看了一会儿,就回头找耶里合问起这奴隶的事来。

    “说起来,也是造孽啊。”耶里合听到韩松的问题,叹了口气,“韩兄弟,看你也是习惯了生死的样子,不过这女真人的习俗,你也是不知道的吧?”

    韩松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耶里合又接着说:“这女真人,自古就有猎头的习惯,就是派十几岁的小娃娃进林子里,拿回一颗人头来,才算是成年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子里不比平原,养不了人,他们这般相互厮杀,才能活下去。不过这也养出了他们凶悍的性子,所以当年大辽才……”

    耶里合叹了一口气,见韩松不是很惊讶的样子,只好继续:“唉,不说了,这都是旧事。女真蛮子被蒙古人逼回山林,在林子里分化成一个个部族,他们那东真国又管不了事,不得不拾回祖宗的旧俗,这猎头又恢复了起来。不过他们入主中原百年,多少也开化了些,击败对手以后,能不杀的时候,也不会滥杀,而是送到山下发卖为奴,也算是给对手一些生路吧。喂,兄弟,你要不要买几个?也算是积德了啊。”

    韩松听到这里,果然两眼放光,把耶里合拉到一边,说:“耶兄,觉得我们的龙息酒怎么样?帮我挑几个骑术好的,我用酒跟你换。不不不,精装的可不行,就普通的,一坛换一人?好的,说定了!”

第62章 北地贸易 三

    最后,韩松用了几坛瓦罐装的龙息酒,成功换到了八个女真少年。耶里合牵了一匹马过来,当场考校他们的马术,这些表情麻木的少年一骑上马,立刻化身半人马,熟练地操控着马匹做出各种动作,看得韩松直叫好。

    这可比义勇队骑兵排那帮菜鸟强太多了啊!

    辽东虽然多山林,但这山林并不是密不透风的。实际上,由于辽东巨木太多,相互竞争之下,树木之间的间距很大,树冠遮蔽了天日,树下是很少有灌木之类的障碍物的,只有生命力顽强的草才能生存。所以这样的森林构造是能养马和跑马的,同时为了在森林中绕开树木穿行,生活在这里的女真人要么根本不会骑马,要么一定练出了娴熟的骑术,这些少年奴隶便是选出来的后者。

    韩松此刻的心情那个激动啊,这八人可以算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了。他与这些少年交流了一下,其中只有一个能勉强说些汉话。

    “你叫什么名字?”韩松问那个能说汉话的少年。

    少年指指自己,说:“我,&*&%,!”

    韩松果然没听懂,干脆根据这音节,给他起了一个名字:“算了,你就叫黄富甲吧。黄富甲,你让他们站成一排。”

    韩松连说带比划,黄富甲终于明白了,对着其余七人说了一句,他们默默站成了一道横队。韩松给他们调整了一下顺序,按高矮排列,然后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给这七人依次取名黄民乙到黄法辛。

    这个过程中,几个少年一直面无表情,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命运一样。韩松想了想,把他们带到栈桥上,让人取了一袋白糖下来。

    “来,这是糖,试试?”韩松让他们伸出手,然后给他们黑乎乎的手心里一人舀了一勺,又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勺,做出舔嘴的模样演示给他们看。

    少年们有些将信将疑的样子,黄富甲忍不住先舔了一口,果然发现了白糖的美味,三下五除二就舔干净了。其他人看到之后,也试着吃了起来,随后马上沉浸于糖分带来的幸福感中。

    韩松哈哈一笑,又连着给他们添了两勺。少年们吃完糖,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神采,对韩松的态度也崇敬起来。

    韩松让两艘船的船员们翻箱倒柜,凑出了八件衣裤,然后带他们去洗了个澡,换上新衣服。还好现在是夏天,水温很适宜。

    等洗完澡,也到了吃饭的时候。王广金带着船员们在空地上架起了锅,把刚采购来的肉干、香菇、蔬菜和随船带来的粟米、调味料、盐混在一起,煮了一锅乱炖。在海上飘了三天,这是第一顿热食,船员们纷纷围过来,准备大快朵颐。

    “想吃饭就排好队!”韩松大吼着。

    等船员们取完餐之后,他把少年们带了过来,在周围船员的围观中,费了好大力才教会他们排队,然后发给他们木碗和木勺,一个个给他们舀了满满一碗。

    少年们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了,每个人都顾不得烫,坐在地上猛扒起来。

    “不要急,今天管够。”韩松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又在每个碗里添了一勺,之后就不给了,以免久饿之后吃太多撑坏肠胃。

    少年们把碗底都舔了个干净,之后一个个都呆呆地坐着。突然,黄民乙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声仿佛会传染一样,八个人最后都嚎啕大哭起来。就连旁边一些水手也有所触动,似乎想起来自己当初颠沛流离的日子,憋不住流出泪来。

    哭干净之后,几个人纷纷跪在地上,朝韩松磕起头来,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只有黄富甲说了一句“报恩”什么的,也不知道哪学来的。

    韩松有些感叹,摸着他们湿漉漉的头发,说道:“唉,你们今天脱离苦海,也算是幸运的了。但这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还在受苦,希望你们能为解救他们出一份力吧。”

    ……

    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插曲,感慨一番过后,众人又开始忙碌了。

    耶里合带人把价值两千贯的商品运了过来,商务部清点确认没问题后,便把勇士甲和一箱酒交给了他们。

    义勇队吃饱喝足之后,继续在陆上进行着恢复训练,顺便侦察一下苏州附近的地形。韩松带着少年们,也加入了训练中。他们虽然身体素质不错,但第一次练习队列,还是东倒西歪的,不过一个个都不愿意叫苦,咬牙坚持着。

    水手们从附近的河流中取来淡水,冲刷着两条船。

    魏万程继续去集市区进行未完成的交易,这次贸易耗时比较长,直到第二天才结束。最终结算一下,本次贸易差不多换到了在胶州价值六七千贯的货物,盈利相比南下贸易不算大,不过考虑到周期短,也还算不错了。

    第二天,第一舰队从苏州港拔锚出发,准备返回东海。临行前,耶里合特意来欢送他们,还送了他们两件白狐皮和一把精致的长弓,让韩松颇为惊喜,这家伙原来也不是只知道占便宜嘛。

    ……

    不过,这世界上还是有些人喜欢作死啊。

    离开大连湾的时候,第一舰队从湾北侧的孤山与小山岛之间的海峡经过,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遭遇了两艘海盗船的突袭!

    这两艘福船是沙船形制,没挂旗帜,不知道什么什么来头。不过不得不说他们确实选了个好地方。由于这里是湾口,为了避免触礁,船只到了这里一定会减速,他们躲到孤山北边,见到有一小一大两条吃水很深的船开了过来,以为见了肥羊,果断划起桨,在东南风和桨动力的双重动力支持下,朝第一舰队直冲了过来。

    这个年代,短距离水战中,机动力最强的还是桨帆船。金牛号和纵横号虽然采用了先进的海翼帆,但在这个距离内仍然比不过二十多个壮汉奋力划桨贡献出的动力,双方以超过15节的相对速度快速接近,眼看着几分钟内就要接触了!

    不过有几分钟就够了!

    “打出战斗信号,各自为战。老郑,装填链弹!”韩松娴熟地一边发布起命令,一边走上艉楼,结果尴尬地发现许嵩涛已经在上面了,这才想起来他才是舰长,自己是舰队指挥官。不过这年头没有无线电,现在他们这几艘船打的也不是战列线排队炮轰,舰队指挥官似乎没什么用啊。

    “呃,老郑,土豆1,装填链弹!”许嵩涛赶紧把命令重复了一遍,又看了看韩松。

    韩松走到一边拨弄信号板去了,表示不再干涉指挥。许嵩涛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舵往右打满,以稍稍避开前方的海盗船。

    “好嘞,已经在装了!”艏楼上的郑林高呼着回答道,一边摆弄着身边的虎威炮。

    现在第一舰队的火力并没有多大改善,金牛号装备了两门虎威炮和两门虎蹲炮,纵横号装备了两门虎威炮和四门虎蹲炮。

    上次在舟山群岛的遭遇战之后,海军组进行了战后总结。他们确认,以现在虎威炮的薄弱火力,是几乎不可能在初次遭遇的时候就击沉敌船的,如果应对不当,很容易被对方拖入接舷战。为此,他们想出了两种应对策略。

    第一种方案是快速破坏对方的动力,主要指破坏对方的桨和帆。上次遭遇战中,两艘船就成功实践了这一点,但他们能准确击中船桨,依赖于炮手高超的射术和对手的无意识,以后是很难复制的。为改善破坏动力的效率,他们就想到了风帆时代一种经典的炮弹:链弹。

    链弹就是用铁链将两个炮弹连接在一次,发射后会旋转飞出,射程很短,不能对付船板,但是能有效攻击桅杆和船帆,对付船桨更是轻而易举。不用像实心弹那样拼运气,只要打过去就是一扫一大片!

    随着金牛号与对面海盗船的接近,对方似乎觉得已经胜券在握了,海盗们纷纷站到船舷边,准备跳帮——然而金牛号上突然发出一阵巨响,两个铁球旋转着飞了出来,一下子击中了海盗船右侧船桨,像剃须一样,扫过船体,几乎将十多根桨一齐击断!

    海盗们这下子傻眼了,船只动力完全失去平衡,拐了一个猛烈的弯。此时,金牛号与它擦肩而过,舯甲板上的土豆2趁机开炮,又是一发链弹直朝船帆而去。巨大的硬帆显然是个再合适不过的靶子了,链弹轻松击中,野蛮地将帆骨扯淡,大半片帆轰然砸落在甲板上。

    于此同时,两门虎蹲炮也依次开火,发射霰弹给船上好好洗了洗甲板。不过虎蹲炮射程太近,两艘船隔了近百米,其实并没干掉几个海盗。

    金牛号凭借海翼帆的高灵活性,围着海盗船转了一圈,把它左侧的船桨也给扫断,让它彻底成了一条死鱼,然后转身去支援纵横号了。

    纵横号此时在做什么呢?什么也没做!反而转身向湾内逃了,似乎被吓傻了一样。

    另一艘海盗船追着纵横号,见它逃跑,更加确定了这是条肥羊,于是加速追上去。而纵横号也很配合地“拼命逃跑然而装货太多跑不动”起来。

    海盗船很快追上了纵横号,舷边的海盗们成功抛了十几根绳钩过去,正要把两船拉近,对面的船舷上却突然竖起了几根栅栏,中间用两道亮闪闪的线连了起来。

    海盗们下意识地觉得不好,犹豫起来。这两根线看起来细,但似乎不好逾越啊。

    海战中之所以大船对小船有优势,就是因为大船船舷更高,容易对小船形成居高临下的优势,就像城墙一样,大船能攻击小船,小船上的人却需要费一番力才能爬到大船上。两艘船本来是差不多大的,但这道栅栏一树,却平白增添了海盗们爬到对面甲板上的难度。虽说也不是不能爬,但万一等你爬到一半,对面站出个人往你肚子上一刺,那画面简直太美不敢想象……

    他们正纳闷这是什么东西、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对面的船上突然齐刷刷站了几十个人出来,每个人胸前都有一道闪亮的银甲,手上都拿着或粗或细的铁管子,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的样子。

    海盗们的直觉告诉他们该躲一下,但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就响起一声暴喝“放!”,然后无数铅子扑面而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牛丸枪和火炮放过两轮之后,对面的海盗船上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义勇队员拉着海盗抛过来的绳索,把两艘船并到一起,然后把铁丝网推倒到对面的船上,拿起短矛踩着铁丝网的木桩跑到了对面,喊着“投降不杀”,对着没反应或者没反应过来的海盗们捅杀起来。

    “哼,不就是接舷战吗?接舷战就能敌得过火炮了?一群土鸡瓦狗而已嘛。”

    王广金站在艉楼上,看着义勇队员清扫战场,得意地说道。可惜现在没烟给他点,不然就能好好装一逼了。

    这就是海军组的第二方案,既然很容易被拖入接舷战,那就堂堂正正跟他们打接舷战呗,难道接舷战他们就能打过我们了?笑话啊。

    这次用的铁丝网是城阳制针作坊的产物,海军倒是比陆军先用上了,平时卷起来堆在船舱里,战时在舷边一竖,就是一道简单而坚实的屏障。不过这次火力优势太大,铁丝网还没起到作用就结束战斗了。

    过了一会儿,金牛号赶了过来,不过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义勇队清理完了甲板,把尸体抛进海里,又把俘虏绑住审问起来,不过似乎无法交流。

    韩松带着黄富甲跳上海盗船的甲板,见这些海盗的服装有些陌生,先是用汉话问话,又让黄富甲用女真语问,都没反应。过了一会儿,船舱里有几人颤颤巍巍上来投降,里面有个会说汉话的,才知道他们原来是高丽人。

    义勇队把俘虏赶在前面,下到船舱里面,清理了一遍,确认下面已经没活人了。货舱里满满的都是货物,主要也是北方的山货,还有一些高丽布匹。

    韩松让义勇队把俘虏关在船舱里,留下一伍看守,再留下三个水手掌控住这艘船,就带着金牛号和纵横号去处理之前那艘海盗船了。如法炮制了一番之后(字面意义上的炮制),这批海盗也干净利落地投降了。经检查,这艘船也装着同样的货物。

    经审问,他们是高丽的商人。当然,这年头,海商和海盗之间经常会相互转换,海上是法外之地,抢劫既能获得巨额财物,又能打击竞争对手,很多海商见到落单的海船会忍不住突破道德底线。这帮高丽人就是这样,他们带了两船货物,本来准备去登州销售,路过苏州的时候,根据以往的经验(原来还是惯犯),在孤山后埋伏了一会儿,果然等到了别的商船,只是没想到这次是硬骨头罢了。

    韩松召集两艘船上的股东们,商议了一会儿之后,把这两艘高丽船拖回了苏州港,把船上的高丽布匹卖掉,换了些高价不占吨位的山货。

    那艘损坏了船帆的船只短期内无法修复,干脆送给了耶里合他们,搞得他们既高兴又苦恼。而另一艘基本完好的沙船,则随着船队一起返回了东海,连带着几十名高丽俘虏——这可是珍贵的长期契约劳工啊。

第63章 金口新区

    1257年,七月十一,金口堡建设基地。

    “老实点,还想不想吃饭了?”

    “走快点,别晃悠!”

    一个又黑又瘦但很结实的独眼监工挥舞着皮鞭,将一群衣衫褴褛的高丽长期契约劳工赶下沙船“创世号”。栈桥上,还有四五个这样的监工,手里拿着皮鞭和木棍,把长期劳工们驱向西边不远处一座小山山脚下的营地。

    前不久第一舰队返回后,带回了数十名高丽战俘,正好东海商社最近在开发北边的金口港,于是就把这些长期契约劳工投入到这里的建设中。连带着之前的一些长期劳工也沾了光,他们中的一些表现好的被提升为长期契约监工,负责监督新人干活。

    这些新监工一个个都神情兴奋、精力旺盛,把自己受过的苦加倍施加到高丽人身上。什么,语言不通?那不更好吗?监工们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只要不按命令行动,就是一阵鞭子棍棒下去。在这个过程中,高丽人的汉话水平被迫飞速提升起来。

    同时俘虏的那艘沙船,因为是平底,也正好适合金口堡附近多浅滩的海岸,所以简单修理了一下就投入运输事业中了。还给起了个名字叫“创世号”,寓意是在荒凉的金口新区创建一个适宜居住的新世界。

    这艘船由于是为内河和近海设计的,并没有福船那样高大的艏艉楼,只在艉部有一间小屋子,甲板几乎是平的,平底吃水不深,差不多能运输四五十吨的货物,一艘顶十几艘小渔船。

    开发金口地区是今年的决定。东海地区有数万亩适宜开发的土地,当初管委会面对这么多的土地还发愁怎么才能充分利用起来,分配的时候很是大手大脚,这一块种小麦,那一块种大豆,再划出一大片种草做牧场,面积不大的小块土地干脆种上柞树或果树,工业区和居住区也占地不少……到了今年财政状况改善,又招收了不少新劳工,准备先让他们去垦田历练历练的时候,管委会赫然发现,已经没多少“空闲”的土地了!

    当然不是说真没空闲土地了,只要把休耕的土地稍微挤一点出来,或者开发一下丘陵地带,又能多出很多可耕地出来。不过东海商社不愿意做这种低效率的事,宁愿去开辟新的地盘。于是他们就决定,把在待开发地区列表上排名第二位的金口地区开发出来(排名第一的是白沙河以南的青岛地区,但此时太敏感没法大张旗鼓地开发),在此处咽喉地带建设一处堡垒,在周边地区开发农业和航运业。

    金口地区是去年第一舰队勘探出来的,此时很荒凉没什么人烟,但是当地港口条件好、有多条内河可以通向即墨、莱阳等县腹地,适宜耕种的平原也不小,有着很大的发展潜力。

    此时金口地区的地形与后世大相径庭。在后世的地图上,这里就是一大片陆地,没什么稀奇的。但在此时,这块地上有着一个巨大的海湾深入内陆,提供了大量可避风的泊位。东海商社将这个海湾命名为金口湾。

    湾东南方有一个“巉山岛”,通过一道狭窄的陆桥与大陆连接起来,成了一个半岛。这道陆桥也把金口湾与鳌山湾分隔开来,最窄处差不多只有500米,是真正的字面意义上的咽喉地带。

    陆桥以西有一道东北-西南方向的小型山脉,管委会决定在此山和陆桥之间建设一个屯堡,也就是金口堡。

    金口堡既能控制住巉山岛和西边的平原,又能同时在金口湾和鳌山湾建设港口,把两片海域连接起来,可谓这片区域的核心了。不过这两侧的港口都位于正在慢慢淤积的浅滩上,尖底海船停泊不了,只能通行平底的沙船或者小型内河船。

    金口堡今年五月份才开建,现在连个雏形都没有。建设基地上只有两圈木栅栏,里面扎了一些简易的帐篷,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处建设中的砖石建筑,十几名劳工在工地上忙碌着。

    另一边的空地上,一些穿着红甲衣的义勇队员手里拿着木制假枪,保持持枪姿势满头大汗地站着。安全部在这里驻扎了两个什,一个月轮换一次,也不帮忙盖房子,而是按计划正常训练,只起一个震慑作用,既对外又对内。

    长期契约劳工们下船之后,就被赶去西边山脚下的营地了。他们将在这里从事一些凿石、烧炭等等的重体力工作,为金口堡提供建设材料。

    等到他们走完,岸上的汤桦树指挥几个劳工上船,和水手一起把船上的货物搬运下来,装到后面的四轮牛车上。汤桦树是建设部的人,现在是金口堡建设基地的总指挥。

    许嵩涛这时候也从艉屋里走了出来。

    第一舰队返回东海后,又抓紧时间再跑一趟,不过这次去的是.asxs.号和白羊号,金牛号和纵横号留下检修。所以许嵩涛暂时无事,带着几个水手操纵创世号跑跑短途运输。

    “老汤啊,你们不准备在这陆桥上挖条运河吗?”许嵩涛下到岸上,对着汤桦树打起了招呼。

    “运河?或许吧。现在金口刚开发,有南边一个港运输材料就够用了。等以后北面的商业区建设起来,或许是该挖条运河。不过这片海滩淤积太严重,就算有了运河也只能走些小船。”汤桦树一边记录着到岸的货物,一边说。

    许嵩涛点点头,大点的海船连这片港区都开不进来,更别说运河了。“不过,商务部不是规划要从北边的五龙河运输原材料吗?看来到时候只能从外海绕过巉山了啊。”

    “什么,有这事?”汤桦树有些诧异,似乎是第一次听说。

    “上个月全体大会你睡觉了吗?商务部觉得现在的运输路线太长,想直接通过五龙河去莱阳取货,现在正在研究呢。”

    汤桦树挠挠头,他还真没注意,“那就先用海船运吧,现在金口堡建设任务重,不可能抽出人力挖运河的。”

    今年王泊棠跟着薛之远去了一趟莱阳县,在薛之远的指点下,给薛家家主送了一幅崂山风景图,成功博得了这个老头的好感。之后一番谈判,东海商社与薛家达成了协议,以每贯二十斤的价格收购生铁,每月差不多可以收购八千斤。

    这个价格着实黑了点,折合每斤38.5钱了。原先莱阳生铁的生产成本不会超过一斤10钱,售价也不过25-35钱一斤。但这几年到处都在备战,钢铁价格一路上涨,而东海人又是不知根底的新客,自然拿不到优惠价。他们急需原材料,就算如此高价,也只能忍痛买了。

    八千斤听上去不少,不过换成公制也就不到五吨,在工业时代简直不值一提,可是在现在已经是薛家冶三分之一的产量了。

    现在,这些莱阳生铁先由薛家通过大沽河运输到即墨西北方,再转陆路运输到墨水河,再由东海商社运回东海,又麻烦又危险。

    而且,这些铁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由煤炭而不是木炭炼的,硫磷含量很高。

    古代大部分的铁都是用木炭炼出来的,不过宋朝时已经开始用煤炭炼铁了,但这算不上技术进步,只是节省成本的举措罢了。因为相比木炭,煤中有不少硫、磷等杂质,炼铁时会进入铁中,导致质量大大降低。直到后世发明出将煤炭炼成焦炭的方法,除去煤中的杂质,才能用焦炭炼铁。

    莱阳县既产铁又产煤,这倒是个好消息,至少煤炭来源有着落了。但薛家用煤炼铁,这就很坑了,所以武备组就提出了直接收购铁矿石和煤炭,运回来我们自己炼的建议。

    不过这样对运输的压力就更大了,所以商务部看看地图,发现金口湾北部的五龙河向北一直延伸到莱阳县境内,就想着通过五龙河直接去莱阳运输铁矿石煤炭,现在已经派人去考察了。

    寒暄一会儿,劳工们搬完了货物,许嵩涛就领船南下了,今天还得再运几趟呢。

    这次的货物是一批机械构件和建材,汤桦树等人驾着牛车把货物运回了金口堡,把建材送去工地,就开始组装起来机械来。原来这是一台粘土搅拌机,主体结构简单,由一台从代耕架发展而来的人力机械提供动力,亮点是减速结构和铁质的桨叶。这个桨叶大约长半米,虽然外形有些丑陋,但也是机械组费了好大的底气才锻打出来的,在这个时代也算上一件利器了。

    汤桦树赶快让人拿到工地上给正在生产砖块的劳工们试用,果然比手工搅拌方便了很多。在搅拌缸中加入粘土和水后,由四名劳工转动绞盘,带动桨叶慢慢转动,将黏土搅匀。这搅拌机一次能制造半吨的砖用粘土,相比之前的手工搅拌大大提升了生产速度。

    汤桦树调整了人力分配,把一部分搅拌工人放到了下个工序制砖胚上。制砖胚说起来简单,只要把粘土放进模具里压实就行了,但为了满足巨量的用砖需求,这道环节也吞噬了大量的人力。下一阶段,机械组会提供一种简陋的制砖机,以提高制砖效率。

    制好了砖胚,再下一步就是拿去小土窑烧了。这些土窑烧出的砖,不会直接拿去盖房子,而是用来盖一座16门的小轮窑。

    所谓轮窑,就是把砖窑建成环型,内部分隔出多个窑室,轮流烧制。如此一来,一间窑室烧砖时的热气可以提前加热下一间窑室,节省了燃料和时间。这种轮窑技术要求简单,既节省了燃料,又形成了连续不断的生产过程,大大提升了产量,不但能烧砖还能烧石灰,正适合东海人现在的条件。

    磨刀不误砍柴工。建设部初期曾经严重困扰于建材不足的窘境,建设了很多小土窑,每烧出一点砖就要拿去盖房子,即使投入了大量人力仍然供不应求。后来他们痛定思痛,暂停住房的建设,把珍贵的建材拿来建设了一个小轮窑,大大提升了生产砖和水泥的速度,之后才有足够的建材来盖房子。今年东海堡里终于建起了一百多间小平房,让所有股东都能从东海102上下来,住到地上了,不得不说很大程度上是拜此所赐。现在建设金口堡,自然也要从磨刀开始。

    “好嘞,”汤桦树看着即将完工的轮窑,高兴地自言自语起来,“三天内应该就能完工了,这下子终于能正式开建了。啧,机械组的制砖机什么时候好啊?”

第64章 渐开线齿轮(庆春节及推荐票满千,今明两日十更,此为第一更)

    1257年,八月十八,东海堡。

    中秋节刚过,东海人没时间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立刻又投入了工作。

    工业部办公楼,武备组的实验室中,季国风、林小雅、段明远三人正围着一个软泥捏出来的火炮模型研究着。刚才,他们把这个泥炮装上了少许火药引爆,试图通过观察炮体膨胀的情况来研究膛压的变化,以改善火炮设计。

    “唔……十五厘米的位置应该加一道加强筋,别的我看就不用大改了。”季国风摸着炮身说。

    “我也觉得这样,再修改下去也未必能改善多少,不如试造一门看看先。”段明远附和道。

    “等等,”林小雅看了看炮口,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一直有个疑问。火炮是口径越大威力越大没错吧,但是炮弹动能不是和装药量正相关吗?如果是小口径、大壁厚的火炮,使用与大口径火炮相同的装药量,威力不是一样的吗?”

    “呃,”季国风看了看她,她自从对火炮产生兴趣之后,就经常冒出一些角度新颖的想法,“是这样没错,但是小口径有两个不利因素。一是速度快了之后,炮弹在炮膛内停留的时间也会缩短,这样既不利于火药的充分燃烧,也不利于炮弹的充分加速,所以即使装药量相同,小炮弹的初始动能也会比大炮弹低一些;二是出膛初速高了之后,空气阻力会急速增大,动能快速衰减,所以即使初始动能一样,小而快的炮弹在远距离上的威力也不如大而慢的炮弹。两个因素相加,小口径自然就比不过大口径了。”

    “哦,原来如此,”林小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想起了什么,“那如果换密度更大的炮弹,是不是能增大小口径火炮的威力?”

    季国风摇头道:“你是说把铁弹换成铅弹吗?确实会有作用,不过铅要比铁贵上不少,而且弹道还要重新标定,有些麻烦……”

    段明远也说道:“而且铅是软的,高膛压发射的话会变形,影响弹道稳定性。火枪百多米打打问题不大,但换几百米的火炮就有问题了。”

    “是这样啊。”林小雅仍锲而不舍,“那么如果把铁炮弹做成空心的,里面灌铅怎么样?这不就不变形了?”

    季国风笑道:“但这样有什么意义呢?一颗炮弹而已,这么一搞成本比纯铅弹都贵了,性价比太低啊。与其折腾这点心思,还不如干脆做个大口径的炮呢。”

    林小雅白了他一眼:“这不我们铸不出大管子只能研究这些小炮嘛,所以我才想着怎么在炮弹上做文章啊。”

    季国风一愣,刚准备说点什么,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随后就是连续的高喊:“我算出来啦,我算出来啦,原来如此,居然这么简单!”

    段明远和林小雅都是安全部的人,对工业部的其它业务不太熟悉,听到之后有些奇怪。而季国风却一下子激动起来,跑出门去,一边跑一边喊:“老孙,你真算出来了?”

    两人跟着去了隔壁,见到机械组的孙清南拿着几张稿纸递给季国风,激动地说:“总算是算出来了,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简单,只要一根长直齿滚刀就能加工了,我们终于能生产渐开线齿轮了啊!”

    季国风接过稿纸,看了一遍,同样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拉着孙清南说:“老孙,赶紧准备试制,你要什么资源我给批什么。”

    林小雅还是有些一头雾水,段明远却已经明白了,他这是终于把渐开线齿轮的制造原理给搞定了啊。

    渐开线齿轮,非工科人士可能不太清楚,但后世工科课程中这是必学的一课。这种齿轮具有连续平滑的齿面,能够使啮合的齿轮以稳定的角速度转动,对机械设计有着重要意义。

    普通人印象中的齿轮,大多是一个圆盘上排列着许多矩形的轮齿,实际上早期齿轮也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想象一下,齿轮做的是圆周运动,而矩形齿是有棱有角的,这样的齿轮转动起来必然是不顺滑的,轮齿之间相互碰撞摩擦会导致传动一顿顿的。低精度条件下可以无视,但一旦对精度有了追求,这一点就必须重视起来了。

    如果把轮齿做成弧形的,就能改善这样的卡顿,但是具体应该是怎样的弧形?简单的圆形?还是特殊的椭圆?还是抛物线或者别的曲线?

    历史上的机械学家早就用几何学计算出了最佳方案,那就是渐开线曲线。(此处省略若干字)。

    以渐开线为形状制造的两个齿轮,可以始终稳定地啮合在一起,把齿轮传动变得像两根传动轴直接摩擦传动一样顺滑。

    这是工科人士的常识,但是常识归常识,后世又不用亲自制造齿轮,只要选择合适的齿轮买回来组装就行了,所以渐开线这些知识考完试就还给老师了。工业部的这群二把刀们,虽然一个个都知道渐开线齿轮的必要性,但楞是一个记得渐开线是什么的都没有,更别说如何制造了。所以之前机械组制造的机械,都尽量避开齿轮传动的设计,实在无法避免的时候,才拿直齿齿轮凑合一下,在傻大粗黑的时代也勉强能用了。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机械组的组长孙清南从去年开始就在试图推导渐开线的原理。他几乎从欧几里得几何学开始,把整个古典几何学体系重新推导了一遍,为东海觅天台和文化部贡献了不少教材。到了今天,终于把渐开线原理推导出来了!

    当公式写在纸上的时候,才发现一切居然是这么简单。就连曾经发怵的加工方式,也只不过是一把直齿的滚刀罢了。

    ……

    十六天后,东山工坊。

    “老孙,你们这刀怎么就一个齿啊?”季国风指着一台简陋的机械,转过头来问孙清南。

    “没办法,我们的加工水平你还不清楚?想做出后世那种多齿的花式滚刀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先做一个齿,多转几圈吧。”孙清南耸耸肩,无奈地说。

    工坊中今天挤了不少人,工业部几乎全来围观机械组的第一次渐开线齿轮加工了。这些天来,机械组777工作,好不容易拼出一台齿轮加工机械。这齿轮加工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要保证刀具和工件按一定的速比相对转动,实在是不容易,机械组不得不采用了不少旧式的直齿轮,误差很大,只能勉强实验用。

    孙清南拿出一片穿孔的木圆片,固定在一根转轴上,然后转动起齿轮机右侧的动力转盘来。转盘带动机械内部的齿轮组,使上方的刀具快速旋转起来,而下方的木圆片则缓慢地转动着。两者转动方向互相垂直,接触后,刀具很快在木片上切出一个小口,然后快速转动切割不断将切口扩大。过了一会儿,随着动力转盘的不断转动,木片上一个个轮齿渐渐显现出来,有了齿轮的模样。等到木片转完一整圈,齿轮差不多就成型了,但孙清南继续转着让刀具对它进行修整,一直让它转了三圈,才取下来,交给围观群众传看,又开始加工第二个木齿轮。

    由于机械的精度问题,这个木齿轮很不完美,轮齿边缘很粗糙,偶尔还能找到两个小缺口,仔细看的话,每个齿的大小都略微有些区别。但即使是这样的齿轮,也比之前粗制滥造的直齿齿轮强多了。等孙清南加工出第二个木齿轮之后,季国风把两个齿轮套到两根轴上,然后靠近相互啮合,随意拨了一下,两个齿轮顺滑地转动起来,围观群众禁不住鼓起了掌。

    由于加工技术和材料的限制,机械组现在只能加工容易切削的木齿轮,而且精度还不怎样。下一步,他们计划批量加工一批,选出最好的,用这些刚加工出的渐开线齿轮去替代齿轮加工机中的直齿齿轮,以提高加工精度,之后再把这个过程重复几次,等到精度提升到一定程度之后,再尝试加工软金属例如铜质的齿轮。铜齿轮的稳定性将比木齿轮有较大的提升,到时候可以再次回头提升加工机械的精度,之后再用来制造更精确的刀具和齿轮。

    这样反复迭代的过程可能要持续数月甚至数年,直到做出高效率的刀具和加工机械、培养出熟练的工匠之后,渐开线齿轮才能大量采用。

    虽然痛苦、漫长又无奈,但这就是工业发展的必经之路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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