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辉煌时代的遗民
拉法耶子爵酒店的房间相当舒适，加上“曙光极点”给自己订的是一间面朝优尼森和降临海的套房，在躺下休息之前，路有为又忍不住欣赏了很久远方的夜景。
夜色中的太空电梯和远方城市绵延六千多平方公里的霓虹灯海洋，在远郊的群山上看去更是有如梦幻。哪怕路有为已经在这座城市居住多年，他也不曾对眼前的风景感到厌倦。
那片夜景似乎有助眠安神的作用，尽管还有一堆令人焦灼的问题等着自己解决，路有为还是一睡睡到了天亮。
＊＊＊＊＊＊＊＊＊＊＊＊＊＊＊＊＊＊＊＊＊＊＊＊＊＊＊＊
为了节约时间，避免不必要的节外生枝，这位“临阵脱逃”的官方术士只是用套房里自带的微波炉加热了一下逐渐变柴的鸡块和烤玉米，随便应付了早餐，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这家酒店在四海的旅游管理标准中能算上a－1级，放在地球就是五星级酒店里的中上水平。这个评级也能说明他们的早餐一定会很好吃。
只可惜他并不是过来度假的。
提前将随身携带的武器分解成形状怪异的零件以后，路有为便继续使用“曙光极点”提供的酒店订单，以“雷可畏”的名义登上了协约山的观景缆车。
缆车的费用是酒店订单里自带的，只要用物质魔法规避了例行安检，“雷先生”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协约山顶的天文博物馆了。
大约十分钟后，能够同时搭载十人的青色大型缆车从缭绕的云雾里穿行而出，路有为此时也终于得以一窥协约山云海之上的绝景。
太阳升入东面的天空，给弥漫在整座优尼森岛上的晨雾染上了一片朦胧的金色。昼夜温差引发的气流让无边无际的云海不断地翻滚涌动，与此同时，西面天际线上的两颗行星也渐渐沉入了云雾和苍穹的交界处。
路有为知道，一旦太阳升上天空正中，这片云海就会迅速消散——在优尼森混乱的气候里，旧都区的漫天晨雾似乎是少数具备规律的现象。
从天花板高耸，充满复杂机械结构的缆车站走出来，再往上爬一段由强化玻璃建造的透明阶梯，就能看到协约山山巅那座由五个相互交错的球体组成的巨大建筑了。
“爸，我们真的能看到黑洞吗？”
“……这个嘛，到时候我们可以慢慢聊这件事。”
“所以我们真的能看到吗？”
“算是能看到，也许也不算——”
路有为看着不远处那个不断向父亲求教的眼镜女孩，不知不觉也露出了微笑——在奋战高考的那段时间，他也曾经不厌其烦地向路幽科普过各种天文奇观的原理。
只可惜，四海能够看到的星空已经完全变了样，他也从来没想过在这片遥远的星空里寻找熟悉的深空天体——某种古怪的焦虑一直在阻止他这么做。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算上今天这回，他也只在四海参观过三次大型天文馆而已。
＊＊＊＊＊＊＊＊＊＊＊＊＊＊＊＊＊＊＊＊＊＊＊＊＊＊＊＊
穿过人来人往，充满科技感的大厅，绕过东侧高达九米的“行星秋千”——也就是傅科摆的四海版本，从一旁的大门进入面朝安迪亚陆桥的三号展厅后，路有为在原地呆立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打开“救赎终端”看一眼。
清晨的光辉从环绕整座博物馆的超巨型落地窗洒入展厅，那些陈列各处的大型航天器也因此染上了奇异的蓝色。
路有为看着那些早已过时，充满时代斑驳痕迹的航天飞机、登陆仓和古旧空间站，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哪怕“救赎终端”许诺的提醒并没有如期而至，他也没有因此慌张。
直到一个隐隐有些熟悉的空灵嗓音叫住路有为，他才从那些古旧航天器带来的乡愁中回过神来：
“翱翔于天空是每个文明都有过的梦想——哪怕是古老巨龙，也不例外。
“看来你也做过类似的梦呢，路先生。”
路有为回头看到那位银发银瞳，身着黑色开衫和米白雪纺连衣裙的精灵女孩时，差点被吓得原地起跳。
“……你到底……”
“我就是‘救赎终端’承诺的提示，”洛塔丝.奥瓦尔轻轻摇头，说道：“只不过，除了给‘曙光极点’的那群老朋友当工具人，我能起到的作用还有很多。”
尽管对方没有明说，但路有为已经无比确定，眼前的银发精灵就是“混沌祖母绿”事件初期，自己在中点银行大楼附近救下洛塔丝.奥瓦尔。
——果真和阿什伯恩大师暗示的一样，“洛塔丝.奥瓦尔”的确是某个极端古老而神秘的存在。
“失礼了，奥瓦尔女士。”
“哪里的话，”精灵“少女”摆了摆手，举止间完全没有了上次见面时属于孩童的天真和迷茫：“如果蒂芙妮没把你带到那儿，我就算不会被安托.贝罗尔的钢筋砸死，也免不了要碰上不少麻烦。
“毕竟，及时洗掉整座优尼森的记忆确实还挺难办的。”
听到这里，路有为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能做到在事故的消息传遍四海之前精确地清除优尼森市民对突发事件的记忆，哪怕是眷族级的强者也很难做到。
更别提在科技发达，官方组织扎堆的国际都会施展这种法术，恐怕比神话里的奇迹还要困难得多。
“别那么害怕，路先生。如果我真的对你有歹意，蒂芙妮和她那群狐朋狗友应该早就上来围攻我了。身为是非众多的眷族，状态不好的时候能互相照顾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了……”
洛塔丝.奥瓦尔对着空气招了招手，随后，三号展厅中的人群和航天器展品都如同被无限拉长的光学残影一样模糊、淡化，并飞速被一座纯粹由水晶玻璃组成的华丽巨塔替代了。
路有为和洛塔丝.奥瓦尔都没有挪动过哪怕一次脚步，而周遭的环境却在瞬息之间彻底变了样。从脚下的透明地板望去，协约山和漫天云海依旧如往常一样存在于此，消失的只有那些属于现代工业的山道、缆车和度假村。
当然，那些熙熙攘攘的行人也不在了。
“这是很久以前我弄出来的大玩具，后世的咏者和摄政王们虽然都以模仿这种设计为荣，但此类尝试其实完全是本末倒置——
“我的同胞们惯于守旧，并且死抱着所谓高贵魔法生物的自负不放。讽刺的是，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就连西大陆都找不到几座完整的玻璃巨塔了。”
洛塔丝.奥瓦尔自顾自地炫耀完那些历经千年的陈年往事，才将目光投向愣在一旁的路有为，问道：
“想喝茶吗？”
“……谢谢。”
这位古老精灵再次向空气招了招手，无数白色的，仿佛被无限延长的模糊剪影便迅速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她和路有为之间汇聚成了一张摆满甜点和茶壶的水晶圆桌，以及恰如其分地出现在两人身后的玻璃椅子。
“坐吧，路先生——有戒心没错，但这些甜点确实都是直接从世界各地的顶级餐厅里搜集过来的精品。只是，我能把它们的保质期从十天变成五百年。
“退一万步说，如果你因为吃了我给的东西死掉，或者变成怪物，蒂芙妮绝对会让我更加窘迫。”
路有为抬头看了眼洛塔丝.奥瓦尔，这位精灵眷族一直保持着优雅淡漠的微笑，那对纯净的银瞳更是隐隐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效果。
“我知道了——多谢阁下招待。”
洛塔丝.奥瓦尔凭空变出的甜点简直是美味得不可思议，就连路有为这个专业级厨师都觉得惊叹无比。
松软的蛋糕配上发酵得当的奶酪、酥脆的巧克力夹层和香甜清冽并存的松露粉末，融合而出的口感让刚刚用垃圾食品凑合完的他产生了一种脱离现实的错觉。
而就在路有为发出由衷的赞叹之前，洛塔丝.奥瓦尔便放下抿了几口的北海红茶，满意地说道：
“看来你确实很满足。”
“当然，这的确是我吃过最好的奶酪蛋糕了。”
银发银瞳的古老精灵前倾上身，凑近刚刚放下蛋糕的路有为，笑道：
“放心，如果你能解决‘归位学派’和那两位年轻眷族带来的麻烦，得到的满足起码会是这块蛋糕的一百倍。”
听到这里，路有为的心情才从味蕾的极致体验上回到冷酷的现实之中。他用餐巾擦了擦嘴，正色道：
“......恕我直言——阁下和阿什伯恩大师，应该都知道厄休拉.红月背后提供帮助的眷族是什么身份，不是吗？”
“知道是知道，不过就像我们了解的很多秘密一样，现在的你无法承受知晓那两个年轻眷族真实身份带来的后果。”
路有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压下了追问的冲动——在没有实力验证对方话语真实性的时候，古老存在提出的建议对于一个三阶术士已经足以被奉为圭臬。
“这块蛋糕出自一对曾经闻名整个西大陆的糕点师夫妇。那段时间我经常光顾他们的小店，和那些普通人一样乖乖排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对店里琳琅满目的甜点流口水。
“可惜，你现在吃掉的，已经是他们留下的最后一件作品了——”洛塔丝.奥瓦尔望着远方的云海，语气悠长地说道：“威洛第二帝国轰炸优尼森的时候，那家小店和它的主人一起被航空炸弹带走，只剩下瓦砾和烧焦的尸体。
“这块蛋糕的配方也只有那对夫妇知道，那个时候他们的孩子还没有出世。”
似乎猜到路有为会对突然转向的话题感到奇怪，银发银瞳的精灵眷族又意味深长地解释了下去：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包括我在内的许多眷族跟那对夫妇留下的蛋糕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普通人往往会不明不白地死去，眷族最大的特权，其实就和那块蛋糕差不多，能在灾难降临时尽可能掌握自己的生死。
“我们一样是某个辉煌时代的遗民，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垂死挣扎，如此而已。”
ps：先更后改。
第七十五章：经验之谈
对待寿命和阅历都远超普通人类的古老存在，路有为向来不会妄自揣测他们话语里的意义——抛开真诚与否不讲，能够理解这些老家伙的，大概也只能是同一层次的使徒或者眷族。
至于自称“洛塔丝.奥瓦尔”的远古精灵，路有为甚至无法确信眼前银发银瞳的小女孩就是她真正的形象，连她表现出来的性格可能都是以高超信息魔法炮制的假象。
能影响时空本身的法术在四海已知的传承中并不常见，且大多属于高阶术士的专利。如果眼前的精灵“少女”不是信仰邪神的恶徒，那么她应该就是从属于“原初光辉”的“光照”，或者“赞颂者”流派的眷族。
只不过从洛塔丝.奥瓦尔本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断，路有为总觉得这位古老精灵的状态和需要定期“冬眠”的阿什伯恩大师一样，并不是那么理想。
“你刚刚和那个陇央女将军见过面，是吧？”
“是的。”
洛塔丝.奥瓦尔眯起那双仿佛映照着一片无色天空的澄澈银瞳，十指交扭，状似兴致盎然地说道：
“那么那个年轻人肯定也跟你说过提过‘异端之书’的事了。”
“您知道些什么吗？”
洛塔丝.奥瓦尔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微不可查的遗憾：
“涉及古老者遗产的知识往往都很危险，而对于危险的知识，现在的我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提问对象。
“毕竟就连我都不敢肯定自己给出的解答是否正确。对于‘异端之书’这个层次的遗产，错误或是过于正确的解答，都可能害死能力不足的探求者。”
“我知道了。”
洛塔丝.奥瓦尔的这番话让路有为对自己刚才的判断做出了肯定——这位古老眷族很可能确实遭遇了某种足以影响生命状态的损伤，如果往最坏的方向想，也许她已经遭到了来自彼岸的污染，不得不通过节制自身来对抗邪恶力量的侵蚀。
当然，只要有这种可能，路有为就不该继续往下询问了。
“我得走了，”洛塔丝.奥瓦尔招了招手，让桌上的食物、茶水和餐具全都在瞬息之间化作无限长的模糊剪影，消失在了这片奇异空间的边际：“临走之前，我会如约向你提供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当然，还有一件附赠礼品。”
古老精灵再次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向上挥了一挥，一道模糊的白色剪影便迅速从水晶巨塔底部升上桌面，聚拢成了一只长有六七厘米，布满藤蔓般的精致浮雕，几乎没什么厚度的银质小盒。
“尽管蒂芙妮和‘曙光极点’的那位并没有授意我交出这件异化物，不过出于私心，我还是认为它能在使用物质魔法的异术师手上派上用场。
“使用说明都被我用信息魔法蚀刻在这只盒子表面了，离开这个空间以后，只要用手指摩擦那些浮雕，就能直接获得关于使用方法的启示。”
洛塔丝.奥瓦尔将置于桌面的银质小盒推给路有为，扬起眉毛微笑道：
“至于提示？路先生，如果我是你，肯定会把自己的目标放在厄休拉.红月的目标上，而不是把重心留给拯救塞拉尔.红月、解决她得了不死病的姐妹、乃至解决事件本身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可……”
“只靠善良救不了任何人，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啊，路先生——”
银发精灵交握住双手，慵懒地向水晶椅背上躺了过去，笑道：
“想要成为英雄，你就必须比恶人乃至邪恶本身更有力量。只是变强总有牺牲，那种牺牲也常常会让圣者沦为恶徒——
“当然，如果不愿意冒险，任何人都不配谈论梦想。”
洛塔丝.奥瓦尔话音落下之际，整座水晶巨塔和四周的风景都随着这位古老精灵的身影一起化作了流淌的，被无限拉长的白色剪影。
“等等，您能不能——
“——把话说完……”
待到路有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天文博物馆三号展厅的一张长椅上，而周围路过的参观者们正不时向这个一脸茫然，对着空气伸出胳膊的青年投来疑惑的目光。
银发银瞳的古老精灵已然消失，能证明路有为刚才经历的一切确属真实的，只有他手里握着的那枚银质小盒。
＊＊＊＊＊＊＊＊＊＊＊＊＊＊＊＊＊＊＊＊＊＊＊＊＊＊＊＊
港湾区诺布利斯大楼位于一百层以上的位置，在建造之初就被设计成了一个围绕高处的建筑阻尼器旋转的巨型空中花园。布满遗传改造植物的花园位于外侧的镂空空间内，而正中那根不断旋转的巨柱则是高级餐馆、咖啡店、展厅和时装店的地盘。
莫伊拉.迈尔维尔正惬意地靠坐在那家著名的环形咖啡店边上，一边踢着不时会离开地面的双脚，一边小口享用着昂贵的荷鲁斯咖啡。
直到那个扫兴鬼同事来到桌子面前，她才放下杯子，抬起绿色的眼睛望向对方说道：
“这杯咖啡起码有一半的成本都花在铺面租金上了。凯西大小姐，以后是不是该让你跟诺布利斯家族的人通融一下，给我们这些中产同事合理点儿的价格？”
“不要跟我拽废话。”
眼见远处的侍者已经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塞莱斯汀.洛里安也只好习惯性地捋了捋金色的鬓发，一边端坐到莫伊拉对面的椅子上，一边顺手脱下了带有黑色绒边，里子由橙色丝绸缝制的昂贵海军蓝大衣。
“一杯流星咖啡，谢谢。”
打发走服务员以后，塞莱斯汀——凯西小姐没有给莫伊拉任何出声的机会，便单刀直入地问了下去：
“你们真的让路去处理‘异端之书’的问题了？”
“没错。”
“先不论私自给‘曙光极点’这种隐秘组织做有偿工作已经违背了协会的规定，你们难道不清楚让一个三阶术士独自应对法外组织的强力术士有多危险吗？”
“我们清楚，仲裁长官清楚，就连会长和公主殿下应该也很清楚。”
“我早上的时候在旧都区感知到了强烈的以太共振——只有同为‘赞颂者’的高阶强者才能让我产生那么明显的反应……你们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隐瞒？不，就算我不直说，你八成也能通过关系搞清楚到底有多少古老眷族在关注这件事，不是吗？”
看着对面的精灵大小姐因为愤怒把拳头握得隐隐作响，莫伊拉不禁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晶体状的耳朵也随之悠然摆动起来：
“迈尔维尔计算师，我奉劝你不要再借着过去的关系愚弄协会和本来应该被保护的普通人——‘黎明咏者’、‘万门先知’和‘曙光女王’都是不该出现在这座城市的不稳定因素。
“眷族一旦出手，不仅会引发难以想象的灾难，只要路有为的行动稍有差错，这个世界就会损失一位宝贵的‘旧日之血’携带者！”
莫伊拉面色平静地抿了一口咖啡，不急不缓地应道：
“会长在这件事上，可比你我都更有发言权。”
“是了……”凯西用鼻子笑了一声，额头的血管一直在隐隐跳动：“三天时间，这是我的底限。如果事态有脱离控制的征兆，不论你和钟长官如何反对，我都会直接把真实情况全数通报给安全监理会和总理本人。
“我想那个时候，会长和长明公主都会支持这个决断。”
莫伊拉斜着脑袋冷笑了一声。这几年来，真正带有恶意的嘲讽大多都被她用在了塞莱斯汀.洛里安身上：
“你盲信权威的样子，就跟平时必须刻意掩饰的自负一样可笑——凯西，大厦不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
“还是说，你认为官方术士的工作就跟色雷斯的政治献金一样，只要付出一块地皮、一座商场或者一段交易所的保密数据，就能让权力为你们所谓的理想服务？”
“不要侮辱我，莫伊拉——”
至少在为人真诚直爽这点上，凯西小姐还是比她那些长辈、兄弟要好上不少的。毕竟，这位漂亮的精灵千金还需要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才能让即将泼出去的滚烫咖啡及时回到杯中。
换做是洛里安家族其他的成员，诉诸比滚烫的咖啡狠毒十倍的报复手段，才是他们正常的作风。
＊＊＊＊＊＊＊＊＊＊＊＊＊＊＊＊＊＊＊＊＊＊＊＊＊＊＊＊
通过反复的思考和公共卫生间门后的几次实验，路有为已经大致摸清了银质小盒内异化法器的用法——
这件物品能够通过以太共振感知到使用者的意图，通过特定的反馈，即可让盒中流淌的智能秘银改变形状和外观。这种改变不止是物理上的变化，它同样能以自身高强度的信息魔法特性欺骗优尼森市内配备的大多数监控设施。
这其中甚至还包括警用级别的以太雷达。
只不过，如果不定时将它收进奥瓦尔的银质小盒，这些智能秘银就会逐渐失去控制，进而无法正确读取使用者的意图，让他们陷入不可预料的危险之中。
放入盒中“冷却”的时间，则与持有者使用它的时间成正比。
路有为小心翼翼地让那团活蹦乱跳的秘银回到盒子里之后，又装模作样地冲了个水，洗手吹干之后才离开公共卫生间，朝天文馆的出口走去。
而就在他刚刚经过巨大的行星秋千时，装有“救赎终端”的口袋也唐突地响动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追与逃（上）
【请即刻前往远山区神庙大道32号，退房手续和行李等杂务会由专人替阁下操办。】
“救赎终端”搁下这句提示后，就再度进入了休眠状态。路有为不得不找到天文馆大门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借着山石阴影的遮掩给这只裂屏手机涂上了新的血液。
待到这部吸血手机恢复正常后，他便不再耽搁，迅速搭乘缆车回到酒店，连房间都没回便直奔车库而去。
远山区和旧都一带都曾是“圣约城”，也就是古优尼森市中心所在之处。
在西比尔学院和术士同盟的时代，中点群岛东部的混乱气候使得建立人口聚落的可能几乎消失，那些定居在圣约城的高阶术士，包括学院的先知大师和哲人们付出了旷日持久的努力，才依靠最初的几座法师塔驯服气候，为这片群岛日后近千年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至于路有为在高速公路上就能看到的那座层层叠叠的巨大“城堡”，则是黄金历时代所向披靡的强大组织“群星骑士团”所建造的古老法师塔。
这座毗邻密特尔湖，在阳光下反射着黄昏色泽的巨**师塔其实有一个更贴切的名字——“流星圣殿”。
驱车驶过远山区新旧交错的商业区之后，路有为搭乘的二手轿车才顺着跨越密特尔湖的大桥来到对岸。
在这期间，湖对岸那座依山而建，却比圣殿山本身还要高耸的古老建筑也显得愈发庞大，直至最后占据了车窗外的大部分视野。
“群星骑士团”的缔造者，就是那位把信息魔法称为“最大骗术”的先知大师——“星光圣女”西格琳德.迪欧斯。尽管阿什伯恩大师曾经和那位骑士团长一起留下了载入史册的伟大友谊，但前者却从未跟路有为提及此事。
等到蒂芙妮.阿什伯恩从沉睡中清醒，路有为觉得自己最好还是找个机会，问问迪欧斯大师的事情。
想着想着，路有为的二手轿车已经越过风景秀美的大桥，来到了密特尔湖对岸的圣殿广场。
车子随后绕过那座遍布巨柱、纪念碑和大型雕塑，不时折射出黄昏色彩的巨大广场，向流星圣殿西侧显得极其低矮的新式建筑群驶去。
没过多久，这辆老车便在一座由黑灰色石质结构和大型玻璃穹顶组成的方形建筑前停了下来。
神庙大道32号，其实是一座由临东建筑大师设计的光辉教堂。尽管那位设计师并不信仰任何宗教，但他似乎也不介意通过光辉教会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把车子停好以后，路有为本想将随身携带的武器留在车上，但他仔细想了想，似乎在整个四海现代史上就没有正神因为信徒不敬，亲自降下神罚的记录。何况，路有为根本就不是光辉的信徒。
收好手枪和洛塔丝.奥瓦尔送给自己的智能秘银，路有为又望着教堂后那座高耸入云的古老法师塔出了会儿神，这才迈步走进教堂大门。
大门上方，那枚形状如同星系盘面的无色椭圆纹章仿佛产生了意识——路有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但在那一刻，他总有一种被来自无穷遥远之处的目光注视着的不安。
路有为刚一走进那座结构形同阶梯教室，颇有现代感的大厅，一个正拨弄着遥控器、操纵无人机擦洗墙壁高处的正装神父便微笑着打起了招呼：
“阁下是来解惑的吗？”
“……算是吧。”
那位中年神父随手将无人机设为了自动清洁模式，放下遥控器，微笑着对路有为道：
“那您算是找对地方了——虽然我并不知道那对姐妹的下落，但通过这里提供的线索，您说不定也能得到意料之外的进展。”
＊＊＊＊＊＊＊＊＊＊＊＊＊＊＊＊＊＊＊＊＊＊＊＊＊＊＊＊
那个和厄休拉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离开牛排店以后，沃克马确实度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然而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任何不好的事情找上自己。
不论是牛排店正经的餐饮生意，还是“归位学派”组织的那个管制材料交易网络，一切都如常进行着。
作为这个交易网的运营者之一，厄休拉小姐并不会经常出现。然而自从神秘管理局的活动频率迅速增加以后，她不仅和许多被逮捕的法外术士一样失去了踪迹，甚至连加密信息都没有给自己发过一个。
沃克马虽然并不是术士，却也通过长久以来为“归位学派”打工积攒了一些常识性的经验。
在地下神秘圈，如果管制材料的交易网络继续运营，就说明运营的负责人并没有遭遇意外。如若厄休拉小姐横遭不测，“归位学派”一定会以某种方式让自己了解到这一事实。
只是，到了不得不放弃沃克马的时候，他和献给邪神的祭品大概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时间已至十一月中旬，沃克马虽然不怎么放心，但也只好留下员工和两个孩子看店，自己开着卡车前往远郊的农场提货。
这家农场的主人是个弱小的一阶术士，和自己一样，那个灵族和人类的混血儿也是为了钱、为了维持即将被自动化浪潮拖垮的农场，才想到加入优尼森的地下交易网络。
得到一众法外组织的眷顾后，那个农场主的生意便越来越景气，沃克马如今只靠从那家农场拿到的优质牛肉和各类食材，便能应付旧都区最挑剔的食客了。
更别提农场能提供的，也远远不止是食材上的支持。
想到这里，沃克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日渐增多的腹部赘肉，内心不禁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辛酸。
那个名叫托雷的农场主已经攒够了生意资本，加上他为几个法外组织贡献颇多，最近已经成功从“归位学派”的高级门徒那里得到了离开交易网，回归正常生活的许可。
而沃克马似乎根本看不到脱离这些恶毒行当的希望。
这辆涂着斑驳的“蓝堡北海牛排”商标的卡车离开三号高速，从遍布视野所及范围的工业园和研究设施的夹缝间穿行而出，来到靠近海岸的农业聚落。
随着托雷的尖顶白色小屋渐渐进入视野，沃克马的脑海里突然嗡了一声。
不知为何，托雷的农场大门已经被金色的全息封条围了起来，至少有五辆闪烁着头灯的警车正停在农场各处，身着便服或灰蓝色制服的优尼森警察们则聚集在农场门口，互相议论着什么东西。
沃克马的卡车过于显眼，加上警方团队里不乏拥有高超洞察力的“协调者”，他最终还是没有听从本能的指挥掉头逃跑，而是跟一个不知情的食材采购者一样让车子继续往前开。
抵达托雷农场的大门之后，沃克马很自然地摇下车窗，半是假装半是真诚地向堵在前面的警察问道：
“请问，这里出了什么事吗？”
一个看上去志得意满，显然是刚刚在治安系统里尝到了特权甜头的年轻警察走上前来，态度蛮横地问道：
“你是什么人？”
“我是这个农场的顾客，定期来采购原材料的餐馆经理。”
“嚯，看来大叔你的消息不太灵通啊，”那个年轻片警看了眼远处显得莫名阴森的白色小屋，笑道：“那个叫托雷.麦金特的农场主已经死掉了，他的老婆孩子也全死了。
“看现场的惨状，八成是邪神信徒下的手——嗬嗬，为了钱跟法外组织勾搭，命再多也不够用。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懂呢？”
沃克马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让握成拳头的右手藏在车门后的死角里，强忍着听完了那个年轻警察的絮叨。
终于，在一个身着大衣的资深警员拉走那个年轻人，并冠冕堂皇地对托雷的遭遇表示遗憾以后，他才终于找到机会离开那个凶杀现场。
回到牛排店的路上，沃克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和额头已经被细密的冷汗浸湿。如果不是因为优尼森交通法的约束过于深入人心，他在最后那段路上恐怕已经关掉自动机关，自己抄起方向盘开车了。
托雷死了，警方肯定也已经找到了他从事地下交易的证据。只要他们有足够的能力，追查到沃克马的嫌疑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负责保管旧都区交易记录的，就是“蓝堡牛排店据点”。这个时候，哪怕厄休拉小姐还是没有任何指示，他也知道自己应当立即销毁牛排店深处的那些资料，然后找机会把留下的危险法器和材料转移到其他的合作者手里。
然而，“归位学派”迟迟不通知平民合作者，往往也意味着一个极其恶劣的可能。
那个可能，也是沃克马最害怕的后果。
把车停下来以后，沃克马甚至都没回应店员和两个孩子的招呼，便径直冲进了餐馆仓库后那道伪装成墙壁的秘门。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嗡嗡作响了起来。
在秘门后的黑暗中，沃克马用颤巍巍的右手拿起那部旧手机，看着来电显示的“未知号码”迷茫了许久，最后还是强迫自己按下了接通键。
“您好，请问——”
“听好了，危险马上就要来了。把你的店员和孩子全都带到仓库里，把门锁上，现在，立刻！”
沃克马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电话对面传来的正是前几天拜访自家餐馆，和厄休拉小姐样貌相仿的烟瘾少女。
(先更后改）
第七十七章：追与逃（中）
眼前的神职人员脸上几乎没什么皱纹，但他那头梳理整齐的黑发间不时显现的白色发丝，以及此人不经意表现出的老练和沧桑，还是间接暴露了他的年龄。
当然，最令路有为意外的，其实是另一件事——这个神父居然知道他来这里的用意！
考虑到“曙光极点”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原初光辉信仰的异端，有限度地跟教廷交换情报也许并不是那么不可思议，路有为最后还是收敛起惊讶的表情，等待神父半跪在教堂上首的光辉纹章前完成祷告。
哪怕访客是个无信者，对方打听的毕竟是涉及天使的信息。按照教义，光辉教会的神职人员必须把这件事当做一种仪式来处理，例行的祷告自然也是必不可少。
路有为抱起胳膊靠在教堂后方的墙上，打量着遍布无色壁画和几何形玻璃装饰的教堂内厅——在布告台右侧的角落里，居然还摆放着一架擦得锃亮的黑色钢琴。
一位面容姣好的精灵修女从布告台后的房门里走出来时，似乎因为想到了什么，盯着那架钢琴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身向路有为这个不速之客躬身行礼。
——神父用北地精灵语念完那段祷词时，路有为已经等了三分钟有余。在此期间，陆续有零零星星的信徒前来做自发的祷告，那位修女便代替神父接待这些来访者。
“久等了，术士先生。”
“这毕竟是教义规定的仪式，我就算多等等也没什么。”
路有为顿了顿，这才把自己刚才的疑惑说出来：
“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
神父望着教堂上首的光辉纹章，闭眼在额前逆时针划了个环形：
“光辉在上，这也是有劳主的指引——”他睁开双眼，望着路有为微笑道：“术士先生，您现在已经被列入官方寻人名单了。我认为凭着塞拉尔女士和您的关系，猜到一个人的来意并不困难。
“更何况，中点教区高层刚刚发来指令——就算我们见到了您本人，也无论如何不能向官方组织，尤其是神秘管理局通报此事。”
“……你们不怕跟群岛当局起冲突吗？”
“如果这是主的安排，我们也无法违抗。”
“……好吧。这里有空着的告解室吗？就当我是来忏悔的得了。”
“六号告解室正好处于空闲状态，请跟我来。”
光辉教廷如今的总部被设在色雷斯山间盆地正中，那座如同陆上孤岛的“光明圣城”之上。虽然根据色雷斯的宪法，没有任何信仰能够成为那个巨型联邦的国教，但势力庞大，牵涉利益众多的光辉教廷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和色雷斯的国家机器捆绑在了一起。
而对于《中点协约》框架下的群岛政府来说，任何一种破坏群岛中立地位的行为，都可能招来他们乃至世界联盟的共同反对与制裁。
更何况，一旦被抓住把柄，光辉教廷的行为其实也约等于给乌斯齐亚公国和铁血正教制造了扩张影响力的机会。
——看来，厄休拉.红月牵扯到的东西确实事关重大，也许已经远远超出了神秘管理局最开始预想的范围。
如果不好好对待接下来的行动，等待自己的很可能就是死到连痕迹都不剩的结局。
穿过布告台西侧的走廊，再往教堂深处走上一会儿，就能看到两排由金属和智能玻璃组成的方形舱室。每个舱室都由一面金属墙壁分隔开来，墙壁夹层间装设了一部小型的音响系统，可供告解室两边的访客和神职人员互相沟通。
正式的告解里，访客无论如何都不该像路有为一样跟神父打完招呼再去忏悔——东西两块大陆的正神教会尽管文化差异巨大，冲突也是从来不曾间断，但他们在告解仪式上的习惯却是出奇的一致。
“话说，神职人员看到访客的真容以后，再在这些告解室里说话算不算是违背了教义？”
“如果您不是来寻求神灵的启示，这就算不上是告解了。”那位神父笑了笑，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做的事就不算违反任何明文规定。”
“好吧……”路有为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对了，我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德尔沃就好。”
进入告解室以后，路有为的灵感立刻察觉到了一丝异动——这间狭窄玻璃舱室的外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彻底阻隔人声的屏障，那层屏障和迅速失去透明度的智能玻璃一道，给予了告解者和神职人员最大限度的**。
“这不是信息魔法。”
“没错，”德尔沃神父平静的声音从对讲机另一头传了过来：“这是格兰蒂亚大学的实验室和教廷合作研制的一次性法器，能够模拟‘光照’流派的部分中位阶能力。
“厄休拉.红月小姐在成为天使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在配合那个项目的工作。在她背弃教会以后，塞拉尔小姐又主动接替那个岗位，一直工作到成品法器上市。”
路有为想到红月姐妹曾经居住的那间逼仄公寓，突然觉得德尔沃神父简单的陈述里似乎充满了辛酸：
“她们缺钱。”
德尔沃神父沉默了几秒，接着又继续用平淡如水的语气说道：
“在十七八岁的年龄失去家人和一切可靠的经济来源，不得不自己努力支撑新的生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算不上容易。
“没有神是万能的，众神的权柄和祂们的恩典一样都有局限，我主也不例外。死而复生确实是独属于光辉的奇迹，但财富和幸运却不是如此。”
“我想，如果光辉真的能赐予幸运，厄休拉应该也不至于患上不死病了。”
“那是我们的遗憾。”
神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红月姐妹看似对信仰本身漠不关心，实际上这也是大多数现代天使的作风——教廷的戒律对神职人员和神眷者有两套标准，这导致身为神眷者的天使大多对教会内部的规则不甚在乎。
“然而，真正支撑起光辉信仰的，其实正是这些看上去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天使。
“死者苏生是光辉独有的奇迹，作为直接的接受者，天使们对我主本身的忠诚就足以让其他大多数戒律显得不再重要。那对姐妹在第一次死去时，对死亡本身的不甘便已远远超出大部分天使，而厄休拉小姐恐怕更是如此。
路有为并不想深究这套“双重标准”在光辉信仰里的意义，但顺着这个话题，他也可以把自己最大的疑惑提出来：
“那么，为什么厄休拉会成为‘堕落天使’？”
德尔沃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那是优尼森教区所有人的遗憾——她对生命的眷恋，最后完全凌驾了信仰。成为不死生物，逐渐异化成失控的异形，对她而言比起死亡本身还要可怕。
“厄休拉小姐成为了无信者——时至今日，我任然不像其他同事一样，认为她会皈依于那位‘矛盾之神’。不如说，她可能已经对神明失去了信任。
“现在的她之所以会变成那副样子，除了精神被不死病日渐侵蚀之外，恐怕还有另一个原因。
“——在这个世界上，深植于现实底层的真相对于凡人而言，通常也意味着最恐怖的灾难和危险。可惜，无信者对神明的不信任，通常也反映在他们对知识的狂热追求之上。
“厄休拉小姐和古老者、远古巨龙们一样，把解救自己和千万不死病患者的希望，寄托在了对禁忌的探求上。”
路有为摇了摇头，随即一边望向手里不断振动的“救赎终端”，一边对德尔沃神父说道：
“最后一个问题，您和红月姐妹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们会定期到我们教堂给唱诗班演奏——厄休拉小姐的钢琴弹得很好，塞拉尔小姐的歌喉十分动听。并且，她们俩精通乐理，足以胜任音乐教师了。”
路有为忍不住对着墙壁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就这样吧，德尔沃神父。”
“赞美光辉。我想‘救赎终端’应该已经提取到足够的信息了——祝您成功，术士先生。”
“谢谢您。”
“救赎终端”对塞拉尔即将遭遇的危险和那个危险的位置，似乎又有了更明确的感知。除去这件法器诡异的信息提取机制之外，神父本人似乎也有意用法术对它进行额外的引导。
这种引导，大概就是“救赎终端”让自己冒着被官方组织发现的风险，亲自来教堂搜集线索的理由。
德尔沃神父外溢的灵感，配合他的以太体和告解室法器产生的强烈共振，让路有为确定了他作为术士的身份。
这位神父看似平和低调，实际上很可能是经验丰富，身手不凡的大师级术士——作为位阶5的“赞颂者”，他不可能没察觉到逐渐逼近教堂的异动。
果然，就在路有为即将离开告解室，想办法逃离教堂的时候，德尔沃神父平和舒缓的声音又从另一边传了过来：
“我建议您从教堂东门走出去，发动车子以后就立刻切断网络，让“曙光极点”的支援者超驰自动机关的驾驶证书。
“我会和萨拉修女一起拖延时间。”
“谢谢。”
路有为没再多说什么，打开告解室的大门后便迈开腿小跑起来。在此期间，他迅速从法袍口袋里取出那盒秘银，用拇指顶开盖子，延伸出灵感驱使那团智能秘银跳到了自己肩膀上。
随后，他挥掌一拍，将粘在手上的秘银直接糊到了脸上！
随着物质魔法和路有为本人的意志对智能秘银提供的引导，这件不起眼的异化法器便迅速包裹了路有为的脖颈和整个头部，并在几秒之内变化形状和颜色，模拟出了一个面色泥泞，头发蓬乱的贝尔加酒鬼形象。
震天响的警笛声最终在教堂外停止了移动，当路有为从布告台后的死角穿过走廊，从东门离开时，一个面带刀疤的中年总警司和长着兔耳朵的妖兽副手也带着一众部下冲进了教堂。
阿登纳.提尔曼斯和苏妮.亚当斯的人马正好和目标错开，而他们的侦查手段无一例外，都被洛塔丝.奥瓦尔的“礼物”骗了过去。
路有为没敢怠慢，即刻按照德尔沃神父的提示切断了车载网络，并通过无线链接让“救赎终端”启用伪造的证书和交通注册信息，超驰了自动机关的账户。
谨慎而迅速地用法术改变了车牌上的数字以后，他便立刻发动轿车，装作一个前来忏悔的贝尔加失意者，从阿登纳团队的眼皮底下离开了神庙大道。
(先更后改）
第七十八章：追与逃（下）（求推荐票）
以自己现在的水平，路有为还能维持那团秘银约莫十分钟。在这之后，他就必须让脸上罩着的异化物回到那只盒子，进行“冷却”。
否则在接下来的行动里，无法准确读取使用者意图的异化法器一旦出问题，带来的危险恐怕不止会害死一个人。
离开告解室之前，“救赎终端”就已经在疯狂的振动闪烁中给出了“启示”：
【已侦测到对象塞拉尔.红月正面临极大的危险，危险来源：‘灰党’和数个小型法外组织的围攻；对象死亡风险：70％。
【请在十五分钟内抵达旧都区南金利街1663号，蓝堡北海牛排，并做好参与高强度作战的准备。】
二手轿车的自动机关被超驰之后，其行驶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优尼森交通法所能容忍的范围——然而，面对这么一辆公然以一百三十公里的时速狂飙的车子，一路上几乎所有的司机、乘客、交通执法者和测速设备却无一例外失去了正常的反应。
而直到路有为从他们视野中消失将近两分钟之后，这些人和机器才会意识到有一辆乌斯齐亚老车曾经从眼前呼啸而过，速度足够让任何一位车主被送进派出所。
——这是高阶信息魔法的某种表现形式，哪怕是具备免疫体质的路有为，都在这道恐怖法术的影响下产生了视觉错位和幻听之类的异常。
如果“曙光极点”背后的大佬没有刻意让投射过来的法术绕过自己，那么现在的他可能已经彻底陷入混乱，丧失对客观现实的认知能力了。
就在这辆老气轿车以透支发动机的高速向旧都区突进时，作为大范围信息魔法投射媒介的“救赎终端”处突然传来了一道虚幻的声音。
【光靠你现在的努力，根本不可能救得了那个可怜孩子——异乡人，既然蒂芙妮和我们几个老朋友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再多加加注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这声音仿佛同时融合了几千万人独特的发声特征，甚至还有某种类似巨兽和彼岸生物的怪异嘶吼——尽管如此，路有为还是能通过自身的特殊，勉强辨别出占据主导的声音——那似乎来自一个顽皮的孩童。
【现在，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曙光极点”背后的高位者用虚幻混沌的声音说道：【一：通过我投射的法术化作以光速传递的信息单元，瞬间抵达目的地重组，这样你就能亲自上阵支援塞拉尔.红月；二：让我动用关系，拜托蒂芙妮或者我手下的那群打手去解决问题。
【第一个选择会让你直接置身险境，一旦你死了，塞拉尔大概率也不会得到拯救。第二个选择虽然能让你避开短期的危险，但相应的，你在这件事里的作用会彻底消失。而你作为异术师的晋升希望不仅会变得十分渺茫，眷族直接插手的结果，很可能会让某些巨大的灾难提前到来。
【在为时过晚之前，你有二十秒钟做出选择。】
——路有为咬着牙斟酌了起来，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在他遭受高阶法术影响的感官里却变得无比漫长，仿佛有人给整个世界的运行按下了慢放键。
直到十八秒倒数结束的那一刻，他才强撑着感官混乱造成的晕眩和头痛，挤出声音回应道：
“一，我选一。”
【好。】
在路有为和整辆二手轿车一起变成模糊的光斑，随着一阵被扭曲的空间偏折的弧形闪光消失在高速公路上的瞬间，他对现实世界的所有感知都彻底化作了一片空白。
而在那仿佛永恒的空白虚无之中，一个身着干净平整的浅蓝衬衫和灰色休闲外套，有一头蓬乱黑发的瘦高青年转过身来，用那双略带笑意的金瞳望向了自己。
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路有为顿时产生了一种仿佛窒息的恐惧——那种窒息和伴随而来的巨大悔恨，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虚无空白之中。
“不——你怎么会……”
那个理应早已死去的战友扬起嘴角，露出了看似平静的微笑。
只不过，和他接近某种异形生物，边缘有一轮金红色圆环的竖瞳一样，那个微笑早已失去了寻常人类应有的特质。
＊＊＊＊＊＊＊＊＊＊＊＊＊＊＊＊＊＊＊＊＊＊＊＊＊＊＊＊
端着猎枪的沃克马好不容易把孩子和员工们都撵到餐馆仓库的暗房里，这才发现门外的小街上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人烟。
金利街遍布在优尼森小有名气的餐厅，临近午时本应相当热闹，这个时候却完全看不到人了——甚至，就连流浪猫狗和空中的鸽子都有意绕过了牛排店所在的这条路段。
沃克马下意识地抬起霰弹猎枪，朝大门的方向走去，胳膊却突然被什么人用力扣住了。
“谁——？！”
“是我，”那个和厄休拉小姐面容相仿的英气少女又好气又好笑地扬了扬眉毛，随意地伸手一推，就把人高马大的沃克马刨到了身后：“你刚才如果伸手开门，脑袋就已经飞走了。”
“您……您为什么——”
“我打算帮你，顺便也算是帮我自己一把。”
红发女孩衔起嘴里抽了几口的香烟，抬手挥了挥，那些飘散的烟雾便很快和某种弥漫在餐馆里的力量产生了共鸣，整座建筑在那一刻似乎都被均匀地加固了。
从餐厅老旧的砖石外墙、外露的钢筋结构、窗玻璃乃至室内的各种陈设，无一例外都蒙上了一层金色微光，在那层微光的包裹之中，万物走向衰败的速度似乎减慢了不少。
当沃克马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向齐伯利少女时，她已经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头顶画出了一道遍布神秘花纹的光环。
这个人居然也是天使！
和厄休拉小姐被某种杂质污染的斑驳光环不同，这位天使的光环是如此纯净，其上流淌的神秘符号甚至让沃克马产生了短暂的恍惚。
“如果不是术士，大叔你最好还是别盯着我的光环看了。”
接着，她右手衔着的香烟突然在一阵闪烁中炸成了发光的烟雾——那些烟雾不断膨胀、收缩，最后渐渐形成了实质。
那是一把色雷斯联邦军的制式突击步枪，然而，不论是夸张的大容量弹匣、可用于发射榴弹的并行枪管，还是能够显示弹药量的全息瞄具，都说明这把枪的主人对它进行了价格不菲的精心改造。
这让沃克马手里的民用猎枪显得无比粗陋。
“现在就回房间里去吧，沃克马大叔。”
“可是……”
“你觉得你能对付那些家伙吗？”
红发天使朝着被链条锁起的大门外扬了扬下巴。沃克马抬头看去，愕然发现那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多出了一群扛着枪械、形状怪异的法器，或者法术凝结而成的虚幻武器，脸上带着明显恶意的男女。
在他们前方，还有三只瞳孔涣散发白，身上遍布喷吐绿色气体的坏疽，獠牙上挂着恶心粘液的猎犬。
“好吧——”沃克马摇了摇头：“我该怎么办？”
“锁好门，保护你的员工和家人，顺便借着我争取的时间毁掉那些交易记录。”红发天使抬起手里由烟雾凝结成的突击步枪，苦笑道：“如果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下去，所以姑且在心里象征性地祝福我一下吧。”
“谢谢您，”沃克马点了点头，随后便抱着猎枪向仓库的方向跑去。
末了，他又回头高声问道：
“您这么做有什么原因吗？”
红发天使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跟厄休拉有私人恩怨——只不过救你们一命，也算是这场恩怨的一环罢了。”
沃克马关上后厨的大门，用之前准备好的柜子和沉重杂物堵住这唯一的通道，随后便迈着酸痛的双腿向那座仓库跑去。
他刚刚开始思考怎么对乔尼和蕾拉解释那扇秘门，以及门后各种危险异常的物品和设备，便听到了接连不断的枪声、爆炸声以及砖石和玻璃碎裂的响动。
＊＊＊＊＊＊＊＊＊＊＊＊＊＊＊＊＊＊＊＊＊＊＊＊＊＊＊＊
战斗进行了两分钟后，塞拉尔已经大致摸清了这次袭击的来源——这并非是“归位学派”主动发起的清洗行动，只是，厄休拉手下其他门徒的缺席，大概也说明了一件事。
那个叫沃克马的牛排店主已经被放弃了，就和之前全家惨遭敌对法外组织虐杀的农场主一样。
不主动清除平民合作者，不以残忍变态的活祭取悦自己和作为信仰对象的邪神“变量风暴”，仅仅凭着这两点，就足以让“归位学派”和其他大部分异端术士组织区分开来。
——然而，让被放弃的普通人落入“灰党”手中，可能比厄休拉亲自解决他们还要残忍得多。
用五发附着场魔法的传导榴弹解决掉那群被“灰党”术士改造过的不死猎犬之后，塞拉尔才得以分出精力对付拥有智慧的敌人。
目前出现的九个敌人里，有五个是二至三阶的“死寂行者”——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就是“灰党”派来的低阶成员。至于其他那些流派混杂的法外术士，则多半从属于其他因为“异端之书”跟“归位学派”产生矛盾的小型势力。
敌人似乎并没有料到塞拉尔会出手帮助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因而并没有派出足够的强力术士。
他们除了必要的设备和信息魔法法器以外，所携武器大部分都是用于满足自身的扭曲爱好，象征意义大于实战作用的活祭用具。
四分钟过去，塞拉尔已经用附着天使血液的破魔子弹击倒了两个敌人——其中一个的上半身当场起火燃烧，在地上翻滚了一会儿便很快死去，而另一个被击中右腿的“灰党”成员则果断用法术将起火氧化的肌肉组织整块削掉，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苦。
失去大块腿部肌肉的“死寂行者”迅速抬起武器，用几乎未受伤痛影响的精确射击回敬了这位天使。
塞拉尔靠着消耗巨大的法术闪现到餐厅另一边，这才勉强躲过那几枚冒着虚幻黑烟的破魔子弹。
“——看来邪教徒确实不怎么惜命啊。”
“灰党”术士在战斗中往往会用“死寂”麻痹自己的痛觉，通过自损八百的不死生物转化来增强战力。
尽管难以逆转的转化会渐渐消除他们的理智，但这也是取悦邪神的方法之一——从那家伙狂热而兴奋的眼神看来，他们八成是很乐意这么做的。
在这之后，吃了几次亏的袭击者们很快改变战术，利用那几个不同流派的术士组织起反攻。
“光照”和“死寂行者”的力量互相克制，塞拉尔的破魔子弹能够重创敌人，反过来也是如此。
对面的临东妖兽和一个壮硕的血族男子很快配合起来，张开了一层由血液薄膜和淡薄的青色雾气组成的屏障，以此抵消塞拉尔的法术效力和破魔子弹的动能。
而躲藏于这道法术掩体之后的“灰党”成员，则很快集中火力对塞拉尔发动了集火攻击——
施加在餐厅外墙上的法术结界遭遇“死寂”的侵蚀，很快便无力支撑对掩体的加固效力，纷纷化作四散的虚幻光点消失。
同一时间，作为进攻主力，尚未受伤的一个中年女性放下散发着邪异黑烟的冲锋枪，从法袍内侧抽出了一支口径颇大的单发火器。
“该死——！”
塞拉尔不得不再次发动以太化的能力，越过被打成筛子的桌椅闪现到了吧台后方。
随后，一枚沾染着衰败气息的破魔榴弹便沿着抛物线落在了那堆掩体上！
红黑相间的火云伴随着一声巨响扩散开来，所到之处，从地板到饭店桌椅的一切实体物件纷纷溃散成了漆黑的灰烬。
为了维持场魔法对蓝堡牛排店和沃克马那些普通人的保护，塞拉尔已经消耗了相当的力量，经过刚才的闪现，她的以太体已然发出了明显的警报。
压缩在那枚榴弹里的“死寂”已经开始侵蚀餐厅内部的环境，作为对立流派的“光照”，塞拉尔更是难以遏制地产生了恶心和剧烈头痛的反应。
她半跪下来，干呕了好一阵才渐渐恢复状态。
“……早知道我也去申请一件大师级法器再请假得了——”
通过天使和肉身同质化的以太体，塞拉尔总算是将“死寂”的侵蚀排出了体外。在这之后，她便探身抬起武器，准备用弹匣里最后一发榴弹招呼躲藏在法术掩体后的敌人。
而就在她和那个女性“死寂行者”扣下扳机的前一刻，一道蓝色闪光也陡然在街道上空迸发而出！
没有任何征兆，一辆二手乌斯齐亚轿车唐突地出现在了五米高的半空，并随着重力砸在敌人支起的法术掩体上——
猛烈的自由落体和二手轿车的重量远远超过了低阶法术屏障所能承受的极限，那道由“月隐”和“鲜血祭司”共同编织的防御结界顷刻破碎！
包括使用榴弹的中年女子、“月隐”流派的临东妖兽和另一个没有受伤的“死寂行者”在内，三个猝不及防的袭击者根本没来得及活动思维，就被那辆轿车压碎了头骨和脊椎，当场死亡。
在那之后，这辆令塞拉尔感到莫名熟悉的二手车又带着剧烈的轮胎摩擦声，辗过那三个面目全非的袭击者，以不可思议的急转弯横在了牛排店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举着犊牛式突击步枪，一身黑色战术法袍的陇央青年很快从副驾驶的位置翻了出来。
塞拉尔看到这位朋友的瞬间，感觉自己的的以太体似乎又遭受了一次冲击：
“老路？你怎么——”
“别问为什么了，快下来帮忙！”
ps：四千五百多字的大章，也算是勉强补上一更了吧xd。
第七十九章：应战
在白银历以前的魔法文明时代，乃至白银历最初一千三百多年的时光里，术士之间的战斗大多情况下都是正面的实力比拼——如果交战双方的位阶相差太多，那么低位阶的术士大多只能依靠人海战术，用巨大的牺牲换取胜利。
若是面对位阶五以上的使徒和眷族，除非达到同一层次，否则连人海战术都难以真正起到作用。
只不过在黄金历秩序终结一千多年后的今天，技术手段对四海世界的战争方式已然造成了巨大的改变。对于眷族以下的术士而言，哪怕是使徒级别的高阶强者，在面对强力武器时也很可能会被一击致死。
而在中低位阶术士的较量之中，充足的准备、经验和战术能起到的作用绝对比位阶带来的法术力量优势要有用。
——因此，突然加入这场战斗，一瞬间结果了三个敌人的路有为，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逆转了塞拉尔陷入包围后的颓势。
尽管这个帮手来得十分突然，登场的方式又过于诡异，但塞拉尔却并没有因此犹豫。趁着敌人陷入混乱的空隙，她抱起武器从餐厅堆积的掩体后翻身而出，和路有为一起靠在了那辆乌斯齐亚轿车背后。
“麻烦用法术加固一下我的车！”
路有为喊出声以后，又迅速用右掌贴住地面，在这辆二手车前面竖起了一道混凝土之墙：
“只要呆在我旁边，‘死寂行者’的污染应该就能被削弱，你的法术用起来也不会那么吃力——”
语毕，他又通过“救赎终端”上的虚拟面板打开了后备箱，随后从里面抽出三个弹匣、四枚手榴弹和一支不起眼的半自动手枪，并顺手将那支手枪扔给了塞拉尔。
“我不缺枪……”
“是不缺，但你手头肯定也找不到那么有用的武器了。”
塞拉尔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路有为的意思：
“好吧，”她苦笑了一声：“我会省着点儿用。”
就在塞拉尔忙着给手里造型夸张的改造步枪上弹的同时，一阵密集的枪响和混凝土被击碎的声音也从掩体另一边传了过来——剩下的敌人似乎已经重新组织起了反击。
“麻烦干扰一下敌人，哪怕只是十秒钟也好。”
“……没问题。”
在路有为不时趁着对面攻击的间隙抬枪盲射时，塞拉尔头顶的光环似乎又变得更明亮了——随着那些流淌的神秘花纹迅速膨胀分解成不同的符号，她又顺手抽出一根香烟，含在嘴里用指尖的法术点着。
红发天使并没有抽烟的意思，她抬手一挥，便让整根薄荷香烟燃烧起来，形成了一片不断膨胀收缩的光雾——那些光雾随后又飞快地凝结成了实质。
出现在塞拉尔手里的，赫然是三架收缩成球形的拓扑无人机。
“为了应付这帮畜生，我已经连着两天没敢放开抽烟了。”
塞拉尔说完，便抬手将那三架昂贵的无人机抛到了上空——三颗“铁球”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外展开，仅是瞬息之间便伸展出了蓝光闪烁的机翼。
“这是我‘仓库’里最好的装备了，大概能顶三个月工资。
“不过要是这个法术没放出来，我们的损失可能就不止是三个月的工资那么简单了。”
塞拉尔打了个响指，随着那三架拓扑无人机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迅速散开，她那双火红的瞳孔上似乎也映照出了某种仿佛星光的景象：
“老路，帮忙掩护一下无人机！”
“好。”
“光照”和“赞颂者”的无人机战术对于路有为来说，已然不算陌生。他没去思考塞拉尔那一连串行动背后的原理是什么，而是将灵感延伸到法术射程的极限，通过自身对各种物理状态的精确感应摸清敌人的行动。
失去了制造可靠法术屏障的能力以后，大部分敌人都识趣地退到了路有为灵感延伸的范围之外，只有一个脚步蹒跚，重心不怎么稳的家伙正不时徘徊在一只破损的邮箱旁边。
他一边朝路有为立起的混凝土墙壁开枪，一边一瘸一拐地向着浸泡在破碎血肉里的某件人造器物走去。
那件人造物品应该就是“灰党”术士之前用来轰击牛排店的榴弹发射器，而那边的破碎血肉，则来源于被从天而降的路有为压死的三个袭击者。
——他当机立断，拔掉手雷的拉环以后便抬手将其扔向了那个瘸腿敌人的位置。
与此同时，塞拉尔抛向空中的拓扑无人机也因为机翼的高速旋转而变得模糊起来。
那个腿部受伤的敌人艰难地向后退去，却还是没能躲过路有为丢出的手雷，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他便被冲击波和破片波及，拖着一道血肉组成的红雾飞了出去！
袭击者被爆炸转移了注意力的瞬间，塞拉尔掷出的无人机也在一阵炫目的闪光中炸成了一片金色的粉尘——
她随即用墨菲斯咒术通用语高声念诵道：
“静滞！”
飘洒的粉尘骤然间扩散到了这片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除了路有为和塞拉尔之外，一切活物和运动中的物体似乎都因为某种影响变得缓慢了起来。
瞳孔中散发着点点星芒的红发天使端起突击步枪，翻身跃出掩体，瞄准对面街道上因为大范围法术陷入滞塞的敌人，扣下扳机！
联邦军制式步枪的三连射模式在这种情况下展现出了巨大的威力。之前负责织起法术屏障的血族大汉、驱使一次性法器干扰通讯和行人意志，以此封锁现场的野生“协调者”，以及一个正在给冲锋枪换弹的“死寂行者”全都相继中弹。
被富含天使血液的子弹击中后，那个高大血族体内的神血便因为强烈的以太共振燃烧起来，以他的心脏为中心，这个“鲜血祭司”很快炸成了四散的火焰。
被击中脖颈和胸腔的人类“协调者”还未倒下，便遭到血族壮汉失控自爆波及，直接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焦炭，翻滚着在地上流下一道道体液和融化内脏组成的恶心痕迹，之后便不再动弹。
所有这一切，似乎都被某种力量强行慢放了一般——自爆的血族和烧成碳棍的“协调者”在这片闪烁着微光的场魔法中，看上去好似跳着某种诡异而缓慢的死亡之舞。
那些烧焦的血肉和残躯直到十几秒之后才完成落地、停滞的过程。
至于离得较远的那个协调者，虽然行动速度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却凭借着及时引动体内的“死寂”力量，以低阶的死灵法术硬抗下了“光照”场魔法造成的部分静滞效果。
也因此，他被塞拉尔的子弹击中小腿和腰部后并没有起火燃烧，而是踉跄着往前面一辆被当成掩体的小面包车冲了过去。
红发天使只来得及做出脏话的口型，还没发出声音，左侧便传来了一阵连续的枪响。
受伤的“死寂行者”侧肋和后脑即刻绽放出两朵血花，整个人扑倒在那辆小车后面，拖出了一长条血痕。
瞬息之间，那道血痕便和他的尸体一同燃烧了起来，很快化作了冲天的蓝色火焰。
塞拉尔望着那团虚幻的“鬼火”，良久之后才侧过脸来。
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渍和灰尘，用一个火花闪烁的响指解除了消耗巨大的范围性场魔法，这才苦笑着对路有为说道：
“有了官方术士资格，只靠卖子弹你大概都能赚个盆满钵满。”
“我不是没想过改行干这个，”路有为叹了口气，随即端起枪来，向掩体外面走去：“只是一个‘异术师’改行卖自制的破魔子弹，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官方组织带走。
“敌人的信息魔法禁制已经解除了，赶紧处理完剩下的事情，越早跑路越好。”
“你确定要跟我来吗？”塞拉尔似乎已经从最近的新闻上得知了路有为遭遇官方组织追捕的事：“跟自己以前的同事躲猫猫可不怎么好玩。”
路有为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狼藉，耸了耸肩道：
“相信我，没有我在，你和你姐的事大概都没法解决。”
那一瞬间，塞拉尔的笑意也渐渐转化成了复杂而充满苦涩的表情。
第八十章：质疑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塞拉尔嘴角微微抽动，显然是在努力压制某种激烈的情绪——而她对此其实并不擅长。
路有为没有回避这位老友的视线，短暂斟酌了片刻，才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既然我能找到你，就说明我同样也能了解到你和厄休拉的事——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你愿不愿意让我打探这些家庭纠纷，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让你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况且如果你真的死了，老白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而在利益关系上来说，这也意味着路有为的第二次官方术士生涯会直接走到尽头。如果是这样，他寻找路幽和回归地球之路的计划或许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呵……”塞拉尔扬起眉毛，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啊，真是感谢你们的牵挂了——
“我暂且不会过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姐和我那些莫名其妙的过去的，不过先提醒一句，作为一个三阶术士，理论上是你比我更容易死在接下来的行动里。
“厄休拉是个五阶的大师级术士，我们俩就算以最好的状态合力对付她，胜算也没有多大。况且，‘异端之书’会牵扯到的事多半会让整个优尼森陷入混乱，到时候，被那些高位者当做牺牲品和筹码的恐怕就不只是我们两个人了。”
——实际上我现在就相当于被好几个眷族绑架，当作筹码和小白鼠了……路有为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反映在外的，就只有他脸上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当然知道。”
塞拉尔抿着嘴唇望了望天，显然是对路有为刚才装神弄鬼的态度感到非常不爽：
“快点把牛排店老板和他的家人、员工安排好，完事儿了就赶紧走人！”
“是，”路有为一边把突击步枪挂在肩膀上，一边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可不想被那些老熟人亲自扔到收容所去，怪丢人的。”
＊＊＊＊＊＊＊＊＊＊＊＊＊＊＊＊＊＊＊＊＊＊＊＊＊＊＊＊
在那个名叫沃克马的牛排店老板带着他同样惊恐的孩子和员工走出来之前，路有为又花了一段时间观察周围的环境——
金利街虽说算不上是警方特别重视的区域，这个时代该有的监控设备和配套设施却是一应俱全。除去这点，因为那些法外术士的禁制已经失效，附近的市民也开始察觉到异常，向着一片狼藉的街道围拢过来。
袭击者之中，除去那个被手雷炸成重伤的“死寂行者”以外，其他人基本可以确定已经彻底死亡。
塞拉尔赶在那家伙用法术把自己转化成失控的不死生物，以此搏命之前用枪托砸晕了他。
当路有为带着沃克马一家和餐馆员工走出来时，正好赶上天使小姐用官方组织的拘束项圈拷住那个“灰党”成员，俯身下来给他做急救治疗。
塞拉尔破破烂烂的裤袜上又多出了两条口子，那里裸露的皮肤上赫然是三道算不上深，却显得分外狰狞的抓痕。
“要是这家伙还有力气把法术放出来，接下来我就得想办法送你去医院了。”路有为叹了口气：“反正现在的我们和法外术士也没啥区别，你何必要跟老白他们一样，费劲把这种半死不活的邪教徒救活？”
“反正不是因为天使的那套‘慈悲’，”塞拉尔抬起手来，像驱散二手烟一样让头顶的光环虚化散去，这才站起身来说道：“而且我们迟早也得回到官方组织的，不是吗？”
“只有成功解决了厄休拉和‘归位学派’的麻烦，我们才能考虑这件事。”
“那我为什么要在规划行动的时候，考虑失败的可能？”
塞拉尔看了眼附近街道上越聚越多的围观者，不禁习惯性地呲了呲牙，似乎失去了对路有为解释自己意图的耐心。
随后，她转身面对仍旧抱着猎枪的牛排店老板，笑道：
“沃克马先生，只要神秘管理局的人赶到现场，就把我脚边这个家伙交给他们——
“至于您自己，就算我不说，您也应该知道协助法外组织，进行地下交易的后果是什么，不是吗？”
“……”
餐厅老板很快垂下了脑袋，尽管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惊慌失措，但整个人还是因为悔恨而微微颤抖起来。
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沃克马就算想要逃跑，多半也会在一天之内被官方组织抓住。一旦法律部门对他进行审判，“潜逃”和“拒捕”肯定会一并被记入罪名。
什么选择更合适，这个男人应该很清楚。
“我会配合调查。”
沃克马说完，他那个脸上有不少青春痘的女儿才上前一步，抬头向比她高大不少的塞拉尔问道：
“我父亲做的那些‘投资’，真的是犯罪吗？”
“你父亲是个善良的人，”塞拉尔摇了摇头：“‘非法地下交易’的罪名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那女孩望着满脸灰渍，乱发贴脸的天使小姐，很快便默默流下了眼泪——这个时候，她的眸子里满溢着愤怒和怨恨。
因为看过厄休拉.红月的形象，路有为这个时候大概也能猜出沃克马女儿的怒火指向的是谁。
“那个‘厄休拉’……那个女人，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塞拉尔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动摇：“只不过，现在她在做非常非常糟糕的事。为了阻止厄休拉继续伤害你爸爸这样的无辜之人，我和她必须做个了断。”
红发天使又笑了笑，微微俯身，继续对沃克马的女儿说道：
“我变成天使的时候，也就比姑娘你大一两岁吧——那个时候，姐姐我也是过过一段看不到明天的艰苦日子的。
“只不过，我在那几年里没有因为生活艰难放弃希望，现在才能抓天的尾巴——我不仅能帮助自己，还能分出力量来帮别人了。”
她撑起上身，望向情绪低落的沃克马、他茫然无措的儿子和那些愁眉苦脸的员工，朗声说道：
“我不想粉饰太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们的日子都会很难过。只不过，只要你还没有认输，自暴自弃或者自甘堕落，不论生活变得多么糟糕，也还有那么一点可能找回希望。
“这种希望甚至不需要依靠神明就能得到，想想看，这难道不是四海凡人最大的光辉吗？”
沃克马他们怔怔地看着塞拉尔离开，路有为虽然也想说点儿什么，却一句话也组织不出来，最后只得摊摊手，表示放弃。
沃克马的女儿依旧怒视着红发天使和这个突然出现在现场的陌生术士，只是，她的眼眶里已经不再有新的泪水流出。
＊＊＊＊＊＊＊＊＊＊＊＊＊＊＊＊＊＊＊＊＊＊＊＊＊＊＊＊
“看来我的直觉是对的。”
“你的直觉？”
一路上，塞拉尔一直都撑着脸颊，面色淡然地观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直到十分钟过去，坐在副驾驶上的红发天使才回过头来，对路有为说道：
“你放在架子上的那部裂屏手机、那张莫名其妙的官方执照......这还没算能把你连车带人一起转化成基础以太单元再重新组合的法术，还有上个月的事——
“一个辞职离开协会的退休调停员，为什么会主动参与到涉及一阶异化法器和国家利益争端的事件里？而作为管理局探员的老白和我，哪怕是出于起码的职业道德，也不会那么早就急着给你传递情报。
“呵呵，我们回家之后，直到洗澡上床为止都没去思考自己早上的行动到底有什么反常。”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路有为本来也没指望自己能瞒过这些熟人——只不过，真到了塞拉尔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他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路有为装模作样地盯着手里的艺术杂志看了好一会儿，实际上，直到塞拉尔伸手抽走那本期刊，他都没看进去书页上的任何一件作品。
路有为非常烦躁，却没法让那种烦躁显露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塞拉尔盯着路有为的红色双眸似乎流露着一丝怨怼——哪怕这位天使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在发牢骚，那种怨怼也显得过于真诚，完全不像是茶余饭后抱怨管理局上司时喊喊就完了的虚张声势。
“我到底想说什么？”
塞拉尔倒吸了口气，接着便赌气似地重重靠回了椅背上：“老路，从认识你开始，老白就一直认为能正常生活，甚至可以随意离开官方组织的‘异术师’很不简单。
“虽然我不是那种喜欢揣测他人的家伙，但到了这种时候，哪怕是出于朋友的立场，我觉得自己也有怀疑的资格。
“不论你隐瞒了多少秘密，至少有一件事你应该非常清楚——想要掌控自己的生命乃至更多的东西，你需要的力量就越大。这回的冒险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个开始，
“但是等到你走了很远很远以后，回头可能会完全认不出今天的自己——我已经不能保证现在的厄休拉就是我认识几十年的姐姐了，只是，很多人为了所谓的成就，经历的异化可能比她还要可怕。”
路有为苦笑了一阵，这才望着窗外绵延的工业园和山脉，自语道：
“如果不愿意冒险，任何人都不配谈论梦想——吗？”
“这不像是你说话的风格啊。”
“还真不是。”
这是洛塔丝.奥瓦尔那个古老眷族的语录，在四海世界，路有为觉得任何一个凡人都不该随便用眷族的格言对事物下定义。
ps：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感谢各位的支持，我会努力完成三到四更，以飨读者。
上架感言
我是个天赋平平、缺乏耐心，并且还相当不敬业的作者。
第一次认真动笔写书，大概是在八年多以前，我在东方吧连载过的同人小说《世纪境界神话》。如今八年过去，我从一个饱受心理疾患困扰的中二少年变成了本科毕业生，凑巧的是，这也是我第一本在网文平台上架的书。
在过去的八年里，因为水平、心态和毅力上的各种问题，我反反复复切掉的废稿可能都已经有两百来万字了。
而在这些废弃物里面，《遗世神话》这个故事大大小小的各种版本加起来估计也有十几部。至于我真正发布在.asxs.上的，就已经有三个版本了（不算现在这个）。
这本书的构思大概是在2016年左右开始的。当时其实也没怎么多想，看完《疑犯追踪》坐飞机回美国就学的途中，望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城市天际线，耳机里放着的《hello， world》突然让我来了灵感——一个魔法与科技，现实与幻想交织的世界在那时逐渐有了雏形。
这个故事的本名应该叫“后现代神话”，只是因为平台起名规则的原因，我没法用这个标题，只好在原有基础上做各种修改。
构思过程中，因为宫崎英高的游戏作品和克苏鲁文化的影响，本来应该相当轻松的《神话》逐渐变得冷峻、压抑起来，我也试着代入了更多自己对一些问题的担忧和对现实本身的思考。
当然，因为过去拙劣的写作技术，就连塑造出一个可信的虚构世界这点，我都无法做到。
大概在五个多月前，还在忐忑不安地尝试着不同构思，不断扔掉存稿的我写出了《神话》这个版本的开头，并最终得到了一位口味挑剔的朋友时隔数年的赞赏。
那个时候，我才算是鼓起勇气，愿意把这个故事往下写了。
我不是一个擅于观察的人，长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注意力范围之外的一切充耳不闻。也因此，我每次尝试创作所谓“接地气”的故事，都会显得极其拙劣而不入流。在试着模仿了几次大眼珠子的文风以后，我最终选择了放弃。
还好，在阅读乌贼作品的过程中，我逐渐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写作思路和发展方向。可以说，阅读和研究他的小说，应该是来到.asxs.以后最让我受益的事。
这个版本的《神话》确实有受到同类佳作影响的元素，当然，我不愿意做一个只靠拾人牙慧和跟风取胜的作者，在吸取前辈经验的基础上，哪怕这么做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并不明智，我也想尝试创作出感觉新颖的作品。
《神话》本身算是我在设定元素癖好上的杂糅——我是个老科幻迷，曾经梦想着创作出能斩获银河奖乃至雨果奖的名作。而作为一个多年的二刺猿和游戏宅，奇幻世界和多种族文明带来的宏大感和可能性也让我为之着迷。
把近未来风格的科技社会、传统奇幻里的魔法和种族设定，以及对现实世界的观察和思考汇入一个架构，四海世界的雏形也因此诞生了。
我最大的目标，是创造出一个栩栩如生，充满实感而又和现实不尽相同的故事。希望在《神话》展开以后，读者们能在四海看到一些有趣的思考和映射。
本书最重要的人物除了路有为这个主人公以外，应该非蒂芙妮.阿什伯恩莫属。作为我构思过的最成功的的人物之一，这个合法萝莉算是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我对整个《神话》的创作动力。
在无数次放弃以后，我也由衷地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交出一部完整的作品，让四海和这个世界的人们拥有完整的命运。
——非常感谢家人、过去的同学和友人、各位读者以及诡秘书友群的朋友们的支持，没有你们，我可能连签约都坚持不到。
最后，第一更会在下午两点左右发布，求推荐票和首订，感激不尽。
第八十一章：为难（上架第一更，求首订、推荐票）
算上这回由国际神秘学会组织的派遣任务，白燐也只来过优尼森五次。
在得到那个诡异而强大的眷族青睐，成为索萨尼斯学院的高材生并最终加入学会的特派员之后，她的大部分职业生涯都是在莱博塔利亚的首都——“圆梦之城”芳蒂那和中洲西部度过的。
东大陆由乌斯齐亚公国主导的术士体系和文化，素来就对所谓的“外部势力”极其仇视，而故乡陇央和同一文化圈的临东又显得过于庸碌、功利，学会在中大陆东边的活动大多都是以吃不完的大餐和醉醺醺的酒桌告终。
加上一回老家，自己免不了又要被亲戚和初高中同学数落，白燐索性减少了回国的频率。就连法术必须用到的巫陵特产，都得常常拜托熟人通过官方渠道运给自己。
至于优尼森这座繁华吵闹，却总是潜藏着种种巨大危机和暗流的巨型都会，白燐几乎从来就没真正对它产生过太多正面的印象。
特派员公寓外没完没了的高速铁路噪声、电视广告浮夸的推销叫卖、刺耳的汽车喇叭和大城市特有的，几乎从不间断的隆隆作响，让白燐的睡眠质量每况愈下。
也只有在这里，她才会产生明显的思乡情绪——巫陵乡下小镇静谧而与世无争的气氛，至少不会让人时刻深陷于隐形的焦虑和疲劳之中。
当白燐揉着太阳穴走进协约图书馆一楼宽敞的咖啡厅时，只是看到那个端着厚厚的经济学专著阅读的“前任同事”，她的头痛似乎就加剧了好几倍。
扎着淡紫色双马尾，身着白衬衣、黑领结和学生气的黑色连衣裙，身材娇小的女孩放下手里的《生产要素论》，抬起紫红色的眼睛望向白燐，面无表情地问道：
“路有为和塞拉尔.红月刚刚在旧都区的美食街大闹了一场，你不跟着那个白泽一起去找线索吗？”
“我让戴森和薇拉去帮忙了，”白燐抿起嘴唇，微不可查地呲了呲牙：“虽然我根本就不想看到你，不过为了工作能有进展，很多事就算不愿意也得捂着鼻子去做。
“——对你来说不也是这样吗，薇尔丹蒂？”
薇尔丹蒂.罗德斯挥手把那本《生产要素论》推到桌子一旁，饶有兴致地端详起桌子对面的白燐。
末了，她再次露出了那种让从前的自己为之着迷，现在却显得异常刺眼的微笑，说道：
“真可怕。我在分手以前，都一直以为你很喜欢我的味道呢——不死病人能有温存的对象就已经是奇迹了，燐。
“哪怕不再是恋人关系，你要真的愿意在我这里寻求安慰，我的公寓也随时为君敞开——说到做到。”
白燐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自己紧蹙的眉头和紧咬的牙齿放松下来。脱下寄宿着钱伯斯的法袍“梦幻帷幕”，几乎是甩着将它挂在椅背上以后，她才忍着喉头翻滚的恶心感坐到薇尔丹蒂对面，语气冰冷地回应道：
“不要浪费时间，我不是来找你叙旧的。”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扫兴。”
薇尔丹蒂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她很快又回到了往常那种面无表情的状态：
“这家咖啡厅也能点到芳蒂那大图书馆的那种甜腻冰红茶，味道几乎没有区别——当然，如果你因为心情太糟倒了胃口，喝不下去饮料，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白燐把胳膊搭在硌人的金属椅背上，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继续说道：
“你没听懂吗？我不是来叙旧的……直说吧，我们的调查现在遇上了很大的困难。‘归位学派’的那位堕落天使肯定不是优尼森各个势力的真正目标——能够让超级大国在世界联盟的谈判桌上大动干戈，区区一个五阶术士怎么看都只是个幌子。有人
“先别急着推脱。就算当年在芳蒂那的同事里没有几个知道你过去的身份，但既然你当年自愿告诉我那个‘秘密’……薇尔丹蒂.罗德斯根本不是那种会被轻易利用的纯洁小姑娘，当初对我透露这件事的时候，你应该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事吧？”
薇尔丹蒂扯了扯自己右脑的淡紫色马尾，颇有些得意似地浅笑道：
“我早就没再给阿什伯恩大师工作了。而且，如果你真的认为我当时泄露自己的底牌是为了方便以后跟你谈条件，那么就算你想得到什么，必要的代价总得付——这个道理谁都懂，不是吗？”
白燐虽然察觉到了威胁，却还是咬着牙说了下去：
“你想让我做什么？说吧。”
薇尔丹蒂的笑意变得更明显了：
“亲我一口——我想这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白燐总是把自己那会儿的尴尬归结于年轻带来的不成熟，不论如何，从薇尔丹蒂熟练而贪婪的动作，乃至她为人处事时游刃有余的态度来看，这个罹患不死病的图书管理员兼先知大师麾下的计算师肯定已经活了相当长的时间。
至于她们当时为什么会对彼此产生好感，而之后为什么又会产生那么深的龃龉，白燐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擦了擦嘴唇上留下的唾液，感觉喉头那种黏腻翻滚的恶心感似乎下一秒就会让自己吐出来。看着薇尔丹蒂心满意足的表情，白燐愈发开始怀疑这个女人大概是真的能享受他人的痛苦。
她竭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不去管周围的顾客隐隐投来的古怪目光，这才配合薇尔丹蒂维持住信息魔法的屏障，把刚才的问题接下去：
“厄休拉.红月到底在找什么？‘归位学派’和‘灰党’为什么会因为那个东西大打出手？还有，如果我想解决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可靠的手段能实现这个目标？”
薇尔丹蒂轻轻敲着玻璃桌面，舒展的眉头和微眯起的紫红色瞳孔间似乎充满了回味和满足：
“你还真是敬业啊，连骂我的功夫都省了吗？”
“干！既然我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就快点说，不要废话！”
“好好好，你别急。”
薇尔丹蒂推了推手，笑容灿烂地说道：“那个堕落天使和‘归位学派’的目标，都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古老者遗产。而他们之所以会冒险在城市里释放‘盲目者’，甚至不惜通过一个菜鸟门徒的行动来喂养这种危险的彼岸生物，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本来谈妥条件，准备瓜分‘异端之书’的几个法外组织，因为一次意外的事故陷入了内讧。在这之后，圈养着大量‘盲目者’的‘归位学派’肯定会在寻找那件异常的行动上占尽先机，成为众矢之的也很正常——厄休拉.红月只不过是凑巧在负责处理这些事务罢了。”
薇尔丹蒂抬起一旁的黑咖啡抿了一口，望了望协约图书馆高耸的彩绘天窗，随后才微微收敛起笑容道：
“至于解决这个问题的手段？如果愿意冒险的话，你可以试试学会分配的那个‘恐惧魔方’。我记得‘2-13f”这件异化法器在发给你之前，起码已经封印了五只离群的彼岸生物。
“当然，看在过去的情面上，我还可以额外提供一个情报。”
白燐有些狐疑地看着对面的娇小少女，见她一直没有说话，便感到刚才压下去的火气似乎又涌了起来：
“这个情报有没有条件？”
“怎么可能？既然是过去的情面，我怎么敢刁难你？”薇尔丹蒂没等白燐开口，便抢先说了下去：“我记得那个白泽是四阶的‘法王’来着。如果他手头还有路有为身上的神血，你们大可以拜托他申请材料，亲自制作一件拥有抑制效果的异化物。
“否则，宁肯不再参与这次调查，让学会降低你们的评级，也不要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往更深处走了。”
虽然并不认为薇尔丹蒂会用假情报欺骗自己，但出于一个职业术士的警觉，白燐还是把自己的疑虑提了出来：
“你凭什么能这么肯定？”
“凭着我现在不能说的东西。”
尽管只是一刹那，薇尔丹蒂的眼睛里还是闪过了一丝罕见的迟疑和动摇：“也许那份工作对你的前程确实很重要，但那都是建立在持续性这个基础上的。
“于我而言，燐——我不想看着你白白送命，就这么简单。”
＊＊＊＊＊＊＊＊＊＊＊＊＊＊＊＊＊＊＊＊＊＊＊＊＊＊＊
因为“救赎终端”临时改变的提示，路有为不得不终止之前的计划，直接改道前往鲁登斯区的那家充满中洲东部风味的“雁鸣客寨”。
当然，因为塞拉尔身上的伤势和各种潜在的危险，他最后只能以“唐泽先生”的名义，让酒店加了张折叠床，把舒适的大床让给了天使小姐。
尽管塞拉尔看起来十分心不在焉，路有为心里还是不时会感到莫名的尴尬——先前放姬思远的鸽子已经足够难受，如果对方之后再追问起塞拉尔这天晚上为什么要和路有为共处一室，他觉得自己也很难解释清楚。
当然，最大的麻烦也许都不是老白。
两年多以来，路有为已经习惯了独处。不得不和一个熟悉的异性朋友在逼仄的旅馆房间里过夜，这让他下意识地感到极其不自在。
ps：先更后改。
第八十二章：不辞而别
“你饿了吗？”
“啊？”塞拉尔洗完澡出来，就看到路有为在房间的摇椅上翻阅电子菜单，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其实天使两天吃一顿饭都没什么问题，不过让你这么一问，我倒确实是有点儿饿了。”
“我的账户被冻结了，估计你也差不多。”路有为看着拿浴袍凑合睡衣，红发披散的塞拉尔，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背后支持我的那些人给了我好几个虚拟账户，用‘唐泽康司’的名义买东西，至少也能骗到官方组织那么几回。”
眼前的塞拉尔，看上去更像她姐姐了。如果不是那股散漫的中性气质一直都很强烈，路有为大概也认不出来这到底是自己多年的友人，还是那个名叫厄休拉的堕落天使。
似乎是注意到了路有为投来的眼神，塞拉尔很快别过头去，用发带束起了披散的长发：
“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对厄休拉有那么深的印象。”
“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路有为假笑着斟酌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反正我现在也没法播给你看，等到事情解决以后再说吧。”
“……随你便。给我来一份黔山细面和北海黑索斯，黑索斯不要加冰。”
“这么晚了，又是黔山菜又是烈酒，你不怕长胖吗？”
“别计较那么多了，烦不烦？我们接下来能不能活着回到正常的生活都是个问题，不抓紧时间享乐，估计就什么都没有了。”
路有为看着大剌剌地坐在对面大床上的塞拉尔，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我以为天使死过一次，就不会像人类一样怕死了。”
“那是因为梅芙和赫尔辛那种本来就不爱惜生命的家伙给你留下了错误的印象——算了，天使和天使之间本来就不一样，既然自杀者也能为我主眷恋，那么我们这种怕死的天使大概也是合理的存在。”
“没有谁是真的愿意去死，哪怕是寻短的人，如果他们没有活下去的**，也不会被恐惧折磨得那么痛苦。”
路有为随手把塞拉尔要的菜和一盘龙吟港风味鱼片粥划上，写好备注按下下单的选项，这才发现红发天使正低头看着手里的香烟盒子，沉默不语。
“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装出来的随遇而安，根本掩盖不了自己真正的状态。”塞拉尔盯着手里皱巴巴的“灰箭”烟盒，嘴角微微上扬，展露出了隐隐带着某种思念的笑容：
“话说回来，从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老白和我就不觉得这个人真的会因为悔恨踯躅不前。
“老路，你一定有什么不能停下的理由，不是吗？”
“也许是这样，也许我现在停不下来，只是为了以后能在某个当口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嗨，我干嘛要跟你讲这个？”
塞拉尔收起那盒香烟，微不可查地鼓了鼓脸颊，沉声说道：
“人孤独久了，当然碰上谁都想倾诉。不过嘛，这种品质能被那些古老眷族欣赏，倒也谈不上是坏事。没有足够执念的术士根本也不会有向上爬的动力——
“那些老家伙既然知道执念的价值，自然也会格外重视同样偏执的凡人。至于这种重视是赏识，还是把对方视为威胁，就不是我们有资格讨论的事了。”
＊＊＊＊＊＊＊＊＊＊＊＊＊＊＊＊＊＊＊＊＊＊＊＊＊＊＊＊
吃完迟来的晚饭以后，路有为已经感到疲惫不堪。陪塞拉尔喝了几杯北海烈酒以后，这种疲惫更是变得愈发沉重——因此，在解决完个人问题以后，他就直接躺到折叠床上，很快陷入了睡梦。
在他刚刚入眠的那会儿，塞拉尔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黑索斯。
那个时候，路有为一直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爬起来，像个称职的官方术士一样和塞拉尔讨论迫在眉睫的问题——也就是关于厄休拉和“归位学派”，以及他们所追逐的那件货物的情报。
只是，哪怕路有为之前已经对那件引爆法外组织内讧的危险物品有了一些猜测，但不知为什么，他直到困得睁不开眼睛，才想起自己之前一直没提到这件事。
深夜时分，路有为总觉得自己身边似乎一直伫立着一个人。只是，那个身影一直都处在模糊不清的状态。路有为无法彻底清醒，也睁不开眼睛看清那到底是谁。
对方应该是一个气质文静的黑发女性，她似乎一直半蹲着，饶有兴致地用一双隐隐发光，颜色相异的瞳孔打量着自己。
路有为总觉得这个人十分熟悉，然而比她更让人熟悉的，其实是对方带来的仿佛窒息的悔恨——就和当初被“曙光极点”的眷族传送时一闪而过的幻境里一样，那种强烈的悔恨让他根本念不出对方的名字。
在路有为喉咙里打转的，似乎只有那几个喊不出的音节和滞塞的空气。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更没有对塞拉尔的存在产生认识。尽管那种哼哼唧唧的梦话十分滑稽，但直到路有为被清晨的阳光惊醒，他都没搞清楚夜里那种持续的不安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个时候，路有为根本没有回顾梦境的余裕，就被眼前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景象惊醒了。
“塞拉尔？你人呢？”路有为从被子里翻出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遍，却连个人影都没找到：“喂，别开玩笑了，快出来！”
说是这么说，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那位天使是绝对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塞拉尔的换洗衣物、随身物品，甚至连她昨天从“仓库”里抽出来的牙刷都已经消失无踪了。她睡过的床铺此时已经被一丝不苟地收拾齐整，用完的餐具和空酒瓶也由她端正地摆放在了房间门口的走廊上。
塞拉尔.红月留下的唯一一个痕迹，就只有一张置于电脑桌上的打印纸。在那上面，有一段用充满个人风格和反差感的娟秀字迹写就的内容：
【当初对老白说的话，我不得不在此对你重复一遍：
不要找我。
我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只是如果你真的想解决这座城市存在的威胁，最好的选择就是让我和厄休拉处理自己的矛盾，而你自己去寻找那份古老者遗产——那本‘异端之书’。这才是最实际的行动路线。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会被卷入这场纷争，至少我不希望把你牵扯进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异端之书’是极其危险的物品，但对于异术师群体来说，他们可能也代表着这个时代唯一的希望。
封印‘异端之书’对周围现实的影响，必须要用到一种特殊的血液——‘盗火者’路修斯.魏格纳，许许多多的异术师，以及老路你独有的神血。
如果不及时用这种神血压制它，‘异端之书’就会应循某种难以理解的指令，不断地通过以太化传送规避即将到来的危险。然而，唯独只有这种奇怪的血液，能无视古老者遗产无孔不入的感知能力。
我想这应该也能解释魏格纳和某些传说英雄能够回避先知视线的怪事。
该说的我都说了，祝你顺利。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死在了这次事件里，另一个人应当也有义务为对方料理后事。
当然，希望我们都能活着回归原本的生活。
——
你的朋友：塞拉尔.红月】
ps：先更后改。我今晚先努力再写一阵子，不过十二点之前加更应该是没指望了。凌晨看看行不行吧。
第八十三章：寻找
读完塞拉尔留下的那封信以后，路有为又在折叠床上枯坐了将近十分钟，这才找回思考下一步行动的心情。
虽说他并非不能理解那位朋友的想法，但对方不辞而别带来的沮丧，还是足够让路有为消受好一会儿——
如果真像钟准将说的那样，厄休拉.红月背后有先知大师和眷族的直接支持，那么塞拉尔作为针对“归位学派”的调查者，肯定也会受到那位神秘先知的注视。
而这也意味着，那些隐藏的强者会有极大可能通过她找到同行的路有为。
从最开始前去支援塞拉尔的途中，路有为就很清楚，如果自己做出这个选择，就必须承担被敌对先知大师一锅端掉的风险。然而他没想到，塞拉尔本人做出决断的速度比自己还要快。
而既然对方已经离开，路有为就只能把希望暂时寄托在厄休拉，或者支持“归位学派”的那些眷族或许存在的善意上。
尽管如此，眷族往往是神性多过人性的生物，其中不少甚至连人形都懒得维持。指望那些家伙会因为一时心软，放弃捏死一只四阶蚂蚁以除后患的机会，显然不太现实。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路有为就已经认识了三个从未谋面的眷族。如果算上“救赎终端”对面那位能隔空影响整个旧都区，乃至随意用法术传送人和物质的大佬，那么这就是四个了。
在这之前，他真正打过交道的眷族可能就只有前任上司——罗斯玛丽.华西尔会长这一个。
尽管路有为碰上的这些古老存在多少都算是原则性极强，不以草菅人命为乐的守序者，但说到底，他们会不会真的在意凡人的生命也是个未知数。
毕竟，哪怕是四海不具备神性的芸芸众生，往往也并不是那么在意同类的死活——只要去任何一个允许评论的网站看看，心智健全的人就都能想通这一点。
思来想去，路有为还是决定先行离开旅馆，通过洛塔丝.奥瓦尔的智能秘银伪装自己。在城市中乱晃一段时间，“救赎终端”应该就会给出新的启示了。
如果阿什伯恩大师和她那位朋友真的对“异端之书”如此重视，不给路有为提示显然没有道理。
＊＊＊＊＊＊＊＊＊＊＊＊＊＊＊＊＊＊＊＊＊＊＊＊＊＊＊＊
奇怪的是，虽然“救赎终端”和路有为糊在脸上的异化秘银一直在掩盖他的行动痕迹，从现代都市无处不在的监控之下保护自己的持有者，但两小时过去以后，他还是没能得到新的启示，乃至任何有用的信息。
路有为不是没想过联系森林港区的格拉斯科家族，从他们的地下网络里取得可靠的线索——但碍于他无法回家使用那台以太计算机和卡明.格拉斯科取得联系，这个方案也就失去了起码的可行性。
开车从遍布外国领事馆和国际机构的鲁登斯区出发，绕过天梯区笼罩在太空电梯基座巨大阴影下的街道，最后再沿着港湾区一路回到现时最危险的明灯区，路有为仍旧没有收到来自“曙光极点”的任何消息。
漫无目的地乱晃三个小时以后，就连眼前一望无际的繁华街市都让他感到莫名的疲惫。路有为本想在附近找个付费停车场睡上一会儿，但一看到西侧伫立的那座白色三角形建筑，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有了“曙光极点”这个影响着整个西大陆局势的大型神秘组织协助，路有为哪怕还在用着原来的手机，也不会被官方组织定位到，但神秘管理局的大楼还是让他本能地产生了不安。
给自动机关设下一个自定义路线以后，路有为不得不继续压制那种困意多达十七分钟。在这期间，他还要让那团智能秘银回到银质小盒里进行“冷却”，以防这件异化物在不经意间把自己的脑子搅碎。
最后，他还是绕回了港湾区一个离会展中心很近的百货商场，在立体停车场第三层找了个角落。做好防范措施后，路有为便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说也奇怪，经过训练的中阶术士理应不会这么快耗竭体力，自己却已经在不过十四个小时之内两度陷入了极端疲惫的状态。这期间路有为甚至都没有进行过任何高强度活动。
只不过，他陷入沉睡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致于那个疑惑刚一产生，便即刻失去了意义。
＊＊＊＊＊＊＊＊＊＊＊＊＊＊＊＊＊＊＊＊＊＊＊＊＊＊＊＊
回到神秘管理局的指挥中心，同姬思远和手下们碰头以后，白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述薇尔丹蒂.罗德斯的建议，拜托这位高级探员申请材料，制作一件可以压制彼岸生物攻击性的法器。
姬思远显得很不自在，有些迟疑地回问道：
“怎么，你对金利街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吗？”
“除了那个叫沃克马的餐馆老板和几个员工被逮捕，顺便又抓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灰党’喽喽之外，你们难道有任何别的重要收获？”
白燐摇了摇头，苦笑道：“路有为和塞拉尔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现场，整个城市的监控系统简直是形同虚设。管理局逮捕的那群人，八成也不过是‘归位学派’非法活动的牺牲品而已。
“至于我们这个临时调查组的名誉，乃至你我的职业前途，在这座城市的主人眼里大概也是差不多的牺牲品。”
姬思远皱了皱眉，看上去似乎显得更不自在了：
“现在还没有高层干涉调查的证据，何况作为一个合格的官方术士，动不动就拿阴谋论说事实在是有违职业道德。”
“官方组织不该成为饭桶的庇护所，这原本可是你的态度。”
白燐这番话似乎终于戳中了姬思远内心的某个敏感之处，这位高级探员叹了口气，靠在能够俯瞰优尼森北部天际线的落地窗边，望着渐渐从太空电梯背后升上天空的两颗行星说道：
“那好，我也不会追究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些情报——哪怕高层并没有表态这次事件和‘异端之书’有关，我也会尽力炮制一个可信的理由，从管理局仓库那里骗到必要的材料。
“只是在那之后，我们无论如何也得解决‘归位学派’的麻烦，给他们一个令人满意的交代。”
“——否则最后背黑锅的也是我们这些打手，是吧？”白燐鼓了鼓脸颊，语气戏谑地应道：“我当然明白。”
＊＊＊＊＊＊＊＊＊＊＊＊＊＊＊＊＊＊＊＊＊＊＊＊＊＊＊＊
路有为睁开眼睛，随即便看到了那片熟悉的黑色废墟、满天极光，以及那座直指天穹，高耸到让人畏惧的雪山山脉。
“又来了……”
如往常一样，路有为找到白色花海中一块熟悉的平滑石座，挥手拍走上面的积雪，准备坐下来等待睡眠终结。
然而，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坐下的时候，一个有着老年男性的特征，却充满古怪回响的声音唐突地从石块后方传了过来：
【阿什伯恩大师似乎跟你说过——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梦境。
【这么放松警惕，你迟早会出事的，异乡人。】
路有为猛地回头望去，才发现那个穿着红色长袍的羊头骷髅巨人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
蒂芙妮.阿什伯恩的送信工具人，使徒级的危险彼岸生物罗萨列尔手里正拿着一枚虚幻的信封，一动不动地站在白色花海之上。
虽然骷髅没有表情，但路有为总觉得这位会说人话的异界生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嘲讽意味。
罗萨列尔抬起长长的手臂，擦了擦犄角上的积雪，这才张开没有舌头没有血肉的嘴巴，说道：
【受大师之托，我得给你送一封信——小子，可别把我当成是来找人打发时间的闲人。】
第八十四章：冒险精神
路有为看着眼前的羊头骷髅巨人，不知为何没再感到之前的那种威压。与此相反，他觉得对方的作风意外的有趣，甚至有些滑稽。
克制住脸上渐渐浮现的笑意以后，路有为才回应道：
“谢谢您，也多谢阿什伯恩大师了。”
罗萨列尔用空空如也的鼻腔笑了一声，迈着咯咯作响的步伐走上前来，将手里那封相形之下显得过于袖珍的信封递给了路有为：
【现在的凡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油嘴滑舌？也罢，我会把你的谢意转告给大师——我想她说不定会比我更高兴一些。】
但愿如此。
路有为至今也不敢肯定蒂芙妮.阿什伯恩展露在脸上的表情，就真的能代表她真实的情感。相比之下，总是不苟言笑的会长，反而比那些随时都带着一种漠然和愉悦的眷族要人性化得多。
“麻烦您了。”
【大可不必。】
穿着虚幻红袍的罗萨列尔曳步向远处走去，很快从一道蓝色的发光二维切面离开了这片雪原。
在这之后，路有为又端着手里那张牛皮纸信封看了一会儿，才用法术整齐地移除凝固的胶水，将其打开。
一张质量平平，却似乎永远不会老化腐朽的文稿纸从信封中滑了出来。在那上面，是一长串隐隐泛着蓝色微光的娟秀精灵语字迹：
【时间紧迫，我就不废话了。
路先生，在你看到这封信之后到“异端之书”和厄休拉.红月的事得到解决为止，我都没可能恢复行动能力。
换言之，在我睡大觉的这段时间里，你必须自己解决问题——不要把希望放在我会突然救场这种事上。
接下来的十五小时内，你必须尽一切可能找到‘异端之书’，以及同样在追逐这份古老者遗产的红月姐妹。否则，你会一并失去让自己的旅途走上正轨的希望和拯救塞拉尔的机会。
得益于以前某个得意门生的存在，我无法直接给你提供详细的行动方案，但经过努力，我还是算出了一些关键的可能性。
想要把未来导向皆大欢喜的方向，你接下来必须主动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对于一个三阶术士，这种危险意味着你随时会在没有任何意识的情况下暴毙。
我猜那个古精灵肯定撺掇过你，让你放弃拯救塞拉尔，但放弃可能拯救的生命并不是我的做派，在当下的处境里，那也不是寻找‘异端之书’的最优解。
总之，你必须想办法做到这么三件事：
1.醒来以后，立刻折返到神秘管理局大楼附近，随便用什么方法制造出足够大的动静，让姬思远和那个巫陵小鬼注意到你的存在。
2.尽一切可能从追捕中脱身。
3.大约三小时之后，去港湾区那座通往地下避难所的工地——就是我们之前解决狼人贝罗尔的地方，你会遇到一件“衣服”，那家伙会帮你一个大忙。
4.接下来你会遭遇另一个危险——虽然因为干扰的原因我没法看太清楚，但那应该来自调停协会。
5.在见到那件会说话会动的衣服以后，你应该就能找到“异端之书”和红月姐妹了。
6.这之后的情况会相当危险，哪怕不动用先知的预言之眼，只靠你的脑子就应该能想出来这种危险来自哪里。
记住，我给出的步骤必须按顺序执行，并且只能在十五小时之内完成。如果你能活着见到我，应该就知道所有这些冒险都是值得的。
希望你能理解，路先生——没有冒险精神，你的人生就是一文不值。
——蒂芙妮.阿什伯恩】
＊＊＊＊＊＊＊＊＊＊＊＊＊＊＊＊＊＊＊＊＊＊＊＊＊＊＊
明灯区，位于神秘管理局总部四十五层的临时指挥部收容中心。
在管理局的工房里进行了几次失败的尝试之后，姬思远总算是成功制作出了一件能够压制彼岸生物的攻击**，同时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弱化四周法术力量的法器。
只不过，作为这件法器核心部件的，来自路有为的奇异血液一旦被消耗完，法器本身也会寿终正寝。
白燐和姬思远随后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大型工房，在里面配合着“恐惧魔方”做了一次短暂的测试——除去那个令人不爽的，会削弱自身灵感和法术力量的附加效果，它的质量确实令人满意。
白燐看着姬思远抱着的那台老气收音机，感到颇有些滑稽：
“所以……你为什么会想着弄一个收音机出来？”
“给我的材料就这么多，再说‘法王’的造物法术本来就会因为施术者一闪而过的念头出现变化——”
“那，难不成你是想像游戏人物一样，只要自己有一首专属音乐，一出场就不会输？”
姬思远不耐烦地推了推眼镜，有些急躁地说道：
“每个头目都有自己的专属音乐，最后的命运不也还是被玩家打败？”
“那就祝福我们是主角的命吧。”
白燐笑了笑，便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完成了法器方面的准备以后，临时调查组的下一个任务，或者说姬思远给自己安排的下一个任务，就是从李贯通那里套出最后一部分信息。
他不确定调查组是不是真的能从那个杀人犯嘴里套出全部的线索，但至少，李贯通应该是确实想说点儿什么了。
尽管相邻两间收容房的结界装置已经彻底隔绝了那个“盲目者”可能造成的污染，但就在路有为失踪后的几天里，李贯通的精神状态也迅速失去了稳定。
“归位学派”素来以高度理性，思维清晰实用的法外组织著称，哪怕是最低阶的下位门徒，在他们身上也少见行事癫狂或者以作恶本身为乐的倾向。
李贯通本人的表现确实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明显的疯狂，能够判断他精神异常的证据，除了收容房内置监控设备扫描到的异常以太体活动、日渐加速的心率和血压，以及脑部活动持续的亢进以外，可见的迹象就只有一个。
“来呀，陪我聊聊吧。”
从路有为被优尼森官方组织列入“疑似法外术士名单”以后，每逢调查小组的成员经过门口，李贯通都会把脸贴在钢化玻璃墙上，语气低沉、音色歪扭地说出那句话。
而现在，他可能确实要得偿所愿了。
“好啊，我们现在就来陪你聊聊。”
姬思远说完，便在白燐的陪同下打开一旁的玻璃门，进入了通体呈现出惨白色调的收容房里。
戴森虽然想要跟进去，试试看李贯通那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别样的“学术营养”，但因为白燐严正拒绝，他也只好跟薇拉一起守在门外，以防这位年轻门徒制造出什么危险的局面。
“其实你们大可不必那么紧张，”李贯通指了指自己脖颈上扣着的沉重项圈，笑道：“凭我一个二阶术士，只要监控装置察觉到我的以太体有任何移动，这个项圈就足够杀掉我五六次了。
“哦，我也懂，你们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邪神信徒’。这没什么好说的，不信任、猜忌、无止境的污名化和仇恨都是四海众生的天性，‘矛盾’只是利用了这点而已。”
白燐戏谑地笑了笑，应道：
“那你们的神跟那些以理想的名义发动战争，动辄祸害上亿人的凡人权力者也没什么区别——他们最后都死了，大部分还死得很凄惨。”
“喔，你还真说到点上了，白小姐！”
“你什么意思？”
“我说过，包括我在内，‘矛盾’麾下的所有门徒都是混乱的代言人。然而在你们看来，四海的所谓秩序似乎天生就和‘混乱’相悖？一群剥削者饲养的鹰犬成天把‘秩序’挂在嘴边，笑不笑人啊？”
“你——”
“让他说下去，”姬思远及时挡住了白燐伸向魔杖的手，正色道：“不然我们干嘛要专程跑这一趟？”
“是了……”
当白燐不情愿地松开抓住法杖的右手时，李贯通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浮夸扭曲了起来：
“我们生活在一个被折叠分割的现实里，这个世界，乃至整个宇宙都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和禁忌——现实的底色就是如此，我们每个人都活在某个庞然巨物的阴影之下。
“对于那个投下巨影的存在，凡人不可窥视，不可听闻。每个人都是它的玩物，却鲜少有人知道这个事实。而生存在四海这座孤岛上的芸芸众生，惧怕阴影之外的真实，逐渐习惯了阴影之下不断重复的种种愚蠢和残酷的暴行，最后甚至转而把那道阴影称之为‘秩序’。
“至于影子的主人，它太过庞大，以致于一旦你们试图去了解它所隐藏的秘密，看清它的真面目，你们就会被吞噬——不是被秩序的主人本身，就是它背后的真实——
“它最害怕的事，就是生活在阴影之下的人们有朝一日会看清它，看清自己只不过是被圈养在一个由谎言和无中生有的戒律组成的盆景之中，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掌控自身命运的可悲蝼蚁。
“不论是术士还是普通人，最危险的事莫过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们过去所认知的现实在瞬息之间陡然崩塌——在那个时候，所谓的‘秩序’，本身也和混乱没有区别。”
说到这里，李贯通的双眼中莫名其妙地流淌出了两道发光的鲜血，他的笑声也变得越来越扭曲、亢进，隐隐带着近乎野兽般的嘶吼喘息：
“‘白日将尽之时，吾等亦将眼界大开’……只不过，塞拉尔.红月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哈哈哈，嘻嘻，哈哈哈哈哈……”
钢化玻璃们之外，薇拉的信息魔法已然是呼之欲出。只要她念头一动，李贯通根本来不及转化为失控异形，就会被灵感抑制剂烧掉中枢神经，浑身抽搐，在无法控制的失禁状态中狼狈死去。
只是，姬思远亲自制止了她的下一个动作。
ps.最近沉迷同人创作，画图画得上头。很抱歉这几天连续咕咕，等到诡秘完结和肝完粥游活动的时候我应该就能稳定更新了xd
第八十五章：涉险（上）
不论是姬思远还是白燐，在李贯通双眼流血的瞬间都察觉到了某种强大而隐秘的力量——那股力量扫过收容设施，无视了包括大楼本身配备的结界装置在内的大多数防御手段，只在许多管理局内部的术士、被收容者和异形怪物身上留下了一丝痕迹。
那股直刺以太体深处的法术力量似乎对它一路上扫过的生灵都毫无兴趣——然而，如果不是管理局总部的紧急防御系统察觉到威胁，及时压制了疑似高阶信息魔法的入侵，李贯通可能会当场变成血肉模糊的畸形怪物。
之后，这股力量的来源就会直接通过异化的李贯通，在管理局内部引发混乱。
在入侵的强**术被成功压制下来以后，姬思远又迅速按下手中那部古董“收音机”的播放按钮，通过一段听起来充满讽刺意味的流行音乐逼退了李贯通身上不断膨胀出的畸形组织。
【——显而易见的是，我们太多太拥挤了。
为了永恒的生命，我们都相信祈祷的意义——】（注1.）
莱博塔利亚主唱慵懒的嗓音波及之下，白燐和姬思远都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倦怠无力的感觉，他们对自身以太体和灵感的掌控也随即变得模糊起来。
直到李贯通五官和瞳孔的朝向逐渐恢复对称，姬思远才按下暂停键，让那台法器停止播放。
白燐晃了眼便携式收音机里停止播放的磁带，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在哪里找的这么怪的曲子？”
“我自己从旧物堆里翻来的。这是‘澄澈’乐队1560年代的专辑：战争结束他们去龙吟港开演唱会时，因为城里拥挤的人群有感而发，才创作出这么奇怪的曲子——
“放心，磁带本身没有法术能力，只是如果用上调子很懒的音乐，这件法器就能发挥更好的镇静效果。”
只有在这种时候，白燐才会意识到眼前面目清秀的银发妖兽，以及许许多多魔法生物和自己的年龄差有多大——作为一个十九岁出头，从来没受过多少音乐培训的年轻人类，她根本就欣赏不来一个世纪前的中古乐队。
只不过，眼下她并没有思考这个问题的余裕。李贯通在喉咙里咕噜了几声，随即跌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了一滩光芒闪烁，身体呈现出强烈不对称感的黑绿百足虫。
那些面目狰狞的百足虫在血泊中挣扎了一阵，随即便渐渐停止活动，失去了暗绿色的光芒。
姬思远低头看着双眼充血，表情狂热的李贯通，语气冰冷地问道：
“吐完了吗？”
“……应该是。”
跪在合成地板上的李贯通还没把话说完，便被姬思远揪着领口一把提起！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泽不是很聪明吗？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来？”
姬思远没有回应李贯通的挑衅，而是一把将对方的脑袋压进了收容室的马桶里——等到李贯通有气无力地挣扎了半分钟以后，他才把那家伙拉起来。
白燐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有些愕然——她根本没想到这位性情温和，且一直热衷于所谓原则的高级探员会不动声色地对李贯通使用暴力。
而且从他动手的熟练程度来看，姬思远对审讯和拷问显然并不陌生。
“告诉我，你们打算对塞拉尔.红月做什么？”
“做什么？”李贯通一边嘻嘻哈哈地怪笑着，一边回到道：“你和我、厄休拉导师和她妹妹，都不过是一场博弈里微不足道的筹码而已！哦，这件事可不是‘你们’或者‘我们’谁想干坏事儿这么简单——
“如果塞拉尔小姐，或者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被牺牲掉，你甚至不需要去研究到底该让谁负责。哈哈！就跟刚才的我一样，塞拉尔小姐乃至这个调查小组的所有成员，在某些人眼里都不是那么重要……
“你看，姬探员，真正在阻挠调查的，可不仅仅是你们行动的对象——”
“是谁？”
“我不知道啊！”
姬思远这回直接抓着李贯通的脑袋砸在了马桶的陶瓷边缘，随着一声破碎的响动，马桶的一角也直接被砸成了碎片。
从缺口汩汩流出的马桶水里，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一抹红色。
“你看，姬探员，其实我们没有那么大区别——”李贯通抹了抹脸上的血污，笑道：“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你们拼命维护的所谓秩序，本来也和混乱没有区别，不是吗？”
“.....，既然你都这么认为，那我就当作你觉得挨打也是理所当然了。”
姬思远说完，便飞起一脚踢在了李贯通的面门上。高级探员随后又将这种暴力进行了将近一分钟。
眼看姬思远完全没有停手的打算，白燐便果断上前，一把抓住了他挥起的右拳。
“够了，”等到姬思远轻轻挥开自己的手，白燐才继续说道：“且不论虐囚这类事情容易被人利用，如果那家伙暗示的事是真的，那在高位术士的影响下，他说不出关键词也很正常。
“而且，我觉得你不会希望自己正中邪教徒的下怀，这话应该不需要我来提醒才对。”
姬思远看着捂住鲜血淋漓的额头，不断在染红的马桶水里挣扎，不时发出怪笑的李贯通，表情阴沉得令人害怕。
哪怕对方没有明说，白燐也能从刚才一连串的发展里推断出来——姬思远应该确实很在乎那个“失踪”的天使，否则他也不会做出如此有失高级探员体统的事。
至于更多的细节，白燐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去做毫无根据的揣测。毕竟，就连她都不敢确定自己对薇尔丹蒂是不是只剩下纯粹的怨恨和厌烦，对他人的情感妄加猜测显然不是那么现实。
姬思远停手一分钟后，才一边用洗漱台的龙头冲洗掉手上沾着的血渍和马桶水，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除了那件法器，薇尔丹蒂.罗德斯还说过什么吗？”
这个巧合让白燐下意识地认为对方在用信息魔法读心，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刚才上前劝阻时说不定已经暴露了一些想法，姬思远这么问下去也许并不奇怪。
白燐略作犹豫，最后还是直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认为我们现在的工作非常危险。”
“那她说的确实没错。”姬思远用法术“挪走”手上和袖口多余的水分后，便回头用冰冷中夹杂着一丝疲惫的语气对白燐说道：“危不危险，从刚才那个入侵过来的大范围法术就能看出来——更别提其他一些我们多少都能猜到的事了。”
“是……”
虽然没有亲历“混沌祖母绿”在秋季风暴登陆期间引发的混乱，但白燐还是能从贝尔加共和国扮演的角色，以及之后优尼森接二连三出现的非常事件中嗅到问题。
作为行走在危险前线的官方作战术士，最可怕的情况莫过于敌明我暗——案件调查进行到今天，种种超出常理的发展让她不得不对某些可能存在，却连真身都无从查清的威胁做好准备。
“帮我联络一下医务人员，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出去再说。”
白燐一边回答着，一边拨动手机，按下了管理局共享系统里的呼叫键：
“没问题。”
而就在医疗队赶到，大楼警报系统还在为刚才的信息魔法入侵呜哇响动的时候，一道有些模糊的爆炸声突然从大楼北面传了过来——
【嚯，看来你们确实有的忙了。】
尽管整个指挥部都显得极其混乱，于白燐而言，那道苍老而戏谑的声音却比其他所有的响动都要清晰得多——
“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让我以后不至于老无所依，我确实不能讲得太清楚。】
“钱伯斯你有完没完？！”
【别急啊小丫头，如果你愿意照我说的做，兴许接下来的事情会容易很多。
【想想看，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什么时候真的骗过你吗？】
白燐烦躁地捏了捏额前的红色刘海，呲着牙说道：
“这也不能保证你以后就不会骗我。”
【行了吧，我和薇尔丹蒂一样关心你的生命安全——相信我，听老人家的建议，在这件事上至少是——】
“好好好，你想让我做什么？”
被封印在法袍里的古老存在咯咯笑了几声，接着对白燐说道：
【脱掉‘幻梦帷幕’，让我单独行动五个小时，在那之后我会给你和调查组一个信号。切记，如果你们没有在五小时内收到联络，就当做任务失败，停止一切和这个案子有关的活动，明白吗？】
＊＊＊＊＊＊＊＊＊＊＊＊＊＊＊＊＊＊＊＊＊＊＊＊＊＊＊＊
路有为通过一捆混杂大量危险化学物质的闪光震撼弹，在管理局大楼附近的立体停车场天台制造了巨大的响动以后，便迅速给自己糊上洛塔丝.奥瓦尔的智能秘银，让“救赎终端”吸掉了半个采血瓶的“旧日之血”。
在这之后，他便火急火燎地坐上自己的二手轿车，让“救赎终端”把它开向了“曙光极点”提前规划好的目的地。
果不其然，从停车场离开后不到一分钟，便有大量的无人机、特警和管理局作战小组的车辆从不远处的街角冲了出来。
只不过，这回就算有“曙光极点”的力量投射帮助，路有为面对的毕竟是正牌官方组织，之前在远山区高速路上横行无阻的情况自然不太可能出现。
看着管理局不断逼近的黑色厢型车，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到了储物柜里那把装填有传导子弹的半自动手枪上。
注1.：改编自blur乐队的单曲《there are too manyus》。
第八十六章：涉险（下）
作为调查小组中为数不多拥有高速机动能力的成员，白燐和两个手下都选择了从高处对路有为进行拦截。在高楼林立的明灯区，哪怕这么做会触犯某些组织或个人不成文的规定，在优尼森治安法律的相关条例之中，这些麻烦也都很好规避。
而就在白燐踩着一座办公大楼的玻璃窗借力跳跃，并因此引来窗内一大群董事会与会企业家的注意时，以太对讲机对面也传来了薇拉.艾弗里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让老爷子单独行动？”
“因为他的气息会让‘2－13f’里的盲目者真的瞎掉，到时候我们就找不到目标物品了。”
不知是因为“赞颂者”的法术闪现让信号出现了延迟，还是薇拉自己短暂地沉吟了一会儿，直到白燐重新跃入空中后十几秒，她才重新开口道：
“如果官方组织高层真的有人在干预我们的行动，对方应该也不会放任这个调查组去找‘异端之书’——至于姬探员能把真正的目的隐藏多久，我对此并不乐观。”
“既然都这么选了，我们也没有退路了。”
路有为的轿车在某种强力法术的掩护下，不仅很难被技术手段有效定位，连追击人员的感官有时都会被那种法术影响。
如果不是姬思远临时从紧急仓库里借走了一件高阶法器，白燐他们恐怕根本也追不上那家伙。
而就在她和薇拉的联络尚未中断的时候，戴森.普林斯顿懒洋洋的声音也从共享频道的另一边传了过来：
“我说，你们能想出路有为的动机是啥吗？”
“动机？”薇拉的语气难得出现了一丝波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官方组织的做法从来都是先抓人再找犯罪动机，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你先听他讲完。”
白燐一边竭力集中注意力抚平那种高阶法术对自身感官造成的影响，一边在维持身体平衡的同时，跟上共享频道里的讨论。
“一般而言，对突然脱离组织的官方术士，我们做的假设都是对方已经发疯，因此无论如何都要通过逮捕或击毙来解决威胁。
“只不过从前几天他和塞拉尔.红月小姐在金利街大闹之后，那家餐厅和附近的相关人员提供的证词来看，路先生显然是没有疯狂倾向的。
“如果他没疯，或者说他现在依然是清醒的，那么谁会蠢到故意在管理局附近放个连猫狗都杀不掉的闪光弹，还专门加强了镁粉的浓度，恨不得整个明灯区都能发现他在做什么？
“反正，如果真的是为了逃跑，换作是我肯定不会多此一举。”
听到这里时，白燐和薇拉都已经相当接近对方的车子了——然而，戴森的那番话让她们俩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追击的节奏。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一连串行动都是幌子？”
白燐用引力魔法稳稳地站在了一栋老旧大楼的外墙上，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追下去——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有多依赖钱伯斯的“经验”。
而戴森接下来的一番话，则更多地增加了其他两位同事的疑虑：
“那比幌子还差，因为我觉得那是个陷阱。”
＊＊＊＊＊＊＊＊＊＊＊＊＊＊＊＊＊＊＊＊＊＊＊＊＊＊＊＊
逃出管理局追击的过程其实谈不上容易，但和路有为之前预估的凶险程度相比，这场逃亡又结束得太过突然。
当他成功在天梯区的高楼和太空电梯基座的阴影中逃离追击，得到喘息的机会后，那种古怪的感觉也显得更强烈了。
为了给自己和“救赎终端”的干扰提供更大的回旋空间，路有为在天梯区和明灯区的交界处打掉了两发传导子弹。传导子弹制造的巨响和混凝土路障虽然成功挡住了追击车辆，却根本不可能让那些有强**术加持的无人机停下脚步。
况且对于官方组织来说，一旦追击的目标开枪还击，他们就完全可以放开致命的火力，以击毙危险术士为目的展开攻击。然而，那些携带小型火箭弹的无人机却并没有这么做。
进入东天梯区错综复杂的空中街道以后，管理局的追兵很快便减缓了步伐，到路有为接近太空电梯基座之时，所有的追击者都已经不见踪影。
于东天梯区一座离地五十米的空中街道找了个阴暗的角落之后，路有为又在巨型建筑的阴影下抽了两根烟——确认完“救赎终端”没有新的提示传来，他才让“冷却”完毕的智能秘银回到脸上，凝聚出一个没有丝毫陇央特征的精灵面孔。
从天梯区前往港湾区的路上，遍布优尼森各处的巨型屏幕已经开始循环播报明灯区在半个小时前上演的“警匪追逐”，警笛声出现的频率也随之大幅增高。
然而，在这一路将近二十公里的行程中，所有的警车、四足装甲车和官方组织的团队都没能识别出这个“法外术士”的座驾。
在港湾区宽阔的街道上，那些三四米高的四足装甲车和持枪警员们数次和路有为的二手车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人、任何监控设备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这么一看，眷族的力量简直是太方便了。
也难怪那些古老存在会全面堵死晋升眷族级术士的道路——在现代社会，任何一位有如此能力的强者，都足以轻易扰乱一座大都会，乃至整个国家的正常运行，对既存秩序造成破坏。
如今维系世界秩序的中坚力量，应该就是那些在千年前跟随了路修斯.魏格纳的眷族们。而一旦眷族之间不再能保持某种共识，巨大的灾难就会发生。
想到这里，华西尔会长、奥瓦尔和大师表现出来的谨慎保守，恐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为保险起见，路有为并没有直接把车子开到当时被自己凿了个洞的工地，而是绕着它转了好几圈。在这段时间里，太阳已经离开天空正中，向着西边山脉耸立的地平线滑去。
确认了周围的情况后，路有为才把车横在附近的桥洞底下，拿上可以藏在法袍里的短柄突击步枪、装有传导子弹的手枪和两枚破片手雷，从建筑工地的围栏上开了个“门”，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一路上，得益于“救赎终端”和异化秘银的双重干扰，哪怕路有为蹭着那些工程师的鼻子走过去，他们也没能发觉那里有一个活人存在。
如此行进一分多钟，当路有为从工地中央由组装板块搭起的简易办公室下方走过时，一道“人影”陡然从阴暗角落窜出，撞在了他身上。
“我艹……”
【小伙子，不要动不动就骂人啊。】
那道苍老的，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让路有为差点就拔出了腰间的手枪，然而这时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撞上的并不是一个人——
那是有着金红相间的里子，外侧则显现出仿佛能将周围的光线全数吞没的深黑，飘浮在空中的法袍。对于路有为来说，这件“活着”的衣服显然已经算不上陌生了。
这是白燐身上那件对她而言显得过于宽大的外套，姬思远等人似乎将它称为“幻梦帷幕”。只是，路有为之前从来没有真正跟这家伙打过招呼，刚才突然听到那种直达以太体的声音，被吓一跳也很正常。
【放心，我不是来抓你的。】
“我知道。”路有为叹了口气：“有人跟我说过。”
【嚯——那个先知小姐还真是没什么变化，窥探他人之前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的。】
看着眼前飘浮在空中，似乎显现出人类轮廓的法袍，路有为不禁感到有些滑稽。
然而，对方在刚才短短几句话里的表现，显然能说明他在某种意义上，也许一样是阿什伯恩大师同辈的古老存在，这让路有为有些不清楚自己该作何表现。
【别那么局促，年轻人——虽然正常人都不太可能念出我的真名，不过，你也可以叫我钱伯斯。】那件飘浮的法袍挥了挥袖子，做满不在乎状：【白燐那丫头和她的几个同事都从来不会对我使用敬语，所以放你这儿也没这个必要了。】
寄宿在法袍里的古老存在说着一口雁都味浓厚的陇央官话，要不是那并非真实存在的“声音”，路有为甚至会有种古怪的错位感，仿佛自己见到了成天提溜着鸟笼，在护城河边到处晃荡的赋闲老者。
“好吧，钱伯斯先生。大师说您可以帮我个忙，我倒是很好奇那是什么忙？“
钱伯斯“转过身去”，伸出扭结的袖子，似乎是在对那些一脸茫然，无视了他们存在的工程师比出一个挑衅的手势。在这之后，老者的声音才径直传到路有为的灵感之中：
【你的采血瓶里还剩多少血？】
“采血瓶？大概三十毫升。”
【那就再抽七十毫升，然后把那些“旧日之血”给我。】
在四海的法术体系里，对他人发动诅咒时最常使用的有效媒介就是血液。也因此，仅仅是出于本能，路有为都在心里打了个怵。
左思右想之后，他还是接着钱伯斯的话问道：
“您打算拿这些血去干什么？”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想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也知道“旧日之血”在寻找“异端之书”的过程里能起到什么作用了吧？】
第八十七章：血之回响
【先别急着发问，年轻人。】自称钱伯斯的“衣服”象征性地挥了挥袖子，用带着笑意的苍老声音说道：【我想你之所以隔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三阶术士，恐怕跟没有获得血之回响的方法有不小的关系，不是吗？】
路有为撩起袖子，呲着牙从臂弯处取了七十毫升的新鲜血液，并将几乎装满的采血瓶递给了钱伯斯：
“异术师大多都只能终身停留在一阶，我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你这话说得实在是言不由衷。】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做横向比较。至于我本人怎么想，只要是个术士，谁不想往高位阶爬？”
【嗬，说得也是。】
看着钱伯斯驱动“幻梦帷幕”里子上的金色符文，让采血瓶内的血液顺着滴管和法术针头流出，飘浮着涌向那些符文上闪烁的光芒，路有为不禁开始思考“血之回响”这个自己已经有一阵子没听过的术语。
作为术士晋升的基础，血之回响通常指代的是神秘之血和携带者的以太体融合的程度——这种融合过程会造成类似幻听和幻觉的错位感，也因此被称之为“回响”。
使用法术，熟练法术的过程本身就有加深血之回响的效用，只是这种熟练还包括各流派传承时留下的“关键回响”。“关键回响”通常被设计为某种特定的，能够加深回响并巩固理智的行为——如果不了解传承，使用法术获得“关键回响”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也因此，路有为至今也没能完成任何获取关键回响的步骤，自然也不可能彻底将三阶神血融入自身，取得晋升的基础。
然而在冥冥之中，他总觉得那本“异端之书”也许就承载着自己晋升的希望。不论怎么说，钟凌准将最后说的话都实在是太可疑了——
拥有传承之前，所有的法术流派都是异端？
如果真是这样，钟准将肯定也是通过某种方法得到了异术的传承，从而能成为名震四海的强者。
就在路有为准备认真思考自己作为术士的前程时，钱伯斯突然伸出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从刚才发散的思维里一下子挣脱出来。
【别发呆，你还没脱离危险呢。】
“啊？哦——接下来您还要我做什么吗？”
寄宿在“幻梦帷幕”里的老者叹息般地笑了笑，道：
【现在就回到车上，不要犹豫，找最顺畅的道路，把车子往远离这片工地的方向开。
【在这之后，我会以你的血液为媒介发动一个大型法术——通过我自身的能力和这件破法袍的加成，那个法术应该能覆盖到整个优尼森大区的范围，让厄休拉.红月寻找的“异端之书”无所遁形。
【在这之后，一旦我得到了结果，就会通过那部屏幕开裂的手机把相应的信息传递给你。】
路有为咀嚼了一下钱伯斯的话，突然想到蒂芙妮.阿什伯恩在那封信里告知自己的那个“危险情况”，便干脆地问了出来：
“钱伯斯先生，您发动那个法术之后，难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幻梦帷幕”的领口皱了皱，似乎是在模拟某种意味着遗憾的表情：
【既然那个法术的覆盖范围如此之大，正在追踪你的官方术士，尤其是血族的“鲜血祭司”，当然也能通过它逆向追踪到血液的主人。
【总之，如果你在半路被抓住，别说解救那个天使，就连你之后能不能作为正常人生存下去，恐怕都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不知为何，路有为在听到这句话时，脑海中连着闪过了许多张不同的面孔——有着蓬乱卷发的高瘦青年、气质温婉，拥有颜色相异的瞳孔，眼角点缀着两颗泪痣的黑发少女、过去这些年在四海认识的，携带形形色色的往事和秘密生活的人们……
最后，他脑海中自动播放的“幻灯片”停在了一张略显稚气，却有着自己难以理解的倔强的圆润脸孔上——在路幽消失在大街上之前，她曾经也用那个眼神看过自己。
那时她正因为勤工俭学的事情，跟路有为争来吵去。
“好的，我现在就动身。”
【你刚才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
“算是吧，”路有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我觉得自己还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
【那就对了，我本来也没考虑过你放弃的可能。】
没再多说，路有为很快便让脸上的秘银模拟出了一张威洛大众脸，小跑着离开了工地。
在他远离企业大楼林立的街区，驶上沿海高速后不久，一道波及甚远的法术涟漪便横扫而过，如同作用于以太体的微型地震一样均匀地扩散到了安迪亚山脉到优尼森深水港的尽头。
在收到钱伯斯通知的同一时间，路有为的灵感也陡然传来了强烈的，来自本能的警报。
【这采血瓶的来历可真有意思……】另一边，港湾区工地的阴影中，被禁锢的古老存在暗叹了一句：【你不了解实情，实在是太可惜了。】
＊＊＊＊＊＊＊＊＊＊＊＊＊＊＊＊＊＊＊＊＊＊＊＊＊＊＊＊
对于艾莉亚斯.莱茵菲尔德来说，塞莱斯汀.洛里安今天表现出的急躁，显然跟自己对这位天才教官的认知不符。
只不过从迈尔维尔教官偶尔透露的闲话来猜测，暴躁和缺乏耐心也许才是洛里安大小姐性格中较为真实的一面。
扎着金色马尾，身着带有黑色毛边的紫蓝法袍的洛里安教官，此时正端坐在车厢的另一头，裹在手套里的双手不时摩挲着那把法器雨伞的伞柄。
冷心仪和米肖尔.纳维霍夫，以及从观察员队伍临时跑来帮忙的天使赫尔辛.门西斯全都簇拥在这位精灵少女身边，不时将以太计算机传来的结果上报给她。
而在堆满各类器材的车厢另一头，负责操作以太计算机和那件血族异化法器的艾莉亚斯已经是疲惫不堪，那种痛苦甚至超过了单纯的头晕脑胀。
作为曾经和路有为有过深度接触的“鲜血祭司”，艾莉亚斯自协会发起对那位前任同事的追捕开始，就成了这场行动最重要的参与者之一。
想来，哪怕洛里安教官对路有为身上那种诡异神血并不熟悉，以会长和仲裁长官为首的强者们应该也会提前替他们做好准备。
只不过，哪怕有那件一阶异化法器的缓冲，直接通过刚才的大型法术追踪路有为的位置，还是对艾莉亚斯造成了近乎透支的消耗。
——“鲜血祭司”独有的信息魔法，同样非常依赖使用者自身的实力。在艾莉亚斯这个层次，和路有为那富含某种强大力量的血液直接建立联系简直就是自杀。
追捕开始二十分钟以后，艾莉亚斯已经灌下了三百毫升的灵感助剂，现在甚至连眼前的几位同事和教官都看不清楚。
“刚才他拐进通向明灯区的主干道了。”冷心仪再次刷新了一遍被某种信息法术严重干扰的地图，接着望向自己，神色紧张地问道：“……艾莉娅，你没事吧？”
“我……还好。”
这句话说完，艾莉亚斯便感觉到鼻腔和喉头传来一阵甜腻的腥味——作为血族，她对这个味道是再熟悉不过了。
血族少女躬下身来，猛地咳出了一口血痰。紧接着，她的鼻腔也抑制不住地流出两道冒着白烟，不时溅起火花的灼热血液。
“该死，”冷心仪忍不住骂了一句：“洛里安教官，让她休息一下吧！”
塞莱斯汀.洛里安金红色的眼眸里隐隐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然而，接下来她并没有多做犹豫，便抬起法器雨伞轻点了三下车厢地面，朗声说道：
“启动三号紧急协议，从协会的中央计算机里直接动用计算资源——”
当洛里安教官和冷心仪一同搀扶着艾莉亚斯，把自己能够放平的厚实座位让给后者时，她才沉声说道：
“事关协会最根本的信誉和整个优尼森的安全，各位，我们不得不这么做了。”
ps：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