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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医侦朝野txt下载     医侦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4章 育马

    1259年,7月14日,金口市,田横镇。

    “田横镇”就是金口堡东边那个大型半岛巉山岛,因为名字太难写,金口建市后就按后世的区划把当地改名成了田横镇。

    东海军在胶水县缴获了马匹之后,在田横镇上圈了一个马场,将一部分马养在了里面。

    现在,在这处田横马场里。

    一匹三岁的公马被五花大绑,侧躺在地上,几名养马工将它紧紧按住,把右后腿吊了起来。

    陈远琪医生上前观察了一阵子,往上面抹了点酒精消毒,然后娴熟地用小钳子夹着棉线,将〇〇周遭的血管结扎了起来。

    “好嘞,就这样……”

    同属卫生部的外科医生宋瑜屏息静气,靠近了马儿的下半身,手起刀落,将两个“芒果”割了下来。

    马儿立刻挣扎了起来,还好已经有人按住,动作不大。旁边的护工立刻冲上去,用纱布包扎止血,忙活了半天,这次阉马总算是结束了。

    他的助手荀真香把芒果从宋瑜手中接过去,然后又取水来把他的鲸皮手套上的血迹冲干净。

    说起来,这卫生部什么都缺,缺药缺人缺设备缺耗材,防护用具更是缺。口罩好歹还能用布自制,虽然防护效果可疑,但至少有个心理安慰,可医用橡胶手套是真没法搞了。而没有这个,医生动手的时候就要蒙受巨大的安全风险。之前他们搞了点杜仲胶给工业部送去,看能不能搞出类似橡胶的产品,但工业部研究后发现这杜仲胶硫化形成的不是橡胶那样的弹性体,而是更类似于塑料的硬质材料,没法加工成手套。因此卫生部只能暂时放弃这条路线,用普通手套先凑合了。直到去年抓了两条鲸鱼回来,用不透水的鲸鱼皮做成手套,才算暂时有了个解决方案。

    陈远琪站起身来,先是拿过瓶子里的两个〇〇瞅了瞅,然后对宋瑜说道:“刀法精湛,老宋,多谢了啊!”

    当初陈远琪一直驻在平原区养马场旁边的医务室,与骑兵系统相当熟悉,因此后来范龙城过来找他一起搞养马场,他也就把这个任务接下来了。今天是他们第一次阉割公马,为确保成功,他就把部里专攻外科的宋瑜给请来了。

    宋瑜摆摆手:“没事,我演示几遍,之后就靠你自己带的兽医了。说起来,当时也没想到,我们和骑马的会扯上这么多关系,这也算是半个本职工作了。”

    卫生部现在缺医少药,在“治疗”方面能下的功夫不多,职责反倒更符合这个名字,就是搞“卫生”的。也就是说,他们需要督促各地各部门清洁环境、远离污染源、搞好个人清洁,以及发现传染病时要及时隔离。这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只要能贯彻好了,对东海商社治下居民的健康状况和人均寿命必定大有助益。要知道,治病的最高境界就是“治未病”啊。

    因此,卫生部的人员呆着不动的时间不多,到处奔走巡查顺便看个病的时间倒是很多,为此需要经常出行,因此也就要用到大量的马了。其实这也不是东海商社的个例,历史上的欧洲近代,为了满足医生的出行需求,就有一种专用的小型二轮马车叫做“医生马车”。

    陈远琪点点头:“这匹马一阉,过阵子就能用了。等我这几个兽医手艺练出来了,育马工作也算上正轨了。”

    骑兵需要战马,自然希望马越快越好、负重越大越好。但好马不光对骑兵有意义,对于其它部门同样有意义。有了好马,炮兵就可以拉更大的炮、更多的弹药,步兵可以运输更多的补给。农业上可以耕更多的地,商业上可以拉更多的货……简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现在的普通马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不尽如人意,因此只能自己一点点培育起来。

    “行啊。”宋瑜又往马下身瞅了一眼,“你们这个育马是怎么搞的?”

    陈远琪道:“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把最好的公马挑出来做种马,母马暂且不能淘汰太多,要留着下小马,不过亲缘档案得建立好了,省得以后乱交。其实也就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我们最好的马也没多好,不可能立竿见影,只能先把体系建立起来,以后慢慢找好马吧。”

    宋瑜耸耸肩:“说起来还是宋人乱搞。当年唐朝不是传下来不少好马么,都被他们养废了,害得我们只能从头做起。这么简单的育种道理,他们怎么就不懂呢?”

    自从骑兵在人类战场上占据了重要地位,马匹的选育就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在之前的汉、唐,都曾从西域引进优良马种,在中原建立马场培育优秀战马,从而为强大的军队打下了基础。这些马场一直传承到宋初,都能提供相当不错的战马,当时的历史便有记载,说“宋马远胜于辽马”。然而自此之后便拉了胯,宋朝靠官僚管理的马场每况愈下,马越来越差,马政越改越废,骑兵无能,只能被金人蒙古人压着打了。

    马种选育,有两个必要条件,一是有优胜劣汰的选育制度,二是有足够的种群规模。前者自不必说,后者是因为只有马够多,才能从中选出好的继续养,不然像个人养马一样就养一两匹,那根本选无可选。

    而宋朝的马政基本把两个错误全犯了。官方养马时没有合理的选育制度,任由马匹自由杂交——所谓“高头大马”的标准对于人类来说是优点,而对于马来说却并非如此,体型小一些反而有利于自然生存,因此自然状态下小马会获得竞争优势——甚至还有逆向选育,优先把高大马匹挑选出来做战马消耗,留劣马继续繁殖。官马群因此越繁殖越差,自然也就提供不了足够的优秀战马了。于是后来马政又“改良”,把官马发给民间去养——这又是个昏招,民间个体户没有足够的种群,怎么选育?

    所以到现在,中原能获取的马匹都是矮小瘦弱,东海商社在这个基础上育马,可以说.asxs.非常低了。

    陈远琪叹道:“现状如此,也没办法了。所幸,蒙古人也没什么育马技术,至少品质上跟我们还是一个起跑线。”

    蒙古作为游牧民族自然是擅长养马的,不过他们似乎也没有育种的概念,不会主动去改良马种。因此他们拥有的马匹数量虽多,但绝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蒙古马,攻取西域之后倒是获得了不少良马,但也没运到中原多少来。这多少是个好消息。

    说话间,又一匹捆好的马被拉到了棚子里,他们又拿着刀凑了上去。

    宋瑜正要动刀,想了想,又把刀递给助手荀真香,手套也解下给了他:“这次你来吧,也该学着动刀了。这小手术都算不上,不要紧张!”

    荀真香是城阳区村医出身,后来被卫生部吸收了进来。他医术可疑,但相比毫无根基的其他土著,也算有基础了,至少还给卫生部贡献了几个方子。现在他就做着宋瑜的助手,一边帮忙一边学习,其实手艺也不错了,就是胆子小了点,不敢独当一面。

    “啊?好!”他接过手套和手术刀,看着地上那匹眼神无辜的马,咽了一口口水,“兄弟,我第一次动刀,就拿你练手了!”

    ……

    待阉的马还有不少,不过也不能光让宋瑜他们动手,荀真香练习过几遍之后,宋瑜又让陈远琪手下的几个兽医上去试手,自己在旁边指导。如此过了两天,他们也差不多手熟了,宋瑜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便去了金口堡。

    陈远琪也不可能一直在马场呆着,等到骑兵系统的凌枫过来换班,便也收拾行装准备前往下一站了。

    他手下现在也有不少人马了,除了平原医务室和各地马场的兽医,还有一队隶属于骑兵系统的医疗队,是范龙城挑选出来配给他的。相比医护人员应当具备的复杂知识,这些“医疗骑兵”还是更擅长骑马砍人,只是文化课成绩稍好些、性格也更耐心些。不过也无所谓了,像荀真香那样有点基础的人才可不好找,卫生部的大部分人员都只能从零基础学起。但话又说回来了,反正他们现在的医疗手段也就那几种,消消毒包包扎正正骨补补营养喂点安慰剂,要点还在搞卫生上,所以即使没基础,学起来也挺快的。

    不光陈远琪这个骑兵医疗队,卫生部其他股东比如宋瑜、吕泽、黄瀚他们的手下们也都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以至于有人戏称他们是“赤脚医生部”。

    “赤脚医生”是后世六七十年代出现的一个概念,指未经专业科班教育、只具有基础医疗卫生知识,甚至是白日赤脚在稻田务农,晚上才给村民看病的乡村医生。单就“治病”来说,这些赤脚医生的治疗很难说能有多少效果,但就“救人”这一点来说,他们在乡村普及了基础的卫生知识,对于防治寄生虫和传染病起到了巨大作用,显著地改善了整体的卫生状况,贡献不容磨灭。

    如果卫生部真的能培养出足够多的赤脚医生,那也是功德无量了。

第185章 一手枪,一手药

    1259年,7月16日,金口市,田横镇,田横岛。

    陈远琪收拾完东西后,便带着医疗骑兵队,搭乘海军的船,来到了东南边的田横岛。

    田横岛是田横镇东南方海上最大的一处岛屿,据说秦末之时,“齐王”田横不愿臣服刘邦,率五百门客逃亡此岛,此后此岛此镇才以他为名。(田横逃亡的海岛的具体位置有争议,但后世此岛确实是叫田横岛)

    后世,田横岛上有旅游业和海产养殖业,居民不少,但在现在环境恶劣,完全没有人烟,只偶尔有渔民会在上面落脚。所以去年义勇旅在胶水县俘虏了一众蒙古部民后,就把他们“流放”到了这个岛上,由附近的海军负责管理。

    大部分股东自此之后都把这些被流放者抛在了脑后,除了商务部的人会把他们当作人质和货物偶尔过问一下,就只有陈远琪这样的真正医生会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有所关心了。

    小平底船乘着南风,一点点接近岛西岸。看到岸上依稀有农田的痕迹,陈远琪朝船长刘恒信问道:“他们还在上面种地?”

    刘恒信是本地土著提升上来的,听了陈远琪的问话,立刻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回答道:“是的。上面说不能让他们饿死,但一堆死鞑子又不能终日养着,因此就发了些土豆,让他们自己种去。”

    陈远琪点点头,又问道:“土豆也不是立刻就能长成的吧,之前他们吃的都是你们送去的?”

    “是啊,也没便宜他们。我们让他们在上面采石堆土,修码头和灯塔的基台,按进度给粮。”

    “干得怎么样?”

    “呸,还不如去雇工来修呢。后面的精细活我们也没让他们去做,等有机会了再带工程队来精修吧,那边只让他们采石头存着了。”

    说话间,船只已经抵近了海岸边的简易码头。岸边,已经有不少被流放者看见了他们,聚集了过来,但也不敢离码头太近,就在后面分成几帮,带着或期待、或畏惧、或愤恨的眼神看着这艘船。

    陈远琪已经背起了药箱,见状又问道:“话说,他们之中有首领一类的人物么?”

    刘恒信点头道:“有的,前面举着旗子的那些就是。”

    陈远琪抬头一看,果然岸上的几帮人都是围绕着不同颜色的旗子站着的。“首领是怎么来的,你们指定的,还是他们自己选的?”

    刘恒信笑道:“我们哪管那么多啊,当初高东家给岛上扔了八面旗子下去,让他们自己去抢,谁抢到了,领物资的时候就带头领,自然也就成头领了。就算抢到了,也不保险,还得提防别人再抢去,就现在这些旗子,都不知道易多少遍手了。”

    “高川也真会玩……”陈远琪眉头一挑。

    这时船也靠上了码头,他带着手下们三下五除二就翻了上去,刘恒信把船交给水手,自己也跟着上去做了向导。

    “好了,检查你们的药箱,戴上口罩,然后,把枪拿起来!”陈远琪把自己带来的崭新的风暴枪拿在了手上,装好了弹药和火帽,“这边要是医闹起来,可就凶猛了。”

    “是!”医疗骑兵们应了一声,也把自己的枪准备了起来,他们干这个可比治病还拿手多了。

    这一行近二十个人就这么往岸上走去。一开始骑兵们还有些紧张,因为岸上人远比他们多,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可不好办。但是还好,应该是之前被海军调教过了,岸上的被流放者看到他们明显有些畏惧,不由自主往后退,留出了一大段安全距离,等到刘恒信吆喝了一声,八个持旗的首领才单独走了过来。

    其中那个举黄旗的先走出一步,用流利的汉话点头哈腰地问道:“官爷,不知有什么吩咐?”

    刘恒信朝陈远琪这边拱手一示意,说道:“这位陈东家菩萨心肠,来给你们看病了!若是你们有人得了病,就送过来吧!还是按规矩,一旗轮流送一个过来!”

    见不是送来物资,八个旗主多少有些失望,但有人来看病也是破天荒的事,不敢怠慢,对陈远琪恭敬地一鞠躬,便往后去了。

    过了一阵子,黄旗主将一个小男孩送了过来。

    陈远琪见他鼻中流涕、不断咳嗽,将自己的口罩正了正,又戴上手套,对这个孩子望闻问切了起来。

    “普通感冒……”陈远琪掰开男孩的口,看了一下舌苔,“问题不大,但是这营养不良……”

    这个小男孩面黄肌瘦,显然不是病出来的,而是饿出来的。感冒可以等它自愈,饥饿可就不行了。想了想,陈远琪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包,塞进他的手里,叮嘱道:“每日用水泡一点,当水喝,持续一个月。”

    这包“药”其实是切碎的松针和柿叶的混合物,前者富含维生素a,后者富含维生素c,廉价而有效。不管有多大作用,补补维生素总是没错的。

    小男孩能听懂他的话,却听不太懂他的意思,茫然地点点头。但即使他不完全明白,也知道这包珍贵的“药”是好东西,紧紧捏在手里。黄旗主不敢让他久留,立刻让他带着药离开了。

    他跑着向后面的母亲奔去,而母亲看到他手中的药,转过来看向陈远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这……”

    陈远琪有所感慨,但时间不多,还是继续给病人诊疗。既然有八个旗,他就把手下的医疗兵分成了四个组,每组负责两个旗的病人,讨论着“会诊”,他在旁边盯着。其实也没什么好讨论的,能治的大多能自愈,不能治的看出来了也没用,大多数都是给一包维生茶了事,偶尔有皮肉伤才会帮着消毒包扎一下。他们来看这一圈,主要还是查探一下有没有什么传染病,以防被一锅端了。

    趁着手下们会诊的机会,陈远琪抬头观察起了周围人的神态。医院向来是悲欢离合的聚合体,这个临时的荒滩医院也不例外,外围仍有人用警惕和憎恨的眼神看着这里,还有的人对此产生了疑惑,但因此而感激的人还是不少的。

    “倒没医闹的,也是,敢闹的刺头早就被砍了。不可抵挡的重压之下,不管哪个民族,都会露出怯懦服从的一面啊。”陈远琪摇头叹道。

    不知道什么心态发作,他上前一步,大喊道:“我需要十个养马的,要有家人的,愿意的站出来!”

    ……

    第二日,金口堡。

    符凯伟匆匆走进金口市医院的办公室,见陈远琪和他的同事黄瀚、吕泽正在里面聊着什么,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到了他们的桌子旁,然后劈头盖脸地问道:“老陈,你是认真的?真想把那些蒙古人放下来?”

    陈远琪一愣,然后赶紧摆手:“我可没那么激进,我只是觉得,人不可能天生就是坏的,总得给他们一个机会。愿意抓住这个机会的,我就把他们放下来。”

    “啧!”符凯伟苦笑着摇头,“也就得亏是你了,别人的话我非得骂过去不可。”

    昨天陈远琪自田横岛归来后,与几名友人讨论了一番,想在这个月大会提出一个议案,把流放在岛上的那些蒙古人分类甄别,表现好的就接回来按长期契约劳工处理。

    符凯伟是海洋部的股东,这段时间里一直在负责金口附近的海军。说起来他和卫生部关系挺密切的,因为穿越前他是狂热的健身爱好者,精通营养学,穿越后给卫生后勤部提出了不少有用建议。他在大会之中属于标杆性的大汉主义派,平日开会时动不动就与鸽派和民族平等派互喷,要是别人提出这个议案,肯定得被他喷个狗血淋头不可。但这陈医生一向与他私交匪浅,在防疫领域做出的贡献也令人心服,所以只能心平气和地过来提异议了。

    旁边的黄瀚咳嗽了一声,说道:“符兄啊,我说你这狭隘思想可要不得,要是换你被蒙古人流放出去了,你就甘愿在上面呆着?”

    黄瀚也是卫生部的股东,眼科学硕士,虽然叫这个名字,但他却是认同民族平等的,立场和陈远琪更贴近些。

    符凯伟听他这么一说,又气血上涌了:“别假设了!我们才关了几个鞑子?可成几十万的汉人正在被他们奴役着呢,这不是假设,是活生生的现实!你这么仁爱,你去说服他们把他们放了啊!”

    黄瀚耸耸肩:“可奴役同胞的人和岛上的人也不是同一拨人啊。别说汉人了,不少蒙古人也是被蒙古贵族奴役着的,你一股脑把他们分一类,不是平白增加敌人吗?蒙古人打进来的时候还知道拉一派打一派呢。”

    “拉一派打一派?”符凯伟又指着外面说道:“你去看看,即墨县那么多荒地,几十年前可也是有人种的,现在人都哪去了?想想吧,这下面是多少血肉!得益就那几个汉奸,多少无辜人就这么死了!我们将来可是要把同胞们救出来的,哪里顾得上这么点小事?不但要救,还要复仇!九世之仇犹可报也!”

    见气氛不洽,旁边站着的吕泽连忙圆场道:“好了,别吵起来了。说起来,你们整天在大会上吵吵的,可东风压倒不了西风西风也压倒不了东风,总没个结果出来。以前我们小打小闹也无所谓,以后这样的问题肯定会越来越多的,总得有个方案吧?”

    吕泽也是卫生部的人,穿越前在西域读大学,对蒙语和维语都懂一些,还会不少兽医的手段,也是很独特而很有用的人才。

    “行了!”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陈远琪说话了,“不就是九世之仇吗?那些流放者,我也不白把他们放出来,拿去把他们编成军队,去战场上杀敌、救人!杀一人算一人,救一人也算一人,让他们一人换九人,这仇怎么也算报了吧?!”

第186章 情报工作(感谢破布麻衣的打赏)

    1259年,7月19日,中央市,五角堡。

    一间密不透风的小屋中,张正义“啪”的一声打响火石,点燃了一盏小油灯,然后举着它坐到了一张小桌前,将油灯放到了桌子上。

    昏暗的灯光,映出小桌对面一张年轻而局促的脸。

    张正义一敲桌子,问道:“姓名?”

    “嗯?”对面的年轻人先是一疑惑,然后赶紧说道:“回……回官人,俺叫李千福!”

    张正义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厉声喝道:“李千福?我看是假名吧!”

    年轻人立刻慌乱地说道:“不是,不是,怎么能是假名呢?俺,俺以前是叫李二狗,但现在东家给改了这个名,这就是真名,不是假名啊!”

    张正义摆摆手,道:“我才懒得管你叫什么,说,来登州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来刺探军情的?”

    李千福似乎要哭出来了:“官人,俺就是俺东家听说登州北货便宜,派俺过来进货来的,老老实实做买卖,蓬莱城都没出几次,哪知道什么军情啊?”

    张正义用力一拍桌子,大声说道:“胡说,你从胶州过来,又长这么壮实,不是刺探军情的密谍是什么?来人,大刑伺候,看他招不招!”

    李千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冤枉啊,俺就是吃得多了点,干活多了点,怎么就成密谍了呢?冤哪……”

    张正义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现,突然笑了出来,说道:“行了,别演了,这就过关了,”然后掏了一张手帕递了过去,“擦擦鼻涕吧!”

    李千福瞬间破涕为笑,接过手帕擦了擦,说道:“怎么样,东家,我演得还不错吧?”

    张正义摇了摇头,说道:“浮夸了点,不过实战的时候有这表现也行了。放心吧,你又不是真的密探,只需要搜集公开渠道的信息,这些基本不会用上的。”

    李千福笑道:“您常说的,有备无患嘛。”

    “行了,”张正义拉开了窗帘,隔壁屋子的亮光通过空窗口透了进来,虽不强,也足以将这件小屋照亮,这时才能看到,商务部的史若云和劳工部的李如南也在这间小屋里,“记住,你只是个去收购山货的即墨商人,也不用刻意装作不知道我们商社,知道该知道的就行,有人问的话,随便说无所谓。也不需要去刺探什么秘密军情,嗯,或者说,是不准去做这种有暴露风险的事情,只要做好采集工作,定期把信息汇报回来就行了!”

    李千福立刻站起来行了个军礼:“明白!”

    张正义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好了好了,以后在有光的时候不要行礼,偷偷出去吧,别被人注意到了。”

    李千福嘿嘿一笑,然后走了出去。

    等他走远,之前一直在静静围观的史若云咂舌道:“啧啧,首席,不就是个信息采集员吗?用这么咋咋呼呼的吗?”

    李如南也笑道:“我还真以为你要搞什么特务工作呢,其实这些活,普通商人不一样能做?”

    张正义把桌上的小油灯掐灭,伸了个懒腰,说道:“就算只做公开渠道的活,也得至少准备两条线,商人是明明线,他们就是暗明线。现在先教些基础知识,以后看表现,说不定也能培养出真正的特工出来,有备无患啊。”

    情报工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目前信息流动缓慢,东海商社对周边地区的情况可谓两眼一抹黑,发生了什么事得过了许久才能知道。就说最近的事,当初姜思恭对付东海商社,事前东海人就一无所知,差点被打了个闷葫芦,实在是运气够好才将将获得了一些警告。

    但就是这一点点警告,事中也发挥了巨大作用,由此可见情报的重要性。

    因此,建设商社自己的情报力量,搜集各方信息,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只是这事重要大家都知道,但该怎么做、由谁做,都没有头绪,所以一直只停留在口头上,没有真正落实。

    而此次建立起情报系统的契机,起源于一次机构简化。

    东海商社控制了整个胶州之后,财政部作为大管家,当仁不让地负担起了统计新控制区人口、土地、商业等各方面信息的责任,成立了一个小组,调拨了不少人口去调查。而商务部担负着收税的重任,同样也有必要对税基有清楚的了解,所以也设立了一个机构去清查信息。

    这两套系统本来没产生什么问题,但全体大会例行审议的时候,却发现这两个小组职能重叠,属于管委会的失误,责令整改。

    于是两个部一商议,就把人手合并,搞了个统计组出来,结果报到张正义那里的时候,他却敏锐地发现,这不是个搞情报的好架子嘛!

    自古统计与情报不分家。与谍战剧所表现的特工文武双全、潜入敌方内部大展神威,与敌人斗智斗勇获取机密情报的情况不同,实际上大部分情报都是通过公开渠道分析得出的。从对方公布的各种统计数据中甄别出真相,从对方的各种新闻中看出各种蛛丝马迹,从对方金融系统和物价的波动中分析生产状况,这才是情报系统的大部分工作。

    当然,这年头没什么传媒系统,这种玩法肯定是做不了的,但是搜集公开情报的思路却是不会变的。张正义亲自下手,把统计组重新整合了一遍,又从义勇旅和其他部门挖了一些人过来,也确定了未来一段时间情报工作的主要任务:用统计来梳理情报。

    派往外地的统计组成员,以商业活动为掩护,实际上却是在统计当地的各种信息。或者说,他们本来就只是普通商业人员,只不过行商的同时顺便填几张表格罢了。他们收集的信息,包括人口、常见物价、气候灾害、市场活跃程度、驻军的大致数量、官员信息和市面流传的小道消息等等,都是市面上谁都知道的东西,就算明着打听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对,几乎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这些信息单看起来不会有什么起眼的,但汇总出来,却能看出相当多的情报。比如说,某地附近无灾无旱,粮价和铁价却突然上涨,这是不是说明有军事动员的迹象呢?如果统计的范围够广、精度够高,甚至能从数据中分析出军队调动的方向和意图来。

    当然,对内来说,这个道理也是成立的。实际上,统计组大部分人力还是用在了胶州范围内,力求在今年内将数据的统计范围覆盖到村。

    除了统合部直属的统计组,军委会也开始尝试组建自己的情报力量。不过他们侧重的方向是地形测绘,以光报系统的通信兵为基础,调拨了一批侦察兵帮忙,成立了一个临时的信息连,从中央塔开始,向周围开展大地测量工作。这个计划意义重大,不过现在测量手段还比较粗糙,商社也不准备立刻投入大量资源,只是做个种子先练练手。

    此外,各部门外派的人员,也都担起了收集信息的“兼职”,一人发了一张表,让他们按时填写、定期汇总。其实他们也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上面这么安排就照着做呗,还以为是市场调查呢。这些“兼职情报员”的数量可比统计组的外派人员多多了,实际上他们才是真正的主力,统计组只是当作节点在用。

    张正义感觉今天做了件大事,心情不错,转身向李如南问道:“南姐,顷田法推进的如何了?社会反应如何?”

    顷田法是个大工程,一个部门难以统筹,因此成立了囊括多个部门的土地改革工作组,劳工部自然也当仁不让。张正义自己这几天在忙统计组的事,反而做了甩手掌柜,只看例行报告,对细节了解得不多。

    李如南叹了一口气,说道:“倒确实是挺受欢迎的,分到田的那些都挺高兴,来做工和报名参军的也明显增长了。不过……反响最强烈的还是城阳-即墨这一片,再往西点,也就是在城里有人谈论谈论,乡间恐怕知道的还不多。”

    张正义皱了皱眉头:“啧,宣传工作跟不上啊,是不是得成立个宣传部门专管这个?办个报纸、搞个样板戏什么的?”

    李如南提醒道:“这是文化部的职责。”

    张正义一拍额头,说道:“还真是,不过文化部最近忙着扩招,真没什么空闲的人力……算了,最近忙不迭,下个月再说吧,先放点风出去,看谁有兴趣自己去领。对了,已经分到田的那些,安置得还好?”

    李如南苦着脸说:“说起这个我就头疼。唉,为分配的事扯皮总算扯完了,百多户都分到具体公社地头了。现在的问题是大部分顷田户仍然呆在旧家,不愿意往新家搬。这倒也不怪他们,毕竟新家一片荒地,怎么搬呢?哈,真是吃力不讨好,砸了不少钱进去,还少收了税。”

    张正义倒是很乐观,说道:“万事开头难嘛,这阵子挺过去,到了明年,就该丰收了。等这批体现了效果,下一步就该迈大点,每年发个一千套出去,把现在的老兵和老劳工都安置完,过后才有余力安置退伍的义务兵。”

    李如南一副为难的表情:“还是很困难。其实开荒什么的倒不算难处,他们怎么说也是几十年的农民了,比我们还懂。真正的难处是住所,他们在顷田附近没住所,怎么耕种生活?我们不可能什么都帮他们干了,总不能送地送农具,又送了套祠堂,最后还要负责给每家建套别墅吧?但是没住所,就没法就近种地;没法种地,就不会有多少积蓄;没积蓄,就更盖不起房子了,这是个死循环啊。今年还好些,就一百多户,我们把祠堂附近的公用建筑先借给他们用就是了,但明年真要再分出去一千户的话,怎么办呢?”

    张正义皱着眉头说道:“这么麻烦啊。要是给每家盖上一间小屋,这得耗多少人力……嗯,把义勇旅拨过去帮忙怎么样?反正也是给他们自己盖房子,应该不会有意见的。建设部人不够,就让他们拨一批建材过去,反正轮窑烧起来快,再派几个工程师指导,让村民自己也搭把手,应该能解决不少问题吧?”

    李如南立刻表示了反对:“这得占用不少训练时间!你这么用,还不如当初直接扩大铁道队呢。”

    张正义笑道:“嘿,这也是个办法,不如明年增加五百义务役给铁道队?”

    “咳!”史若云听了半天,此时插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建设部供应建材不是没问题吗?那就让他们直接卖建材呗。民间也有不少泥瓦匠之类的,有些还给我们做过包工头呢。就让顷田户自己买建材回去,然后请泥瓦匠建个一两间房,规格也不用太高,有个落脚地就行,能用几个钱啊。再用木篱笆围个小院出来,不就是不错的乡间住所了?等过两年生活好了,他们自己就有财力扩建了。别老什么事都想我们自己解决,人家办法多着去呢。”

    李如南仍有疑问:“可是……再怎么省,就算只盖间小屋,材料加工钱,总得有十贯了吧?对于现在这些家庭,也不是笔小钱啊。”

    史若云不在意地道:“嗨,再怎么穷,几贯钱总是拿得出来的。实在不行,亲戚朋友一借不就行了?……对了!”

    说到借钱,她突然眼前一亮:“储蓄所不是有好好几千万(文)个人存款了吗?闲着也是闲着,拿出去给顷田户做住房贷款啊!他们有这一百亩地,四圃轮作,总是有稳定收入的中产阶级了吧?放款不用担心赖账,顺便还能带动本地就业,多好的事儿啊!嘿嘿,地产经济,一抓就灵啊。”

    李如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正义哈哈大笑道:“这办法好,就这么办吧。行,不管怎么说,离下一批还有至少半年呢,一边做一边看,这边先告一段落,顺其自然吧。准备准备,下阶段就要给两军授衔了。对了,南边那几个怎么还没回来?陆军都急了,但海军说要等郑林回来再授衔,再不回来就八月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个南风季,有不少商船从南而来到达了胶州,虽然受战乱影响,数量少了不少,但毕竟给胶州恢复了一些活力。但是冬至号率领的船队却到现在都没回来,这是什么情况?

    ……

    与此同时。庆元府,望海镇。

    一列打着仪仗的车队慢慢接近了码头,下来几人,相互行礼废话了一番,便留下几人和一堆礼盒。

    其中一人便是郭阳,他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了看码头上的冬至号,转身指着它对另两人说道:“庄使,宋瑞,这便是我们的船了。”

第187章 归来

    1259年,7月22日,胶西县。

    “老爷,老爷,回来了,回来了!”

    胶西县城的孙天和商行中,一个白发长须的老者正在与一个南方商人谈论生意上的事,突然一个小厮叫喊着跑了进来。

    老者一听,立刻色变,站了起来,问道:“可是船队回来了?!”

    小厮跑了一路,气都没喘顺,说道:“是啊,是啊,今天一次回来了一大串船啊,领头的就是东海人的长杆船,后面跟的都是去年胶州去的船,还有两艘云帆怪船……”

    老者神色立刻激动起来,说道:“速速备车,我要去码头!”说完,便转身对南方商人一抱拳,说道:“抱歉,李兄,我这边有急事,不知可否……”

    商人站了起来,理解地说道:“既是如此,我便改日便来打扰吧。”

    老者一边把他送出门去,一边说道:“实在抱歉,还是劳烦李兄了,下次再来,价格好说,好说……”

    这老者便是孙天和商行的当家,本名孙宙兴,但是当下继承了“孙天和”的商名,外人都以孙天和称呼他。

    孙天和商行现在也是东海商社的合作伙伴之一了。

    当初,商行跟东海人搭上关系之后,本来只是生意上有点合作,但是后来东海商社被逼起事,孙天和商行两头下注——孙天和自己带着一半家产和雇员搬去了潍州,留下大女儿和小儿子在高密与东海商社积极合作,而潍州的孙天和宣称“老夫忠于汗廷,与逆子逆女断绝关系”。

    这自然只是为了分散风险,是动荡的政治局势之下商人们无奈的自保措施,实际上两边还是紧密联系的。

    在战争期间,孙天和商行在双方控制区各有据点,自然也建立起了一条联通东西的商业渠道,瞅准商路受阻的机会大发其财。高密商行在孙家长女的主持下,加入了高密城自治商会,还趁地价下跌的时机,在寸土寸金的胶西城内盘下一家店,把触角伸到了大沽河边,后来甚至还在城阳区开了一家分店,眼光不可谓不毒辣。

    这样的投机行为,自然为他家赢得了丰厚的回报。

    等到战争结束,姜思明姜万户不知为何,居然承认了东海商社的合法性,释放出了巨大的利好消息,孙天和商行账面上的资产一下子翻了几番不止,成了胶州地面上有数的大商家了。

    更别说,战争期间他们的积极配合,不但有利于东海商社对高密县的控制,还促进物资流动,为商社采购了不少战略物资,又承销了不少东海商品,对于保持经济活跃大有助益。所以战后他们也得到了奖励,成为了东海商社的一级合作伙伴,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商行再装模作样搞分裂也就没必要了,孙天和本人乐呵呵地重新认回了儿女,而且还亲自到新设的胶西分部坐镇,准备在晚年把家业好好经营一下。

    最近他家商行的事业蒸蒸日上,按理说不该有什么不高兴的,但是最近孙天和眉头紧锁,经常看向南边,原因就是他的小儿子孙洪言去年带船南下,今年都快到南风季的尾巴了,居然还没回来。

    这年头,这可不是瞎担心,出海风险太大,这可是真有可能会死人的。

    所以这一个月来,孙天和天天派人去大沽河边码头守着,看自己家的船回来了没有。一直到今天,才终于等到了!

    孙天和匆匆闭了门,乘上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向码头赶去。

    这次,一次有几十条船的大船队到港,在整个胶西城都引起了轰动,更别说城里还有不少商家也派船去了南方一直没回来的。所以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往大沽河边去的人,马车在人流和车流中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才到了码头。

    孙天和从马车上探出头来,果然看到了自家挂着“孙天和”旗号的船,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四处观望,寻找自己儿子的踪迹。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码头旁边竟围了一圈红衣兵,中间还有一些东海人,孙天和看了看,认出胶西的乌主任正在里面。他们正对着一艘装潢华丽的大船,上面下来不少人,还打出不少仪仗。

    孙天和正疑惑这是什么阵仗,赶车的小厮却突然叫了起来:“老爷,快看,少爷在南边!”

    孙天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儿子孙洪言带着几个家人走了出来,他也顾不上看那些仪仗了,激动地从车上爬下来,说道:“你看着车,我过去!”

    他挤过人群,朝着儿子的方向快步走去,高喊道:“洪言,洪言!”

    孙洪言听到呼唤,顺着声音找到了他,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地跑了过来,说道:“爹!你怎么在胶西?”

    孙天和拉住他的手,声音高亢、老泪纵横地说道:“好了,好了,都好了,这下咱这胶州潍州两边又是一家了,不用再分两家了,爹也回来了。好,好,咱家现在生意好,你平安回来了,就更好了!以后你跟着我好好做生意,不要自己出海了!”

    孙天和现在也看开了,家人团聚比什么都强,出海什么的就派人去吧,让他们赚点就赚点,比亲人没了强。现在胶水两岸,名义上都是姜万户治下,自家又有东海商社的关系,陆上的生意一定能做大的!

    孙洪言也眼含泪花,高兴的说:“爹,儿子不孝!这次回来这么晚,让您担心了!原来您知道了啊?说的对,从此潍州胶州都是大宋治下了,咱不用分家了!”

    孙天和正要给儿子抹泪,突然听到“大宋”,一愣,问道:“什么大宋?”

    孙洪言指着那艘大船的方向,高声说道:“大宋官家封了东海陈国主为开国公,节度东海军和胶东五州,咱这以后都是大宋治下啦!”

    孙天和往身后一转,果然发现大船上打出了“宋”旗,一路上也有华丽的仪仗,顿时像被吓住了一样,大张着嘴。半晌后喃喃自语道:“大宋?大宋!……这可如何是好?”然后突然血气上冲,差点晕了过去。

    孙洪言连忙把他扶住,孙天和站定,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突然下定决心,把他的手甩开,大声喝道:“让开,我没你这逆子!”

    ……

    南宋册封所谓“东海国”的事宜,在六月初就已经做完了,但是此后又为册封使的人选开始扯皮。以大宋朝廷的低效率,这事拖到七月份都没决定好。

    直到忽必烈兵临淮西,蒙古宗王塔察儿率领众多汉军仆从军猛攻淮河上游的荆山,配合下游李璮的渡河行动,一时淮河防线左支右绌,似乎马上就要不支了。前线金牌告急,朝廷吓得急了起来,这才匆匆派了兵部员外郎庄山为册封使,东海军节度判官文天祥为副使,前往北地,对“东海国”进行册封。

    宋朝的兵部可能是历朝历代最落魄的,大部分职能都被枢密院抽走了,能管的事只剩下了两个,其一是对兵将的作战技能进行考核,其二是册封和管理蕃国。其二乍一看与军事没什么关系,但是蕃国涉及到合纵连横,从蕃国借兵、借道、合作进攻,都会影响军事胜败,所以归属兵部管理是合理的。其一看上去倒是个正经的军事职责,但是现在各地军头已经出现了军阀化的趋势,这个考核基本没什么用。所以兵部真正的职能只剩下了第二个,兵部实际上也成了一个外交部门,由他们的人担任册封使正合适。

    天朝大国虽然落魄,但也不能丢了面子。南宋准备了一艘华丽的封舟,准备载着使节,跟随东海人的商船队一起北上。但是封舟准备好之后,东南又起了台风,船队无法出发,直到这几日,才终于踏上了北归的道路。

    ……

    前不久。

    王泊棠在那艘南宋封舟上,走到船舷边,意气风发地看着船队借着南风鱼贯进入了大沽河,实在是想高喊一声“我回来了!”,不过碍于旁人在场,没好意思真的喊出来。

    前面冬至号上的水手将帆逐渐降下,灵活地停入了码头,而这艘大封舟就有些笨重了,两艘小划桨船划了过来,封舟上的水手扔下绳子,让他们将船拉入了码头。

    王泊棠看着码头外越来越多的人群,有些满意,又认出了前面来迎接的乌文成,正要呼喊,此时身后却传来了感慨的声音:“啊,狄夷治下,此地竟也能保有如此元气。哈,不过从今往后,此地便重归王土了!”

    王泊棠听声音就知道,后面的人正是这次的册封副使兼东海商社以后的监军文天祥,不禁有些头疼。

    当初一听文天祥的大名,下意识地就把他给要过来了。可没想到,这小子虽然长得还不错,但是太不会做人,经常一本正经地说些得罪人的话。就说现在,治理胶州的“狄夷”不就是东海商社吗?你小子这是骂谁啊?

    这样的事儿还不少,还好这家伙对东海人的星火级起了兴趣,一路上大部分时间呆在冬至号上,烦的是郑林,直到前不久才乘小船换到封舟上,开始烦他们。这不,郭阳不堪其扰,跑冬至号上呆着去了,留他在这边受气。

    王泊棠转过头去,打了个哈哈,说道:“宋瑞说得是,呃,对了,庄大使准备好了吗?”

    文天祥此时不过二十出头,眉清目秀,试图开始蓄须但没蓄出多少,现在穿着一身绿色官服,正慢步往船舷走来,回答道:“正在换装,应当很快就好了。”

    文天祥年轻体力好,难得的没怎么晕船,而正使庄山就惨了,吐了一路,到现在都没怎么缓解过来。

    “好,好,”王泊棠看了一眼船舱,又看了看码头外,说道:“麻烦宋瑞等一下庄使,我先下去安排一下,以免失礼。”

    文天祥点头道:“该当的,请嘉胜兄先行……嚯,谁家的兵?倒真是威猛!”

    这“嘉胜”是王泊棠的字,官家赵昀钦赐的,寓意自然是希望东海人多帮他打胜仗。

    引起文天祥赞叹的正是驻胶州的义勇旅,他们一行长队走来,自然地分成两路,在码头前清出一片空地来。在地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在高大的船上看下去,确实有一种秩序的美感。东海商社不争气,没整出些整齐的沥青路、冒着黑烟的蒸汽火车一类的奇观给这些土包子开开眼,只能这么小打小闹了。

    王泊棠一边走下舷梯,一边自豪地说道:“这便是我们的义勇兵,新兵而已!”

    船下码头上,乌文成正一头雾水着。他接获船队归来的消息,立刻带人赶了过来迎接,没想到却多了一条华丽的大船,这是干嘛的?

    他在下面张罗了半天,终于看到有熟悉的人走了下来,赶紧迎了上去,喊道:“老王,终于回来了!这是什么情况?你们好大的派头啊!对了,其他人呢?”

    王泊棠哈哈大笑,跟他拥抱了一下,然后努了努嘴说道:“郑林和老郭他们在冬至号上啊,不知道在干嘛还没下来。老魏留在南边了,我们在临安搞了块地,准备开个商店,事关重大,他带了几人留在那边筹备了。”

    “临安?”乌文成有些惊讶,“你们可真够行的啊!在临安开店,人生地不熟,能打开局面吗?”

    “哈哈啊哈,放心吧,我们现在跟贾似道攀上了关系,背景硬着呢!哦,不对,现在我们自己就是背景了!”王泊棠大笑着说道。

    乌文成张大了嘴:“贾似道……等等,你们去南边,到底谈成什么了?”

    王泊棠抱着他的肩一转身,左手手掌朝封舟上的“宋”旗一指,说道:“说出来吓死你!现在我们‘威夷岛’已经正式被大宋朝廷认定为‘东海国’,国主封了开国公!京东东路观察处置使!东海军节度使!都督胶东五州!听明白了没?够牛吧?对了,听说你们把姜思明狠狠打了一顿,我们在南边都听说了,现在什么情况了?”

    乌文成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王泊棠见状,笑道:“看你这样,一定打得还不错吧?哈哈,看胶西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没事儿了。打到哪了?益都?登州?就我们的水平,打赢肯定没问题,就是控制有问题吧。不要紧,我这就把大义名分带过来了!想想手册,记住我们‘国主’叫王立宪,一会儿别忘了!”

    乌文成冒出了一身冷汗,终于反应了过来,咽了下口水,喃喃地说道:“啊,大义名分,是啊,都多得溢出来了……”

第188章 什么,东海国?这下玩大了啊!

    1259年,7月22日,中央市。

    中央新城的建设基地上,直径长达一千米的中央圆形公园已经早早地用竹竿标记了出来,张正义和陈龙两人,正拿着一份图纸,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对着周围讨论着近期的建设计划。

    陈龙穿越前是干城管的,穿越后进了建设交通部,现在几个新城在搞建设,他就分到了中央市这一摊子。虽说城市管理和城市规划不是一回事,但股东们就那么多,不可能人人都完全对口,能擦个边也不错了。

    “中央公园就先空着不修,我看两年内都不用想着绿化,这劳民伤财的事,让下一届接手吧!”

    “管委会的临时大院还是在南边的‘坤’位不变,等新城有一定规模了再搬到北边的‘乾’位去。卫生部的医院也先设在大院里,等管委会搬了之后,这块地就改成专业医院。”

    “嗯,新小学的地址……建设公社设置在了东边,将来那边也是最大的生源地,小学就建在‘坎’位吧。”

    “后勤部准备在这里开几个工坊,好利用这附近的人力。嗯,工坊得有水,这广场附近都不合适,安置在更北边靠河的位置吧,修条路过去。”

    “还有,后勤部还得在这设一个食堂,考虑就餐方便,就放在小学和大院之间的‘艮’位吧,还靠近大道,能对外做点生意。哦对了,食堂这一片得多预留点,将来除了划给食堂,还可以租给商人或者个体户开饭店,省得食堂一垄断就不好好做饭。”

    “你们还有多少产能?我就知道紧张!得了,史若云自己说了,他们商务部的仓库自己建,你拨点建材就行,他们自己雇人搭起来。这仓库也就是个临时建筑,先放在西南的‘震’位吧。”

    “就这样吧,别一次都给卖完了,先分一半出去,修路也就只修一半就行了,暂且先修个双车道,不过一定要留出八车道的空地来。哦,对了,下水道的位置一定也要留好,这可是城市的良心啊。什么地铁电网路灯自来水燃气通信网络公用wifi的位置也先留好,别管我们有没有,说不定几百年后就用上了呢?”

    “轮窑什么时候能起来?石灰够用吗?压路机这个月底就运过来了,别你们这边又跟不上啊。”

    两人正口吐飞沫,兴奋地指点着江山,一名骑士却突然从南边疾驰而来。两人听见马声,停下讨论,定睛一看,竟是高正骑着马过来了。

    高正向这边冲过来,一直到了跟前才下马,一副哭丧着脸的表情。两人见状一惊,陈龙连忙问道:“高上校,难不成出什么事了?”

    高正努力做出笑脸,但是皮笑肉不笑:“是好事,郭阳他们回来了。”

    两人松了一口气,刚要高兴,但看他那表情,还是不太放心。张正义试探着问道:“回来就好……全回来了吧?没缺胳膊少腿吧?”

    高正摆手道:“都好着呢,还满载而归呢,估计能卖不少钱。除了魏万程,全都回来了,魏万程也没出事,只不过是在南边买了地开店在忙活呢。”

    “哦……都是好消息啊。”陈龙有些奇怪,跟张正义对视了一眼,后者朝高正问道:“那么你这样是怎么了?他们在南边碰壁了?”

    “哈哈哈哈,不是碰壁,恰恰相反。”高正苦笑了一下,指指旁边的马车,“得,二位,赶紧回去开会吧,是好消息,但是太过好了。这下子大宋官家大放送,一下子又是给我们封国又是封公的,我们的‘王国主’,现在是大宋东海开国公、京东东路观察使、东海军节度使、五州都督啦!”

    “啊?”

    两人齐声叫了出来。陈龙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大张着嘴叫了一会儿,随即问道:“等等,这些官职都是些什么意思?”

    张正义则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道:“我*,这下子玩大了啊!”

    ……

    当日,乌文成带着南宋使团,暂时安置在了胶西县城的前姜家府邸中,而郭阳则马不停蹄赶往五角堡,同临时召集起来的管委会一起开会,讨论对应策略。

    张正义先对郭阳表示了欢迎和勉励:“郭阳,这次你们辛苦了!”

    郭阳尴尬地说道:“尽力,尽力而已……呃,是不是太用力了点?”

    孔嘉谊苦笑道:“这个条件太好了,嗯,太过好了。是贾似道搞的吧?真不能小看啊,这一招驱虎吞狼,哦,在他看来八成是驱狼咬虎,可真是妙啊。”

    东海人当初试图寻求南宋的认可,只是为了稍稍改善恶劣的外部环境,并未预料到之后可能从那时的大敌姜家身上取得突破,环境已经不需要太过“改善”了。而南下担任使节的郭阳等人,由于无法及时更新本土的情报,导致他们做出了战略误判,认为胜利只会让东海商社的名声更显赫,在西侧面临更严峻的进攻,所以尽力向南宋接近,机缘巧合之下,最终争取到了一个最初根本无法想象的优厚条件。

    然而这样的优厚条件,若是半年之前得到,倒真是好事,但现在才姗姗来迟,却给东海商社带来了巨大的问题。他们已经通过控制姜思明获得了和平,暂时藏在了李璮势力的阴影下,既能闷头发展,又能顺畅地与胶水以西地区进行贸易,算是个不错的局面了。然而南宋的册封,却突然打断了他们闷声发大财的美梦。

    若是如张正义预料的那般,只是封个无足轻重的虚衔,那倒问题不大,说不定还能跟李璮讨价还价,一边装模作样对抗,私底下继续做生意。但现在南宋一下子甩过来如此重的封赏,李璮不可能再装作视而不见,甚至连汗廷说不定都会惊动,从中枢直接出兵,各地已经稳定的人心形势也会再次震动。

    李如南立刻安慰地说道:“不要紧张,又不是你们的错。唉,还是信息沟通的问题,远在临安也不知道这边的变化。”

    张正义看了半天地图,脸色故作平静,说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还是想想现在的对策吧,该怎么办?”

    “把南宋给拒了,不要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虚名。”史若云立刻抛出一个惊人的提议,然后紧接着就发生了转折,“当然是不可能吧!不然以后还怎么做对宋贸易?”

    孔嘉谊看了看她,又道:“那李璮那边怎么应付?”

    “为什么要应付?”史若云突然站了起来,“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啊!当初夏有书提出的全取胶东可还没完成呢,登莱两个大州可都在李璮手里呢,我们现在不正好名正言顺去夺过来?”

    孔嘉谊一愣,看看她,又看看郭阳:“你们商务部这风向转得可挺快啊,一会儿鸽一会儿鹰的。”

    高正看了看他们,摩拳擦掌道:“你们什么意思?接下南边的册封,然后整军备战,打出去?”

    孔嘉谊听了这话,立刻反驳道:“打什么打,我们现在就该韬光养晦,好好发展。现在好不容易从战时状态退了出来,可以休养生息了,怎么能说打就打?”说完,他指了指季国风,说道:“真要打,也得等到产业升级完了再打啊。”

    工业部最近上了几个大项目,季国风本来在金口那边忙活,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这次被硬拉了过来,被孔嘉谊点名,一愣,说道:“哦……哦……嗯,都有道理。”

    说到打仗,张船长倒是帮腔起来:“我们自然不想打,但是不想打就能不打吗?等敌人打过来了,我们总不能躲着吧?”

    史若云又拍桌子道:“我们怎么就不想打了?拿下登莱,地盘人口和市场立刻就能扩充一倍,防御形势也会更好,无非是得罪李璮而已,反正已经得罪了!”

    张船长也愣了,回头看着她:“丫头,你真要转鹰派了?”

    史若云摆手道:“是和平还是打仗,无非是顺势而为罢了。李璮这人精明的很,跟我们是战是和,跟我们的名头没有关系,只看局势和利益。要是他觉得我们该打,就算我们跪过去都会打,要是觉得还不到打我们的时候,就是我们指着过去骂都不会过来。等他知道蒙哥身亡,忽必烈和阿里布哥兄弟阋墙,你说他是会开开心心跟我们化敌为友准备共同造反,还是在造反前先扫清背后的不稳定因素呢?所以还不如我们主动下手呢,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高正和张船长啪啪啪鼓起掌来。

    “嘿,”张正义笑了出来,“还真是变天了啊。那你怎么想,现在趁着封舟刚到,消息还没走漏出去,赶紧动手?”

    “也不能这么快。”史若云摇摇头,然后掰扯着指头说道:“这阵子有这么几个不利因素。一是眼看着要进入农忙季了,不管是胶州还是登莱,都是碗里的肉,不能破坏生产。二是海贸正在备货,去年我们这一块大受打击,今年可不能再浪费了,所以得等备货季结束才行。三是那安全部不是在搞军改么,刚起了个头,正乱着呢。四是长江前线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局势不够混乱,贸然动手阻力会比较大。所以还得等一阵子。”

    张正义双手抱胸,倚到了墙上,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史若云已经想好了,立刻回答道:“十月初吧。到时候粮食也收完了货也备完了,军队也……”

    她看向了高正。

    高正一凛,立刻答道:“到时候义勇旅肯定状态完备、全力以赴!”

    史若云一挪手:“喏,然后这段时间再放点消息出去。不管蒙哥死不死,都先说他死了,不管忽必烈在干嘛,都说他跟自己兄弟大不和。反正一般人也没处去验证,我们说得多了,口口相传,难辨信源,也就成真了。先制造一个大蒙要完的气氛,闹一个人心惶惶,然后再配合跟南宋交好的消息,给我们创造一个合适的舆论环境。等到动手的时候,肯定就万事俱备了。”

    郭阳又补充道:“到时候打完了,正好北风起,把南宋使节跟我们‘收复登莱’的消息一起送回去,再跟老赵家讨点好处。”

    “好!”张正义啪啪鼓起掌来,笑着喝起了彩。“就该这样!”

    然后,他的脸色又严肃了起来,走过来双手按着桌子道:“下决心时要大胆,但下了决心就要慎重了。李璮不比姜思明,手下战兵都是论万的,而且在山东积威三十年,对地方的控制力不可小觑。当然他受各处掣肘,未必能全力对付我们,我们也不是好惹的,但战略上可以藐视,战术上就必须重视才行。

    首先,今天的会议一定要保密,不能将口风泄露出去。第二,如何备战,相关部门一定要拿出一个完善的方案来。第三,外交方面也不能立刻就休息了,还是得尽量争取,郭阳,你有什么意见?”

    郭阳摸着下巴说道:“既然如此,还得准备一段时间,那么李璮那边就不要立刻撕破脸,先去与他虚与委蛇一阵子,能拖就拖,麻痹一下。南宋使团这边,也先拖上段时间,不要立刻闹大了动静,配合其他领域的行动。可以让文化部找几个人陪他们去崂山游山玩水,求佛问道,玩几个月再下来。”

    张正义一拍手:“好,交给你们了!”

    这时后勤部长方迎波突然笑了出来:“嘿,我倒不担心能不能打赢李璮,反而担心万一把他打得太狠了,让他没力气造忽必烈的反了。”

    郭阳也笑道:“也是啊,这么看,我们下手还得留些余地,省得真打出火气来,闹得以后不好谈了?”

    “不用想这些。”张正义摆手道:“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李璮这样的枭雄,靠嘴皮子说动他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们必须做好跟他打上一两仗的准备,把他好好打疼,知道我们不好惹,才能争取到真正的和平!还是让他回去老老实实干造反这项很有前途的事业吧!

    高正,张船长,现在郑林也回来了,你们立刻加快速度,把这轮军改的尾巴收掉!老孔,把现在已经报名义务兵的梳理一下,把那些家里男丁多的标记出来,如果军委会有需要,就提前征召入伍!等把今年这一摊子收拾干净,我们就真正筑基圆满了!”

第189章 五九军制

    1259年,8月1日。

    郑林等人自南方回归后,军方主要人物终于齐聚一堂,再加上南宋、李璮等外交因素带来的压力使得大会促使军方尽快加强战斗力,因此筹谋已久的军事改革终于拉开了序幕。

    这轮军事改革变动很大,主要变化在于确立了军衔制和义务兵役制,确定了东海商社未来数年乃至十数年内的军事体制,也是今年商社的头等大事……之一(今年头等大事太多,这只能算之一了),因此被军委会正式定名为五九军制。

    对于海军来说,由于编制要随船走,灵活性太强,所以没有做重大的编制变动,只是将海军陆战队扩充到一个营,明年还会再来一个,装备体制也向陆军看齐。最大的变动,是终于有了军衔制度,再次强化了海军中本来就很浓厚的等级观念,一时人人加官进爵、喜得所愿,几乎要弹冠相庆了。

    海洋部的所有股东,一人至少发了一个少校,第二舰队提督许嵩涛拿了一个中校,而海军组组长兼第一舰队提督韩松当仁不让成了上校,张船长则成为了海陆军唯一一个少将。

    星火级这一级别的舰船被定为副营级单位,由一个上尉担任船长,但目前还只有潘学忠和赢平两个水手晋升到这一级别,其余的都是由少校降级担任。青叶船这样的辅助船只,定为连级单位,由中尉担任船长,这就很常见了,比如现在在第二舰队担任青叶船船长的赵虎子现在就是中尉了。

    陆军的变动则大得多。

    此次改革中,正式确定了志愿役、义务役和预备役三级兵役制度。

    志愿役含军官和士官,前者为担任领导职位的指挥人员,后者为服志愿役、领取军饷的专业士兵,也可担任低级指挥职务。志愿役共两千五百员额,颁发军衔,军官从尉官到将官,士官从下士到军士长。军官和保障营的技术士官无服役年限限制,直到四十五岁(暂定)退休;普通士官服役五年,五年后根据情况,如果本人同意、组织批准,可以延长服役年限,军衔不同延长期也不同。

    义务役为普通士兵,每年招收两千五百人,服役27个月,每年立冬正式入伍,第四年立春退伍。前三个月训练期无军衔,训练结束后为列兵,一年后为上等兵,如果有平时表现优秀或有立功表现可升为士官;如果有重大立功表现又不愿意进入志愿役只想当完两年兵走人的,安全部还贴心地准备了一个“准士”的军衔,仍然为义务役,但是可以以相当于下士的待遇退伍。这两千五义务役里面,输送义勇旅两千人,根据测试结果送往各营,役满后可择优成为志愿役士官,其余员额分给海军、警察部门和铁道队。

    士兵退役后会进入预备役,每年需要定期训练,在必要时会被组织起来保卫家乡、清剿匪患,甚至重新征召入伍。这也是与他们顷田户的好处权责对等。

    义勇旅现在设立十六个营,包括一个保障营、两个炮兵营、两个骑兵营、十个步兵营和一个近卫营,每营约四百人。

    每个步兵营分为四个连,每连含三排,每排含三班。每班标配十人,其中两名士官,分别担任班长和副班长。每排设一排长,由少尉或资深军士长担任。每连设一连长,由中尉担任,又按需设一名或多名少尉副连长,用于增加冗余,也便于扩军。每营设一营长,由少校担任,又设副营长、教务长、风纪官等副营级职务,由上尉担任。少校正营长暂时不常设,由副营军官处理日常事务,有需要时再派遣校级军官(目前全部为股东)过来带领。另有一保障排,负责全营的饮食、运输和器械修理等工作,还有一个营部排,负责高级军官的警卫和风纪纠察、通信、侦察等工作。每营共四百人,其中包括约百名军官及士官,其余为列兵或上等兵。

    十个步兵营分为甲乙两部,每部五营。一部称守备营,负责本土防御;另一部称野战营,与其他兵种一同按需组成野战军团,负责战略进攻。两部职责暂定每年交换一次,以后会在实战中产生分化。

    当然,以上是理想状态,实际上第一年刚扩军,麻烦多多,出现了很多衔职不配的情况。之前的所有义勇旅士兵,至少都从下士起步,只要至少打过一仗,就能升到中士,表现突出的升了上士。其中又有特别突出的,担任了排长甚至连长的职务;之前就担任连排级的,又有很多升到了副营级。但是最新条例规定必须上过军校才能升任军官,而现在军校又还没开几天,所以出现了大量担任排长的上士和担任连甚至副营级职务的军士长或准尉。只有少数本来就有文化底子的,通过了安全部的基础测试,拿到了少尉甚至中尉的军衔,这些人显然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近卫营的编制方式与普通步兵营一模一样,只是全部由精挑细选的士官构成,训练强度和军饷也要高出一截,新装备优先供给,现在是全体大会的宝贝。

    保障营不是作战单位,而是组织单位,其下包括工程兵、通信兵、医疗兵、饲马匠、铁匠、木匠、军乐队、文书会计、厨师、教师、神职人员等专业技术兵种,各自成排或班,颁发技术军衔,根据需要调拨各处就职。

    炮兵营下设三个炮兵连,每连三排,每排三班。通常情况下,炮兵以连为基础作战单位,野战时每个炮兵连一般使用六门野战炮。这个数量足够多,试射时可以用不同参数快速校射,但又没多到难以协调指挥。当然,视具体情况,火炮数量也会有所增减。

    经过与海洋部的一番暗中交易与妥协,最终敲定,陆军的炮兵营还要定期接受海上训练,以在海军人手不足的时候上船帮忙打炮。

    骑兵营使用了同样的三三编制,每营下属三连,基础作战单位也是连,每连下属两个重骑兵排和一个轻骑兵排。与这个时代其他的骑兵不同,东海骑兵大都是平民出身,没有贵族派头,马都是自己照顾,所以没有编专门的辅兵,和炮兵一样,如果需要辅兵,就调步兵营过来帮忙。

    其中,轻骑兵配备精良的东海式四分之三板甲,护住整个上半身和腿部前半部分,装备风暴枪、霰弹枪、马刀和两把手枪;而重骑兵则只有护住头部、前胸、后背、手肘和膝盖的普通半身板甲,武器倒是差不多,反正也不差那点重量,有备无患嘛。

    这乍一看是说反了,但并不是。骑兵的“轻”与“重”,并不是指的装备,而是指作战任务。集团行动、以冲阵作战为主的是重骑兵;而小规模行动、以个人作战为主的则是轻骑兵。

    从需求上来说,东海军其实更需要轻骑兵,用于在作战前与敌方游骑作战,防止对方的骚扰,收集信息并阻拦敌军获取自己的信息,还可以在战后扩大战果。而真正的阵战大可以交给火器去解决,传统用于冲阵的重骑兵作用有限。

    但从现实上来说,武艺精湛的轻骑兵训练困难、不易扩充,集群行动的重骑兵反而更好训练一些。因此,安全部只能先较大批量地训练重骑兵,然后再从中挑选出合格人才成为轻骑兵。

    轻骑兵需要执行侦察任务,经常遭遇小规模缠斗甚至单打独斗的情况,自然要武装到牙齿。而重骑兵都是刚学会骑马的菜鸟,几乎没什么单打独斗能力,只能靠密集队形集团作战,有一般的装备已经足够了。不过板甲的产能提升很快,等过个几年,说不定可以统一化,初期还是就先这么分化着吧。

    而且轻骑兵是一人双马,重骑兵就只有一人一马了。

    对于骑兵来说,至少要一人双马才能形成战斗力,机动时骑一匹,作战时换另一匹。不然一直骑一匹马的话,光是走路就耗尽了马力,打起来的时候就别想冲锋了。而商社现在就没那么多马可以供应给骑兵,所以凑合一下,只能给轻骑兵配上一匹战马和一匹乘马,重骑兵就只有一匹战马了。当然如果在别的领域压榨一下的话,也不是真没有马,但是代价太大,而且马多了,对后勤补给也是个压力。

    所以现阶段被迫无奈,很多时候只能把重骑兵和炮兵编在一起行动。因为炮兵中有不少马匹和车辆,把他们两个编到一起,一来重骑兵们可以搭炮兵的便车前往战场,二来还可以顺便给炮兵做个护卫,免得还要专门拨步兵过来掩护,简直是一举两得。

    现阶段义勇旅没有设置专门的辎重单位,后勤被商社牢牢掌控,内线作战时,由铁道队、海军和其他部门负责运输补给。外线作战时,按需要调拨守备营充当运输部队。

    在营之上,还有两个团级单位,防务团和野战团。这两个团都只是虚拟指挥单位,没有固定的下属。野战团正如之前一样,根据需要,抽调兵力进行机动作战,而防务团就是把剩下的兵力组织起来,进行本土防御。具体的调拨指令,需要由管委会取得大会授权后发出、军委会执行,团级单位只能在职责范围内进行指挥。

    以上两团十六个营,满编状态总计六千五百人,就是义勇旅现在的最新力量了,相比之前,无论是兵力还是编制,都大幅提升了。

    自然,安全部的股东们也人人升官,像跟海军商量好的一样,每人至少一个少校,之前战争中表现较好的拿了中校。高正现在是唯一的上校,穿越前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心里好像放下一块大石头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这好几千人只是个目标,现在还八字没一撇呢,只是搭了十六个营的架子出来。哦,不对,目前还只有十一个营,因为十个步兵营的班子现在混编成五个了,得等到下一批列兵入伍,才能拆出五个来。

    好在义务兵招募的形势还算喜人。

    六月底,东海商社正式颁布了《田顷法》,宣布每户不超过五名成年人的家庭,只要有人为东海军队服役超过两年或者工作超过五年,或者做出突出贡献,都可以获得一顷土地和特殊的“顷田户”身份。这一块顷田每年只需要缴纳最多十二石的税粮,分夏秋两季征收,此外,还有一系列的徭役和贷款优惠。

    七月份,管委会先从这次战争中牺牲、残疾、受伤的近百户海陆军士兵家庭开始,又添上二十户为商社工作多年、劳苦功高、四十岁以上的劳工,每户给他们发放了一顷的土地。

    这些新顷田户混编在一起,分了三组分别安置在中央市、东海市和金口市的边缘区域。不但有田,还额外附赠了一套铁质农具,并且贷给牺牲的家庭每户一头牛、残疾的家庭每户一只驴,利息很低,分五年偿还即可。甚至还派了义勇旅过去,帮助他们兴修水利,垦好今秋要种小麦的二十五亩地,条件之优厚令顷田户们不住感恩戴德。

    甚至有股东质疑这条件是不是太优越了,把服役年限延长到五年还差不多。但管委会更看重的是顷田农场改造社会的作用,如果轮换周期过长,那么农场数量太少,反倒起不到效果了。

    果然,这样的条件立刻在小小的胶州引起了轰动,愿意来给商社做工和当兵的人数猛增。虽然仍有很多人迟疑,但相信东海商社信誉的人还是有很多的,即使现在只能做什么“义务兵”,每月只有300钱的饷(管委会衡量后,还是决定给义务兵少量的津贴,每年也就多了不到一万贯的开支,但吸引力会大不一样,而且还是存在储蓄所的户头上,也就是左手倒右手,又能培养民间使用储蓄所的习惯,何乐而不为呢?),但两年过后就能拿一顷地,还管饭管饱,听说还能教识字,这种事情还不抢着来?反正现在家里小子多,不怎么缺人力,反而吃得不少,送出去就送出去了!

    这样的形势下,今年立冬前招满两千五百名义务役肯定是没问题了,等明年再招上一批,就彻底进入正轨了,前途一片光明啊!

第190章 双桅星火级 上

    1259年,8月3日,胶州湾。

    一艘崭新的白色木帆船借着南风,自东而西飞快地冲入了胶州湾口。

    这艘船首斜桅向前高伸着,显得船体修长,但实际上的水线长度还是只有二十多米,使用的帆装也是极富东海特色的涂有红边红两仪图案的海翼帆,和普通的星火级似乎没多大区别。但是仔细一看,却有一个明显的不同,桅杆数量从三个减少到了两个,帆面也更大了!

    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细节差别还是不小,船头由扁平的方形变成了尖锐的三角形,艉楼的位置整体后移,像个背包一样挂在船体后部,前方甲板面积一下子长了不少,显得船体也更为修长美观了。

    现在这艘船吃水不深,航速飞快,激起了附近几艘小船的一片惊呼,船上的水手们也对着他们狼嚎起来。艉楼舵位上的郑林大吼一声,将舵轮猛地向右一打,前面的水手们也跟着他的指令配合地转起了帆。

    帆向急变,前帆向左展开,凹陷的海翼帆面兜住了南风,产生了一个顺时针的力矩。后帆帆面转到了与风向平齐的位置,海风流过帆面,左边经过弯曲的帆面,压力降低,右边风压如常,立刻产生了垂直于帆面的升力,这个升力相对于船头方向偏左,通过桅杆作用于船体后部,同样产生了一个顺时针的力矩。

    在船舵和前后两道顺时针力矩的作用下,船体在湾口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以一个惊人的角度,急剧将航向转到了东北方。

    此时南风从帆船的右后方吹来。这种风向称作“正顺风”,前后两座帆可以同时受风,而且既受风从后吹来产生的推力,又受风流过帆面时因前后压力差而产生的升力,两力叠加,使得动力达到了最大状态。因此,船身飞快地提速起来。

    水手们感受着海风和浪花,欢呼了起来。

    郑林把住舵,看了一眼船舷旁边新加装的水轮航程计和上面的离心测速附件。这是一套新的机械,前者将一个小水轮浸入水中,通过一套减速轮轴组测量行驶里程。而水轮转得越快,与系统相连同步转动的离心锤摆得也就越高,因此可以带动指针间接表示出航速。

    他读出上面的数字,兴奋地拉住旁边的梁恩喊道:“老梁,过十节了!”

    梁恩是海洋部的股东。穿越前他本是读的法律,但经常做些帆船模型在网上出售,对各类帆船结构了解得极清楚,穿越后自然也就进了海洋部之中。在阔马造船厂的设计部中,总设计师周正茂主要关注于船舶本身的设计和建造,而梁恩不但对船熟悉,对古典武器也有较深的理解,因此在把船变成“军舰”方面更为擅长。这艘改进版的双桅星火级的设计过程,他就出力颇多。

    他瞥了一眼航程计,笑了一下,得意地说道:“怎样,我的这艘‘立春’够劲吧?”

    “够劲,够劲!”

    郑林一边高呼着,一边打着舵轮,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船只不断倾斜,竟有了些玩游艇的感觉。

    就是这样,在管委会为他们从南方带回来的消息头疼的时候,带回了这个消息的郑林,却没心没肺地在新船上玩了起来。

    这艘“立春”号是刚刚下水的最新一艘星火级,虽然总体设计仍然大体延续着旧星火级的样子,但是做出了多项改进,综合性能有了很大提升,几乎可以算作一艘新船了。郑林之前带领船队进港的时候,就看到了立春号在黄岛军港附近海试,当即就被勾得心痒痒,想上船看看。不过后来被军改诸事拖着,直到今天才终于得了机会混上了船来过瘾了。

    这立春号的来由,还得从之前的小寒号说起。说来这小寒也够倒霉的,工期忙的时候正值战争时期,不少材料都被挪用到别的地方了,先是把船底板给了霜降,又把船头板给了寒露,桅杆也被陆军拿去做成望台了,后来肋材也吃紧,工人又被金口工厂调去了不少,总之就是多灾多难。

    不光是小寒,造船厂的整体进度都因为战争而放慢了。之后的被海洋部寄予厚望的、尺寸放大到了三十米级别的大寒号也因此而延期了。在这种情况下,海洋部开了个小会,决定先满足后面更大的大寒号的建造,小寒号就凑合一下,因陋就简吧。

    既然是破罐子破摔,梁恩干脆就大胆地对小寒号进行了改动,半是出于减成本的目的,半是实验新技术。

    其中最大的改进就是桅杆减了一根,取消了尾帆,只留了两根主桅,位置也相应地调整了。

    这倒不完全是为了省料,而确实是改良。之前星火级用了三根桅杆,其实只是简单沿用了之前福船的三桅设置,前两桅是真正的动力帆,最后的第三桅上只有一面小帆,用来辅助船舵转向。但实际上星火级有首斜桅和海翼帆,帆动力原理和福船的硬帆并不相同,所以第三桅的作用就有些鸡肋了。之前就有过取消艉帆的想法,但出于惯性和可靠性的考虑,一直没实施,小寒号上正好实践一下。

    虽然只设两根桅杆,但桅间距更大了,可以容得下更宽的帆,所以虽然只有双桅,动力反而却更大了。而且还有一个好处,这样一来,帆动力的中心就会后移,埋首问题得到了改善。

    还有一点改进是使用了更密集的肋骨结构。这一开始只是个没办法的办法,星火级的肋骨用的是柞木,但是柞木需要长时间阴干,供应量有限,小寒号被抽了几根去给别的船用,只能用杉木替代。如此一来,船体强度就很可疑了,于是梁恩只好加大了船肋的密度,几乎一根挨着一根,单靠这肋骨构成的骨架就能看出整艘船的形状来。虽是无奈之举,但事后看来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如此这般,小寒号终于勉强建成了。本来海洋部对她都不报什么期望了,两个舰队终于展现出了气度,都想让这艘船去对方的序列。但是没想到,小寒号一海试,竟然跑出了超出了普通星火级一节的高速,加减速转向掉头都很灵活,船体在这样的高速下也没出问题,看得众人大跌眼镜。

    既然小寒号的改进取得了成功,梁恩就盯上了当时开工还没多久的立春号,根据小寒号的测试结果,进一步修改了这艘雏船的设计图。

    立春号同样采用了双桅设计,而且比小寒号更激进,船体宽度仍是7米不变,长度却拉伸到了25米。为了进一步增大帆面积和甲板面积,梁恩甚至试图将艉楼给整个取消掉。但这个设计会大大影响军官的居住环境,还降低了操舵时的视野,所以招致了他们的反对。于是梁恩就只能妥协,只是将艉楼后移了一段,不再是建于后甲板之上,而是像个背包一样挂在船体后部。这个妥协倒也不是没有好处,相当于增加了甲板长度,可以增加火炮搭载量,还可以承接后桅上拉过来的支索,不然好不容易取消了尾帆,还得留根小桅杆挂支索。

    帆型也根据需要改善了。单纯的增加帆面积倒是不难,但是面积大了之后,帆会过于沉重难以操纵,所以难题就是如何在总重量不超标的前提下优化帆型,让它能提供更充沛的动力。整体来说,帆更高了,但是最上层收窄以降低重心和侧向翻转力矩,底层处于海面弱风区的部分也略微收窄以节省重量,中间反而成了最宽的一段。

    船头位置也有了明显改动,不再是传统福船和旧星火级的方形挡浪板,而是凸出的三角形船头,在水线之上向前伸出,看上去和前伸的首斜桅更匹配,美学上舒服了不少,似乎也有利于航速。但其实水下部分的线型还是一样的,改的只是水上的部分,对阻力没什么影响,只是增加了储备浮力,可以更好地应对高海况罢了。

    此外,船型也稍微修改了一下,长宽比放大了一些,还有不少细节上的改进。整体来看,“立春”几乎可以真的算一种新型船了,但吨位还是变动不大,而且海洋部诸人对星火级这个名字很有感情,所以还是愿意这么称呼她。

    “啊,这艘船太棒了,我要娶她!”

    郑林把舵轮往左一打,又吆喝了一声,感觉浑身都舒畅了。

    他把舵轮交给旁边的水手,走到舷边坐了下去,一边擦汗一边对梁恩说道:“确实够劲!我这出去半年多,你们进步不少啊。这立春甲板上看着变化不小,但光这些还不足以变化这么大吧?难不成你们把船型给修了?”

    梁恩也走了过来坐下,说道:“是修了不少,我们整天在拖拽水池边捏石膏也不是白捏的……主要的修改是放宽了方形系数,把吃水减到了两米左右,排水量倒是没怎么变,所以阻力也因此小了一点。”

第191章 双桅星火级 下

    1259年,8月3日,胶州湾。

    拖拽水池是十九世纪后期英国人弗劳德发明的用于研究船舶水动力的实验机构,将船舶模型放在里面进行拖拽,以研究船只航行时的受力情况,从而针对性地改善船型。

    这种思路并非他的首创,早在这之前,各地船匠就普遍用模型研究造船了。比如说中国船匠,在受命造船前,往往就会先造个小型的“船样子”出来,确定没问题了再上手造真船。

    但是,问题在于,船只航行时受到的阻力,并非单纯与形状相关,而是一个与船体长度、浸水面积、水下体积、航速等多个不同维度的参数都有关系的复杂模型。弗劳德的贡献,不仅在于造出了拖拽水池,还在于初步探究出了船只所受阻力与尺度、航速的数学关系,从而能用小型船模去推断大型船只的受力情况。后世船舶设计有个重要参数弗劳德数(fr),就是由此产生的。

    感谢弗劳德、雷诺等一众流体力学祖师做出的贡献,海洋部的周正茂和梁恩他们能够水池谈船,不需要把船实际造出来再去测试,相比历史上几百年才能变化一点点的改良速度简直是一日千里。

    郑林有些惊奇:“放宽方形系数,怎么阻力反而变小了?”

    “嘿,你这一问就显得外行了吧?”梁恩拿着拳头比划了起来,“同样重的物体,形状越接近一个球,表面积就越小。船也是同样的道理,排水量没变,方形系数大了,就相当于水下部分变饱满了,那么浸水面积就会变小。就这十节左右的低速船,船型对阻力的影响不大,85%以上的阻力都是摩擦阻力,只跟浸水面积有关系。所以船体变圆,阻力反而会小。”

    “哦……”郑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是随即又问道:“这是主要还是为了减少吃水吧?近海活动倒确实是更方便了些,但在外海的稳定性不是下降了?”

    梁恩摇头道:“样样精样样松,不能强求什么事都能干。嗯,你刚回来,还没去看最新的造舰计划吧?我们现在对星火级差不多也吃透了,以后就是往两个方向发展。一是远洋方向,自然就是更大、适航性更好;二是近海方向,星火级这样的大小已经够了,再大的话,运输周转期太长反而不太合适。以后近海船就停留在100-200吨这个级别上,按需定制,重点是近海和大河中的适应性,往更灵活的方向发展。”

    郑林点头道:“嗯,很合理。这立春号就是典型的近海船吧?那么远洋船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梁恩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海洋部想要的远洋船,当然是强调火力和速度的武装商船,平时载货,战时摇身一变就是可怕的火力平台。我们虽然有不少后世帆船的图片可供参考,但实际上要做的话还是要在星火级的基础上逐渐放大。只是放大也不是个简单的活,对造船工程是个不小的考验,只能一点一点做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往北一指,又接着说:“不过要我说,你带回来的那两艘顺风级,就是很好的远洋船嘛,载货量够大!虽然不够灵活、火力不够,但这又有什么问题呢?现在就没几艘船能跑外海的,有什么能威胁到它?”他拍了拍身下的立春号,继续说:“这时代的海战,不都是在近海区域发生的?所以立春这样的船,才是合适的战船啊!再说了,进了太平洋才算远洋,就黄海东海这样的小澡盆子,立春号一点问题都没有!当初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用的船才一百吨出头,还没它大呢!”

    郑林嘿嘿一笑,看来这梁兄对立春号的感情很深啊。他指着舵轮说道:“也是,看刚才转向时的动作,整艘船都快歪进水里了,最后还是正过来了。有这本事,应付一般的风暴应该没什么问题,确实不像是艘浅吃水的船。对了,刚才我操舵的时候,感觉稍微重了一点,这里面应该也有门道吧?”

    梁恩竖了竖大拇指:“这都能感觉出来,看来出去一趟,你的船感长了不少啊。我在立春号水下部分加了两道舭龙骨,嗯,舭龙骨就是那个,像鱼的侧腹鳍一样,位于船腹两侧的流线型凸出木条,可以减轻横摇。这倒不是我的发明,是现在的福船早就有的成熟应用,只是以前需要额外工时,所以星火级没用,现在吃水浅了,才有必要加上去。”

    他说道这里,停了一下,又指着舵轮说道:“不过这也只是稍稍改善,作用只能说有罢了,新的舵才是关键!哈,这是这艘船我最得意的地方之一了,新舵的面积足足比原先大了一倍,舵效惊人,所以你刚才转向才能那么顺利。这样的大舵不但增加了船的灵活性,还起到了一个稳向板的作用,可以提高横向阻力,抵消风帆带来的翻转力矩,所以我说即使吃水变浅了,适航性也不比旧星火级差。等到了浅水也没问题,升起来就行了。”

    郑林听得连连咋舌,问道:“还是升降舵吧?这强度没问题吗?”

    “没问题,虽然仍然是升降式的穿孔舵,但为了增加强度,这舵是以钢条为骨架、外包木材做成的,别说近海了,就是进了大洋都没问题。”

    “可真是厉害。”郑林点点头,站了起来,看了看前面平直的甲板,说道:“这甲板长了不少,倒是能放更多炮了,你这是留了几个炮位……嚯,一边六个啊!嗯……这个舷墙是不是也比以前高了点?”

    梁恩也站了起来,指了指两舷说道:“舷板提高了三十公分,一是为了提高储备浮力,二是也增强一下炮位的防护性。舯部那段舷墙是可以放倒的,方便装卸货,也方便跳帮。这炮位设置还算比较保守,真要挤的话,中线上还能放上几门。不过放太多炮需要的人手太多,人多都挤在甲板上反而混乱,没什么意义。两侧一共十二门,再加上艏部一门,够用了,现在凑合着用狮吼炮,等过一阵子就全换上龙吟炮!”

    “咦,龙吟炮?那是什么,新炮?”

    梁恩看了看他,想起来龙吟炮诞生的时候他去了南方,不知道这种新炮,于是解释道:“龙吟炮就是100mm的新型火炮,差不多相当于八磅炮,左武卫和姚崇义他们几个月前铸造成功的。威力确实不错,现阶段海上的船,包括我们自己的船,没有能挡的。只是武备组刚调整完构型,正式版的量产刚开了个头,暂时没法列装。不过这时候我们海军倒是有优势了,之前试作阶段的龙吟炮因为过重,陆军不好用,所以大部分都归我们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郑林哈哈大笑道:“好!”,然后他便拉着梁恩,从船尾走到船头,一边走一边讨论该如何布置火炮。

    等到到了首斜桅附近的时候,郑林突然想起了什么,把着船舷探出身子看了一眼,然后转回来指着外面说道:“老梁啊,既然都改了这么多,你怎么不干脆把艏部改成飞剪艏啊?”

    飞剪型艏部是帆船时代发展到末期出现的一种低阻力艏部设计,相比旧式帆船圆滚滚的艏部,它尖锐如刀,行进时可以将海水劈开,从而降低兴波阻力,有助于提升船速。风帆时代后期的飞剪船,就是采用了飞剪型艏部,配合6:1甚至更大的长宽比和密集帆装,可以跑出高达16节的惊人速度。这种艏部设计也一直沿用到了现代,大部分战舰采用的仍然是飞剪艏。爱好纸上谈兵的海洋部诸人自然对其津津乐道,一直想着复制一艘飞剪船出来。

    梁恩摇着头说:“说你外行吧……都说了,现在低速船最大的阻力来自于摩擦阻力,船型影响不大。就现在这长宽比刚过3.5:1的粗短船身,加了飞剪艏有什么用?”

    但是郑林眉头一皱,说道:“就算没用,但也没损失啊?能提升一点是一点嘛。”

    梁恩摸着脑袋,尴尬一笑,说道:“其实是我们做不出来。飞剪艏跟福船船体不是一个路线,形状也比较复杂,还需要摸索,摸索。再说了,船跑不了那么快,你硬生生把艏部做窄了,那不是浪费空间嘛。高速的时候材料强度也是个问题。现在有个三角艏,慢慢演化,会有的。”

    郑林指着旁边的铁锚,说道:“等等……刚才你的舵里面不是用了钢骨吗?工业部现在钢产量不低了吧?要点过来,做个钢框架加强一下艏柱不行吗?肋骨、龙骨也可以用钢材加固啊,哦,干脆做成铁骨结构不更好吗?”

    梁恩把头一摇,说道:“钢铁和木材的热膨胀系数不一样,用在舵上问题不大,出了事大不了换一把。但若是骤然用在船体结构上,热胀冷缩之下,搞出什么裂缝来,可就玩脱了。不过你说的对,这确实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只是在主力舰上实验太过冒险,如果时机成熟,我准备先造艘小船练练手,把什么尖艏、铁框架、新帆装之类的技术都塞进去,看看效果如何,没问题就推广!”

第192章 尖刀

    1259年8月29日,淮南西路,黄陂县。

    黄陂县位于大别山以南、长江以北,在后世属于湖北省武汉市的一个区,但是现在还是淮南西路黄州下的一个县,再往西南去过了长江才是荆湖北路。

    但是,如今这个江北重镇已被忽必烈率领的大军攻下,小小的县城外铺天盖地的都是蒙军的营帐。

    忽必烈在蒙古人中应当算个异类,与劫掠成风的大多数蒙古将领不同,他听从麾下汉人文士的建议,治军严谨,辄有军士犯法,便定要斩首示众。这一路南征过来,秋毫无犯当然不可能,但比起蒙哥汗亲率的西路军那种攻下一城便要将满城男女皆掠走、还动不动屠城的德性可要强多了。之前,汉军千户董文炳攻陷台山寨,将其中数千居民掠为奴隶,忽必烈知道之后便把他们全给放了。

    也是因此,大军驻在黄陂,却鲜有本地人反抗,嗯,其实更多的原因还是被蒙古铁骑的赫赫凶名给吓住了。虽说这支大军的主力还是汉军,真蒙古大兵并没多少。

    此时,大营正中饰有华丽纹路的大帐内,这支大军的统帅,威名显赫的忽必烈,正坐在精美的波斯地毯上,审阅最新的军情。

    忽必烈有着典型的蒙古汉子的粗短身材,脸色红润,今年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雄心勃勃的时候。他左手拿起一份文书,略略一读,右手便放到了一边,矮桌上堆着的文书飞快减少。

    突然,他停了一下,从一份快报里抽出一份汉文写成的文书,递给旁边一个汉人儒生,说道:“郝先生,茶忽得了一份宋人的文书,你给俺读读。”

    “郝先生”名郝经,是北地汉人文士,自幼家贫,好读书,后来被世侯张柔发掘,得到重用。1252年,忽必烈以皇弟的身份在金莲川开邸,召郝经询问政策,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此后就把他留在身边作为顾问。此次南征,郝经出谋献策,立功甚大。

    前不久,他刚给忽必烈上了一份《东师议》,指出蒙哥亲率的西路军舍弃蒙古铁骑机动灵活的优势,去强攻有天险凭恃的坚城,是舍短取长,必然无功而返。破局之计唯有在忽必烈率领的中路军身上,只有以雷霆压顶之势攻破鄂州,威压江南,进而支援上游的西路军。若是西路军取得突破,那正好两军合一,直取东南;若是不行,也可以用已占领的土地为条件跟南宋议和。不管如何,忽必烈都将起到重大作用,这自然让他很是高兴,决定依郝经的计策,渡江攻取鄂州。

    虽说如此,但其实郝经在北地是属于鸽派而非鹰派,之所以献了进取的策略,是因为他认为南北这样反复拉锯下去会造成更多的生灵涂炭,所以还不如早日一统。

    郝经恭敬地双手接过文书,略微一看,读了起来:“……今夏谍者闻北兵会议,取黄陂民船系筏,由阳逻堡以渡,会于鄂州……”

    他读完之后,双手把文书放回矮桌上,然后解释道:“大王,这应当是沿江制置司的榜文,说的是这个夏天,宋人的间谍探得一条消息,内容是我军要用黄陂的民船连成浮桥,从阳逻堡渡江,攻打鄂州。”

    忽必烈听了,豪爽地大笑起来,说道:“有这回事?怎么俺都不知道?哈哈,不过说的不错,要真这样就好了!”

    忽必烈最近心情不错。他去年底从开平率军出发,七月份到达了汝南,之后命大将拔都儿前往汉水上流准备粮草,做出攻击襄阳的态势,但是却亲率精锐暗度陈仓,于八月份一举渡过淮水,攻克了大别山脉中部的险要关卡大胜关。

    从中原到长江,地图上看上去面积广大,似乎到处都是通路,但这长长的一线实际上却被两道天险给阻隔住了。在东,有淮河一线阻碍,在西,有大别山山脉阻挡。在基础设施不完善的古代,由北向南能供大军和随后的大量辎重通行的地方并不多,真正能走的路其实就两条:一是向西,进入南阳盆地,顺汉水东下,直达长江;二是向东,走庐州到达建康(南京)一带。

    但是这两条显而易见的通路,南宋自然也早有防备。汉水上游,修建了著名的襄阳防线,庐州一带,也有着密密麻麻的城池和军镇。这两道防线经南宋上百年经营,修筑了无数坚城堡垒,现在正值战时,又格外加强了警惕,不说固若金汤吧,但想硬啃过去,一定会嗑掉一嘴牙。前年,蒙将董元蔚进攻襄阳,未果;今年,塔察儿攻淮西荆山,虽然轻骑四处劫掠,但是并未攻下真正的坚城,大军不可能通行。

    忽必烈亲率大军南下,怎么看是要增援这两路中的一路,但他却不走寻常路,两条路都没选,而是带领大军,于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渡过淮水上游,一举攻占了大胜关,紧接着从大别山脉中少数几条能通行的道路中,一直插入了湖广平原之中!

    大别山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补给困难,但是四万大军就这样迅速从山道中穿插到了江北的平原之中,宋兵望风而逃,根本形不成有效抵挡。大军出了大别山,顺利攻陷了江北重镇黄陂县,完全绕过了襄阳和淮西防线,进入了南宋的腹心地带,兵锋直指江南重镇鄂州,天下为之震动!

    现在的鄂州并非后世的鄂州市,而是在武昌一带。只要拿下了这里,蒙军进可顺江之下,攻取江南,退可截断江运,阻止南宋支援上游的合州和重庆。只要等到上游的蒙哥攻陷重庆,两军会师,南宋的灭亡就指日可待了!

    忽必烈又翻了几份文书,大都是好消息,心情愉悦,掏出酒壶喝了两口,对郝经说道:“明日大军便去江北扎营,预备攻打鄂州!嗯,俺北军不习水战,怕是不能速胜。不过没事,只要俺这边一直打着,那吕文德就不能去上游捣乱了,等到俺大汗哥哥把那钓鱼城攻下,顺江而下,鄂州还能抵得住?”

    郝经立刻恭维道:“大王英明。”

    忽必烈笑了笑,但是又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说道:“上游打得不错,下游也得用力才行啊。塔察儿被夏贵挡住也就算了,李璮明明都打过河了,怎么还没动静?郝先生,你前阵子见过那李璮吧?他在干啥子?怎么还没打到扬州?”

    几个月前,亲王塔察儿率领几支汉军,在强攻淮西防线的同时,还派小股部队掠袭江淮一带,忽必烈也派了郝经和杨惟中两名文臣过去,作为蒙古汗廷的使节去招降那里的官员,途中还与李璮接触了一下。

    郝经想了想,说道:“李益都受淮扬一带宋军牵制,而且……听说胶州有刁民作乱,他调兵回去平乱了,所以没有余力南下。不过他已经开始在淮南筑城,年内应会有突破。”

    忽必烈回忆了一下,果然记起去年底的时候,山东送来一份“匪乱”的急报,但那时他没怎么当回事,只让李璮自己处理:“哦……俺记起来了,是那啥东海贼什么的吧?这李璮也真够弱的,这么久还没镇下去。郝先生,你替俺写封信,催促催促他!”

    忽必烈是蒙哥指定的汉地总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都归他管,不过现在世侯的自主权仍然很大,忽必烈也不好直接插手,只能动动嘴皮子。

    郝经行礼道:“是!”

    忽必烈很快就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抛到了脑后,说道:“行,咱准备一下,明天就去江边,准备跟宋人大战!”

    到目前为止,忽必烈虽然取得了惊人的战略成功,但是在具体的战术上,还没打过真正的大战,以蒙古人的标准看来不算真的胜利,因此一直期盼能好好战上一场。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三十日,大军自黄陂县移动到了长江北岸,在此扎营立寨,准备水战。

    第二天,九月初一,正当蒙军厉兵秣马,准备给宋军一个下马威的时候,忽必烈却突然收到了西线亲王穆哥遣使送来的惊天噩耗,蒙哥汗在钓鱼城下亡故了!

    大帐之中,忽必烈红着眼睛对来送信的怯薛喝道:“说!俺大汗哥哥是怎么死的?!”

    怯薛看了看周围的郝经等汉人,没说话。

    忽必烈怒道:“说吧,都是自己人!”

    怯薛哭丧着脸,说道:“大汗亲临前线,被宋狗的砲石击伤,不久后就……就不治了!穆哥他们不敢声张,只说大汗是得了疫才死的……”

    说完,他上前两步,对忽必烈小声说道:“穆哥还说了,现在大汗死了,最要紧的事是有新大汗主持军政事……请大王即刻回和林,就任新汗!”

    他的声音虽然小,但耳朵竖着的周围人可都听清了。

    这时候不表忠心不是傻子吗?

    郝经立刻带头说道:“请大王即刻北归,以系天下之望!”

    旁人慢了一步,暗骂一声,也学着说道:“请北归以系天下之望!”

    忽必烈心里欢喜,但是面不改色,悲痛地说道:“俺受大汗哥哥的命令,领军南征,现在一点功都没立下,怎么能就这么回去呢?等上了长生天,俺怎么有脸见大汗?不要说了,等到灭了赵宋,给哥哥报了仇,俺再回去!”

    蒙哥和忽必烈都是托雷之子,他们的兄弟还有很多,其中在历史上出名的有四人:老大蒙哥、老四忽必烈、老六旭烈兀、老七阿里不哥。

    此时忽必烈已经将汗位视为必争之物,但这时候他心中最大的竞争者还不是之后与他作对的阿里不哥,而是正在统军西征的旭烈兀。

    旭烈兀奉蒙哥之命,率军西征,一路上灭国无数,征服巴格达,箭指地中海,可谓武功赫赫,最符合蒙古人的口味。算算日子,他这几年也该回和林了,到时候正逢蒙哥身死,他要是就任汗位,肯定是一片叫好声,忽必烈这等没什么军功的富贵王爷,如何能跟他争?

    所以忽必烈必须要在鄂州一战中打出声威来,有了军功,争夺起汗位来才有底气。

    想到这里,他见众人还有再次劝进的意思,也不假客气,直接摆手道:“你们不用劝了,明天随俺上香炉山,制定军略,定要痛打宋人,为大汗哥哥复仇!”

第193章 过江

    钓鱼城,坐落在今重庆市合川区城东5公里的钓鱼山上,其山突兀耸立,相对高度约 300米。山下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汇流,南、北、西三面环水,地势十分险要。

    当地既有山水之险,又有交通之便,经水路及陆道,可通达四川各地。反过来说,川蜀内外沟通,也多要经钓鱼山下过,因此钓鱼城钉在这里,便是扼住了出川的咽喉。

    钓鱼城分内、外城,外城筑在悬崖峭壁之上,城墙系条石垒成。城内有大片田地和四季不绝的丰富水源,周围山麓也有许多可耕田地。这一切使钓鱼城具备了长期坚守的必要地理条件以及依恃天险、易守难攻的特点。

    1254年,合州守将王坚进一步完善城筑,四川边地之民多避兵乱至此,钓鱼城成为兵精食足的坚固堡垒。

    蒙哥率四万大军,号称十万,亲征四川,一路势如破竹,就连剑阁那样的天下险最终也拿了下来。这让他一开始并未把钓鱼城放在眼里,只当是普通的坚城,即使手下将领术速忽里提出坚城不宜攻不如用少量兵力围困大军直取重庆的建议,也未采纳,直接让大军备战,准备拿下这座小城立威。又让手下汉军史天泽部在东边布防,阻挡重庆方面的援军。

    史天泽倒是很好地完成了打援任务,四川制置副使吕文德派来的援兵就一直无法到达钓鱼城,支援也送不进去。但是围攻钓鱼城的主力大军,却在城前碰了个头破血流,一路上投降的汉军几乎在城下流尽了血,最终也不得寸进,最后甚至连蒙哥自己也折在了这里。

    蒙哥一死,西线蒙军也不可能继续留着干耗,只得北撤。他们这么一撤,中路的忽必烈部就成了一支孤军,陷入了宋军的三面包围之中。此时,偷渡大别山的缺点也已经显现,跨越山道运输补给难度极高,忽必烈又不准劫掠,所以大军的粮草储备日益减少。湖广湿热,一向困扰北军的流行病问题也冒了出来,简直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灾难。

    ……然而,即使是这么支凄惨的蒙军,也不是宋军能抵抗的。

    1259年,九月初一,黄陂县,武湖。

    江北黄陂县东有一座大湖名曰“武湖”,此湖后世也有,但面积远不如现在大。现在的武湖,西邻黄陂县城,南部有一个小口与长江相连,内部有成熟的造船业和捕捞业,船只众多。

    今日的武湖上,两艘大船正在相互接近,其中一艘上面挂着“解”旗号,另一艘挂着“张”旗。它们相向而行,很快相互抛出钩索,拉到了一起。突然间,“解”船一名赤脚赤膊的壮汉带着几个水兵,荡索跳到了“张”船的船楼之上,拿着竹刀开始“大杀特杀”。而“张”船上的主帅也不甘示弱,带着亲兵拿竹刀反推了过去,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打到热闹处,两帮人觉得竹刀不过瘾,干脆抛了开来上去玩起了摔跤。

    “好!”旁边船上观战的忽必烈喝彩道。“解家那个壮士是谁?打得真是猛!”

    他身边一名剑眉星目的年轻人答道:“是解诚万户的部将朱国宝,一向有勇名。”

    这个年轻人叫苏合木仁,汉名陈嵬,自幼就学于河北大儒李冶,精通汉文和术数之学,深受忽必烈赏识,现在带在身边做百工收税官。他不但能给忽必烈打理财务,连帐下诸将也记得清清楚楚。这解诚、朱国宝,还有对面的张荣实,都是忽必烈手下的水军将领。

    蒙军的水上力量不如宋军,忽必烈自知这个缺陷,因此提前就开始培养自己的水军,这次南征便一起带上了。

    宋军原本在武湖南口设立了一处军堡“阳逻堡”控扼湖口,但现在阳逻堡已经被蒙军控制,这武湖就完全落入了忽必烈掌握之下,如同一个新手村一样,蒙军可以从容地在湖中准备战船、操练水军,掌握了出击的主动权。就这样,宋军本来不重视蒙军的水师,用大号战船封锁江面,以为无虞,但竟被蒙军出其不意夺去了两艘。

    现在,解诚和张荣实他们就拿着新俘虏的两艘大船,在武湖里面进行着又一轮的操演。

    忽必烈点头道:“很好,张荣实也打得不错。明日让董文炳和张柔他们也操一下,后日歇息,初四日就出战!”

    ……

    三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忽必烈预定要出战的初四。

    可是天公不作美,明明昨天还是晴天,今天就下起了小雨,天色昏暗,实在不像是作战的好时候。

    水军万户解诚对忽必烈劝诫道:“大王,如此这般,让弟兄们去与宋人拼杀,那自然是不怕的,可这天候晦暗难行,万一船撞上什么浅滩暗石损毁了,不是白白送了吗?”

    忽必烈脸色不太好看,出门顶着雨转了两圈,还是力排众议道:“就今日出兵!你们怕,宋人也会以为你们怕,所以就不会防备!今日就是最好的出兵时候,都动吧!”

    众将无奈,只好各自准备去了——

    结果,就在他们在阳逻口集结好的时候,天色却突然放晴了!

    这下子可就戏剧化了,蒙军船只一下子从阳逻口喷涌而出,而宋军怎么也没想到蒙军会在这样的天气出兵,因此就没在外面派兵防备,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哈哈哈,天意在我,小的们,都给我用力划啊!”

    勇将董文炳率敢死士数十百人冲在前面,乘艨艟击鼓急进,直达南岸,其余诸军也争先恐后,一齐进军。宋军匆匆迎战,三战皆败。

    而张荣实带着他那艘缴获的大船和大量小船直接往北岸上游杀去。宋将吕文信本来带了二十多艘大船在那边驻守,但今日轻敌没有出动,被张荣实直接堵在港里,俘虏两百人,甚至吕文信本人都被他给斩了。

    解诚的部将朱国宝更是带着蒙军水师的主力与宋军在长江正中激战,“前后交战十七次,夺宋船千余艘,杀溺宋兵无数”。

    就这样,蒙军趁天赐良机战胜了宋军水师,乘胜抵达了南岸,控制了南岸浒黄洲上的港口,在此驻军,自此掌握了长江通行权!

    九月初八。

    忽必烈乘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抵达了长江南岸:“啊,这里就是鄂州地界了吧?俺来了这么些天,可算是能看见了,这就要给它打下来!”

    控制长江航路后,忽必烈征途再无阻碍,今日刚到,第二日,大军便将鄂州城(武昌)团团围住。

    ……

    九月十一,汉阳。

    “这……什么时候修起来的?”

    长江西岸的汉阳城头,贾似道亲自上城,用一枚东海人送他的望远镜观察对岸武昌城的情况。这枚望远镜是伽利略式的,放大倍率只有三倍,然而在当下来说仍然是不可多得的珍宝,贾似道赶赴京湖前线后更是深刻地认识到了它的价值,贴身携带着。

    他原本在西边的江陵(荆州)坐镇,听闻北军渡江的消息后匆匆赶来汉阳处置危机,每日观察敌情。现在通过望远镜,他观察到对岸的武昌城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修起了相当规模的工事,其中更是有一座高达五丈的望楼,在江西岸也能清楚的看到。可想而知,站在这么高的望楼上,蒙军必然能对城中的动静洞若观火,刚开打信息战上就输了一筹。

    “汉阳城中,尚有一千战兵可调……”贾似道盘算起了手头的兵力,但很快就发现捉襟见肘,于是只能无奈地看向西方的汉水方向:“只能等姓高的来了。”

    ……

    但实际上,蒙军现在的情况也不怎么好。

    忽必烈看着手中的报告,又抬头对身边的苏合木仁问道:“存粮,就只能吃三天了?”

    苏合木仁无奈道:“大王,这还是省着吃呢。如今我军虽过了江,但宋军还在侧环伺,没法大举运粮过来——即使能运,江北黄陂也没多少粮啊!”

    之前忽必烈禁军中劫掠,所以他们的军粮大部分只能靠后方运输和民间收购,这可就紧巴巴了。

    忽必烈一脸凝重。

    这时,旁边坐着的郝经趁机劝说道:“大王,顿兵坚城之下,于军不利,不如早日北归以定天下……”

    他毕竟是鸽派,当初鼓吹忽必烈进军是为了早日一统,可如今蒙哥那边都撤了,再打不也是白打吗?

    然而另一侧站着的蒙将拔都儿就不爽了:“撤撤撤,你们这些汉人胆子小得像兔子一样!说什么粮草不够,外面那么多民户,出去缴来不就行了?都打到这里了,连城都不攻就撤,是想让大王成为部民的笑话吗?”

    郝经往西边一指:“没看见么,西边汉阳城已经挂起‘贾’旗了,那是京湖制置贾师宪的旗!有他在汉阳调度,四面八方的宋军都会前赴后继,我军纵使能攻下鄂州,不也是被围困的下场?还不如早日回撤,保存实力,这才是天下根本!”

    忽必烈看着他们争执不下,有些左右为难,可这时候,外面有怯薛将两个宋兵送了进来。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报告大王,是城中有兵出来袭扰,不过被我们的望楼提前发现了,调兵围堵,活捉了这两人。”

    “是这样?”忽必烈大喜,又转向郝经,“郝先生,你快问问他们,城中现在有多少兵将?”

    郝经无法,只得对两名俘虏问起话来。帐中除了他还有不少会汉话的,所以他也不好遮掩,一五一十问了出来。

    听了问话的结果,忽必烈大喜:“原来重兵都在襄阳,鄂州城空虚,兵都是现征的!那姓贾的也只是刚到,汉阳没多少兵!太好了,那还等什么,赶紧给俺攻城!粮草也不用等后方运了,去民间取吧!”

    郝经无奈地摇摇头,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于是蒙军各部步兵动员起来,开始准备攻城,而骑兵们也没闲着,四出涌向了整个鄂州,“取‘逃民弃粮’,聚之军中,为攻取计。”

    当日,各部就开始在北、东、南三面攻城,虽未攻下,但也试探出了墙头虚实,只待第二日——

    “不好了!”

    忽必烈亲自登上望楼,只见浩浩荡荡挂着“高”旗的船队自西边汉水而来,抵达了长江东岸,大量军队下船登陆,进入了鄂州城中!

第194章 鄂州之战

    1259年,9月12日,鄂州。

    高达看了一眼城东的高大望楼,又回头看看西岸汉阳城头的“贾”旗,不屑地摇摇头,然后对手下兵将们喊道:“入城,定让鞑军在鄂州城下撞得头破血流!”

    高达是已故名将孟珙的嫡系。几年前,襄阳曾经一度被蒙军攻陷,是高达提兵北上,才重新收复并重整了襄樊防线,将这道防线经营得固若金汤,多次击败蒙军的进攻,战功赫赫。忽必烈这次不走襄阳,而是自大别山插入,也有高达的因素在。

    (话说这孟珙真是碉堡了,守襄樊的高达、守钓鱼城的王坚、守扬州的李庭芝都是他发掘出来的,还给理宗举荐贾似道替代他自己的位子,生生给南宋续了几十年啊。)

    他本在襄阳固守,但怎么也没等到蒙军大举进攻,直到大别山被突破的消息传来才算靴子落地,而等到江防被突破,他更是点兵南下,前来鄂州救援。

    鄂州处在“安全的腹地”,防御力量不强,本已岌岌可危。现在高达的到来,立刻为鄂州增添了主心骨,使得守军士气大增,齐心协力加固了城防。

    蒙军的攻势受阻,郝经等人要求撤军的声音再次高了起来。但到了九月十七,蒙军大将、世侯张柔率军前来南岸与忽必烈汇合,蒙军实力大增,又继续坚持了下去。

    张柔是元初一个强大的世侯,手下精兵无数。他有好几个儿子都相当能干,其中最有名的那个,就是后来“灭宋”的张弘范。造化弄人的是,历史上最后保着宋室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张世杰,也是张柔的族人,是因为犯罪才投奔了宋朝。

    有了张柔的加入,蒙军的攻势再度猛烈,接连攻陷了鄂州城外不少营寨,眼看着就要逼入城内了。

    但是幸运的是,重庆一带的吕文德因为没有了蒙哥的威胁,带领一部宋军前来支援,冲破了蒙将拔都儿的阻拦,进入了鄂州城,让实力的天平再次平衡。

    ……

    9月25日。

    城外的望台上,忽必烈看着城内处处军营的景象,不由得心急起来。

    急躁之下,他叹了口气,转头对身边张柔许诺道:“如今俺就是打猎的,围栏里的猎物打不到,你只要破开围栏,里面的都归你随便取吧。”

    张柔先是一愣,然后大喜,道:“大王放心,十月前必将鄂州城给你献上!”

    他这才开始真正卖力起来,但之前能试探的都试探过了,宋军防备很足,即使动真格也无隙可乘。所以,他出了一个奇招,一边佯攻,一边派人挖掘地道暗渡,最终成功潜入城中,里应外合夺取了鄂州东南城墙的一角。

    可不待蒙军继续进取,城中高达突然带兵赶来,浴血奋战,夺回了城墙。

    张柔不甘示弱,再次攻了上去。可高达也跟他硬顶着,挥洒铜钱,身先士卒,最终把张柔的兵一个不剩地逼了出去。

    最终时间拖到了十月份,张柔无奈,只能退兵了。

    “大王,我攻城不力,请大王责罚!”张柔退回后,如此向忽必烈请罪。

    “罢了,不是你的错。”忽必烈叹了口气,又看向城墙上高高竖起的“高”旗,“非是我军不努力,奈何城中有高达啊!不要丧气,择日再战。”

    可就在当日,长江之上再度帆樯遍布——西岸汉阳城的贾似道整顿好了部属,率军前来鄂州救援了!

    贾似道不待座船靠岸,便跳了下去,踏着江水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岸上走着,对守军高喊道:“鄂州城,我回来了!”

    蒙军攻入鄂州后,临安朝廷感受到了灭亡的危机,终于爆发出了巨大的执行力。一向沉迷酒色的赵昀骤然觉醒,下了罪己诏,一次从封桩库中取出了上千万贯的财物,供军事使用。而且大肆放权,一次提拔了大批有为将领和文臣,分头援鄂。

    十月初一,赵昀正式罢免了昏庸无能的右丞相丁大全,而再次启用老臣吴潜为左丞相,整顿军政,并且遥拜远在汉阳的贾似道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封茂国公。

    就在之前张柔与高达酣战的时候,贾似道得了朝廷的最新任命,勇气大发,果断率军入援。

    他进入城中后,得知蒙军挖地洞偷袭的事情,立刻用带来的大量铜钱鼓舞士气、征募城中青壮,于一夜之间在城墙内增建了一整道木栅栏,自从蒙军不能取巧,只能强攻。

    忽必烈从望楼上看到这个情况,感叹道:“俺这边怎么就没有贾似道这样的人才呢?”

    他旁边的蒙将拔都儿抱怨道:“都是郝先生他们拖后腿,不让屠城,不然我们一吆喝,城内的宋狗不早吓得开城了?呸,汉人儒生屁用不顶,我们蒙古人到底还是弓马取天下的。”

    忽必烈当即瞪了他一眼,驳斥道:“贾似道不也是士人,你们谁能说比他还强的?打了几个月都没打下来,是你们的问题,不是士人的问题!”

    但说什么也没用了。如此这般,双方势均力敌,战事陷入了僵局。

    到了十一月份,双方已经精疲力竭。

    蒙军的疫病问题更加严重了。当初忽必烈出兵的时候,害怕南方酷热,故特意选了秋季进军。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南方夏天不好受,冬天同样不好受,阵阵湿冷痛彻骨髓,使得他们不得不封闭营帐保暖。而这一封闭,就为流行病的传播创造了条件,几乎近半的士兵都有或轻或重的症状,非战斗减员比战斗减员还多了几倍。

    前不久宋军派水师袭击被蒙军占领的南岸浒黄洲港口,虽然没成功,但也让蒙军感到后怕。

    而鄂州的宋军伤亡也不小,更出现了将相不合的严重问题。

    高达一向与贾似道有隙。当初他是孟珙的嫡系,一度很有希望继承孟珙的地位,但最后孟珙却是举荐贾似道替代了自己,这就让高达很不爽。而贾似道之前的来援虽然是雪中送炭,但高达却认为城都是自己守的,他来无非是抢功而已。

    他在城中威望最重,在他的带领下,一众将领都看不起贾似道这个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奸臣”。每当贾似道亲自领战,他们便在后面戏弄,若是贾似道想调动他们,则必须先发足了赏钱才可。

    只有吕文德试图攀附贾似道的权势,对他言听计从,与高达对人对抗。但他这几年常打败仗,一直没什么军功,所以不被高达等人放在眼里。

    这时候,局势突然发生了两个戏剧性的变化。

    首先是,蒙军突然多了一支意料之外的援军。

    当初蒙哥制定侵宋计划,派了大将兀良哈剑走偏锋,从西南方走大理-安南一线,准备偷袭南宋的西南腹地。

    这个计划在普通军事家眼中简直是战略性自杀——西南人口不多、道路难行、难以取得补给,这么一大圈绕过去,不用打几个敌人,走路都把自己走死了!

    然而这条路,偏偏就被兀良哈走成了!

    他率数千部属出发,一人十马,沿途一路劫掠,有粮吃粮,无粮吃奶,无奶吃马,把马当消耗品来用,硬生生克服了极为不利的自然条件,冲入了南宋柔弱的西南方!

    实际上这种长途消耗性行军在蒙古人历史上也不是第一次了,成吉思汗赖以起家的就是这种根本不讲道理的战略机动——真的是太不讲道理了,农耕民族的军队即使有骑兵,也要规划补给线一步一步行进,长途行军速度还赶不上步兵,遇上这么玩的游牧民族,不是前头刚集结完,背后就被捅刀子了?!

    然而小说可以给你讲道理,现实就是不讲道理的。这种战略机动性看着代价巨大、难以复制,可当蒙古人真的玩了出来的时候,金朝就是顶不住啊!

    现在兀良哈又这么玩了一次,南宋同样也顶不住啊!

    这本来只是一步闲棋,却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南宋在西南几乎没有防御力量,只能匆匆召集民夫为兵,根本挡不住兀良哈的铁骑。兀良哈一路劫掠、一路进攻,经过广西、广东、湖南等地,甚至还有游骑劫掠到了江西,将沿途搅了个天翻地覆。

    当然,兀良哈自己也不是毫无代价的。一路上即使能抢,也总有吃不上饭的时候,即使面对的都是弱鸡,打一场总也得有些折损,还有南方不可避免的疫病,累计起来损失可不小。最终当他到达湖南潭州(长沙)的时候,更是遇到宋将向士璧等人的坚决抵抗,整个军队的状态已经岌岌可危了。而就在这时候,他打听到了忽必烈在鄂州,立刻感觉有希望了,于是派人前来知会,准备来鄂州与他汇合。

    这个好消息大大提升了蒙军的士气,攻势再度增强。宋军的伤亡猛增,达到了一万三千人之多。贾似道对这种情况感到担忧,派了手下的宋京前往忽必烈军中求和,但是忽必烈此时信心大增,拒绝了他的和谈。

    之前月初的时候,南宋朝廷担心鄂州失守后一发不可收拾,曾命贾似道前往下游的黄州组织第二道防线。然而在贾似道看来,鄂州守御仍有余力,前往黄州反而有着不可预料的风险,又因为这个凋令是吴潜直接下达的,他认为这是吴潜想把他置于险地,好借蒙古人的手除掉他,所以一直没动身。

    直到现在,和谈受阻,又有背腹受敌之忧,还与高达诸将不对付,所以贾似道才下定决心动身前往黄州。他由吕文德的部将孙虎臣护送,择小路从鄂州潜越到黄州,途中还惊险地遭遇了一小股蒙军。所幸这批蒙军正劫掠过后满载而归,孙虎臣率部浴血奋战,击退了他们,带着贾似道成功到达了黄州,从此便被贾似道引为心腹。

    忽必烈得知贾似道已走,更加振奋,准备一鼓作气拿下鄂州。

    然而,紧接着就到来了一个坏消息。

第195章 虚假的和平

    坏消息就是后院起火了!

    此时蒙哥的死讯已经传到了和林,而和林附近留守的蒙古忠臣阿蓝答儿、浑都海、脱火思、脱里赤等人试图拥立忽必烈的七弟阿里不哥为下一任大汗。

    与亲近汉臣的忽必烈不同,阿里不哥反对汉化、强调蒙古传统,这让蒙古大佬们更为欣赏。他们一边将阿里不哥接到和林,一边相互串联,准备军事对抗忽必烈,兵锋甚至达到了忽必烈的老巢开平附近。

    忽必烈的王妃察必知道这个消息,派人责问调兵的阿蓝答儿道:“成吉思汗的曾孙真金就在开平,调兵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知他一声呢?”

    真金是忽必烈的儿子,被他视作继承人,自幼受汉人大儒教育。“真金”这个名字不是蒙古名,而是汉名,是当年海云禅师给起的,取“真金最贵”的这个“真金”。

    阿蓝答儿羞愧不能答,却暗中通知另一个阿里不哥派重臣脱里赤也带兵逼近燕京。察必见状,知道大事不好,急忙派遣心腹脱欢、爱莫干飞驰到忽必烈军中,告知这一紧急军情。

    功败垂成,忽必烈自然又恼又怒。但是接下来的选择很容易做,一边是食之无味的鄂州,一边却是蒙古帝国的汗位,该选哪个还用说吗?

    忽必烈已经做了撤军的决定,但是还需要统一军中的思想,他把各将领和文臣都召集到牛头山的大帐中,名为商议军情,实则是通知。

    郝经本来就一直反对强攻,支持早日北返,如今更是来了精神,痛陈了一番如今忽必烈大军面临的恶劣战略形势和鄂州城的坚固,然后问道:“大王可还记得金世宗、海陵王之事吗?”

    海陵王完颜亮、金世宗完颜雍,分别是金朝的第四、五位皇帝。完颜亮在位之时,动员全国之力攻宋,惹得全国怨声载道。后来,完颜亮率军亲征,在江南鏖战的时候,东京留守完颜雍却突然背叛了他,篡位为帝。此时,完颜亮正确的选择自然是带大军回去夺位,然而他却选择继续攻宋,后来又在遭遇失败之后准备强行渡江,引发了部将的叛乱而被刺杀,死后连帝系都没列进去,只封了个海陵王。

    忽必烈之前就听郝经讲过这个故事,此时想想,自己的处境竟与完颜亮一模一样,于是问道:“那,郝先生,俺该怎么办呢?”

    众将的目光也聚焦到郝经身上,他捋须一思,进策道:“不如先用劲兵把持江面,然后与宋议和,命其割地、送岁币,从鄂州抽出身来。然后辎重殿后,以轻骑急行,渡淮河、走驿路,速归燕京。再遣一军拦住蒙哥汗灵舆,取回大汗玉玺。如此天下便在大王之手,之后召集诸王于和林召开大会,派遣官吏于各地接管官府,令真金太子镇守燕京,大王亲率大军入和林,天下可定也。”

    “好!”忽必烈喝彩道。

    众将也纷纷附和起来。他们都不是傻子,已经看出了忽必烈的想法,再说他们也早就不想打了,打来打去死的都是自己的兵,还没抢到多少好处,打他干甚?

    于是全军统一了意见,准备北返,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撤退了。

    十一月廿七,忽必烈声称要直取临安,带亲军离开了牛头山,留拔都儿带领驻军继续围困鄂州。

    今年闰十一月,到了初二,忽必烈部已经到了江岸边上。

    今日天气晴朗,忽必烈透过滔滔的江水,看向北边,有些感慨。他把部将张文谦叫来,说道:“你回鄂州,告诉拔都儿和张柔他们,再围六日,便退到这浒黄洲吧。你顺便再把那两万‘降民’带回去。”

    张文谦领命,带了小股部队向鄂州去了,忽必烈便开始指挥部队准备渡江。渡江事务繁琐,用了几个时辰还没准备完成,这时张文谦却遣人来报,说贾似道又派了宋京过来,说要求和,请忽必烈派人到鄂州商谈。

    忽必烈闻言眉头一皱,这莫不是宋人的什么计策?

    如今大军正要偷偷渡江,若是不派人去,恐怕被宋人看出端倪,要是派战船来骚扰,损失可就大了。

    但是如果真派人过去,他又怕这是宋人的缓兵之计,是他们已经知道了他要渡江,派人来以和谈为名拖延时间,实则是偷偷调兵准备偷袭。

    正进退维谷之际,他手下的文士赵璧自请前去和谈,说道:“大王,便让我前去一谈,大王径直渡江即可。若是宋人真要求和,我便与他虚与委蛇一番,大王趁机渡江。若是有诈,我也可以拖住他们,为大王争取时间,无非是折了我一条性命罢了!”

    忽必烈十分感动,说道:“那便有劳赵先生了!俺派几人跟你过去,在城外立旗为号,等俺这边事成,便派人去摇旗。你去跟他们谈的时候,不要进城,就在城墙上,看着外边的大旗,只要旗子一动,便不要谈了,赶快回来!”

    赵璧顿生知遇之感,抱拳说道:“定不辱命!”

    说完,他便带着少量随从,骑马径直入了鄂州,与贾似道从黄州派来的宋京商谈议和事宜。

    城墙上,宋京带人摆了一套桌椅,也不摆酒菜,先跟赵璧随便寒暄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宝臣兄,如今大军征战,民不聊生,双方都徒耗气力,却没什么益处,何不罢兵重修旧好呢?”

    赵璧摇摇头,做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说道:“对啊,我大军出动,耗费无数,怎么能无功而返呢?”

    宋京又跟他晓之与义了一番,见没什么动静,干脆咬咬牙,道:“若是贵军旋师,朝廷愿割江为界,每岁奉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赵璧一笑,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但他也乐得跟他废话一番,说道:“晚了!若是我大军刚到濮州的时候,你们肯出这条件,或许还能考虑。但到了这时候,我军都过了江,鄂州也旦夕可下了,再这么说还有什么用!”

    宋京把手往桌子上一放,说道:“宝臣,若是我割临安与你,难不成你们还能去取?贾相公能给出这样的条件,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不成,你我两军再在此城之下交锋,倒也无所谓,但你们不赶快回去,社稷之事还能稳得住?”

    赵璧心中一凛,他们这都知道?但是面不改色,说道:“北地小争而已,无碍,倒是贾制置真有诚意,何不亲自来谈?”

    谈到这里,他突然看到城外的信号旗动了起来,知道忽必烈渡江已成,便哈哈大笑了一阵,道:“你们为了天下生灵而来请和,自然是好的,然而我军奉命南征,怎么能无故而终呢?如果真有诚意,便放低姿态,用事大的态度,遣使去和林请和吧!”

    说完,他便带人下了城,宋人无人敢拦,此后便一路到了江边,与忽必烈汇合。此时大部分军队已经成功渡江,忽必烈亲自在南岸等待赵璧,赵璧见了自然是十分感动,又是一番群臣相和不提。

    闰十一月初七,蒙军开始从鄂州城下撤离,在半个月内已经大部撤离完毕,只留了张柔在战略要地白鹿矶筑城,预备卷土重来。又留张杰、阎望二部偏师接应从湖南方向过来的兀良哈部。其余都原路返回,一部分去燕京支援忽必烈,一部分返回老家修整。

    这样的局面对贾似道来说无疑是天降大礼,连忙上表表功。十二月份,赵昀收到贾似道“鄂州围解”的报告,大喜,诏令明年改元“景定”。

    1260年,景定元年正月,张杰、阎望接引到了北归的兀良哈部,于是在长江南岸的白鹿矶搭建浮桥,连接到北岸的新生矶,供大军渡江。

    兀良哈部军容雄壮,白鹿矶又有张柔部精锐护卫,宋军竟不敢趁机攻击。一直到了三月份,张柔也接到忽必烈的召唤,带兵北返。等到蒙军都撤得只剩个尾巴了,贾似道才听从宋将刘整的提议,亲自带兵前去堵截,还派了刚刚来援的生力军夏贵部乘船配合作战。

    夏贵今年已过六十岁,是一员老将。之前他镇守怀远军(后世蚌埠附近),抵抗塔察儿部主力百余日,一直撑到了蒙军退兵,为大宋牢牢守住了这个淮河咽喉地带,避免了蒙军长驱直入江淮重地。为此,他受到了赵昀的亲自接见和褒奖,一次赐田三十顷,又给金带白银,荣宠之至。之后,赵昀又派他带领长江下游的兵力,前往上游支援贾似道。

    夏贵入战之后,表现惊人。他从蕲州的鸿宿洲出发,先是与蒙军水军接战,缴获船只三百艘;又在黄石港大战,击溃陆上留守的蒙军,缴获马匹三百余匹;紧接着逆流而上,在上游的团峰镇大败蒙军。

    此时,贾似道已经带兵向长江南岸的残余蒙军攻去。他在白鹿矶附近作战,亲自带兵攻了几日,发现己方明明是优势兵力,却始终占不到便宜,便不再抱大捷的期望,只希望把蒙军赶到北岸、让他们自行离去了事。

    他要求夏贵在南岸登陆,与他配合作战,夏贵却一直在攻击北岸。贾似道派人前去诘问,夏贵回答道:“北岸有蒙军的辎重,只要攻其必救,他们便一定会退却。”

    但因为江上有蒙军设置的浮桥,周围守卫森严,夏贵又是逆流而上,所以不便作战。因此,夏贵干脆借助鄂州附近连绵的湖河水系,一举绕到了长江上游!

    夏贵军在上游,可以从容将战船列阵而战。最初几日,他都在每夜五更时领军偷袭,稍有挫折便领军退却,以麻痹蒙军。直到蒙军已经习惯这个节奏,才提前一更出动,大举攻击浮桥。他的儿子夏松身先士卒,亲自攻上了浮桥,其余部队也勇猛作战,之后成功切断了浮桥。

    此役,夏贵杀伤蒙军七百余人。南岸贾似道也趁机攻占了白鹿矶,俘虏殿后的蒙军一百七十人。

    自此,长江以南的蒙军被完全清除,南宋朝廷又一次解除了灭亡危机。

    四月初二,就在忽必烈正式成立中书省,立王文统为平章政事的后一天,贾似道上表报告,称夏贵等将领在新生矶大战,又进占白鹿矶,都是他运筹帷幄的功劳。

    此表一到,满朝欢庆,赵昀将贾似道视为有再造之功的功臣,加封其为太子少傅,并以右丞相的身份召他入朝。

    贾似道凯旋临安之时,文武百官出郊迎接,一时风光无两,如同当年的名相文彦博一般。

    自此,贾似道正式开始了他权倾朝野的权臣生涯。

    此役的功臣,也各有封赏。

    鄂州防御战首功高达,封宁江军承宣使、右金吾卫上将军,迁湖北安抚副使、知江陵府兼夔路策应使,赐钱五十万贯。

    上游支援合州、下游支援鄂州的吕文德,授检校少师,赐钱百万贯、浙西良田百顷;鄂州战守将士赐钱三千万贯。

    坚守钓鱼城、逼退蒙哥大军的王坚,封宁远军节度使、前左领军卫上将军、兴元府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兼知合州、节制军马,进封清水县开国伯,后又升侍卫步军司都指挥使。

    表现神勇的夏贵,加了福州观察使的荣衔,封保康军承宣使、左金吾卫上将军、知淮安州兼淮东安抚副使、京东招抚使,赐金器币、溧阳田三十顷。

    守御扬州有功、收复涟水南城的李庭芝,起复秘阁修撰、主管两淮安抚制置司公事兼知杨州。

    收复了东海军、登、莱,逼退李璮的东海国,以国主王立宪进东海郡公,赐钱十万贯,赐金帛、银绢若干。

    ……

    一场几乎要灭国的大战就从终结,忽必烈在北焦头烂额无暇南顾,南宋迎来了难得的和平。只是这和平又能持续多久呢?

第196章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时间倒转,回到几个月前。

    1259年,9月11日,涟水。

    汹涌的淮河水向东流去。

    虽然有梁山泊做了缓冲,但淮河上游通过涡水、颍水等水系与黄河直接相连着,泥沙含量仍有不少。这些泥沙随着滚滚河水不断向前,在入海口处渐渐冲积出一点又一点的土地。

    这道大河,虽不如长江般难以逾越,但仍是不容小视的天险。

    如今,这道天险的南北两岸,却被一道铁索连接了起来,一连串的小船被连在铁索上,其上又铺设了若干木板,形成一道可通行的浮桥。北岸便是之前的涟水城,南岸如今却是一个大工地,数百民夫正在士兵的监督下,竭力夯土成墙,准备建设一座新的城池。

    当前,塔察儿部正在猛攻淮西一线,涟水西边的淮安军左支右绌,无力出击。而镇守扬州的赵与訔连吃了几场败仗,扬州附近又时常被蒙军游骑掠袭,现在躲在城里龟缩固守,不敢派兵出来。所以涟水南城现在没人来捣乱,可以从容筑城,修建过程很是顺利。

    只待此城建成,李璮军便在淮河南岸有了坚实的落脚点,攻守自如。若是蜀、鄂两线进展顺理,这边趁机拿下扬州、饮马长江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李璮本人便在这座新城中视察,不时督促民夫加快进度。

    眼见城墙一点点立起来,他心中比较满意,走着走着,登上了一处已经修好的城墙。

    城头之上,已经架起了一门配重式投石机,也就是俗称的“回回砲”。此物虽然在西征的蒙军中已经广泛使用,但蒙古人严格控制它流入中原的汉军手中,所以李璮之前虽然也听过这种利器的大名,却并未在军中装备。

    前不久,那帮子东海人突然闹出了好大的动静,被南边朝廷一下子封了个开国公、节度使出来,还把当年他老爹一直想要的京东东路观察使的职位给拿了去,简直是明着嘲讽他李璮。不过这帮人也是识时务的,也没大张旗鼓接了册封,反而派人来说了一大通好话,还送上了不少礼物。其中一份礼物,便是两门回回砲和它的图样。

    东海人没把他们赖以成名的大铁炮献上,李璮本来是很恼火的,但观看了回回砲的组装和发射之后,觉得这东西也不错。

    这回回砲结构简单、不需要珍稀材料、可大可小,大砲威力震山,小砲易于制造、性价比极高,使用起来也简单,正适合李璮现在这样的情况。真给他铁炮,他也未必能用起来呢。

    而且东海人还送上了回回砲的全套图样和制作要点,这就比单纯的两门实物还珍贵多了。营中的工匠依样画葫芦便可制作出来,材料也可就近获取,能够在短时间内架满城墙,可以让涟水附近的守御更坚固,所以李璮还是比较满意的。

    既然如此,同时李璮又正在抢南边的地盘无暇分身,所以暂时就放了东海人一马。不过他并没表态到底会怎么办,既没立刻对东海宣战,也没说就放过他们不管,总之就是静观其变。

    李璮先是欣赏了一会儿回回砲,又转向南边,极目远眺,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南国的大好风光,正欲搜肠刮肚赋诗一首,转头却见北边浮桥上有一信使,举着红旗向南岸急奔而来,一看就是有什么重要消息。

    他心中一凛,带着亲兵迎了过去将信使拦住。信使却并没带来什么消息,只是说王文统骤有要务,请李相公回涟水相商。

    李璮虽然一头雾水,但也知道王文统不会开玩笑,心怕哪里出了纰漏,立刻带人回了涟水。

    没想到一见王文统,他却是一脸喜色地说道:“相公,喜事,大喜事啊!”

    李璮见状,心中大安,入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泰山,是何喜事?”

    王文统眉眼都弯了起来,捋着胡子说道:“这可是双喜临门!其一嘛,是忽必烈直入大别山,如今已渡过江去,兵临鄂州了!”

    “当真?”李璮听到这个消息,果然惊喜起来,忽必烈成功渡江,那么对整条战线的战略形势都大有助益,自然也有利于他在东线的攻略。

    不过随即他就眉头一皱。

    如此一来,他便不得不选择事蒙攻宋的策略了。短期内虽然有攻城略地的好处,但是长期来看,若是蒙军迅速灭宋,那接下来肯定就是要对付他们这些世侯了。到了那时候,显然易见,势力最大、独立性又最强的李璮,便必然首当其冲。

    想到这里,他急忙问道:“那蒙哥在蜀地进展如何?若是两军会合,天下必然可定,只是……”

    王文统一边笑着一边摆手道:“相公莫急,这第二件喜事便是,蒙哥在合州钓鱼城下,不知何故,或曰中了砲石,或曰染疫,总之便是一命呜呼了!蜀地蒙军经此大丧,便也不得不退军了!”

    李璮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不敢相信地一愣,然后渐渐反应过来,最后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蒙哥骤死,他几个弟弟都不是易于之辈,必然有一番龙争虎斗,正是我成大事的好机会!”

    王文统趁机行礼道:“恭喜相公,贺喜相公,这正是天命在相公的明证啊!”

    李璮立刻笑呵呵地回礼道:“还赖泰山运筹有方!不知依泰山之见,下一步我当如何行事?”

    王文统早已思考好对策,当即说道:“蒙哥一死,西路军退却,此次南侵必败无疑。既然如此,我军便得转攻为守。若不然,相公在此浴血奋战,将宋军引来,忽必烈便可从容退却,既损耗了益都的实力,又保存了他的元气,一来一去对我都不利。反之,我军若是收敛锋芒,宋军便可调兵围攻忽必烈,蒙古人的血流得越多,对相公的大事便越有利!”

    李璮把掌一拍,说道:“善,此乃上策!唔,听闻李祥甫又到了扬州,此人不好相与,此时也不便招惹他。罢了,我私底下还能给他递几句话,这便与他言明无进取之意,他是贾制置一系,定有办法影响调兵之事。之后我只要筑好涟水南城便好,他处不再进兵了,如此一来,淮东之事可告一段落,之后又当如何呢?”

    王文统坐了下来,喝了口茶,道:“为大事计,自然便是深固根本了。此时便当休养生息,修城筑墙,积蓄粮草,准备军械,市恩于民,等待时机。此外……”他指了指东北方,“……是该把背后的隐患除掉了。”

    前面几条正合李璮之意,但听到最后的时候,他眉头一动,问道:“将来若是举大事,非得寻求南边的支持不可。那东海人新获宋廷册封,若是对他们动手,难道不会触怒赵官家吗?”

    王文统微微一笑,问道:“若是有熊掌和鸡肋,该取哪个?”

    李璮道:“自然是熊掌。”

    “那便是了,”王文统捻须道,“那些东海人,说白了不过是一帮外洋夷人,南边朝廷肯册封他们,无非是怕我军攻过长江去,想用他们牵制我们罢了。但他们真牵制我们了吗?没有啊,恰恰相反,他们不愿为宋廷火中取粟,暗中还欲与我们讲和呢!既然如此,他们对南边来说,不过是鸡肋而已。而相公若是举事,届时假意南投,那便是将大半个山东送过去,无异于肥美的熊掌,宋廷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在意我们取了他们一点鸡肋呢?”

    李璮听明白了道理,笑道:“正是此理,多谢泰山教我!呵,再怎么说,当下我还是大汗的世侯,讨伐举了宋旗的乱臣贼子可是天经地义之举。我这便向他们发出通牒,若是他们愿意归顺为我所用,那便也罢了,若是不然,嗯,最近准备了不少船只,如今与南边休战也用不上了,正好泛海至胶,讨伐不臣!”

    王文统起身行礼道:“相公英明!”

    李璮呵呵一笑,起身背手看向东北方:“胶州之事,闹腾了这么久,如今,也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第197章 这东海国我们认了!(感谢dsfdfdf的打赏,加更1/2)

    1259年,9月19日,东海市,崂山学宫。

    “王先生,你们这字不对啊!”

    文天祥正翻着一本文化部自编的地理教材,半天没说话,然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正在旁边写着什么东西的王同彩没好气地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知道终于到了这小子吐槽简体字的时候了,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不对了?”

    当初知道鼎鼎大名的文天祥要来给他们做什么“东海军节度判官”,整个东海商社都轰动了,股东们争相来瞻仰这位大人物的风采。此时文天祥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小鲜肉一个,女股东们抢破了头,终于王同彩脱颖而出,得到了为他做向导、参观东海风物、顺便拖延时间不让他们有空闲去想册封的事的任务。

    但是她当初抢得挺激烈,可一跟文天祥真正接触,却发现这小鲜肉的性格真是令人头疼得很。这小子说话似乎不经大脑一样,经常很自然地说出很伤人的话,当初第一次见到王同彩,还将她误认作男子,竟说道“王先生颇有女子风貌”,当场就让王同彩尴尬得不行。

    偏偏他好奇心还强得很。同行的正使庄山四处游览过一遍,便呆在胶西,大门不出只读书,而文天祥今天登崂山,明天又要去阔马区看造船,还跟着海洋部的人上船兜风,害得不常乘船的王同彩好好吐了一番。

    两个月折腾下来,王同彩对他已经是好感全无,这几天季国风和林小雅正式结婚了,她心情更是不好。于是今天,她便带着文天祥来到崂山学宫,想让王闻之好好镇镇他。

    王闻之与他讨论了一番天文问题,文天祥果然安静了不少,借过学宫的一些教材,静静看了起来,没想到没安静一会儿,又有问题诞生了。

    文天祥翻着那本书,说道:“你们这些字,简化得有问题啊!”

    王同彩低头继续写着她的东西,说道:“什么问题?能用就行了,关键是方便识字!要讲究正统的话,你回去用甲骨文啊!”

    文天祥闻言一愣,问道:“甲骨文是什么?”

    王同彩笔一停,这才想起甲骨文是晚清时才发现的,宋人应当没这个概念,于是摆手说道:“甲骨文就是殷商时的古文……算了不说这个了,要讲究正统的话,你怎么不写篆字啊?从篆字到隶书,又到你们用的繁体字,然后是我们的简体字,简化才是汉字的趋势,懂不懂?”

    文天祥一拱手,说道:“受教了,不过篆字我还真会写。呵呵。”

    他这“呵呵”一声,虽是无心之举,却让王同彩感觉到了莫大的嘲讽,正要搜肠刮肚嘲讽回去,文天祥却走了过来,说道:“王先生,借纸笔一用。”

    王同彩翻了个白眼,把手中的笔递给了他,又把手中的装订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推到他面前。

    现在东海商社造不出钢笔,铅笔又显太淡,所以大部分正式场合用的都是小号的细毛笔,文天祥用起来并无障碍。他提起笔来,一连在纸上写下三个“霞”字。

    王同彩看了一下,字写得确实漂亮,但除了第一个霞字显得圆润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天祥指着第一个圆润的霞字说道:“这便是霞的篆字。”

    “哦……”王同彩对篆字没什么研究,他说是便是吧,“很好认嘛,然后呢?”

    文天祥指着后两个霞字,说道:“这是我们用的‘霞’字,这是你们用的‘霞’字,很显然,并无不同。”

    王同彩挠了挠头:“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又不是每个字都需要简化。”

    文天祥摇摇头,又在纸上接连写下篆体的“蝦”、繁体“蝦”和简体“虾”三个字,说道:“但是‘虾’字为何却简化了呢?我非是说不该简化,若是简化字能更好地教化民众,那自该简化,但简化该有规则吧?若是简化,那该将‘霞’也一起简化了,不然连‘虾’也不当简化,怎能一个简化,另一个不简呢?”

    王同彩哑口无言,她从小就是这么学的,哪里想过这些,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说道:“说的好!小文,你不是状元嘛,那文字修养肯定比我们这些乡野村夫强多了,既然如此,不如来帮我们重新梳理一下简化字,编制一套简化字表……哦不,简化字字典吧!

    小文,想想吧,这可是泽被万世的大善举啊。以后后世的小学生,就是读着署名‘文天祥’的新华字典识字读书的,简直就是仓颉第二啊,怎么样?”

    编制字典是文化部当前的重要工作之一,毕竟有了字典才好扫盲。不过限于资料不足,编撰工作进展缓慢,若是有文天祥这样的大文豪帮忙,那肯定比他们自己闭门造车强多了。

    当然,王同彩想的更多的还是给他找个事做着,省得整天惹她烦。

    文天祥虽然没心没肺的,但是之前和女性的平等交流也不多,被大姐姐这么一拉,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正在这时,王泊棠敲了敲门,随意地走了进来,见状一愣,连忙退了出去,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

    王同彩也一下子脸红了,甩掉文天祥的手,对门口喊道:“你回来!”

    王泊棠嘿嘿笑了两声,手里抛着一个苹果,走了进来。王同彩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啊,终于要带这小子走了吗?”

    王泊棠骤然严肃起来,叹了口气,对文天祥问道:“宋瑞,怎么样,这些书还对胃口吗?”

    文天祥红着脸,行了一礼,说道:“受益匪浅。”然后抬头看了看两人,疑惑地问道:“怎么,嘉胜兄,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赵昀给王泊棠起的字,王同彩哧得一声笑了出来。

    王泊棠摇了摇头,把手里的苹果抛给文天祥,遗憾地说道:“拿着,这是今年的智慧柰,可不好搞呢。然后走吧,去和庄使一起准备一下,如果没意外的话,几天后就可以举行册封礼了。王姐,回堡里去吧,这个月大会提前了。”

    ……

    既是期待之外,也是预料之中,总之在蒙哥身死之后,东海商社与益都李璮之间勉强维持住的脆弱和平突然间荡然无存。

    东海军早已在暗中备战,不必多说。李璮也不是个省油的,前不久派来使者,要求“东海国”立刻向李璮投降,接收李璮派来的官员掌管胶州和宁海州,东海商社迁往益都府居住,为李璮效力。

    这样的条件东海人当然不可能接受,做出了强硬的拒绝。在再次尝试谈判失败之后,李璮威胁将“发兵十万、海陆并进”讨伐胶州。这反而正合了东海商社的意图,自卫反击总比主动侵略好听多了。

    军事上的准备自不必说,经过与姜家一战的淬炼,商社对于在局部对抗中取得胜利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但更大的挑战来自于政治和人心。

    李璮在山东积威三十年,甚至可以说治下民众只知有李相公,不知有大汗。就连东海商社,之前为了稳定统治,也通过姜思明借用了李璮的威权。现在要反过来与他这个庞大的势力对抗,必然引起整个胶州的惊慌,虽然暂时不大可能会引发当地人的直接对抗,但是暗中的阻力可想而知。

    刚刚过去的秋收季,征收秋粮的时候,不少大户就因为嗅到了风声,自恃变局之中东海商社不敢对付他们,以歉收为名,减少了纳粮数量。

    但是东海人比他们想象的硬气得多,当即就调了义勇旅过来,强行征了足额的粮,还把一家武力抗税的胶西大户给抓了回去。

    李应操控的胶西城商会对此提出了抗议,乌文成当场就把他们前不久通过的《宋金刑律精要》扔了过去,明确指出了其中与纳税相关的条款,声明东海商社的行为是完全合法的,看得他们目瞪口呆。

    既然于理于力都不占便宜,大户们暂时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但心里自然暗暗诅咒东海人。等李相公打了过来,到时候再看你们的好戏!

    东海人虽然不惧李璮,但在真刀真枪战胜他之前,放任这种恐慌和对抗情绪蔓延下去,显然也是对统治不利的。为此,他们一面展开宣传攻势,一面决定拿出杀手锏——正式把与南宋的关系公布出来,扯虎皮拉大旗!

    他们准备以“东海国”的名义,借助赵宋朝廷的权威,去对抗李璮的压力。

    宋朝虽然又弱又怂,但毕竟是被广为认可的华夏正朔,即使在脱离了宋朝统治百年的山东也不例外。如果在几年前蒙古人威风正盛的时候,这个名头也未必有多大效果,可现在蒙军前线“大败”的消息已经被文化部散播开来,人心惶惶,南宋这杆大旗就又有意义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扭扭捏捏的避免靴子落地,是为了暂且维持与李璮的关系,但现在既然撕破脸了,就不能怪我不义了!

    东海商社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大势力,该狐假虎威就得狐假虎威,非要装硬气自力更生的话,那就是认不清自己的地位了。

    于是,九月份过后,在下个月初一,文化部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仪式,动用了两个营的义勇旅和一个营的海军陆战队,从胶西城将宋朝使节迎了出来,乘上巨大的封舟,上溯到五角堡港口登陆,然后在看热闹的周边居民的围观下,一路走到了修建中的八卦城,在刚围了个院子的管委会临时大院里,举行了册封仪式。

    “王立宪”的“儿子”,文化部的股东,之前学过表演后来一直在当龙套演员的王向北,今日好好化妆了一番,身着盛装,代表“东海国”和“父王”,接受了南宋朝廷的册封。

    册封使庄山在胶西城闷了两个月,终于完成了使命,板着脸读完了圣旨,然后由文天祥将一堆礼器转交了过去。

    之后,中央广场上的二十三门幼狮炮扮演的礼炮排成一道圆环,齐鸣九响,共二百零七响,以纪念东海商社的二百零七名股东和预备股东。

    一时间,炮声如雷,硝烟四起,彩带漫天。

    围观群众们这几年大都听过东海人放炮,基本都习惯了,也不算太稀奇,只当是看个热闹。只是其中有些心怀鬼胎的,见到这样的威势,不禁想到这些大炮若是装上实弹朝自己砸来,那该是如何可怕的场面,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从未见识过大炮的南宋使节们则差点被吓了个半死。庄山年纪大了,几乎当场就晕厥过去,还好旁边陪伴的郭阳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把搀扶住,才没当众丢了大宋的脸。

    文天祥倒是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先是震惊地大张着嘴,然后看向礼炮的眼神立刻热烈起来……

    与此同时,胶西城。

    三个充当仪仗队的营,一个放在胶西城,一个放在中央市,最后一个海军陆战队营负责途中的护送,算是海陆军协作了。

    其中,胶西城那个营,在接引出南宋使团后,并未随之前往中央市,也未返回驻地,而是在乌文成的带领下,径直进入了胶西城内,在城中商民惊讶的目光中,将李应的宅邸团团围住。

第198章 这次我来做初一(感谢dsfdfdf的打赏,加更2/2)

    1259年,10月1日,胶西县。

    既然已经与李璮开战,那么他在胶西的堂兄李应就成了一个不稳定因素,必须及时解决掉。在这个环节,东海人未必没有窃喜的因素,毕竟只要除掉李应,胶州港的收税权可就名正言顺全部归东海商社所有了!

    乌文成并未动粗,只是带着一个班的士兵,有礼貌地敲开了李宅的大门,在门房的带领下,见到了已经收拾好行装的李应。

    “李公,”乌文成带着微笑说道,“您和您家人的所有财产和人身安全都会受到保障,您可以带着任何您想带的东西离开。您留在胶西城的财产也不会受到任何侵害,您既可以保留也可以自由出售,我们不会进行任何干涉。而且不会有期限限制,您可以指定代理人继续经营您在胶西的产业,或者等待合适的时机和价位出售,不会受到任何强迫和限制。只是,您本人在战争结束前不得返回胶州,您在商会的席位,以及在胶州的其他政治和经济特权,也会被剥夺。”

    李应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我是该称赞你们有君子之风吗?哼,也罢,再逞口舌之快也没意义,当初你们来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乌文成仍然保持着笑容说道:“李公明鉴,我们并不想与李家起冲突,此事由李相公而起,并非我们,我们只是还击而已。正如刚才所说,我们与您无仇无怨,因此不会抢夺您的任何合法财产,只是请您离境而已。”

    李应叹了一口气,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厚厚的《宋金刑律精要》出来,扔到了桌子上,说道:“当初你们要推行新法,我粗粗一翻,觉得多数都很是合理,并无太过不妥,所以未曾阻拦。但前不久你们用此法处置了赵家,手段真是令人惊叹。今日看来,老夫之事也在你们预料之中了吧?想来,今日对付我的举措,也该写在了里面,我老眼昏花,这些小字看不清楚,麻烦你告诉我,我是犯了哪条?”

    乌文成恭敬地将书接了过来,看了一下目录,然后翻到某页,读道:“……战时,敌国之财产与人民皆为敌。敌国财产,不动产可没收,但不可变卖;动产可没收后加以使用;军用敌产可加以破坏。敌国人民之财产,除特殊需要,原则上不受侵犯,但可加之以限制。敌国人民可视为敌,但除特殊需要,应允之离境或隔离、驱逐。”

    李应听完,哈哈大笑了数声,然后道:“还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实在是高明。也罢,我若再争,便是不识抬举了。从此之后,这胶州宝地,便全归你们所有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乌文成把书合了起来,放到桌上,说道:“李公深明大义,在下佩服。我们虽用此法送走李公,但此法却不是单为李公而设。今日李公觉得是受其害,但改日再想,说不定会发现这才是能保护李公和其他诸士绅的法律呢!”

    李应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把那本书收了起来,说道:“或许吧。平心而论,若是你我二人易位,我自认也做不到如此宽仁。只是,你们这法条事无巨细都定了下来,但你们总不可能算无遗策吧?就不怕将来有一日,该做决断之时,反而被这些法条给束缚住吗?”

    乌文成把手背了起来,笑了一下,一脸正气地说道:“又有什么不好呢?”

    ……

    乌文成和李应嘴炮了一番之后,李应笑呵呵将他送出了门去,然后便带着家人在胶西市民的注视下,乘着一长串马车,离开了胶西城。

    乌文成大松一口气,这下总算是了结了胶州的一个大事,派人“护送”李应离开,自己紧接着回了商社在胶西的办事处,然后便钻进了一间密室。

    “……基本都按剧本走了,这是我用到的几句,李应的话也不出意料,我简单记下来了,你赶紧润色一下,悄悄散布出去。”

    “好嘞,在你进去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各处散播关于我们的正面消息了。”

    “干得漂亮,不愧是林大厉害!等等,你让他们怎么说的?别吹得太过,反而显得假啊。”

    “放心吧,以我写过的上百篇软文的名义,哪能那么低级啊。我都没怎么说我们的好,只是从旁观者角度,把事件经过梳理了一遍,自然,是有技巧的。现在这些没经过资讯轰炸的土包子,绝对看不出端倪,他们听了,不会觉得是造势,只会自己得出我们做得对的判断。”

    “得了吧,春秋笔法不是孔子就开始用的?你这班门弄斧呢。不过也是,有这点技巧也就够了。行,舆论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下一步,我们就把孙家那大小姐抬进商会吧!”

    “嘿嘿,”乌文成对面的林大力猥琐一笑,“听说孙大小姐还没嫁人呢,你不是见过她吗?如何?”

    林大力是文化部的股东,穿越前是某媒体编辑,穿越后没什么能干的,一直在文化部混日子。前不久张正义有了组建专门的宣传机构的想法,放出风去,林大力就嗅到了味道,跑去毛遂自荐了。

    不过张正义也没立刻就委以重任,而是把他发配到了胶西城,跟乌文成搭档,在这里展开宣传攻势。此次对李应的驱逐,既要把他干净利落地送走,又不能让胶西城的士绅感到唇亡齿寒,背后就少不了他的舆论操作。之前蒙古汗廷的诸多“内幕”,也是他编造,哦不,是提前泄露出来的。

    只是这老兄在背后搞事一套套的,但明面上的气场却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整个人看着胖胖的憨憨的,偶尔也能做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姿态,但稍一放松,就露出猥琐的气息了。

    乌文成嫌弃地挥走他的猥琐气息,说道:“醒醒吧,别老想着外面的野花,咱社那么多女同志还单着呢,你不想解救一个?”

    林大力自怨自艾道:“我这样的人,谁看得上呢?只能去外面想办法了……”

    乌文成哂笑道:“我看你的功夫都用在青楼里了……还好现在都是宋末了,大部分诗词名篇都写出来了,不然要是那些千古名作被你抄去送给那些妓们,可真是有辱斯文了!”

    林大力难得的脸一红,辩解道:“读书人的事,能叫抄吗……再说了,就是宋人自己写的词,大部分不还是送给名妓的?我把明清那些词提前放出来,以后那些作者看到我的作品,说不定感同身受,写出更好的呢?要知道君子固穷……”

    眼看着密室里即将充满快活的空气,乌文成连忙站了起来,收拾一下东西,说道:“得,咱也甭贫了,早点干活吧。你这单干得好,说不定首席龙颜大悦,就把你发去临安跟魏万程做伴了。你也就不用在胶州看这些庸脂俗粉了,到时候去临安会会真正的名妓吧!”

    说完,乌文成便离开了这间名为“密室”,实际上只是不喜光的林大力挡得严严实实的小房间。

    ……

    1259年,10月3日,莱阳县城。

    “喏喏喏……怎么红衣贼,呃不,东海大兵,又打过来了?!”

    天刚蒙蒙亮,莱阳知县刘玉才便听到了城外的炮声,猛然惊醒,又收到属下的告急,连忙披上衣服,急急忙忙赶到了城门上,一看城外严整的红衣军阵,立刻吓了个魂飞魄散,急忙派人将薛家家主请来,问道:

    “薛员外,这是怎么回事?这几个月我们与东海商社不是合作得很好吗?他们买你们卖,我断不干涉,怎么今日他们又打来了?”

    薛家家主也是刚刚醒来不久,带了几个家人便赶来了城墙,沿途又招呼了几家相熟的矿主带上家人前来协助守城。他一边在族中后辈薛之远的搀扶下登上城楼,一边说道:“哎呦,小老儿也不知啊,或许是李相公要讨伐他们,他们便先一步下手了?哎呀,刘知县,你站直点,别尿了裤子啊!”

    此时,薛家家主带来的一大帮人已经将城门附近团团围住,几个壮汉拿住了刘玉才,其余人抢下了城门,将门拉开,准备迎东海军进城了。

    刘玉才此时什么都明白了,哭丧着脸道:“在下上有八十高堂,下有黄毛小儿,还请各位留个后路,莫要伤了我家人!”

    “哈哈哈,放心吧,刘知县!”此时,林宇已经带了少数近卫兵,一马当先入了城,来到这几人身边,骑在马上对着城头的刘玉才喊道:

    “刘知县,又见面了!哦,不对,上次我来的时候咱见过没?不管了,就当是熟人吧。放心吧,刘兄,按照《东海基本法》,咦,似乎你们这还没推行?不要紧,听听吧,对你有好处,总之就是,你和你的家人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都有保障!不管你哪来的钱,都可以统统带走!对,没错,统统带走!只是要先带去登州,等我们拿下登州,你去哪都可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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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户苏家招穷秀才入赘,只因张半仙说他将来会官居一品。没想到赘婿进门后霉星高照,苏家生意大败亏空,秀才又治病死了人,赔得个家徒四壁。秀才羞愧自尽,穿越法医秋无痕借尸还魂。娘子一家人却坚信赘婿终有一天会出将入相,为此拼命攒钱为他捐官入仕。面对吃糠咽菜的家人和即将倒闭的药铺,秋无痕有心无力,因为他是法医,不懂中医。好在,他脑袋里凭空多了一个神奇药葫芦。逆袭由此开始。医侦朝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侦朝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侦朝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