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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笑澄明     大明从慎重开始txt下载     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甲字府疑案

    细问之下,严成锦才知道,朱厚照竟然主动请旨让老爹当师傅,此事一听就有诈。

    朱厚照什么人?

    明朝历史上作死我第一的作死帝,上天入地都不怕,就怕阎王不敢留。

    与其他朝代不同,弘治皇帝只有朱厚照一个儿子,对他百般纵容和宠爱,从小就没有兄弟相残的烦恼,良好的生活环境,让朱厚照的天性彻底释放。

    朱厚照天生偏爱打仗,他当上皇帝后,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没有仗打,制造困难也要打。他就曾经偷偷乔装打扮跑到边塞,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威武大将军,要出关打仗,文官们从京城追去边塞,差点没累死。

    若要说这天底下能让朱厚照感到害怕的,恐怕就是读书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给自己弄一个讲学师傅?

    老爹是朱厚照第一个钦点要当老师的人。

    傻子都能看出来朱厚照想报复,心中暗自庆幸,幸亏,上次报出的是老爹的名字。

    此时的詹事府右春坊的右谕德是王华,此人为官清直,一心向学,说起他可能没什么名气,但严成锦知道,他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儿子,流传千古的伟人王阳明!

    老爹在詹事府右春坊当值,就是要归入王华的班下。

    严恪松哭天恸地道:“为父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子,为父不怕死,但想到你已经没了娘,如今又要没了爹,为父走后,你便要一个人留在世上,为父的心便痛得,连甜瓜都吃不下了啊。”

    严成锦道:“有一个法子,能让爹在东宫自保,爹可懂兵法与马政?”

    “为父编修过的兵书不少,如今翰林院存放的《司马法》,《八阵总述》,《太公兵法》……都是为父编修,虽未穿过戎装,上过前线,兵法与马政,也知晓一些。”

    倒也不是吹牛。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久病成良医就是这个道理。

    严恪松编修书籍时,总免不了要查看其它典籍,久而久之,发现兵书中有些道理又是相通的,慢慢就记下来了。

    严成锦从袖口中掏出一沓稿纸:“这是《三国群雄争霸志》的大纲,爹若是著出此书,大可在东宫来去自如。”

    古代兵法最鼎盛的时期,莫过于战国和三国,所以大多数兵书计策都出自这两个时期。

    太子热爱兵法,又是热血方刚的年纪,虽然是纸上谈兵,也足以让这个熊孩子热血沸腾了。

    严恪松早已对自家儿子随时掏出来的稿纸见怪不怪了,两次成名让他心急如焚,立即拿着稿纸去了书房。

    枸杞护体,百病不侵。

    严成锦让春晓泡了一杯枸杞茶送了过去。

    次日清晨,群芳吐露,淡雾氤氲。

    晨曦如金辉一般洒下,映在严成锦栽种的几个甜瓜上,得到充分日照,甜度又增添了几分。

    严成锦在院中射箭,早睡早起身体好,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最好的药就是免疫力,锻炼身体十分重要。

    …………

    东宫,右春坊,

    此时,严恪松略微担忧,太子朱厚照还没出现。

    右春坊里只有当值的讲官。

    他对右春坊右谕德王华道:“王大人,烦请给下官说说讲学的课目与日子?下官好做些准备。”

    被太子如此点名,王华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

    当初太子请奏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点也没错啊。

    “太子吩咐,第一日便要上你的课,就讲《规谏太子》,你准备一下吧,唉,不必忧虑,上着上着就习惯了。”王华道。

    午时三刻,严恪松却还没见着朱厚照,便料到了此子是有心逃课,心急如焚,去太子寝宫通报了一遍,却了无音讯。

    下午申时,朱厚照终于出现了。

    严恪松行礼后便开始讲学,哪知再看向他时,朱厚照不知从哪儿抓了只蛐蛐出来,放在书上把玩。

    “太子殿下?”

    “哦,本宫知道,本宫是储君,要好好学习治国之策,做个千古明君。”朱厚照认真地道。

    那你倒是好好学呀!

    严恪松终于知道,为何东宫的讲官为何短命,顶着陛下巨大的压力,太子又不肯学,整日悲愤交加,不死才怪。

    再观我儿成锦,是如此乖巧啊。

    每日卯时便起了,君子六艺,已得三艺。

    一年到头从不用他督促,反而是他,隐隐有种愧疚的感觉,我儿实在太懂事了啊!

    这混账太子与我儿想比,差了百倍。

    不,差了千倍不止。

    下了值,严恪松回到府上,吃了一个甜瓜,心情才好一些。

    严成锦一听老爹说,朱厚照只是没听,但与自己猜测的种种可能相比,好了许多,也没有太为难他。

    每当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朱厚照…………还是很可爱的。

    第二天,严恪松到右春坊,给太子讲《谦让》。

    对于太子的漫不经心,早已习惯。

    只是,太子今日出奇的早,虽是睡眼惺忪,让严恪松大喜。

    此时,詹事府外,弘治皇帝已经摆驾到了东宫,王鏊和王华等人听闻圣上来了,与翰林们迎接,弘治皇帝却不想惊动朱厚照。

    走到讲堂时,朱厚照正低头望着书本。

    “没数步数了,总归是进步了一些啊。”弘治皇帝欣慰万分。

    王鏊和王华相视一眼,翰林们脸色古怪,陛下,有所不知啊,这个姿势,就表示殿下正在做春秋大梦呢。

    不知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陛下驾到,奴婢恭迎陛下。”

    刘瑾在给自己报信!

    朱厚照吓了一个激灵,赶紧睁开眼睛。

    弘治皇帝大步走了进去,颇有兴致地道:“不必行礼,今日可是讲《谦让》,让朕也听一听,严讲官继续讲。”

    严恪松压力徒然大增,只好应了一声,就怕陛下忽然提问太子。

    这时,一个太监小跑过来通报萧敬,萧敬大惊失色:“陛下,府库的人通报,给皇后做珠衣的珍珠,丢了!”

    陛下正听讲学,若是寻常,他必定不敢打扰。

    但这甲字库的珍珠,乃是皇后做珠衣所用,而那珠衣,又是庆贺太后寿诞穿的,这样一来,事情就大了。

    弘治皇帝徒然大怒,前些日子,为老宁寿侯兴役之事,失信于皇后,甚感愧疚。

    皇后在后宫生活节俭,许久不曾纺织新衣,想织一件珠衣参加太后的寿辰,珠子又被偷了。

    如此贤良淑德的人,却受了天大的委屈。

    弘治皇帝咆哮似的吼道:“贼子竟敢偷到宫里来,传锦衣卫牟斌,让他彻查此事,甲字府的人,若有牵连,绝不姑息!”

    严恪松心里一颤,传闻弘治陛下仁慈,但发起火来也很可怕啊。

    朱厚照咧嘴一笑,得意洋洋道:“父皇,严师傅写过许多奇案冤案,布局缜密,让严师傅来查,会不会比牟斌快呢?”

    严恪松忽然懵了。

    弘治皇帝看了过来,这倒不是胡闹,便道:“那就委屈严卿家一下,相信严卿家定然能给朕一个答复,对了,两日破案够不够?”

    朱厚照:“够了!”

    “…………”严恪松,我什么都没说啊!

第17章 是朱厚照干的

    宫中甲字库失窃,老爹奉命查办,凶手究竟是谁?

    严成锦仔细分析,一想就知道,是朱厚照干的啊!

    张皇后与弘治皇帝感情深厚,惹了她,无异于触动陛下的逆鳞。

    除了作死帝朱厚照,哪个傻缺敢干这等引火烧身的事?

    严成锦道:“爹可有什么头绪?儿子觉得,太子的嫌疑最大,太子历来顽劣,行事无状,珍珠于他而言无异于米粒,推荐爹查办必定也不是巧合。”

    手段做得如此隐晦,定然是怕被人咒骂。

    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真是奇葩中的战斗葩呀!

    经过严成锦这么提点,严恪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今总算想明白了。

    太子钦点他当讲官,上课却又比较乖巧,没有做出格的事,如今又举荐他查办甲字库一案,难道这是疼爱他?

    当然不是啊!

    可让他疑惑的是,他与太子纠葛,究竟起源于哪里呢?

    “少爷,咱们要不要把太子来过府上的消息,告诉老爷?”

    “告诉你个大头鬼,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吃了多少少爷的瓜皮,竟然还不懂本少爷的心思,今日的瓜皮,让给房管事。”严成锦恶狠狠地惩罚道。

    何能生无可恋啊,没想到只是多了一句嘴,脆甜可口的瓜皮,就没了。

    严成锦切开甜瓜,割下厚厚的瓜皮,让千金给房管事送去。

    …………

    紫禁城,东宫,

    詹事府王鏊劝严恪松道:“深宫高墙,人多手杂,众多宦官都与甲字府有出入,查出来岂是那么容易,太子举荐你,看来是成心要针对你,你不如借坡下驴,致仕为好?”

    太子是储君,若是被太子针对,以后还有出头之日?

    太子顽劣,却也没有这般折腾过讲官。

    顶多也就逃逃课,对陛下报喜不报忧,欺瞒学业。

    严恪松算是开了先例,先是得太子钦点,又被举荐,王鏊不由问道:“你是如何得罪太子的?”

    “下官也不知道啊!”这才是严恪松最憋屈的地方。

    致仕,严恪松倒没想过。

    他跟着萧敬来到甲字库,萧敬深知陛下赏识他,皇后又爱看他的书,虽是一时困顿,但官运无常,谁又说得清楚?

    思虑精细的萧敬,对严恪松是颇为客气。

    到了甲子库,萧敬叫来内承运库太监王礼,王礼搬来一箱珍珠,打开之后,却无太明亮的光泽,显然是陈珠。

    王礼对两人施礼道:“这便是制作皇后凤冠鸾服的珠子,奴才仔细检查过,里头的大珠都不见了,只剩这些细小的陈珠。”

    这些陈珠的成色较差,大多都是太高祖皇帝时入的库,弘治皇帝不兴采办,所以新珠很少。

    唯有十二粒大珠,是前些年皇后诞辰,宁寿侯献礼所得。

    那些大珠色泽鲜亮硕大,适合做冠珠。

    严恪松道:“近日是否有可疑的人,出入甲字库,尤其是东宫的人!”

    听到东宫二字,王礼吓了一条,脸色有些不自然,急忙道:“没有,没有的事。”

    萧敬善于察言观色,早已看出不寻常,怒喝道:“你以为甲字库失窃,能饶了你这条狗命?!”

    王礼憋不住了,猛然跪倒在二人面前:“爷饶命,严大人饶命……救一救小人啊。”

    萧敬一喜,甲字库一案告破,他也有功。

    可当他听到凶手是朱厚照时,脸色如吃了shi一样难看。

    不报就是欺君之罪,报了得罪太子!

    萧敬连忙道:“此案,看来已经告破,还请严大人向陛下禀告,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奉天殿。”

    严恪松没想真是太子……

    何仇何怨……何仇何怨啊!

    奉天殿,

    弘治皇帝正与李东阳三人商议修缮太仓的事,太仓修缮事关重大,下不修缮,则地上渗水,上不修缮,则上漏水,仓银都会生锈。

    “既然已到了非修不可的地步,就让户部与工部出个方案来吧。”弘治皇帝已顾不得节省银子。

    萧敬适时走进来道:“陛下,甲字库一案已告破,严大人等候召见。”

    “让他进来吧!”

    身为编修,严恪松极少来过奉天殿,七月的炎热,在大殿的阴凉通风下,浑然不觉。

    严恪松在三位阁臣旁跪倒,道:“臣严恪松,特来缴旨,甲字库一案,已查明,与东宫有关。”

    虽然十分隐晦,弘治皇帝也知道他说的是朱厚照,怒道:“绝无可能!厚照不愁吃穿,又知这是他母后做珠衣所用,又怎么会偷,卿可要慎言啊。”

    弘治皇帝的委婉说辞,即是提醒,又是警告。

    萧敬不敢说话,左右都是老虎屁股,摸了都要被咬死,还不如我自己装死。

    严恪松也捏了一把汗,虽然王礼已经亲口承认,但这可是让陛下蒙羞的事,传出去颜面何存?

    李东阳觉得毫不稀奇,他朱厚照,是要脸的人吗?

    谢迁对严恪松的书颇有好感,便道:“陛下不如到东宫去,一搜便知。”

    当即,弘治皇帝摆驾去了东宫,朱厚照还不知道亲爹要来,正和刘瑾开发东宫日常项目,斗地龙。

    “快爬,过了这条线,便是本宫胜了!”朱厚照按着刘瑾的脑袋,好似那样,能让自己的地龙爬快一些。

    弘治皇帝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朱厚照!”

    “哪个王八蛋敢这么叫爷爷!”朱厚照转头吓得蒙了。

    弘治皇帝此刻,巴不得搜出几箩筐珠子来,怒道:“给我搜!狠狠地搜!”

    朱厚照反应过来,连忙踹了刘瑾一脚:“快去!保护本宫的马子!”

    难不成太子把……

    李东阳等人闻之变色,太子不仅想法奇特,藏东西的手段也是与众不同啊。

    不一会,刘瑾被打成猪头脸。

    牟斌高举金盘呈上,盘子里有十二颗色泽明亮的大珠,散发着迷之味道。

    连一旁的萧敬也觉得齁鼻,更别说弘治皇帝了。

    弘治皇帝早已怒不可遏:“来人,把这狗东西绑在木桩上,去坤宁宫请皇后来,对了,换两根粗壮的鞭子。”

    难不成皇上是要……

    朱厚照脸色连变,急忙道:“儿臣也不想藏那里,可那珠子又大又多,十分不好藏,岂能怪儿臣……嗷……嗷……父皇……嗷……狗皇帝……父皇……”

    弘治皇帝已是急不可耐,等不了双开了。

    自己先抽十几鞭子,先热热身,顿时,嗷嗷嗷的声音响彻东宫……

第18章 刮目相看

    弘治皇帝冷静了下来。

    甲字库一案,不难看出,是太子为了坑害严恪松所设,严恪松是太子的师傅,太子如此对待自己的师傅,其他师傅怎么看,天下人怎么看待储君。

    迎客松在京城的名声甚大,深受读书人拥戴,处理不当,便天下皆知。

    弘治皇帝让严恪松做太子的老师本心里就不是滋味,如今太子又对严恪松百般坑害和刁难,更让弘治皇帝过意不去。

    想来严恪松入朝当官已有十余载,一直担任着编修之职,无人举荐倒是奚落了他,也该升官提拔提拔了。

    便借着严恪松告破甲字库一案,封严恪松为都察院御史,官进一品,俸随官升。

    弘治皇帝依旧生气,怒视着不成器的朱厚照道:“逆子!严卿家与你有何嫌隙,你要这样坑害忠良。”

    朱厚照被揍得半死,却梗着脖子道:“上次,儿臣出宫微访,告于严师傅的儿子要保密,他却告知牟斌,害儿臣被父皇和母后揍了一顿,失信于儿臣,儿臣是储君,他这是欺君,儿臣才惩治他爹的。”

    弘治皇帝怒发冲冠,却又无语凝噎,始终想不明白,别人失信于你,你为何惩治别人的爹?这是神逻辑啊。

    他不知道的是,朱厚照也是爱惜自己的名声的人。

    弘治皇帝更生气了,严卿家的儿子他见过,还赠了他一瓶花露,明明是彬彬有礼之人,怎么到你朱厚照嘴里就成贼子了,并且锦衣卫盘查,不坦白从宽,难道还欺瞒推诿不成,想来想去都觉得是朱厚照胡闹。

    …………

    严府,

    严成锦没想到弘治皇帝竟然让老爹升了一品,虽说破甲字府的案有关,但八成也与朱厚照脱不开干系。

    有史记载,李梦阳曾经弹劾过外戚宁寿侯和建昌伯,后来被二人坑害下狱,查明真相后,弘治皇帝过意不去,给了李梦阳几百两银子私了。

    皇帝私下“贿赂”下臣银子,实属罕见。

    如今太子顽劣,屡次坑害老爹,弘治皇帝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奇怪。

    升了官阶后,严恪松想在府上大摆宴席,经过严成锦的百般劝告,最后改成了一桌,只宴请翰林院的同年。

    都察院御史与编修官阶相近,但官大一阶,在中三品之列,也属于朝廷重臣,这回真正配得上朝廷命官的称呼。

    来人严府赴宴的人,其实也是上次上门抢亲的人。

    罗玘看了一眼盘里的鸡肉,没有半点油星子,实在太抠门,便询问主人家道:“要不……再叫两只烧鸡?本官请了。”

    严恪松却满脸热情:“此鸡名为白切鸡,乃是我府上所创,景鸣兄尝尝。”

    这鸡肉白的,一看便知不好吃,瞧见一旁虎视眈眈看着鸡肉的严成锦,罗玘便笑道:“世侄吃。”

    严恪松之所以如此推崇,是因为这鸡大有来头。

    每日清晨,何能便追着它跑,每日运动量不下二公里,直到上桌之前,日日坚持,名副其实的跑步鸡。

    比走地鸡还好吃。

    严成锦不动声色的夹起一块,沾了点料,放到嘴里。

    罗玘等人都面露难忍之色,一定不好吃吧?

    严成锦却面无表情,又夹起了一块,也不说好不好吃,就这样默默地吃着。

    第三块了……

    官兵科给事中屈伸看出了什么,忍不住道:“本官,先试试。”

    说着夹起一块白肉,蘸了点酱,放到嘴里,眼神迸发出惊异之光,猛然抬头与严成锦对视。

    下一刻,两人竟心照不宣,默默吃着。

    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倒是说句话啊?

    “引之兄,如何?”罗玘问道。

    屈伸正色道:“老夫再吃一块,便能品出来了,景鸣兄莫要打扰。”

    家宴散后,翰苑的官员们离去,作为回礼,每人都送了一只跑步鸡,众人尽兴而去。

    严恪松感慨道:“为父虽升了官,却也得罪了太子,明日讲学,不知他又会如何为难,若不是你要考取功名,为父真想致仕了。”

    老爹真是乐观啊,家宴吃完了,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会得罪太子?

    他不在宫中,只能给老爹祈福,伴于作死帝身旁,除非带着他吃喝玩乐,否则岂有不得罪之理。

    大名名鼎鼎的八虎之首,立皇帝刘瑾不正是这样起家的?

    翌日,严恪松到了右春坊。

    除了王鏊,没人敢于他寒暄,瞧见他来了,就躲得远远的。

    甲字府案虽说是太子的错,但太子是陛下唯一的儿子,又是储君,弘治皇帝再生气,总不能把他废了吧?

    严恪松叹息一声,不敢与他靠得太近,他也是能理解。

    人之常情,明之不怪。

    今日讲学,太子又点名让严恪松做老师,严恪松在学堂里左等右等,过了辰时,便知道太子不会来了,索性就掏出纸稿,开始撰写,成锦说著出此书,定能让太子有所改观,反正等太子来了再讲学也不迟。

    朱厚照故意在东宫磨蹭,本已准备好了理由为难严恪松,可他竟不来催促,便对刘瑾道:“你去瞧瞧,怎么还不来叫本宫?”

    刘瑾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殿下,严恪松他在写书。”

    男子汉,大丈夫,

    七尺身,立天地。

    写这些嘤嘤凄凄的书,皇后喜欢,朱厚照却反感至极,算什么男子汉,这也是他不喜欢严恪松的缘故。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抹光彩,当值期间玩忽职守,可算让本宫抓住把柄了!

    对着刘瑾道:“你去将那些稿纸偷过来,本宫这就命人去请父皇。”

    刘瑾露出坏笑,还是太子高明,得令后,便又去了右春坊。

    此刻,严恪松正全身贯注投入著书之中,思绪浑然不在身上,身边多了一人磨墨,他浑然未觉。

    只是,放在案上晾着的稿纸,刚写完一张,便不见了一张……

    “房戴啊,墨迹未干,小心一些。”

    不对!这是东宫,房管事如何进得来?

    严恪松猛然抬头时,那磨墨的人早已没了踪影,随着一起消失的,还有他刚写出来的稿纸。

    刘瑾撒开脚丫子,一溜烟跑回东宫:“拿到了!”

    “本宫看看!”朱厚照接过稿纸,无意间却瞥见一个“战”字。

    此时严恪松心急如焚,定是太子偷去了,让陛下知道如何是好,正焦灼地在右春坊里踱步。

    “陛下驾到!”太监一声高呼,詹事府的官员们出来见驾。

    严恪松十分紧张,额头上布满热汗,稿纸刚刚不翼而飞,陛下恰巧这个时候来詹事府,一想便知,又是太子一手策划的好戏。

    都怪自己太心急!

    弘治皇帝看向严恪松,厉声道:“朕听人通报,严卿家在右春坊著书?”

    王华等官员面色凝重,严恪松身子微微一颤:“这……”

    “嘿嘿,儿臣派人诬告的。”

    严恪松抬头一看,却见朱厚照大步走了回来。

    王华等人面色古怪,太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奇怪的是,他竟然大方承认了。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朕日理万机不敢浪费时间,你竟敢把朕呼来唤去当成儿戏,正想叫人拿鞭子。

    朱厚照眼看就要挨一顿揍了,想起刘瑾教自己的法子,道:“儿臣是想给父皇背书,才将父皇骗来詹事府,儿臣也不是不会背书,不信父皇你听,君臣本同治乱,共安危,若主纳忠谏,臣进直言,斯故君臣合契,古来所重,若君自贤,臣不匡正,欲不危亡,不可得也…………”

    弘治皇帝脸上的怒色渐渐转为微笑,詹事府的师傅们觉得不可思议,太子竟然会背书?

    等朱厚照背完了之后,弘治皇帝眼中泪光闪烁,对严恪松欣慰道:“朕当初还担忧严卿家的才学,严卿家竟然教会了太子如此多经书,让朕刮目相看啊。”

    严恪松更是一脸懵,这“君臣鉴戒”不是臣教的啊……

    弘治皇帝叮嘱朱厚照几句,摆驾回了奉天殿,詹事府的官员也散去。

    此时就剩严恪松和朱厚照两人。

    严恪松却见朱厚照脸色猛然一变,怒气冲冲地对着他。

    “严师傅为何要在书中贬低曹操称赞刘玄德?魏军乃是铁血之师,顶天立地,你竟敢污蔑!”朱厚照看了不少兵书,对曹操领兵打仗很佩服,反倒对总是依赖手下将士的刘备有些不齿。

    严恪松哪知太子会较真这个,都是按着对史书的推断写的,此刻也没有心思争论,道:“臣有渎职懈怠之罪,请太子责罚。”

    不料,朱厚照却道:“你写吧,不过,这些地方不对,本太子要给你修正一下。”

    只见他叫刘瑾拿笔来,有模有样地坐下来修改,还批注了一些地方,这里是由赵厚朱所写。

    严恪松发现,太子的字……竟然写得还不错?

    如此天资不肯认真读书,岂不可惜了一代明君,更坚定了将太子教导好的决心。

    只是……太子对著此书,似乎比自己还上心啊。

    几日之后,迎客松和赵厚朱联名新书《三国群雄争霸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上市了。

    严成锦翻开一看,此书与当初给老爹的相去甚远,刘备变成了假仁义,曹操竟是正义之师?

    这是谁干的?

第19章 双王乡试

    严成锦看了看,书上落款竟有赵厚朱的三字。

    古人对孝义忠廉十分看重,刘备是正儿八经的中山靖王之后,曹操造反,朱厚照那狗东西,竟将他写成正义之师,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岂会受欢迎?

    果然,京城一片沸腾,口水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骂声如九天之雷,夜夜不休。

    满京城都在骂赵厚朱,最不买账的,是说书先生,给这位神秘的赵厚朱安了几个身份,骂了七天七夜。

    此时,东宫中,

    朱厚照心里欢喜,以为能收获一波名声,当他听到骂声如潮时,把刘瑾狠狠地揍了一顿。

    “殿下……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啊!”刘瑾委屈地哭了。

    八月下旬的清晨,空气夹着阴冷的气息,一直黄鹂飞到严府的屋檐上,欢雀地叫了几声。

    今日是秋闱的大好日子,京师一大早热闹非凡,商贩们早早在贡院门前架起摊位,贩卖笔墨灯具等物。

    严府的清晨,也比平常热闹了许多,儿子来自小没了娘,当爹自然亲自张罗,严恪松五更鸡打鸣便起了,来回奔走,指挥下人们准备。

    春晓送来一套新儒裳,严成锦却要穿七成新的,这样秋闱才能发挥得好。

    一向节俭的严恪松,让庖房准备一桌丰盛的早点。

    严成锦却只喝了两碗枸杞燕窝粥。

    严恪松的目光忽然软下来,老怀欣慰道:“成锦啊,为父平日对你严厉,是因为,为父是小小的翰林编修,不像那些公候,世受恩荫,有爵位可传于你。爹一直愧疚得紧,唉,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就哭了呢,不说了,你放手去考便是,如今咱父子,在京城也饿不死了。”

    严恪松心里愧疚,这些日子忙着著书,又疲于给太子讲学,丝毫没有时间给严成锦上课。

    严成锦一向与老爹出言无状,争甜瓜便能争得面红耳赤,被他用这般老父亲的眼神注视着,倒有些不自在了。

    三支豪笔,自己检查一遍,又让老爹检查一遍,才独自出了门。

    平日街道的吆喝声相隔甚远,今日出门便能听见,顺天府乡试,街上的热闹程度不下于初一十五的庙会。

    早料到今日京城的气氛会十分紧张凝重,为了缓解高压的气氛,严成锦早已准备了一首放松小调,鼓励自己,此刻一路哼哼: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公元前,

    家财一亩三分地,越耕越穷没脾气,

    每日起床第一句,先给自己打个气,

    做人要做人上人,吃鸡要吃跑步鸡……”

    来到贡院,儒生围得水泄不通,正一个接一个排队搜身,除了笔具与灯具,其余一概不准带。

    大明的科举制度颇为严格,应考者要在贡院的号房里呆三天,所以灯具是要自备的,此外便是三支笔,搜出多余的物品便视为舞弊,当场就抓了。

    此时,严成锦竟然听到有人骂赵厚朱。

    原来是因为前阵子的三国群雄争霸志,书生们都查史书佐证去了,这时才想起来才醒悟过来要考试了,纷纷咒骂赵厚朱害人不浅,要不是他说曹操是好人,他们又怎么会去查资料佐证。

    严成锦躲在角落里,却看见一个面如冠玉的书生朝他走过来,双目注视着他,似乎是专程找他的。

    书生朝他揖了一礼,口吐芬芳:“公子可是严编修之子,严成锦?”

    严成锦看了周边,喧闹声太大,没人注意到他们攀谈,想了想,便小声承认了:“是在下。”

    书生腾一下脸红了,似乎有不情之情,为难地道:“学生程子堂,字成祥,家父是礼部右侍郎程敏政。”

    严成锦心生提防,诗文并盛派他听说过,程敏政气得卧床不起他也听说过啊。

    程子堂道:“前些日子家父与严编修之争后,便一病不起,多日不曾上朝,我既是担心又是愧疚,得知公子也是今科考生,家父便命学生,定要胜于你,父母命,不敢辞,公子要小心了。”

    敌者,利害相冲,生死弗容。

    本是仇敌,应当水火相侵才是,遇到这样彬彬有礼的相告,严成锦不由感叹,大明的世风真是好啊。

    严成锦也揖了一礼,道:“在下已知晓,定会全力以赴。”

    顺天府的乡试,由王鏊和王华担任考官,也读书人被称作双王乡试。

    搜过身,所有读书人进入贡院,顺天府的官兵锁院。

    严成锦进了自己狭小的号房,日渐高升,号房里也慢慢闷热,角落里散发着一股迷之味道,很是难闻。

    严成锦上辈子是乡下出身的孩子,什么苦都吃过,此刻竟然……是有种想作呕的感觉。

    幸亏穿的是七成新的儒裳,常用梦楼牌洗衣液浸泡,身上有香气护体,这才好一些。

    鸣锣后,顺天府乡试考试第一科开始了。

    严成锦光速磨墨,待掌试卷官发卷到手上时,已经可以开始作答。

    三场下来,直叫人生死看淡,连严成锦事先做足了准备,也觉得精疲力竭,更别提那些书生了。

    不过,乡试终于是考完了。

    十年苦读一场空,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出了贡院,疯了的书生不少,顺天府的官兵带走好几十人。

    年纪已然不小,虽说秀才能在乡府领到朝廷的恩俸,却无多少银子,不足以养活三口人。

    明朝的科举并不连考,错过便要再等三年,许多家底不殷实的读书人,一家老小要养活,只能另谋生计。

    严成锦感叹一声,并未久留,回到严府,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王不岁也不知是刻意还是碰巧,在这一天上门送银子。

    “你说什么,我爹和太……赵厚朱的书竟然卖得比梦楼好?”

    严成锦不敢相信。

    据王不岁说,乡试过后,那些读书人回乡之前买了许多,就是为了有理有据骂赵厚朱。

    这几日,出书的速度竟然快了起来。

    被骂得如此之惨,相信朱厚照也是知晓的,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坚持要向世人证明曹操是个大英雄,严成锦对朱厚照的精神十分佩服。

    东宫,

    最近严恪松与朱厚照的师生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依旧还是师徒关系,朱厚照从旁指点迎客松,如何写群雄争霸志。

    严恪松心虚道:“殿下,臣在这里……”

    朱厚照大咧咧地道:“不怕,有刘伴伴在外头守,本宫发明了十几种暗号,龙啸便是父皇来了,虎叫便是王鏊师傅来了,鸡叫便是王华师傅来了,连内阁三位师傅都有,你安心写书便是。”

    严恪松暗叹,刘公公真是多才多艺啊。

    严恪松自然不敢问,又道:“陛下抽查殿下的学业,岂不是……”

    朱厚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遂拿起书:“严师傅专心写书,就按着本宫刚才说的写,本宫自己看便是。”

    严恪松一脸黑土,这本书算是毁在朱厚照手里了。

第20章 五两置衣

    奉天殿,弘治皇帝用过早膳便开始勤政,今日内阁三人沐休,故而殿中空无大臣。

    河南开封府得到太仓的赈银,灾情缓解了许多,进入九月,黄河汛期一过,便可放心度过灾年了。

    批阅完手头的奏章,弘治皇帝便想起了太子朱厚照。

    朕这是怎么了,两日不见他来惹朕生气,朕竟然有些挂念不下,那种感觉就像打了十几年招呼的人,今日突然不来打招呼了。

    难不成这孩子让朕打乖巧了?

    乖巧了才好,朕和皇后也能多活几年,抱着一丝希望对萧敬道:“厚照这几日都在读书?”

    箫敬讨好似的道:“回陛下,说来也奇怪,近来太子和严御史常在学堂呆至戌时,似乎上进了许多呢。”

    “胡闹!”

    萧敬吓得心头一颤,太子看书到深夜是好事啊,怎么就胡闹了……

    “太子的性子,能专心看一个时辰的书已是大幸,怎么会从早看到深夜,怎么不早点禀报!”弘治皇帝越想越觉得奇怪。

    上次折腾甲字府的事,便用一个都察院的官息事宁人,这次再闹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总不能再封官吧。

    弘治皇帝想到了什么,勃然变色:“严恪松可下值了?”

    “还未曾,东宫的伴伴还没来禀告奴婢。”在东宫有萧敬的子孙,以防皇帝随时问起。

    弘治皇帝当即摆驾去东宫,心里替严恪松担忧着,太子曾扬言要报复严恪松,到了东宫,却见太子朱厚照在秉烛夜读。

    箫敬刚想替太子美言几句,却瞧见弘治皇帝厉声道:“朱厚照!”

    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朱厚照一跳,弘治皇帝如怒虎相视,凶残可怕,他觉得委屈又不敢吱声。

    弘治皇帝也是怕他弄出什么乱子来,顽劣无度的太子读书到深夜,想想就觉得有猫腻啊。

    这逆子定是收到了风声,知道他来了,所以才装模作样读书,这已不是第一次。

    不知用什么花样,将严编修留在东宫刁难。

    弘治皇帝看向严恪松:“严爱卿,这逆子若是胁迫于你,你不便说的话,就点点头,朕自会知晓。”

    朱厚照可怜兮兮道:“父皇……”

    “住口!”

    朱厚照把‘我是您儿子啊’咽了回去,平常不干人事的人,今日干了一件人事,反倒没人信了。

    严恪松躬身道:“陛下,殿下没有胁迫微臣,太子确在读书。”

    弘治皇帝呆若木鸡,许久之后,才渐渐露出了老怀欣慰的笑容,这都是严恪松的缘故啊,弘治皇帝想到了严成锦,是了,能教出那样乖巧的儿子,定然也有办法教太子。

    …………………………

    秋闱过去,天气愈发凉爽,庭院里的黄叶,被秋风扫落,只留空落落的枝丫,风中渐渐多了寒冷的感觉。

    一早,春晓就将压在箱底的裌衣和棉袄都翻了出来,这些都是前任‘严成锦’穿的衣服。

    柳木柜的收藏效果奇差,常年放置在屋子的角落,潮湿渗水,此时,散发着一股说不清楚的霉味。

    也不知有沾染了多少细菌,现在有了银子,这些有染病风险的衣服,严成锦自然是不肯穿的。

    秋天来了,冬天也不远了。

    手艺好的裁缝做一件上好的裘衣,也要十多日,这时做新衣,天更凉时正好可以穿上。

    瞧入秋后,春晓和千金也还穿着严府下人的衣服,颇为凉爽,想必也是无衣过冬了,像何能这样皮糙肉厚的倒没事,姐妹俩定是要受凉,受凉就会感冒,感冒就会传……

    算上庖厨师傅和门子,严府的下人有十几人。

    “把房管事叫来。”

    不一会儿,房管事匆匆来了:“少爷找我有事?”

    严成锦:“按每人五两银子,给府里的下人每人做几身冬衣。”

    一个下人一年也就五两上下的工钱啊,五两银子就做几身衣服?房管事急了,有银子也不是这个花法呀。

    一下子就要花去近百两银子,那些银子,可是老爷日夜呕心沥血写来的。

    房管事道:“少爷,这府上的下人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不如就给您和老爷定制两身裘衣?”

    “身为严府的管事,你竟然忘了严府家规的第五条。”

    “小的没忘啊,少爷事不多问。”房管事道。

    “那还需我向你解释清楚不成?”严成锦端起枸杞茶,气哼哼地喝了一口。

    房管事在严府伺候多年,自然有衣过冬,那些下人就未必了,以前,严府堪堪解决温饱,给下人的工钱极低。

    更重要的是,天气寒冷易引发疾病,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朝代,风寒也会夺去小命,严府的下人若是不慎着凉,定然也会传染给自己啊。

    就连大户人家,也常有冬天感染风寒之类病逝的,古人已经习以为常,浑然不觉是大事,他却不得不防。

    “哪个环节省了一两银子,本少爷就打断你的腿,然后丢到鸡鸣山去喂野狗!”严成锦郑重警告。

    “小的这就是去办!”房管事瑟瑟发抖。

    春晓和千金看向严成锦的目光,顿时流露出异样。

    都说大户人家的少爷花银子如流水,可少爷花银子时竟还想起她们,少爷除了有时候会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们外,似乎也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坏。

    五两银子,可以买好几件很好的棉袄子了,若是买来针线自己缝,足以给一家子添置新的衣裳。

    春晓拉着千金的手,上前一步,怯生生道:“少爷,我与千金自小和娘学过裁缝,会做衣裳,只买针线和布料,能给少爷…………省不少银子。”

    “不准!”

    “本少爷刚才说了,不许省一两银子!”严成锦像一只被激怒的小老虎,吓得姐妹二人不敢说话。

    几日后,第一批衣裳送来,

    严成锦穿上上百两银子做的裘衣,这事王不岁办得不错,内里很软和,用了上好的貂皮料子,穿上不足片刻,便觉得很暖和。

    裘衣延续了严府的风格,外头平平无奇,看起来像一件普通的袄子,未露出一点绒毛。

    秋意渐浓,

    京师无萧索之意,反而变得异常热闹。

    程敏政对儿子的才学十分自信,托宫中司礼监太监李广一查,在前三元的考试中,儿子的名次都在严成锦之前。

    这次斗子,他有着极大的信心能赢过迎客松,京师终于又要有诗文并盛派的声音了,他老怀欣慰。

    程府的管家喝醉了酒,说漏了消息,今京师街头巷尾都知道了,户部侍郎程敏政与大文人迎客松斗儿子,一时间下注的下注,助威的助威。

    严成锦听说后摇了摇头,输是不可能输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输,那乡试的试题俱都押中了,全写完了。

    不过,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迎客松上,因为迎客松实在太过耀眼,极少人注意到迎客松的儿子。

    所以,这次比试终究还是程敏政与迎客松的较量,就看谁教得好。

    严恪松自然不愿意惹麻烦,因为程敏政正是东宫詹事府的詹士。

    如今,詹事府的人都知道迎客松的身份,就是严恪松。

    两人的比试,引起了其他翰林的注意,而顺天府的主考官,又都是东宫的两位属官,这就有趣了。

    严恪松为官十几年,只与程敏政有过几面之缘,还俱都是远远地瞥一眼,未打过招呼,哪里来的仇怨。

    今日,告假多天的程敏政来了詹事府,左右春坊翰林们恭候这位失踪多日的詹士回来当值。

    程敏政对着严恪松颇为客气,朗声道:“迎先生,久仰大名。”

    “程大人这般称呼下官,下官实在不敢当!”严恪松的品轶与程敏政的礼部右侍郎相比,低上许多。

    “听说贤侄,也参加了顺天府乡试,不知考得如何?”程敏政笑问。

第21章 两官斗子

    严恪松期期艾艾地道:“下官那儿子,行事有一些谨慎,总是把心思放在……咳咳…每日不到亥时便睡了,想来,不会很好。”

    他说的都是实话,严成锦每日不到亥时就睡了,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哪个书生敢如他一般,实在是懒惰。

    唯一让严恪松感到欣慰的是,儿子不惹祸端,在京城也算小富即安。

    程敏政点点头道:“无妨,德辉先生之子也是屡第不中,你瞧瞧他,还不是如此看得开,你也要看开一些。”

    心中所想却是,你儿考得不好,我儿考得好啊!

    前三元,我儿拿了两元。

    从此之后,天下人便知道,你迎客松终究是不入流,当不得正统,我程敏政写的诗文,才是文坛一流。

    严恪松点头应是,心中却是有点悲凉。

    在深宫里,这高墙能挡住凛冽的秋风,却挡不住流言,宫里的宦官和宫娥嘴巴都很碎。

    一个是位极人臣的大官,一个是名扬京师的小官,暗自较劲,让宦官和宫女们又有了可以打发无聊的话题。

    传着传着,连弘治皇帝也知道了,便对谢迁道:“贡院快要张榜了吧,听说,詹事府传出两官斗子,不知谢公更看好谁,朕还记得,上次谢公说因江南画舫盛行的缘故,才子辈出,说起来,程敏政也是江南之人吧,谢公可不要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脸才是啊。”

    历朝历代以来,南直隶的状元都比北直隶多,程敏政是南直隶人,其子虽在顺天府应试,却也应该算作南直隶人。

    陛下口含天宪,一言一行,当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几乎每一个文官都会历经三朝,中举的人将成为太子今后的辅臣,陛下如此重视,这便是帮太子选才呢。

    谢迁仔细揣度,这表面上看,是两官斗子,背地里却隐含着其他深意。

    说起来也是振兴京师读书风气的机会,迎客松深受爱戴,若是赢了,京师读书风气必然大兴。

    若是输了,读书风气萎靡直下,陛下恐怕会打压新派,总之,不会坐视京城读书风气受迎客松的影响。

    谢迁道:“臣,自然是希望严恪松赢。”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谢公倒是实诚。”

    严府,烈日当空。

    吃过午膳,严成锦便躺在床上小憩一会儿,却被如泣如诉的声音惊醒,那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就到了门外。

    一张大脸凑到严成锦眼前,严成锦鬼压床了,想起起不来,差点没被吓死。

    “少爷!”

    一声惊呼,严成锦终于是被惊醒了,睁开眼睛,何能的大脸正对着自己,“何事?”

    “她们二人私偷少爷的财物,在后门交予外人,被小的抓个正着,连那私通的人,小的也抓回来了,这包袱便是她们偷盗的证据,全凭少爷发落。”何能道。

    被扰了清梦,严成锦想揍何能一顿,可惜,现在不太方便掀开被子。

    眼前跪着三人,春晓和千金,还有一个衣着十分简朴的老者。

    老者求饶道:“都是小女起了贪念,求少爷高抬贵手,饶了小女啊,小人愿意跟少爷到顺天府治罪,就算是砍了脑袋,也无怨言,少爷宅心仁厚收留小女,小女却恩将仇报,小人羞愧至极,但小人也还想厚着脸皮,求严少爷饶了小女!”

    这就是……素未谋面的老王了吧?

    私奴偷主人家的东西,按大明律,那是死罪。

    春晓和千金两人早已泣不成声。

    严成锦让何能打开包裹一看,正是几日前,从他柜子里翻出来的棉袄子,此时已被姐妹俩洗干净,没了霉味。

    就要入冬了,姐妹俩心知老父没有厚的衣物过冬,千层粗布,不如一袄,正巧严成锦的旧衣物不要了,姐妹俩便洗干净,让老父过来取。

    心想那是不要之物,哪里知道这也算是偷窃。

    严成锦暗叹,姐妹两的手艺真是细致,竟然将在原来的袄子外缝了一层粗布,有点像裌衣。

    严成锦将包裹丢到老王身前:“这破袄子本少爷不要了,你们要便捡去,休要再哭,打扰本少爷做梦。”

    看来严府的家规里,要加一条‘十万火急之事,也不许打扰少爷午休’才行。

    何能有点心疼:“少爷?”

    “再叨扰本少爷,就把你丢到塘里,喂王八!”严成锦道。

    得到严家少爷光明正大的赠予,老王连声谢过,看严少爷已经躺下睡了,朝床榻磕了几个响头,捡起包裹,悄悄出了房门。

    严成锦不为难他们,何能自然不敢造次,乖乖将他送出了严府。

    一晃两日过去,顺天府贡院颇为热闹,乡试要张榜了,读书人严正衣冠,早早就前往贡院占位置,去晚了,连院门都挤不进去。

    天气转凉了之后,弘治皇帝便将朝议的地方换到了暖阁。

    主考官王鏊写好榜,亲自送来了名册,诸官都望着弘治皇帝手里的红纸。

    大殿里最紧张的有两个人,第一个是谢迁,上次朝议,他以江南举例,劝谏弘治皇帝不要打压新派,如此便是说他赌严恪松赢,言官们跃跃欲试,奏疏都写好了,就等着弹劾他呢。

    另一个自然是程敏政,不过脸上风清云淡,不就是放榜吗,有什么好紧张的。

    弘治皇帝神色收放自如,看着榜单默不作声。

    只是,看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反倒露出玩味般的笑意,程敏政不禁想,难道本官输了?陛下这点最招人不喜了,偏偏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弘治皇帝笑眯眯地问:“谢公以为,两官斗子,谁胜?”

    李东阳见谢迁不敢吱声了,便帮他解围道:“既然陛下问的是谢公,臣斗胆猜,应该是严恪松胜了。”

    弘治皇帝爽朗一笑:“李公,果然料事如神。”

    噗嗒一声。

    “程公怎么倒下了,快,叫太医!”

    …………………………

    严成锦没有去看榜,贡院人多,发生踩踏也是极有可能的,被茶派的人认出来,说不定还要被揍一顿。

    另一边,程敏政再醒来时,听说顺天府解元叫严成锦时,颓然无力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败了啊,老夫又败了啊!

    老夫只想求个名声,为何如此之难,上天待我不公,待我不公啊!

    程子堂满脸羞愧站在一旁,他在顺天府乡试中,拿了第三名,已算不错,但终究是输了。

    “这些日子爹告假未进宫,偷偷教导你,不曾想你如此不争气,让爹颜面何存……程府颜面何存,爹明日,如何去詹事府面对诸官?!”

    “孩儿知错,请爹责罚。”程子堂说完便乖乖递上藤鞭。

    程敏政看了儿子,终究下不去手,便父子抱头痛哭。

第22章 臣,有一个儿子

    严府上下喜气洋洋,那可是解元公啊!放到乡里,是要建祠堂膜拜的。

    严恪松跪在祖宗祠堂里老泪纵横,我儿成锦,争气啊!

    这是何等的福气,严恪松抹干眼泪,对房管事道:“去取百两银子,我要宴请同年,让他们都看看,老夫的儿子,有多了不得!”

    严成锦从老爹那儿得知,与程子堂的比斗在朝廷沸沸扬扬,还被传为两官斗子。

    “爹这时应该快去程府登门拜访,握手言和才是。”

    严恪松面色古怪,你确定不会被人打出来?

    严成锦道:“爹此时大摆宴席,这便是无情嘲讽上官,陛下会觉得小人得志,天下读书人觉得您道貌岸然,在詹事府生了嫌隙,日后定然诸多麻烦,爹不如立即赶往程府安慰,还能成就一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美名。”

    严恪松一想便觉得有道理,自己摆宴席是无心,别人听着却是有心,他在詹事府当官,程敏政又是詹士。

    严恪松立马爬起来:“我儿说的对,走,咱们父子,这就去程府登门拜访!”

    这回轮到严成锦懵比了。

    “孩儿不能去,去了便是炫耀,去了就是打脸,孩儿是千万不能去的!”

    有被打死的风险吧……

    但是,克服困难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它!

    两人被打,还不如一个人被打,还是老爹一人去合适,反正要想在詹事府当官,他就得扛着。

    严成锦命下人泡茶,又跟自家老爹叨叨絮絮说了半个时辰。

    ………………

    程府,

    程敏政正想再告个假,避避风头,让谢迁给自己出出主意,门子却来报:“老爷,门外都察院御史严大人求见。”

    “哪个严大人?”

    门子换了个称呼:“迎客松。”

    程敏政如遭雷击般捂着脑袋,如今听到这三字,便脑袋疼:“不见,就说老爷不在。”

    严恪松在门外等着,门子开门道:“我家老爷说,他不在。”

    严恪松乐了:“你给你家老爷带句话,就说下官明知他不在,却一定要见他。”

    门子这才发现,刚才通报的话有毛病,连连道:“严大人,老爷不想见您,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你现在再进去通报一声,没准程大人就肯了。”严恪松道。

    门子便又进去通报,不多时,打开府门迎接,严恪松赏了他一两银子。

    程敏政是这么想的,虽然斗子输了,但不能输了气势,严恪松必定是来羞辱他,明知他不想见,还非要登门拜访,本官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程敏政正了正衣冠,端坐在正厅里,勉强拿出几分官威,瞧见严恪松从正院走来,却有些胆怯了。

    严恪松躬身行礼,道:“下官登门拜访,是为了朝廷中沸沸扬扬的两官斗子之事,下官与程大人都无攀比之意,好事之徒竟如此无聊,还将此事,说成两官斗子,实在可耻至极!”

    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程敏政眼前一亮,赶紧站起身来:“我也是这般想的啊!”

    “程大人不放在心上便好,下官还担心大人为此忧虑,特意前来相告,既然无恙,下官便告辞了。”严恪松道。

    “哎……苍劲兄!喝杯茶再走,莫要着急,我见了苍劲兄,便如遇到知己,留下说说闲话。”程敏政顿时变得豁然开朗,十分热情。

    苍劲是严恪松的字。

    一下子由严大人变成苍劲兄,严恪松喜不自胜:“那我便厚颜,喊一声,克勤兄?”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啊!”

    …………………………

    今日,东宫的属官都有些期待。

    两官斗子严恪松赢了,两位大人在东宫相遇,怕不会打起来?

    最期待的,就是朱厚照,“刘伴伴,你说程师傅和严师傅打起来,谁厉害?”

    刘瑾窃笑:“我猜是严师傅。”

    “为啥?”

    “程师傅这月都病了三回了。”

    令人傻眼的是,严恪松和程敏政竟然谈笑风声来到詹事府。

    “程师傅不忌恨严师傅吗?”

    程敏政沉下脸来:“老夫昨日与苍劲兄相谈甚欢,便一早到严府等候,接了严恪松一起上朝,太子殿下,不要造谣。”

    “哦……”

    两人的关系怎么忽然变好了?朱厚照听学的时候一直在琢磨,遂命刘瑾去打听。

    回到东宫,刘瑾迎上了来道:“打听到了,听说昨夜严大人登门拜访,也不知说了什么,程府的人都传严恪松豁达大度,襟怀磊落,被坊间传为是正人君子,书又卖了不少呢。”

    朱厚照手里的蚕豆突然不香了。

    仔细一想,从甲字府一案,到两官斗子,严师傅的名声只涨不消,难道只是巧合?

    不,一定有什么获得之法!

    若是得了方法,本宫的名声岂不是也能洗得一清二白?

    朱厚照越想越激动,便捧着一杯茶,到了右春坊:“严师傅,本宫瞧你幸苦,喝茶。”

    右春坊里的人瞠目结舌,朱厚照的茶陛下都没喝过啊,上回便有一个老翰林喝了,此后再也没见着人。

    听闻朱厚照的奇闻轶事多了,严恪松当然也不敢喝。

    朱厚照一脸殷切地道:“本宫是储君,若欺骗本宫,就是欺君,要诛杀十族,严师傅,本宫问你,你是如何收获如此多名声的?”

    严恪松想了想,支支吾吾地道:“臣,有一个儿子…………”

    …………………………

    严府,

    墙外有二人,正鬼鬼祟祟地扒着墙,翻墙这种东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朱厚照踩着刘瑾的肩膀,自从上次一翻,似乎更有经验,轻松一跳,便翻了过去:“刘伴伴,你找个狗洞钻进去。”

    “殿下,这家没有狗洞啊!”刘瑾上回找了一圈,唯一的狗洞,早已被封死了,气得他直骂娘,抠嗖嗖的主人家,连狗洞都不让钻。

    此时,严成锦正举着木箭,对准墙上的靶心,房管事跑过来禀报:“少爷,那赵厚朱,又翻墙进来了!”

    严成锦心头咯噔了一下,朱厚照,又来了?

    作死帝两度翻我家墙门,真当我家没有狗不成!

    不过严府还真的没狗,严成锦在想要不要养一条。

    上次来是抓弘治皇帝的jian,不知这次又有什么“好事”。

    严成锦到了前院,只见朱厚照在庭院里东瞧瞧,西看看,听老爹说,上回朱厚照被弘治皇帝揍了半死。

    眼前,这位太子爷生龙活虎,看来宫里的御医,医术很高明啊。

    严成锦对这朱厚照行了一礼道:“赵公子有礼了,下次可否走正门?”

    朱厚照见他来了,搓着手,喜不自禁地道:“行!本宫下次便走正门,你过来,本宫有话与你说。”

    还没答应,严成锦已被他拖至一边,朱厚照小声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爹是当今皇帝,我是当今的太子朱厚照,你听到了别作声,千万别喊,本宫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严成锦瞬间石化,这是摊牌了?

第23章 兵事之兆

    我知道你是朱厚照啊,我不仅知道你是朱厚照,还知道,你是个人渣。

    咳咳,不能骂人,毕竟是大明十六帝中人气最高的皇帝。

    此时,正是詹士府师傅给太子讲学的时间,严成锦知道,若是让弘治皇帝知道他又溜出来了,定会把朱厚照揍得半死。

    不知又有什么好消息,有种就吓死我。

    朱厚照脸色一变,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告与牟斌,本宫来抓狗皇帝的jian,害本宫挨了皇帝和母后多少鞭子,本宫要狠狠地惩罚你,对了,你叫什么?”

    专程来找我报仇的?

    严成锦一脸坦诚,躬身行礼:“学生名成锦,字老高,上次那人拿着锦衣卫的令牌,说是要查案,奉公守法是大明子民应尽的义务,学生是良民,良民自然要配合锦衣卫调查,也着实不知,殿下就是太子。”

    若是换一个人,已经被你坑死了。

    严成锦说得有理有据,朱厚照发现竟然无从反驳,不过……字老高?让朱厚照一脸懵逼,他虽读的书不多,却也知道取字多以志向、出处为方向。

    这老高……是何意?

    朱厚照乐道:“本宫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本宫只是想要收获名声之法,你知道,本宫的名声一直……你好像不知道,算了,你不知道也无事,只要把那收获名声之法告予本宫,本宫便拿你当兄弟一样看待,是和当朝太子做兄弟,本宫的爹,就是你的爹!你可要想清楚了。”

    和你做兄弟,你爹便是我爹?

    殿下莫不是当我弱智?

    朱厚照找上门来,必然是老爹跟他说了什么。

    话说,这段时间赵厚朱被骂得真是惨,那些说书先生和他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专挑难听的骂。

    连严成锦听了,都觉得扎心啊。

    朱厚照在《三国群雄争霸志》中,写了许多兵法之道,可是都没得到认可。

    上一世中,朱厚照确实是兵法奇才,御驾亲征,在应州大败明朝的宿敌鞑靼人,杀得小王子节节败退,不懂排兵布阵的人,怎么可能做到?

    严成锦想了想,倒也不想忽悠他,如实相告道:“殿下写的兵法计策,因为得不到证实,自然得不到认可,就如同这太阳每日从东边升起,人人皆亲眼证实,谁敢说不是?若是殿下在书中所写的兵法,可以证实所言非虚,天下谁还敢胡说?”

    朱厚照眼睛猛然一亮,对啊!

    本宫写在书里,无人验证,天下人当然认为本宫是胡说,若是应证了就不一样了。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到前线去呢?如今边境似乎很太平啊。

    朱厚照为难了,若是偷偷溜到前线,弘治皇帝定然会把他揍死,关在东宫禁足,想想便觉得很恐怖。

    严成锦脸色忽然变得很为难,当然都是装出来的:“殿下此次寻来,只怕稍后牟大人又要来办案了,学生若是不告知,恐怕难以交差,殿下日后还是别来了,说出来对殿下不利,不说,学生又很为难。”

    “你只管把本宫招出来便是,不必为难!”朱厚照道。

    “殿下真讲义气!”

    ……………………

    紫禁城,奉天殿。

    弘治皇帝听完户部禀报,接连唏嘘几声,天气渐渐转冷,粮食的收成却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八月,江苏连降大雨,淹没了许多庄稼。

    苏州府知府柳明升隐而不报,如今岁末缴赋,才说收不上来银子。

    弘治皇帝震怒:“朕在科道的监察御史,都是摆设不成!苏州府知府和监察御史,俱罚俸三年!”

    罚俸事小,欺君是大。

    只是罚俸三年,没有撤去官职,与历代皇帝相比,陛下已经十分仁慈了。

    李东阳抱手乞奏道:“今年大明收成不好,鞑靼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年,套虏至少三次犯我宣化,劫掠粮食,鞑靼人狡猾,今年不知又会奇袭何地,陛下还是早传檄边镇,早做准备,不至于措手不及。”

    大漠土地难以种植粮食,如今天气寒冷,鞑靼人也没有粮食过冬。

    一旦缺粮,可恶的鞑靼人便会想到南下掳掠,抢大明边镇的粮食和妇孺。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正思索如何应对之际,王鏊踩着急切的步子闯入大殿,跪伏在地上道:“陛下,太子殿下又出宫了,不仅如此,臣还在太子殿下的书文中,找到了这些,太子……置大明江山于不顾啊!”

    本想说太子顽劣成性,但那是皇帝的儿子,能这么说吗?只好把江山搬出来了,这总算是名正言顺了吧。

    小太监把王鏊的稿纸捧了上去,是一副舆图,涂涂画画了一些圈圈叉叉,估计只有朱厚照才能看得懂。

    “这混账!”弘治皇帝气急了。

    朱厚照刚回东宫,便听到暖阁的御前小太监来传口谕,让他现在就去暖阁。

    到了暖阁,朱厚照不敢进去,先是在窗户上戳了个纸眼睛,瞧见弘治皇帝一脸怒容,转头就要溜。

    那御前小太监立马抱住他的腿哭嚎:“殿下饶命!饶命啊!您这一跑,小的一家老小全得饿死啊!”

    “朱厚照!你给我滚进来!”弘治皇帝的声音响彻大殿,显然是听到了外头的声音。

    朱厚照连忙屁颠屁颠的跑进去,跪在谢迁旁边,吓得谢迁和李东阳等人,如避瘟疫一般,退开几步。

    朱厚照悻悻地低下头。

    “你又出宫了?!”弘治皇帝道。

    朱厚照老老实实承认:“宫里闷得慌,父皇又不准儿臣骑马,儿臣就溜出去了,只是散了会儿心,什么坏事也没干,就回来了。”

    “从哪儿出去的!”弘治皇帝很是好奇,朱厚照频频消失,却无守门侍卫禀报。

    朱厚照抬眼,遭遇了弘治皇帝的虎视,心头一颤,便道:“钻狗……”

    “你住口!”弘治皇帝怒斥一声,生怕他说出那个字。

    一旁的李东阳等人早已惊涛骇浪,但表面都当做无事一般,列祖列宗在上,太子钻狗洞了啊!

    言官若是知道太子钻狗洞溜出去,明日的弹劾奏疏,恐怕要堆满案头,弘治皇帝知道此时再问他,指不定还会说出骇人听闻的话来,便不敢理他了。

    弘治皇帝忧虑重重地道:“宣化,大同,延绥,甘肃等地皆受虏扰,我大明疆域甚广,鞑靼人迁徙飘忽不定,以大明兵备,如何防范才好。”

    朱厚照困得就要闭上的眼睛,忽然露出明亮的贼光,父皇在谈兵事?

    李东阳和刘健等人,一时间也想不到太好的计策。

    李东阳沉吟几声,道:“如今的情况,宜守,臣以为断绝边镇的通商,守城不出,坚壁清野,以静制动。”

    刘健道:“臣以为,可!”

    “也只能如此了。”弘治皇帝道:“传檄各边镇,加紧防范,闭关守城,防虏慎火。”

    弘治皇帝话音刚落,兵部又来人了,并且这一次,是尚书马文升,他急匆匆走进大殿,还未跪倒便急道:“宁夏快马传来奏报,在宁夏卫城外,发现虏寇探子踪迹!”

    李东阳等人脸上狠狠一颤。

    兵兆!

    有敌虏探子现身,乃是兵事之兆啊!

第24章 锦有千算

    鞑靼人出兵之前,都喜欢探查大明的守将和兵备,如今在边境出现探子的踪迹,就说明他们有可能要出兵了。

    尤其今年收成不好,无粮过冬,更笃定了这个可能性。

    “加强宁夏各边城守备,以防虏寇偷袭!”弘治皇帝道。

    马文升跪伏在地,以他多年在边镇戍守的经验,宁夏边镇众多,守将懈怠,卫所士兵多有逃散,守卫力量并非如陛下所想那样固若金汤。

    若是给鞑靼人足够的时间集结各部,各镇恐怕……

    “臣以为,以攻为守,举兵击虏才是当务之急。”马文升直言道。

    马文升早在成化朝时,就驻守边界,屡立战功,只是功名都被汪直抢了去,所以世人只知汪直,而不知他马文升。

    对于鞑靼人,他再了解不过。

    李东阳道:“臣也赞同,臣虽然不是武官,但也懂得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的道理,如今宁夏出现敌虏哨探,情况已然不同,而总制三边军务的,恰恰是我朝名将王世昌大人,未必不能一战!”

    王世昌,就是名将王越,大明的军神!

    朱厚照早已热血沸腾。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亦当即做出决断:“准奏乞兵!只是王越虽身经百战,但已是垂暮之年,鞑靼人凶残擅斗,兵部可有能辅佐之人?”

    马文升沉思了片刻,大明有九边,有名的名将,大多都镇守一方,朝中武将空乏,要不举荐英国宫张懋?

    朱厚照早已激动不已,刚说边境太过太平,鞑靼人就进攻了啊,这岂不是验证自己兵法的机会,不过,会不会被父皇揍死,哼,反正本宫叫朱厚照,皮厚不怕揍!

    一道十分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儿臣有人可以举荐!”

    这逆子不好好读书便罢了,还要捣乱,弘治皇帝怒视他一眼,以示警告。

    可朱厚照吃了秤砣铁了心道:“儿臣举荐,都察院御史严恪松!”若是严恪松替本宫去前线验证,今后谁还敢骂本宫?

    弘治皇帝一愣,心知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必定不是处于好意,却是淡淡地道:“你为何举荐严卿家?”

    朱厚照期期艾艾不敢说话了。

    詹事府王鏊高声道:“严恪松近日在著《三国群雄争霸志》,太子殿下上课画舆图,恐怕…………与此有关。”他倒是不知道赵厚朱就是太子,只道出了严恪松。

    王鏊看过,知道那是一本兵法权谋的书,见弘治皇帝面露诧异之色,便又道:“此书讲的乃是三国群雄混战,里头有不少排兵布阵,不过……却是纸上谈兵。”

    “胡说!那是本宫……那是严师傅历经数夜,许多次推演,才得出来的战法,不验证,你们谁都没有资格骂写计策的人。”朱厚照气咻咻地道。

    果然如老高所说,不经过验证,众人皆以为本宫是胡说!

    兵书尚书马文升却道:“臣以为,太子所言,未尝不可!”

    “兵部糊涂啊!敌虏入关烧杀抢掠,岂是儿戏!”刘健气急了,朱厚照的话能听吗?

    马文升却道:“陛下,自大明立朝以来,文官戍边已不是奇怪的事,王越便是前朝弃笔从戎的文官,如陛下所言,王越已老,守将后继无人,臣也看过严恪松所著之书,若严恪松真有将才,我大明再添一名猛将,有何不可啊?”

    李东阳想了想,也道:“臣以为兵部所言甚是,此时正是青黄交替之际,边疆王越还能镇守,少一个严恪松并无大碍,况且,如今朝中,已无将可派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弘治皇帝也想明白了:“准奏,那就命严爱卿前往宁夏卫所,协助王越抗虏。”

    严恪松打了胜仗,就是长他的脸,朱厚照自然不留余力,“父皇,您不给严师傅封个职位,严师傅如何指挥那些将士,不如……封个大将军吧?”

    大你个头!

    你当大将军是大馒头吗!

    上来便是总兵官,这如何使得?宁夏将领李俊身经百战,也才不过是总兵官,延绥守将彭清屡次立功,也才是副总兵。

    马文升差点没被气背过气去。

    弘治皇帝想了想,便道:“封个副指挥吧!”

    “副指挥?儿臣怎么不记得有这官职?”朱厚照一脸狐疑。

    弘治皇帝怒了:“朕说有就有!”

    …………………………

    严府,严恪松最近总是接到莫名其妙的圣旨。

    “成锦啊,爹的官途为何如此坎坷,我竭心竭力教太子做人的道理,把他当成自己儿子一般教导,他竟如此相害于我,真是伤为父的心啊,为父十多年来,握的都是笔杆子,何时带兵打过仗,如今,他却要爹去宁夏府,此去怕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枯骨,又多了你爹一具啊!”严恪松抬起袖口,抹去眼角的泪。

    严成锦吓到了:“爹要去宁xia打仗?”

    “今日兵部上奏,宁xia边城外出现了敌虏探子的踪迹,陛下降旨,封为父为宁夏副指挥使,让为父前往宁xia府戍边,自古惩治罪臣,便是流放到边境戍守,爹恐怕……难回来了。”严恪松叹了一口气。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战乱一起,不知要打几年,也不知何时才能返回京城,独自留儿子在京城,严恪松当然舍不得。

    每当想到这里,严恪松便潸然落泪,我儿还未娶妻生子,我还未抱孙子,他始终想不明白,何时又得罪太子了?

    在老爹断断续续的吐露中,严成锦猜出了这次事情的关键,朱厚照为了证实自己的计策,让老爹上战场?

    他与朱厚照说实话,是因为就算告诉朱厚照,他也无计可施。

    毕竟朱厚照是不可能亲自上战场,别说弘治皇帝不让,文官们也不让。

    没想到,他竟将自己老爹搭进去,朱厚照这狗东西,专坑别人的爹啊。

    不过,锦有千算!

    幸好,他对宁夏的守备还比较熟悉,此时的三边总制,是明朝有名的武将王越。

    三边指的是延绥、宁夏、甘肃。

    说是三边总制,其实统领着九边总兵。

    王越是明朝骁勇善战的猛将。战功赫赫,在小王子还没成名之前,就已带兵端过鞑靼人的老巢,可谓勇冠三军!

    至于鞑靼人,此次带兵南下的将领,正是让大明多个皇帝闻风丧胆的达延汗,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小王子,孛儿只斤·巴图孟克。

    这位可汗对于鞑靼人而言,也是如同神一般,只比弘治皇帝小一岁,却是日后笼罩在大明北疆上方的噩梦。

    说起来也巧,小王子与弘治皇帝有着惊人相似的身世,身为皇室,从小便因部族内乱,流离失所。

    后来迎娶了一个比自己大二十五岁的老婆满都海,得其庇佑,才渐渐崛起。

    满都海是草原的女战神,握着草原上最精锐的部队,正是借助满都海的力量,小王子逐渐统领草原各部,恢复一统的局面。

    要说小王子的仇人,王越当仁不让,因为他把人家老婆满都海,送上天路了。

    王越的名声对于草原而言,闻风丧胆,只要他还在边镇戍守,就能对鞑靼人起到精神压制作用。

    “爹不必忧虑,虽边境凶险,但却也是极好的幸进机会,满朝文武,有几个文官能带兵征战,有了战功,爹就能位列王侯。”严成锦先平复他的心情。

    就这样哭哭啼啼去边境,恐怕不被砍死,也会病死吧?

    打起仗来,横尸遍野,细菌又多,没有好心情,怎么带兵打仗呢?

    严成锦可不想父母祭天,虽然说过来的时候已经祭了一个,但还剩一个,不能就这么送走了。

    严恪松渐渐平复下来,道:“爹是放心不下你,今夜爹便要动身前往宁夏了。”

    这么着急?

    严恪松道:“我儿说的是,男儿志在四方,岂容儿女私情,王越也是都察院出身,如今已封侯拜相,爹也是都察院出身,岂能输给他!”

    是啊,那王越也是文官出身,去前线拼杀,何惧之有?

    怎么到了老夫这里,就要这般哭啼!

    下一刻,严恪松昂然挺胸:“爹走后,你便要好好照顾自己,等爹回来,就给你说门亲事,爹此行定也要斩几个敌寇,封侯拜相,到时候,你便是公侯之后!”

    见他心情稳定,严成锦便匆匆回了房间,又命春晓收拾一些行李,临行时,严成锦将一个包裹交付严恪松:“爹保管好,想我时,便打开来看一看,关键时候,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第25章 不暖不要钱

    与严恪松一同去往宁Xia府的,还有跟了严府十几年的管家房管事。

    何能等人哭哭啼啼相送。

    晃眼间,秋枫飒爽,严府的树叶落尽,深秋了,小冰河期到来的缘故,此时的京师已经异常的冷。

    严成锦从被窝里伸出手,一阵寒流微微拂过,赶紧缩了回去,在被窝里磨蹭了一阵,才爬起来。

    “这被子很是暖和。”

    何能哭丧着脸,花了多少蚕丝,能不暖吗?老爷不在家之后,少爷花银子越来越没数了。

    在春晓的伺候下更衣后,严成锦来到正厅。

    老爹走后,府中无人上朝了,便安静了许多,严成锦盘下京城东市几家铺子,用以谋生。

    卖的正是棉花蚕丝被。

    明朝用棉花做的被子,如同冰块一样冷,直叫人不想上chuang。

    就算烧炭也无济于事,房梁通风,四面通透,屋里的温度,一小盆炭火温度根本升不起来。

    见过春晓两姐妹的针线活,严成锦知道她们手艺好。

    让春晓和千金缝的蚕丝被,如同裌衣一样,上面是棉花,下面是一层蚕丝,这样下面既暖,上面又不漏风。

    此时,京城的街上,行人换上了稍厚的衣服,再冷一些,就要穿棉袄子了。

    入冬买被子,就好像阴天出门带伞一样,正好刚需。

    市集上人行人往,每十个从严家铺子经过,便有两人进老王布坊。

    “这布衾的花纹不错,摸着也厚实,如何出售?”进店的客人问。

    王不岁笑嘻嘻地道:“单人被,十五两银子,一张!双人被,三十两,一张!”

    那人感觉智商被狠狠地羞辱了,涨红着脖子怒道:“你当我是驴蹄子!一张被衾不过几十钱,上好的绸缎被,也不过几两银子,你竟敢收二十两银子,话说……这单人被是何意?”

    王不岁一脸笑意地拉着他的手:“你摸摸,这料子,岂是一般的凡布俗料可比,你再躺下,试一试,单人被即是一个人盖,双人被既是两个人盖,俏货可不多,卖完就没了。”

    严成锦把上一世提倡的场景化式体验,灵活运用。

    布坊里,放了两张床。

    一单一双,专供买被子的人体验使用。

    严恪松去了宁夏,《三国群雄争霸志》变成赵厚朱一个人的署名,生意一落千丈,满京师的人都在骂。

    严成锦才决定让王不岁卖被子,卖出去的钱,都算他两成,所以,王不岁完全当成自己的生意那样卖力。

    京城车水马龙的好地段,打开府门便是闹市,能住在这地段上的人,非富即贵,云庆侯周寿的宅院,就在这地段上。

    一大早,周寿扶着老腰:“昨夜怎么睡都不舒服,被子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盖太少又冷得慌,不知阿姊在宫中,睡得好不好。”

    床太寒,一晚上翻来覆去,浑身难受,就是难以就入睡。

    想必阿姊在宫中也是一样,想到这里,周寿就隐隐担心,太后可是周家的靠山,千万不可出事。

    管家刘福道:“老爷不如换一床新被?我听说现在东市有新的被衾,三十两,一张!”

    周寿一口热茶喷出来:“谁敢比咱们老周家还黑!”

    今日一早,朱厚照写完了新本《三国群雄争霸志》,属上大名,亲自送到严府。

    严成锦将稿子放在桌案上:“殿下若没什么事就回宫吧,晚了,恐会被牟指挥使抓个正着。”

    朱厚照顶着两个熊猫眼,气鼓鼓地道:“本宫辛勤劳作,你应该马上让人印刷,莫要本宫的追随者等着急了才是,怎么能这般懈怠!”

    严成锦真是佩服,即便追随者一片骂声,也乐此不疲。

    和朱厚照打交道久了,就摸清楚他的脾气,朱厚照不重君臣礼节,你越是唯唯诺诺,他反倒觉得你没意思。

    严成锦也不怕得罪他:“自从殿下写了《三国群雄争霸志》,书商生意便一落千丈,谁会做亏本的生意,那王不岁,早已被学生支去卖被衾了。”

    朱厚照老脸一红,撅着嘴道:“那能怪本宫吗!只是本宫的兵法战术还没有验证,等严师傅到边界,用本宫的兵法打了胜仗,谁还敢骂本宫?”

    “殿下慢走!”严成锦道。

    “老高,本宫拿你当兄弟,你茶都没倒,便让本宫走!”朱厚照气得自己倒了一杯,翻墙进来也是很累的:“不过老高,你卖被衾就能挣到银子?”

    如今天寒地冻,过些日子,还会更冷,被子当然好卖。

    只是严成锦懒得跟他多说,多留一会儿可能都会出岔子,找个理由把他送走了。

    这时的老王布坊,客人络绎不绝,听说有人敢卖三十两银子一张,都来看热闹。

    周寿一溜烟冲到东市,进了老王布坊,像一只沸腾的铜壶,四处冒着怒气。

    “你这被衾敢卖三十两一张?”

    王不岁一看便知买得起:“您躺下试试,不暖不要钱。”

    不暖不要钱?

    周寿当即把鞋子脱了躺上去,被衾盖上,不暖不要钱啊!就是暖,老夫也要说不暖。

    猛然发现,这被衾是如此的轻,一点也不压人,手感也是极好。

    片刻,暖意便从四面八方袭来。

    王不岁把门打开,一阵冷风吹来,他脖子一缩,被子却出奇的暖,昨夜没睡好,此刻竟然有点昏昏睡意。

    “客官可觉得还行?”王不岁试探着问。

    周寿睡了过去,闭着眼睛嘟哝道:“别吵老夫,醒了再与你谈价钱。”

    王不岁:“客官您这样会妨碍别人体验的…………”

    ……………………

    暖阁里,

    最让弘治皇帝担忧的,就是边陲的战况,兵部与内阁都在,朱厚照也在,他在这里的原因,自然是又偷溜出宫了。

    弘治皇帝道:“严卿家去宁夏边陲有些日子了,至今未见消息传来,鞑靼人真耐得住性子。”

    马文升道:“离入冬也无多久了,若是等到草原下雪,就算是鞑靼人的马也跑不动,只怕很快就要有动作了。”

    天降大雪,千里冰封,

    跑在雪原上,粮食和马料都是问题,所以鞑靼人如果要打,就一定会在入冬之前打,打赢就有粮食熬过冬天。

    朱厚照无聊,偷偷在地上偷偷画起舆图,推演宁xia边陲的战事,弘治皇帝正在议事,要好一会儿才有空收拾他,

    ……………………

    此时,宁xia边境。

    大漠寒风凛冽,塞外荒无人迹。

    有儿子添置的裘衣和大麾,严恪松才感觉身子暖和,外头北风呼啸,刚热的茶,很快就吹凉了。

第26章 三边总制

    三边总制的大帐,驻扎在宁xia城外,大帐里,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桌案,上头有一副大大的河套舆图。

    桌案两旁,是两个兵器架,地上铺着江南制造局做的绸缎子。

    帐里温度,全靠中央一盆熊熊燃烧的火,上面搁置着烧水的铜炉。

    严恪松刚到边塞,就来了将军的大帐,此时还没见到王越。

    大帐外头,一个身着戎装的威武老者健步如飞走来,门口的护卫把帐门掀开,他径直走入账中。

    严恪松知道,他就是在边塞抗击虏寇的大将,大明军神王越了。

    与凶悍的武将不同,脸上有几分儒雅气息,并非全是杀伐之气,却也威武不凡。

    严恪松站起来行大礼:“见过总宪大人!”

    王越不语,走到桌案后,脱了铠甲坐下,始终未曾看他一眼,拿下铁板上的铜壶,才道:“敌虏扰边,陛下何意?”

    “主动出击,举兵抗虏!”严恪松道。

    “为何派你来?本将听说,你是翰林编修,刚升了都察院御史,在太子的举荐下,才来的边陲,本将奉劝一句,若是想效仿本将,恐怕光会讨好太子,还不行。”王越道。

    严恪松身为编修,整理和编写过前朝的史事,自然对王越非常了解。

    王越在前朝功名赫赫,但是改朝后,虽受弘治皇帝起用,却饱受世人诟病,一切都是因为前朝的宦官汪直。

    汪直是前朝恶名昭彰的大奸臣,名声不好,王越与其厮混,自然也败坏了名声,王越的赫赫战功,多不被翰林编修们记入史中,即便记录也只有寥寥几笔。

    同样,王越对本朝的编修和言官,可谓是非常痛恨,但也无可奈何。

    严恪松道:“大人误会了,说实话,下官也不想来,但太子非要举荐臣,所以,厚着脸皮来听总宪大人的差遣!”

    “今日无事,我就不留严大人坐了,明日若你身体还扛得住,就来军门议事。”王越道。

    塞外异常的冷,严恪松是读书人,身子骨弱,未必扛得住。

    很多从京师来宁xia边陲的监守太监,第二日就病倒了,王越并不看好他,打仗更纯属扯淡。

    严恪松仍然恭敬地行了一礼,回到被安排好的账中。

    天寒地冻,帐里很冷,幸亏有裘衣和大麾在身,被子是羊毛拼凑缝起来的袄子,房管事在一旁整理行李,铺床。

    严恪松捂了捂大麾,靴子里湿了,脱了鞋,脚靠着炭炉,身子才暖和了许多。

    身体暖洋洋的时候,他不由挂念起了乖巧懂事的儿子。

    “我儿说过,想他便打开包裹,不知是什么竟如此轻盈……”

    严恪松路上都没来得及看,打开了发现,这些包裹里,是用衣服包裹起来的信函,有很多封。

    纸上写着一行小字:以下信函,视情况亲启。

    还有选择?

    信函甲:王越热脸相迎,则亲启此信

    信函乙:王越冷面相迎,则亲启此信

    严恪松想了想,今日王越对自己的态度不好,总是冷着脸,不喜他到来。

    便打开了冷面相迎的信,只见信中写到:爹可安心留在军中,勿要多问,随军出征时,可继续打开剩余信封。

    信下角还有两个小字:看过即焚,勿留。

    刚才打开的是信函甲,信函乙还没开呢,烧了岂不是可惜。

    严恪松好奇地打开信封乙,只见信中写到:性命危矣!速速离开!

    严恪松彻底懵了。

    为何冷面是安全,热脸反而危险?

    他实在想不明白,难不成王越还敢杀了他不成?

    严恪松来不及想,因为帐门外有人影,连忙把信丢到火炉里,烧了。

    一个身披铠甲的将领走进来,对着严恪松道:“末将是延绥副总兵彭清,大人从京师来,必定不习惯军中生活,末将给严大人再送一些粗厚的干柴,晚上可烧久一些,若有其他事,传唤末将的亲军即可。”

    严恪松站起身来,躬身道:“多谢将军好意!”

    离开严恪松的帐篷,彭清回到总帐,王越便问道:“他睡了?”

    “嗯!总制大人为何让末将去探查严大人,难道,他是敌虏的间隙不成?”彭清问。

    “没事,你去睡吧。”

    这几日,王越暗中观察严恪松的动向,严恪松除了在帐篷里烤火,便是在帐外巡营,不多与人攀谈,就算军议,也只是在一旁听着。

    他这才放下心来。

    …………

    严府,

    严成锦估计老爹已经打开锦囊了,其实此行凶险,反倒不是虏寇,而是王越。

    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

    王越在前朝时,贿lu了大太监汪直和梁芳,和成化朝权盛一时的太监们称兄道弟,尤其是汪直,王越还带他打过胜仗,威宁伯就是那时候封的。

    到了弘治朝,王越还是改不了和宦官称兄道弟的坏毛病,又贿lu了司礼监大太监李广。

    李广是藏匿在弘治朝的大tan,东窗事发后,牵扯出王越,王越担惊受怕,竟然忧患死在了归京的路上。

    王越领兵打仗,常常出谋划策,所以猜疑心很重,颇有司马老贼之风。

    这次朝廷派老爹去,老爹是什么官职,都察院御史,都察院都御史是干什么的?专查贪官污吏!

    陛下竟然派一个没有打仗经验的御史去前线,王越能不做贼心虚?

    要知道史上李广的事东窗事发时,他可是被自己活活吓死了呀。

    因为疑心太重,陛下的圣旨还没到呢,王越各种脑补,越想就越害怕,最后自己把自己给扬了。

    像王越这等狂傲之人,被别人阿谀谄媚惯了,正常情况下,自然不会给别人好脸色看。

    冷脸是常态,热脸反而有问题。

    在边界随便找个理由,把老爹坑死了,最后再给老爹请个英烈,天高皇帝远,谁又知道。

    风险越大机遇就越大,这话是有道理的。

    俗话说得好,搏一搏……

    严成锦在赌,老爹去边陲虽然有立功的机会,但也有被王越坑死的可能。

    既是机会,也是考验!

    当然,王越和司礼监李广的勾当,还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27章 遇敌

    宁xia边陲,

    严恪松打开第一个信封后,就忍不住想打开剩下的信封,只见那信封上贴了小条:我就知道你想打开,时机未到,勿开!否则就不灵验了。

    正在这时,帐外亲军校尉道:“严大人,总宪大人请您到军门议事!”

    这一日,王越命人烤了一头羊,抬至大帐,亲军又抬进来一坛酒。

    “这是宫中御酿,你尝一尝?”王越对着严恪松说,又喊道:“来人!给严大人倒酒!”

    严恪松道:“谢总宪大人美意!”

    王越又道:“严大人此次来边塞,当真是为了抗虏?”

    “不怕总宪大人笑话,当然是为了建功立业!”严恪松不怕说,自古谁不想封侯拜相,传到陛下那儿也无事。

    “要建功立业,可是要吃苦头的,甚至还要把命搭上,严大人可有这份勇气?”王越道。

    “这是自然!”

    王越爽朗一笑道:“喝了这杯酒,咱们就要出征了,今秋收成不好,套虏必定会大举进犯,陛下命我等主动出击,先声夺人,牵制套虏,倒是符合先发制人的兵法要义。”

    严恪松等人围着舆图,他有点看不惯宁夏的舆图,幸亏舆图上都作了标注,比太子画的圈圈叉叉好理解多了。

    “方才酒喝得有点多,下官出去方便方便。”严恪松道。

    “去吧!”

    不一会儿,严恪松回来了。

    王越指着舆图上的一处道:“宁夏卫城的东边,是黑水河,南边是清水河,两条河流交汇处有诸多河畔,探子回报,河畔有零星的套虏驻扎,我军可沿二河前进,若是与大股敌军相遇,则击溃之,和小股敌遇,则歼灭之!”

    诸将点点头。

    这时,严恪松却指着舆图的宁xia卫城西边,道:“此地为贺兰山,套虏若要大举进犯,恐会集于此地,黑水河与清水河两地虏部分散,我军若是遣兵击之,兵力分散,就算歼灭全数,这点数量对于敌虏而言,也不痛不痒,不如举兵攻打贺兰山!直捣黄龙!”

    严成锦又在信中提及,出行前太子曾与他分析过,他自己也觉得是这样,便说了出来。

    延绥副总兵彭清和宁夏总官兵李俊面色古怪。

    总宪大人身经百战,计谋无数,不比你连战场都没上过的文官强?

    总宪大人恐怕会生气吧,彭清偷偷瞥了王越一眼,只见王越露出一丝笑意。

    王越指着舆图:“严大人说得通透,我正是此意,兵分三路,北路沿此线而上,中路沿此线而上,南路沿此线而上,三军聚于贺兰山!严大人,你随意选一路吧?”

    “下官选北路!”

    王越道:“北路严大人为帅,此役若是胜了,本将军给严大人记首功,严大人可一定要有所收获啊!”

    从兵法分析上,王越能看出来,严恪松还是会兵法的,这么说来,真是朝廷派来助他的,他当然高兴。

    严恪松与彭清领兵从北路进发,一路上荒芜人迹,寒风呼啸。

    行了大半日,困顿不已,两千兵马原地驻扎,暂时休整。

    严恪松取出怀中有些温热的大饼,啃了一口,还没咽下去,一个负责巡视的校尉禀告道:“大人!前方花果园发现鞑靼人一部,有几百人!”

    我军两千,对方几百?

    干他丫的!

    严恪松赶紧把饼子收起来,跨步上马,命令大军前进。

    一起同行的彭清懵了,还以为严恪松选的这路,最为安全,没想到真有鞑靼人驻扎,还只有几百人,顿时热血沸腾!

    快马前进了二里路,果然发现了鞑靼人的营地!

    彭清对着身边几个亲兵道:“你等一会儿在此保护严大人!切记不可辱命!”

    严恪松拔出配刀,怒道:“本官千里迢迢跑来这鬼地方,岂是为了寻求你们保护的,将士们!跟着本官冲!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一声令下,百骑冲营!

    鞑靼人大惊失措,营中一片恐慌嘶喊的声音,马蹄声不绝于耳,有人举兵相迎,有人跨马逃窜。

    彭清等人冲得最快,但他的亲兵,依旧保护在严恪松左右。

    严恪松抓紧马鞍,心中想着为了严家位列公侯,一阵乱砍,浑水摸鱼,竟也砍死了几个人。

    一击得手之后,慢慢就有了经验,严恪松越砍越多,骑马一个来回,取敌酋首,已有八九人之数。

    不过严恪松有些累了,停下来先喘口气。

    鞑靼人的帐营染红一片,羊和马匹溃散,炉火被掀翻,烧了帐营。

    这只是敌虏的一支小部,双方巨大的兵力差距,很快就较量出了结果。

    全胜!

    收获了少数的羊和马匹,彭清命人清点物质,将俘虏押下。

    严恪松道:“此一支小部就有上百人,大军必定会集结于贺兰山,我等应当速去支援总宪大人才是,勿要在这里耽搁了!”

    彭清命令亲兵将物资先运回大帐,跟随严恪松往贺兰山赶去。

    ………………

    严府,

    何能看着严成锦,忧心忡忡地道:“老爷走了有一个多月了吧?北方寒冷至极,不知道老爷,穿得暖不暖和。”

    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了。

    严成锦知道他与老爹十几年情分,老爹拿他当三分之一个儿子看待,不是一般的奴仆可比。

    过去了那么久,边关事务,十万火急,朝廷恐怕有消息了,只是未传出来罢了。

    光阴似水,一晃竟是一个月。

    如果贺兰山之战没有变故,想来应该结束了。

    老爹究竟与王越如何。

    严成锦有些担忧,又有些期待,老爹毕竟是文官,就算知道敌寇的位置,也要有力气杀敌才行。

    他一个文官上战场,此时该不会缺胳膊少腿了吧?

    严成锦只是脑补了一下那画面,就觉得毛骨悚然。

    “老高!宁夏三边总制的捷报传回来了!哈哈哈!”朱厚照又兴冲冲地跑来找严成锦。

    对于朱厚照从天而降,经常神秘出现在严府,严成锦已经见怪不怪了。

    朱厚照狂笑不止,道:“严师傅用本宫的兵法打了胜仗,斩首敌寇三十七人,可惜在贺兰山,让巴图孟克那个狗东西逃了。”

    严成锦瞠目结舌,老爹斩首敌寇三十七人?

    “这下本宫的兵法计策可以证实了,本宫就猜到他们要在贺兰山集结,老高你快把这些纸稿发出去,这是本宫连夜赶的!”朱厚照从怀中掏出黄巾包裹,黄巾里包着稿纸。

    “殿下收到了边陲的战报?”严成锦道。

    朱厚照喜形于色道:“本宫方才出宫,发现一探子骑着兵部的快马,心想近日也只有宁xia战事如此火急,就将他打了下来,你猜怎么着,竟真是宁夏边陲送往宫中的战报!”

    拦截军报,是要杀头的吧?

第28章 凯旋归来

    “殿下一会儿再跟其他人说起的时候,可要说清楚,里头不能出现任何与学生有关,与家父有关的字眼。”严成锦暗骂这狗东西,怎么截了军报就来我家!

    朱厚照大手一挥:“截军报是本宫一个人干的,自然不会牵连你。”

    弘治皇帝一直觉得奇怪,朱厚照偷溜出宫的去处只有一个,严府。

    之前严恪松在东宫讲学时,他还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严恪松去了宁xa边陲,太子还往严府跑,事情就有蹊跷了。

    一问牟斌才知道,原来太子一直在以赵厚朱的名讳写着书,还骂声一片!

    “混账!岂有此理!你们知道为何不向朕禀明!”弘治皇帝拿起砚台要砸人,打自己儿子下得去手,可打别人,有点下不去手。

    终究还是把砚台放下来。

    此前,弘治皇帝觉得严恪松去边陲,太子不会无故奏请,原来那书,一直是太子所写,如此想想就全明白了。

    萧敬呈上刚送到司礼监的急报。

    弘治皇帝缓缓打开,笼罩在脸上的乌云,顷刻烟消云散,转为狂喜:“严爱卿果然有将才!大捷!大捷啊!”

    听闻是战报,李东阳等人也有些急切地问:“陛下,可是王将军打了胜仗?”

    “此事难以言表,诸公自己看吧!”弘治皇帝让萧敬把奏报呈给刘健。

    李东阳和马文生等人急忙凑来,入目便见“大捷”二字,明军在贺兰山发现鞑靼人大部,长驱直入,杀得敌甲四处溃散,小王子趁乱逃亡,截获大量牲畜粮食?

    再看记功人等,严恪松记首功,斩敌三十七人?

    李东阳和马文升跪倒在地道:“陛下圣明,如此一来,虏人怕是很长时间不敢南下了。”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道:“河套地区一直是朕的一块心病,王越虽勇,毕竟已是老将,还能征战几回?若有严爱卿替朕守护河套地区,才是大幸!”

    最让弘治皇帝高兴的是,这次击溃的鞑靼将领,是草原上堪比鬼神的可汗,小王子巴图孟克!

    王越在战报中提及,多亏严恪松献策直攻贺兰山,才击破了小王子的阴谋,先发制人,取得大捷!

    严恪松既有文才,又有武略,又尚在壮年。

    得此一将,边陲可定!

    李东阳遍览这急报,发现王越对自己提及甚少,倒是对严恪松的功绩事无巨细。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王越的心思极其细腻。

    王越深知,像自己这类在前朝犯下滔天大罪的人,不论如何,也不会再受弘治皇帝的重用。

    如今只是还有价值罢了,就如同前朝内阁大臣刘棉花一样,弘治皇帝也知道他是个心思龌龊的人,才尽其用后,还不是让其告老还乡了?

    他功劳就算不写在战报中,弘治皇帝也心中有数。

    写在战报中,反而落个好大喜功的名声,不讨弘治皇帝的喜欢。

    严恪松是弘治皇帝派来的人,给他记功,等于把这功劳都归咎到弘治皇帝头上,且又能与严恪松拉近关系,何乐不为?

    王越在官场呆了多年,知道自己封无可封了,只要不像刘吉一样,被一脚踢开,已是天大的恩德。

    刘吉是前朝内阁位高权重的大臣,与万安等人有个很凶的绰号,纸糊三阁老,在位时极有才华,但都用在打点关系上,不干正事,所以有了这称呼。

    弘治皇帝继位后,罢了万安在内的许多官员,唯独留下刘吉。

    只因刘吉除了会阿谀奉承外,还是个有才略的人,等刘健等人能扛起内阁大旗,弘治皇帝就让他致仕了。

    李东阳道:“贺兰山大捷真是可喜可贺!鞑靼人一直欺我大明无将,在北边虎视眈眈,如今一役,乃我大明福祉之兆。”

    弘治皇帝道:“严爱卿如此功绩,足以拜入公侯之列,等严爱卿班师回朝,朕就设宴册封!”

    李东阳等人都无异议。

    小王子像刺一样扎在他们的心头,如今严恪松打得小王子流窜,就像看到了希望一样。

    牟斌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禀报:“陛下,臣接到报案,方才从宁夏边陲赶回来的校尉,在午门被人打下马。”

    如今宁xia将士打了胜仗,就是大明的功臣啊。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对大明的功臣下这样的毒手!

    弘治皇帝道:“将士千里奔赴,何人如此大胆,严查不贷!”

    “听那校尉的描述,似乎……似乎是太子殿下。”萧敬小声提醒。

    暖阁里的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李东阳等人不知所措,这时候拍马屁,好像有点突兀?

    …………

    举兵退虏,振奋人心。

    朝廷将战报昭告天下,京师一片欢腾之声,发现这与《三国群雄争霸志》中,赵厚朱所写的诸葛亮密袭陈仓非常相像,顿时,赵厚朱的书又畅销了起来。

    严恪松班师回京之日,京师异常热闹。

    京城街道两边一字排开,新派的读书人兴奋不已。

    严府,

    何能一脸窃喜,跑回来禀报道:“少爷!老爷回京了,车队正在去往宫中的路上呢!”

    严成锦一听,高兴地丢下甜瓜,披上大麾出了门。

    此时,京城的宣武门大街围满了人,严成锦被挤得七荤八素,一支充满肃杀之气的车马从远处驶来。

    严恪松,行在车马前列,十分威风!

    严恪松密切注视人群,瞭望四周,他果然发现了严成锦,就躲在人群中。

    严恪松翻身下马,来到严成锦身边道:“成锦啊,你给爹的信函,当真有用!那虏寇就聚集在贺兰山,等为父进宫缴旨,再与你细细说来!”

    “爹糊涂啊!人主莫喜强臣,臣下戒怀妄念,爹首次立功,就如此张扬跋扈,陛下定会想以后怎么能堪大用……”严成锦凑到他的耳朵小声道。

    严恪松茫然。

    严恪松只知读书著书,哪里有这些算计。

    “我看爹身后的两名武将,应当在军中军衔不低,爹可与他们并驾齐驱,将风头分一分给他们,这样一来,既得礼贤下士的美名,又不会贪功自大。”严成锦道。

第29章 论功封伯

    严恪松回到队伍中,对彭清和李安低声说了几句,两人虽不解,但也照做,队伍由一人领头变成三人。

    严成锦点点头。

    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扭头一看,是朱厚照,与其他人欢呼雀跃不同,朱厚照失声痛哭,悲痛欲绝。

    “殿下,被人踩到脚了?”严成锦懵了。

    朱厚照捶胸跌足地道:“若是本宫出征,现在骑在大马上就是本宫!朱厚照的骂名也能洗清了,老高,失去这大好时机,本宫好心痛啊!”

    严成锦拍拍他的肩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殿下节哀顺变……”

    送走了老爹,严成锦回到府上,朱厚照回了宫。

    房管事道:“老爷派人回来传话,宫中设宴款待归来的将士。”

    严成锦猜老爹这次能封个侯,打败小王子功劳实在太大,不知会不会封邑,若是封邑,岂不是要赐宁夏的封地。

    极有可能从九边中选出一地,美其名曰敕封,其实就是戍边,将世代都囚禁在那儿,甚至出城都要向皇帝请示。

    大明律法,公候后代是不准参加科举的,必须吃喝玩乐,混吃等死。

    这也是人人都想袭爵的原因之一。

    这条规定害人不浅,本来公侯的后代有其他的才能。

    可这条大明律法,却让许多世袭的后代,只能在困在一座城中,就算当官,也是个不用干活的差事,一身才华,很难有机会施展,这也是大明人才总不能代代相传的原因。

    到大明边城,去看守北大门,严成锦不愿意。

    小冰河期来了,去那里生活,岂不是要冻死?

    且不说那里的气候如何,整日提心吊胆鞑靼人来攻城,也会短命吧。

    ………………

    紫禁城,

    弘治皇帝设宴犒劳凯旋将士,王越戍边,不得旨意,不能随意离开,所以,在赴宴的将士中,严恪松坐了首位。

    那可是一统草原各部,令明朝闻风丧胆的达延汗,是草原之主!

    听说他冷血善战,各部族皆尊他为草原英雄,是鞑靼人心中近乎神一样的存在。

    自从成吉思汗之后,极少有可汗得到这样高的称赞。

    弘治皇帝至今不敢相信,达延汗就这么被打得落荒而逃,永乐朝后,大明的骑兵比鞑靼人弱了许多,这也是明朝军队不敢深入草原的原因。

    “严卿家击溃了鞑靼人,论功行赏,严卿家为首功,封安定伯,王越进少保兼太子太傅,各将升赏不等。”萧敬宣读弘治皇帝早已写好的手谕。

    严恪松感激涕零:“臣,谢陛下隆恩!”

    当然,严恪松这安定伯,是没有封邑的,只有一份俸禄。

    “陛下,臣有句话憋了很久了,我儿可否世袭?”严恪松颇为恭敬地问。

    弘治皇帝笑道:“严卿家立了大功,当然可以!”

    “可是……我儿已参加了顺天府乡试,犬子不才,中了解元,这大明律……”严恪松为难了。

    律法都有漏洞,大明律也一样。

    为了防止外戚本身有爵位,又通过科举做大官来夺权,大明律早就规定,有爵位在身的公候之后,不得科举。

    如今,严成锦已经参加科举了呀!

    弘治皇帝看向一旁的萧敬,萧敬道:“确有此事,严成锦在顺天府的乡试中,中了解元。”

    朱厚照抢先道:“这有何难?科举在前,封侯在后,那就准许老高做官,也准许他封侯不就好了,封谁不是封?”

    严恪松对太子感激涕零。

    弘治皇帝怒瞪他一眼,你以为就你聪明,科举和世袭都准许,朕不等于破了大明律法?

    严恪松一脸殷切地望着,他真的同意太子说法呀。

    但一切都听从陛下的旨意。

    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道:“太子所言虽有失偏颇,但有一点臣倒是认可,科举在前,封侯在后,严成锦既然能一举中得解元,想必是个有才之人,何必固步自封于爵位,若他凭自己的才能做官,雨露恩泽,造福一方百姓,岂不是更好?”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道:“诸公觉得如何?”

    “若严成锦在朝为官,则不可袭爵位,可传安定伯的子孙辈,也不算坏了大明律,陛下以为如何?”刘健问。

    严成锦要是做了官,爵位就没了,但是儿子孙子那一辈还是有的。

    这就相当于隔代世袭。

    严恪松这安定伯的爵位可以传下去,严成锦自个儿参加科举,也不耽误。

    弘治皇帝道:“那便这样定了,安定伯可有异议?”

    “臣,叩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眼巴巴地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可弘治皇帝压根没想起他,他忍不住道:“父皇,这次贺兰山大捷,儿臣也有功劳,父皇论功行赏,应当给儿臣也记一功才是,为何只赏严师傅,不赏儿臣!”

    “严卿家娴熟兵法,你肚子里的那点兵法,都是严师傅教的吧?截获军报一事,还有偷偷著书一事,朕还没跟你算账呢!这次举荐严爱卿,算你一功,但功过相抵。”弘治皇帝道。

    朱厚照求助似的看向内阁,李东阳端起酒杯,刘健夹了一口菜,谢迁在剥蚕豆,竟然一个帮他说话的师傅都没有……

    “哦,儿臣知道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日后再找狗皇帝算账。

    宴席后,出了暖阁。

    内阁以刘健为首,其他人三三两两走在后头,严恪松追上李东阳道:“下官谢过李公和刘公。”

    李东阳道:“严大人不要误会,在公言公,在私言私,你我文坛之斗,在本官心中依旧是重视的。”

    对于文坛,李东阳坚持自己的见解,轶宋窥唐,诗学汉唐。

    回到府上,严恪松把严成锦叫到书房,父子两关起门来,秉烛夜谈。

    “成锦啊,此番论功行赏过后,爹又要远赴宁夏边陲了,你不用跟爹去,爵位落不到你头上,爹也不知道好不好。”严恪松唏嘘一声。

    打赢了小王子率领的部队,显露了军事才能,弘治皇帝不会放着这样的将领不用。

    再次被派往戍边,在严成锦的预料之中,除非大明北方,永无外患,否则,老爹这辈子是不可能回来了。

    听到消息时,严成锦还是比较高兴的,毕竟没让他去边塞混吃等死,还有大把机会。

    老爹安定伯的饭碗,破是破了些,朱家在,饭就碗在,总比当流民强了。

第30章 虎口夺食

    严成锦发现,老爹多了几分刚健之气,少了几分书生的文弱。

    战场厮杀,想必是很惨烈,见惯了生死的人,总是会多一份淡然。

    严恪松从随行的包裹里拿出一物:“这宁夏的枸杞颇好,又大又甜,爹带来回来,让你煮枸杞燕窝粥。”

    严成锦问:“在军营里,王越对爹如何?”

    “他对爹似乎有一些嫌隙,说起来奇怪,你怎么会知道王越要对爹不利?”严恪松总觉得那些个信封,不是胡乱写的。

    “爹受命去前线,有分王越军权的深意,王越自然不喜,不过,这次再去,爹可以放心许多。”王越并未受召回京,就表示陛下仍需要他戍边,他就不会担心会被斩了。

    严恪松颔首点头,他当然不知严成锦所想,只道是阵前换将,是许多皇帝喜欢干的事,威胁到自身地位,王越想对他不利,也正常,倒是没往更深处想。

    今日,严恪松要再次前往宁夏边陲。

    他起得很早,比严成锦平时晨练还要早许多,就是不想亲历离别的场面,与第一次出征宁夏府相比,他泰然自若。

    留下一封书信,悄悄驾马离京。

    深秋过后,眼看要入冬了,天气又寒了几分,行人在凛冽的北风中,哆嗦着身子,脖子往衣襟里缩了缩。

    宁国公府,

    自从上次在东市买了老王布坊的蚕丝被,周寿睡得无比舒服,两个人……的时候,也不觉得被子太压身。

    “哥,你一大早让我过来,就是为了看这破被子?”长宁伯周彧不乐意了。

    “你懂个屁!你摸摸这料子,算了,你躺上去试试。”周寿将他推到闯上,被子一盖,周彧顿觉一阵暖意袭来。

    周彧翻了个身,不管怎么躺,都觉得很舒服,双眼放光:“又轻又暖,这被衾好,我让管家也置办一张。”

    周寿笑道:“如今京城,我听说许多达官显贵都买了,连那一向勤俭节约的刘健也买了,这被衾贵是贵了些,睡得是极为舒服。”

    “刘健买了跟咱们周家有什么关系?”周彧不解。

    周寿骂道:“你傻呀!咱们周家最多的是什么?”

    “蚕丝啊!”

    “没错!这被衾要是咱们卖,不知比做成丝绸缎子赚多少银子!”周寿道。

    他周家在江浙一带,有大片的桑地,做着养蚕供丝的生意,向江南织造局贩卖蚕丝,给皇室作用度,多到就算挪出一部分来做被衾,周家也吃得消。

    这蚕丝被只在京城,江南一带富商不少,眼看就要入冬了,若是将蚕丝被卖给两京十三省的士绅,那能赚多少银子?

    周寿打听过了,那老王布坊名曰限量,其实是做不出来这么多蚕丝被,眼下只缺几个工人。

    周彧眼中一亮,顿时明白了哥哥的用意。

    王不岁匆匆赶去严府,那日他卖出了五张蚕丝被,送货上门才发现,那日赖在店里的糟老头,竟然是宁国公周寿!

    今日周寿又来了,还向他要几名缝被的工人,他虚与委蛇,跑回来向严成锦报信。

    王不岁愁着脸道:“宁国公此番要工人,只怕是想自己做那蚕丝被,抢咱们的生意。”

    宁国公周寿?

    当朝太皇太后周氏的亲弟弟?

    周太后与弘治皇帝关系非常亲近,弘治皇帝幼年坎坷,受万贵妃迫害,幸亏周太后将他接到身边抚养,在深宫中庇佑他长大,弘治皇帝对她十分感激,爱屋及乌,对周太后的一双弟弟宁国公和长宁伯非常好。

    “严少爷有所不知,小人前几番下江南就听闻,宁国公在江南有大片桑地,雇佣着大量蚕农养蚕,咱们蚕丝被的蚕丝原料,就是向宁国公买的。”王不岁道。

    如果宁国公铁了心要做这笔生意,那岂不是与虎抢食,怎么抢得过?

    严成锦眉头一皱,伯和公爵位相差甚远,虽说老爹刚封了安定伯,但与宁国公比,还是差了许多,况且,宁国公背后还有周太后。

    严成锦刚准备招纳一批流民,准备扩大量产,名字都想好,就叫水星席梦思,岂能让人虎口夺食?

    正当他苦思之际,何能进来道:“少爷,那赵厚朱又来了!”

    严成锦十分头疼,近日一直在琢磨,是不是要把严府的院墙再加高一些。

    何能话音刚落,朱厚照就出现在严成锦的视野中,天气凉了,朱厚照也穿了崭新的棉袄子。

    朱厚照有些纳闷:“老高,本宫怎么觉得你家的墙加高了?”

    “那是殿下的错觉,殿下有些日子没爬了吧?如今再爬,自然觉得有些高了。”严成锦十分热情道:“来人,泡一壶枸杞红枣茶!”

    心中暗自腹诽,朱厚照属跳蚤的吧,院墙已加到了两米高,还能再翻进来…

    “殿下来此可是有事,朱爷最近可没来过了。”

    朱厚照一脸懊恼:“父皇已经知道赵厚朱是本宫,本宫不能再写书了,否则就要挨鞭子,老高,你还有没有让本宫既不挨揍,又能洗清名声的法子?”

    “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殿下喝完这壶枸杞红枣茶就请回吧,不要再来找学生了。”

    朱厚照一脸愤然掐着严成锦的脖子:“本宫拼着挨揍的风险,不远千里来相会,你竟又用一壶枸杞茶打发本宫走?”

    严成锦掐着朱厚照的人中:“哼!殿下每次来,锦衣卫就恐吓学生,让学生说出殿下的下落,学生每次都战战兢兢,精神损失费和封口费又怎么算!来人,给我揍他!”

    打太子啊!

    不要命了,不要命了啊!

    知道这位是当朝的太子爷,王不岁早已吓傻了,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六根清净,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不给点颜色朱厚照看看,朱厚照便当他是可以随便坑的,严成锦也是不虚,反手给朱厚照一记“擒龙牵鼻手”!

    片刻之后,两人坐在正厅里干瞪眼。

    其实严成锦知道,朱厚照就喜欢别人不把他当太子,跟他一起胡闹,换成明朝的其他太子,他是万万不敢这么干的。

    朱厚照威胁王不岁道:“老高刚才与你谋划什么?本宫是储君,你不告诉本宫,就是欺君,本宫先记着,等本宫当了皇帝,再跟你算账。”

    他平常在宫里就是这么恐吓大臣的,这招屡试不爽。

    王不岁差点没晕过去,蜷缩成一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哭着道:“宁国公要抢严公子生意,小的是来……报信的!”

    银子和命,当然是命更重要!

    王不岁支支吾吾将宁国公想要干的勾当全都说了出来,朱厚照眼前一亮:“老高,你说本宫要是匡扶正义,向父皇告状,能不能得个高风亮节的名声?”

    “宁国公是殿下的亲舅公,这是大义灭亲吧?”严成锦黑着脸。

    朱厚照两个食指戳在一起,有些纠结,随后拍案而起,又冷笑道:“不算大义灭亲,父皇曾伤饬外戚,不得以权压人,扰乱市场秩序,他不知悔改,本宫只不过是因为太正义,才揭发他罢了!”

    严成锦打赌,挨揍的是太子。

    这时离专利法出来还早几百年呢,而且还是在弗朗机。

    宁国公做蚕丝被合理合法,太子就算告得着他,到时候宁国公到太后跟前哭一场,周太后一心软,弘治皇帝就怂了。

    怎么看挨揍的都是朱厚照。

    “学生正想和宁国公做一笔买卖,殿下揭发,不就坏了学生的好事,还不如跟学生一起做这笔生意,赢个为国为民的名声。”严成锦老实道。

    朱厚照来精神了:“你有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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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837/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一笑澄明所写的《大明从慎重开始》为转载作品,大明从慎重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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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介绍:
明朝弘治十一年,一个慎重的灵魂悄悄穿越到了京城的西北角,但他并没有马上出去浪,而是在府上先呆上六个月…………PS:自己做的封皮,感觉还是没传达出轻松爽快的感觉,书友不要被书皮误导,其实这是一本轻松剧情的历史文大明从慎重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从慎重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从慎重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