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追击战
调停协会第三号紧急协议,乃是经过世联安全评议会和三大超级大国冗长博弈后妥协出的成果之一——三号紧急协议所在的“紧急协议”框架不仅赋予了调停协会超越单纯国际组织的权力,更是让作为世界联盟根基的中点群岛拥有了大国难以轻易动摇的仲裁者地位,以及相应的话语权。
而在这个节点动用三号紧急协议,“异端之书”的存在几乎肯定会和地下设施遭袭,“亘古抄本”残卷被盗的事件一并发酵。
一旦塞莱斯汀.洛里安的行动失败,被波及的就不仅仅是她自己的职业前途了。
随着协议的启动,所有在方圆十公里范围内行动的官方术士,不分国籍,不分所属单位组织,理论上都有义务立即参与此次行动。
作为参与者,他们都会在不同程度上得到“紧急协议”框架规定的报酬,有时甚至能借此得到晋升高阶术士的空头支票。
——两分钟过去,计算机上显示的行动参与者已经激增了将近三十名。然而,看着躺在车厢边上,满脸血污,呼吸急促的艾莉亚斯,塞莱斯汀却根本笑不出来。
也许,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中了莫伊拉的下怀——但不论是否会被对方利用,她认为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应该不计代价地执行到底。
一路走来,塞莱斯汀都没有在这个原则上妥协过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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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诡异的追逐正变得愈发声势浩大。
待到路有为抵达明灯区边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现在恐怕已经不能寄希望于“救赎终端”,指望“曙光极点”的法术投射能够帮助自己脱困了。
调停协会的中央计算机本身就是足以匹敌最危险的虚数级异化物,位阶极高的法器。然而最可怕的是,它本身并非是遭受高阶力量异化污染的物件,除去处理器过载、电路故障、冷却系统超负荷运转之类的技术限制,以及“不可计算禁忌”这条神秘学限制以外,中央计算机根本就没有任何危险的副作用。
也因此,哪怕“曙光极点”已经调动了自己拥有的强大计算资源和眷族级信息魔法,在同享有主场优势的协会对抗时,也不会有多少胜算。
随着优尼森警方开始有意识地疏散明灯区街道上的平民,这座繁华街区很快就变成了一座官方术士的猎场。
除了神秘管理局的人马之外,几乎每个在优尼森有点名号的官方组织都加入了这场针对路有为一人的追猎——指挥追捕行动的,恐怕就是自己过去的某位教官。
勉强通过“救赎终端”的走位技术和强力信息魔法避开了追击术士的数次法术轰炸以后,路有为的车载广播上又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路,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停车投降,我们会从宽处理。】
那声音显得非常清澈明丽,却隐隐带着某种长期压抑的愤怒和焦急——尽管已经很久没有见面,路有为还是迅速在脑海里勾勒出了那个金发金瞳,喜欢把看起来很重的秘银耳环戴在长耳朵上的精灵教官。
斟酌片刻,往手枪里装上新的传导子弹后,路有为才向对面的塞莱斯汀.洛里安说道:
“抱歉啊教官,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
【……那很遗憾,我一样有必须履行的义务。】
仿佛是察觉到了谈判的破裂,“救赎终端”在洛里安大小姐话语落下的那一刻便切断了对方强行超驰的通讯频道。
而后,就在路有为驶过中点铁道管理局大楼前的巨大十字路口之际,一辆涂有调停协会标识的黑色军用卡车也裹挟着呼啸如风暴的气流,以大型车辆不可能拥有的速度从右侧路口冲了过来!
这回,哪怕那足以扭曲现实的信息魔法提供了一定的缓冲,“救赎终端”却仍旧没能挡住那辆炮弹般撞上来的卡车。
随着一声巨响,路有为只觉整个人的方向感都在瞬间失去了意义,撞击带来的巨力将整辆轿车抛飞了出去,乱晃的视野之中,他根本分不清眼前闪闪发光的是碎玻璃、铁渣还是脑震荡引起的视觉错位。
二手乌斯齐亚轿车在明灯区宽阔的公路上滚了两三圈,激起一片飞溅的火花、碎石和钢铁渣子,这才有气无力地翻倒在地。
路有为本以为自己会瞬间晕死过去,却没想到“救赎终端”投射的那种力量,似乎根本就没想着保住这辆轿车。
撞击激起的碎片,甚至冲击力和惯性本身,似乎都在那阵激烈的翻滚中被强力的信息魔法隔绝了——当车子最终停止翻滚时,路有为才从古怪的倒悬状态回归正常,重重地落到贴在地面的车顶盖上。
“我靠好痛……”路有为呲了呲牙,半是靠法术半是靠硬挤,才终于卸下变形的车门,从翻倒的车子里爬出来:“真有你的,教官。”
待到视觉、听觉恢复正常,头部的眩晕感也逐渐减轻后,路有为才提着手里的突击步枪踉跄着爬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也随着呼啸的气流,优雅而灵敏地落在了他面前。
塞莱斯汀.洛里安以回旋的气流凭空收起了那把布满咒术符文,几乎象征着家族荣耀的“烈风之伞”,随即便将隐隐有银色火花跳跃其间的伞尖指向了路有为!
那些追在后面的官方术士也陆续抵达了现场,纷纷掏出枪械和各种致命的法器,颇有默契地从三个方向瞄准了这个“疑似法外术士”。
“放心,我们还没有开放击毙目标的权限,”洛里安教官柳眉紧蹙,金红色的双眼中依旧流转着那种被压抑的焦躁不安:“放下武器投降,至少你还能保全性命。”
“哎……”路有为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人生所迫,我其实也想投降来着。”
没有人注意到他脚下正踩着一道井盖——有赖于“救赎终端”持续提供的眷族级干扰,在场的术士们纷纷无视了那个可疑的举动。
而直到井盖本身的结构在物质魔法的作用下渐渐瓦解,协会的中央计算机才又一次在对抗中占据了上峰,通过车载的信息魔法节点削弱了这种干扰。
然而,在眷族们的博弈中,华西尔会长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如果她没有别的意图的话。
随着路有为的脚尖跺下,那道井盖便应声裂成了好几片。
三号紧急协议的目标在引力的作用下,迅速跌入了下面昏暗潮湿,散发着恶臭的空间之中!
除了个别神经紧绷的术士,包括塞莱斯汀.洛里安在内的所有调停专家,没有一个人发动箭在弦上的致命法术。
几道“走火”的法术和射击留下的烟雾和火花散去时,路有为已经失去了踪影。而井盖的位置不知何时也长出了一大团仿佛病变组织的混凝土聚块,它轻松地封死了下水道的入口,不论个别的参与术士怎么轰击,都没能被瓦解。
抱着一台军用计算机的天使赫尔辛.门西斯随着一道闪光,凭空出现在了塞莱斯汀身旁。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假意郑重地说道:
“教官小姐,因为视觉信息的丢失,中央计算机已经失去路的准确定位了——我们还有追下去的必要吗?”
塞莱斯汀花了很长时间,才让握紧的左拳放松下来。随后,她便头也不回地应道:
“只要他还在追逐‘异端之书’,接下来就一定会引发足够大的动静——在共享频道里发个通知,就说直到世界联盟正式下达解除紧急协议的命令为止,追捕行动就会一直进行下去。
“当然,参与行动的报酬也会照常发放。”
ps:总算拣回写作的手感了,接下来几天希望能继续稳定更新。
第八十九章:厄休拉.红月
路有为剩下的传导子弹并不多,最后大多也都用在了封堵各个下水道入口,以此阻挡洛里安教官的追兵这个战术上。
当然,敌众我寡,哪怕很清楚调停协会惯常的行动方针,一个落单的三阶术士就算有眷族和大型神秘组织的帮助,一旦陷入包围也就没戏了。
好在这个下水道离钱伯斯给出的位置并不算远,只要往西行进五百多米,应该就能通过某个出口抵达“异端之书”所在的位置。
潮湿、昏暗,遍布污物和恶臭的下水道,算是路有为阔别东威洛战场以后第一次置身于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中。
哪怕经历过军旅生涯,人的本能也是不会变的——他虽然不至于为了保持卫生避开必经之路上的污水,但也不可能说服自己去适应这种恶心晦气的地方。
经过了将近十分钟的“跋涉”,路有为才终于从漫至膝盖的臭水沟里抽身出来,从一旁被昏暗照明点亮的阶梯离开了下水道。
不知为何,出口的电子门已经完全老化损坏了——甚至都不需要担心触发警报,路有为只是用法术粗暴地溶解掉门栓,就直接把整道门都卸了下来。
“得,这身衣服估计是不能要了。”
路有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用法术除掉了衣物上的大部分水分,这才借助“救赎终端”提供的微弱照明,向着门后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昏暗空间走去。
这道阴森的灰泥走廊并没有往下延伸多远,大约行走两分钟以后,上行的阶梯便出现在了路有为眼前。
——那道阶梯的尽头,赫然便是纽尔斯顿百货大楼空无一人的废墟。这座百年老店因为不堪自动化革命带来的产业变革,以及几年来失败的转型造成的巨额亏损,终于在五个月前宣告破产。
优尼森的航天工业大亨兼政界红人伊格罗.贝斯托尔在前些日子收购了纽尔斯顿百货,并准备将其打造成所谓“与时俱进的零售商店”。
也因此,当路有为来到遍布脚手架、闲置的无人机和各种气味强烈的装修材料,富丽堂皇却被积灰覆盖的白色大堂时,现场唯一存在的商业标识就只有贝斯托尔集团红色的“离弦之箭”标志了。
大楼之外,警笛的声音和治安无人机不时传来的广播,都足以说明路有为仍旧处于险境之中。
然而诡异的是,之前疯狂报警的灵感和以太体,此时在自己身上似乎换了一种表现形式——
路有为的灵感警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更换了警惕的对象,现在他面对的威胁离自己更近,危险程度也远远大于洛里安教官的追击团队。
随着他踏上厅堂中央的大理石阶梯,向百货公司高层前进时,一种古怪的,仿佛耳语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明显:
【……**xaitzlzxi***%$......】
那是一种路有为闻所未闻的语言,不论从发音还是语速来判断,都和四海智慧生命发明的语言相去甚远——比起口语,它听上去更像是一种不断重复的无机质编码,用仿佛火花和昆虫振翅的细微响动发声,且完全不存在断句。
然而诡异的是,当路有为忍住不安,不断向钱伯斯计算出的位置移动时,那种编码般的呓语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直至抵达百货公司五层的镂空表演中心门口,路有为在看到巨大的玻璃天窗和上首那面六翼天使彩绘玻璃时,古怪呓语似乎直接跨越了语言学常识,将某种完备却又支离破碎的意义直接灌入了他的意识深处:
【……不朽抑或死亡……理性抑或疯癫……秩序抑或混乱……行善抑或纵恶……萤火虫,萤火虫,永无止境地徘徊在漆黑的虚空,扑向希望的火种,自我满足,自我毁灭……】
也就是在那时,随着路有为精神深处的阵阵抽痛变得难以忍耐,他也看到了呓语的来源。
那是一只由厚重的炭纤维合金材料、秘银以及以龙晶驱动的结界发生器组成的军用级封印装置——一般情况下,只有在官方组织转移位阶1到虚数级的危险异化物时,才有可能用上这种价值连城的收容工具。
然而,哪怕是用上军用级封印装置,“异端之书”的力量还是在相当程度上突破了保护用的结界。除了路有为听到的呓语之外,那件收容装置本身也表现出了视觉上的异常。
由于周遭的空间结构被“异端之书”所扭曲,从天窗和彩绘玻璃外透进来的夜晚光线渐渐构成了古怪异常,全然违背透视原理的景象。
【……萤火虫萤火虫萤火虫萤火虫萤火虫……来自异乡的萤火虫……】
路有为没有多做犹豫,他忍住剧烈的头痛,拿稳填满子弹的突击步枪,走进了空空如也的表演中心。
尽管“异端之书”造成的光线偏折影响了自己对距离的判断,但得益于以太的超时空连续特性,只要路有为闭上双眼,凭着延伸出的灵感探知自己和那只大箱子的距离,他就能无视空间结构的扭曲,找到自己落脚的方向。
【……来自火焰,生于火焰,追逐火焰,投入火焰,焚身于火焰……萤火虫,萤火虫,来自旧日的萤火虫……】
在呓语对自身精神的影响达到顶峰之时,路有为也从法袍内部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采血瓶。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按下阀门,将瓶子里仅剩的五毫升血液洒向了那只虚实难辨的箱子。
【……来自异乡的萤火虫,来自旧日的萤火虫……即是起始,亦是终结……萤火虫,萤火虫,义无反顾地投身烈火……】
在接触到血液的那一刻,笼罩着路有为的呓语,以及无处不在的扭曲时空都仿佛被自然凭空抹去了一般——除了城市的隆隆声和明灯区街道上时远时近的警笛声以外,这座被光辉教会艺术品填满的空间似乎根本不存在任何异常,宁静到了令人不安的程度。
看着眼前终于安静下来的封印装置,路有为长长地吁了口气,心想自己似乎还是及时赶到了。
然而那种安定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一阵强烈的灵感警报便让他想起了将近十个小时之前,自己从阿什伯恩大师那里得到的“忠告”。
【5.在见到那件会说话会动的衣服以后,你应该就能找到“异端之书”和红月姐妹了。
6.这之后的情况会相当危险,哪怕不动用先知的预言之眼,只靠你的脑子就应该能想出来这种危险来自哪里——】
按照蒂芙妮.阿什伯恩提供的步骤,在找到“异端之书”的同时,他理应也会见到那对天使姐妹。
很显然,哪怕阿什伯恩大师预言的结果是准确的,这种预知还是因为厄休拉.红月背后的另一位强大先知的干扰出现了偏差!
在周遭的以太模式出现明显异常的瞬间,路有为便迅速伏下身来,右掌贴地,将能够在不到两秒内充分控制的全部建筑材料从大理石地面升起,组成了一道厚达五厘米的半球形密闭石墙。
而后,仿佛星光和焰火的光点便在那道石墙周围膨胀起来,炸成了一团红蓝相间的火云!
路有为并没有死守那道被炸得摇摇欲坠的掩体,在最初的热量和冲击波消散的瞬间,他便瓦解掉那面拱形石墙的左侧部分,忍住强烈的耳鸣和晕眩感,一个翻滚从灼热的气雾中冲了出来。
而后,一道纵向发射的定向粒子束便直接将那道简陋的半球形掩体劈成了熔融的破碎石块!
“出来吧!”路有为抬起突击步枪,指向入口处的黑暗喊道:“我知道你在那儿!”
虽然已经料到了来者的身份,但真的看到那位披散着火红的长发,眉目秀丽的高挑女子时,路有为还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厄休拉.红月身着灰白相间的格子大衣和整齐的正装套裙,单手举起的重型粒子束步枪还在不断喷射出淡红的热气。那支沉重的太空战武器和堕落天使纤细的肢体全然不成比例,与她周身散发的强烈恶意和那双阴郁的红眼放在一起,却十分般配。
随着厄休拉走出建筑物的阴影,不断聚集的气流也迅速在她头顶和身后凝聚成了属于天使的光环和虚幻羽翼。
只是,那光环和羽翼全都散发着浑浊邪异的黯淡红光,仿佛被烧蚀已久的斑驳钢铁;其外形也变成了布满不对称棘刺,如同扭结铁蒺藜的古怪形状。
“有劳你的奔波,我算是省了不少麻烦——刚才是我失礼了,路先生。”厄休拉.红月用绵柔细腻,却显得极其阴郁压抑的声音说道:“如果你完全不反抗,被能量魔法和切割射线蒸发其实不会那么痛苦。
“只是接下来,我就不能许诺你一个痛快的死法了。”
路有为虽然还在强颜欢笑,搭在步枪扳机上的手指和后背却早已沁出了冷汗:
“嗬嗬,只听你妹妹的只言片语,我还真想不到真正的厄休拉.红月会这么可怕。
“我还不能死在这里,当然也不可能接受你的‘好意’,厄休拉小姐。”
厄休拉.红月涂抹着鲜艳口红的嘴唇高高翘起,明丽的红眼也随之微眯下来——如果不是因为那种直白的威胁,大多数人可能都会在这个美丽女子的笑容里得到慰藉。
只是,在那被不死病污染,不断迸射火花的黯淡光环映衬下,厄休拉.红月的微笑看上去反而更像是食人异形大啖血肉之后,因回味而露出的满足表情:
“不错!如果我是塞莉的话,说不定也会愿意和你交朋友的。”
夜晚的空气中,每一粒飘浮的微尘都有节奏地闪烁了起来。仿佛被剥离的铁锈,散发着充满怨恨的热量。
——
“当然啦,不死病人和堕落天使从来就不需要考虑这些。”
第166章 震撼朝堂(求月票求订阅)
殿外,
严成锦正等着弘治皇帝看完疏奏宣他,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回过头看见。
朱厚照背负着手,站在他身后,笑嘻嘻问:“老高你来得正好,一会儿本宫翻墙出去找你,你等等本宫。”
“殿下专心学习,不要成日想着玩。”严成锦拿出老师的威严。
朱厚照不乐意了:“本宫的学问,是不是师傅们教的?”
“是啊。”
“他们的学问,是不是做得比本宫好?”
严成锦点点头。
朱厚照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噎死:“那本宫还学什么,等本宫当了皇帝,让你们干活不就成了。”
严成锦把朱厚照全家,从高皇帝到弘治皇帝问候了一遍。
正在这时,小太监出来宣:“严大人,陛下让您进去。”
严成锦准备好面圣的词语都快忘了,整理了一下衣裳,大步走入奉天殿,朱厚照跟着他一起进去。
弘治皇帝显然没料到朱厚照这个家伙跑来奉天殿,邹着眉头:“你不在东宫读书,跑来这里做什么!”
朱厚照在宫中溜达,看见严成锦就跟过来了,眼珠子一转,振振有词:“儿臣有疑惑要请教严师傅。”
弘治皇帝没心情理他,目光落在严成锦身上,冷声道:“朕已让人查办了徐宏。”
严成锦道:“臣此次来还是为了良乡,查办了徐宏不够,请陛下撤去良乡县税监一职。”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不用税监?”
“臣想,日后良乡县的商税,折算为银子,不再交货物,臣身为御史,自会让良乡县交税银。”严成锦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弘治皇帝的脸色。
大明的商税,三十而税一。
各地商贩用来交税的,是杂七杂八的货物。
这种税法,对朝廷和百姓有诸多弊端。
若他真要做羽绒被,缝制三十件羽绒被,就要给朝廷一件,朝廷要一件羽绒被来干啥?
拿去卖,就收那么几件货物,也不能大批量出手。
另外,从各地运送货物到京城,要走漕运,滋生一大笔运费和力役。
反而增加百姓的负担。
这是朝廷收不到银子的重要原因之一。
银子就方便携带多了。
徐宏被斩,陛下还会再派一个太监去。
严成锦的算计,是想让它在良乡县实行,没有了税监,良乡县就是独立于大明之外的自由之地。
正统年间金花银的征收,有些地方就采用了收银的法子,将一些课征折算成白银交付。
比一条鞭法还早,只是没推行开来。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
“把内阁和六部都叫来!”
李东阳和刘健等人步入奉天殿,还不等他们行礼,弘治皇帝问:“良乡废旧制三十而税一,改纳银两,诸公以为如何?”
“这……这如何使得,陛下,敢问此法是谁提的?”礼部尚书傅翰问。
严成锦往后一缩,假装什么没听见。
听王越说,傅翰家里做大生意,若走银子,估计得交不少。
以前三十而税一,不管货物是破的烂的,反正给一件就行了。
改了税法之后,得按银子交足数,银子总不能有破的烂的。
不过傅翰应该没听清楚前面的良乡二字。
“是下官提议的,只在良乡推行,并非推行天下,傅大人放心。”严成锦恭敬道。
傅翰老脸一红,方才反应有点激烈了。
听闻是在良乡折腾,大臣们觉得没有白费口舌的必要,良乡如今全是流民,也收不上来银子,爱咋折腾咋折腾,打陛下让流民归置于良乡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放弃良乡了。
“陛下,这良乡税制?”
弘治皇帝本想让六部大臣和内阁跟严成锦唇枪舌剑,谁知大臣对严成锦都没什么兴致,主动缴械投降,他也没兴致多说什么。
“朕准了。”
从奉天殿出来,
谢迁一直好奇,严成锦打算怎么安置那些流民,便问:“在良乡县推行倒无大碍,可旧制用得好好的,老高你为何要改?”
严成锦取的字怪怪的,谢迁喊后觉得心中一阵别扭。
“流民涌入良乡后,商铺的东家都跑了,下官买了许多商铺,要走货,按旧制交税,太麻烦。”
听说严成锦买了三条街的商铺,一旁的大臣暗自咋舌。
想想也觉得亏啊,那鬼地方到处都是流民,开一天赔一天。
刘健皱着眉头:“你身为朝中御史,此举无异与民争利。”
良乡县才几条街,你这不等于是把整个良乡县都买下来了?
“下官也是无奈之举,流民涌入后,大量的商铺甩手出售,百姓就得跑到最近的房山县采购,下官把店买下来,百姓就能继续买到生活所需。”
大臣们老脸一抽,是他们才不会买,严成锦太耿直了,你替百姓着想,让朝廷花银子就是,花自己的银子不是傻吗?
刘健颔首点头,虽说严成锦买了商铺,却也是为了百姓着想。
他们这些朝中大臣表面上清直,家里谁还没几十个商铺呢,大伙心知肚明,谁也别说谁,说了就是不懂事。
李东阳担忧地问:“要花不少银子吧,你哪里来这些银子?”
一旁的朱厚照脸色微微一动,李师傅您就别操心了。
自打本宫去严府起,搬进严府的银子,绝对比搬出来的多。
老高这个家伙从不吃亏,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呢。
严成锦道:“迎客松酒楼赚了不少银子,家父写书也赚了银子,下官自然有一点点银子。”
下了奉天殿的玉阶,在广庭上。
大臣们散去,各回各的衙门,严成锦也准备回都察院的值房。
朱厚照问道:“本宫知道,你又忽悠父皇了,老高你打什么主意,可不要忽悠本宫。”
“这有何好瞒的,锦衣卫早晚要知道,臣只是在良乡开了许多工坊。”
朱厚照直勾勾看着严成锦:“哦,做什么?”
“做叆叇、单筒望远镜、雨伞、火柴、还有鸭毛被……”
鸭毛被?
朱厚照呆住了,鸭毛能做被子?
心中一阵激动,老高又搞事情了!
几日时间,王不岁招募了许多流民搭建工坊。
严成锦却犯愁了,购置的商铺里还有许多囤货,流民买不起,土著士绅和百姓不敢上街,该跑的都跑了,外头的人更不敢到良乡走商。
第167章 御制良品 (求月票求订阅)
“少爷,这么多货屯着也没个人来,这些大酱卖不出去,愁死小人了。”何能知道一排商铺都是严府的。
严成锦走进一家杂货铺里,后院一个缸缸大酱。
不仅杂货铺,布坊和米坊等也没几个人,更别提其他店铺。
回到京城,严成锦去了曾府一趟。
随后,宋景背上包袱,带上二十个匠人,准备前往良乡,制作叆叇的工艺愈发成熟。
他这次去,是为将叆叇的制作技术教授给良乡的工人,严成锦准备在良乡,开大明的第一家眼镜店。
说来宋景总觉得有些惭愧。
这段时间,家妻曾来信问他,学问做得如何,何时归乡,惭愧的是,他没静下心看过几日书。
但就算不能考取功名,他也不后悔。
自从遇见严成锦后,他愈发觉得,除了考取功名之外,他如今所做的事,似乎更有意义,屡次获得朝廷的奖金和陛下的高度赞扬。
……
迎客松酒楼,
两日过去,严成锦一直呆在酒楼后厨,在他身前,熬制着一锅油,只见御厨黄宝善往里加了许多佐料。
朱厚照溜出宫,听说严成锦不在府上,便跑来这里。
“这个味道不对,还差一点点。”
黄宝善黑着脸,这已经第十一遍了。
每当他以为足够好的时候,严成锦总是告诉他,还差一点点。
“严大人到底要顿什么汤。”黄宝善皱眉头问。
“本官要做酱油。”
“这不就是酱油吗?”
严成锦摇头:“不是这个酱油。”
“还有娜个酱油?”黄宝善急眼了。
酱油早早就有,但比后世差得太远,大明物资匮乏,黄宝善尝起来或许觉得好吃。
但严成锦尝了一口,简直无法入嘴。
香是香了,但是味道不对。
“加点胡麻油,再加点糖试试。”
黄宝善将糖和香油倒下去,这时候,有一股香味传来,还不等严成锦说,他先尝了一下,愣了一下。
味道竟比方才好了许多。
严成锦尝了尝,虽然味道好了许多,但比后世还有很大的距离,后世的酱油就白饭吃也好吃。
眼下有的佐料和工艺,估计就这个程度了。
“成了。”严成锦道:“命人将这些酱油送去良乡县,这个方子,还请黄大人保密。”
朱厚照笑嘻嘻道:“老高,咱们把他送去身毒国吧?”
黄宝善四十二岁的人了,差点没尿裤子。
“殿下不要吓臣。”
为了堵住朱厚照的嘴,黄宝善赶紧给他做一顿好吃的佛跳墙,朱厚照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苍蝇飞上去能劈叉那种。
每日恐吓黄宝善一下就能吃到山珍海味,朱厚照乐此不疲。
严成锦去了良乡一趟。
良乡一日比一日冷清,剩余那几家撑不下去的外地商铺,纷纷转手,只有土著士绅的商铺死守着。
一家家工坊建起来,干完一日马上结工钱,流民们干得格外卖力。
一到傍晚,家家户户的草棚里,炊烟飘扬,流民们许久没听见过米下锅的声音了。
起初,埋怨朝廷将他们赶来良乡,如今纷纷感恩戴德。
一日下来能赚五分钱,若是寻到好一点的工位,赚七分钱也不是问题。
连女人也能去鸭毛场,洗洗鸭毛,只要肯用力气,就能收到工钱。
流民们对作坊的东家心怀感激,却不知东家是谁。
但一些识大体的流民,也对良乡担忧起来。
东家的买卖做不出去,工坊也不会长久,到时便没了生计。
王不岁颓丧着脸:“少爷,听说咱们良乡改了税制,要从三十取一,变成了收银子。”
“有何不好?”
王不岁跺脚:“这样就亏了啊!”
原来随便交点什么,打发一下就好。
就算卖珠宝首饰的,也能鱼目混珠,送两个馒头当成珠宝首饰交税,也能糊弄过去,如今实打实要交银子,不就是亏了吗?
“以后别在本少爷面前提。”严成锦不太想和没有升华的灵魂交流。
王不岁委屈道:“少爷,咱们开工坊,总要赚银子吧,不然哪来银子发工钱……”
作坊开了有半月,货囤积了不少,十里八乡的人听说这里是流民聚集地,哪里敢来。
连土著士绅也不敢出来逛街,京城更不必说。
京城里比这里繁华,士绅的脑子被驴屁股夹了,才会来这里采购。
光发银子没钱进账,工钱都快支不出来了。
“黄宝善的头像画好了吗?”严成锦问。
王不岁双眼放光:“画好了,少爷想卖老干爹?”
“找几个身强体壮的流民当货郎,挑到京城里卖。”
王不岁喜滋滋地去办。
老干爹是御厨黄宝善用杂货铺的大酱秘制出来的,剁了肉酱,味道极好,只是不知少爷为何,愣是要找画师花上画像,才肯卖。
……
两个时辰后,京城,
货郎们挑着一罐罐的老干爹,到京城的街道四处叫卖。
京城的迎客松酒楼,也在出售老干爹,印上了御制二字,士绅们一看便知道,这是出自黄宝善之手,顿时动了尝鲜的念头。
傍晚,坤宁宫,
弘治皇帝来与张皇后用晚膳,朱厚照也在,父慈子孝,朱厚照不挑食,大快朵颐,夹到什么就吃什么,反倒是弘治皇帝没有胃口。
“陛下,要不要来一罐老干爹?”萧敬关切地了一句。
“老干爹,是何物?”
“是宫外迎客松酒楼做的,奴婢尝过,极为下饭。”萧敬从命人端上来,宫外的事,厂卫自然是知晓的。
只见罐盖上贴着一张头像,弘治皇帝老脸微微一动:“这不是黄御厨吗?”
朱厚照仔细一瞧,还真是黄宝善的狗头……
黄宝善笑嘻嘻的形象,和蔼可亲,看起来极为欠揍。
要唤黄宝善作老干爹,弘治皇帝心里嘀咕,怎么取如此怪异的名字!
萧敬看陛下的脸色,便知道他想什么,忙道:“名字虽不好,可味道却是极好,陛下一尝便知。”
弘治皇帝尝了尝,眉头微微一皱,味道十分有层次,咸咸的,还有点甜,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香,吃了一口白饭,极为开胃。
“嗯,倒是好吃。”
朱厚照夹了一些,一尝就愣住了,这不是老高送去良乡那方子的味道吗?
“这哪里是黄御厨做的,分明就是良乡的流民做的。”
萧敬吓得不轻,流民做的东西,怎么敢进陛下的圣嘴。
“殿下可不要乱说……”
弘治皇帝黑下脸来。
朱厚照若无其事:“那日老高让黄宝善做这酱料时,本宫就在,定是老高贴上了黄宝善的头像,挂羊头卖狗肉!”
第168章 皆是惊世之作 (求月票求订阅)
贴上黄宝善的头像后,老干爹销量极好,王不岁让十个货郎进京,眨眼间就卖没了。
李府,
李东阳用膳时,发现桌上放着一个瓷罐,上头贴着着黄宝善笑眯眯的头像,看起来不像是酒。
“这是什么?”
管家笑道:“这是从货郎那里买来的,听说是黄御厨做的酱料,叫老干爹,吃起来极香,老爷和小姐尝尝。”
李东阳却道:“黄御厨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货郎手里,听闻良乡开了许多工坊,八成是良乡的流民做的,严成锦真是滑头。”
管家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李清娥却拧开了盖子,用筷子夹了一点酱料。
李东阳皱着眉头:“清娥,你没听见爹说的话吗?”
“华叔尝过无事,便说明这酱料可以吃,流民做的与御厨做的又有什么分别。”李清娥笑吟吟道。
李东阳故作板着脸:“爹看你,是因为严成锦那小子吧?”
“女儿虽与严大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也知道,他与爹爹一样,是个有风骨的人,只是为人有些不同罢了。”
李东阳不可否置。
严成锦那个家伙虽胆小谨慎,确实立了不少功。
见李清娥尝了尝,他也跟着尝了尝,味道是不错。
宁寿侯府,
张鹤龄桌上放着一瓶老干爹,兄弟两人盯着它看了半天,张鹤龄大骂:“这要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是极为贵的了,三十两银子一亩地,这就要吃去一个田角。
不过,若是严成锦在这里,他也敢应一句:没错,就是二两银子。
老干爹的用料极为厚道,添加各种香料不说。
最重要的是,还用了牛肉。
先不说牛肉一斤多少钱,有限牛令在,牛肉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牛肉剁碎了在酱里,一般人或许知道是肉,却不一定能尝出来。
张延龄用筷子夹了一点,片刻之后,乐道:“好吃,哥,没亏!”
张鹤龄一巴掌呼过去:“花的是我的银子!”
严府,
王不岁对严成锦道:“少爷,咱们为何不在京城开个店,让货郎挑来挑去,也卖不出多少,在这里开个店,不知要赚多少银子。”
货郎一日才能来回一趟?
若在京城有落脚的地方,用马车源源不断把酱料运过来,放在迎客松酒楼也行。
严成锦摇头:“不开。”
如今老干爹卖得虽好,但许多人都是为了尝个鲜,二两银子一罐,就是士绅们也不一定舍得买第罐,开了店万一生意不好,就要赔银子。
本意是想让士绅寻着老干爹去良乡,谁知人依旧寥寥无几。
辣椒还没有流入大明,老干爹的味道差点意思,倒有点像黄豆牛肉酱。
老干妈的精华,就是那股欲罢不能的辣味,少了那股辣味,难让人上瘾。
出呼他意外的是,
第二日的经筵的赐席上,竟出现了一罐老干爹。
朱厚照大快朵颐,把碗舔得干干净净:“老高,反正你不用花银子,回头送本宫几罐,本宫让马伴伴去取,唯一让本宫不乐意的是,你取的名字,每次喊一次,本宫就觉得吃了一次亏,不如叫朱老爹如何?”
没在意朱厚照说什么,严成锦反而慎重的问:“殿下,这位马伴伴叫?”
“马伴伴就是马永成啊。”
马永成,又一个八虎?
“臣听弗朗机人说,在大海上有一片美丽的神州,称之为美洲,有一种名为辣椒的神仙佐料,若加到老干爹里,会更好吃。”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洞察出严成锦的意思:“你想让马伴伴出海?”
“殿下自己拿主意,臣又没逼着殿下,不过,若是要出海的话,从松江府走,那里有个滩,或许会方便一些。”
“老高,为何你身边总有奇怪的弗朗机人?”
“臣是御史,监察朝野,对弗朗机人和大食人自然关注一些。”
朱厚照思索了一番,虽不知老高为何总是让他身边的伴伴出宫,但对他也没什么坏处。
当即起身,跑回东宫就把事情给办了。
马永成连严成锦的面都没见过,人就这么没了。
京城许多酒楼的掌柜买了老干爹,当成菜单上的一道名肴,一次就给一勺,价格极贵。
这样拆开来卖,普通百姓也有机会尝一尝。
“听说这老干爹,不是黄御厨做的,是良乡的流民做的,可流民怎么会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们别看着我,不信你们问小二,听说良乡有许多工坊。”
小二连忙躲着走开,让掌柜知道他说漏了嘴,定要罚他工钱。
掌柜也知道是流民做的,怕说出来没人吃,才捂着不说。
大部人听闻良乡是流民之地,但总有几个大胆的商贾,去采购老干爹,状着胆子去了良乡。
晃眼间一个月过去,工坊的货做出来了,良乡依旧没多少人。
紫禁城,
一间不起眼的值房里,谢迁拿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故弄玄虚地问:“刘公和宾之兄猜猜,这是什么?”
“猜不出来,你直接说吧。”刘健心直口快。
谢迁黑着脸,心想大嫂跟着他过了几十年也不容易。
李东阳直接打开锦盒,只见里头放着一杆像笔的东西,却又比笔大许多。
“这是?”
“嘿嘿,这是单筒宋氏望远镜,与之前的宋氏望远镜一样,能视千里如咫尺,如今京城有这玩意儿,愚弟花了大价钱才听东家说,从良乡弄来的,你看,还有叆叇,京城有些东家在卖,我大明的工坊也能做了。”
良乡?
李东阳眉头微皱,近日良乡极少有来疏奏,先是老干爹,接着又是单筒望远镜和叆叇,良乡究竟怎么了……
在京城士绅的眼里,良乡依旧是个流民聚集的匪窝贼窝。
许多新鲜的货物从良乡县流出,受商贾热捧,唯独没有多少人呢敢来良乡。
严成锦命人把王越喊来:“大人许久没有出书了吧?”
王越眼前一亮:“贤侄有感悟了?”
严成锦从怀中掏出一份稿纸,这个动作让王越既熟悉又怀念,嗖地一下接过来。
《良乡县商人》?
“王大人会做买卖?”
王越笑出声来,他生意做得极为隐晦,却不怕告诉严成锦:“那是当然,前朝留下了一点根基。”
“七日之内,可出第一册书?”
“五日足矣!”
王越瞅着严成锦的袖口,按这小子的尿性,一次两份,定然也给程敏政也准备了一份:“贤侄啊,老夫……”
“青山君那一份早已送出。”严成锦道。
王越猜的没错,他给程敏政送去了一份,对于这两个大号的定位,他做了划分,不能乱来。
传世先生和青山君,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传世先生的故事更写实,写尽社会百态。
青山君则是勾勒妖狐鬼怪,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
这样才能让大明文坛多姿多彩。
王越悻悻地问:“贤侄给程敏政的,是什么书,比这本如何?”
“皆是惊世之作,大人放心写便是,我绝不会偏心。”
“老夫得比程敏政早一日写出来!”
王越大步流星走出严府,嗖一下没影了。
回到自己府上,王越就托人帮请了五日病假。
第169章 第五位勇士 (求月票求订阅)
最近,京城出现许多新奇的东西。
谢玉许久没有来京城了,从江南运一批丝绸进京,发现京城竟有许多人售叆叇。
叆叇是稀缺货物,由弗朗机商人带来,他们来大明一趟,也不会带太多。
疑惑地走到店里,谢玉对着笑容:“东家,你这叆叇是从哪里进的货?”
货铺的掌柜笑着道:“八两银子一副,要便卖给你,想打听就免了。”说完脸黑下来。
做买卖的不会轻易透露货源,会砸掉自己的饭碗。
谢玉知道规矩。
等那东家走后,谢玉掏出一两银子偷偷塞给店里的伙计:“兄弟,这叆叇是从哪里进的?”
伙计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良乡进的,我劝你别去,那里流民聚集,早就成匪窝了,听掌柜的说,他好几次都遇到了山贼,花了许多银子才脱身。”
谢玉觉得奇怪,人放回来了,怎么连货也放回来了?
难不成土匪不识货,不知道叆叇值钱?
他从江南运丝绸到京城,也会遭遇土匪,多少有些经验,怕是怕,却没一般人那么怕。
问了其他的小工,也说是从良乡进的货。
谢玉回客栈藏好细软,决定带着两个伙计,去良乡一趟。
京城到良乡县的路,有些远,走了一个多时辰,在密林的官道里看不到人影,容易遭贼匪,谢玉擦了擦汗,不敢停留,继续赶路。
走着走着,发现前头有一顶破烂的轿子,似乎也要去良乡。
谢玉连忙跟了上去。
天空艳阳高照,微风徐徐。
严成锦坐着轿子来到良乡县,不经意间,从后视镜里头看见,有个形迹可疑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伙计追了上来,“去问问,为何要跟着本少爷的轿子。”
何能小跑着过去,不一会儿,小跑回来:“少爷,是从京城来的,想去良乡,怕遇上贼匪,想跟咱们走。”
“嗯,让他们保持三十步的距离。”严成锦皱眉。
良乡哪里有土匪,纯属不良奸商造谣。
老干爹在京城大卖后,就有大胆的奸商跑来良乡县,采购了许多货物,严成锦还以为,他们会回京城宣传一波。
谁知他们不仅不宣传,反而造谣。
几万流民涌入良乡县,流言数不胜数,有人说流民占地为王,当了土匪,还有更夸张的,说县令张贤早被流民砍成八段,准备要叛变。
良乡有大量的流民聚集,这么一说更加不敢来了。
只有少部分商人知道,良乡早已成了淘宝之地。
严成锦决定,三日之后,来个大辟谣。
到了良乡的界口,视野所及,焕然一新。
那些数不清的草棚,已被张贤勒令搬到良乡西南角。
谢玉进了良乡,看着眼前的一切,店铺一排排整齐林立,街道虽破旧,但却十分干净,传闻中的流民见不着,只有一些商贾在淘货。
牌匾上写着“眼镜店”三字,他走进店里一看,叆叇整整齐齐摆在货架上,“这是什么?”
“这是单筒望远镜,看您像京城来的东家?要不要进货,给您算便宜一些。”店小二招呼。
望着那些商人,谢玉明白了,京城那些东家骗百姓说这里是匪患之地,自己却偷偷跑来进货。
“多少银子,可以赊账吗?”
店小二嘿嘿一笑:“东家,你跑了小人找谁去呀?”
谢玉气得骂姥姥。
这些坑人的狗东西,害他把银两藏在京城,此刻一毛钱也没带。
严成锦来到良乡衙门。
张贤有些愤然道:“大人身为御史,纠察朝野,怎么不弹劾辟谣!”
京城那些商贾造谣便算了,还说他被人砍成了八段,越传越离谱。
“弹劾,要慎重。”
严成锦安置流民,是想获得弘治皇帝的信任。
这玩意儿比免死金牌有用多了。
虽然弘治皇帝如今也信任他,但慎重起见,自然越多越好。
如今他还不是内阁男团的成员,离C位出道,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弘治皇帝关心流民和夏秋税收。
将流民归于良乡,除了赚银子,严成锦还想让朝廷国库收到银子,统一大明的商税。
就如同统一度量衡。
但这个做法极难,这样会伤害士绅和税监的利益,连王不岁也不愿意,得想个法子。
他自然不能冲在前面,张贤这愣头青,倒极为合适。
“两日后,本官自会辟谣,你大可不用担心。”严成锦道。
这两日,从京城来良乡县的士绅不少,但没有一个愿意留在这里租铺。
因为良乡县用的是新制,商税收银子,而京城还采用的是旧制,交货品就行。
士绅宁可将货物带回京城去卖,骗百姓这里是匪乱之地,也不愿意留在良乡。
次日一早,朱厚照在宫中呆腻了,无聊又跑来严府寻乐子。
严成锦正要去良乡。
“老高!本宫一看轿子就知道是你。”朱厚照笑嘻嘻的声音传来。
严成锦黑着脸:“殿下又跑出宫了?”
“本宫见你几日不进宫,便打马出来了,你要去做什么?”朱厚照眨了眨眼睛。
“臣哪儿都不去,殿下回宫吧。”
严成锦下了轿子,回到府里,看朱厚照走了,才去良乡。
谁知竟在良乡看见朱厚照……
朱厚照阴阳怪气,显然有些生气:“你不是说,哪都不去吗!”
这厮定然是向锦衣卫的暗哨打听了。
“实不相瞒,臣找到了第五位辅佐殿下的勇士。”严成锦一本正经躬身道。
朱厚照眼睛眨了眨,提防地看着严成锦。
片刻之后,到了良乡衙门。
严成锦提醒道:“这是太子殿下,张贤你还不快行礼。”
张贤没见过朱厚照,连忙躬身行礼:“臣张贤,参见太子殿下。”
严成锦对着朱厚照道:“这是良乡知县,张贤,也是殿下苦苦寻找的勇士。”
朱厚照狐疑地看了看严成锦,又看了看张贤,不乐意了:“老高,本宫怎么觉着,勇士在大街上随便就可以捡到似的?”
严成锦道:“殿下不知,张大人安置了顺天府几万流民,才能不表,绝非如面相看上去那么简单。”
朱厚照掐着严成锦的脖子:“你忽悠本宫,本宫不生气,本宫生气的是你当着外人的面忽悠本宫,本宫会很没排面的。”
你脑子被驴屁股夹了吧,被忽悠还要讲究排面。
朱厚照冷静下来:“你究竟想忽悠本宫做什么?”
“臣想让殿下……收了他。”
张贤头倒是很铁,就是官职有点小,良乡县又是新税法诞生之地,得替他找个靠山。
严成锦有点担心,朱厚照极为聪明,不想被忽悠的时候,谁的话也不听。
朱厚照犹豫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有些嫌弃地递给张贤:“待本宫验明你的身份前,就先给你个待定吧。”
“…………”张贤一脸懵然。
第170章 组队去良乡(求月票求订阅)
不知太子殿下要做什么,张贤看完册子后面色坚定道:“臣不签。”
朱厚照瞪着眼睛,王守仁签了,宋景签了,本宫勉为其难的收下你,你还不签?
热脸贴在冷屁股上,这是极少翻车的情况,朱厚照龇牙:“你瞧不上本宫?”
张贤摇头:“臣身为一方父母官,自当会报效朝廷,何须一纸契书来束缚。”
“张大人,太子虽顽劣了一些,可能得到太子赏识的人,天下只有六人,你便是其一,此乃大好机会。”严成锦道。
张贤苦笑一声:“下官正是怕引来这样的闲言碎语,攀附太子。”
朱厚照一拳轰向张贤的面门:“讲道理总是那么麻烦……”
他最怕麻烦了。
朱厚照喜欢快的,简单的,讨厌文官文绉绉的这一套,还为民请命,为天下百姓而清直,好似当了本宫的勇士,就十恶不赦了一般。
严成锦悄悄溜了,以朱厚照的性子,接下来的环节,应该很暴力,传到弘治皇帝耳朵里就不好了。
走没一会儿,朱厚照便追上来,拿着一本带血的册子,笑嘻嘻道:“老高,你还没告诉本宫,在这里做什么。”
严成锦这才发现,朱厚照腰上挂着单筒望远镜,胸前一副叆叇,这厮在良乡买了不少好东西。
“自然是公事,怎么不见锦衣卫,殿下还是快回宫吧。”
良乡县离京城较远,比不上京城里安全。
再加上他又是惹祸的主,遇上不知道他是太子的,揍他一顿不奇怪,就怕给他宰了,慎重起见,严成锦并不想让朱厚照跑来良乡。
朱厚照得意道:“本宫在半路上就把他们甩了。”
严成锦在良乡县没有住所,这里都是流民,没有锦衣卫守着不安全,没打算在这里新建住所。
良乡县的街道有些冷清,商铺开着门,没有几个客人。
如今敢来良乡县的,是京城偷偷跑来淘货的商人,却对京城的其他人守口如瓶。
严成锦曾让王不岁私底下派人去京城,说如今的良乡如何的好。
但压根没人信。
回到府上,
王越正在厅堂等他,见了严成锦,笑眯眯地递上新书的纸稿:“贤侄,程敏政还没写出来吧?”
“青山君的书稿,前日就到了。”严成锦道。
王越脸色顿时乌云密布:“他三日就写出来了?哼,纵然写出来了,如此仓促,岂能构思得好,定然写得不好,你给老夫瞧瞧。”
王越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几日,他向朝廷告假,彻日彻夜著书,竟还比不上程敏政,有些难受。
程敏政远在江南,就算赶最快的马,也要几日时间。
所以,严成锦先写完程明政的书稿,才写王越的,倒不是程明政写得更快。
“青山君的书名还不能告诉大人,两日后,大人便知。”
王越心中可惜,为了比程明政多写一些,很快便走了。
严成锦找来王不岁,命他加紧安排活字,今夜就要印出来。
两日之后,
京城沸沸扬扬,读书人听闻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新派的两位泰斗要出新书了。
青山君和传世先生几个月没有新作问世。
这一次,竟出了两本!
沉寂许久,读书人早已饥饿不可耐,可惜他们都不知道青山君和传世先生是何人,家住哪里,想寄刀片都没地方寄。
连当官的文人也激动了起来。
只是让人大失所望的是,青山君和传世先生的书作,向来在京城的老王书坊出售。
而读书人和酒楼的掌柜聚集在老王书坊,却一本也买不到。
老王书坊对外宣称,要去良乡县的老王书坊才能买到,连书名都不愿意透露。
读书人顿时百爪挠心。
“良乡可是流民聚集之地,落草为匪,如何敢去?”
“不知这次两位先生所著,是何书,可惜可惜啊。”
这时,新派的读书人大喝:“朝闻道夕可死矣!何惧之有!”
“我等带上弓和佩剑,如此多人,还怕流民不成!”
新派的读书人,向来对青山君和传世先生的书作,甘之若饴,这次出新书,岂会轻易错过。
纷纷去寻了一把配件,没有配剑的,至少也手持一根教棍。
五千多个穿着儒裳的读书人,浩浩汤汤,准备赶往良乡县。
动静之大,惊动了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
以为是要造反,听闻是要组队去良乡买书,才放下心来。
王不岁连忙跑去给严成锦禀报:“嘿嘿,少爷,他们真去良乡了。”
严成锦嗯了一声,不觉得稀奇。
青山君和传世先生,早已在读书人心中有了根深蒂固的地位。
读书人大多固执,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较真,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
给你讲道理你不信,他们就讲到你信为止。
没有比他们更适合破谣的。
京城外的官道。
读书人带头走在前面,后头还有许多酒楼和茶楼甚至是戏园的人,他们指望着青山君和传世先生的书做买卖,听闻出了新书,也要冒险来良乡县一趟。
一路上,读书人极为小心谨慎,不时提防着两边的山林。
可是走着走着就纳闷了。
眼看要走到良乡了,官道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安静得很,哪里有什么贼匪。
“莫非,贼匪看咱们人多,不敢欺负?”
“不可掉以轻心!”
唯一让他们感到很失策的是,忘了带干粮和水,此刻又累又饿。
读书人大多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两个时辰的路,硬是让他们走了两个半时辰。
这时有人惊呼:“你们看,是不是要到了!”
成群的屋舍,出现在官道的尽头。
进了良乡县,他们有些诧异,眼前的街道虽然破旧一些,却是干干净净,街道两旁的商铺一字排开。
这里有许多新鲜的物件,却无几个人。
酒楼和茶楼的掌柜们激动四散而去。
“东家,敢问这是?”
“嘿嘿,良乡县新出的俏货,棉签,掏耳朵用的,可舒服了,客官要不要试试?”
读书人急不可耐地问:“敢问良乡县,可有老王书坊?”
“就在这条街上。”
读书人一听,撒开腿就跑。
传世先生和青山君的书,向来抢手。
傅生远跑得很快,他喜欢传世先生的书,听闻有了新作,就跟着读书人跑来良乡。
王不岁敞开大门,就等着读书人来,只见一群穿着儒裳纶巾的读书狂奔而来,吓得他赶紧大喊:“别着急,都有,都能买到。”
一道道喜不自胜的声音传开,终于得偿所愿。
后面的人激动不已,卯足了劲儿往前面挤,好奇两位先生出了什么书。
傅生远连忙抢过一本,付了银子,低头一看传世先生的新作《良乡县商人》。
青山君的新书《封神记》。
许多书生并不着急离开良乡县,找了客栈或是酒楼,开始阅读起来。
紫禁城,奉天殿。
弘治皇帝批阅着疏奏,忽然问道:“近日京城可有大事发生?”
牟斌道:“今日就有一件大事,程敏政和王越二人写了新书,引得京城的读书人带上佩剑,成群结伴,去了良乡县。”
“嗯?”
“陛下有所不知,流民归于良乡后,外人视良乡为京城的‘龙场’,传言匪盗盘踞,害得外头的百姓不敢去,为了破谣,才有了这么一出。”牟斌道。
弘治皇帝嘴角挂着笑容,轻哼一声:“严成锦想出来的?”
“陛下圣明!”
到了傍晚时分,
几千人从良乡县返回,听见京城还有良乡县的谣言,读书人听了就来气,害得自己买了佩剑折腾一圈,急红了脸争论,说良乡县连个匪影也看不着,贼匪盘踞,纯属无稽之谈!
瞧见这群读书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京城渐渐有人信了。
许多人第一次去怕被抢,没有带多少银子,准备再去良乡县一趟。
谢玉就是其中一个,赶回京城取银子,将所有的伙计带上,连夜又去了良乡县一趟,采购了叆叇,准备带回江南。
来京城就运丝绸布匹过来,回江南就带着叆叇回去,不空跑,两边倒腾,俗称跑商,能赚许多银子。
第171章 夜睡大街
夜晚,
谢玉在良乡过夜,和伙计找了一家塌房,存放贵重的货物。
所谓塌房,并非是倒塌的房子,而是寄存货物的地方。
也叫邸店或传舍。
在良乡街道的巷尾有一家,还是最近才新开的,不仅可以存放贵重物品,连商人的货物、马车也可以存放。
里头存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还有马匹。
把贵重商品存了,谢玉一身轻松,带着两个伙计,今夜准备露宿街头。
来良乡一趟,带的银子不多,谁知良乡有那么多好东西,全用来进货了。
要留一些银子做返程的盘缠。
躺在良乡的街道上,鬼影都没一个,街道上冷冷清清,他算是第一批来良乡的商人。
谢迁暗自庆幸,第一批来的商人,没有不赚银子的。
“东家,咱们今晚在这儿过夜?”伙计担忧问,以前还有柴房睡,现在连柴房没的了,不怕流民,就怕被野狗叼走。
“怕啥,明天吃一顿好的,咱们就回江南。”
谢玉枕着包裹,美美的躺下,这是个发财的机会,银子花在刀刃上,下次带多一些银子来,就能住旅店了。
当商人,没有几个胆子小的。
次日清晨,金辉打在良乡的街道上,微微有点凉。
谢玉从塌房里取货出来,忽然听闻有人打听牙家。
如醍醐灌顶般,这又是个发财的机会啊!
“你们且先看着,我去问问。”
原来良乡竟没有牙行,谢玉激动不已,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良乡的知县张贤。
“大人,小人想在良乡开个牙家,据小人所知,良乡许多商铺都被买了,可否帮小人打听打听,哪里还有地?”谢玉问道。
严成锦愣住了,此人的生意天赋还在王不岁之上!
良乡的工坊众多,日后必会成为大明的义鸟。
牙家,就是个中介机构,可以雇轿子、脚夫、租马车、住宿等等,说白了就是租车公司+滴滴+酒店+中介+旅游公司。
在江南那些的繁华大城才有。
许多第一次来良乡的商人,抱着试探的目的,空手而来,来了之后又采购了一大批货物。
但没有马车和伙计运走。
现在每日来良乡的商人一百个不到。
这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今后能赚银子,眼光比王不岁厉害。
张贤乐意帮忙,良乡多一些商人就能多纳一些银子,答应道:“本官帮你打听打听。”
谢玉十分高兴,良乡的县令人真好。
从衙门里出来没几步,便被人叫住:“等等,你开牙场有银子吗?”
谢玉见他从衙门出来,以为是张贤问的,便道:“暂时还没有。”
“这个项目咱们少爷投资了,给你银子。”何能道。
谢玉有点懵:“敢问你家少爷是?”
“良乡的天使投资人。”
何能递过一份契书:“这是天使契书,签了就能给你银子,给你地皮,给商铺和轿子。”
谢玉微微张着嘴巴,天使投资人是什么玩意儿,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
连忙瞧了一眼合同,除了日后赚的银子,要分一半给天使投资人,其他似乎没啥影响。
不用出银子和地皮。
他还赚了?
“这是……张县令给的?”
只见这时,张贤从衙门里走出来,面色古怪:“本官作担保,你签了就是。”
有知县做担保,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玉连忙签了字。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带他去看地方,在良乡街角,有个大空院子和几家商铺。
何能把契书拿回去给严成锦,哭丧着脸:“少爷,咱们白白就给他银子和商铺?”
“想法是无价的。”
谣言一破,一个月时间,良乡的商人和百姓日渐多了起来。
良乡街道上,一家油坊开门了。
陈寿听闻流民跑来良乡,怕被劫掠,举家去乡下躲到现在才回来。
谁知回良乡后,人竟比以前多了。
“爹,幸亏当时没卖,你知道如今一家门铺能卖多少银子吗!”陈寿父子在城里卖油,赚个几两银子维持生计。
陈老爷子唏嘘不已,良乡咋来这么多商人了?
还多了许多工坊。
如今隔三差五就有人来问“门铺卖不卖”。
“听说在工坊那边,交了银子还能订货来卖呢。”陈寿想找老爷子要点银子,许多掌柜的靠这个发家了。
有很多新奇的小商品,棉签、牙刷,毛巾、牙膏,没听说过,但大户人家喜欢。
倒手一卖,就能赚银子。
陈老爷子保守了一些,卖大半辈子油,攒点银子不容易,不敢瞎折腾。
七月初,天气燥热。
严成锦让匠人打造了一口大冰鉴,把西瓜放在里头,冰一个时辰,吃起来哇凉哇凉的,极为解暑。
夏天到了,轿子自然要装空调。
尤其是去良乡县一趟,不装空调,轿子里能热死人。
严成锦让匠人在轿子的四角,装了极小的冰鉴,不停有冷气喷出来。
冰鉴里头装的,是冰。
唐朝时,就有人发现了硝石放入水中,会吸收大量的热量,并且结出冰块,便被人用来造冰。
只是装在轿子里有个坏处,就是不停有水流出来……
下了值,一些大臣在午门等轿子。
只见一顶轿子极为奇特,破破烂烂,底下不停漏出水来,停了一会儿,地上湿了一片。
会撒尿的轿子?
大臣们算长了见识。
眼睁睁的看着严成锦抬脚,撩开轿帘,不紧不慢的坐进去。
不经意间上了下马碑话题榜头条,严成锦有些不好意思。
路过前门大街,听到许多读书人为良乡县争辩,流民这个瓜,总算是被吃干净了。
几日一晃过去,京城谈论良乡的人越来越多,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李东阳也想去良乡看一看。
特意告假一日,带着仆人去了良乡县。
在京城通往良乡县的官道上,看见许多押运货物的小商队。
李东阳坐在路边的石头歇息时,还有人跟他打招呼
“嘿嘿,老哥也去良乡寻货?”
“哎……想去良乡看看。”李东阳尴尬笑笑。
往前走,官道上,有卖吃食的茶铺。
小二挥起搭条,吆喝:“客观老爷,吃茶吗?”
“嗯,歇歇!”李东阳下了轿子,让轿夫得口茶水喝。
“这是什么茶?”
“骑驴茶,提神的,走商走多久也不困。”小二吹嘘道。
到了良乡,李东阳大吃一惊,这里竟比京城还热闹,街道窄小的缘故,人挤着人,货车占了大半街道,车水马龙。
有许多摊贩,干脆把货物摆在地上吆喝。
“爷,流民去哪里了?”仆人疑惑。
李东阳也想知道,看起来似乎都是士绅和百姓,顺着街道往下走,东瞧瞧西看看,也没发现一个流民。
他只关心流民,对良乡的商货并无兴趣。
“走,回去。”
如此盛况,陛下定然高兴,严成锦竟不向朝廷禀报。
这个慎重的家伙,不知要观察到什么时候。
回到京城,夜色已深,只好次日再进宫。
一大早,天边刚亮起红晕。
奉天殿,
弘治皇帝收到一封严成锦的疏奏,令他有些失望的是,不是弹劾疏奏。
但看完疏奏的内容,让他龙躯一震。
“严成锦请奏取缔朝廷对良乡的赈济。”
几万流民都安置好了?
弘治皇帝出神之际,李东阳大步流星走入殿中:“陛下,臣有事要奏。”
“李卿家说。”
“臣昨日去良乡,并未看见流民,反倒瞧见许多商贾,热闹非凡,倒是奇怪?”
“朕想亲自去良乡看看。”
弘治皇帝命牟斌和萧敬准备,拟了一道旨意,今日不上早朝,由内阁暂为代政。
弘治皇帝换上便服出宫,李东阳和萧敬等人陪同,只有弘治皇帝和李东阳乘着轿子,其余人等跟随。
轿子里头很热,还没走出京城弘治皇帝就大汗淋漓,走一段要歇一歇。
到了昨日的大石处,李东阳命人停轿,走到弘治皇帝的轿旁。
“朱爷,先下来歇一歇。”
“真热啊,有个西瓜就好了。”弘治皇帝感叹。
萧敬暗怪自己办事不力,给弘治皇帝狂煽扇子。
李东阳道:“再往前走,就有茶馆了。”
正在这时,一顶破破烂烂的轿子,在几人面前慢悠悠经过,轿窗上装有玻璃,轿底还不停漏水。
弘治皇帝眼睛看直了,纳闷:“还有这样的轿子?”
萧敬认出来:“是严成锦的轿子!”
严成锦坐在轿子上,听到自己的名字,撩开轿帘一看后视镜,弘治皇帝和李东阳坐在路边乘凉。
他连忙命人停下轿子,下轿子行礼:“见过朱爷,朱爷怎会在此?”
“来良乡看看。”
萧敬上去瞧为何这轿子漏水,凑到严成锦的轿子旁,好奇地瞅了一眼,惊喜:“陛下!这轿子凉快!还有西瓜!”
弘治皇帝来了兴致,走到严成锦的轿子旁,伸手进去,清凉从手上传来。
“朕坐你的轿子。”
严成锦坚决摇头:“陛下是九五之尊,岂能坐这样的破轿子。”
不是不想让弘治皇帝坐,而是里头有许多门道,摸了之后,没准还会射出几个飞镖来。
真怕给弘治皇帝射死……
好吧,其实也不想让给弘治皇帝坐。
弘治皇帝微笑道:“今日微访,就不讲究了,朕跟你换一顶轿子。”
“朱爷坐也无妨,还请朱爷,勿要碰轿里的东西,勿要碰轿里的东西,勿要碰轿里的东西,勿要碰轿里的东西。”
“你为何要说四遍?”弘治皇帝皱着眉头。
“重要的事情,要说四遍。”
第176章 双倍慎重
严成锦回到府上,门子着急通报:“少爷,方才李大人派人来,请您去一趟。”
约半个时辰后,轿子停在李府门前,李东阳显然派人在这等候,门童引他到亭榭。
李东阳独自一人,挥手示意严成锦坐下。
“摊丁入亩你真没打算推行天下?”
没有十二成把握前,是不会推行的呀,严成锦脸色十分认真:“是。”
“欺师灭祖,连老师也骗。”李东阳似笑非笑,似是看穿了严成锦的伪装。
“不敢欺瞒,学生起誓,真不想推行天下。”若真推行天下,此人绝非学生。
直勾勾地盯着严成锦,李东阳疑惑起来,此子不敢说大话,自己多心了?
“回来时陛下曾问我等,刘公反对,于乔也反对,你知道这是何意?”
“刘公和谢公家中,良田千亩,会多收刘公和谢公的银子。”严成锦没调查过。
史书记载,刘健和谢迁父辈是地主成分。
答应了陛下,日后再推行就是欺君,李东阳心中稍定:“摊丁入亩是好,但难以推行,真能推行天下,非圣人在世不可。”
圣人倒是谈不上,倒是会被载入史册,被后人拿出来胡说八道罢了。
在良乡实行,内阁就这么大反应,更何况是天下了。
“就算推行,也要弘治皇帝走前头。”严成锦暗想。
这样才能真正将摊丁入亩推行下去。
张居正好不容易斗败了高拱,摄政大明,却身死抄家,走在前头,只会落得和张居正一个下场。
明中以后,没有真正的强者。
汪直很强,种菜病死,刘瑾很强,三千刀凌迟,严嵩很强,拿着破碗独行天下,徐阶很强,罢官归乡病死。
一个人是斗不过一群人的。
必须双倍慎重。
所幸正德以前,文官结党斗争不如嘉靖之后严重。
若是由陛下亲自推行,将是另一番景象,就算是大臣有怨言,也不敢拿皇帝怎么样。
至于欺君,弘治皇帝想要推行的时候,不会在乎。
“若有人将摊丁入亩推行天下,会大大减少流民的数量。”
严成锦直言不讳。
李东阳见半天问不出一个屁来,明白这家伙是打死也不会说的,话锋一转,装聋作哑:“安定伯没给你说一门亲事?”
“家父戍边,想来是抽不开身。”
离开的时候,李清娥提着锦盒相送:“这些糕点由清娥所制,未经他人之手,大人可以放心食用。”
严成锦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定是听李东阳说,他为人谨慎,将李府所送的糕点都丢了。
“那便谢过小姐了。”严成锦接了过来,大步离去。
糕点在大明是奢侈品,一般百姓人家年节的时候,才能吃着。
回到府中,让何能试过后,严成锦吃了一小块,淡绿的软糕,酥酥糯糯,吃起来微甜。
“少爷,你怎么吃糕点了?”何能眼珠子惊得掉出来,差点变成核能。
自从少爷高中以后,就极少吃外头的东西,几乎是从府中自带,去良乡县吃的午膳,也是府中带出去的。
“馋本少爷的糕点?”
何能嘿嘿一笑,严成锦命他丢掉的糕点,被他偷偷吃了,食盒也在房中藏得好好的。
怕严成锦揍他,才没敢说。
次日一早,天边阳光微熹,京城渐渐恢复昨日的热闹。
每天早晨第一句……
慎重。
严成锦爬起来,绕着府院跑了几圈,满身大汗,洗完澡穿上官衣。
何能问:“少爷,要不要备轿子?”
严成锦不打算去良乡。
今日,良乡推行摊丁入亩,士绅们必定大闹一场,只看张贤如何解决。
士绅虽不如宁寿侯这些朝中大臣难缠,却是一股极为豪横的势力。
张贤比起王守仁来,还要莽一些。
不如王守仁和朱厚照聪明,却十分执着,这是张贤的优点。
正是看上了他这一点,才举荐给朱厚照做勇士。
今后摊丁入亩推行天下,少不得张贤,若连在良乡推行也做不到,只能说……
好吧,本官也有眼瞎的时候。
大不了再给朱厚照物色一个勇士,反正……
还有两个名额。
………
良乡县,
摊丁入亩的消息放出后,士绅们让家丁拿着农具,气势汹汹,聚众于良乡衙门。
“狗官张贤!把良乡还给我等!”
“你放任万千流民入良乡就罢了,如今还侵占我等的田地,老子弄死你!”
“滚出良乡!”
为首几个耄老对着衙门里头大喊,他们曾经是良乡的里长,摊丁入亩真要推行,他们不知需交多少银子。
张贤大步从衙门中走出来,怒视一圈:“本官执行朝廷法令,你等有冤屈,击鼓就是。”
“你当我们傻,到你的衙门告你?咱们要告,也是到京城上访!”
“爹您说慢点,先喘口气。”
那耄老激动得抽搐,一旁做儿子的连忙拍打着他的后背。
早料到会有这一遭,张贤不客气道:“你们要去哪里告,本官不管,良乡是朝廷的,不是你们的,休要大放厥词,想要本官改令,就拿朝廷的圣旨来!”
啪!
一个二齿钉耙飞来,砸到张贤脑门上,顿时流血不止。
张贤摸了摸脑袋上那股热流,血迹染了半边脸,有点吓人。
丢钉耙的,正是为首的耄老,是良乡出了名的老流氓,前几日刚纳了小妾,朝云暮雨,天造地射。
年纪大了,还有几年就进棺材,他也不怕,但子孙后代的银子,说什么也不能丢。
“此人殴打朝廷命官,将他拿下!清查缴纳的赋税,若有逃赋避役者,按明律处罚!”
张贤大喝一声。
衙门的人纷纷拿人,那耄老没想到张贤真敢动他,大小失禁,体液横流。
“我看你们谁敢!”
士绅和家丁加起来,比衙门的衙役还多。
正当张贤束手无策时,一旁涌出流民,皆手持器械。
上千个流民手持农具,围在良乡县衙门前,人数还在陆续增加。
士绅这点人和他们一比,竟微不足道起来。
这是要在本官眼皮底下械斗?
张贤大喝:“都住手!本官推行朝廷法令,胆敢有阻挠者,视为谋叛,打死勿论!”
第177章 善意的忽悠
衙役们将那耄老拖进衙门大牢。
“这哪里还是官,分明是索命的无常!”
士绅们远远想不到,张贤和一般的读书人不一样,竟像个武夫一样杀人不眨眼。
听说宁寿侯和长宁伯的地,被朝廷收回了,他们后怕了。
连宁寿侯和长宁伯也不能拿张贤怎么办,他们又能如何?
“谁要敢抢咱们的地,咱们就打死谁,反正没了地,咱们也活不了。”
流民们敲着农具,面色如常,他们见过太多活活饿死的人,甚至见过人食人的残忍场面。
正是如此,他们再也不想当流民了。
另一个耄老忙道:“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还请放我们离去啊!”
“你们什么意思,我爹还在里头呢!”那耄老的几个儿子哭喊:“还请大人把我爹还回来,咱们再也不闹了。”
张贤惨然一笑,厉喝一声:“本官的血就不是血?在你们眼里,什么才是人!”
“此人竟当众对朝廷命官行凶,按大明律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一旁的县丞李袁道:“部民谋杀本属知府、知州、知县,已行者、杖一百、流二千里。已伤者、绞。”
那耄老的儿子一听昏厥过去。
“如律行刑!”
张贤杀了那耄老,是为了推行摊丁入亩,只要他稍稍松懈,这些士绅便心存侥幸。
耄老当里长时,欺霸乡民,无人敢状告他。
士绅们散去,流民们留了下来,皆跪倒在地上:“感谢张大人为咱们做主!”
“本官是良乡的父母官,自是应该这么做,你们都起来吧。”
………
京城,
严成锦听闻良乡的士绅拿着凶器去衙门,还把张贤砸出了一个窟窿来,吓得不轻。
这些士绅许多不懂明律。
以为打了人赔点银子就成了,动起手来一点不含糊。
幸亏他稳重一些,没去良乡。
“张贤太不慎重,若不是流民赶来,恐怕他难以收场,智商与王守仁相比有不小的距离。”
严成锦暗想,只怕陛下已经知道了。
奉天殿,
弘治皇帝坐在御案前,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始终萦绕着摊丁入亩四字,“良乡推行得如何了?”
牟斌道:“士绅带着人聚于衙门,还将张贤打伤了。”
“严成锦可在良乡?”
“不在,这两日都在家京城。”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这个家伙定然是料到了良乡士绅的反应,推行新法伤及士绅的利益,定会反抗。
“良乡如何,天下便会如何。”弘治皇帝叹息一声。
良乡的士绅远不及天下,反抗起来平息容易,天下的士绅若要反抗,平息起来就难了。
曾府,
自打宋景去了良乡县后,再也没回来,眼看秋闱就要来了,曾鉴暗中着急,今日向陛下告假一日,准备去良乡县一趟。
宋景谦恭温良,深得他欢心,出发前还命管家准备一些糕点。
曾鉴坐上轿子去良乡。
轿子里头热,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歇一歇,坐在路边的阴凉处。
他任工部侍郎时,来过良乡。
良乡穷啊,只有三条街道,歪歪斜斜的米字去掉一横。
这种穷乡僻壤,官道上极少有商队出没。
可才在路边坐一会儿,眼前就走过了四队车马。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天天要上朝,即便听闻良乡有工坊和商队,也没有闲暇来看看。
坐上轿子启程,没走多远碰上了关卡。
良乡设置了税卡,所过的货物要缴商税。
只见,文吏轻点货物,“九十个单筒宋氏望远镜,一个二两银子,共六两银子,给你票据。”
领头的商人连忙掏出六两银子,拿了票据,继续赶车。
良乡推行新税,让曾鉴诧异的是,过往的商贩皆自觉交出银两。
他不知道,关卡附近有分巡道和兵备道,稍有不对,官兵就会过来拿人。
商贩们犯不着为了这点银子,和朝廷对着干,良乡就像一个大宝库,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卖到他处能把银子赚回来。
到了良乡时,曾鉴张着嘴巴,熙熙攘攘的人流,车队堵在街道中间,到处都是商人和商贩,压根就过不去。
商铺林立在两旁,家家皆人满为患。
有一家崭新的店铺,人流里外三层,围在店铺的门前。
“东家,这是什么?”
“良乡新出的打谷机,踩着这个踏板,将稻杆伸入其中,滚筒就能将稻谷打下来,黍稷也能脱。”
“这玩意儿卖到的江南,能赚不少的银子。”
曾鉴看了一会儿。
若猜得不错,定然是宋景折腾出来的。
这小子面相木讷,动起手来灵巧无比,还精通算学。
关键在于这跟牛皮带子,曾鉴瞧了许久,才看出来这东西的结构,伙计踩着踏板,滚筒就转动了。
另一个商铺小贩吆喝:“火气旺,就用云南黑药牙膏,添加草药精华,用过都说好。”
牙膏?
只见伙计手里拿着瓶子,里头倒出来些黑白掺杂的粉末。
曾鉴牙不好,不由动了心思。
下人提醒一句:“老爷,再耽搁一会儿回去天就黑了。”
恋恋不舍移开步子,寻到良乡的衙门,自报了家门,问看门的小吏宋景在何处。
小吏带他来到郊外,这里聚集着许多流民,拿着铁具开垦和搬运。
“这是在做什么?”曾鉴疑惑。
小吏禀报:“架设水渠,开垦出更多的良田来。”
宋景拿着尺子衡量水渠两边的宽度,曾鉴心头一喜,站在他身后干咳一声。
宋景回头瞧见他,急忙行礼:“老师怎么来良乡了。”
“你在此做什么,弄得如此脏秽不堪,成何体统?”
“学生想做一个水车,水渠水位太低,高处的田地无法通水,架设了水车,能开出更多的田来。”
“歇会儿。”曾鉴却没坐下来,周围都是泥巴,实在没地方坐。
宋景惭愧:“恩师挂念,还劳恩师来良乡一趟。”
“还给你带了一本为师整理的讲义,想来是没工夫给你讲了,你自己认真看。”
宋景心怀感激:“谢过恩师!”
“怎不见严成锦那个家伙?”曾鉴纳闷。
宋景抬手一指,严成锦并未穿官服,在一个知县面前指手画脚,那知县连连点头。
“挖水渠位置不能太低,太低水灌溉不足,两边的堤岸要切记加固,以防水位上涨将堤岸冲垮。”
“大人所言极是。”张贤头上还包着白布。
严成锦瞧见了曾鉴走过来,便将他打发走了。
“曾大人好。”
“老夫听说贤侄推行摊丁入亩,折腾得鸡飞狗跳,此事并非小事,朝中许多大臣的眼睛盯着良乡呢,贤侄可是要推行天下?”曾鉴问。
要推行也是陛下推行,我严成锦仅限于技术指导。“曾大人别担心,下官是不会推行天下的。”
曾鉴放下心来:“那就好,你不知道深浅,闹不好要出人命的。”
我又怎会不知道,若是真不知道,早就如同穿越者大军一般,金手指点满,大刀阔斧的干了,何必如此慎重。
第179章 古人上天!
摩天水车是用木头做的,看上去和水车无异,只是巨大了许多,匠人们合力推动,发出咯吱咯吱的木头声。
“不知榫卯结构稳不稳,摔下来会死的吧?”严成锦心中暗想。
不过,能花五钱银子坐一次的,不是纨绔就是脑残。
摩天水车转一圈,世界就少一个脑残…
这么一想,果然心安理得多了。
“上去做什么,脑子被驴屁股夹了才上去呢。”
士绅惊疑不定。
见此状,张贤身为良乡的父母官,率先表态:“本官先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张贤身上。
“张大人且慢!”严成锦走到张贤身边:“大人可有遗言要交代?”
“………”张贤。
严成锦也觉得太直接了一些,便委婉地问:“本官也不知这摩天水车稳不稳固,张大人上去之前,不妨先把最想说的话说出来?”
张贤摇摇头:“为良乡百姓,又有何惧。”
摩天水车下有一个个木笼子,座位与马车上的坐垫相似,十分舒服,
只是多一一根绳子,和一个护栏,半敞篷式。
坐上去后,张贤用绳子将自己绑在位置上,茫然看向宋景:“可是这样?”
宋景一脸忙然看向严成锦,学生也不知道啊……
严成锦点点头:“不错,正是这样。”
十个力士发力,巨大的摩天水轮缓缓转动,咯吱咯吱作响,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下,张贤缓缓上天。
所有人屏息凝视,不约而同,脑海中浮现张贤摔死的画面。
宋景有些紧张,不知摔死算不算他的。
“大人,害怕就喊出来。”
严成锦大喊一声后,慎重起见,后退了十几步,以防被砸死。
张贤面红耳赤,心中激动难抑,突然很想撒尿,却努力憋着憋着……
双手死死抓住护栏,慢慢升到高空。
“到哪儿了……怎么还不停。”张贤睁开一条眼缝。
夕阳西下,一望无际的金色绿野,良乡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见了自己的衙门,看见了良乡仅有的三条街道,看见了良乡的工坊。
太高了……
心中激动不已,这种感觉很奇妙,又想嘘嘘又很舒服,想大射天下却又忍住的莫名兴奋,张贤整个人都酥了…
“黄四娘家花满蹊,
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
自在娇莺恰恰啼。”
张贤双眼噙着泪水。
“千里莺啼绿映红,
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严成锦闭着眼睛,看到人摔在地上像碎西瓜一样,总是有些残忍的,忽然高空传来吟诗的声音。
底下完全呆滞了。
王不岁靠过来:“少爷,他好像在吟诗。”
严成锦一脸懵然。
“张大人在上头看到了什么,如此激动,竟诗兴大发?”
“似乎摔不死?”
“方才说多少银子来着?”
“五钱银子两圈。”
士绅们心中悸动,。
摩天水轮转了一圈,张贤缓缓落回地面,周围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只见他泪流满面。
严成锦关切:“发生了何事,张大人为何哭了?”
张贤如梦初醒,摇头感叹:“美,实在太美了!平生仅见,登遍天下名山,琼楼玉宇也不过如此。”
竟得到不苟言笑张大人如此的夸赞?
士绅和商贾们心中大动。
看上去还算安全,五十文钱很贵,但平生只看一次,也值得。
“严大人不妨试一试?”张贤劝道。
“下次一定。”
宋景心中隐动,鼓足勇气:“学生试试。”
见他要试,有大胆的士绅也想要一起试,十二人坐在摩天水车上,巨大的轮子缓缓转动,将一行人送上天。
东宫,
被弘治皇帝教训一顿,朱厚照几日没去良乡,按捺不住寂寞,偷跑出宫,直奔严府。
到了发现严成锦不在,就知道这个家伙一定在良乡。
驾着一匹快马赶到良乡。
在良乡外的官道上,朱厚照惊呆了。
远远看见,有一轮巨大的木头水车立在良乡县旁,足足有半山那么高。
上头……好像还有人?
“定是老高折腾出来的新玩意儿!”
朱厚照激动的驾着快马赶去,不多时就奔到了水车旁,只见水车下围着许多人,严成锦也在。
“老高,这是什么?”
“良乡的摩天水车。”
朱厚照瞪大眼睛,一副“牛逼格拉斯”的样子,望着这水车,呆若木鸡。
“让他们先停一下!”
严成锦白了他一眼:“五钱银子两圈,殿下可有银子?”
“本宫忘带了,等你入宫,去东宫取就是。”朱厚照笑容凝固,自卑地低下了头。
“殿下以为,臣会信这样的鬼话?”
朱厚照不干了,龇牙冷笑出来:“本宫今日就要坐!”
你不能死啊,严成锦慌了:“快!快拦住殿下!”
连忙招呼几个匠人抱住朱厚照。
你死了,大明江山传给谁?
这厮动手了,几个人也抱不住朱厚照。
“殿下真要坐,就敲臣的脖子一下。”严成锦小声道。
“啥?”
朱厚照有点懵了,忽然反应过来。
下一刻,他抬起手敲在严成锦脖子上,严成锦两眼一白,竟是昏了过去。
“还有这等操作?”
严成锦倒下去后,朱厚照拿出太子的威严,“谁敢碰本……在下一下,他日必掉脑袋!”
王不岁不敢拦着他,匠人们更加不敢了。
朱厚照笑嘻嘻的坐上摩天水车。
王不岁五花大绑,将他严严实实绑在座位上,朱厚照也不管,反正能坐上就行。
在匠人们的推动下,摩天水轮缓缓转动,咯吱咯吱,朱厚照兴高采烈,到了高空时,激动和兴奋交加,无比刺激,整个人都酥软了,差点尿出来。
但朱厚照是什么人,干脆直接尿出来,浇了下头的一身。
“楼上的,怎么下雨了!”
“本宫这里没下啊。”
朱厚照笑嘻嘻道。
一望无际的天空,苍茫的金色大地,几千亩良田尽收眼底,他还看见了良乡楼宇的屋顶,还有严成锦的小破院。
“原来良乡这么小,老高趴在地上,像条爬虫似的。”朱厚照俯视,突然想吟诗一首。
奉天殿,
弘治皇帝坐在御案前阅奏,萧敬小声禀报:“陛下,太子方才又出宫了。”
不用问又是去了严府,要么就在良乡,弘治皇帝皱眉。
上次回来,便教训了他一顿,让他老实听话,没过几天,又跑良乡去了。
“良乡的田地可分完了?”
第192章 小王子攻城 (求订阅)
他亲自去探查了鞑靼人的营地。
“白日我来守城,夜里你亲自守城,将火光烧亮一些,切勿让鞑靼人有可趁之机。”严恪松吩咐。
命军士们打起精神,这几日天气不太好,似乎有暴雨要来。
几乎看不到月亮,宋氏望眼镜成了瞎子,看不到太远,鞑靼人极有可能趁机攻城。
回到大帐中,他解开青钢剑挂在墙上。
坐下来,准备修一封书信回京,嘀咕:“宁夏的枸杞熟了,又大又红,不知成锦要不要枸杞。”
房管事一边磨墨,一边伤感:“有些日子没见少爷了,不知少爷在京中如何。”
严恪松叹息一声:“你这次回去,问问少爷,可有看上的人,成锦年纪不小,该成亲了。”
宁夏的夜晚,一片寂静,天上黑云密布。
一小支鞑靼人扛着云梯和泥袋,慢慢靠近宁夏边城。
借着夜色的掩护,越来越近,万人行动动静却很小,鞑靼人尽量放轻脚步。
达延汗骑在马上,远远望着宁夏城池,火筛被大明击败后,他便知道大明手中有很厉害的火器,还有一架叫宋氏望远镜的东西,此物能看得极远。
为了攻城,他等了三日。
一来是让士兵修整,二来是等今夜的天气。
火器在远处能发挥作用,在近处却没有用。
巴图孟克执意要攻下宁夏城,河套地区极为重要,占据河套后,可以肆意掠夺大明西北边境。
冬天就要来了,草原无法耕种粮食,牛羊多,但是粮食稀少。
宁夏的守将是严恪松,上次抓他回大帐,便感觉此人不如王越聪明。
唯一要提防的,就是大明的火器。
今夜天色极黑,似暴雨要来临,能看见的距离极短,就算大明火器凶猛,晚上看不见大军,就无法发射,可以与大明交战。
宁夏城墙上,
林松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尽管很小,但敢肯定,这是鞑靼奇袭的声音,身为鞑靼的先锋大将,他对这声音极为熟悉。
看见百米外果然有敌军冲来,片刻功夫就到了城下,鞑靼人架起云梯,搬运着土包,垒在城墙下。
“点信炮!”
神机营的士兵冲忙跑去,点燃了信炮,轰隆一声!
巨大的声响!
整个宁夏城被惊醒!
严恪松惊醒坐起,方才明明听见了信炮,连忙穿上甲胄冲出,听见军号响起。
“总兵,鞑靼人攻城了!”
鞑靼人顺着云梯,登上了城墙,与明兵厮杀在一起。
林松挥舞着长枪,将周围的士卒斩尽,仍不断有鞑靼人爬上来,看不清远处的还有多少兵力。
严恪松带着两个亲兵,杀上城墙。
这里早已厮杀成团,鞑靼人不断冲城下涌上来,城下土包垒得越来越高,成了一个一个爬上城墙的入口。
漆黑的尽头,不知有多少鞑靼人正在奔来。
“点火箭!”
弓箭手将裹着火油的箭矢射向空中,箭矢上涂有鳞粉,擦着空气后,马上起火。
大批箭矢带着火光,点亮天空。
严恪松蹲在宋氏天文望远镜前一看,火光照亮有限,看不到太远,城下密密麻麻,有鞑靼人冲来。
“神机营准备红夷大将军!”
“守住城墙,退者立斩!”
借着火光,可以打几炮,若能击中鞑靼人的大营,就能遏制源头,击溃鞑靼人。
只是火药和火信不能提前配置,会受潮,只能开火的时候再配。
需要时间。
严恪松命边军守着,神机营的士兵火速配置火药,填装进炮膛里。
神机营的千户吴文定急道:“大人,准备好了!”
严恪松命弓箭手,再次射出大批箭雨,天空红火,照亮一片。
吴文定凑在宋氏望远镜前一看,大喝:“前方三里!”
神机营对红夷大将军极为熟悉,知道距离,便可以调动炮口的高度,来调整射程。
轰!轰!轰!
十几声巨大声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铁珠飞入鞑靼人的军阵中,顿时人仰马翻。
达延汗望着宁夏城池,并不打算撤军,他等今日,是在等一阵雨,以他对草原的了解,很快就要下雨了。
下雨受潮,火药全都不能用。
果然,第二批火箭飞在空中,暴雨袭来,倾盘大雨淋下,火光浇灭,雨渐渐变大,视野中的一切变得朦胧。
严恪松不由大骂一声。
“别管它,开瞎炮!一会儿受潮火药全都用不了,全打出去!”严恪松大喝。
打到敌人身上不浪费,受潮就糟蹋了。
神机营将炮筒里的废药粉清出来,装填新的火药,又一轮轰击。
炸死了不少鞑靼人。
吴文定却大喝:“大人不能再开火了,你看这墙!”
红夷大将军的反震巨大,震裂一扇墙,是常有的事。
十八门红夷大将军架在墙上,巨大的反震力,纵然宁夏城墙再厚,也撑不住这么多红夷大将军的反震。
再开火,城墙就要塌了。
严恪松暗道倒霉,鞑靼人算准了今日大雨才敢来犯。
宁夏重镇,东起花马池,西至宁夏中卫喜鹊沟黄河北岸,镇远关的西部就是贺兰山,如今驻扎的兵力有三万四千余人。
聚集起来,可以与鞑靼人正面一战,但眼下夜黑不宜行军,万一中鞑靼人的埋伏,会损失惨重。
严恪松分出兵力,命林松和副将沿着防线死守,以防鞑靼人用云梯,从他处登城。
“死守,守到天明就好了,建功立业,就在今夜!”
“大人!西边有一支敌军想打开城门。”林松猜到了小王子的意图。
宁夏边军的实力极强,且兵力众多,都聚集在这里,冲上来的鞑靼人也很多,一时半会儿砍不完。
达延汗的目的是打开城门,让骑兵冲进来。
严恪松不怕巴图孟克冲进来,但却不想在宁夏城内交战,会死伤无数百姓。
火光剑影,嘶杀声打破夜空的平静。
“你带兵守着城门!”
林松领兵下城,驻守在城门。
宁夏边陲的百姓被红夷大将军的炮声惊醒,猜到鞑靼人攻城,惶恐的望着城墙的方向,那里嘶喊声一片,壮丁和妇孺拿起农具或木棍,锁上大门,防止鞑靼人冲进来。
宁夏守军多,冲上来的鞑靼人虽多,可不一会儿就被斩杀殆尽。
正当守军庆幸的时候,左侧的城墙却被攻破了,方才鞑靼人一边在攻城,还一边在垒土包。
借着夜色和大雨,才一会儿功夫,西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土包就垒得如小山一样高。
鞑靼人的骑兵冲上来,直接奔到到墙上。
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染红了一片。
第194章 家有金山
顺天府推行新商税后,以前只有大商贾和士绅去良乡,如今连小商贾也来良乡了。
他们带的伙计只有一两个,车也只有一两辆。
“听闻良乡是北直隶的宝地,有各种神奇的宝贝,只要运到别处,就能卖出极高价钱,就像弗朗机人的玩意儿一样。”
“老爷你看,好大的水车!”
伙计惊讶地望去。
陶五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架巨大的水车,架在良乡旁,比一旁的建筑要大上许多,有半山高。
一旁路过的商队伙计笑道:“那是摩天水车,坐人的,不是灌溉的。”
许多来良乡的人第一反应,这是水车?实在太壮观了。
严成锦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一个小商贾带着两个伙计,赶着一辆马车。
来良乡的人越来越多,竟然堵车了?
良乡的官道不大,林子的路被越走越宽,有一段路旁边是水田,有脚也踩不出路来。
“该修路了。”
下雨后,路上泥泞更不好走。
没有车队的商人从田埂抄近路去良乡,商队堵在路上。
严成锦下了轿子,跟着商人走田埂。
……
房管事从宁夏边陲回来,谁知少爷不在,这些日子定是无人做账了,不知库房的银子还剩多少。
拿着算盘和钥匙来到库房,打开门,差点没吓死。
“少爷……这是把国库搬到家里来了?”
库房又大了许多,四周用了上好的青石板,微黄灯光,银子如谷堆一样乱成一座小山。
有十几座,仔细一看,还有黄金混在里头。
房管事连忙关上门,又打开了一次,终于相信没开错门。
顿时没了算账的心思,听门子说少爷去了良乡,便马不停蹄赶往良乡。
只是几月没回来,竟然大变了样。
一路上看见了许多商队。
“那个是?”房管事目瞪口呆,望着那轮巨大的水车。
家丁道:“是少爷命人建的摩天水车,五钱银子一人,咱们严府的家丁,不花银子。”
房管事瞪大眼睛,还真看到有人在上头。
“脑子坏了才坐呢……”
到了良乡,看见琳琅满目的商品,比宁夏边城丰富多了,房戴东瞧瞧西看看,老爷爱喝茶,一罐罐茶叶极为精致。
伙计笑问:“小罐茶,二两银子一罐,东家要不要?”
房管事拧开盒子闻一下,除了茶香,还有一股炒米香,倒是新鲜,咬咬牙买了十罐。
没走出几步,看见卖棉签的,便买了几盒,何能不会过日子,老爷和少爷一直由他照料。
从街头走到街尾,家丁手上满是采办的货物。
房管事来到小院,推门便见了严成锦:“少爷,小的回来,嘿嘿,少爷又长得俊了一些。”
“边陲可安定?”
房管事乐道:“不安生,鞑靼人来犯了,老爷受了点轻伤,但打了大胜仗,亲兵入宫送疏奏去了。”
“我爹可有书信?”
房管事连忙掏出一封书信来。
严成锦看了眼。
信中虽无提及多少大战战况,却透露了两个重要的消息,敌军主帅是达延汗,还想收买老爹。
看罢,他便把信纸烧了,不用他请功,陛下也会为老爹封赏。
只是不知老爹是否在信中提及收买一事,此事还是提一提好,边军守将大权在握,皇帝不喜欢守将有所欺瞒。
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到了宁夏边军传回的疏奏,有些吃惊,达延汗率部奔袭宁夏,浴血奋战一夜,斩杀两千余人?
鞑靼人一向觊觎河套地区。
明初时,河套还是大明的,英宗被瓦剌俘虏后丢失,成化朝后慢慢夺了回来,这是大明和鞑靼的必争之地。
“万人敌是?”
大殿中,大臣们左右看看,一脸茫然,谁敢叫这名字?
工部曾鉴站出来一步:“是新制的火器,可用于守城,也可用于破阵!”
“为何朕不知道?”弘治皇帝纳闷。
曾鉴老脸上洋溢着笑容:“说起来还是第一次用于守城,臣也不知此火器的威力,当初督造红夷大将军时一起督造的。”
能炸死多少人没试过,不能用人和马匹去亲自尝试。
点空炮又看不出威力。
刘健诧异:“九边都配置了?”
曾鉴点点头:“都有一些。”
京营的神机营分为九股,派驻九边,随同红夷大将军一同带去。
弘治皇帝道:“达延汗想收买严恪松,命九边各地监军紧盯着火器,勿要让他有机可趁。”
今日早朝在奉天殿。
早朝鼓声响起,文武大臣便站在左右掖门外,等到钟鸣时,排队从左右掖门进去,穿过金水桥,进入奉天门。
“众爱卿可有事要奏?”弘治皇帝面色急促。
大臣沉默不语。
“那便退朝吧。”
弘治皇帝去偏殿换一身衣服,“朕想去京营看看,去叫上两位阁老,还有严成锦。”
陛下要叫的李东阳和谢迁,留刘健在宫中值守,萧敬快步去吩咐。
严成锦和李东阳二人来到大殿外等候。
陛下微访京营,张懋连忙道:“不知陛下前来,臣接驾来迟。”
“朕随意看看。”
京营人本就很少,减去派去边陲的神机营和种田的屯田营,只剩三万人左右。
“朕想扩充京军。”
历代京军皆在十万人以上,只有三万人,弘治皇帝底气不足。
严成锦四处望去,王守仁这家伙又回京营了。
“臣以为,不如召山东、河南、大宁各都司兵马,轮番回京师操练,精锐者,留充入京军。”李东阳道。
这些兵马少说有十万人,既省了招募的靡费,又扩充了京营。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严成锦心想,据史料,驻扎在山东、河南、大宁各地的班军至少有十五万人,剔除老弱病残,能用的不足一半。
“正好扩充屯田营。”
…………
天气渐渐转凉,鸭绒被在良乡十分抢手。
大明除了棉花、兽皮、蚕丝等取暖材料,如今又多了一个鸭毛,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取暖材料的来源。
滋生出一个新的行业,专门有走街串巷的货郎,收集鸭毛,卖给良乡的工坊。
客栈和酒楼的鸭毛多,卖给货郎,价钱轻贱。
掌柜们将鸭毛收集起来,等去良乡进货时,再一起卖掉。
严成锦让张贤修路,修宽一些,冬天大雪把路覆盖,货车走在上头,容易打滑。
“去良乡也危险。”
修路占用的田地,用他处的田地弥补。
总之,在下雪之前要修建好,不能影响良乡的交通。
良乡作为大明的义鸟,日后将有许许多多的商人往来,他们将商品带到大明各地。
同时刺激新税法的实行。
“只要良乡有商品流出,商贾们就会将它们运至其他地方。
过榷关或税关时要征收商税,朝廷能收上来银子。
商贾为了早点将货贩卖出去,再返回良乡采购。
年末结余时,陛下就能看到新税法的益处。
但若是岁末结余收上来的银子不足数?”严成锦用思维导图,将事情写下来,以免出现差错。
第197章 富甲一方的流民
舞弊案让许多原本榜上有名的考生,直接落榜。
不知害了多少人的前途,听闻他回京城,怕是恨不得给他做成老痰酸菜。
“世伯不必担心,小侄自然有其他方案,可保世伯安然,只是,要委屈世伯了。”
次日,良乡。
程敏政来到流民的草棚,跟着衙役来到一间草棚前,叮嘱几句后走了。
他推开门,一股难闻的恶臭传来。
屋中一张破草席,几块土石的灶台上,悬着一口破锅,箪瓢在里头,也没有米。
墙上挂着一个簸箕。
看到此景,程敏政心中五味杂陈,家中的仆人有近百余人,家财万贯,官至礼部右侍郎,何曾住过这种地方?
此刻,程敏政从头到脚,原本一身干净的儒裳,早已换成了粗布衣。
为了让他更像流民,严成锦没让他带书童。
噗~
一口气吹干净草席,将破烂的包裹放下,他始终无法坐下。
“逃难来良乡的?”梁中从草棚里走出来看,有个流民穿着的先生,长得像私塾里的先生,好奇问。
程敏政点点头。
周围的流民好奇,也走出过来问几句。
“独身一人?从哪里来的?”
“从徽州逃难来的,就程某一个人,听说良乡地方好,就来看看。”
“你叫什么?”
程敏政想了想,道:“程青山。”
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名讳,尤其是京城的书生,说不定得来找他麻烦。
流民们有点羡慕,这名字听起来好听,像读书人的名字,一直和程敏政聊到傍晚,才各自散去。
一时间消息传开了,新来了个叫程青山的流民。
有哪个士绅会傻到装成流民?谁都没有怀疑,他的真实身份是徽州大商,当今弘治皇帝的老师。
程敏政揭开锅,面露难色,默默盖了回去。
不会做饭,看着一口破锅,无从下手。
肚子饿得直叫,只好坐在草席上揉肚子,想起严成锦让他来教化良乡的流民。
“也算是一件功德,且先忍忍吧。”程敏政咬咬牙,身上一个铜板没有,全被收走了。
虽然扮成了流民,但要如何教化?
程敏政陷入了沉思。
走出草棚,天色还没暗下来,有十几个流民聚集在凉亭里,聊着今日工坊的事。
程敏政走过去,试探一句:“我给你们讲讲大明律吧?”
流民们觉得新鲜,便道:“你说说看。”
程敏政心中一喜,想了想,从与流民最为密切的一条说起:“那老夫便开始说了,明律,夜无故入人家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其已就拘执,而擅杀伤者,减鬪杀伤罪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
一刻钟过去,有人打哈欠,有人席地而睡,有人闲聊起来。
压根没听他说什么。
程敏政只能背负着手,悻悻而归。
回到草屋中,月光明亮,隐隐能看见草席在哪儿,叹息一声,程敏政扯过包裹放在床头,准备睡下。
正在这时,草棚的门被推开,梁中好心送来两个烧饼和一碗清水:“别客气,先吃着。”
肚中如火烧一般,程敏政接了过来:“多谢老翁。”
咬了一口烧饼,不成想竟如人间美味一般。
梁中笑道:“你是个念过书的人?”
程敏政闻言一滞,点头道:“在私塾念过几年书。”
“我今日见你便看出来了,流民没有这么说话的,听你在草棚里讲大明律法就知道。”梁中笑道。
程敏政心中苦涩。
没蜡烛和灯油,夜里只能草草的睡去。
以前也知流民清苦,可从未想过如此清苦。
“他们连字都不识,更何况大明律,贤侄啊,你真是折煞老夫。”程敏政半梦半醒嘀咕一声。
到了第二日,流民出门劳作,或去工坊,草棚区比晚上冷清了一些。
梁中推着车去卖烧饼,瞧见程敏政:“你去工坊看看,一户要一人,你正好算一户,没准能赚点银子。”
他是来教化流民的,不是来赚银子的。
程敏政点头应了一声,在屋外找了一块破板,用石头垫起来,当书桌用。
打开包裹,准备写《封神记》。
“这是我家少爷给你的信。”
程敏政抬头一看,一个流民模样的人,仔细看正是严府的门子。
看了几眼信,提起笔,速度回了一封信。
“有银子吗,铜板也成,老夫今日没吃早饭。”程敏政羞涩道。
“少爷没让带银子。”
严成锦这个家伙!
程敏政差点没骂出来。
今日的三餐,还不知怎么解决。
总不能上门乞讨去,他堂堂徽州程氏世家,前大学士李贤的女婿,干了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死了如何敢认列祖列宗。
门子拿到信便走了。
…………
严府,
严成锦慢慢打开信。
如今除了府上的人,没人知道程敏政在京城。
程敏政在信中说,他说的之乎者也,流民听不懂,有些流民连京城的官话也听不懂。
拘于方言,无以达于上下。
“这就难办了。”
在往下看,程敏政还硬着头皮说起了生涩的方言。
“程敏政竟会好几门语言?”佩服之情难以言表,严成锦忽然觉得找对人了。
明朝推行的《洪武正韵》,融合了南方音韵,和读书人习惯用的传统音韵不同,连读书人也带口音。
这些流民四处流浪,多少能听懂一些官话。
程敏政的门生来自五湖四海,说着各种方言,他知道几句也不奇怪。
他虽是徽州人,但一口官话京腔,讲得极为标准。
有一口地道的官话和出众的相貌,在大明,是升官发财的必要条件。
严成锦回了一封信。
……
奉天殿,
“臣年岁已高,请乞致仕!”王越跪在殿中。
弘治皇帝眯着眼睛,心中满是惋惜,正色:“朕不许,王爱卿还如此年轻,为何要致仕?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朕说!”
臣的年纪比先皇还大,陛下如何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下岗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徐簿瞎了一眼睛,陛下都不许。
王越做好了持久战准备:“臣年岁已高,志不在庙堂,想在家中著书,传道授业!”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你想著书,何必要致仕?”
第231章 算无遗策
夜深了,何能在门外唤了几声:“少爷,张大人派人来了,没对上暗语,要不要放他进来?”
深夜从良乡赶来,必定有急事。
“带去正堂。”
严成锦起来穿衣裳,披上羽绒背心,穿着羊绒雪靴,从寝房里出来。
见了严成锦,那书吏忙道:“大人,藏书馆科学书架的孤本丢了,疑是朝鲜使节带走,不知重不重要?”
当然重要!
这些都是大明发展的buff,加到朝鲜身上去,这不是……给敌军加奶了吗?
严成锦没料到,使节会跑去良乡。
《宋氏天工》、《力学》、《算数学》等书……
放在藏书馆,向天下书生开放,是想看看,有没有天赋异禀的天才。
有点广撒网的意思,捞大鱼的意思。
“有证据,是朝鲜使臣盗的?”
书吏摇摇头:“没有,但今日,只有他离开藏书馆时,并未搜身。”
这就难办了,朝鲜是大明的朝贡国,使节身份敏感。
审问使节,会惊陛下和礼部。
“但这些书,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带回去。”
次日一早,严成锦写了一封伤饬的疏奏,直接让牟斌送到东暖阁。
“只不过丢了几本书,何必要惊动朕?”弘治皇帝不悦,将疏奏放在一旁,道:“叫严成锦再印一本吧。”
疏奏中,用了许多“或许、疑是、大抵”,他自己不确定,朕就不替他费这个神了。
严成锦已命都察院的衙役,去拦人了,牟斌道:“陛下,只怕晚了。”
“奇怪,此子不轻易写疏奏,这几本,是什么书?”李东阳疑惑看向牟斌。
这么一说,弘治皇帝也颔首点头,看向牟斌。
“臣也不知。”牟斌道。
……
严成锦与方学前往鸿胪寺,朝鲜使节的队伍,正准备车马。
“朝鲜使节,是咱们的好朋友好邻居,不可鲁莽抓人。”
方学黑着一张脸,哪你还带那么多衙役来?
两人骑着马,身后跟着二十个都察院衙役。
“老高兄,不抓人,咱们带衙役来做什么?”
“这些不过是震慑,敬之兄打过架吗?若是带的人多,对方就会站着让你打,若是带的人少,对方便会还手。”严成锦郑重其事,传授苟道。
方学疑惑,为何会有这样的差距?
朝鲜使节为大明的贵客,没有证据,不能直接抓人,严成锦带衙役来示威,正在查案。
“韩参议要回朝鲜了?”严成锦彬彬有礼打招呼。
韩斯门回过头,瞧见两个官员,带着一队衙役前来,心中一紧,脸上却笑道:“回国了,你是?”
“吾等在办案,请参议配合。”方学道。
昨夜让俊儿先走,果然是对的,韩斯门淡淡道:“诸位大人请便,还请搜查后,放我等离去。”
严成锦正色:“你怎知吾等要搜查?”
“猜的。”韩斯门面不改色。
严成锦颔首点头,韩斯门主动把货箱打开,一股老干爹味飘来,还有一百部《大统暦》和生丝绸缎,都是朝廷的回礼。
“大人查完,就告辞了。”韩斯门跨上马,准备回朝鲜。
“此举实在过意不去,不如送使节一百罐老干爹,如何?”严成锦惭愧躬身。
方学懵逼了,咱们不是来查案的吗?
韩斯门笑了一声:“一百罐老干爹二两银子,以大人的官俸,怕是买不起吧?”
此人的补子,不过五品官员,月俸,连三罐都买不起。
但让韩斯门震惊的是,眨眼间,真拉了四大缸老干爹来。
没错……用缸装的。
下马一看,分开装,能装两百多个小罐吧?
顿时对着严成锦客气了一些:“这些是赠礼?”
严成锦点点头:“韩大人现在就能拉走。”
韩斯门有点摸不着头脑,此人怎么白送他一车大酱,不要银子似的。
使了个眼色,扈从尝了尝每一罐大酱,随后朝他点点头。
没有问题?
“回到汉城,我定向燕山君禀报,大人破费了,敢问这位大人是?”韩斯门坦诚相待,问道。
“都察院,严御史。”
“都察院,方御史。”
方学学着严成锦,不透露姓名。
严成锦对着方学道:“方大人带人去别处找找吧,本官与韩大人有话要说。”
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找啥?方学一脸懵逼,带着都察院的衙役,离开了。
搜不到书,严成锦觉得奇怪。
“本官有这些大酱的配方,韩大人要,可以去良乡的工坊取。”
韩斯门沉吟片刻,不知他们是不是在找书,如果那些书真的贵重,大明朝廷又怎会放在藏书馆,任君借阅。
不过,书已让俊儿送出京城,此刻,应该快到天津港了。
“好,还请大人不要食言。”韩斯文郑重。
严成锦微微躬身,一本正经:“当然。”
一个时辰后,严成锦与韩斯门来到良乡,站在一座辉煌的“酒楼”前。
书生们正在排队,等着进奇遇屋。
严成锦吩咐王不岁道:“暂停奇遇屋的业务,韩大人是使节,先招待韩大人。”
王不岁闻言,连忙拦住后头的书生,书生们纷纷抱怨。
韩斯门抬头,只见头顶写着“奇遇屋”三字,疑惑:“为何带我来这里?”
“奇遇屋中有奇遇,老干爹的配方,就在里头。”
韩斯门看一旁,不能进去的大明书生,纷纷抱怨,用仇视的眼神看着他,好似抢了他们的东西似的,便不再怀疑。
这奇遇屋里……真的有奇遇?
他好奇地走进奇遇屋中。
跨进门几步后,周围一片黑暗,微弱的灯光在闪烁,脚下有一小径穿过庭院,直达正堂,左右两边是连廊。
抬头看去,正堂里布置着喜事,一对穿着红衣裳的新人,跪在地上,似乎在拜堂。
韩斯门快步穿过小径,问那对新人:“请问,老干爹的药方在何处?”
新郎新娘没有反应。
韩斯门掀开新娘的红盖头,吓得连退几步,死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
忽然看见,前方还有一副棺材!
里头发出指甲磨到硬物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滴答…
滴答……
浓烈又刺鼻的血腥味。
“这地方闹鬼!”
韩斯门惊恐地赶紧往回跑。
没走出几步,只见一颗“人tou”从空中飞过,接下来是十几颗,浮在空中。
韩斯门冷汗直冒,不敢动弹。
正在这时,灯全暗了下来,压根不知门在哪里。
不远处,亮起了微弱的黄光,韩斯文赶紧往那里跑,是一间厢房,陈置简单。
韩斯门慌忙走进去,关上门。
心脏狂跳不止,还没等他庆幸,屋里的灯,忽然灭了。
那个古怪的声音又响起,一阵浓郁的血腥味传来。
韩斯门不敢动弹,吓得差点尿出来,他能感受到,有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阴风吹来。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安酿哈塞哟?”
“???”韩斯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