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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医侦朝野txt下载     医侦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9章 走进历史 上

    1259年,5月4日,临安。

    不得不说,南宋朝廷的行政效率真是感人。自从郭阳、王泊棠、魏万程三人见过赵昀之后,几乎已经过了五个月,仍然没有个准信下来,实在是急死人了。

    不过还好,二月时东海商社在胶东大败姜家军,天下震动,消息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江南,南方诸东海人得知后,心中大安,也能放心地等下去了。而这个消息为江南朝廷和士人知晓后,东海人的处境也好了许多,别的不说,光是主动找上门来的生意伙伴就有不少。

    贾似道已经离开行在去京湖赴任救火了,临行前,东海人给他送了一大笔礼给他饯行,包括一堆精致的玻璃器、皮毛、香辣粉白糖等,还有些现金,在临安价值近两万贯,比献给赵昀的都要多多了。

    贾似道为此很是满意,虽然他的家财已经很多了,但送不送礼是态度问题,也是政治问题!他是个诚信的贪官,收了钱就要办事,走之前,指派了自己的党羽,时任秘书省少监、崇政殿说书的大儒刘克庄,为东海人奔走造势。

    刘克庄在南宋文名极盛,经常写些感叹国家多难、报国无门之类的诗,一副孤高文人的模样,但是在政治生活中却积极向大奸臣贾似道靠拢,是贾党一大文胆。他在朝中的主要工作是管理藏书、编修国史、给赵昀讲学,虽然实权不大,但是影响力是很大的,由他来做这个公关工作很合适。自然,刘克庄那边也是要备上一份厚礼的。

    在刘克庄的努力下,虽说朝廷的处置仍未下来,但至少“东海国”的名头已经打了出来,在江南官场和文化界也算小有名气了。很多人尤其是官吏都认知到“东海国”是友方,而且对他们的处境颇为同情,虽然贿赂还是要照收,但收了之后也愿意更多地行些方便。赵昀也给明州市舶司下了诏,准许东海人购买一定量的违禁品。

    其实南宋也没什么违禁品可卖的,商社看中的主要是紧缺的桐油。

    桐油是重要的船材,可以作为各种漆料的基料,直到20世纪后半叶石油化工成熟之前都是重要的原材料。它的主产地在湖广四川一带,那里现在正值战乱,因此价格飞涨。东海人拿着官家的诏令,从市舶司和官营船厂的库存中平价买了很大一批,当然少不得是要给经手的官员一点小礼物的。

    此外就是铜、铁、铅、硫磺、硝石等战略物资了。铜和硫磺在南宋的价格不占优势,解禁的好处是东海人可以把日本买来的铜和硫磺暂存在庆元府,不用担心被市舶司查扣了;宋铁更不用提了,无论是价格还是质量都比不上东海自产的钢铁,只适量买了一些生铁替换掉压舱的石头;铅倒是买了很多,这东西东海需求量很大,而且也可以压舱,同时南宋也有名为“白铅”的锌供应,市面上数量不多,被郑林像不要钱一样全买下来了;硝石价格倒是便宜,但是供应量太少,主要在药店出售,同样也是被东海人一扫而空。

    对于东海商社来说,能够不受限地贸易,其实已经达成了这次南下的大部分目的了。至于什么藩国的虚名,意义不大,反正他们也不指望南宋能给他们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要不添乱,允许商社从南宋这个大市场中汲取养分,便足够了。之所以还留在临安,主要是反正要等到南风季,左右都是等,不如在临安等着看看能有什么好处呗。

    时间长无事可做,三人便轮流返回庆元府,帮着处理生意上的正事。这期间,狄柳荫他们还跑了两趟日本,赚了点钱贴补家用。

    眼下,郭阳和魏万程都出去了,只留王泊棠一人呆在临安等消息。他居住在候潮门内泥路西的都亭驿礼宾馆中,无所事事地等着朝廷的回信,闲着无聊便出门闲逛。

    此时的临安,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兴许也就只有毁灭前的巴格达能比了。

    临安城中,水系纵横,道路几乎全部铺了石板,物资流动极快。街上行人和摊贩络绎不绝,街道两侧,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楼,三层高楼并不少见,甚至四五层的也有,招牌布幡遮天蔽日。

    此时的建筑绝大多数为木制,如此密集的建筑群,自然失火事件频发。为此临安城中还有专门的救火队,王泊棠在此呆了几个月,临安城都还没完全逛完,火灾就见了好几次。

    后世伪造的古建筑见多了,现在到了临安城,他才认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古色古香”。

    呃,倒也不是说多好看。所谓“古色”,其实并不是后世仿古建筑常见的深褐色青灰色等寡淡的颜色,恰恰相反,现在建筑上大量使用浓烈的大红大绿这样的色彩,这在后世看来俗不可耐,但在颜料匮乏的现在却特别符合一般人的审美观。不仅建筑是这样,衣装也是这样,一般的穷人只能用朴素的黑白青色,只有富庶的临安才能大面积出现浓烈的色彩。

    而所谓的“古香”,就更令人尴尬了。现在的木建筑通风设计得很不好,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又没有上下水设施,因此屋子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子怪味,中上人家会熏香掩盖一下,而普通人就只能忍着了。

    今日,又是王泊棠百无聊赖,出门逛街的日子。他坐在一处临河酒家的二楼,酌着淡酒,慢慢挑着香油渍过的春笋,看着河岸边随风拂动的杨柳,很是惬意的样子。

    背后,几个年轻的士子在聊着天。他们先是交流了一番科举应试的技巧,又轮流念起刚写好的歪诗,多是些抒发男儿豪情、杀敌报国之类的,讨论起当前的战事,甚至还提到了胶东的大战,正符合当前的时代背景。

    几人念完,相互吹捧了一下,便招来殿中的伙计,掏钱点了些什么。

    不久后,便有一个矮小瘦弱楚楚可怜的歌妓抱着琵琶走过来,向几人行了一礼,开始弹唱起岳飞的《满江红》。

    听着豪壮的歌词用婉转的女声唱出来,王泊棠笑了一下,随后思绪开始飘到遥远的胶东。

    现在是芒种了吧,那边也该是收麦种粟的农忙季了,不知今天收获几何?那些家伙在忙些什么?赤字补上了没有?又有几人成家,几人抱上了娃娃?

    想到这里,他便无心再在这里呆下去,匆匆把酒菜消灭,下楼走到了街市上。

    走着走着,到了城东小河桥道中的贤福坊。

    贤福坊与城中其他街坊并无大异,正中是民居,两侧是街铺。临安首善之地,各类店铺众多,常见的卖食品、布匹、日常用具的自不必说,药铺之类的也常见得很。之前王泊棠逛街的时候就买了不少据说很灵验的药,其中有几剂商社急需的驱虫药,不管有没有用,准备统统发回本土给卫生部做个参考。

    王泊棠在路边小摊买了两串炸羊肉,正走到贤福坊东边的一处小桥旁边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前世很熟悉但穿越后从没在城市中闻到过的味道,一转头,赫然发现这里竟有好几家宠物店!

    “卖这个的都有?”

    王泊棠这是真感到惊奇了,飞快地把羊肉吃完,然后扔进桥头的垃圾筐中,走进了一家宠物店。

    店中味道很大,左侧用木栅栏围出一圈,里面有十几只肉乎乎的小奶狗,右侧是一排木笼子,里面各装着一只小猫,头顶上还架着七八个鸟笼子。

    王泊棠从左侧抓起一只黄色的小狗,熟练地抱在怀里,用手逗弄着它的下巴。小狗一口含住他的手指,无力地咬着。

    店中一个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问道:“客官,可是要为家中填上一二玩物?”

    王泊棠有些心动,问道:“这狗怎么卖啊?”

    小二笑着说:“承蒙惠顾,五百文。”

    “哈?”王泊棠以为自己听错了,“是五百会子吗?”

    小二仍然保持着职业微笑:“客官说笑了,是五百钱。若是会钞的话,近来钞价又跌了,得十贯会才行。”

    “吁,这么贵?”

    王泊棠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手中的小狗举起来看了看。确实是普通田园犬的模样,只是似乎精心挑过,卖相要好些,但就这要五百文?抢钱啊。

    这时,他想起了穿越前家里养的那只傻哈士奇,要是当初同学会的时候带上了船,现在拿来配种,生出小崽子包装成“狼犬”卖出去,不得卖个两三贯一只?

    哎呀,痛失了一大财源啊!

    店小二见他一身华服,也不敢轻视,陪笑着解释道:“客官,此犬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却是我家年复一年挑选出来的,性情温顺,品相上佳,可不是寻常土狗能比的!”说完,他又去后面,牵了一只大狗出来,说道:“客官请看,这就是它的父亲。”

    王泊棠看了看这只大狗,皮毛金黄,胸前有v字白毛,面相威武,没有土狗常见的黑嘴,确实要好看不少。他又想了想,问道:“店家,你们卖这么贵,可有人买?”

    “怎么没有?”小二立刻正色道,“这临安城,不说家家户户,至少十家里有一家买过我们的犬。不管是看家护院,还是闲嬉逗乐,都是好伴当。有爱狗之人,甚至将狗视作儿女一般,节衣缩食也要给它买骨头呢!”

    没想到这么早就有狗奴了……

    王泊棠又看了看手中的小狗,有些心动,又觉得这未必不是条生财的道路。即使是土狗,精细选育,也未必不能培养出品相很好的新品种,日本柴犬不就是这么来的?于是,他在里面挑了挑,又选出一条小母狗,说道:“店家,便宜点吧?”

    …………

第170章 走进历史 中(感谢七月寒冰~的打赏,加更1/2)

    1259年,5月4日,临安。

    王泊棠提着两个狗笼子,路上又去一家“清节正店”点了一份外卖,带着回到了都亭驿。

    走到自己所住的小院门口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人,还以为又是哪个礼部小吏来索贿了——在外交无小事的后世这有点不可思议,但现在可是常事,来进贡的外蕃把皇帝当肥羊,他们自己被外交官吏当肥羊,正常操作——没想到进去之后,竟然发现秦九韶等在了里面。

    王泊棠一愣,随即举了举手中的饭盒,说道:“秦公来得正好,我买了清节家的酒菜,来共酌几杯!”

    秦九韶举手一揖,看了看王泊棠手中的饭盒和小狗,笑道:“王使好雅兴,那老夫便不客气了!”

    秦九韶今年也走了运,受赵昀赏识、贾似道提拔,自己也活动了一番之后,转任了太史局少监,领衔编制新历。太史局现在是秘书监的下属,秦九韶通过东海人这条线,又跟秘书少监刘克庄攀上了关系。两人同属贾似道一党,又都是学问大家,很快臭味相投,熟络起来,恨不得称兄道弟。

    呃,顺带一提,历史上秦九韶叛出贾党投靠吴潜之后,他对修历的建议,就是被这个刘克庄大喷一通,才不得实行的……

    对于秦九韶来说,王泊棠这些东海人可算他的贵人,而且王泊棠对他总有一种超出官职和年龄的尊重,这让他很是受用,因此看王泊棠也特别顺眼,甚至有一种知己之感。

    秦九韶帮着王泊棠布置好酒菜,然后也不多客气,拿起酒盏喝了一口,赞叹道:“好酒!王使,以后也别叫我什么秦公了,实在是当不起,直称表字道古即可,我两平辈论交吧!”

    道古是秦九韶的字。一般来说,对小辈可直呼其名,对平辈要称字,而对长辈则要称呼职务或尊称为“公”。跟秦九韶平辈论交,这岂不是能千古流传的雅事?王泊棠一喜,当即说道:“那小弟便却之不恭了!道古兄,以后称小弟……”

    他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字,这就尴尬了,难不成还能让秦九韶直呼其名不行?

    后世华夏文化圈大多数人已经不再有取字的传统,但其实称字的需求还是存在的。称呼一般熟人比如同事同学,呼全名显得太生疏,单呼名又显得太密切,因此同学之间常会相互取外号,不少企业会要求员工取英文名或“花名”,用于平时的交流。而在古代,这个需求就是通过称“字”来满足的。

    秦九韶看出了他的窘迫,笑道:“可是东海风俗不兴取字?”

    王泊棠立刻点头道:“正是如此,乡野俗人,无取字之传统。要不然,道古兄,你帮我取一个?”

    “那怎么行,”秦九韶连连摇头,“若是我给你取字,不就长你一辈了?这可不行。不过最近正有个好机会,你若面见官家,届时请官家为你取一字即可。”

    “官家也可给人取字?”王泊棠惊奇道,不过随即就察觉到了更重要的信息,“最近我可见到官家了?”

    秦九韶笑着捻起了胡须,最近形势又有大变,朝廷对“东海国”的政策逐渐清晰,今日他就是来探口风的。

    他放下筷子,朝南一抱拳道:“那是自然,上一届的状元,便是由官家亲自改字为‘宋瑞’的,也是一桩美谈呢。届时只要官家高兴,你便趁机求取便是,自会允你的。”

    王泊棠听出了点味道,也放下筷子,为秦九韶添满一盏酒,问道:“不知官家如何才能高兴呢?”

    “官家一直是高兴的,只是朝中有些大员有些微词。”秦九韶正色说道,“若能堵住人口,官家自然便高兴了。”

    时间来到开庆元年五月,南宋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了。西线蒙哥汗仍在有节奏地占领蜀地不说,中线忽必烈的大军也已经开进至濮州,直接威压到了南宋的淮西防线。东线李璮更是连败赵与訔,在黄河南岸站稳了脚跟,甚至都开始筑城了!

    这三路,不管哪一路取得突破,都将以点破面,整条长江防线不复险矣!

    在这么恶劣的形势下,南宋小朝廷开始病急乱投医,寻求一切可借助的力量。能生俘数十真蒙古大兵、又在胶东闹出了好大动静的东海人,也因此被朝中大员想了起来。如果说今年初,这“东海国”还只是贾似道随便找来撑场面的龙套演员,如今他们就真正成为了能影响局面的角色。朝廷试图放点好处给他们,让他们好在李璮背后多捣乱。

    但是朝廷中对于“东海国”的奖励条件仍有争议,大员们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直接跟他们讨价还价,于是便辗转派了跟东海人关系不错的秦九韶过来先摸摸底。

    王泊棠知道正戏来了,直起身子来,说道:“还请教。”

    秦九韶做出一副恭敬的表情,朝东一礼,说道:“官家和贾相公,本都是欲封王国主为郡王的,只是有人认为,东海国初贡便封王,待遇太厚,所以只能从公封起,或许只能是侯爵。”

    说完,他见王泊棠大张着嘴,以为惹恼了他,连忙补充道:“王使勿恼,这是朝廷将东海国视为诸夏之一藩,方有爵位之争,若只是寻常化外蛮邦,那随意封个国王出去也不会心疼的。这是亲善,不是鄙薄!”

    王泊棠把嘴闭上,倒真不是因为爵位而恼,他想的是:就这破事?让我在这白等几个月?我管你封什么爵呢,别说公侯了,就算伯爵子爵都无所谓啊,楚国当初不也只是个子爵?反正那“王国主”都只是编出来的,我还巴不得拿这劳什子爵位去换点实际的好处呢。

    但这似乎正是个漫天要价的好机会,于是他赶紧装出一副压抑住怒气的表情:“我等本就是化外弃民,哪能奢求什么爵位呢!我看也不用公侯了,干脆封个伯爵便罢了!”

    秦九韶看到他的表情,急道:“不会不会,至少一个开国县公是可争的。”

    开国县公是宋朝公爵中最低的一级,其上依次还有开国郡公、开国公、郡公、国公。宋朝在公这一级的爵位其实封得很多,只要到了宰辅一级的大员,政治上不犯大错误,最后大多都能拿个开国公甚至国公的封号。现在只给“王国主”一个开国县公,看来朝廷实在是吝啬得很。不过宋朝的爵位是不世袭的,只是个荣衔,而藩国则可以世袭,所以即使只是开国县公,含金量也不低。这也是出于平衡朝廷大员的考虑。贾似道的政敌不希望他引荐的“东海国”过于显赫,而贾似道自己都还没封公呢,也不希望一手带起来的“小弟”爵位一下子盖过他,所以最后只能妥协到这一级。

    但这些对王泊棠来说这些乌七八糟的都是废话,根本没什么意义,重要的是实际利益,现在还一点没有呢,因此脸色仍不好看。

    秦九韶又补充道:“此外……可授镇海军节度使,都督登、莱、密、潍、青五州,加京东东路观察使!”

    王泊棠听了一愣,好大的官啊!

    这一串头衔里面,第一个“镇海军节度使”其实价值不大。宋朝吸取唐末藩镇割据的教训,节度使已经没有实权,只是个荣衔,每当有官员立了大功(一般是军功),便封个某某军节度使的名头,其实并没有唐朝节度使那样的权力。但对于东海人来说,也并非完全无意义,反正实权已经有了,有个名头正好狐假虎威。

    而后面那个“都督登莱密潍青五州”,可就耐人寻味了。

    宋朝在山东半岛的行政区划没有后来那么细,胶州和宁海州在那时还不存在,登莱二州几乎就囊括了胶东的绝大部分,密州更是包括了现在的密州和莒州大部,而青州就是现在李璮的老巢益都府。这五州,相当于后世的威海、烟台、青岛、潍坊、日照,着实不小了,比东海人实际掌握的地盘都要大得多。

    虽说这些地区本来就不在南宋掌控下,只是慷他人之慨,但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王土,一下子拿出五个州交给“东海国”节度,在政治上可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想必肯定会招致清流的很大非议。

    朝廷之所以这么大手笔,其实是源于东海人的一项请求:东海人在宋土之中经商、居住、行走,与宋人同。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也就是所谓的“国民待遇”。

    东海人之所以这么要求,自然是为了在南宋行商方便。但朝廷想的却是,如果批准了此事,东海人干脆全搬家到江南了怎么办?那还怎么在北方搞事?

    但官员们又不敢直接拒绝,怕东海人因此直接撂了挑子,因此就将五州节度权交给了他们,这样东海人在胶东做了土皇帝,就不会往南宋移民了吧?再把“与宋人同”的待遇稍微修改一下,经商什么的无所谓,但是居住人数不能太多,他们得了便宜,也就不会纠结了吧?

    至于把李璮占据的青州封给他们,那更是**裸的阳谋了,几乎是明着在挑拨东海人和李璮的关系。说起来当时朝堂上的争论也很有意思,大员们像是买菜一样讨价还价,先是只愿意给一个东海人已经实控的密州过去,后来为了挑拨,才加上莱州和潍州,最后还是贾似道的政敌丁大全拍板,才把登莱也加了上去。当然,丁大全这么搞,未必没有坑贾似道的意思。

    后面的“京东东路观察使”,也是出于这一目的。

    京东东路是宋朝对山东半岛行政区的称呼,观察使全称观察处置使,是行使监察职能的官员,在东海人不可能占据整个京东东路的前提下,这其实也只是个没卵用的荣衔。但是这个职衔是有历史渊源的,当初李璮的父亲李全,在发动叛乱前,就一直向南宋求取“京东东路观察使”这个职衔,但是直到他真正反叛,南宋都一直没准。现在把这个头衔加给“王国主”,显然也是为了恶心李璮。

    王泊棠咀嚼着这几个头衔,察觉到一丝阴险,但实际上他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只是下意识讨价还价道:“镇海军节度使?这是什么意思?不如改成东海军吧。”

第171章 走进历史 下(感谢七月寒冰~的打赏,加更2/2)

    1259年,5月4日,临安。

    宋朝的某某军的“军”不是军队的意思,而是一种行政单位,与州或县同级,一般在战略要地设置,管理一片区域的军队、民众和土地,以更好地为军事服务。

    这个“镇海军”其实是有点说头的。它是北宋时青州附近的军镇,由平卢军改名而来,而平卢军的前身保卢军是唐时的一大藩镇,治下区域就是山东半岛东北部,和刚才说的登莱密潍青差不多。朝廷能把这个名头拿出来封,其实也是用了很大勇气的。

    而王泊棠想要的东海军这个设置其实已经有了,就是原先海州的东海县。这里尚在南宋掌握的时候,由于处于对抗李璮的最前线,战略地位重要,在几年前改为了东海军,只是此时已经被李璮势力占领了。

    真要论的话,镇海军可比东海军大多了,而且他们就算想要个熟悉的,现在胶西县的位置还有个临海军啊,不是更合适?不过东海人对这些门门道道一窍不通,只是叫着顺口罢了。

    秦九韶为之一愣,这都不知道?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东海军都已经沦陷了,也就是个名头的事,于是说道:“也罢,就依此吧。嗯,将几个州县归东海军节制,也不算什么大事,诸公应当不会反对。还有,你们之前所求的‘与宋人同’诸事,倒也没多大问题,只是长居江南之人不可过多,嗯,雇工之类的不算,尔等‘真东海人’,不可多于二十人。”

    王泊棠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仔细一想,才琢磨出味道,笑道:“故土难离,我等本来就是山……京东人,既然已经稳住脚跟,便不会轻易离去。就这样吧,要真派二十人过来,我们还没那么多人呢。我们这边也投桃报李,若有宋人愿去我们那里行商、居住,一切也与东海民同。”

    这里他说得像让步了一样,其实却是埋下了“宋人在东海控制区要遵守当地法律”的伏笔,但秦九韶没领悟出来,点头道:“王使深明大义,该当如此。”

    王泊棠见他没反对,笑道:“不过既然如此,我们在北边制造军备,紧缺铜材,还希望朝廷能支援一点。此外,北地人丁稀少,文风不盛,也没什么好匠人,还请朝廷遣些工匠、士人、医师等随我们北上,以教化北地黎民。”

    这便是要好处了。铜材便相当于钱,以现在南宋朝廷四面楚歌的窘迫,估计给不了太多,但出于面子总会给一点,不要白不要。再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南宋的体量,随便漏一点,对东海商社来说都是不小的财富。

    招募工匠对东海的发展也很重要,之前南宋对人口的流出管制极严,现在如果能趁机要一点过去,也算占了不少便宜。这也是有先例的,当初高丽就曾请求北宋帮它发展医术,然后宋朝还真就派了不少名医过去。

    “这个……”秦九韶眉头一皱,感觉有些棘手,“朝廷现在用度吃紧,铜材的话,给不了太多,若贵国愿将赐下的金银换成铜材的话,或许可有几万斤。工匠这事,倒真是困难,各监都在忙着供应军备,实在是抽不出人啊……”

    一贯钱五宋斤重,其中铜大约六七成,一万斤能铸三千贯,如果送来五万斤,那就是相当一万五千贯了。不过朝廷对铜矿实行专营,他们的采购价要比这便宜得多,所以这些铜在朝廷的账目上也就是几千贯的事,朝廷本来给朝贡国的回赐差不多也得这么些钱,并不算太多。但是让东海商社自己去收购铜,却是难以一下子买到这么多的,也算是个双赢的事。

    工匠的事,倒真不是秦九韶推诿。宋朝不像蒙古人那样实行匠户制度,朝廷下属的工匠基本都是雇佣来的或者有编制的伎术官,是没法当成奴隶说送就送的,用晋升机会派几人出去倒是可以,一次送几十人肯定不行。

    不过王泊棠本来也没指望真能免费得到技术人才,这只是个讨价还价的条件,他做出一副不满意的表情,说道:“派遣不可以,那让我们自己雇佣总行了吧?”

    秦九韶松了一口气,说道:“可,可。这只是小事,朝堂诸公不会在意的。”

    他尚未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是放开让东海商社招募工匠移民,那就不是几个几十个的规模了……

    目的达成,王泊棠立刻换了个表情,笑着举起酒杯做了个祝酒动作,说道:“既然这样,事情便可定下来了吧?”

    秦九韶把杯一举,没喝下去,欲言又止,半晌才放下酒杯,道:“还有一事,朝廷须得派遣一人,为镇海……东海军节度判官。”

    这是要派监军啊,真是麻烦,王泊棠皱了皱眉头,问道:“是谁啊?”

    “此人为宝祐四年的状元,哦,就是之前说的官家钦赐字‘宋瑞’的那个。说来也是一桩佳话,彼时官家有所怠政,殿试之时,此人以‘法天不息’为题讽政,文不加点,洋洋洒洒万言顷刻而成。官家也不以为杵,反而大喜,将他钦点为当科状元,还赐其字为‘宋瑞’。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他还未来得及补缺,其父便已身故,于是回家丁忧了三年,直到今年才返京待录。前不久他补了宁海军节度判官的缺,还未赴任,却适逢一事。官家身边有一个董大官名宋臣的,劝官家迁都以避蒙鞑兵锋。此事自然不可行,只是董宋臣此时甚得官家恩宠,朝员不愿与之结怨,故怒而不敢言。唯有宋瑞此人,敢于上书直言驳斥,甚至要求官家‘斩宋臣以一人心’。这便得罪了董宋臣,便进了不少谗言。官家不愿内外廷失和,此时又有你们封国的事,所以官家便想将宋瑞改派到你们东海去……”

    秦九韶一边喝酒一边说了这么多,看起来他对这个“宋瑞”是颇为欣赏。但是王泊棠听了之后就更加要敬谢不敏了,这样的硬骨头,送去本土当监军,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他打了个哈哈,笑道:“呵呵,此人倒是颇有风骨,不知姓甚名谁,籍贯何地?这样的人,更该去能发挥更大作用的地方才是……”

    “是这样没错,”秦九韶把酒倒满,斟酌着词句,准备再努力劝说一把,“宋瑞乃江南西路吉州人士,说起来倒是与你年岁差不多,姓文,名天祥,自幼……”

    他还没说完,王泊棠的酒盏就啪嗒一下落到了桌子上,同时忍不住高声叫起来:“这人,我们要了!”

    ……

    六月初六,临安皇城,崇政殿。

    “王者懋建皇极,宠绥列藩。设邸京师,所以盛会同之礼;胙土方面,所以表节制之雄。矧兹跕鸢之隅,克修设羽之贡,式当易帅,爰利建侯,不忘请命之恭,用举酬劳之典。”

    “今有东海国主王立宪,兼资义勇,特禀忠纯,能得邦人之心,弥谨藩臣之礼。身在异蕃,心存华夏,远输诚款,求领节旄。”

    “率土来王,方推以恩信;举宗奉国,宜洽于封崇。眷拱极之外臣,举显亲之茂典。尔部领世为右族,克保遐方;夙慕华风,不忘内附。属九州岛混一,五岭廓清,靡限溟涛,乐输琛赆。”

    “嘉乃令子,称吾列藩。特被鸿私,以旌义训。介尔眉寿,服兹宠章。宜正元戎之称,以列公爵之贵,控抚夷落,对扬天休。”

    “诏,改临海军为胶西县,析即墨、胶西、高密三县入东海军,进立宪为东海军节度使,封东海开国公,食邑三千户,可使持节,都督登、莱、密、潍、青诸州军事,加京东东路观察处置使,赐号忠果功臣。赐绯衣、象简、犀带、银鱼、铜印,赏铜六万斤。”

    今天的崇政殿是热闹得很,各处都挂满了彩旗和节帐,殿内两侧站满了仪仗官员,正是朝廷正式册封“东海国”为华夏一藩的时候。

    郭阳、王泊棠和魏万程三人身着请临安裁缝用丝绸缝制的“东海式”风衣,立在殿中,代表远在“威夷岛”的“国主”王立宪,接受南宋朝廷的册封。

    一番讨价还价后,最后的价码和当初王泊棠跟秦九韶议定的差不多。

    当朝中大员得知那“王立宪”远在威夷岛尚未归国后,爵位倒是慷慨地给了一个开国公,但一户实封都没有。后面那个食邑三千户其实没什么用,这不是先秦时有真正的民众供养的食邑,只是个荣誉等级罢了,要有“实封xx户”,才能有每户25文的月钱。就这点钱,朝廷也一毛不拔,实在是吝啬得很。

    这种虚名也罢了,当初许诺的五万斤铜倒是多给了一万斤,实利上赚了不少。不仅如此,朝廷以官家下诏的形式正式确定了东海人在南宋的国民待遇,并且如王泊棠所说的那样,宣布了宋人在东海区的“国民待遇”,最终还是达成了外交上的重大突破。

    此外,还给了一堆低级寄禄官、小武臣的空白告身,让他们拿去收买人心。当然,薪水也是没有的。

    “臣代吾主,谢过官家与朝廷重恩!吾国及吾民必将为王前驱,清鞑除虏,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郭阳接过内侍送过来的诏书和铜印,深深地一鞠躬,朝赵昀行礼。

    殿内两侧开始奏乐,文武百官也适时按程序吹捧起来,顿时场面十分热闹。

    赵昀见此景,心情也愉悦起来,毕竟他怎么说也是个皇帝,万国来朝的事,怎么会不喜欢呢?

    只是不知怎么,他竟想起了当初徽宗朝联金灭辽和自己刚登基时联蒙灭金的旧事,有些感叹。但稍有这念头,马上就挥之即去了,东海人才有几营兵?能自保便不错了,还能取了天下不成?

第172章 马耕队

    1259年,5月7日,城阳区,刘家庄。

    如今过了芒种,正是抢收抢种的关键时期,不管是何处,只要有农田的地方,到处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一处刚修好的农家小院外,正是一大片即将收割完毕的麦田,此家的家主刘大春正带着几个佃户和家人,在田里对付最后一点麦子。

    今年无旱无涝,收成还不错,刘大春的心情也很好,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去旁边撒尿,也没阻止,只是喝骂道:“又尿在外面!你今天尿一泊,明天尿一泊,一年下来,不知道得少卖几十文呢!”

    不一会儿,这剩下的麦子就收割完毕了,刘大春正指挥着众人将麦子运回院子里,便见东边的田垄上走了两个人过来。他再定睛一看,发现前面领路那个是村长的次子刘喜,后面是个高大的髡发男子,赶紧迎了上去。

    “哟,二哥,今天怎么过来了?”

    “嘿,大春哥,来贵人了!马耕队明天就到你家了,这位张东家是来先看看的。”

    刘大春一听,立刻慎重起来,点头哈腰对那个髡发男子说:“东家,这可辛苦您了!您看看,我这有什么要准备的……哎呦,我这脑子,怎么能让东家在这站着?快请进院说话。”

    这男子便是张国庆,他摆手道:“不用了,我就先来看看,你也是我们的军属,不用这么客气。嗬,你这地还真不少,这得上百亩了吧?”

    刘大春立刻做出心痛的表情,说道:“哪呢,满打满算才八十亩,还不是俺一家种的,还有两家佃了一半出去呢,今年收成也不太好……”

    正在这时,他的人推着满载的独轮车,哼着小曲走过来了,他立刻变色骂道:“唱什么呢?还不快点运进去!”

    张国庆有些偷笑,等车队过去,才说道:“刘大哥,你也别急,收税的事不是我负责的,而且该多少是多少不会多收了你的,今天我就是来确定一下耕地的事。你准备就耕这些,还是再多垦点?”

    刘大春迟疑地看了一下自家的地,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是十亩地三斗没错吧?”

    张国庆肯定地回答道:“对,十亩地三斗,一百亩三石!”

    刘大春咬了咬牙,道:“行,那这次俺就开上一百二十亩,今年好好种上一种!”

    “好啊,有志气,”张国庆拿了几张纸出来,“那就请刘二哥做个见证,咱们立下合同凭由,一式两份,咱俩各一份。还有一张单子,等后天马耕队过来,地耕完了,你就把单子给他们,之后收夏税的时候,税官会拿着这单子来,你把劳务费一起给他们便可。”

    刘大春做出了决定,神色轻松了许多,问过刘喜之后,痛快地在合同上按了手印,然后将自己的合同和单子小心地收到怀里。之后,他脸上露出了喜色,对着张国庆说道:“东家,咱也是好事,您一路走过来,累了吧?正好我们也要吃饭,您不来吃了再走?”

    张国庆此时肚子也有些饿了,也不假客气,掏出几个铜钱塞给刘大春,说道:“好啊,那我就来蹭一顿。大哥,这钱你拿着,我可不能白吃白喝。”

    刘大春眉开眼笑,一边把钱装起来,一边说道:“哎呀您太客气了,哪还用钱啊。我这还有一壶‘龙息’,今天拿出来招待贵客。对了,我那小子去当了兵,整天也听不见什么音信,听说前阵子打姜万户都大捷了,您给咱讲讲呗……”

    张国庆看看他,又看看附近的农田,说道:“好嘞,你家那个是海军吧?哈,不过都一样,咱们东海的兵,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好汉啊……不过这边的农事,你也得给我讲讲……”

    ……

    由于东海商社的农业组采用了春耕春种的策略,夏季时只需要收,不用抢种抢收那么忙,所以分配给他们的耕马也暂时闲置了起来。

    既然是闲置,他们干脆组织了一个马耕队,向外提供有偿耕地服务。十亩地三斗,一组四匹马每天耕五十亩,就是一石半,扣去马自己吃的和人工费,其实赚不了太多,更多是赚一点社会效益和口碑。农民请马耕队把地粗耕一遍,自己再用牛细耕一遍,劳动强度大减,也就可以种更多的地。从小处说,商社可以收到更多的税,从大处说,社会上农产品供应多了,可以加快社会的变革,总之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至少农业组是这么向大会报告的。

    当然,他们就那几匹马,马耕队的规模不可能太大,只能在城阳区和蓝村镇附近提供小范围服务。服务对象也是亲疏有别,优先提供给有家人在商社做工或参军的,其次是有孩子在东海小学读书的,再次是跟商社有贸易关系的,最后才是其他村民。耕地的服务费也不用立刻结清,只要交税时一起交就行了,而且根据管委会的最新政策,义勇旅的士兵可以选择减少自己的工资,以换取家人的免税额,总之是方便得很。

    今天张国庆访问的刘大春家,就是因为他的三儿子参加了海军,今年上了冬至号去了南边还没回来,所以得到了马耕队的优先服务资格。

    这刘大春家里条件还不错,是城阳区的一个小地主,名下有近百亩地,自己种一部分,租了一部分给了两家外来户,日子过得还不错,家里地下不知道埋了多少铜钱。也正是因此,他的儿子也才有机会去外面见识,最后上了东海人的船。

    他这样的情况,在附近也不算少。

    说起来,胶东地区有着荒地与租佃关系并存的奇怪情况。

    张国庆当初对此很奇怪,既然有荒地,那为什么不自己开出来,非要给人做佃户呢?

    事实是,租佃的不是土地,而是生产资料。荒地虽然很多,但是没有耕牛,没有种子,没有农具,没有水利,没有通向外界的道路,能有什么用呢?

    这从生产资料的价格上就能看出来。即墨县即使是耕种过的熟地,一亩也不过一贯钱,而一头耕牛却要十到二十贯。为什么不把买牛的钱用来多买几亩地呢?就是因为地再多,没牛也种不了啊。

    地主的作用,就是把这些生产资料租给佃户,从佃户的收获中取一部分。客观来说,相比后世垄断了土地的剥削型地主,还是有一定进步性的。当然,比起雇佣农业工人组织起大规模耕种的资本主义农场主,还差得远。

    很多逃荒的难民,就是因为没有生产资料,才只能给地主们当起了佃户。但经过多年战乱,地主们的积累其实也不是很足,所以这种就业岗位有限,才出现了当初即墨城南大批难民没人要的情况。

    很多自耕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难以扩大生产。

    东海商社的马耕队,就提供了一种相对高效的解决方案,可以帮助农民解决一大困难的耕地部分,让他们可以在现有的条件下扩大生产。

    这样,今年得益于马耕队,城阳区的耕地面积有所扩大,但张国庆下到基层后,又发现了新问题。农民耕种一定数量的土地后,宁愿闲着,也不愿意利用周边的荒地,就比如这刘大春,即使有马耕队服务,也只愿意扩产20%,这又是为什么呢?

    几天后,张国庆找到了陈潜:“我有个提案,你们得帮我个忙。”

第173章 田顷法(补上加更)

    1259年,5月19日,中央市,五角堡。

    三月份的全体大会,管委会报上去了一个包含了九个新设城市的浮夸计划,自然被大会否决了,不过其中的部分内容得到了通过。

    原金口堡以及金口湾沿岸地区,新设金口市,定位为重工业城市。

    原东海地区、城阳地区、青岛地区,统一规划,新设东海市,定位为轻工业和商业城市。

    原蓝村镇附近以及大沽河西岸直到胶水河的区域,新设中央市,定位为政治中心和商业中心。

    以上三个市,暂时都只存在于地图和文件中,并未设置市级管理机构,仍旧由管委会全局统筹管理。全体大会仍然在东海市召开,但管委会驻地正式搬迁到了中央市,只不过现在中央市的“八卦主城区”仍然在图纸上,管委会还是只能在五角堡的帐篷里办公。

    今天,张正义正在帐篷里对着一张地图,左手捧着一杯崂山茶,右手像指挥乐队一样手舞足蹈地写写画画着。突然,门口传来响铃的声音,他立刻严肃起来,把手背到了后面,喊了一声“请进”。然后帐门拉开,陈潜和张国庆各抱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嗨,首席,早啊。”张国庆先打了个招呼。

    张正义招呼他们坐下,给他们倒了两杯水,说道:“真是稀罕,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张国庆递了一份文件过来,说道:“首席,我最近在乡下忙活,感触不少,有了些想法,所以请了陈哥一起,写了点东西出来。”

    张正义接过来一看,上面的标题是三个大字《田顷法》,下面的内容倒是不多,就三张纸,他粗翻了一下,问道:“这是?”

    张国庆咳了一声,正色说道:“我们应当重视农业,农业是一切产业的基础。有了发达的农业,我们才能把更多人口解放出来,繁盛其他的产业。”

    张正义点点头:“嗯,没错啊,这不是传统政策吗?哪个朝代都会重农轻商嘛,我们实际上也是很重视农业的。”

    张国庆连忙说道:“我们确实应该重农,但并不说就要轻商。实际上,历代封建统治者虽然嘴上喊着重农,但他们并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重农,只会无脑地把农民束缚在土地上,这不但不会促进农业的发展,反而大大有害。真正的重农应当是最大化单位人力农业产值,在满足需求的前提下,从事农业的人越少越好。”

    “对啊,所以我们大搞农场嘛,现在都一个场工平均五十亩地了。”

    “农场的路线确实没错,但我们不可能把全胶州的地都种了。胶州的农民才是农业生产的大头,他们生产得越多,能供养的城市人口也越多,他们自己的收入也会越高,进而购买商品的能力也会越强,这是个正反馈循环。而老实说,我们的现行农业体制,也就是全面继承前官府的封建土地制度,很不利于农业生产的发展。”

    “哦?”张正义抬起头来看着他,“这怎么说?你小子……难不成是想搞土改?”

    张国庆一愣,然后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形势大不一样,没到那时候。我的意思是,当前农业税制不合理,会阻碍农民扩大生产。”

    张正义有些失望:“怎么不合理了?一亩地交个两三斗,税吏不用费心去统计真实产量,农民也对此有明确的心理预期,皆大欢喜啊。你是觉得现在的税率太高了?这也倒是,不过事急从权啊……”

    胶东地区的农业税,除了乳山县只有10%以外,剩下几个县都是20%左右。这么高的税率,不论是相比之前的宋、金还是之后的明、清,都无疑算是是苛税了。在这些正规王朝中,朝廷正税往往只有个位数。

    这也是分封制统治结构的特点之一,基层领主由于掌握了一定的武力,可以从治下的民众中压榨出更多的税赋。当然,中央政府并不能从这种税制中收益多少,元朝后来之所以灭亡,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广泛的包税制,上面的朝廷没多少钱,下面的包税人却横征暴敛,最终导致了大范围的起义。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大一统王朝虽然正税很低,但是基层执行的时候,往往会层层加码,往农民身上强加各种摊派和火耗,再加上租佃关系带来的高额地租,所以真实负担也未必会低多少。东海商社征的这20%,基本就是最终税率了,中间的征税成本都由商社自己承担了,而且土地还算充裕,地租不高,农民不但能承担得住,还能提供徭役,相比其它战乱地区,生活也算过得去了。

    征税这事就像毒品一样。当年东海人看别人征税的时候,为这20%的高额田税义愤填膺,但到了自己征税的时候,看看一边如决堤洪水一般的各项财政开支,又看看另一边“捉襟见肘”的财政收入,最后还是忍不住萧规曹随,延续了这一税率,勉强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说法来安慰自己。

    张国庆摇了摇头:“不,税率确实高了些,但不是主要问题,问题是这个定额税收的模式,会抑制农业的总产量。”

    陈潜在一边笑而不语,张正义略一思考,不太确定地问:“什么意思?”

    张国庆想了想,手指比划着,说道:“嗯,举个例子吧。根据我们的初步统……估计,即墨县户均耕地只有二三十亩;而隔了一道鳌山的东海地区,在五五年之前就存在的那些居民,每户却差不多有五十多亩的耕地。明明是穷乡僻壤,户均耕地却几乎翻倍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张正义对这两个数据有些印象,但之前没怎么多想,听了这个问题,才发现有些不对,皱着眉头说道:“即墨县土地已经不够用了?呃,不对啊,明明还有一大堆荒地的。种不过来?也不会啊,论及耕牛和农具,西边的农民应该比东海那边还富裕些……”

    张国庆把手一拍:“就是因为这个税制。在东海区,乡民们交的是人头税,只要每年交两季粮就行了,具体怎么种田我们是一点不管的,所以他们可以采取最大化产量的生产方式。伺候完二十亩口粮田,还可以再种上三十亩经济作物,就算只是随便种种,但只要能产上一丁点都是赚的。而即墨县就不一样了,只要开出新地,不管收了多少,都要交每亩两斗的粮,再算上种子、肥料、农具等一大堆成本,因此多种田很明显是不划算的,还不如在二三十亩田的基础上精耕细作,反正增产的部分不用多纳税。”

    张国庆说完,端起水杯喝了起来。

    对面的张正义陷入了思考,陈潜在一边附和道:“对的,是这个道理。定额田税的税制下,虽然收税成本低,但是总体农业产量却被损害了,从整个控制区一盘棋的角度来看,是对大局不利的。”

    过了一会儿,张正义缓缓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把田税改人头税?这样只要他们交了粮,随便怎么种都可以,所以就自然会采用最有利于扩大生产的大规模粗放种植了?嘿,有点眼熟啊,这不是正好跟雍正的摊丁入亩反过来了?咱要搞个摊亩入丁?但是隐匿人口的事你怎么解决?”

    张国庆摇头道:“不不不,古代官府没那个执行力去统计每一个人丁,我们同样也没有,想把农业税变个人所得税,还差着几十年功夫和几千个公务员呢。我的想法是,摊亩入顷。”

    张正义一愣,什么意思?

    张国庆点了点他手上的《田顷法》,张首席这才反应过来,开始拿着仔细看了起来。

    他一边看,张国庆一边解说道:“我所设想的,不止是税制改革,而是一套涉及到农业税、继承法和激励机制的整套改革方案。”

    “嚯,口气够大的啊。”张正义头也不抬地吐槽道。

    张国庆继续说着:“首先,我们不再以“亩”为征税单位,而是以“顷”为征收单位。所谓田顷法,就是将一顷田,也就是一百亩地,按“田”字形或“目”字形分为四块,只要一户农民能有效耕种其中的至少四分之一并持续十年,便可以获得整顷地的所有权。

    田税也不再是一亩地征收两斗,而是一顷地征收五石,名义税率降低了四分之三。但我们现在差不多也是每户收五石,改了以后还是收五石,实际上并没有变化……嗯,如果你们管委会够心黑的话,增收一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改了之后,农民可以利用剩下的四分之三块进行力所能及的生产,随便种点菜养点羊,干什么都好,总收入变高了,购买力也变强了,整体来说是个双赢的方案。”

    张正义点点头:“听起来是个好办法啊。”

    陈潜也赞许道:“这不是从别人手里抢蛋糕,也不是把我们的蛋糕送出去,而是做大蛋糕,然后分得更合理一点。如果能成的话,也算是改革的典范了。”

    此时张正义举一反三,想到了更多:“有道理。而且你肯定会将我们的轮耕法教给他们,让他们提高生产率对吧?对了,而且我们还可以趁机推进马耕,让农户多养点马,如果能达到户均两匹马的水平,那么不但耕作效率会大大提升,军马来源也大大拓展了,而且交通效率也会提升,随之而来的是商业的兴盛!哈,国庆,你这想法确实不错啊!”

    陈潜也眼前一亮,拍手道:“对啊!”

    “咳咳,”张国庆倒是真没想到这么多,“你们思维真够开阔的,我都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你们没怎么下基层看过吧?胶州平原上早就有不少地方用马耕了,毕竟蒙古人来了之后,马价降了不少,而且耕作旱地的时候速度更快,效率比牛耕高多了,只是没那么多马,而且喂养成本也高,所以不太普及罢了。我们现在的问题是畜力绝对数量不足,如果田顷法真的成功推广,那么对畜力的需求又会上一个台阶,所以不管马还是牛甚至是驴或者骡子都要推广,先解决够不够的问题,再解决好不好的问题。我倒是觉得,如果马匹数量够的话,市场会自然选择马耕的。”

第174章 土地与人

    1259年,5月19日,中央市,五角堡。

    “呃……”张正义有些哑口无言,“好吧。不过为什么是一顷一百亩?每户分一顷的话,现在的土地够用吗?”

    张国庆答道:“一百亩地,正好是现在平均耕地面积的四倍,方便分成四圃轮作,一圃种冬小麦,一圃种粟、高粱或大豆等夏季作物,一圃种蔬果棉麻之类的经济作物,一圃种牧草休耕。至于够不够嘛……”他看向了陈潜。

    陈潜叹了口气,说道:“很充裕。现在胶州的人口还没后世一个区多,乐观估计有四十万,悲观估计三十万,按五户一口计,也就是六到八万户。而胶莱谷地这一片到处都是平原,潜在的耕地有十五万顷以上,就算是户均两顷都够了。更别说,这几万户里还有不少是城市居民不需要土地,剩下的大部分村民知道我们东海商社的名头还没几个月,根本不在我们掌握之下,就算想给他们分地也没办法。所以说问题的难点就在这里了,我们空地很多,但如何在现有的土地关系的基础上,把耕地有效地分配出去?”

    “啧啧,”张正义脸上带着坏笑,把手中的文件放了下去,“要不是之前听明白了,要是单听你这一句,还以为真的终于到了搞土改的时候了呢。不过这么一说,我倒是乐观了,这《田顷法》确实好,但咱也没必要追求一步到位。正过来说,基层掌控力的缺失阻碍了田顷法的实施,但反过来说,田顷法也是有助于加强我们对基层的掌控啊!”

    张国庆会心一笑,陈潜嘴一张,随即明白了过来:“哦,你的意思是,原先一户不知在哪个村子的乡民,受到宗族关系和不知道哪里的蠹吏控制,交五石税我们只能收到两石。但现在,我们用一顷低税土地把他引诱过来,登记授田,然后这户村民就成了我们完全掌控的村民了?”

    张国庆一拍手:“就是这么个道理!怎么样,首席,你看我这计划,可以提交大会了吧?”

    张正义拿了一支铅笔,又拿了一张白纸,一边写一边说道:“是个好法案,但是实施方法要细化一下。总不能一开始就全面铺开吧,你有什么方案没?”

    张国庆说道:“当然不能急,一步步来吧。首先,我们有一些退伍士兵和不愿意做工的劳工,可以作为奖励,先找几片荒地,给他们分上一顷地,让他们做第一批农场主……”

    陈潜这时候产生了疑问:“等等!有一百亩地可拿,谁还会老实做工,这么一来,岂不是要把我们的劳工都抽空了?!”

    张正义抬头看了看张国庆,后者低头算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不会的……一百亩看着吓人,不过荒地本来也不值钱。其中能有效种植的最多也就一半,这其中至少要种上二十五亩粮食,以应付夏秋两税和自家的口粮,剩下的七十五亩闲地,他们肯定种不过来,但多少会有些产出,假设他们利用得不错,一户五口人一年也就三四十贯的收益罢了。而劳工在我们这里,吃饭不用钱,孩子可以免费读书,一年下来两口子怎么也赚出三四十贯工资了。再考虑到农业生产会受天时旱涝和市场波动影响,而在商社有着稳定收入还有上升渠道,城市生活也更方便热闹些,所以怎么看都是当工人更划算。更别说,这一顷荒地也不是上手就能种的,还是要开荒的。”

    张正义也同意这一点,又补充道:“当然,肯定也有些人宁愿去种田的,这些人要么是不适应快节奏的工业化生活,要么是种田高手,能在一顷地中种出比工资更多的产出,把他们放出去,对我们也未必是件坏事。”

    前景似乎很美好的样子,陈潜想了想,说道:“好吧,不过我还是认为应当采取适当的管控措施,以免劳工迅速流失。要么干脆把它定成一种奖励,必须达到足够的贡献才能拿到。”

    张国庆点头道:“嗯,对,这些都是可以讨论的,包括确权年限,还有税收等等,都是可调节的。我先继续。这些退伍士兵和劳工转职成的农场主,人数太少,离我们想达到的农业全面改革的目标还差得远。不过他们更容易接受我们教导的先进农业技术,能够对本地居民形成示范效应。之后我们就可以在小范围内进行试点,挑几个人少地多的村子,与村民进行协调,形成户均一顷的小型农场。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趁机登记村民的详细信息,把他们纳入我们的治理体系中。”

    “嘿嘿。”张正义忍不住笑了出来。

    陈潜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这是太低估一顷田的吸引力了吧,而且还是一顷只需要缴五石税的一顷田。这个试点方案是建立在‘没人愿意领田’的基础上的,但就我看,这个法案一公布出去,愿意参与的人肯定络绎不绝,到时候的麻烦是如何及时地分配,而不是如何找人来领田。我看,应该加上限制条件,比如‘家里有人在商社做工或者参军’,才有资格领田。”

    听了这话,张正义第一反应就是表示同意:“有道理,那不如必须派一个壮丁给我们当上两年义务兵才能得一顷田,嗯,正好安全部整天吵着扩军,就这么给他们扩军吧!”

    但随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摇头道:“等等,不太对……如果田顷法铺开得太慢,那么一顷田的价值就会拔得太高,这些先发的田主可就未必会老老实实把田分成四块轮作,说不定会分别租出去。这样一来,生产力没有提升,我们还少收了税,可就和我们当初颁布这个法案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嚯,还有,长远来看,随着人口增长,父传子子传孙,一顷农场会逐渐碎片化,以后该怎么办呢?”

    张国庆看了看他,把《田顷法》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某一条说:“说得好。这就涉及到田顷法的另一个核心:禁止析产。”

    张正义朝上面瞅了一眼:“禁止析产?”

    “对。禁止析产,也就是说,顷即是耕地产权的最小单位,不管是继承、出售、出租还是赠与,都必须将整顷田一起转移,不得分拆。如果想传给子女,只能传给一人,不得每人一块;如果想出售或出租,也只能整体进行,不得拆成几块,分别卖或租给其他人。”

    “这是为了保证农业生产率?”

    张国庆肯定地说道:“对的,一顷田拆成四块,分别由四户耕种,不光我们收的税少了,社会总效益也下降了。看上去粮食总产量多了,但是每人的产出则少了。原先一户除去自我消耗,能向外供应十石以上的粮食和相当数量的农副产品。换成四户耕种,则只能提供粮食,农副产品没有了,而且因为没有轮作制度,粮食产量实际上是会低一些的。如果在此基础上再次析产,那么每户不但难以向外提供粮食,自己的生活质量还会降低。这就是内卷化,也是晚清中国农民陷入赤贫的主要原因。”

    农业生产率是所有产业的根基,只有农业生产率高了,才能解放出足够的人口参与工商业,同时相对富裕的农民才能提供一个有效的内需市场。但是,在化肥出现前,想提升农业生产率基本只有扩大人均耕地面积一条路,而这条路对大多数文明来说都是死路。

    传统的农业社会,人口的增多,不但不会带来总体实力的增强,反而会吸干社会的活力。

    有人常说汉唐时期,人口不多,国力却很强。但实际上,正是由于人口不多,国力才能强。唐朝一个府兵可得一百亩田,不但能生产足够的粮食,还能有肉吃,自然身强体壮,还有足够的空闲操练武艺,战斗力当然要比后来饭都吃不饱的军户强多了。到了唐中后期,授田被大量占用,府兵制崩溃,朝廷的战斗力自然也一落千丈,才导致了安史之乱、藩镇四起。

    历史上,只有幸运的欧洲人发现了新大陆,获取了用不尽的耕地,能够把它作为泄压阀容纳过剩的人口,从而走上了工商农业相互促进的正向循环。

    讽刺的是,元灭宋,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土地历史的再演。人口一两千万的元朝灭掉了六千万的宋朝(估计值),看上去是以小吞大,但正是由于北方人少地多,才使得元朝和汉侯们能够用好几顷地去养一个兵,得到了一大批精锐兵员和充足的粮草储备,整体实力压倒了内耗严重的南宋。而现在,也正是由于蒙古人带来的大劫难,使得北方人口锐减,耕地大面积抛荒,才让新来的东海人有了农业改革的余地。

    (注:元初有两次相对靠谱的人口统计。一是1273年灭宋前夕,北方人口196万2795户,以一户五口估计,约一千万人。二是1291年灭宋后全面统计,南北共5984万8964人,还有一些额外的游食者、僧尼等,总额过六千万。考虑到统计必然有遗漏,真实数字应该会高一些,尤其是北方有大量人口被军阀和贵族控制不入统计。后世一般估计南宋有六到八千万人,北方接近两千万。

    又注:史料记载,蒙元给军户分配耕地的标准是“正军五顷,余丁二顷”“给贫乏汉军地,及五丁者一顷,四丁者二顷,三丁者三顷”“诸站户限田四顷免税”等等。)

    张正义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但这毕竟违反了田主的意愿,你怎么确保执行呢?我们能有足够的执行力去监督吗?”

    陈潜也插嘴道:“据我所知,类似的法律在以前也不是没有。实际上,类似的思想古今中外比比皆是。中国和欧洲的贵族,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嫡长子继承制,这不就是同样的想法吗?唐宋也有类似的禁止析产的法律的,但最后还是流为形式了,我们真能执行得下去?”

    张国庆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这阻力很大,这事确实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是,封建政权这种法律流于形式,是因为他们只会堵,不会疏,最后自然堵也堵不住了。在人多地少的前提下,禁止析产,说起来容易,但这之后,多余的子女该干什么去呢?没有外出就业的渠道,父母只好把家产分给他们一点,以免自己的孩子无事可做最后饿死。这样一没有动力,二违反人性,三政府又没有执行力的政策,最后自然就执行不下去了。

    而我们的情况则完全不一样!首先,我们执行力强,好吧,也强不到哪去。但是,我们有足够多的渠道疏散人口!第一,是横向维度上的,我们的地够多,正如刚才陈哥所说,光胶州的土地就够户均二顷了,只要一头禁止析产,另一头及时提供足够的土地,那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傻乎乎地犯禁的。更别说,未来还有更广阔的胶西、华北、两淮、辽东等地了,实在不行,还有台湾、南洋,甚至,新大陆!”

    张正义鼓掌道:“说的对啊!”

    张国庆咳了一下,继续道:“第二,是纵向维度上的,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和城市化的展开,将足以提供大量的就业岗位,我们的各种工厂和机构,只怕你不来,不怕你没活干!现在全中国有多少人?六千万?八千万?还没后世一个省人多,现在我们面临的形势完全不一样,缺的是人口而不是资源。我们有足够的底气,可以保证田顷法的执行,甚至可以说,现在的一户一顷都有些保守了,以后改成平方里、平方公里也未必不可能!”

    剩下两人忍不住给他鼓起掌来,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张正义高兴地道:“那这个方案确实很成熟了,你再整理一下,这个月就报到大会上去!嗯,大会未必会立刻批准,但争取小规模试行应该是没问题的,我看近期就可以实验一下,先作为奖励发个几百顷出去。”他把旁边的中央市地图拉了过来,指着上面道:“我看中央市附近就不错,既能给这片荒地增加点人气,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方便管理,要是有突发状况,还能把他们当预备役征召起来。纸上谈兵没用,干起来才能发现问题,发现了问题才方便解决嘛,我们也还不至于连这几百顷都管不住。”

    陈潜听了,有些迟疑,眼神朝地图上飘着,道:“中央市附近?将来可是寸土寸金的啊,就这么发出去?……”

    张国庆有些想笑,张正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老陈啊,这片地这么大,中央市往哪发展不行?再说了,没点人作为启动,这地价怎么涨啊?”

    陈潜摆手道:“好好好,就中央市吧,也别太近了,放出去三,不,五公里吧。”

    然后他又说道:“其实这也是个契机。以往我们商社管理人员,真的是当个公司来管的,但现在摊子大了,必须得向更正轨的方向进化了。之前的劳工和士兵是什么定位,这些顷田户是什么定位,其余城市和农村居民又是什么定位?别的不说,劳工部不是想从外招徕移民吗?但新移民不可能全部进商社、军队,也不可能一上来就分顷田,那在我们的旧体制里根本就没有位子啊。所以,得建立起一套更广泛的管理体制才行,就跟着田顷法一起搞起吧。”

    说完,他朝张正义做了个眼色,略微一指自己带来的文件。

    张正义会意,对着张国庆说道:“国庆,这次你可是立大功了。行,就这样吧,这几天你把计划再完善一下,等到了大会上,一定要镇住他们!”

    张国庆识趣地站了起来,告辞道:“好的,多谢首席,那这几份文件,就放你这,你多看看,那我先去农场了!”

    “好的,慢走!”张正义看着张国庆走出了帐篷,转头对陈潜问道:“陈潜,你对这田顷法怎么看?”

第175章 废奴

    1259年,5月19日,中央市,五角堡。

    张正义看着张国庆走出了帐篷,转头对陈潜问道:“陈潜,你对这田顷法怎么看?

    陈潜叹了口气,道:“想法是好的,嗯,作用也必然是好的,但是,结果却……当然也是好的,但未必会像国庆想象的那样发展。”

    张正义重新给他倒了一杯水,问道:“怎么说?”

    陈潜说道:“这《田顷法》的想法,其实不新鲜,历史上的皇帝们都是这么想的。”

    “嘿,还跟皇帝扯上了。”张正义起了兴趣,“什么意思?”

    “所有皇帝,所设想的理想的社会,都是一个朝廷加无数自耕农的扁平化的社会。中间没有贵族、地主、豪强等等可能威胁到皇权的‘代理人’阶层经手,自耕农安居乐业,不会闹事,朝廷也可以得到最大化的税赋和最低的治理成本,万世不易。看,如果国庆的想法完全实施了,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历史上类似的改革也不少,远的不说,就之前北宋的时候王安石搞的变法,不也是类似的东西?”

    张正义一想,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是这样。但是这样的理想化社会,却是从来没有实现过的。也就是说,田顷法最终也会失败?嗬,今天你跟国庆一起过来,我还以为你们观点早就一致了呢。”

    陈潜也笑着摇头道:“大部分想法都是他自己的,我只是帮他整理了一下而已。我倒不是说田顷法会失败,别的改革失败了,是因为分的都是地主的田,阻力太大,而他这田顷法,分的是无主荒地,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通过改革增加农民的耕种面积以提升生产力’的思路确实是对的,我只是说,最终的结果不会像他想的那样,‘在胶州形成一大片百亩的小农场,每户都登记造册由我们完全管理’,而是会走向另一个方向。

    初期,可能会短暂形成这样的局面。但是,直接种田的还是农民自己,他们经营能力有好有坏,每户青壮有多有少,资金储备也各不相同。随着时间推进,市场波动,还有各种天灾**,必然会有一部分农户破产,另一部分农户发财,最终还是会出现土地兼并的局面。”

    张正义严肃了起来,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不可以通过行政干预,防止这样的情况吗?”

    陈潜摆手道:“可以减缓,但不可能逆转。不过,这倒并不是坏事,实际上,经过市场竞争,资源配置更优化了。土地集中到大农场主手里,生产效率更高,破产的农民进城,可以从事更高效的工商业,社会更进步了。”

    张正义有点哭笑不得:“土地兼并,这是进步?”

    “土地兼并,如果带来了更高效的集约化生产,当然是进步。历史上的土地兼并之所以被诟病,是因为他们兼并的并不是土地的生产,而只是收益权。兼并之后,土地仍然由原先那些人耕种,只不过身份从自耕农变成了佃户罢了,效率没有提升,收获却被夺取了。这样的土地兼并,才会产生问题。”

    张正义敲着桌子:“那你怎么保证,我们这里将会发生的土地兼并,不会是后一种,只会是前一种呢?”

    陈潜摇了摇头:“没法保证。实际上,这两种土地兼并,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我们能保证的,只有人身自由流动,从而使得效率自然向更高的方向发展。”

    这似乎是关键词了,张正义身体前探,问道:“人身自由?这个如何说?”

    “人身自由的情况下,我既可以选择在地主那里租地种,也可以选择去农场打工,还可以选择进城务工,或者还可以自己作些小买卖。我可以根据自己的条件,自由地选择最合适的去处,也就是效率最高的去处。只要社会上每个人都能做出自由的选择,那么总效率自然会最大化。所以,土地兼并并不是问题,只要佃户可以自由地选择不租,那么博弈之下,地主自然也会做出改变。传统的土地兼并问题就在这里,农民失地之后,并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忍受地主的剥削,所以效率得不到提升。”

    张正义一声长叹,身子直了起来,道:“还真是你这人能说出的话啊。可是,人身自由,这简单的四个字,不是和国庆的永世顷田一样,是个可望不可及的空中楼阁吗?”

    陈潜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绝对的自由,但我们可以不断追求进步啊。第一步,至少我们可以实现胶州的人身自由,总归是对商社有好处的。”

    “怎么做?说实话,我们现在连哪些人被限制了人身自由都不知道,该怎么入手?那些佃户、家仆,要是被我们强行‘解放’,地主豪强还不来找我们拼命?”

    陈潜哂笑道:“就他们?再闹闹得过火枪和刺刀?好吧,好吧,我也没想着一开始就这么激进……”

    他打开文件夹,从中取出几张纸,念道:“目前常见的限制人身自由的方式,主要有三种,奴隶、契约奴、债务奴,这三种情况应当分别处理。

    奴隶,就是传统的以胁迫和人身束缚方式产生的奴隶,比如当初平度马场那些蒙古人就强迫附近不少的村民为奴。这种形式的奴隶最为恶劣,一定要废除。传统观念里,对**裸的捕奴行为也是不齿的,所以对它下手阻力想必不会很大,嗯,说不定消息传出去,民间舆论还会对我们发来赞许呢。”

    听到这里,张正义自嘲地笑道:“这样的奴隶,整个胶州也没多少吧?最大的奴隶主,恐怕就是我们商社了。”

    “哪里哪里,我们的‘奴隶’都是给钱的,”陈潜喝了口水,笑道,“他们应该算在第二类‘契约奴’里面。所谓契约奴,就是双方签订一个长期合同,雇主给与契约奴一定的报酬,换取契约奴长时间的服务,往往是十年乃至终身。这样的契约奴,在当前普遍存在,各种家仆、长期雇工都是这样的形式。嗯,甚至可以说,我们的劳工,也与之类似。”

    张正义想了想,问道:“这不是和后世的劳动合同差不多吗?”

    陈潜摇头道:“后世的劳动合同,不管期限如何,劳动者都是可以主动解除的,而且除了少数岗位,解约不用花什么钱,最多要签个保密或竞业禁止协议。而现在的契约奴,如果想解除契约,是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的。所以一旦签约就失去了自由,极端情况下甚至性命也会操于主家之手。”

    张正义摸了摸下巴:“你是想怎么办?定套劳动法出来?”

    “不,”陈潜苦笑了一下,“我也没那么不切实际。契约奴的存在,是符合现在的一般道德观的。如果贸然禁止,不光外界会有巨大压力,就连我们商社自己人也不会同意。而且这毕竟也算是一种工作形式,那些契约奴自己说不定还乐在其中呢,只能暂且留着吧,等到雇佣生产更发达一些,用工需求暴涨的时候,才会有改变的契机。

    今天我要说的重点,是第三种,债务奴。所谓债务奴,我们应当很熟悉,也就是因为负担了难以偿还的债务,而不得不为债主劳动的奴役形式。”

    张正义会心一笑:“要不是来了这里,我也就成房奴了。”

    陈潜怀念地笑了一下:“我倒是买了一套单身公寓,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唉,算了,不说这个。债务奴现在,不说普遍存在吧,也是常见情况。产生的原因,大多是因为债务人遇到了急事,比如田地遭灾、家里有人生病,而不得不向外举债,然后运气不好,不能及时还上,或者因为借贷双方信息和知识不对称,被债主用金融手段坑害,最终背上了不可能偿还的债务,只能日复一日地给他打白工过活。”

    说到这里,他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张正义:“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情况,债务奴明明有更好的、更有效率的选择,比如说来我们这里打工,但是因为债务的奴役,只能被困在债主那里。这就导致了社会总效率的降低,我们能做的,就是改变这一点。”

    张正义将文件接了过来,只有一张纸,上面条目并不多,标题是《破产法》。

    他看了一眼陈潜,后者解释道:“破产是经济生活的必备部分,不过与后世偏重于企业破产的破产法不同,我这部重点是个人破产,主要目的,就是解救债务奴。当一个人背负了大量债务,无力偿还的时候,可以向我们申请破产。我们再把债主请过来,确认债务关系,让他减免一部分债务,再确定一个合理的还款计划,然后就可以把债务奴解放出来,让他在我们的监督下,劳动还债了。”

    张正义翻了翻,说道:“想法是很好的,但这样不会引发轩然大波吗?有能力制造债务奴的,一般也是在本地有些影响力的角色,如果引发他们的抵抗,可就不简单了。”

第176章 东海法系(加更)

    1259年,5月19日,中央市,五角堡。

    “自然不会这么莽撞的,”陈潜又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大叠纸,放到张正义面前,“如果单独颁布这套《破产法》,那无疑是对债主们宣战,肯定动静小不了。但是我们可以暗度陈仓,一次颁布包括刑法和民法在内的一整套法典,把破产法藏在里面。这么多法条,一般人看都看不懂,更别说发现破产法的奥秘了。

    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再找几个典型的债务奴出来,帮他们‘破产’。那时候再有人反对,我们就可以指着相关条文说‘看,早就跟你们公示过,当初不反对,现在说什么呢?’。当然,这只是策略,到底能不能行,还是要看我们到时候的实力的。”

    张正义翻了翻那些文件,只见最上面赫然是一个竖排的大标题《东海基本法》,往下一翻,都是些《刑法通则》《民法通则》《合同法》之类的。他随手翻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哈,你小子,原来是给我打埋伏呢!行啊你们,居然搞了这么多出来,嗬,连《婚姻法》都有?”

    东海商社登陆已经四周年了,但一直没有完善的成文法,只有少量不成系统的条例。不过在今年之前,他们需要管理的也就是自己的劳工,情况并不复杂,因此简单的条例也能凑合着用。但到了今年,控制区骤然扩大,再没有合适的法律就不太合适了。所以,陈潜领衔的“宪政派”,就把他们几年来精心编撰的一整套法条拿了出来,准备提交给全体大会,作为东海商社治下的基本法律。

    陈潜得意地说:“这可是我们的得意之作。婚姻法不光关系到婚姻,还是影响到社会结构、财产关系、继承法的重要法律,要知道,新中国颁布的第一步法律,可就是《婚姻法》呢。”

    张正义摆摆手,拿出那部《婚姻法》,说道:“别忘了,我以前是干刑警的,自然知道这个,你们不会是把后世的婚姻法搬过来了吧?”

    陈潜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倒是想,不过毕竟时代不同,照搬过来太过惊世骇俗,如果招来太强的反对力量而实施不下去,那么进步性也就体现不出来了。我们是以宋朝的《户婚律》为基础,重新编制了一部婚姻法,大体骨架和当前的传统差不了太多,在此之上尽可能地体现了一夫一妻制和男女平等的思想。”

    “一夫一妻?男女平等?”张正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现在的人能接受吗?”

    陈潜说道:“问题不大。中国传统本来就是一夫一妻的,多那些的是妾,地位比妻差远了,没有继承权,孩子只能喊正妻做母亲。而且根据宋律,即使妻死了,妾也不能补位成为妻的,总之,咳,地位还不如后世的小三呢。我们的新《婚姻法》里面,删去了所有关于‘妾’的描述,不承认,不反对,不支持,如果有纠纷,可以参照事实婚姻处理。”

    他说到这里,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毕竟我们股东里这么多女同志,她们是一定不会准许我们纳妾的,咳咳。”

    张正义理解地笑了一下,陈潜剧烈咳嗽了几声,然后继续说道:“男女平等也是一样,宋朝对女性的束缚,远没有明清那么严重。比如说,夫妻是可以协商离婚的,‘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妻子在有限的条件下,比如丈夫外出多年不归,也可以主动提出离婚,‘已成婚而离乡编管,其妻愿离者听。夫出外三年不归,亦听改嫁’。当然,丈夫想离婚,可以引用的条文要多得多,比如著名的‘七出’,总体来说,还是男女不平等的。

    我们也不可能一步到位突然就完全平等了,但渐进改良还是可以的。我们尽可能将男女的差异性条款改成了普适性的,比如说上面的离婚,我们就改成了‘一方提出离婚,须证明对方有如下过错……’等等。还有一条关于退婚的,《户婚律》里面,女方退婚,女父要坐牢,而男方退婚,只是不能要回礼金,差别也太大了,我们改成了中立性的描述,即‘一方下聘礼后悔婚,不能要回聘礼,若对方悔婚,需双倍返还聘礼。’

    当然,真正要提升女性地位,还是依赖于女性经济地位的提升。我们商社内部的男女平等比外界好得多,就是因为女劳工也有不错的收入。现在即使新婚姻法在外界推行,短期内也不会也多大改善,百姓们大多还是会按照习俗行事,这只是打个伏笔罢了,以后遇到相关争端的时候,可以有法可依。”

    “有些意思。”张正义点了点头,又拿起那叠厚厚的文书,掂了一下,“要想把它们在胶州推行,可是件大事啊。”

    陈潜看了看他,右拳紧握,说道:“实际上,首席,我不止想让它在胶州推行,还想让它推行到宁海州、潍州、密州这些羁縻地区!”

    张正义一愣,这目标可真够远大的啊:“这些地方,我们连行政机构都建不起来,还想建立司法?”

    陈潜舒了口气,说道:“没那么困难。现在各地的司法水平还很低,蒙古人没有推行自己的法律,官员审案大多还是沿用金朝时期的法律。对于程从杰这样的地方官来说,审案大部分是刑名师爷做的,具体是援引哪个法条,又不关系到他们的利益,并不会太过关心。我们只要把这套东海法发下去,让他们看着判就行了,又没有剥夺他们的审判权,阻力不会很大的。

    在此之上,我们再建设一套上诉法院系统,如果原被告对判决不满,可以上诉。这样一可以威慑地方官,二可以向基层百姓宣示我们的权威和合法性,把我们的势力扩张过去。至于当地官员会不会反对,那当然会反对的,但要是什么事都怕他们反对,那这接连打的几场仗赢的到底是我们还是他们?!只是侵入一点司法权,又不是要夺去收税权,他们权衡之下,自然会同意的。”

    张正义深思了一会儿,鼓起掌来,说道:“你这个厉害啊。这让我想起了当年的法兰西。法国在中世纪前期,也只是个‘司法国’,各地领主自行其是,国王能管到的就是首都周围那一圈,只是因为有了统一的法律,权威才扩展出去,**权力逐渐得到了加强。你是要走这条路啊。”

    陈潜挠了挠头,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其实我想的是,我们商社扩张,扩张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扩张的只是版图,但光这一个胶州,过了一条大沽河,税就只能收一半了,再算上各项开支,这样的扩张真的有意义吗?

    我觉得,人和资本的扩张才是性价比更高的扩张。若是我们能随意地从某地区雇佣人力、购买物资并且出售我们的商品,那么即使这个地区名义上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那我们也是实质性扩张了。枪炮自然是我们的力量之源,但一处处用枪炮打过去,成本太高。我想,用枪炮作为后盾,在其他地方推行体现了我们意志的法律,为我们在此地区的行动保驾护航,这才是适合我们的方式。”

    张正义鼓掌道:“深刻!确实该这样!嗯,这套法律就报给大会吧,就算送不出去,我们自己用也是好的。不过……”

    他提起铅笔来,在《东海基本法》的下面写了“宋金刑律精要”六个字,说道:“我们可以扯虎皮拉大旗。刚才你的婚姻法参考宋朝法律的形式就不错,我看干脆这样,你把这些条文,都找一条旧法律中类似的法条出来,没有就自己编,然后再附上几个案例,伪装成传统的律法。

    郭阳他们不是去南边寻求招安了吗?也不知道老赵家会给我们个什么将军还是校尉的,总之可以趁机狐假虎威一番。毕竟现在人的心里,皇帝的权威还是顶天大的,我们暂时无法改变,只好先借来用用了,这样推广起来也容易些。”

    “行……吧。”陈潜听到这个要求,感到一阵头疼,不过确实也有些道理。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不是,首席,咱现在都跟姜家和李璮和谈了,再打宋旗,还合适吗?”

    张正义想了想,似乎确实有点问题,便说道:“也是,不如再跟李璮谈谈,看能不能要个万户、刺史之类的名头过来?没准儿比南宋给的名头还大呢。不过李璮要跟蒙古人耗着,我们打出‘大宋龙虎校尉某’的旗号,说不定正中他下怀呢,到时候他借口胶州有事,又有理由可以公然划水了。嗯,我们可以拿这个做条件,跟他谈谈,要点好处,到时候我们背后同时站着两只老虎,岂不美哉?”

    陈潜有点哭笑不得:“说不定赵官家见了我们那两个塑料瓶,龙颜大悦,一下子封了个什么,什么,诶我对宋朝官制不熟,反正就是封了个大官,逼我们跟李璮闹呢?”

    张正义摆摆手:“别想这么美了,老赵家要是这么大方,还至于被赶到杭州去?我看撑死封个胶州知州一类的。不用管他,我们做好自己的就行。对了,国庆的《田顷法》,我看完全就可以加进你这一套体系里嘛,跟继承法、合同法什么的放一起,有个甜枣,民众接受起来也容易些。”

    陈潜收拾好东西,说道:“行,我找人加班修改,这个月大会多扔几个重磅炸弹上去,吓死他们。首席,你可得帮我造势啊!”

    “知道了!我看你这么多东西,大会逐条审批下来,没几个月是搞不定的。”

第177章 新型火枪

    1259年,6月13日,西山试验场。

    林博颖拿过一把新式刺刀,慎重地看了看。

    这把刺刀总体上和以前的刺刀相差不大,刀身仍然是一模一样的三棱刺结构,刀柄也是和原先相差无几的木柄,唯一的区别在于护手位置的套环形状变了,内部多了一个卡榫。

    然后,她从段明远手里接过一支火枪。这把火枪乍一看跟原先的虾蛄枪差别不大,只是枪管涂了一层锌,但仔细一看,细节上还是有不少差别,整体显得更简洁流畅了。

    林博颖虽在统合部不在军方第一线,但军备问题是统合部关注的头等大事之一,她当初也是军迷一个,自然对此十分关心。这阵子,既功勋卓著却问题多多的虾蛄枪之后,武备组终于搞出了一种更先进的新一代火枪,她便跑了过来,参与到了新枪的实验之中。

    “行啊,完成度不错啊。这才几天?就做成这样了,你们武备组现在可以啊。”

    “嘿,那是。不过其实也不是现做出来的,你说的那些改进早就在实验了,大部分部件都是早就有的,这半个月只是装起来修了一下。”

    林博颖点点头,把那把刺刀往枪口上一套,试着转动了一下,听到卡榫卡到缺口中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又沿着缺口往左转动一下,再稍用力往下一拉,又听到一声轻响,这便安装到位了。此时刺刀位于枪口正下方的位置,她试着摇晃一下刺刀,还是产生了轻微的晃动,直到把套环上的卡扣扣死,才真正牢牢固定住。

    见状,段明远连忙解释道:“现在的工艺水平,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扣上卡扣就好了,绝对不会出问题!”

    “知道知道,本来就对你们没太高期待,别紧张。”林博颖端起上了刺刀的火枪,做出一个刺杀姿势,朝着前边的草人狠狠刺了几刀,然后收回来摸了一下,点头说道:“不错,手感比之前刺刀在上的时候舒服多了。”

    为了实现将刺刀安装在枪口下方的目标,通条的放置位置也由枪管下方移到了两侧,每侧护木上开了两个通条管,而且深度也增加了一点,使得通条插上去之后显得短了不少。通条管一共有四个,但实际上只装了两根,都是钢制的。光是这钢制通条,若是流落到外面,也能卖不少钱。

    林博颖抽出一根通条看了看,又插了回去,紧接着左手从弹药包中娴熟地取出一枚纸包弹,咬破包底,下意识地要往引药池里倒,结果一抬枪才想起这是把火帽枪,不需要倒引药。

    “习惯了。”她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竖起枪身,左手持纸包,直接把火药倒进了枪管,再稍微一捏,把铅弹挤进枪管中,然后把包装纸也塞了进去,取出通条将弹药捣实,又将通条插回槽中,一插到底后顺手用左手握住护木将枪抓了起来,又将枪托抵在胸前稳住。

    右手解放出来,顺手从右腰上的火帽包取出一枚小小的铜火帽,手指一搓把包装纸去掉,然后用右手手掌把击锤向后拨开,阻力渐渐增大,直到内部枪机卡到某个位置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松开手掌后,击锤仍然竖在那里没有弹回来。

    她并没有立刻将火帽装上去,而是翻了过来,看了看内部的结构。

    火帽整体长得和牙膏盖差不多,内部大部分是空的,只在最里面有一层击发药,用蜡封住。火帽外侧有一圈凸起的环,不确定是干什么的,也许是防滑用的。

    她小心地把火帽扣到枪管右侧的传火嘴上,想了想,又稍用力把它拔了下来,然后又扣了上去。紧固度看来还可以,有一定的阻力,不会松到轻易脱落下来,也不会紧到拔不动,看来这个设计还是花了点心思的。

    “行啊,林姐,居然这么熟练?”段明远看着林博颖行云流水的操作流程,有些惊讶,这姐们应该是第一次用这种新式火枪吧?

    林博颖将火枪举起,通过照门和准星,瞄准三十米外的靶子,说道:“原理放在那里,其实装填法都大同小异,说起来,还是你们人体工学做得好,符合肌肉直觉。”

    说完,还没等段明远自夸,她便扣动了扳机。

    击锤落下,成功击发了火帽,火帽中喷发出强烈的射流,瞬间就冲入枪膛,点燃了里面的火药,气体暴胀,铅弹紧接着飞了出来,正中了靶子上的红心……的边缘处。整个过程可以用毫秒计,完全没有火绳枪击发时那种漫长的延迟,而且没了药池,火门又被火帽堵住,击发时枪管后端恼人的烟气几乎不见了。

    林博颖把击锤往后一掰,想看看击发后的火帽,没想到击锤上有个卡榫,抬起的时候直接卡着火帽外部的凸起把它拉起来了,一脱离传火嘴便紧接着脱落下来,掉到了地上。

    “唔,还真巧妙啊,这个设计好。”她有些惊喜地看着手中的火枪,问道:“一次就击发成功了,我这是运气好还是你们的火帽确实改进了?”

    段明远取出一个火帽,用力摔到地面一块大石头上,没有反应,又拿出一个小铁锤过去一砸,火帽应声发出“啪”的一声响,成功击发了。他掂着那把锤子,得意地说:“自从有了硫酸,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做出了那东西,现在击发率已经达到了95%以上,进入了完全实用的阶段。而且安全性也很有保障,击发力度不够的时候并不会起反应,运输的时候放心的很。”

    林博颖有些敬佩地竖起了大拇指,不过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就你们那条小生产线,供应几千条枪的火帽,够用吗?”

    “绰绰有余。每个火帽,雷汞和氯酸钾只用几毫克就够了,绝大部分还是黑火药,再加上一部分淀粉稳定剂,外面用蜂蜡密封。实验室一次搞个几十克出来,就能支撑很久。”

    “那好,我就放心了。”林博颖取出一颗单独的铅子,仔细看了看,又掂了掂重量,问道:“现在的口径是18毫米没错吧?”

    武备组早期把虾蛄枪的口径定为20mm,其实是有些偏大了,不但威力过剩,而且更重的弹药还增加了士兵和后勤的负担。当初定这么大是由于早期技术不够成熟,火药不纯、内径公差大、弹丸游隙也不好控制,所以稍做大一点以补足缺陷。但现在随着工业技术的进步,这些问题解决了不少,口径就可以缩一点了。

    像谢光明就是狂热的小口径支持者,他甚至认为制式火枪应当降低到16mm口径甚至更低才对。安全部部分同意这个观点,但是并没有像他这样激进,而是设定了“必须能在一百米距离上击破2mm钢板”的目标,以对付这个时代常见的重甲步兵。他们拿着工业部提供的从10mm一直到25mm的枪管测试了一通,最终还是认定过小的口径杀伤力不足,把新一代火枪的口径定为了18mm这样一个中庸的方案。

    这个口径下,铅弹重量降低到了30g,使用8g黑火药,一枚整装弹含包装纸重40g。这个方案相比20mm的虾蛄枪,弹药负重降低了四分之一,战略上更有优势。

    “是18没错,测试下来也就这个最合适了。”段明远说,“口径小了一点,枪管长度不变,相当于倍径增大了,理论精度会提高一些。不过滑膛枪也就那样,50%的命中率高几个点也看不出什么明显效果。改用火帽之后,密封性倒是好了不少,传火孔的位置没那么多漏气了,再加上现在的加工精度也好了不少,所以威力比同口径的火绳枪大一些,比起原先的虾蛄也并不逊色。”

    原先火绳枪的点火机制是在枪管后部开一个小孔,外面连接一个药池,通过引燃药池,点燃枪膛中的火药。自然,这个传火孔是会漏气的,既会影响威力,也会在击发时产生大量硝烟。现在的击发枪有了火帽将传火孔堵住,漏气就小了很多。增强密封的作用倒只是其次,更大的作用是后膛处几乎没有硝烟,士兵可以更从容地瞄准,不用怕把脸贴上去会被打成麻子了。

    “唉。”林博颖摸着新枪的枪管,叹了口气,说道:“枪确实是好枪,但那谁怎么说的,现在的妥协只会给以后的改进带来更多的麻烦啊,我也觉得16mm方案更好些。”

    段明远耸耸肩,说道:“得了吧,现在为了减重,枪管比较薄,改成你想要的那种枪会炸的。再说了,16mm是个上下不靠的口径,过于中庸反而两头都做不好,作为滑膛枪威力太小,改成那种枪却大了些,还不如重新设计呢。新枪至少得生产一万把,差不多得两三年,之后再考虑下一代吧。”

    林博颖有些哑口无言,默默又放了几枪,越来越熟练,最后甚至能在十秒内装填完毕。她放下枪,说道:“好吧,我同意了,统合部的这一票给你了。确实是好枪,我甚至都说不出该改进什么。有这样的好枪,甚至可以改变战术阵型了,赶快开始量产吧。对了,这枪有名字了没有?”

    段明远举起手中的枪,自豪地说道:“名字这就有了,就叫东海05式步兵用标准击发式火枪‘风暴’!”

    林博颖有些无语:“你这名字……算了,也没什么不好。行,快点生产吧,这下产能配额可批给你们不少了呢!”

    ……

    研发新型步枪的契机,起自于原型火帽的诞生。此后,武备组一边在研究化工,折腾击发药,另一边就在设计制造匹配火帽的新式击发枪。

    新枪的方案很多,最初还并没想着立刻就量产新型号,而是打算先给旧火枪换个击发机构接着用。没想到上手一改造,发现两个机构大小不匹配,改起来很麻烦,得连着枪托一起动手术,算算工时,还不如直接造新枪呢。

    所以武备组干脆就把之前积累的改进项目都集中起来,造出了这种新型火枪“风暴”。

    此枪18mm口径,枪管仍然长1000mm整,全长1420mm,下置刺刀,发射30g铅弹,使用火帽击发,枪身设计稍作修改,更符合人体工学,总重量也控制到了4.65kg的水平上。

    这些天来,风暴枪已经请了军方许多股东来试用,得到了一致好评。今天林博颖代表统合部来试用,既然她也点头认可,那么说明这把枪就可以正式投入量产,取代旧式的两型火枪成为东海军的制式单兵武器了!

    ……

    林博颖走后,段明远也拿起一把风暴枪,不断原地前进后退开枪,模拟起双排阵轮流射击的战术动作来。正当他练得越来越熟练的时候,范龙城带着他的几个兵骑着马,各背着几把长短不一的火枪,从一侧迂回了过来。

    见状,他停下了射击,趁他们下马时,打招呼道:“哟,范大将,试得如何了?”

    范龙城走了过来,先是从腰间解下一把手枪,放在台子上,摇头道:“这把手枪,完全不行。后坐力太大,就算是稳稳站在地上都有些困难,更别说我们在马上了。很不合格,别想省事了,老老实实做小口径手枪吧。”

    还没等段明远接话,范龙城又从背上解下一把长管火枪,说道:“嗯,这把骑兵卡宾枪,怎么说呢,中规中矩,满足需要,但也没什么亮点。尤其是相比这个,”

    说完,他又从背后掏出一把双管火枪,终于露出了喜色,道:“虽然这霰弹枪一看你们就没用心做,但这个才是最带劲的!上管打实弹,威力和精准度足够,下管打霰弹,近战杀伤力惊人!这才是适合骑兵的好枪!就是拿旧枪改太寒碜了点,还是从头设计18mm的标准版本吧!”

    段明远目瞪口呆地接过这三把枪,道:“没想到,你们竟是这样的人!”

    ……

    今天,除了步兵用的标准型火枪“风暴”,武备组还一次展出了多种其它火枪。

    一是骑兵用的短管卡宾枪,枪管长75cm,其它地方和风暴枪没什么区别,只是截短了枪管,以方便马上装填。

    二是一种手枪,口径达到了18mm,管长24cm,其实就是用卡宾枪截下来的那段枪管做成的,也是给骑兵用的,用于逼近了之后顶着鼻子射击,所以武备组认为口径大点没问题。

    三是20mm口径的双管霰弹枪,管长50cm,竖向排列,双扳机双击锤。其实就是把淘汰的20mm虾蛄枪管一锯两半做出来的,它的枪机改造起来太麻烦,干脆只回收枪管,别的部位废弃掉。由于枪管前细后粗,所以两个枪管的外径并不相同,上管比较粗,下管则要细一些。用途也有所区别,上管装填普通的圆铅弹,用于中远距离射击,而下管装填用竹管包住的12颗9mm的铅质子弹,在近距离上能够造成可观的杀伤。

    卡宾枪和手枪是范龙城整天念叨的,有了这两件武器,他的骑兵终于有了方便的远程武器,可以玩真正的骑射了。但是今天来实战检验,他带着手下几个精锐骑兵把几把枪试用了一圈,最后居然认为那把随便做出来的霰弹枪才是最合适的!

    这把霰弹枪威力巨大,独头弹可以在五十米的距离上击破重甲,而霰弹更是能在二十米内造成可怕的杀伤,尤其适合对付骑兵这样投影面积大的目标。只要大致瞄准一下,一枪下去,连皮糙肉厚的野猪黑熊都受不了,更别说马匹了,即使侥幸未死,也绝对失去战斗力了。

    这样的利器,可以很好的弥补东海骑兵目前最大的短板——小规模缠斗能力。

    以往,范龙城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宝贝骑兵外出进行小规模侦察的时候遭遇蒙古铁骑,然后被对方用娴熟的骑射技巧轻松全灭。为此,他给轻骑兵们装备了精良的板甲,还下令每次出动至少要以班为单位,就是为了稍稍提升装备优势。不过这也未必靠谱,遇到真正的高手,说不定就成赠送盔甲的大礼包了。

    但现在有了霰弹枪,只要贴近了一枪过去,蒙古铁骑再精湛的技巧也施展不出来了。

    而卡宾枪与之相比,就有些不上不下了。

    卡宾枪之所以截短枪管,是为了骑马时装填方便,但霰弹枪只有50cm,还是双管,比它更方便。

    如果论射程和精准度,卡宾枪确实要强一些,但是马上如此颠簸,射击根本没有精准度可言。按历史上的骑兵操典,都是“把枪口贴住敌方鼻子的时候才能开枪”,瞄准难度可想而知,所以多出的精准度并没有什么意义。如果是下马步战,那么卡宾枪又比标准的风暴枪差不少,所以定位很是尴尬。

    综合来看,还是霰弹枪更好。

    但是由于霰弹枪是在虾蛄枪的基础上制成的,又加上了两套枪机,所以很是笨重,几乎有六公斤,比原版都重多了。而且弹药与未来的制式火枪风暴枪不通用,显然是个隐患。

    东海骑兵骑的是矮小的蒙古马,负重有限,每一点重量都要精打细算。骑兵的选拔标准都是尽可能选矮的,盔甲也是能省就省,所以这样的笨重设计无疑是极大的浪费。

    在范龙城的强烈要求下,武备组答应从头设计一款18mm口径的双管霰弹枪,管壁做薄一点以匹配短管枪的低膛压,击发机构也尽可能改进一下,争取把重量控制在五公斤以下。

    当然,再怎么说,其实骑兵也不差那一二千克的负重,真正的原因是,高贵的骑兵怎么能用改造过来的旧枪呢?

    而那把手枪,不光是骑兵,大部分试用者都没看上,认为它口径过大,过于笨重,精准度感人。发射时后坐力巨大,单手几乎不可能握住,但是因为做功距离短,漏气严重,却也未必有多大的威力。所以最后武备组只能灰溜溜地把它拿了回去,宣布要从头开始设计一把真正实用的手枪。反正卡宾枪项目流产了,也没多余的短枪管可以利用了。

    这样一来,骑兵将选择装备一把霰弹枪和一把标准风暴枪,再配备两把马刀,如果后来的新型手枪合适的话,就来两把。这样,不管是步战还是马战,不管是远距离还是中距离还是近战,都有合适的武器可用,战力可以说上了一个台阶。

第178章 火炮设计

    1259年,6月14日,金口市,金口堡。

    “啪”

    姚崇义把一枚“炮”放在了棋盘上,然后指着它对对面的陈文说道:“这就是我东海军最大的依仗了。”

    陈文看看这颗棋子,又抬头看看他,点头道:“对啊。”

    不管对不对,老哥你就是造炮的,可不得跟着吹么。

    陈文是工业部的股东,穿越前是狂热的蒸汽火车爱好者,收集了大量蒸汽机车的资料,对技术要诀如数家珍。不过可惜现在东海商社的技术离他的梦想还差了不少,他现在只能在工业部做些别的工作。

    然后姚崇义又拿过一枚“车”放在棋盘上,还把刚才的那个炮拿起来叠在了车的上面。“但是,光有炮是没法用的,你得放在炮车上,才能移动着拿去作战。海军的四轮炮车好说,反正船本身才是载具,而陆军的两轮炮车就不能轻省了,结构必须留足了冗余,才能保证运输和开炮的安全。总的来说,炮车差不多得跟炮一样重才行。”

    陈文又眨巴着眼点了点头,老哥你这是给我科普来了?但还是做出一副受教的姿态点着头。

    姚崇义仍未停歇,拿了第二个“车”过来,放在前面那两个“炮车”的前面,继续说道:“可光有二轮炮车,也是不好用的,得像四轮马车一样,再添个前车,把炮车的大梁挂上去组合成一辆四轮车,才能方便地拉着到处跑。这个前车要求比炮车低一些,但是要装载弹药、工具这些东西,总重也不会低。”

    他又把这两车一炮分开,抬头指着它们对陈文说道:“一般来说,这炮身、炮车和装了弹药的前车重量应该都差不多,各占总重的三分之一。反过来说,这么一整套全备组合炮车,全重应该是炮重的三倍。”

    “对,有道理。”陈文好像真发现点什么了,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但是!”姚崇义拿了两个“马”,啪啪拍在两车一炮的前面,“真正决定重量的,不在炮上,而在拉炮的马上!”

    陈文啪啪鼓起掌来。

    姚崇义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要是想要大炮,老姚我也能铸出来,可铸出来拉不动,那也没什么意思了。所以说,我们要生产的下一代火炮,不是多大多重的火炮,而是能最大发挥马拉效率的炮!”

    他又把一份文件拍在了桌子上:“根据农业组和后勤部做的测试,拉车的马越多,协作效率越低,一匹马是100%,两匹马训练好的话有个95%,四匹马就只有88%了,六匹马更可怜。考虑到我们就那么些马,还是省点好,同样二十四匹马,分成六组拉门适中的野战炮肯定比分成四组拉稍大些的炮好,反正我们的敌人也没火炮,没必要追求一千米外的额外射程,数量更重要。”

    陈文点点头:“所以说,限制炮重的,就是四匹马的拉力了?”

    姚崇义竖起了大拇指:“我们现在的马质量不怎么行,所幸军方的要求也不高,不求往山区跑,能在平常野地里跟上步兵速度就行了。所以一辆全备炮车总重就得控制在一吨出头,不能过重,但也不需要太轻,太轻也是浪费驭力了。”

    陈文这才拿出之前的一份文件来:“怪不得,下一代火炮的指标是350-400kg,原来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啊。”

    姚崇义摇摇头笑道:“大会里有不少人都想要出十二磅拿破仑炮,可半吨多的m1857都要六匹马拉,还是培育过的好马,岂是我们能玩得转的?能把指标上限放到400kg,我们也是咬着牙的呢。我个人觉得,实际产品还是得往下限压,尽量朝350去做。”

    “三百五啊……”陈文回想了一下,“口径还是确定在一百毫米吧,也不容易啊。”

    姚崇义点头道:“所以,我们现在是戴着镣铐跳舞,就想着在这三百五十公斤上尽可能榨出足够的性能来。这就需要足够的测试数据,所以,就请你来了。”

    “怪不得!”陈文恍然大悟,但很快又有所疑问,“可我那家伙是测枪口动能的,你们的炮可受不住啊!”

    姚崇义站了起来,走到一台陈文带来的仪器旁边,在上面拨弄了一下。

    这是一台冲击测试仪,核心部件是一个悬吊的钢摆锤,受到外力冲击时,摆锤会摆高。显然,冲击越大,摆高的高度也会越大,据此可以反推出冲击能量。这台设备正是陈文的小组负责研发制造的,之前是用于测试火枪铅弹的动能的,为新枪的设计做出了卓越贡献,现在又一次被姚崇义订购了几十台,连陈文本人也被要来了。

    姚崇义将摆锤拉高,随着它的升高,转轴处的棘轮也随之转动,带动仪表盘上的指针顺时针摆动。最终当他将手拿开后,棘轮卡住,将摆锤停止在了最高处,指针也停住,便于直观读取数据。

    他玩味地说道:“虽然只能测小能量,但小能量未必不能体现出大能量。走,那边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去看看吧。”

    陈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拎起包,跟着他去了另一个实验室。

    ……

    “嚯,好大一门炮!”

    实验室位于金口堡西边山脚下,内里首先吸引陈文眼球的,是摆在正中的一门巨大而粗壮的铜炮,炮口对着的那面墙开了个大洞,可以看见外面的靶子。

    嗯,不过,怎么说呢,这门炮一看就设计得不怎么样,从炮尾到炮口不是渐细的而是一般粗细,浪费了大量材料,如果放到战场上非得被人骂死不可。

    炮旁边,工业部的左武卫正带着几个研究生在旁边整备着一些仪器,听到他俩的动静,转过身来打了个招呼。“哟,来了啊。”

    左武卫是真正的科班出身,穿越前在航天口某企业任职,知识扎实,对近代军事装备很有研究。说起来,他也是工业部一个扫地僧式的人物,经常在难题出现时抛出一个解决方案,然后又飘然离去,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是传奇,如今终于见到人了。

    “左大,你在啊。”陈文打了招呼,又疑惑地看向这门炮,“这炮是怎么回事,不像是你的手笔啊,谁搞的?”

    左武卫神秘地一笑:“还真就是我设计的。”

    旁边的姚崇义走上来,说道:“别奇怪了,这是实验用炮,就是特意铸成这样的,好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

    “对啊,你来仔细看。”

    随着姚崇义的指点,陈文发现了端倪。原来这门炮的侧面从头到尾按固定间隔钻了二十四个小孔,在侧面形成了一道直线,而每个小孔对应的位置,都放置着一台他制造的冲击测试仪。

    不用他们讲解,陈文也明白了:“哦,我明白了。”

    他顺手从旁边抄起一个装着许多小铅弹的匣子,拿出一个往炮身上的小孔比划着:“这样每个孔都塞一颗,开炮的时候燃气就会进入孔中,把弹丸射出来,而弹丸的动能就能反馈出这一段的膛压……有了膛压数据,就能针对性设计火炮了!所以前后壁厚都是一致的,不然小弹丸加速距离不一致,就会造成额外偏差了。”

    左武卫竖起大拇指道:“就是这个道理。季国风他们之前用泥模炮测过膛压,开了个头,但泥模毕竟不能承受太多的装药,测试出来的结果不能完全体现真实情况。所以,我又设计了这套测试机构,用于模拟真实射击下的膛压……好了,你赶紧来看看这些测试仪,看他们安装对了没有。”

    陈文取出一套工具,先是对仪器的水平度测试了一番,又仔细对准了炮侧的孔,略略校正,最后拍着手道:“那还等什么,赶快开始吧!”

    左武卫嘿嘿一笑,拿出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放心吧,不同燃速的火药,不同装药量,不同弹重……这么多排列组合,有的测呢。陈文,我可跟季国风打过招呼了,把你借调了过来,你可得好好帮忙啊。”

    ……

    几天后。

    “轰!”“砰砰砰……”

    随着一声爆响,大炮弹向实验室外的靶场飞去,而炮身侧孔中的小弹丸也向侧面飞出,叮叮咚咚撞在冲击测试仪的钢锤上。

    二十四杆钢锤如同千手观音一般向外展开,后高前低形成了一片如同海浪的景象。

    陈文第一次见这副景象的时候还啧啧称奇,恨不得掏笔画下来,但重复了上百遍之后,也审美疲劳了,只是机械地看着研究生们上去记录数据、清理膛孔、维护设备。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一声令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左武卫出现在了实验室中。

    陈文举着数据本朝他喊道:“大哥啊,你可终于回来了。”

    “辛苦你了!”左武卫嘿嘿笑着,接过他的数据,“嗯,干得很不错嘛。我看看,果然,还是在十五倍径的位置加速度开始有较大的衰减,看来还是这个倍径最合适了。”

    陈文瞅了一眼:“虽然加速度衰减了,可也还有不小的正值,仍在继续加速,要是换一种慢燃火药,再长点也能利用起来。”

    左武卫点点头:“舰炮可以再长点,但陆炮讲究功重比,还是算了,嗯……”

    “其实有现在这些数据,曲线已经可以画出来了。”他拿着笔在一张新纸上勾勒着,“前三分之一膛压衰减不大,得粗点,后面开始衰减,逐渐变细,但也不能一直细下去,接近炮口的时候得保持一段……喏,十五倍径版就这样了。”

    陈文接过去一看,哈哈笑道:“哈,这不是个酒瓶子吗?”

    左武卫耸肩道:“这酒瓶子可够硬的。对了,其实都算到这地步了,有了壁厚,炮重也能估出来了……方行,你过来算算!”

    他随手招来一个研究生,把数据本交给了他。

    这个方行也不含糊,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在纸上列着算式:“青铜的密度算八千八吧,这一段厚105毫米,那就是……最后加起来,咦,395公斤,还行啊。”

    “快四百了吗?”左武卫接过去一看,计算过程没有纰漏,“接近上限了啊,虽然也达标了,但还是遗憾了点。按比例换算成铸铁的话,怕是要半吨多了。算了,先让老姚铸几门看看……”

    他又看向了金口湾北的方向:“新一期工程在搞了,看能不能从加工上再榨点出来。”

第179章 兵役制度 一

    1259年,6月18日,中央市,五角堡。

    此时已经临近大暑,天气炎热,在户外呆一会儿,汗水都能湿透衣服。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五角堡南边的空地上,仍有一个连的部队正在操练。

    这个连是第二步兵营的第三连,因为当初防守平度要塞时,主动出击,表现卓越,(在要塞的支援下)打垮了姜思明留下来的上千垫后部队,为整场战役做出了重要贡献,所以战后受到了集体表彰,获得了“铁三连”称号。武备组试生产出的第一批“风暴”击发式火枪,也由这个连首先换装。

    随着旁边军乐队有节奏的鼓点,士兵们不断做出前进、立定、左转、右转等热身动作,最后排出了一道三行横队。他们身上的红色战术背心,由于多次洗涤,不太牢靠的铁基染料已经流失了不少,颜色明显泛白了,很有点沧桑的感觉,但配合他们坚定的身形和死板的面孔,顿时有了一种精锐之师的感觉。

    正在指挥的林宇见时候差不多了,喊了一声:“变阵,两行横队!”

    鼓声骤然急促起来。

    当前的三行横队,是每个排的三个班每班一行排成三行横队后,三个排再左中右连接到一起形成一道大横队。听到林宇的指令后,连长谢八斛将指令复述了一遍,左右两个排在排长的指挥下,分别向左右转向,移动了一段距离后停下。

    “一排一班,向右——转!”“齐步——走!”

    “一排三班,向左——转!”“齐步——走!”

    一个排的三个班先是散开一段距离,然后每个班自己排成了两行横队,再分别前后移动,将一整个排变成了左中右三个班组成的两行横队。之后,三个排相互接近,形成了一整道两行横队。

    但是,由于这些士兵手上拿的是最新的“风暴”击发火枪而不是旧式的“虾蛄”火绳枪,所以不需要隔出一米的安全距离,可以紧密地排列在一起,这一道两行横阵比起过去的三行横阵反而要短一些。

    整个变阵过程,为了维持队形、避免失误,分解成了几十个小动作,分别由连、排、班三级指挥,很是繁琐,耗时也很长,只能在战斗之前用,接敌的时候是万万不能玩的。但是这样的变阵展现出的整齐划一的秩序性和纪律性,无疑对旁边围观的土包子们有着巨大的震慑效果。

    “这……天下竟然有这等精兵!”

    “难怪,难怪姜万户也败得如此彻底!”

    “这这,这才不过百人吧?若是满了万,岂不是燕京也可取得?”

    “嘘,小声点。”

    “不然不然,阵型整则整矣,然而如此单薄,若是遇上蒙古铁骑,岂不是一冲即破?”

    林宇旁边站着十几个穿着绸缎衣衫、身宽体胖的士绅,原先只是来看个热闹,没想到看到了一场如此精妙的队列操演,被震了个目瞪口呆,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林宇笑了笑,大手一挥,喊道:“全体都有,轮替射击,预备!”

    风暴枪射速相对虾蛄枪大幅提升,由此也带来了战术的改变。

    现在的射击方式经过简化,就只剩下齐射、轮射、自由射三种。自由射击不用解释,轮射就是按行前后逐次射击,齐射则是几行一起射击。

    三行横阵的时候,轮射不太方便,一般是以排为单位依次齐射,像红绿灯一样,一个连的三个排逐次开火,以取得持续的火力输出。而两行阵的情况下轮射用得比较多,第一行射击完成,直接两行交换位置,第二行上前射击,第一行退后装填,简单易行,火力一波接一波,极其威猛,缺点就是容易被一点突破了。当然,随机应变,真到了战场上,该怎么射击,还是要根据具体情况决定的。

    还有一种变通的战术,是三行阵的时候,蹲着的第一行不参与射击,只由站着的两行进行轮射或齐射,而一旦被敌人逼近来不及反应,就由待命的第一行开枪防御。这种阵型一般是结阵对抗骑兵时使用。

    鼓声变得轻快了起来,从连长到排长,开始复述起林宇的命令。士兵们早已练习过多次,飞快地从背上解下风暴枪,开始装填。他们都是连复杂的火绳枪都用得纯熟的老兵,简单的击发枪用起来更是不在话下,娴熟地右手持枪,左手取出纸包弹,快速装好弹药、用通条捅实,然后再左手持枪,右手取出火帽装了上去,紧接着顺手握住握把,第一行整齐地举起了枪,第二行将枪持到了胸前,完成了预备动作。整套流程行云流水,总共只用了二十秒。

    林宇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效率很不错了,相比火绳枪大幅提升,如果到了真正的战场上还能保持那就更好了。他看了看乡绅们,他们似乎还不明所以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了冷笑,喊道:“开火!”

    连长把自己手中的长矛一挥,第一行的士兵们立刻扣动了扳机,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响声,45枚铅弹疾驰而出,将五十米外的木靶子打成了一片狼藉。

    木靶子是软质的松木做的,铅弹从一侧进去,在内部转出了一道空腔,从另一侧带了一大片木屑出来。乡绅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场就被震住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行士兵前后换位,上前的士兵将手中的枪一抬,随着连长的命令,又是一轮射击。

    这还没完,退后的士兵在二十秒内装填完毕,又向前继续开枪。如此重复,直到每人都打了十枪,硝烟漫得都看不清人了,林宇才喊了停。

    经过九百枚铅弹的摧残,这一长道木靶已经千疮百孔,不成靶形,有几个甚至从中间断了开来。

    围观的士绅们被这样猛烈的火力彻底震惊了,一个个都大张着嘴,话都说不出来,再也不敢起随意褒贬的心思。

    林宇看着他们的囧样,有些想笑。这些人是即墨的土绅,虽然看着穿得人模狗样的,但其实只是乡下的土财主,有些财产和家学,在乡间有不小的影响力,但其实对外界也没多少见识,只是模模糊糊,比大字不识的农民多知道点罢了。

    在刚刚过去的夏税征收中,果然如同财政部和商务部预计的那样,征收难度很大。经统合部申请、大会批准,安全部把半个义勇旅都派去了帮忙,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收到了十六万石的粮食,分散在各个县城,放到原有的粮库里储存了起来。这个数额倒是比当初陈潜预估的夏粮多了一万石,但换成公制单位总共也就一万多吨罢了,两三万人吃一年就没了。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征粮过程中,基层税吏的吃拿卡要、大户们的吹胡子瞪眼,还是让商务部和财政部的人恶心得不行。夏收结束后,他们干脆报请管委会,又与军委会协调了下,分批组织各地的乡绅豪强,来参观海陆军的演练,名为“指正”,实际上自然是为了震慑他们。今天林宇负责的,就是即墨县北的一批,从现在来看,效果不错。

    林宇正琢磨着要不要搬两门炮来,让他们再开开眼,这时高正却和夏有书一起,带着几个卫兵,从东边骑马沿着大道过来了。

    高正看见了他们,一提马速,直接冲到了林宇跟前,看了看那些乡绅们,笑道:“林宇,别耍猴了,赶快收拾一下,赶他们回去吧。最新精神下来了,我们的方案要确定了,赶快回去,把人都叫过来,我们赶紧开会!”

    林宇听了之后,大喜,说道:“真的?那好,稍等一下,我这就回去!”

    他立刻转身,回去让铁三连收拾场地,回去吃午饭,然后送士绅们离开。高正也不废话,直接一摆手,便带人回了五角堡。不久后,中央塔上火光亮了起来,开始向外发起了召集光报。

    安全部不少人本来就在五角堡内,不用赶路。尤力和范龙城在胶西县,谢光明在落药要塞,收到光报之后,一个小时内就骑马赶到了。今天马原正好在中央塔执勤,高正去发光报的时候看到了他,想想也算半个自己人,便一起拉过去了。林宇就在堡外,却因为要安排那些士绅,反而忙活了好一会儿,最后才赶到了堡内中央位置的指挥部。

    指挥部是一排建好没多久的砖房,其中右数第二间是会议室,面积倒不小,但陈设一如既往的简陋,北墙上有一面黑板,旁边挂着几张地图,中央摆了二十多张桌椅,按需要临时排列成了环形。

    林宇敲门喊报告走进了会议室,此时,安全部的大将们围坐了一圈,但人没到齐,只谈论些琐事,还没入正题。意外却不意外的是,统合部的林博颖也在里面——最近的兵役计划就是她在接口负责的。

    林博颖见他进来,赶紧招呼道:“快点,就差你了!”

    林宇抽出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大茶缸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水,然后对她问道:“姐啊,怎么,你们终于把方案给定下来了?这才对嘛!就现在这没头没脑的,练个兵都心里没底!那么,你们选的是哪个方案?三千,五千,还是八千?”

    年初对姜思明的战争胜利后,东海商社的安全形势暂时有所缓解,但长远来看仍不乐观,所以大会取得了扩军的共识。之前安全部也确实在持续招募着新兵,但光有兵,没有制度可不行,因此这些日子来,安全部就一直递交方案,希望把义勇旅的员额和预算正式确定下来。但管委会预算和财政一时半会儿也折腾不明白,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处理这事,到了今天,似乎终于有了点眉目。

    上首的高正咳嗽了一下,尴尬地笑道:“都不是,他们选的,是我们那个义务兵方案。”

第180章 兵役制度 二

    1259年,6月18日,中央市,五角堡。

    会议室中瞬间安静下来,然后响起了一片难以置信的声音。

    之前有些股东经常以“成本太高”给安全部挑刺,于是部中的宁惟俞干脆赌气式地报了一个征收“义务兵”的方案过去。不是嫌募兵成本高吗?那么强征不要钱的义务兵好不好?

    宁惟俞穿越前就是军事爱好者,不过穿越后没有立刻进入安全部,而是在劳工部工作,直到去年底军事压力大,他才主动申请借调来了安全部,此后就一直留下了。

    这个计划是他转换身份后提出的第一个大计划,一看就没什么可行性,难道管委会还真鬼迷心窍采用了?

    宁惟俞扶额说道:“真的假的?那是我报着玩的啊。”

    尤力也诧异地说道:“真要搞义务兵?我们现在在基层根本就没多少影响力,民间也没经过教育,基本没什么家国意识,义务兵怎么可能搞得起来?”

    林宇却问道:“是哪个方案?一年制、两年制还是三年制?”

    严格来说,后世民族国家概念诞生后才产生的“义务兵”在现在并不存在,但也有类似的形式,那就是“征兵”,或者说直白点,也就是“拉壮丁”。

    两者看着差不多,都是强制征集低成本的兵员,但实际上却是天壤之别。前者有民族主义加成,义务兵自觉是为国而战,战斗力十足;而后者是被强逼入伍,根本没有战斗意志,摇旗助威还行,真打起硬仗来随便就溃散了。

    实际上义务兵的成本并不低,虽然军饷开支不大,但却要在和平时期持之以恒地开展义务教育,培养民众的民族意识,教育开支少不了。

    对于东海商社来说,虽然他们的确在有意识地推行教育,但还只是刚刚起步,离收获的日子还早得很。现在就谈义务兵,确实有些拔苗助长的味道。

    高正摆摆手,苦笑道:“不是不是,不是老钱的那套方案,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张国庆不是搞了个《田顷法》吗?挺好的一个方案,不过管委会那帮人非要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出来,就想着用本该分配出去的顷田给我们搞点义务兵过来……”

    “咳咳!”

    林博颖打断了他:“不能这么说嘛。田顷法提高了农业生产率,利国利民,只是,若我们随便把田分了出去,既不公平、不能让人心服,分到田的人也不会珍惜不是?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只有让他们做出了贡献,拿到田才会安心嘛。往小了说,这叫回报对等,往大了说,这叫公民意识……”

    “哦……”还没等她说完,众人就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这还差不多,为土地而战的,战斗力总会强一些。”谢光明擦了擦汗,“不过,一顷田是一百亩吧,用这么好的条件找一个只服役几年的兵是不是多了点?我印象中后世有个十亩地就能招一兵了。”

    高正摇头道:“你正好说反了,该怀疑这一顷田有多大吸引力才是。现在胶州又不缺地,能不能种地主要还是看牲畜水利,西边的军阀们可是给手下的兵一人分好几顷的,我们用一顷买人服役两三年,只能说,可以考虑。”

    林博颖耸肩道:“是这个问题,肯定会有人愿意的,但有多少还不一定。现在也只是个意向,我们那边也在研究具体该用什么条件呢,如果招不到人,或许会每月给点津贴,一月几百钱那种。其实也不便宜,就算军饷少,吃饭穿衣武器弹药总是少不了的,一兵一年不下二十贯,总额不可能无限扩充。哦,对了,其实这事文化部也有参与,他们今年拿了一大笔预算,学校又一时没那么多教员,所以张老师给了你们点赞助。只是条件是,你们的士兵,完成基础的军事训练之外,必须抽出至少四分之一的勤务或训练时间,进行文化课学习。”

    众人听了这个条件,先是一愣,后又讨论起来。

    夏有书说道:“这是好事啊。嗯,如果不执行军事任务的话,现在按线列步兵的标准培养,那么一年的训练强度也没多大,拿出一部分时间来进行文化培训没什么问题。再说了,让士兵多学一点,也有助于战斗力的提升。”

    尤力摸着鼻子说道:“我怎么感觉这是把我们当文武学校用了……对了,你们有定服役期多长,每年招多少人吗?”

    听了这个问题,林博颖郑重地站了起来,去前面的黑板上一边画着一边说道:“各位可不能小看这个《田顷法》了,这可关系到未来我们的基层体制呢。每多一个顷田户,不仅是分了一百亩地出去,还是多了一个直接的税源和一户坚定的支持者。所以,在扩军这件事上,我们管委会和你们军方的意见是一致的,都希望兵招得越多越好,能产生越多的顷田户越好。”

    她这么一说,在座的军头们都飘飘然起来,这才对嘛!

    但归属于财政部的马原却笑了出来:“说的这么好,那还该有个‘但是’吧?”

    “但……”林博颖刚要脱口而出就听见他的话,表情一滞,然后很快又装作没事继续说道:“但是!我们毕竟是受现实条件限制的,荒地虽多,但整理成能用的耕地还是要费些功夫的,义务兵不可能一上来就招很多。而且,工业部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枪械厂虽独立建制了,但一年也就三千杆新枪的产量,兵招得再多,没枪用也不行不是?”

    谢光明舒了口气:“那这么说,是五千的那个方案了?”

    林博颖嘿嘿一笑,道:“比你想得多,六千五!”

    谢光明惊道:“这么大方?”

    林博颖又摇头道:“义勇旅扩充至六千五,但不是一年完成,而是分两年。现在你们不是差不多有两千五么?今年招两千,明年再招两千,就齐了。以后这个就成定例,每年招一批兵,服役期27个月。除了你们陆军的,还会再招五百,分给海军、铁道队和武警,加起来就两千五了。”

    林小雅这时有些奇怪,问道:“为什么是27个月?”

    旁边的高正一耸肩,道:“27个月就是两年零三个月,是我争取过来的。林博颖刚才不是说了么,管委会想把顷田户搞得越多越好,毕竟也算变相编户齐民了,所以一开始是想把服役期定成一年的,这样‘生产周期’就缩短了。但对于士兵来说,一年期还是太嫌短了,交接都不好交接。再加上文化部参与了之后,管委会觉得让士兵在我们这多学点知识更好,所以统一意见成了两年。我又考虑到,如果是两年整,那么届与届之间交接的时候,由于新兵有个训练期,所以会造成战斗力的波动,所以又多争取了三个月,放在农闲时期。”

    林博颖点点头,又补充道:“这么一来,义务兵的服役期就横跨四年,每年立冬入伍训练,第二年立春正式入列,服役两年,到第四年立春退伍。”

    众人思索了一会儿,夏有书在纸上一划拉,笑道:“有意思,按这个方案,全军59年招两千五,60年底招两千五,61年底招两千五,62年初第一批就该退伍了。可到了62年……这两千五退伍兵也是一笔变相的优秀兵源啊!”

    林博颖一拍手,说道:“所以还有一个‘预备役’,就是给他们准备的。退役之后,士兵拿到份地变成顷田,也不是就这么结束了,如果需要征召还是要重新入伍的。”

    谢光明有些兴奋,搓着手道:“那这样,到时候前后加起来就一万了,嗯,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我看,这个方案很好!张老师的任务也好办的很,到时候全军分成两半,一半执勤,一半训练。训练的那批,上午上课,下午出操,晚上再上课,很合理嘛!这是好事,不管是军事方面还是社会影响方面,都是大好事嘛,我看这个文武学校,我们做得!”

    司徐笑道:“我看两年过后,嗯,小学水平不好说,扫盲水平总能教出来的。认全gb233,学会简单的算术和几何,再明白华夷之辨,这个小目标还算简单吧?”

    夏有书也点头道:“我看这才是管委会的真实目的。要是单纯办个扫盲学校,效果未必会这么好,十多二十多岁的小子,真能耐心听得进课去?但经过军事化训练,有了纪律性,再搞个填鸭式教育就容易多了。嗬,当了两年兵退伍,既懂规矩,又有基础的文化知识,在当下也算是优秀人才了,说不定到时候各部门都会过来抢着要呢!怪不得你们这么大方,一年两千五,这是借我们的手改造社会啊!”

    林博颖大方地承认道:“是啊,不过这没什么不好的。”

    众人都赞许地点点头,摩拳擦掌,准备当起模范教师了。

    “嘿,以我们的水平,教些小学生还不简单?”

    “等等,”林宇听了半天,此时产生了疑问,“那我们现在义勇旅这两三千号人怎么办?”

    “哦,倒是忘说这茬了,”林博颖连忙继续在黑板上画起来,“有义务兵自然就有志愿兵,以后军官和士官都算志愿役,加起来一共给你们两千五员额。志愿役要长期服役,待遇也会比义务役更好,顷田会有,还会每月发饷,这方面我们会定一个总额,然后你们自己定具体的分配方式。”

    “哦?”一直沉默不语的范龙城此时听到了关键词,“军官和士官?这两个制度终于要确定下来了?”

    林博颖一摊手:“这就是你们安全部自己的事了,我们只定额度,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去管。当然你们确定制度之后还要报上来的,不过也只是盖个章而已了。”

    说完,她就坐了回去,喝起了茶。

    高正对她点点头,又站起来对安全部诸将说道:“就是这样,要不然今天我把你们叫过来开会干嘛?以后的军官制度、士官制度、兵役制度,军衔和荣誉体系,军队编制,作战部署,等等等等,咱都得确定下来。

    我们现在的兵大多是经过了鲜血考验的,那就该吸收进志愿役好带新兵。当然,也不能一股脑都塞进去,得考核淘汰一下,只有过关的才能进,不行的就淘汰进义务役或者干脆退伍。以后每年的新兵也可以选拔一批进志愿役。两千五志愿役和四千义务役,只要三年内不出大事,这六千五百人就是义勇旅的全部员额了。今天我们至少得把这些人怎么安排给想好了,不然管委会那边招来了人,我们这边还一点准备都没有,那不是给人看笑话吗?有什么意见,都说说吧。”

    这就是今天的重点了,众人听了,都有些心潮澎湃,这可是决定安全部未来的大事啊!

    “咳。”夏有书首先发言了,“我觉得,既然是个契机,那么不如把当前的营改小点,更方便调动。上次战争就体现出来了,现在的六百人的营虽然也不算大,但是一个营却要负责一个整个战略方向,主要还是以连为单位调动。最后的黎明之战,野战团一次从别的地方抽了好几个连,就是这个情况的体现。”

    尤力想了想,说道:“有道理,但是你把连增大,以连为基础单位,不也一样的吗?”

    夏有书摇摇头,把身子往前一探,说道:“不一样啊,营长和连长可差大了。别忘了,这次立功的人数不少,各个都要升迁,连可容不下他们,必须多设几个营才行。”

    高正笑着摇了摇头,问道:“那你觉得怎么改合适?”

    夏有书说道:“一个营四百人吧,减到三个连,这样从班到营都是三三制了,更顺眼些。以后用上了风暴枪,一个营再配两门狮吼炮,这样即使只有四百人,战斗力也不会比现在的大营差。这样差不多可以分十六个营,每个要点放一个,再留一些机动兵力,调动起来方便多了。”

    不少人点了点头,看来对此没什么意见,谢光明却摇头道:“一个营四百人没问题,但是不能只设三个连,至少要四个。别忘了,现在我们的敌人是有优势骑兵的,至少要有四个连,才能快速组成方阵对抗骑兵,不然打起来可就惨了。分成四个连,下面还是三排三班,但每班的人数可以适量减少一些,这样也有利于临时扩军,到时候新兵直接填进架子里就行了。”

    夏有书也从善如流,表示同意:“有道理,就这样改吧。”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似乎营级单位小型化已经成了定局,再没人提出反对意见。

第181章 兵役制度 三

    1259年,6月18日,中央市,五角堡。

    刚才提起了骑兵,范龙城竖起了耳朵,然后想到了什么,问道:“这样我们有两千五志愿役和四千义务役,但是每个军种情况不同,志愿役和义务役的比例该怎么分配呢?总不能全都一样吧?”

    他这点小心思大家都看了出来,露出了鄙夷的微笑。

    高正笑道:“好吧,你的骑兵是论外,我先给你四百志愿役指标,嘿,到现在你也没练出四百骑兵吧?嗯,到时候新兵里的好苗子也先让你挑,义务役骑兵员额也暂定四百吧,到时候再视情况而定。等两年下来,确实有表现突出的,也可以吸收到志愿役里,到时候我去给你打申请,不受总额限制。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范龙城激动地说:“没问题,保证给商社练出一支精锐骑兵!”

    骑兵一直是商社心里的痛。要和当前气势如虹的蒙古铁骑对抗,东海人必须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才行,这也是股东们的共识。当然,骑兵的培养是漫长而困难的,所以范龙城真有需要,全体大会不会吝啬的。

    高正想了想,又说道:“那既然如此,干脆先把志愿役的份额分配一下吧,不管能招来多少义务役,我们至少先把架子搭起来,免得改了一顿反而把战斗力改没了。骑兵占了四百,炮兵也给四百不过分吧?还有,像是什么工程兵、通信兵、医疗兵、随军铁匠、军乐队等等这些技术人才,作用重要,培养缓慢,先留出四百人的额度来,没问题吧?剩下的就划给步兵吧。”

    夏有书在纸上算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如果按计划招满的话,志愿役和义务役的比例是5:8,那这样吧,技术兵种不用配义务役,有需要就调些步兵去帮忙,骑炮兵的志愿役和义务役1:1分配。如此一来,按刚才的分配方式,就是一个保障营、两个骑兵营和两个炮兵营。相应的,技术兵种志愿役占比高,义务役就该多分给步兵一些,剩下的都给步兵吧,这样就有十一个步兵营了。”

    谢光明苦笑道:“步兵还真是后娘养的。”

    林宇却很满足了:“前不久才三个步兵营,这一下就十一个了,岂不是每个要点都能放一个了?这下我总可以升营长了吧?”

    谢光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就这点出息!”

    高正掐着指头算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林博颖,突然打断了场上的讨论:“不对,还得拿出一个营的额度来,搞一个近卫营!”

    “近卫营?”诸人的目光看了过来。林博颖却笑而不语。

    高正咳嗽了一声,说道:“说起来我们扩军到现在这个规模也没几个月的时间,不少人的观念可能还停留在义勇队时代。当初我们安全部股东多,兵却没多少,几乎都能认全了,所以好带。但军队要是扩充到了几千人的规模,就不能再靠我们这几个人去耳提面命了,得有军官、士官从上到下管着,还得有风纪纠察,还得有士兵暗线反过来监督军官……总之得有一套制度!

    其次呢,我们的这些兵都是量产训练出来的,虽然配上枪炮皮鞭也够用了,但真打起恶战了,未必就一定能顶住。所以,我们手中一定要有一种精干力量,在关键时刻能顶上去。

    再次呢。我们现在摊子大了,股东们不再是呆在安全的东海堡,而是散布各地,他们的安全也是个问题,必须有一批放心可靠的保镖才行。

    我说的这个近卫营,就是身兼三职,平时作为股东的护卫,战时可以作为精锐力量对外作战,此外也可对内作为宪兵监察其他士兵。

    这个要求当然不能低了,得从志愿役里挑选政治过硬、军事技能好的精兵组成,人数也不用太多,有三四百人就差不多了,占一个营编制。近卫兵除了要进行常规的步兵训练,还要会骑马、操作火炮,懂一点工程学知识,甚至还要做一些特种作战训练,总之就是按精锐中的精锐训练。”

    众人听了还在思考,林博颖就啪啪鼓起掌来:“说得好啊!哦对了,你们这个近卫营,可不能全是老爷们,还得有女兵才行哦。”

    既然高正发话、统合部支持,又确实有道理,所以他们一番讨论后,还是通过了这个提议。段明远甚至开始试图争取起近卫营营长的职位。

    谢光明挠头道:“多一个近卫营,步兵营就得少一个,嘛,十个营凑个整也行吧。”

    夏有书拉了张地图过来:“常规作战力量有十个步兵营、两个炮兵营、两个骑兵营,嗯,比起之前是不少了。不过怎么部署、怎么训练,还得仔细规划一下。”

    林博颖插话道:“嗯,这么多,要不要再分点团、旅出来?”

    夏有书摇头道:“不好分,虽然营多了,但我们要驻守的地方也多,经常要单独调动,若是定死了归属就不够灵活了。但不固定的团还是可以考虑,比如上次的野战团机制可以利用起来。有十四个营的情况下,完全可以轮流抽调一部分组成野战团,进行多兵种合成训练演习。这样经过磨合,作战效能也就提升了,如果有事,也可以直接出击。”

    几人听了后表示同意,高正点头道:“好,这个可以考虑。”

    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写写画画的马原突然说道:“等等,我发现一个问题。野战团一次训练几个营?就以一骑一炮三步为例吧,骑兵营和炮兵营就两个我们暂时先不管,步兵营可是有十个。十个里选三个,这可是有一百二十种排列组合的啊,一个组合训练一个月,等全训练完一遍就十年了,这样岂不是太过繁杂?”

    听了这话,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沉默,有些数学不好的似乎想笑,但更多的人严肃了起来。

    尤力摸了摸下巴,说道:“其实我也有个问题,那就是减员如何补充。义勇旅实力再怎么强,也是免不了减员的。减员就要补充,但是招募新兵从头训练显然太慢,不如从未参战的单位抽调兵员更合适些。抽谁调谁的又是个扯皮的事。”

    宁惟俞往椅背上一仰,不在意地道:“那干脆把步兵营再分甲种和乙种吧,甲种营主战,乙种营在地方守着就行了。平日野战团轮训只有甲种营参加,这样组合就少多了,训练多了也更好配合。如果打起来了,甲种营先上,减员就从乙种营中抽调。乙种营镇守地方,同时也可以练着新兵。嗯,要我看,甲种营配置也可以高一些,平时就编些骑兵炮兵进去,搞个合成营。这样兵种间能有更好的默契,平时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调去,战时也可以成为指挥核心,不错吧?”

    这个方案引发了一场争议,林博颖质疑道:“那甲种营和乙种营如何分出来呢?”

    宁惟俞回答道:“考核啊,强的上甲种,不行就降乙种去。”

    林博颖皱了皱眉头,道:“这样怎么公平?成绩好的进甲种营,出生入死,成绩差的呆在安全的后方?”

    宁惟俞挠了挠头:“呃,那给甲种营增加饷金?”

    夏有书摇着头插了一句:“加钱的方案在大会可不大好过,但我觉得有必要,成绩好坏可不能一个待遇。”

    宁惟俞又想了一会儿,拍手道:“那这样好了,新兵统一进乙种营,第二年升到甲种营,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林博颖又摇头道:“还有军官和士官呢,总不能每年调动吧,不还是同样的问题,低一级的乙种营反而安全。”

    宁惟俞正要说些什么,高正打断道:“不用这么麻烦。今年打完姜思明,表现好的都有提拔计划了,这不就是已经考核了?要再次考核,也是等以后一边打一边考了,这第一批十个步兵营还是一视同仁,分两组轮流执行不同任务就行了。正好,山河防线五个点,各驻一个营;其余五个留两个防御要点,剩下三个野战训练,不断轮替。这么看的话,轮流的周期不能太快,不然太折腾,就一年吧。至于‘合成化’,暂时还是算了吧,别太折腾,可以研究研究,以后再说。

    这样,每年五个营在地方守备,另外五个营机动训练,第二年再换了过来。两类营各有分工,但只跟时间和机遇有关系,没有歧视待遇,对于每个军官、士官和士兵来说,机会都是均等的,也算公平了。而炮兵和骑兵人少就不用这么搞了,全按野战营处理。以后如果再有战事、营再多了,再考虑考核成绩分等级出来。”

    这个方案简单粗暴,但也行得通,于是众人便认可了。

    林博颖却又发现了盲点:“如果实行了多年,这套方案没问题,但对于今年刚刚扩军这样的情况,只能增加一半的义务兵,该如何处理呢?难不成要空几个架子营出来?”

    问题还真多。

    “等等,让我想想……”高正转起了笔。

    夏有书笑了起来:“这还不简单,骑兵炮兵先搭架子,步兵就先设五个营呗,一个营两套班子,到明年招了新兵,再拆出五个营去。”

    “这样……”林博颖有些惊讶,“不会造成管理混乱吗?”

    谢光明插嘴道:“有什么混乱的,不就跟现在改制前一个样吗?多了点新兵而已。再说,我们也该办个军校了,基层军官的指挥水平急需提升啊。有两套班子,正好一套指挥,另一套去上课,到了明年,兵有了,军官也有了。嗯,可以这样,一个连设一个正连三个副连,让副连们竞争去呗,谁表现最好,明年谁先分出去当连长,其他单位也是一样,这样逼他们多学点。”

    夏有书接茬道:“对了,我们也该适时推出军衔系统了,万一招兵不够,没那么多职务,还可以发军衔出去先占着位置。嗯,还有,现在的志愿役也得设立一套优胜劣汰制度,每年定期从义务役里吸收一部分优秀兵员进来,再淘汰一部分不合格的志愿役,流动起来才有活力嘛。”

    高正笑道:“都让你们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嗯,刚才谢光明说到军校,这确实是正事。前面就几百人上千人的时候还能靠我们几个看着,军官懂指令会骂人就行了,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必须要有一套能量产军官的机制才行。

    我得去找管委会打个申请,研究一下成立一所正式军校,再请张正义当个校长什么的……哈哈,开玩笑的。

    对了,军校也不能光从现役里面招人,那啥,东海小学不是有第一批毕业生了吗?咱们得想办法挖点过来啊……”

    众人心领神会,哈哈笑了起来,会议最后在欢声笑语中成功闭幕了。

    当然,今天只是定下了大致的方向,具体细节,比如到底设置多少个营、每个营番号为何、具体由谁担任主官、驻地在哪、兵额详细为多少、营内具体是什么架构,还有团一级该如何配置、后勤如何分配、训练计划如何安排,以及军衔如何设置、服役期多长、与其他单位如何协同等问题,还要争取管委会和全体大会的同意,扯皮的事多得很。

    一直到八月初,才终于由管委会主办,举行了海陆军联合的授衔暨表彰大会,标志着这轮军事改革正式完成。

第182章 新村

    1259年,7月11日,东海市。

    原先的城阳地区被划进了新成立的“东海市”,理论上原先这里的村民们也自动成为了东海市的首批市民之一,但他们仍然不太习惯自己的新身份,大部分人还是按照原先的旧习惯继续生活着。

    但是,随着城阳区诸工坊的扩张,以及东海市城市化的推进,他们的命运已经悄然改变,当然,是朝好的方向。

    其中,又有一些人改变得格外快一些。

    即墨城南,墨水河东岸,胜利公社。

    东海商社颁布《田顷法》后,步子不敢一下子迈太大,就先招募了一百多户居民作为首批试点。

    这批居民大部分是军属,他们家中有人参加义勇旅或海军,不幸产生了伤亡,因此获得了优先分田的资格。虽然是悲伤的事情,但其中大多数家庭分到地后,还是好好高兴了一场。

    在这个野蛮的时代,死亡已是家常便饭,要是被姜万户之类的军阀拉去参军,死了也就是几百烧埋钱,现在居然有一顷地拿,简直不能再良心了!东海商社虽然趁机赖掉了相当一部分抚恤金,但这样的善举还是博得了不少“仁义”的美誉。

    此外,还有二十户原东海商社的劳工,因为劳苦功高,年纪也不小了,没什么专业技能,所以被放了出去。其实这是商社没想好怎么给劳工养老而采取的甩锅措施,但实际效果看上去还不错,总之这些人都感恩戴德的。而且他们熟悉商社的体制,可以在基层担任些小领导,将商社的触角伸进去,便于加强控制。

    东海人搞出这个《田顷法》,自然是有很多期待的。为了把新生的农场主牢牢握在手里,也为了避开之前复杂的产权和宗族关系,商社分别在中央市、金口市和东海市的边缘区域设立了三个公社,将这一百多户分别安置了过去。

    其中也有区别。家庭户数比较多、适应力比较强的那些,安排在了最偏远的金口市友谊公社,其次在中央市的建设公社,而相对困难些的,就放在离老家最近的东海市胜利公社。

    呃,公社这个名字真不是股东们起的。

    社,祭祀之地。这个时代人对祭祀的重视,是来自后世的股东们难以想象的。商社出于加强基层控制的需要,将顷田主从原先的村子里挖了出来,重新编组,这其实变相断绝了他们的社会关系,也让他们失去了祭祀的场所,阻力一定会非常大的。所以,必须在新的聚居地设立公用的祭祀场所,也就是“公社”,以让他们心安。

    这个名字是统合部一个劳工给的建议。此人姓徐,原是城阳区一普通读书人,后来进了崂山学宫求学,再后来又被张正义挖去了统合部,帮忙处理不机密的文案工作。当他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张正义非常诧异,一连问了他好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才确定他不是穿越者,最后通过了这个提议。

    最初,新聚居地的名字还是叫“新村”的,“公社”这个名字指的只是新村中祭祀用的祠堂。但是这个名字是如此亮眼,以至于每个股东都不由自主地用“公社”来代指“新村”,最后干脆就正式定名为公社了。

    胜利公社的所在地,就是当初只有二百人的义勇队一举击溃了姜思恭带领的上千姜家军的地方。战后,东海商社在这里立了一块胜利纪念碑,公社的祠堂就特意建立在了纪念碑旁边,这样在祭祀各家先祖的同时,还能顺便纪念在此战中牺牲的先烈。这个公社也因此被起名为胜利公社。

    其实胜利公社设在这里,还有管委会的一点小心思在。这公社大都是军属家庭,有军事传统、有组织度,一旦开战,就是一个小而硬的据点,放在这个交通重地上,关键时刻说不定就能对敌人起到阻滞作用。其余公社的选址也有这个考虑。

    胜利公社在三个公社中最小,现在只有二十七户居民,沿着河流划出了二十七块长方形的农场,每块都是400m长,160m宽,面积为64000平方米,比后世的一百市亩要小,但比现在通行的宋亩还大一些。

    传统的一亩地,并不是一个正方形,而是一个1步宽、240步长的长条。一步是计量单位,相当于左右脚各迈一下,差不多是1.6m,1宋亩也就是384米长、1.6米宽,总共614平方米。之所以这么设置,是因为240步是个适合牛耕的距离,牛耕完这么一亩,正好休息一会儿,再调头耕下一亩,或短或长都不合适。后世因为土地紧张,所以这种长条形的亩很少见到了,亩也变成了一个纯粹的面积单位,但现在地多人少,更适合采用这种传统的亩制。不过东海人为了计算方便,将一亩的长度设定为了400米,也就是250步,宽度还是1.6米没变,一亩地就是640平方米。

    胜利公社刚设置好还没几天,农场只是粗略划分了出来,并没有开耕。等过一阵子,到八月份秋分之前,农业组会派马耕队过来,帮他们粗垦出二十五亩麦田出来,剩下的就要靠他们自己了。公社的居民们,大都在原先的村子有耕地和住所,并未打算立刻放弃。再说了,公社这边还只有一片荒地,连房子都没几间,他们就是想搬家过来,也没地方可住啊。

    目前,公社只搭好了祠堂的架子,完工还要些日子。之后还计划在附近建设几排砖房,产权属于东海商社,准备以后在这里建些磨坊、粮仓、供销社之类的设施。不过这是长期规划,建好后的新房短期内会先隔出三十间来,暂时借给居民使用,让他们有个临时的落脚点,能种上一季冬小麦。

    至于他们自己的住房,就要他们自己想办法了,要是还要让商社包建上一套小院,那条件也过于优厚了。话说回来,要是盖几间简单的土屋或者草屋,也用不了多少钱,等过两年种地赚了钱,或者干脆把旧村子里的家产一卖,就能改建新屋了。

    今天,这个只是架子的祠堂里面却很是热闹,因为今日正是胜利公社第二次全社大会的日子,全体社员每户都至少派了一个人过来,听农业组来的“专家”讲解顷田农场的四圃轮作法。

    社员们大都是农民出身,说不懂农事是不可能的,但他们之前都是种的都是二三十亩的小块地,乍然得了一百亩地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种,于是自然要来多听听课。

    四面来风的祠堂中,三十多名社员席地而坐,西边坐了十多个汉子,东边坐了五个交头接耳的女汉子,剩下的夫妻组坐在中间,都手里拿着一本图文并茂的小册子,崇拜地抬头看着前面的两个中年男人。

    这两人也是本社的社员,其中左边那个黑而矮的叫祝星子,原先是工业部的劳工,因为一次事故断了左手中指和无名指,所以这次得到了优先分地的名额,对商社的东家们忠心耿耿,目前担任胜利公社的社主任。右边那个黑而瘦的叫刘三旺,原先是农业组的资深劳工,因为年龄达到了,也分到了土地,现在担任本社的农技员。

    “咳!”

    刘三旺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有些紧张,学着东家们的做派清了清嗓子,说道:“社社社员们,咳,咱都认识过过了,俺就不多废话了,直接讲吧。”

    祝星子给他拉过一面涂黑的木板过来,刘三旺拿着粉笔,在上面画了几道,说道:“东家们心善,给了咱们一家一百亩地地,这是大善事,咱也得好好好种种种,得多给东家纳粮才行啊!”

    堂下响起了微弱的喝彩声,刘三旺有些尴尬,继续说道:“不过这一百亩地,又不准分租出去,所以按照老法子,种种肯定是种不过来的,得用新法子,也就是这个四,四圃轮作。”

    说到老本行,刘三旺的语句逐渐流畅起来:“什么叫轮作?就是轮着做啊,咱把这一百亩地分成四块,这块种麦子,那块种豆子,那块种菜,那块种上苜蓿喂牛喂马,过一年再换一遍,这就叫轮作啊!明白了没?这样,一来,可以把收的日子和种的日子错开,不用那么忙,所以每年可以多种些,二来,可以让地休息,积蓄地力,最后收得也多些,明白了没?”

    堂下毕竟也不是不识五谷的,很快就理解了这个道理,发出了“明白”“快讲吧”的回答。

    刘三旺老脸一红,继续说道:“嗯,那啥,其实轮作也有很多种,不过说太多你们也不懂,就按东家们用了都说好的四圃轮作给你们讲吧。嗯,四圃,就是按刚才说的,把一顷地分成四圃,每圃二十,五亩,知道了吧?嗯,要是家里没牛,就按田字形分,就是这样,”他指着黑板上那个田字形图案,“这样每块短点,方便人耕。要是有牛,就这样,分成四个长条,每条都长一亩,嗯,现在公家给划的比一亩还大一点,明白吧?”

    “然后哪,咱今年第一年种,就这样,把第一圃垦出来,种上麦子。”刘三旺在黑板上的第一个长条中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麦”字,想了想,怕下面的社员看不懂,又画了一个简易的麦穗图案。

    “然后,种完之后,冬天趁着不冷的时候,把第二圃垦一垦,你要是有余力,就连第三圃一起垦了。”

    “看见没看见没?到了明年春天,不用等麦收,咱就可以在第二圃种粟了!对了,其实这年头俺觉得种粟不好,粟卖不上价。到了明年,咱可以先看麦子的长势,要是长势好,算算收成,够一年家里人吃的和税粮的话,就不种粟了,如果长势不好,再种个五亩十亩的粟。”

    “不种粟种什么?种豆啊!这豆子现在卖得好,既能吃,又能榨油,豆饼还能喂马,不管你出了多少,东家们全都收了!所以说了,种豆比种粟划算多了。对了,春种一圃豆,差不多等到白露之前就能收完了,待到秋分种麦之前,还余了半个月的空闲,不用农忙了!”

    “对,秋天收完豆子,就直接在第二圃种麦子,不在第三圃种。你们知道豆子肥田吧?就是这个道理。豆子种完之后,会在地里留下什么蛋肥的,接着种麦子,每亩至少能多收一斗!”

    “第一圃和第三圃干啥?哦,忘说这个了,夏天第一圃收完麦子之后,就种上苜蓿,就是那种紫苜蓿,养着田,还能喂畜生。对,听东家说,这苜蓿和豆子是一类的,都能肥田!第三圃?第三圃就种菜呗,你瞅着有空的时候,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呗,种些菜,或者瓜果之类的,自己看着办,能种多少种多少,算好农忙的日子就行,别种了没时间收。对了,种麻也不错,立夏的时候种,那时候豆子都种完了,也还没到收麦的时候,种上麻正好,最近麻价也涨了不少,挺合适。”

    “咋样,这不是都安排好了?什么?第四圃没用上?再过一年就用上了!到时候,第二圃收麦种苜蓿,第三圃种豆接种麦,第四圃种菜,第一圃还是留着苜蓿养牛!这不就用上了?贪多嚼不烂,别打第四圃的注意,对了,东家也规定了,四圃里面至少得有一圃种苜蓿,这可不能开玩笑!这也是为你们好,没有苜蓿养着地,地力怎么够啊?再说了,没苜蓿,牛羊吃什么?”

    “再过一年,就再换一遍!第三圃收麦种苜蓿,第四圃种豆接麦,第一圃锄了苜蓿种菜!啧啧,第一圃养了两年,那地得多肥啊。牛这时候就该吃第二圃的苜蓿了,嘿嘿,说不定这时候还能养上马了呢?”

    “哈哈哈哈?听糊涂了?没事,回去找娃给你读你手上那本书去!上面都写着呢!”

第183章 合伙

    刘三旺讲了好一顿,面红耳赤的,拿过一个大竹筒,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松针茶。

    堂下大部分社员都听懂了,似乎已经想象出了顷田中错落有致分布着各种作物、牛羊在闲地上随意吃草、一年忙到头不得空闲的美好景象,一个个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相互交头接耳兴奋地讨论着。

    也有一些人,一开始种麦种豆的时候还挺清楚,一到后面讲到四圃轮作的时候就晕了,一脸懵逼地看着黑板上那些道道和别扭的图案,徒劳地翻着手中的册子,但一个字也不认识,只好拉着旁边相熟的社员,央求他们再讲解一遍。

    社主任祝星子见时机差不多,出来说道:“社员们,还有个好消息!东家们已经说了,今年大家刚安顿下来,诸事繁多,所以,咱们公社第一年的夏粮减半!不管你收了多少,最多交三石就够了!”

    这也是东海商社对顷田主的扶持措施之一,第一年开荒难度最大,所以要激励一下。给钱当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少收点税了。一开始是准备夏粮全免的,但是商务部认为至少要象征性收一点,以把收税流程建设起来,所以最后象征性地减半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社员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祝星子学着东家们的做派压了压手,继续说道:“还有,到时候要是麦子收得多了,也可以卖给东家的粮站。嗯,价格按照市价来,不会比运去城里卖低多少,还是上门收粮!当然,买卖自愿,你想自己运去城里卖也行。”

    这也是个好消息,如果自己去城里卖粮的话,运输麻烦不说,还会被城里的粮店压价,要是商社能上门收货,可就大大方便他们了,因此社员们又欢呼了起来。

    “还有,”祝星子脸色红亮,“此后的徭役也改啦!嗯,不是说没了,该服的还是要服,不过以后的徭役分了公徭和社徭两种。公徭就是去给东家干活,修路建城之类的,大家都知道,好处是不用自带干粮了,东家管饭,干得好还有公分可以换东西;社徭呢,就没这些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得吃自己,不过干的活都是给咱公社自己干的,就在自家田周围,修修水利、铺铺路,虽然没钱拿,但总归是咱自己得利,也是好事呐!”

    徭役在现阶段,仍然是东海商社无法放弃的一种征税形式,而且也有利于把闲散的劳动力利用起来,是进步的征税方式。但是以前的强迫性劳役效率低下,东海人还是稍稍加了一点激励措施,虽然付出了一定的成本,但因为效率提升了,总体还是赚的。

    社员们对徭役自然是不喜欢的,但既然有所改进,还是让他们比较满意,一个红脸的女汉子问道:“主任,那俺家是服公徭还是社徭啊?”

    祝星子一拍额头,说:“对了,忘说了,今年咱忙,就不用服徭了,明年冬天,咱再开会选人去服徭役,每户出一人,公徭和社徭各半!嗯,要是到时候还是二十七户,就公徭十四户,社徭十三户。哦,还有,公徭可以出五百免役钱免掉,社徭嘛,这是咱自己的事,具体多少,得咱商量着定。”

    听到这个条件,社员们交头接耳,开始议论起来。

    刘三旺插嘴道:“我看也得五百,不然谁服公徭啊,都抢着去社徭了。”

    有人起哄道:“那可不一定,公徭还有工分拿呢,说不定有人愿意去呢?”

    祝星子摆摆手说:“不用急,明年再说吧。行了,谁还有什么事没有?没事的话,咱今天就散会吧,去看看自家的田,然后回家吧!”

    众人正要起身,刘三旺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声说道:“等等等等,俺有个事儿忘说了。东家给了咱社一批棉花种子,对,棉花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棉花。这棉花啊,种的日子跟豆子前后脚,但是更吃地力,收的日子也晚,之后就不能种麦,只能种苜蓿积蓄地力了。不过棉花如今价贵,种一季棉花,赚得可比豆和麦加起来还多!明年要是有人想种,可以过来跟俺要一点种子,俺再给你们讲讲棉花怎么种,也不用种太多,在第三圃种上一两亩,就算全没了,也不心疼不是?”

    棉纺织业作为未来的朝阳产业,自然受到了东海商社的极度重视,早早地就开始尝试自行种植和纺织棉花了。不过不知是棉花品种有问题,还是纺织技术不到家,总之纺出来的棉纱质量很差,只能织些粗棉布出来。城阳特产帆布用的棉纱,仍然还是在胶州收购的东平府棉纱。不过即使如此,棉花仍然是个好东西,就算不纺纱,做成棉絮塞进大衣棉被里也好啊,所以今年东海农场又种了不少棉花,还放了一点棉种出去,鼓励散户种植。

    社员们对此并不太在意,只当多了个种植的选择,陪着吆喝了一声,然后便出了祠堂。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留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走到刘三旺身边,问道:“刘兄弟,若是种了棉便不能种麦,那倒也省工夫了,换块圃种麦便是。若是我只种麦和棉两样,是不是轮作起来便轻松些?”

    刘三旺看了看他,记了起这人来。

    这老汉姓王,家有二子一女,女儿已经嫁了出去,小儿子去年参军,战斗时伤了脸颊和手掌,他家也因此分到了这块地。王家之前还有二十多亩地,王老汉取舍不得,干脆分了家,让大儿子继承了原先的地,自己带着老妻,来了公社给小儿子耕种这新得的一顷地。只是小儿子退伍后被公安部要去做了警察,薪水还不错,没时间来种田,所以他家的劳力就剩了两个老人,倒也还挥得动锄头,但想像其他家一样用好整整一百亩估计是不可能了。其实更好的方案是把这一顷地整体转包出去,不过商社在前三年禁止转租或转让,老人这辈子都没种过这么多地,自己也不太愿意转包,所以就没办法了。

    刘三旺感觉有点棘手,说道:“王大哥啊,单种粮和棉花,倒确实是省了不少麻烦,不过棉花照料起来也是要不少工夫的。嗯,不如这样吧,别家都分四圃,你家可以分上五圃,这样每圃就只有二十亩了,再不行就分六圃。这样,只种一圃棉花、一圃麦子,一个夏天一个冬天,你们两口子也就种过来了,剩下几圃也不算浪费,种上苜蓿多养点羊什么的,省事,也能赚不少。也可以雇一两个长工,等到农忙的时候,再雇几个短工帮忙,赚的总比花的多。嘿,虽然紧了点,但你家就两口子,说不定一年下来,算人头分的比别家还多呢。”

    听到他的方案,王老汉感觉安心了不少,只是仍然苦笑道:“还要雇工啊,唉,我家也没什么积蓄,哪有钱去雇啊……”

    刘三旺感觉有些无奈,没肥怎么办他知道,没钱怎么办他可不知道。

    这时候,旁边的祝主任过来解围了:“王大哥啊,别担心。嗯,到时候公社来帮忙,找小子多的几家帮帮,怎么也得给你把麦子和棉花收了!当然,等收完之后,你再分他们一点算作工钱,你收了粮,他们赚点钱,两相得益,没问题吧?”

    王老汉松了口气,连忙感激地说道:“好好好,该当的该当的,谢谢主任,谢谢主任……”说完作势要拜,两人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几人又随便寒暄了一会儿,王老汉也告辞出了祠堂。等他走远了,刘三旺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苦笑着说:“哎呦……累死俺了,这辈子俺都没对着这么多人讲过话,想当初,东家们对着几百人讲话都那啥……谈笑风生的!也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

    “哈哈。”祝星子笑了起来,也跟着他盘腿坐到了地上,把他那个竹筒水壶递了过去,“俺觉得你讲得挺好的啊,一条条都讲明白啰。对了,你家什么时候搬过来啊?”

    两人原先都住在东海区的平原新村宿舍里,还没攒出买房子的钱,不过因为各自都成了家,所以分配到了单间的夫妻宿舍。祝星子和他老婆都是二婚,两人各带了一个娃过来,这样的家庭在东海区倒是不罕见。刘三旺娶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劳工,还没有孩子,不过前不久刚刚怀孕了。

    刘三旺摆手道:“暂时不折腾了。春儿大着肚子,一动不如一静,东海那边条件也好,有医务室,生活也方便些,先让她在那儿呆着吧。我准备让她搬去女宿舍,有几个婆儿说说话,还能照应照应,挺好的,我自己过来干活。嗨,刚才俺给他们讲四圃轮作一条是一条的,但是到了俺自家,就俺自己一个劳力,累死也种不了那么多。哈,看来俺也不用种了,全种上苜蓿,养羊卖钱换粮吧。”

    祝星子眉头一挑,说道:“刚才你不是教王老汉雇工种田吗?你自己怎么忘了?以老哥你的本事,雇上两三个长工,这一顷地还不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刘三旺摇头道:“唉,说得容易,但哪有那钱啊。现在去给商社做工,一个月怎么也有一贯钱了吧?要是咱自己雇人,一年没十几贯能雇到?要是雇上两三个,恐怕这一百亩地咱就得贴钱给他们了!”

    “用不了那么多,东家给那么多钱,是因为雇得人太多,把城阳这片小地方的人都雇得差不多了。”祝星子指着东北方说道,“要是咱自己去北边即墨、莱阳偏僻的村子去招工,一年十贯肯定有人愿意来。”

    刘三旺笑道:“就咱俩去雇人?要是被当骗子了咋办?”

    “社员里,总有些在那边沾亲带故的,请他们帮忙呗。怎么样,刘哥儿,要是能雇到,你愿意雇几个?”

    刘三旺想了一会儿,说道:“有两个壮实的小子,再加头牛,这百亩地就收拾的差不多了,一年我还能余下点钱。嘿,这么算来算去,还不如回去做工呢。”

    祝星子咧开嘴笑了起来,说道:“两个太紧巴了吧,多雇几个吧。这样,要是闲下来了,你把他们派过来给我,我按天原价给你结钱,怎么样?”

    刘三旺一愣,抬头看了看他,问道:“大哥,你这是想干嘛?”

    祝星子嘿嘿笑了笑,说道:“刚才你说得对,算来算去,还不如回去做工呢。当初觉得这一百亩地真是好啊,抢着要过来,但等到了手仔细一算,才发现他娘的不赚啊!哈,我是想明白了,单种地没前途,得找点活干才行。兄弟,俺问你,你房子想好怎么起了没?”

    说到房子,刘三旺就头疼起来,道:“没呢,宿舍的砖房住惯了,总想自己也起几间,但是得用不少工不少钱吧?还不知道怎么凑呢!”

    祝星子拍了拍手,道:“若是十贯卖你一间房子,嗯,就比如五步长、三步宽的一间,你可会买?”

    刘三旺想了想:“这价还可以,若是俺有钱,是会买的,还可多建几间,做个小院出来。可惜,俺要是那么多钱,早就在平原买房了。怎么,你这是要干包工头的活?”

    在东海区,由于建设部人手不够,就经常把工程外包给附近的泥瓦匠,发给他们建材和工钱,让他们自己召集工人,按要求建房。劳工们也多半知道有这些人存在,还学着东家们的叫法管他们叫包工头。

    “现在没钱,过几年不就有了吗?”祝星子笑着说道,“不瞒你说,俺在木工组做工的时候,见东家们弄过一种砖木结构的房子,地基整饬一下,围一圈半人高的砖墙,再加上木墙和木梁,上面用草和瓦封顶,很快就建好了。建筑活俺也懂一点,这些东西,砖头、木板、石灰什么都是现成的,去跟商社买一点,用不了多少钱,回来雇几个小子搭起来,不就是一间好屋子了吗?”

    刘三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这是比包工头还厉害,是要自己盖房子卖啊!”

    祝星子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可不。俺算了算,你讲的四圃轮作确实好,等过了明年,咱公社把种的粮豆麻棉菜还有养的牲畜一卖,一家至少也能余个二三十贯吧?社员们有了钱,先想的是什么?不就是盖房子?俺若是能一家卖他们一间房,咱俩家先不算,那就是二百五十贯啊!就算只赚三分之一,不也有……八十多贯!比种地可赚多了。”

    八十多贯!那可是难以想象的大钱啊!

    刘三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挤出一句:“老哥,牛!”

    祝星子凑了上去,说道:“怎样,兄弟,咱俩合伙吧?把积蓄凑凑,去山沟里雇十多个小子出来。种地的事,俺不如你懂,俺家的田也交给你,这二百亩地你看着安排,只要不犯东家的条例,怎么赚钱怎么种。等小子们闲下来的时候,俺就带他们去盖房子。等到年尾,两边赚的钱一加起来,咱俩再分账,如何?”

    刘三旺把手一拍,黑脸都泛红了,高声说道:“好,兄弟,俺就跟你干了!既然这样咱就好好干,你不是也还没买牛吗?别买了,咱去买两匹马回来!马耕田那可快多了,农闲的时候,你就套上车去拉材料,比用牛合适!”

    祝星子激动地说:“对!等买一公一母,还能下小马!”

    刘三旺也激动地把手与他握在了一起:“就这么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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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户苏家招穷秀才入赘,只因张半仙说他将来会官居一品。没想到赘婿进门后霉星高照,苏家生意大败亏空,秀才又治病死了人,赔得个家徒四壁。秀才羞愧自尽,穿越法医秋无痕借尸还魂。娘子一家人却坚信赘婿终有一天会出将入相,为此拼命攒钱为他捐官入仕。面对吃糠咽菜的家人和即将倒闭的药铺,秋无痕有心无力,因为他是法医,不懂中医。好在,他脑袋里凭空多了一个神奇药葫芦。逆袭由此开始。医侦朝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侦朝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侦朝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