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3章 大明第一禁令
严成锦正在想要作何解释。
丰臣秀吉统一倭岛后,派兵十五万北征朝鲜。
这一打看似与大明无关,实则有莫大的关系。
打的虽然是朝鲜,唇亡齿寒,大明出兵了。
折损了万数辽东铁骑,才让北边的防御松懈,给建州莫大的机会。
朱厚照望着严成锦,老高忽悠起父皇来,就如同忽悠本宫一样,脸色都没有变化。
“在倭人中早有漫画流传,只是还未成书,并非臣凭空捏造。”
在岛上,已有从弗朗机流传进来的漫画。
只是太单调,没有形成大规模的潮流。
在岛上的需求却已开始萌芽,许多画家开始画这样的画。
“此物乃是利器,用得好,不下佛道的传教之威。”严成锦如实道来。
弘治皇帝目光微微一凝,先帝为求长生,寻遍天下有威望的僧道。
养在灵济宫,以求炼制丹药。
由于先帝的前车之鉴,他对僧道之流极为反感。
所以,对这漫画也不感冒。
“既然如此,更不可在大明盛行!”
王华点头:“陛下说的是!若在大明盛行,岂不荼害坊间的风气。”
自陛下登基后,就肃清了京城的僧道。
所以,在京城极少看见有僧人。
如今大明一派清明。
“王大人所言甚是!”吴宽附议。
弘治皇帝郑重地道:“此事不可再提!太子所作之画,给朕搜出来,烧了。”
牟斌和萧敬躬身应是。
严成锦心中略微有些可惜,明明可以凭借漫画完成入侵,却一定要用刀枪,拼个你死我活。
若记事的中书舍人,写入弘治朝的实录中。
陛下和王华等人,一定会被骂昏聩吧?
幕府时代,是武士道精神崛起的时候。
只有文化,才能打败另一种文化。
毕竟看腐系漫画的宅男,是不会切腹自尽的。
戚继光和俞大猷虽然抗击倭寇有功,却无法让倭寇从世上消止。
只不过是阶段性胜利。
正如王阳明所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从幕府时代之前到后世,武士道精神一直繁荣的发展。
且愈发昌盛,成了后续侵霸他国的精神指导。
若此时,将腐系漫画打入岛中,天知道,岛国会变成什么样……
这也是为了今后世界和平,作长远考虑。
严成锦忽然想成立明版的诺奖,颁发和平奖给自己。
他是热爱和平的人。
弘治皇帝看向朱厚照,目光充满了警告:“朕希望你能做一个明君,不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朱厚照瞧见弘治皇帝平静的脸色下,隐藏着滔天怒火,顿时变得正经起来。
不敢露出一丝松懈,连苹果肌都控制得很严肃。
严成锦暗暗佩服朱厚照的演技。
该玩的时候玩,该演的时候,同样全力以赴。
“陛下,臣那儿子的文债?”吴宽有些期盼。
“自是不必还了!”
弘治皇帝回到奉天殿,王华对朱厚照道:“殿下,咱们继续上课吧。”
“王师傅先去,本宫出个小恭,随后就到。”
瞧王华不信,朱厚照一本正经:“父皇才嘱咐过,本宫不会触犯父皇的逆鳞。”
王华想想也是。
每次陛下训诫后,太子总会老实一段时间,便先行去了詹事府。
朱厚照和严成锦走入大殿中,他反手把门关上。
“老高,你看本宫画得如何。”
朱厚照转过身去,从下身掏了掏,掏出一本微黄的册子。
乍看之下,像十块钱一本的武林秘籍,上头画着各种招式。
严成锦用袖子包着手,确认没有露出的部分后,才将册子拿过来,翻开几页。
人物勾勒和武器,画得十分逼真,只是……
“殿下,这刘备,为何如此像陛下?”
“还有这诸葛亮,莫不是李东阳大人?”
严成锦看了看曹操,又抬头看了眼朱厚照,他把自己画成曹大将军?
顿时有点好奇,孙权会是谁?
往后翻几页,严成锦惊呆了,这不正是自己吗?
朱厚照笑嘻嘻地道:“你觉得如何?”
你可真皮,把你爹打到蜀地,还把我画成了孙权。
咱三干一架?
“这样会被陛下揍的。”
朱厚照浑不在意:“父皇揍本宫不需要理由。”
换言之,不画也要挨揍。
他实在想不出人脸来,就把朝中大臣的脸画上。
“殿下不要再画了。”
“你轻易就被父皇吓唬住?怎么这么没有骨气,本宫挨了父皇多少揍,也不屈服。”
朱厚照眼中露出精光,一改往日嬉笑,显然认真了。
他还期待着严成锦说动弘治皇帝,让他继续画下去。
这次,竟直接屈服于父皇的淫威之下。
“臣和殿下不一样。”
你爸是弘治,能一样吗?
就算闹出天大的事情,也只会被训斥一顿。
严成锦没想到,朱厚照爱好如此广泛。
说起来,朱厚照与达芬奇属于同一个时代……有机会可以见一见。
没准对朱厚照有什么启发。
“殿下不可再画了,臣还有事,告辞。”
天底下,没有人能说动朱厚照,除了他自己。
兴趣上来,朱厚照还是会画下去的。
严成锦也不多费口舌。
因为他相信,朱厚照是神一样的队友。
他是不会屈服的。
朱厚照悻悻地把画收回去,望着严成锦,一副若有所思状。
……
吴府,
吴宽训斥儿子道:“你这脑袋一点不像老夫!堂堂吏部右侍郎之子,没有一点少爷的脾性!
这是你与严成锦立下的字据,日后不许再画了。”
严成锦忽悠几句,就把字据签了,气死他了。
你倒是跋扈一下啊。
吴奂低着头不敢顶撞。
心中有些惋惜,画了大半的漫画,不能再画了。
“儿想去严府一趟,登门道谢……”
吴宽站起来抬起手,一掌就打在这小子身上。
不想着考举,还要登门道谢?
“你要气死老夫!”
吴宽气急攻心,一头栽倒在茶案上,吓得吴奂手足无措。
坤宁宫,
萧敬匆忙对弘治皇帝道:“陛下,奴才方才接到禀报,吴府进宫求御医。”
弘治皇帝脸色一凝,放下象牙筷,“可是吴卿家?”
“正是,或许是积郁成疾……您看?”
“派刘御医前往,命甲字库备些御礼,这是朕的心意。”弘治皇帝郑重道。
萧敬谢恩后,连忙去办。
张皇后轻蹙眉头,有些担忧:“臣妾听说,厚照气了吴卿家?”
“不是因太子去吴府而起,说来话长,明日,恐怕又是一堆弹劾严成锦的疏奏。”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
但凡这种时候,都会出现正义的大臣,主持公道。
“臣妾在后宫无事,不如就由臣妾,来督导太子读书吧?”张皇后道。
……
严府,
严成锦端起枸杞茶喝了一口,对面坐着张贤。
“流民可有暴动的迹象?”
“没有,大人给保国公定下的任务,他在流民中的地位颇高,加上不愁吃穿,还有工钱可以领。”
张贤从宫里出来后,就到了严府禀报。
“你回来得正好,良乡要建一座理学院,需你督管。”
严成锦怕无人监督衙门的钱库。
今非昔比了,府库里至少屯有四十万两银子。
船厂、精盐和良乡收取的商税,有大批收入。
张贤点点头:“下官会尽快回良乡,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前几日,答应给商会士绅的股份,还没有清算,严成锦一并交给张贤。
第308章 回家种田
“咦!”朱厚照直勾勾地盯着严成锦:“老高,为何本宫总觉得你想杀刘瑾?”
严成锦笑眯眯地问:“殿下身边缺伴伴吗?”
“不缺啊。”
“旧的伴伴不去,怎么会来新的伴伴?”
“新的伴伴都不如刘伴伴,你关几天就把他还给本宫吧。”朱厚照笑嘻嘻地道。
回到府上,
严成锦扫视屋里一圈,看到成化年间的彩瓷大花盆,戳出小孔,正适合种辣椒。
冬天天寒,可以种在室内当盆栽。
春晓胆子越来越大了,走上前问:“少爷,可有奴婢能帮上忙的地方。”
“有,去院里铲些鸡粪来。”严成锦正经地道。
春晓点点头,转身走去前院,院里种的蔬菜和果蔬,肥料用的都是这些天然有机肥。
辣椒种植需要一块肥沃的土地。
冬天种有个好处,泥土里的虫子冬眠了,不会吃掉辣椒籽,配合上大棚,萌芽的条件就变得跟春天一样。
至少有六成的概率能存活。
慎重起见,他还是把这些泥土烘烤了一遍,高温杀菌。
何能去采办回来,疑惑道:“少爷要种花草?”
“去良乡告诉张贤,派几个会修缮的匠人来,本少爷要在府上建个小棚。”严成锦吩咐。
次日一早,便有几个匠人在府门外待命。
很快过了几日,旧府的院子里,多了一座玻璃小棚。
长五丈,宽三丈,用青砖墙体支撑,嵌入大块的玻璃,颇有些像落地窗的房子。
底下的温度太低,必定是要烧地龙。
严成锦吩咐道:“点火试试暖不暖。”
何能带着几个下人,跑到地下的火室,两个时辰后,严成锦再走进小鹏,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这小棚可种瓜果,交由你们姐妹二人打理。”
“是,少爷,大冬天也能种瓜果吗?”春晓犹豫了一下说道。
“按往日的法子来种就行,这地龙不能停,再过两个月,本少爷要吃到新鲜的黄瓜。”
春晓愣了一下:“这么急?”
“嗯,现在种的话,三个月足矣。”严成锦说道。
京城入冬后,青菜只有大白菜,剩下的就是南瓜等他不爱吃的,只栽种辣椒就烧地龙,浪费了一些。
干脆种些瓜果蔬菜。
……
都察院,衙门。
刘瑾被关在狱里几天了,至今无人过问,落到弗朗机人手里还好些。
那些弗朗机人,最多一个月就毒死了。
落到严大人手里,有毒也使不出来。
严大人慎重至极,从不吃外头的东西,以前来东宫的时候,茶都不喝。
要想毒死他,得先把他敲晕了。
“在想怎么毒死本官?”严成锦站在牢门前,隔着三尺之远。
刘谨连忙跪下求饶:“大人,奴婢发誓,毒不起啊!”
“算你识相,你是如何从弗朗机回来的?”严成锦瞧见他衣锦还乡,有几分怀疑。
刘谨目光有些躲闪,憋了半天才道:“小人沿着去时的路,就回来了。”
西域有乌孙、龟兹、焉耆、若羌、哈密等诸多小国。
这些国家个个是土匪。
刘谨去时孑然一身,回来绝不可能穿金戴银,跟欧皇似的。
严成锦怀疑,刘瑾定是有所隐瞒。
“可带了随从?”
“没带……”
“大食国和大明的双国使者,尼古拉斯刘瑾!”严成锦一字一句念出了他的官职。
都察院本就是朝廷的三法司之一。
正是在客栈找到了刘瑾的扈从,调查了他的跟脚,做足了准备,才来见他。
这货在大食冒充大明的使者,谒见了大食国的王储。
得到大食国的士卒护卫,才返回了大明。
没想到,朱厚照给自己封官的这招,竟让刘瑾学了去。
这货没死在西域,不愧是八虎,有几分贝爷的求生力。
刘瑾吓得心惊胆战,一口咬定:“奴婢没干……大人冤枉啊。”
严成锦从怀中掏出大食国的文牒,刘瑾丢了魂似的,微微张着嘴巴。
……
华盖殿,
没有烧地龙,殿里有点冷,但陛下执意要来此,萧敬也没有办法,只好给陛下披上大麾。
弘治皇帝忧心忡忡地道:“左宗彝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奴婢估摸着,左大人应该才出海,再过几日,消息就该回来了,陛下不必忧心,左大人在福建任御史时,见过倭寇。”萧敬笑道。
弘治皇帝长叹一声:“朕自然相信左卿家。”
“陛下,说起来有个怪事,东宫失踪的伴伴回来了,听说去了弗朗机国。”牟斌禀报。
“去西域做什么!”弘治皇帝疑惑,隐隐觉得和太子有关系。
牟斌道:“是太子派去寻一物,叫土豆。”
弘治皇帝顿了一下:“土豆……是什么,寻回来了吗?”
“寻回来了辣椒。”牟斌笑道。
萧敬瞧弘治皇帝有兴趣,便插话:“奴婢也听属下禀报了,那伴伴叫刘瑾,是奴婢早年从内书院,挑选出来的太监。
不知道怎么地,被严大人关在都察院了。”
弘治皇帝越听越离奇:“他去弗朗机国回来了?”
“听闻是这样!”牟斌重重点点头。
宫内太监出逃,可以杖刑、流放甚至是绞刑。
只看司礼监如何处置。
且大明实行海禁,再跑也不能跑到弗朗机去啊!
弘治皇帝觉得诧异的是,此人竟然活着回来了,真是有几分神奇。
一时间,他隐隐有些激动。
自三宝太监下西洋后,万国来朝。
可仁宗之后,国力渐渐衰退,仅仅有周边少数番邦来朝贡。
如今过去了近百年,不知弗朗机的诸国如何了。
“带他来见朕!”
萧敬速速去都察院的衙门要人,严成锦吩咐道:“萧公公,此人极善于用毒。”
“严大人放心,咱会看好他的。”
片刻之后,
刘瑾跪在弘治皇帝跟前,瑟瑟发抖,“奴婢刘瑾,见过陛下。”
“西边的弗朗机诸国,如何了?”弘治皇帝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
“奴婢去了大食,还没到弗朗机国。”刘瑾不敢隐瞒:“大食人人都吃不起饭,快饿成竹竿子了,远不如我大明昌盛。”
弘治皇帝嘴角微微一松,很快又烟消云散:“如此贫穷?”
“陛下,千真万确,臣不敢有一丝隐瞒。”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那辣椒呢?”
“奴婢全都交给严大人了。”
严成锦来到华盖殿,见了弘治皇帝。
刘瑾谎称是使者,忽悠了大食国的通关文牒,这是包庇的大罪,杀了刘瑾,至少要跟弘治皇帝说一声。
“这是什么?”弘治皇帝翻了几页,发现没见过这种字。
严成锦微微躬身:“刘瑾谎称是大明的使者,骗了大食国的文牒。”
第310章 此字冠绝天下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才道:“臣只知道这些,陛下想问,西方还有没有这样的主粮?”
弘治皇帝连忙点点头,遗憾道:“文皇帝时,万国来朝,贡品中没有这些主粮。
让百姓饿了百年,可惜呐。”
心里不由埋怨起三宝太监来,这样的好东西,去了七次都没带回来。
真是浪费朝廷的银子。
“陛下,这也不能怪三宝太监。”严成锦露出思索之色:“土豆等物,也是方传入弗朗机不久。”
就算这会儿,土豆都还没传入欧洲呢。
不过是忽悠陛下的。
郑和下西洋的时候,玉米也没有传入欧洲。
所以,欧洲还不如大明富足,粮食极为短缺。
郑和见到的欧洲诸国,还不如苏门答腊、满剌加繁荣。
弘治皇帝遗憾地道:“这刘瑾好不容去弗朗机国一趟,也不把土豆带回来,朕气就气在此处,才要打他五十大板。”
“陛下圣明!”严成锦心里美滋滋地说道:“这刘瑾是个人才,若没打死,不如让他再去一趟?”
大殿外,
刘瑾趴在长椅上,我自阉的时候都没怕过,会怕这顿板子?
他咧嘴笑着,喜滋滋的样子,十分不屑。
只要挨过这顿板子,咱还是东宫里最有权势的太监。
“刘伴伴,你笑什么?”
“殿下怎么也被拖出来了?”刘瑾诧异地问。
“吃板子。”
朱厚照闷不闷不乐地趴在凳子上,雷声大雨点小,眨眼间就打完了。
……
兵部的值房,
秦紘翘着二郎腿,翻看九边传回来的册子。
最不安定的,就是河套三边,时常有鞑靼人来犯,需要重点查看。
而宣府和大同等地,扫一眼就可以了。
“等保国公修建好了长城,河套就安定了。”
鞑靼人不侵犯宣府的原因,除了离京城近,易惹到京军。
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长城。
拦住了鞑靼南下的路线,而缺口处,又有明军守着。
“部堂,松江府传回的急报。”
兵部的文官急忙走过来。
秦紘眼睛微微一凝,有些紧张道:“是捷报还是?”
那文官面露恐慌,不敢直接回答,而是将急报递给他。
秦紘打开看了眼,心冰到极点,就像坐在冰鉴上头一样。
左宗彝刚出松江府的港口,就被倭寇抢了一条大船。
本就是去找那七艘大船。
现在倒好,又给倭寇送了一艘。
“如何向陛下禀报?”
欺瞒陛下是不可能的。
监军同样会传消息回司礼监,萧敬定也收到了消息。
秦紘就像爬在干柴上的蚂蚁,被人架在火堆上,想下下不来。
如果是陛下任命的官员,那就不用担心了。
但左宗彝乃是他推举的人。
“快,去华盖殿!”
比萧敬更早一步报给陛下,虽仍会被责罚,却不至于太重。
大不了,他亲自挂帅把八艘船找回来。
华盖殿,
萧敬不过回司礼监喝一杯茶,歇歇脚,看到松江府传回的急奏后,一口茶水喷出,连忙赶来。
“陛下,松江府的急奏!”
弘治皇帝接过疏奏,快速地看了几眼,胸口微微起伏,随后一掌怒击在御案上,笔墨纸砚,全都跳了起来。
“又被抢了一艘!是替朕去找船,还是送船啊?!”
萧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万死!”
“关你什么事,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叫秦紘来见朕。”弘治皇帝怒道:“叫内阁和六部也来。”
“陛下,兵部来了。”牟斌进来禀报。
片刻后,
秦紘大步走进大殿,看到萧敬的时候,就知道晚了一步,陛下定然看过疏奏了。
兵部尚书不好当,还不如其他五部舒服呢。
“臣万死!请陛下降罪。”
“罚你有何用,朕让兵部去找船,你们倒好,还送了一艘。”弘治皇帝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
“臣亲自挂帅,去将这些倭寇抓回来。”秦紘心里一紧,等了许久没有听见陛下回应。
这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李东阳等人快步走进殿中。
刘健捡起地上的急报,面色大惊。
“倭人狡猾多端,这次兵部大意了。”马文升认真地道。
李东阳微微拱手道:“能得知朝廷调兵出海的消息,提前做应对,松江府必定有倭寇的内应,这才是麻烦的地方。”
真这么好剿灭,也不至于从孝章皇帝拖到现在。
弘治皇帝的气消了几分,左宗彝还困在松江府,金山卫折损殆尽。
这一仗打得,连倭寇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朝中还有谁堪此大任?”
李东阳和刘健等人相视一眼。
左宗彝在朝中算是一流的将领,连他都败了,还真不好推荐。
朝廷的水师将领,向来就弱。
“要不然,臣亲自挂帅吧?”马文升站出来。
你这瘦不拉几的,像营养不良的小老头。
弘治皇帝不忍心打击他,劝道:“朝廷还需马公坐镇,谁都能去,唯独马公不能去。”
马文升微微笑出了褶子,得到极大的满足。
弘治皇帝在御前走了几步,想了想道:“去宣严成锦。”
东宫,
朱厚照躺在床上画漫画,屁朝天上,不妨碍他涂涂画画。
刘瑾重残之躯,赖在御榻旁,当起了美术指导:“殿下,奴婢觉得,典韦画成刘健会好一些。”
想起刘师傅瘦小的身板和典韦魁梧的身躯,朱厚照便觉得这主意不错,“为何呀?”
“您想啊,刘大人和典韦,不是一样的脾气吗?所谓画形容易,画神难,刘师傅最合适了。”刘谨笑嘻嘻讨好。
朱厚照乐了,拍手道:“还是你注意多,除了老高,谁都比不上你,可惜老高这狗东西,不肯做本宫的勇士,幸亏,本宫还有呆子,呆子的主意也多。”
严成锦刚走进大殿,就听到朱厚照骂了他狗东西。
虽然我不是人,但你也不能骂我狗啊。
听说,挨了五十大板廷杖的人,没几个能挺过两天。
他来确认一下,刘瑾有几天能活。
“严大人来了,奴婢见过严大人!”刘瑾爬起来,跪在他身前,生龙活虎。
看来刘文泰的医术有长进了。
严成锦思索后道:“殿下不如给刘瑾赐字吧,就叫小强如何?”
宫里极少数太监,才能有字,比如萧敬,字克恭,听起来像德高望重的老儒生。
“好啊!”朱厚照笑嘻嘻道:“这字叫起来顺耳,老高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严成锦发自肺腑,想将这个称号送给刘瑾,没有别的意思。
刘瑾大喜过望,连忙磕头跪谢。
“殿下股上又没伤,包那么大的纱布做什么?”严成锦问道。
朱厚照兴致勃勃:“不用去詹事府,本宫正好在床上多躺尸几天。”
果然是这样……
严成锦翻开他的漫画,几乎把第一卷画完,可以出第一册了。
让老王书坊将画刻在铁上,用铁字印刷,轮廓会比木质的雕版更清晰。
此时,萧敬急急忙忙冲进殿中:“严大人,陛下请你去华盖殿。”
“是何事?”
“兵部剿倭吃了败仗,还被抢了一艘大船。”
严成锦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又丢了一艘大船,恐怕,够倭寇组成一支舰队了。
第312章 赠你一句吉言
严成锦觉得这主意不错,派刘瑾去把倭寇毒死,再把八艘大船牵回来。
就算毒不死,倭寇把刘瑾弄死,也不用派他去西域了。
朱厚照真狠心,刘瑾昨天才挨了五十大板,今日就让他出征平倭。
如今去松江府,只能骑快马。
坐在马背上好几天,正常人都受不了,更遑论刚挨了廷杖。
跟他比起来,严成锦决定对刘瑾再狠一些,否则,刘瑾会以为他是好人的。
“刘公公出宫吧,本官正好要去王府一趟。”严成锦说道。
从午门出来,他坐上轿子去王府,刘瑾背着包袱,一瘸一拐跟在轿子后头。
“在宫外过得好好的,跑回宫里做什么?”隔着轿子,严成锦的声音响起。
刘瑾嘿嘿一笑:“奴婢觉着,殿下是能成大事的人,心想跟着殿下。”
等朱厚照当了皇帝,咱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
在西域赚的那几个子算什么?
司礼监掌管宫中的府库,光甲字库放的银两,就够宫里花五十年了。
此时,王守仁正打点行装,准备前往松江府。
王华站着府门前,满脸愁容,陛下圣旨已下,再去宫中求陛下撤旨,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是……这孽子执意要前往。
差点没把他气得跳起来。
王天叙还不清楚,孙子此次去松江府,要面对拥有一支舰队的倭寇。
“云儿啊,不过是打几个水贼,打完了就回来,别在江南瞎逛。”
他知道孙子的癖好,看见寺庙和道观就走不动路,非要进去坐坐,一坐就忘了时辰。
连洞房都忘记的人,着实让他不放心。
“大父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王华沉吟片刻,颔首点头,又看向老爹,谁知王华别过头去。
转身发现一顶破烂的轿子,停在街口的拐角,四个轿夫护卫在左右,轿子的颜色变了,但感觉没变。
这就是老高兄的轿子。
“老高兄,可是有八艘大船的线索?”
严成锦认真道:“本官来就是想告诉你,有八成把握,船还在松江府所辖的小岛上。
本官考考你,此去无兵,你要如何应对?”
王守仁想了想,道:“招募浙江一带的荒民,用鸳鸯阵以抵御倭寇。”
严成锦摇头,一本正色:“倭寇中的浪人,善于用刀剑,一人可匹敌十人,并非一般的士卒,恐怕对付起来,也不容易。”
戚继光对付倭寇时,除了鸳鸯阵外,还有极为厉害的火器,虎蹲炮。
并非单纯用鸳鸯阵就能全面取胜。
严成锦可以给王守仁的火器,红夷大将军不能用,船全都击沉,八艘大船就毁了。
“本官听说,你喜欢去寺庙打坐?”
王守仁面色古怪,这个爱好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正当严成锦要说下去的时候,王华快步走过来,没好气道:“又来找我儿,老夫宣布,从今天开始,不许你二人再见面!”
“……”王守仁。
严成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道:“王大人,本官与伯安是有要事相商。”
“有什么事见不得光,非要在这拐角说?王守仁!你使劲朝为父眨眼睛做什么!为父训斥他,你还有意见不成!”王华有些怒了。
“儿不敢。”王守仁微微躬身道:“爹,你看后面。”
王天叙拄着竹杖慢步走过来。
王华连忙撂下一句狠话:“日后再请你到府上喝茶!”便气哼哼地走了。
刚才说到哪儿了?
严成锦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是殿下的刘伴伴,刚从弗朗机国回来,殿下说了,他一人可抵十人。”严成锦说道。
刘瑾接过王守仁的包裹,讨好似的笑道:“王大人,让奴婢来。”
严成锦坐上轿子,道:“本官赠你一句吉言,伯安兄,保重。”
老高兄为何要问我去寺庙的癖好,这个癖好他一直知道,这才是奇怪之处。
王守仁觉得,定是老高兄的暗示。
“王大人,咱们走吧,早日毒死那些倭寇,早日回来。”刘瑾笑嘻嘻地道。
“???”王守仁。
他骑上大马,刘瑾也骑上黑马,两人慢慢奔离京城。
……
坤宁宫,
弘治皇帝正在把皇明古训中的圣言,写在宣纸上,能练书法,又能复习老祖宗的训诫。
张皇后喂他一口汤圆,柳眉轻皱:“臣妾听闻,昨日陛下又罚了厚照廷杖?”
“他咎由自取,朕这处罚还是轻的,皇后可知道,弗朗机国有一种大米,像拳头一样大,吃一粒可饱一天,可救多少大明百姓?
他派人去西域,竟没给朕带回来!”
弘治皇帝有些生气。
张皇后心知夫君忧心国事,好不容易得闲来后宫一趟,便不提烦心事了。
这会儿,刘文泰正快步往坤宁宫走来。
满朝文武,御医是唯一可以畅通无阻出入后宫的官员。
“陛下不好了,太医院的毒药全被人偷了!”刘文泰进殿后,慌张道。
弘治皇帝脸色紧绷:“谁如此大胆,敢偷宫中之物?”
刘文泰连忙低头支吾:“是……是太子。”
厚照偷毒药作什么?下一刻,弘治皇帝瞪大眼睛,连忙将嘴里的汤圆吐出来。
察觉到萧敬和刘文泰古怪的表情。
弘治皇帝干咳一声,责备张皇后道:“你怎么不吹一吹再给朕吃,有些烫……”
大殿中的气氛有些安静和尴尬。
片刻后,
朱厚照被几个太监扶来,委屈道:“父皇,母后,儿臣有伤在身,就不行礼了。”
弘治皇帝阴沉着脸:“你偷毒药做什么!”
见被发现了,朱厚照惊得连忙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不敢吱声。
“你下到哪里去了?!”这才是弘治皇帝最想知道的。
刘文泰和萧敬等人神色紧张,太子不交代清楚,这宫里的东西,是不敢吃了。
一刻钟后,
任凭如何责问,朱厚照就是不吱声。
弘治皇帝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孽子!还不快把毒药交出来,要气死朕不成?”
“没…没了………”朱厚照小声道。
没了?
弘治皇帝吓得差点没昏过去,大大小小二十多种毒药,两近多重,你吃也吃不完啊!
刘文泰都快急哭了,给朱厚照跪下了:“殿下,您别吓唬老臣,那些毒药剧毒无比,您究竟下到哪里去了?”
张皇后也意识到事情严重,规劝道:“不许再胡闹,快告诉你父皇。”
朱厚照咬咬牙,眨了眨眼睛,道:“儿臣不能说,说了就前功尽弃了。”
老高这狗东西说,朝廷里可能有倭寇的内应。
弘治皇帝恨不得揍死他,幸亏张皇后和萧敬等人拦着。
在殿中踱步许久,弘治皇帝想了想,太子但凡有什么行动,都会和严成锦商量。
没准此子知道,这些毒药的去向。
他急忙吩咐:“宣严成锦进宫!”
半个时辰后,严成锦出现在坤宁宫里。
弘治皇帝一脸愁容问:“太子偷了太医院的毒药,你可知道?”
“臣不知道。”严成锦继续道:“不过,臣大概能猜到去处。”
朱厚照有些凶地警告:“老高,若出卖本宫,你就不是本宫的兄弟。”
“来人,先将太子吊起来,朕一会儿再过去打。”
弘治皇帝吩咐旁边的几个太监。
还有这等预约操作?
看来陛下已经玩出了花样,严成锦自然不怕朱厚照。
这货的决心,最多值一百两银子。
“殿下偷走的毒药,应当是给了刘瑾。”
弘治皇帝疑惑道:“给刘瑾做什么?”
“毒杀倭寇,如今,他已同王守仁一起去了松江府。”严成锦说道。
弘治皇帝和萧敬等人大感惊奇,才挨了五十大板廷杖,又去松江府了?
真是个狠人啊!
刘文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长出一口气:“没在宫里就好。”
第316章 是你逼我坑你的
良乡的大街小巷和府邸屋舍,都在议论此事。
羡慕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在柱子上,重新投胎做人。
生物学科刚贴出来,今天就凭空降下一位生物总工程师。
命中注定了似的。
一年就是一千两银子。
谢玉这样稍微有些地位的商人,也不敢说,一年能稳赚一千二百两。
行情好的时候,或许有一丝机会,但也只是一丝而已。
张贤和谢玉知道实情,这工程师就是严成锦任命的。
昨日,张贤准备下值时,严成锦走进衙门,让他出告示,任命一位总工程师。
怕他把名字写错,严成锦还特意将名字写在纸上。
张贤从来没见过此人,更别提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严大人亲自点名任命的人,他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一大早,就派人去张榜了。
谢玉则是一脸懵然和羡慕,如行尸走肉一般,盖上良乡商会的大印。
他考了两次才考上了良乡的工程师,还是最低等那种。
此人横空出世,就当上良乡总工程师。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就是命啊。
“小汪工程师,本官知道你醒了,快起来吧。”张贤看见汪机眼皮明显跳了一下。
汪机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一圈人围在身边,有些局促。
“大人,学生这是在哪儿?”
张贤一本正色地道:“良乡的衙门。”
“恭喜啊,以后要叫您汪总工了。”谢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恭喜道。
宋景朝他微微作揖:“汪兄,今后你便是良乡商会的生物总工程师了,还请多多费心。”
谢丕羡慕地看着汪机,其他工程师站成一排,目光同样羡慕无比。
“汪总工好!我等都是良乡的工程师,日后,还请汪总工多多指教。”
汪机想不到,他一觉醒来,真成良乡的第二个总工程师了。
他哈哈大笑出来,这是梦吧,再睡会儿,一会儿就醒了。
在众人诧异地目光下,汪机再次躺下,扯了扯被子,盖到脖子以上的位置,露出满足的笑容。
“大人,这……”
宋景和张贤对视一眼,看到双方眼中的懵然。
谢玉能明白这种感受。
当初他当上良乡公会的会长,也是这样感觉不真切,还叫人打了他一巴掌呢。
“让我来吧。”
谢玉撩起袖子,走上前去,啪地一声,拍在汪机的脸上,舒爽!
汪机腾地一下坐起来,看着屋里的人。
“汪总工起来吧,这是一个月的工钱,本官替你领了,下个月的,记得自己来领。”
张贤接过托盘,将银子装进钱袋里,递给汪机。
汪机有些蓦然接过钱袋,每个月领一百两银子,足够义诊一辈子了。
他确定了一件事,自己真的成了良乡第二个总工程师?
来京城前,他不过是祁门县的乡野村人,从小就在父亲的医馆里打杂。
学医是没前途的。
至少在士绅和大户人家看来是如此。
只有考取功名,才是光宗耀祖的事。
他考了两次,没考上才跟着父亲学医,心想这辈子是没前途了。
哪里想过,会有一场如此大的气运在等他。
汪机面色有些羞愧:“恐怕……学生不能胜任,学生对生物一窍不通,昨日才听说过生物二字,让学生来当总工程师,实在受之有愧。
而且,学生不能久在京城,如今在写一本医书,需寻病天下,云游四海。”
谢丕等人听后,终于对汪机有了一些了解,原来是个小郎中。
良乡总工程师,可不是大白菜,多少人头悬梁锥刺股,就只是为了最低等的工程师。
一句话就把总工程师给拒绝了。
多少有些莽撞。
但若以宋景为例,总工程师不仅要在船厂做研究和指导,还要去理学院讲学。
要云游四海行医,恐怕就不能当总工程师了吧?
张贤面不改色:“这些本官都知道,商会对你额外对待,汪总工放心收下吧。”
谢丕等人瞠目结舌,好像死乞白赖求着别人当一般。
他们日思夜想的总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了…
几番推让后,汪机惶恐地收下钱袋,跟着宋景在船厂和研究馆逛了一圈。
最后又去了理学院。
“以贤兄,说实话,在下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平白无故就成总工了。”汪机叹了一口气。
宋景道:“想来应该是严大人,你必定是有常人不能企及之处,严大人才会选你。”
严大人是他最信任的人,自打来京城开始,就没坑过他的银子。
还教他许多防范长宁伯的道理想。
所以,宋景极为信任他。
汪机略微错愕:“严大人有跟在下提起过,不成想,竟是真的。”
越是千千万万人想得到,他越受之有愧。
如今一想就明白了,定是因为他的医术。
“学生定不会辜负大人的厚望。”
他朝张贤作了一揖。
离开良乡时,汪机带走了一本生物,打算云游行医时,再仔细研究。
良乡的百姓和胥吏子弟,想见见这位新上任的总工,但却一直都没见着。
生物考试如期开始,由王越操办。
建好传世理学院后,考试的场地由原来露天的船厂广场,搬到了教舍中。
王越监考比张贤和宋景还严格。
但凡有东张西望者,便给予一次警告,事不过三。
张榜的速度极快,仅仅有两人考上了工程师,创良乡历届最低纪录。
一人是西北来的游医,一人是从广东来的郎中。
两人祖上世代都与医术有些关系。
胥吏和流民子弟很快就明白,只考一科,看似轻松。
不通医术,肯定是考不上的。
遂放弃了生物,转而回去学习其他的课程。
……
十月下旬,天气晴朗,微微有些寒冷。
朱厚照的伤好了,喜滋滋地从宫里出来,跑到老王书坊。
“快,帮本宫把这些漫画印出来。”
王不岁试探性的问:“殿下要印多少银子?”
朱厚照怒了:“印书要银子吗,老高印怎么不要银子?”
那能一样吗,严少爷印出去的书,能赚银子,印书的成本都算在里头了。
王不岁知道朱厚照的脾气,干脆自掏腰包息事宁人,还能讨好当朝太子。
“小人给殿下印制,殿下要印多少本?”
朱厚照想了想,喜滋滋地道:“就先印一万本吧,要用铜印,且需用最好的纸张,这样才印得清楚。”
王不岁差点没晕过去。
铜印就是要在铜上雕刻,一页纸就要雕刻一块铜板,这本书有二百多页吧?
铜是铸币,用二百多块铜板,他破产才能印得起。
“小……小人要先问问严大人。”
半个时辰后,严府。
严成锦问道:“陛下下了禁令,不许再画漫画了。”
朱厚照再一次运用他的神逻辑:“父皇说不许画,又未说不许印,不会触犯父皇的禁令。”
王不岁犯难了,看向严成锦:“少爷,印还是不印啊?”
严成锦心中狂喜,道:“既然是太子相逼,那就印吧。”
不知为何,朱厚照隐隐有种要被坑的预感。
第317章 不管饱,管死
“等会儿,本宫再想想。”朱厚照叫住王不岁。
老高这狗官,分明是想让他顶撞父皇的禁令。
到时候又是一顿毒打,他捞去好处。
不过,印漫画好像对老高没有好处。
严成锦说道:“殿下若想印,老王书坊可以免去银两,给殿下印制。”
铜虽然是铸币,但在严成锦来说,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货币的形态变了。
难道铜币变成了铜板,它就不是钱了?
朱厚照正经道:“本宫自然不怕父皇责罚,但若怪罪下来,你要同本宫一起承担!”
“这个自然,臣与你,一荣俱荣。”严成锦斩钉截铁,好似出门买一袋盐那样轻松。
八成又是自动接单,他倒是不怕,就算接单失败,也还有免死金牌。
底牌,就是把尚方宝剑还给陛下,等什么时候立了功,再要回来。
朱厚照乐了,挥了挥手道:“印吧印吧。”
严成锦把吴奂画的狐斋,也一并交给王不岁。
“少爷,印多少?”
严成锦自然是想岛国人手一本,奈何不知道岛国的人数。
“就先印十万本吧。”
朱厚照瞬间觉得亏了,他才喊了一万本,老高定然是考虑到种种情况,才印这么多。
“本宫也要印十万本。”
王不岁惆怅地点点头,纸挺值钱的,老王书坊虽然有自己的做纸工艺,比市面上便宜很多。
印二十万本,纸也不够,要买市面上的。
恐怕,京城要洛阳纸贵了。
朱厚照大喜过望地问:“老高,漫画印出来要如何送去岛国?”
这些漫画也没有什么“特殊“内容。
只是加深岛国对大明的理解,防止大多数坊间百姓被试图侵占海外的大名忽悠罢了。
不过看连载型的,通常会上瘾。
严成锦道:“得让王守仁先把八艘大船找回来,商户也没船出海了。”
造一艘大船,快则两月,慢则半年。
得看木料是否足够,从四川和云南运来,需要很长的时间。
且很多木料不能马上用,需要晒一段时间。
之前制造大船的木料,是工部用于修缮宫中的,可以直接取用。
这也是八艘大船被抢后,良乡船厂没有马上督造大船的原因。
没木料了。
八艘大船对于朝廷来说,极为重要,找不回来,连海南也去不了了。
只能等明年开春,将各地的木材运回来。
王守仁能把八艘船,全部找回来,就是天大的幸事。
……
松江府,金山卫所。
左宗彝愁着脸,倭寇来去无踪,抢了八艘大船,他们可以驰骋海上了。
金山卫折损了四百多人,不算上伤残,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五百人不到。
只等朝廷派人来收拾残局。
朝中的大将他心中有数,除了部堂秦竑和英国公,再无人可担此人重任。
“大人,朝廷派人来了,还有个太监,不知是不是监军。”
左宗彝闻言大喜,连忙出门迎接。
王守仁和刘瑾来到金山卫所,这里与顺天府的县城,并无区别。
没有倭乱,一片祥和,让刘瑾有点失望。
若倭寇上岸劫掠,循着他们的踪迹跟去,很快就能找到他们停船的岛屿。
没有倭寇上岸,这才难找呢。
“你们俩就骑马来?”左宗彝诧异。
刘瑾调侃道:“不骑马来,还走路来不成?”
“朝廷的大船呢?”
王守仁翻身下马:“如今,朝廷也没有大船了。”
左宗彝脸色黯然。
没有大船还怎么找倭寇,只剩一艘船还怎么敢出海?
询问之下,王宗彝才知道,连京营都没派来。
王守仁郑重道:“陛下旨意,要寻回这八艘大船。”
“你不知道,这些倭寇中有不少流民,有他们通风报信,剿灭起来极为麻烦。
本官与他们交过一次手,那些浪人武士用的钢刀,极为锋利,能斩断我们的腰刀,须臾功夫就能斩杀两人。
屡次交战,银光耀日,我方士卒见了,闻风丧胆,他们有二百多个浪人!”
左宗彝苦不堪言。
几个浪人就敢到处劫掠,几百个人聚在一起,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
倭寇用的倭刀,乃是精钢所制,比他们用的腰刀要长一倍,能斩断他们的刀。
还有倭寇用的大弓,箭头比朝廷所用的要大一号。
射程不远,但是威力极强。
剿灭从倭不难,难的是剿灭真倭。
真倭全都是浪人武士。
王守仁沉吟片刻,道:“有多少漕船?”
“你想用漕船出海?”左宗彝大惊失色:“要是翻船,可是会淹死人的!”
所谓漕船,就是漕运用的船。
这种船长五丈二,有点像房子。
船头的伏狮可比作房子的前门,船尾有一间寝室。
大运河没有风浪,所以行船十分平稳。
但是下到海里,极有可能会翻船。
“左大人这般怕事,怎么杀得了倭寇!”刘瑾提醒。
左宗彝有点懵,指着这小太监问:“他是谁啊?”
“太子派来平倭的人,刘瑾。”王守仁道。
刘瑾炫耀似的阴恻恻道:“奴婢有字了,大人可叫奴婢刘小强,是太子殿下赐的字!”
一听是朱厚照派来的,左宗彝有点惊喜,派个阉人来做啥子呢。
王守仁继续道:“从镇海卫和海宁卫调一些漕船来吧,搜寻松江府周围的岛屿,下官觉得,倭寇就藏在这些岛上。”
严成锦之所以觉得,倭寇藏在周边的岛上,是因为他猜劫船和宁王有关。
王守仁的判断与严成锦一致,倒不是因宁王,而是江浙一带富庶,倭寇必有一个据点,以便随时劫掠。
左宗彝疑惑:“你怎么如此肯定?”
“大人派人去寻便是,我等今夜也出海看看。”王守仁说道。
松江府的周围,有崇明岛、南沙岛、横沙岛、茶山岛、大七岛和小七岛。
除了崇明岛外,其余离松江府极远,没有船压根上不了岸。
所以,极少有人在岛上居住。
左宗彝叹息一声,王守仁是朝廷派来平倭的人,只好从旁辅佐。
夜里,
十八艘漕船秘密离开港口,朝一望无边的大海漂去。
两支漕船为一队,配备有单筒望远镜,趁着夜色去分头搜寻,不容易被发现。
王守仁的目的地是小七岛,此岛离松江府最远,以他分析,倭寇最有可能就在这座岛上。
出了港口五里,水手们摇船起帆。
一个时辰后,刘瑾惊喜地放下望远镜,道:“大人,你看东南那边,是大船!”
单筒望远镜不值钱了,几乎都带一个。
王守仁举起一看,果然在东南看见黑乎乎的船影。
刘瑾喜滋滋地道:“奴婢登岸了。”
左宗彝狐疑地问道:“要不要派几个人跟着?”
“不用了,咱怕误伤了他们。”刘瑾摇头。
王守仁沉吟片刻,道:“毒药带得够不够?”
“不管饱,管死”刘瑾掩面笑道:“最十七日,咱就让他们像死鱼一样,浮在海上。”
第318章 就是整不死
王守仁没继续靠近,看着刘瑾的漕船,慢慢靠近小七岛。
“这岛上的大船,怎么只有一艘?”
朝廷的旨意,要找回八艘大船。
如今只看到了一艘,其余的七艘去哪里了?
王守仁暗自思忖。
左宗彝惴惴不安,倭寇连战连捷,如今正是士气凶涨得时候,极有可能南下劫掠了。
“守仁啊,世伯这乌纱帽,就靠你保住了!”
王守仁面色微微苦涩,老爹在朝廷中人脉极广,左宗彝是常出入王府的大臣,与老爹极熟。
只是父辈的交情,对他而言,有些疏远。
“小侄自会极力将这八艘大船找回来。”王守仁说道。
左宗彝心中悲伤,叹息一声:“世伯平倭不力,反被倭寇抢了一艘大船,若倭寇用这些船劫掠,恐怕朝廷会先将世伯办了。”
王守仁不知如何安慰:“先回去吧。”
天气不明,漂在海上极为危险。
若是明早刮风下雨,掀翻了漕船,十人都会葬身鱼腹。
另一头,刘瑾乘着漕船,准备偷偷靠近岸口,却见岸上亮起火把,黑暗中一阵拔刀的声音。
“别慌,你慌什么?”
划船的水手手中一阵颤抖,指着暗中:“倭……倭寇!”
刘瑾斥责道:“别慌,咱要被你害死了!”
水手只想悄悄把刘瑾送上岸,随后回去复命,哪会料到,先被倭寇发现了。
他慌忙掉转船头,想要逃跑。
“你…你快划过去呀!”刘瑾急得跺脚。
水手听到密林里的刀声,慌不择路,连忙划船。
下一刻,他感觉腰下猛然一下,一股热流淌出来。
刘瑾拔出刀子,丢在地上,叫你划过去你不划,咱还得自己来。
“别慌,我杀了人,是来当倭寇的。”他朝岸边大喊。
三个武士浪人站在岸边,握着倭刀,后边是一群举着火把的倭寇。
刘瑾背着包袱下船,走到倭寇身前跪下,“小的是来当倭寇的,抢了一首官府的船,船上还有粮食,全给你们。”
倭寇上前去查探,果然在船上发现了一具官府的shi体。
寺斋藤命属下搜刘瑾身上的包裹,看见一个小罐罐:“这些是什么?”
刘瑾笑嘻嘻地道:“盐,你要不要尝尝?”
大明的盐有各种颜色,越白的盐就越纯。
盐能换银子,能在路上当做佐料,背着倒不奇怪。
小倭寇勾了一点含在嘴里,咸咸的,并无特别的地方。
刘瑾有点紧张。
王守仁让他把盐混在毒药里,最下头的那层才是毒药,起初他还觉得有些麻烦,如今,有些佩服他。
“是盐。”
倭寇里走出一个人,颇为魁梧,哈哈大笑道:“我叫徐初四,这是我们的老大寺斋藤,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倭寇们很高兴,刘瑾送过来一艘漕船,还有粮食和米。
寺斋藤一眼就看出来,刘瑾手上杀过人,不像官府的人,那股狠劲只有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才能感受到,并不去怀疑。
刘瑾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小的力气小,不会打架,但烧得一手好菜,吃过的人都说好吃。”
他不下毒的话,菜的味道还是极好的。
徐初四踹了他一脚:“跟着我杀人多好,做什么伙夫!”
刘瑾被丢到人堆里,倭寇们一阵毒打,哈哈大笑。
见他还吊着一口气。
倭寇把他拖到笼子里,关了起来,被抓来的人常常会受这样的欺负。
“当不上伙夫,咱还怎么……下毒?”
刘瑾揉了揉***,差点就被打死。
次日一早,霞光初露。
倭寇们准备出海了,临走前,又把刘瑾拖出来打一顿,兴奋得不行。
大船缓缓驶离。
除了木笼子里被关的五个倭寇,岛上空无一人。
“倭寇不直接杀咱,以打咱为乐趣,挺…挺住就能活。”刘瑾气若游丝,自己给自己打气。
三日过后,一艘大船慢慢驶回岛上。
倭寇们陆续登岸。
发现被关在笼子里的四人,全都死了,把他们清理出来。
有一个倭寇准备把笼子里的刘瑾清理出来。
“头儿!他竟还活着。”
倭寇一脸惊奇,把刘瑾从笼子里拖出来,丢到地上。
寺斋藤如同见了鬼一般,被毒打了几次,又饿了三天,竟然还活着?
一脚踹在刘瑾身上,瞧见他真的动弹了一下。
“把他丢到草棚里,今就是咱们的人了。”
刘瑾迷糊醒来,发现有人喂粥水,饿得本能地咽了下去。
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两日,才恢复些力气,他爬起来去海边洗了个干澡。
“你这身板也杀不了人,在岛上打杂吧。”徐初四横着脸道。
刘瑾唯唯诺诺地点头,笑嘻嘻道:“咱什么都能会,能洗衣做饭,能给您讲乐子,还能唱戏呢。”
两天后,岛上的倭寇们喜欢上了这个会逗人乐的娘娘腔。
刘瑾却发愁了。
毒药找不到了……
他跟从倭住在草棚里。
从倭大多都是流民,肮脏秽臭,可是跟西域路上的凶险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刘瑾睡到半夜,发现有人在摸他的身子,惊吓地坐起来,掏出刀子。
从倭嘿嘿笑道:“你一个男的,咋长的那么嫩?”
刘瑾眯眼笑道:“在官爷家伺候过夫人。”
那从倭不疑有他,翻身便睡了过去。
半夜,那从倭便从床铺上神秘消失了。
住了一日,刘瑾得到许多消息。
小七岛的倭寇有两百多人,其中真倭十七人。
这十七个武士浪人手上杀过的士卒,都在百人之上,骑射和武功堪比军营千户,极为厉害。
他还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三艘大船回岛国了。
剩下四艘不知去向。
又三日过去,他偶尔去给寺斋藤讲乐子,从劈叉干到了烧火,在伙房里帮忙。
惊喜地发现,伙房里的盐罐,不正是他带来的那一斤毒药吗?
“小的也会烧菜,爷您歇着,让小的来。”
天快亮了,刘瑾打算给他们做顿肉包子。
他开始和面,然后剁肉馅儿,时不时往肉馅里撒一把“盐”。
伙夫怒道:“你放那么多盐做什么!”
刘瑾讨好似的笑了:“好不容易吃一顿肉包子,多放一点才好吃。”
天边霞光亮起,炊烟熄灭了。
刘瑾喜滋滋地喊道:“包子出锅了,快来吃包子喽。”
倭寇们一人一个肉包子,满心欢喜的吃起来。
寺斋藤见这包子油光发亮,咬下去还有汁水爆出来,面皮劲道,肉馅厚实,便吃了三个。
“王大人快来接咱了吧?”刘瑾向西北望去,嘀咕了一句。
此时,海面上,
王守仁正乘着漕船,带着一百二十镇海卫,前往小七岛。
左宗彝站在船头眺望,有些担忧:“贤侄啊,刘小强能毒死他们吗?”
王守仁摇摇头:“小侄也没有把握,即便毒不死,区区一艘船的倭寇,我等也能应对。”
三日前,倭寇劫掠了上海县,疏奏怕是快传到京城了。
第319章 近亲成至亲(第一更)
刘瑾坐在海岸边啃包子,这是他特意给自己做的,没放盐。
“毒死了两百三十一个倭寇,嘿嘿,殿下知道了,定会夸咱有本事。”
倭寇被陈列在岸边,一眼望过去,整齐有序躺在沙滩上,睡得很安详。
刘瑾激动地站起来,把包子丢了,他看见远处有几个小黑点。
拿起单筒望远镜,看见了船头的王守仁。
片刻后,
登岸后,王守仁看见一排躺在沙滩上的倭寇,甚为惊奇。
左宗彝嘴角狠狠一抽:“都是你毒死的?”
刘瑾笑道:“咱只下了一斤毒药,没死的,都让咱捅死了。”
后头吃包子的倭寇,只吃了几口,就发现了异常,药量太轻,得上手。
“收回了一艘大船啊!”
左宗彝激动地爬上船头,还好,除了脏乱一些,船体并未损坏。
刘瑾喜滋滋地道:“咱们快回去,派人禀报朝廷吧!”
王守仁登上这一艘大船,准备回金山卫所。
此时,水手举着望远镜惊慌道:“大人,西南方向,有四艘大船!”
王守仁等人举起单筒望远镜,果然有四艘大船,成包围之势开来。
左宗彝忐忑地问:“今天还能回去吗?”
王守仁微微眯着眼睛,瞧了:“不打,先回松江府。”
船上只有一百多人。
倭寇四艘船,每艘至少配备有二百人。
他在镇海卫和金山卫的脸上,看到了恐慌,这样是打不了仗的。
此时,撤退才是上策。
……
京城,
严成锦让王不岁做的铜雕版,刻好了。
“匠人的手艺真是精细。”
后世只怕找不到手艺这么好的匠人,纹路纤细,印在纸上,很快便出现一幅漫画。
“少爷,可还满意?”王不岁讨好似的问。
严成锦点点头:“给工匠加几两银子。”
“少爷喜欢,那小的就给匠人加银子。”王不岁笑道。
这些漫画还得先藏起来,不能被锦衣卫发现。
……
李府,
李东阳正坐在堂上,下头跪着一书生,朝着他磕三个响头。
“侄儿兆番,见过大伯父。”
“从老家赶来,路上想必很辛苦吧?
你爹已过世,今后老夫就是你爹。”
李东阳想起弟弟的嘱托,并不客气。
弟弟过世后,侄子在老家守孝三年,如今丧期过了,才赶来京城。
李兆蕃低头喊了一声爹。
李东阳点点头:“这是你妹妹清娥,你大哥去海南了。”
李清娥脆生生喊了一声二哥。
李兆蕃回了一句妹子。
李东阳的父亲是军户,没留下什么家财,但四个儿子都争气,饱读诗书。
李兆蕃此次来京城投奔大伯,是为了准备三年后的科举。
次日清晨,
李东阳坐上轿子上朝去了。
在午门前的广场,看到了严成锦,还有其他稀稀落落几个官员。
严成锦也看到了他:“李大人早呀!”
“早呀,本官来先看看疏奏,你来这般早做什么?”李东阳面带喜色。
严成锦如实地道:“下官去东宫一趟。”
朱厚照的漫画也印出来了。
没有发出去前,怕被锦衣卫追查,严成锦让朱厚照,这两日都呆在宫里,别去老王书坊。
来到东宫,朱厚照正要去明伦堂上课。
严成锦从袖口抽出漫画:“第一册印出来了,还请殿下偷偷看,别被詹士府的师傅发现了。”
朱厚照心中狂喜:“本宫知道,印得不错,不过,老高,为何著名是村上负心郎?”
严成锦耐心解释:“这是为了避免被倭人认出来,不能显露是大明太子画的,会出大事。”
朱厚照黑着脸,掐着严成锦的脖子:“本宫是说,为何要叫负心郎,你当本宫不识字吗!”
“殿下想叫什么?不过,已经印了一万册,殿下最好不要随意改名字,否则,倭人会以为换了作者。”严成锦解释道。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道:“本宫就要叫小朱秀才郎,别想吓唬本宫。”
事实上,严成锦只印了三本,名字还是可以改的。
“臣去上早朝了。”
朱厚照把漫画揣进怀里,喜滋滋地道:“本宫也去上课了。”
早朝,
严成锦站在大殿中,如同凑人数的工具人一般,静静听着。
无非又是哪里发洪水了,哪里闹大疫了。
归结起来,只有三件重要的事。
第一件,王守仁在松江府剿杀倭寇,暂无消息。
第二件,西北修长城,入冬了,混凝土难以调用,工期延长,只修了百余里。
第三件,海南的开荒进度,暂无消息。
之前,收到许进忠的开荒與图,只开完了琼州府,如今船没了,彻底没了消息。
听完各部的启奏后,弘治皇帝道:“今日且先如此,退朝吧。”
陛下忧心八艘大船和松江府的倭寇,无心听政。
李东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出了大殿后,谢迁问:“李公有事,刚才为何不说?”
“诶,是私事,愚弟之子守孝期满,来京城投奔愚兄,愚兄收他为义子,想请乞陛下,准许他入国子监为监生。”
李东阳惭愧道。
如今陛下心中烦扰,怎么能为一己之私,再徒增陛下的烦恼。
谢迁点点头:“此事确实不好提,还不如让旁人提起。”
自己提就显得脸皮太厚了,他们都是注重名节之人。
李兆蕃不是李东阳的亲子,是继子。
若也享受李东阳的恩荫,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言官稍做文章,也可说成以权谋私。
可李东阳又答应了死去的弟弟,要好好照顾侄儿。
李东阳眉头一蹙:“找别人提,谁?”
谢迁抬头示意,李东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工具人严成锦正好走过。
“成锦!”
严成锦正要回都察院复习大明律。
大明律法好,每次复习都有新的感悟。
但他却听到后头响起老父亲搬慈祥的声音。
微微转头,看见了李东阳和谢迁哥俩,堆着笑意,不怀好意地走来。
他有些提防道:“二位大人找下官?”
李东阳叹息一声:“有一事,想你帮本官向陛下提一句,就算不成,本官也会感激你。”
听完他说后,严成锦嘴角微微一扯,又多了个大舅哥?
史料记载,李东冥死后,李东阳过继了李兆蕃当儿子。
李东阳实在太正直了些,国子监名额众多。
以他的权力,向祭酒抛个眼神,就办完了。
何必烦扰陛下?
“此事举手之劳。”严成锦继续道:“不过,学生最近恐有血光之灾,还请到时候,老师能出手相救。”
李东阳和谢迁相视一眼,八成是和太子闯了什么祸端,还没被陛下发现。
第323章 你是真大师 (第五更 求订)
“大师可是寺里的主持?”
王守仁问道。
老和尚摇摇头,道:“贫道只是庙里的扫地僧人。”
刘瑾忙道:“咱们赶时间,叫你们主持出来。”
一旁穿着袈裟的中年和尚,对着王守仁微微作揖道:“师兄是寺庙中对佛法参悟最高之人,只要赢了师兄,便算赢了。”
论道开始了,僧人们很期待,等老和尚讲道。
王守仁先道:“佛门常常禅坐,敢问如何理解,静?”
老和尚闭着双眼,嘴中却念念有词:“静,便是心静如水,不迷于尘世,不乱于尘世,不染于尘世,不为世间纷扰所困,便是静。”
“在下有不同的看法。”王守仁继续道:“静,是说心之本体,而动,是说心之妙用。
在静的时候,能感受到空灵,空灵并非一无所有,而是有一种生生不息的动机,所以能与道相应,所以,内心寂然不动,方能感而遂通。
所以,有了求静之心,即为动心了。
厌恶动的心,并不是真正的静,可称之为,动亦动,静亦动。
故而,真正的静是应该顺从事物的规律,而顺从欲望则为动。
大师每日打坐以寻求静,本身就是一种欲望,你的心,动了!”
旁边的僧人听得云里雾里,压根不知道王守仁在讲什么。
听起来,这书呆子一直在念叨着静,静不就是每日的禅坐吗?
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开饭了就去打饭,吃完饭继续打坐,一动不动,开饭了又去打饭……
老和尚睁开眼睛,仿佛见了鬼一般,浑身颤抖地望着眼前人。
“你……敢问大师,师从何人?”
王守仁道:“这是在下参悟的道理,并未有师傅传授。”
老和尚和主持相视一眼,恨不得把王守仁绑了,留在寺里当和尚。
可惜啊!
如此有佛根之人,竟然在朝廷。
刘瑾凶厉地问:“别想使坏!老秃驴,咱家大人赢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朝王守仁作揖:“大师对道领悟之高,贫僧认输了。”
王守仁忙道:“还寺里的武僧,随本官下山,荡平倭寇!”
那主持大喝一声:“天宝,你率寺里的武僧,随大人下山。”
手持长棍的武僧,从人群里走出来,单手朝主持和老和尚作揖:“弟子遵命!”
寺庙里的武僧,有二十人陪王守仁下山,不过,他们都没有马,赶去金山卫所,至少也要一天一夜。
“大人,可否跟小僧说说,何为动亦动,静亦动?”天宝和尚问。
王守仁趁着下山的功夫,开始讲自己对心学的理解。
“天宝和尚,你的功夫如何?”刘瑾试探性问道。
天宝和尚有些惭愧:“小僧会一些棍棒和拳脚,不如寺中的扫地僧厉害。”
刘瑾拍着大腿,可惜道:“你说那个老秃驴?”
入夜,一行人在山林里休息,刘瑾升起篝火,给大家做一顿好吃的。
………
金山卫所,
左宗彝心中有些紧张,倭寇丢了一艘大船,折损二百多人,必定会报复。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来金山卫所就对了。
县城里的百姓大多贫穷,就算是士绅,也没有一个良田超过万顷的,周围都是军田。
从小七岛离开后,他便派了两艘漕船,在海上盯着。
“大人,倭寇来了!”亲卫惊慌失措跑进来。
左宗彝有点诧异。
金山卫所穷得还需要朝廷接济,倭寇来这里作什么?
“糟了,大船!”
在金山卫所的岸口,停留着两艘大船。
一艘是清江船厂的,一艘是前几天刚抢回来的。
倭寇必定是为了这两艘大船而来。
左宗彝拿来单筒望远镜,在视野中发现,海面上的四个黑点,正在慢慢放大。
他能看清楚船帆上的符号,双栀以上的船不能出海,除了倭寇。
是倭寇无疑了。
“镇海卫和金山卫,全员戒备,随本官迎敌。”
此时开船跑,已经来不及,四艘船呈包围之势,毫无死角。
不过一刻钟,就会来到浅滩。
他清点着人数,怒道:“昨天还有八百人呢,怎么只剩六百了!”
“听说倭寇来,跑了!”亲卫慌张道。
左宗彝叹息一声,王守仁那兔崽子不会也跑了吧?
“一会儿谁敢后退,本官先杀了他!
斩杀真倭,一颗头颅五十两银子,斩杀从倭,一颗头颅十两银子。
打完就能来找本官领银子!”
左宗彝信誓旦旦的大喝。
别看有六百人,一会儿跟倭寇打起来,就跟砍西瓜似的,这银子怕是他自己都领不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四艘大船停在浅滩上,倭寇跳下船,朝金山卫的士卒冲来。
真倭拔出倭刀,银光曜日,还没开始交战,就吓得几个士卒往后逃跑。
左宗彝拔出腰刀,把他们全都斩杀了。
“谁敢跑,本官第一个杀了他!”
士卒们看跑也是死,往前冲也是死,干脆站在原地不动弹。
左宗彝会功夫,虽说是文臣,身手却不凡。
和真倭打得不分上下。
他把手中的刀丢了,准确地说,还没交战几下,刀就被浪人砍断了。
余光暼过,士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倒下。
“先杀了他!”
浅野胜大喝一声,招呼几人浪人过来。
此人身穿孔雀绯袍,一看就是大官,杀了这样的大官,是武士的荣耀。
“今日本官的心腹不在身边,你们敢不敢三日之后再来?”
左宗彝握着一杆长枪。
他不怕死,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保住两艘大船,真倭武士极为自傲,说不定还真能忽悠一下。
“杀了他!”
三个真倭一拥而上。
左宗彝左眼皮直跳,心中骂骂咧咧,这都要被人砍死了,你跳左眼皮是几个意思?
一支长箭破空而来!
嗖!
洞穿了一个真倭的胸口。
左宗彝看见一群光头和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有一二百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唯独没看见弓。
他惊呆了,看见王守仁坐在一匹大马上。
“这小子去调僧兵了?”
这些武僧的战力极强,虽然没有章法和兵阵,乱成一团,却打得倭寇连连败退。
倭寇哪里知道,这些和尚是从哪里出来的,个个武艺不低。
“这些武僧从小就开始练武,与倭寇的浪人武士没有区别。”
王守仁暗自思忖。
他看见了倭寇人的弓箭手,拉着大弓,遂也拉起大弓,朝那弓箭手射去。
刘瑾躲在王守仁身后,乐了:“倭寇送来四艘大船,还剩三艘,咱就找齐了,别杀光,留个活口。”
第324章 旷朝
王守仁命人清点伤亡,八百三十二个倭寇,或被或被俘。
还有几个倭寇头子,往上海县的方向逃去,刘瑾带着僧兵去追了。
“诶,本官怎么没想到调僧兵。”左宗彝叹息一声,肠都悔青了。
江南的寺庙和道馆多,从小就习武的僧人,不在少数。
若他调用僧兵,这些真倭早就被打跑了,哪里还敢抢朝廷的船?
王守仁道:“僧兵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得靠镇海卫和备倭卫。”
不一会儿,刘瑾抓着浅野胜回来,准备把他砍了,找左宗彝领银子。
他眉开眼笑:“左大人,是五十两银子一个没错吧?”
左宗彝黑着一张脸,陛下必然不会掏银子,得他自己垫付银子。
有二百个真倭,那就是一万……万两。
左宗彝两眼一黑,噗通一声,晕了过去。
“怎么晕了?快醒醒,你还没给咱银子呢!”刘瑾疯狂摇晃。
旁边的士卒也嚷嚷着还银子。
正在此时,一匹快马奔进军营,马上的人翻身下来:“大人,陛下的圣旨。”
王守仁打开一看,陛下命他整饬卫所。
“还有三艘大船在岛国,恐怕还要禀报陛下,才能出海。”
出海会犯海禁,带着几百僧人去倭国的话,是要向朝廷禀报的。
………
京城,西城区。
严成锦早起来晨跑,到了旧院时,春晓笑道:“少爷,大棚里的种子发芽了。”
他走进大棚里,周围的十几个泥盆,冒出了嫩绿的幼芽。
辣椒的盆里,也开始有了一点绿色。
这是辣椒的幼苗,只有五片叶子,翠绿得像青色的苹果。
只有一株,长在草盆里。
“不可多浇水,也不可少浇水,每日只能浇这么多。”
严成锦拿过一个勺,认真示范。
种花对于春晓二人来说,就是除草和浇水。
她们是流民,对于量没有概念。
严成锦怕她们把辣椒浇死了。
何能跑过来道:“少爷,那个李兆蕃又来了,这次送来了一斤肉,说想当面给少爷。”
“不见,准备轿子,本少爷要上朝了。”
到了府门外,严成锦坐上轿子,李兆蕃只是朝他作揖,并未上前搭话。
进宫了,大臣门三三两两往左右掖门走去,严成锦像往常一样来左掖门排队。
“成锦啊,今日,你要不要写一封弹劾疏奏啊?”戴珊堆着笑意。
严成锦微微摇头:“下官最近没有灵感,等倭寇之事平定后,再做打算。”
百官在左右掖门站了一会儿。
往日这个时候,金钟已经响了。
今日却迟迟听不到声音。
陛下还没起身?
只见,萧敬托着拂尘,慌张地走过来道:“陛下御旨,今日不上朝。”
一片嘈杂的声音响起。
百官窃窃私语。
陛下不上朝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近年来,也只有整饬军营那一次。
严成锦暗自思索,脑海中浮现一幅画面:“陛下该不会在后宫,穿上轻纱长袍,放飞自我了?”
李东阳三人诧异,陛下不会无故不上朝。
“萧公公,陛下他?”
萧敬道:“王太后染了风寒,陛下看太后去了。”
严成锦心中了然。
宫里有一位太皇太后周氏,有一位太后王氏。
在前朝时,吴皇后与万贵妃相斗,不幸被废。
朱见深立了继后王氏。
鉴于吴皇后的下场,这位继后十分佛性,每天吃斋念佛,没有子嗣,也不争宠。
弘治皇帝当太子时,对他极好,念及于此,陛下才会去看她。
“哥,咱回去再睡会儿吧?”
“弟啊,去你家吃烤鸡鸡如何,冬天,一边烤火一边烤鸡,多暖和。”
张家兄弟的声音响起。
陛下不上朝,百官还是要当值的,这二位兄弟不一样。
陛下不上朝,便可以回家睡大觉,他们每天要做的事,只是上朝而已。
萧敬对着严成锦道:“严大人,陛下让你去一趟。”
严成锦心中古怪,弘治皇帝不会让他去看病吧,他可不会瞧病。
到了后宫的寝殿,
弘治皇帝正站在王皇后的床榻旁,脸上带着人笼嘴。
刘文泰坐在锦凳上,替王太后把脉。
严成锦隔着老远行礼:“臣严成锦,参加陛下。”
寝殿里摆着佛龛,还有各式念珠,陛下不喜这些东西,也只有王太后和周太皇太后有如此礼遇。
“朕想找汪机。”弘治皇帝幽幽地道。
印象中,王太后就在这几年了。
严成锦躬身道:“刘御医的医术,乃是汪大夫所传,陛下不妨让他试试?”
“你也不知汪机在何处?”弘治皇帝诧异。
锦衣卫可以去寻,只是要耗费些时日,他等不及了。
严成锦摇摇头,他只知道汪机去了西北,具体是何处,他也不得而知。
刘文泰的胆子大了不少,信誓旦旦地道:“陛下,区区风寒,臣还是有把握的。”
萧敬微微躬身道:“奴婢可以让厂卫去西北,一月之内,定把人找回来。”
弘治皇帝摇摇头。
此时,李东阳三人方才回到值房,就有文翰匆匆送来疏奏。
“三位大人,是松江府连夜送来的疏奏!”
刘健急忙抓了过去,李东阳和谢迁两人凑上来。
是王守仁传回来的急报,倭寇侵犯金山卫所,被全部或俘或杀了。
“这个……王守仁无兵无将,是如何做到的?”刘健诧异。
兵部常道倭寇如何凶猛,可空手接下飞箭,到了王守仁手里,却迎刃而解了。
从陛下登基以来,倭寇屡次侵犯东南沿海,将领换了一人又一人,也无法平息。
如今王守仁有了对付倭寇的法子,此乃国之大幸。
谢迁看了刘健一眼,同样诧异。
急报中,王守仁没提是如何取胜的,倒是提了倭寇人数几何,缴获战利物品多少。
李东阳陷入沉思中,沉吟一声,满脸舒畅道:“陛下为此忧心,先禀报陛下吧!”
此时,兵部。
秦竑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看完疏奏,呆滞半天。
在海南,王守仁孤身一人平息黎乱。
如今去了松江府,一月之内,又平定倭寇。
他喃喃地道:“严成锦说得不错,此人有将才。”
在两广当总督时,深知倭寇狡猾凶悍。
他们小股出没,劫掠时十分冷血残暴,入海后消失得无声无息。
“大人,咱们还不去报喜吗?”兵部的佐官问。
秦竑站起身来,他看了半天疏奏,都忘记给陛下禀报了。
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完急报后,冲散了所有忧虑,笑容可掬。
王卿家打胜仗了啊。
“王卿家真是短,这些疏奏写得太短了,只报了战果,连过程只字不提,难道他不知,重要的是过程。”
弘治皇帝有些责怪道。
严成锦躬身道:“王守仁是个简明扼要的人。”
第326章 竟会是这样的圣旨
大清早,
王不岁来到严府,对严成锦低声道:“少爷,漫画昨日傍晚全被人带走了。”
那些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二十两马车,在京城难得一见这样的架势。
王不岁不敢多问,命人暗暗装上车。
严成锦知道,朱厚照把事情办妥了。
“是长宁伯的马车,昨夜何时离京的?”
王不岁小声道:“是酉时,少爷,还印不印了?”
“先不要印了,太子的新作还没画出来。”
严成锦猜测,周彧与蕃商做买卖,就是这么送到江南,甚至广东,他必有一条绿色通道。
周彧与张家兄弟不同,本着能帮则帮的原则,极会经营人脉,京官他使不上力气,地方官却可以。
从前朝至今,人脉远不止京城的地界。
十一月了,寒冬飘雪。
京城通往良乡的路上,白雪被马车压得严严实实。
严成锦坐着马车来到良乡,传世理学院开门授课两月,生员越来越多。
良乡的运河冻住,上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船厂生意冷清。
但陆运依旧能看到商人,他们运输着铁器、纸张、精盐、食糖等众多良乡的货物。
大明的商业繁茂,比如江西赣州,每年都有大批的粮食运往朝廷各地。
江南出产的绫和布遍布天下,成千上万的商人前去收购纺织品。
但税银都比不上良乡。
良乡这一年收的税银,足抵上河间府的一府夏税秋粮,良乡仅仅是一个县而已。
俨然有成为大明的义鸟之势。
商税庞大到如此地步,账目是要查的,良乡衙门清算一遍,交于谢玉清算一遍,最后王不岁算一遍,再递交户部。
李兆蕃骑着一匹马,跟着严成锦的轿子来到良乡。
他守孝时,早就听同乡的秀才说,良乡有一座藏书馆,收藏的书目乃坊间之最,连国子监都比不上。
“果然不是虚传。”
李兆蕃站在藏书馆前,心中隐隐有点激动,昂头看去,一座巍峨的楼宇立于天地之间。
他有些好奇和兴奋地走进藏书馆,从一楼到五楼,逐一览阅。
李府,
李东阳熬夜写了一份讲义,这三年继儿的学问定有落下,他平时无暇教导,唯有让他看自己的注释。
来到书房,却不见李兆蕃人:“二少爷呢?”
丫鬟还未回答,李清娥先道:“方才下人回来禀报,二哥去良乡了。”
李东阳微微皱眉,将讲义放在书案上:“他去良乡做什么,这两日爹看他总心不在焉的。”
“二哥在家乡守孝三年,想必苦闷久了,京城比茶陵繁盛,出去散散心也是正常,爹别担心了。”李清娥道。
李东阳长出一口气,颔首点头。
宋景闲时会去理学院讲课。
“今日要说的,乃是物理中的力,万物存于世界上,皆会受力牵引。”
堂下的胥吏和流民子弟很多,聚精会神,能听懂的不过是寥寥十几人罢了。
他们每日冒着大雪前来,头悬梁锥刺股,嘴里哈着白气,只为冲刺今年最后一场理科考试。
李兆蕃坐在人堆里,想不到世间还有理科这种学问。
他有些好奇,宋景是怎么发现这种学问,又将它归结写在纸上的?
理学院,院长的值房。
王越笑道:“贤侄,这理学院交于老夫打理,还是不错的吧?”
“这月底放假,天寒不便出门,宋景和谢丕,也需准备明年的春闱。”严成锦说道。
谢丕不必说,才华出众又有状元老爹谢迁辅导,考不到好名次,也不会落榜。
宋景则不同,在八股方面实在木讷了一些,果然神仙打开一扇窗的时候,会替你关上一扇门。
宋景在理科方面无师自通,看理论就能实操,做的策题就不尽人意了,比谢丕要差许多。
还有四月时间,他能靠题海战术冲击一下。
王越有些不情愿道:“贤侄要放多久?”
“三个月。”严成锦道。
三个月正好过了冬,等到明年三月,天气也放暖了。
王越叹息道:“许多外籍的生员,返乡或有诸多不便。”
“学院只是不授课,并非赶人,让他们留住在学院就好。”严成锦道。
王越宣布放假消息后,院里一片嘈杂。
放假三月,意味着三个月内都没有工程师考试,那些已经有了几分把握的人,连道可惜。
再等工程师的考试,就要等到明年开春。
已经当上工程师的人,心中暗喜,旱涝保收,放假他们也能每月领三两银子。
这冰天雪地的,地里没有能收成的作物,纵然他们有些人是流民,今年也饿不死了。
回到严府,傍晚了。
朱厚照在府门前,无聊踹着严府的墙根,看见马车徐徐朝严府走来。
“老高,本宫方才听周彧说,漫画全运走了。”
严成锦撩开车帘:“应该到河间府了吧,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本宫是来提醒你,马车的行车定会比父皇的急奏慢,赶到松江府时,只怕船已出海了。”
朱厚照认真的时候,心思极为细腻。
朝廷派出的厂卫,骑着上好的宝马,一日跑下来的路程,定会比马车远。
他特意来提醒严成锦,若是送到松江府时,船开走了……
严成锦道:“臣已经派人去了,殿下放心吧。”
朱厚照能想到,他岂会想不到,几日前,王不岁派人送信去了。
………
五日过去,金山卫所。
王守仁在等朝廷的旨意出征岛国,将剩余三艘大船找回来。
可圣旨来的时候,他有点迷糊。
陛下命刘瑾带着僧兵去岛国?
刘瑾不懂兵法,岛国的倭寇必定比小七岛多。
虽然僧兵武艺高强,却只有两百余人,去岛国仅靠武力只怕不行,还得用计策。
王守仁打算亲自前往,将三艘大船寻回来。
可陛下下了御旨,让他留在松江府镇守,刘瑾带僧兵去岛国。
“李公公可知道,陛下为要派刘瑾前往?”
来宣旨的李公公阴恻恻笑道:“听说是严大人举荐的。”
王守仁疑惑地看向刘瑾:“你哪里得罪老高兄了?”
刘瑾差点没哭出来:“咱也不知道啊,自打认识以来,严大人就是想弄死咱。”
毒药再厉害,也毒不死一岛倭寇啊。
他替朝廷抢回一艘大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李公公阴厉道:“你还想抗旨不成!这是朝廷的旨意,你收拾收拾,出发吧。”
第327章 不要送猪肉了
岛国是真倭聚集之地,朝廷只给两艘船,这不是去送死吗?
更重要的是,要如何将那三艘大船带回来,那里都是真倭,明军去了,就如同肉包子打狗。
带不回来,朝廷也要杀了刘瑾。
王守仁突然有点于心不忍。
“朝廷下了圣旨,那咱就去吧。”
刘瑾哽咽道:“你帮咱告诉殿下,咱生是殿下的勇士,死是殿下的死士。”
王守仁思索片刻,仔细看了看刘瑾,道:“本官有计策,可让你安然将三艘大船带回来。”
…………
天寒了,
严成锦起床洗漱后,先喝了一碗白开水,才开始享用早膳。
何能拎着一条猪肉,苦着脸道:“少爷,那李府的二公子,又来送肉了。”
又收到了一斤猪肉,李府的猪肉不要钱的吗?
严成锦当即披上貂裘大衣,走到府门外,看见李兆蕃瑟瑟发抖站在风里:“你每日给本官送猪肉,可是想毒害本官?!”
李兆蕃怔住了,还以为严大人出门道谢,让他早些回去呢。
他忙道:“不是,学生父母双亡,年少时母亲病故,三年前父亲又病故,世上孤身一人,此番来到京城后,幸得大伯父收为义子,又得大人恩助进了国子监。
于兆蕃而言,大人乃是恩人,岂能不报。
这豚肉是学生在西市买的,没有毒。”
李兆蕃在老家没了亲人,才来京城投奔。
严成锦黑着脸道:“以后不要给本官送猪肉了,谁家天天吃猪肉啊。”
李兆蕃有些惭愧:“是学生考虑不周,明日,学生给大人送鸡肉。”
若上一世,有人每日清晨五点上门送猪肉,严成锦要跟他做朋友。
不过,在大明他真的吃不过来了。
“什么肉都别送了,本官助你入国子监,是因老师的缘故,日后也不许再来严府。”
严成锦回到府中,准备换上常服上朝去。
李府,
李东阳端起玉米粥,吹了一口,不经意地问:“怎么不见兆蕃来用早膳?”
“诶,二少爷又去严府豚肉去了。”管家叹息一声。
送豚肉?
李东阳有些纳闷,从管家口中问了才知道,继子每日卯时出门,去西市买一斤肉,给严府送去,已经有好几天了。
听罢,他今日决定晚一些进宫,坐在正厅里,等李兆蕃回来。
半个时辰后,李兆蕃走进府中,脸上微微错愕:“父亲还不上朝吗?”
“你这几日一大早跑哪儿去了!”李东阳质问。
李兆蕃如实说道:“去严府送肉了……”
“为父你的俸禄才多少银子,你就敢这样送!”李东阳斥责。
这是弟弟唯一的骨肉了啊,又于心不忍,长叹一声:“今后不要再去了,此子是不会吃的。”
“可是严大人并未说过他不吃…”李兆蕃疑惑。
“他不会告诉你的!”说完,李东阳挤出一副慈祥的脸色道:“听为父的话就对了,用过早膳,就去国子监吧。”
李兆蕃不敢顶撞,躬身退下后,便用膳去了。
到了国子监,李兆蕃发现,他似乎被孤立。
自己主动问候,却无人同他搭话,又不知是何原因,他只好耐心听博士讲学。
李兆蕃发现跟不上,对博士讲的大学衍义,一知半解,请教旁人时,无人搭理他。
回到府上时,李东阳总要问他今日在国子监过得如何?
他点头称师傅和同学很好,父亲不用担忧。
在国子监呆久了,李兆蕃发现,有一个人同样不受待见,那就是程子堂。
李兆蕃走过去搭讪:“程兄,他们为何避着你?”
“家父是程敏政。”程子堂习惯了。
一句话便解释了所有。
程敏政的科举舞弊案,李兆蕃也略有耳闻。
传闻,许多书生都唾骂他。
“那……他们为何避着我?”李兆蕃无辜地问。
程子堂问道:“李兄便是李大人的义子李兆蕃吧?你本无资格入国子监,承了李大人的恩荫,才能入国子监读书,他们自然不屑于同你结交。”
李兆蕃恍然大悟,想想这几日来国子监众人的态度,不正是如此?
“能入国子监,并非是由于家父,而是多亏了严大人。”
“严成锦大人?”程子堂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
李兆蕃眨了眨,问:“程兄知道严大人?”
“当然知道,家父去朝鲜,便是严大人的安排。”程子堂道:“只是,以严大人的性子,是不会多事的,为何会……帮你?”
“我也不知。”李兆蕃对此人更加好奇了:“在下不解,家父为何让我离他越远越好?”
“李大人所言极是,你千万不可靠近严大人,若是被他问起’你的梦想是什么’,那就糟了!”程子堂正经道。
谢兄和李兄,就是因此话中了邪似的,四书五经也不读了。
“你大哥就是被问了这句话,才去海南的。”
………
朝鲜,汉城。
雪终于停了,天边露出霞光。
程敏政坐在院子里的木台上,笑眯眯地问道:“快年关了,明昭、应宁,可想家呀?”
“想!”
“先生,咱们要回京城了吗?”
梁小一和梁小二眼中隐隐放光,像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丝毫无半点流氓的气息。
程敏政笑容可掬:“等良乡的商船来了,咱们就回去。”
来朝鲜半年之久,日夜盼着回大明。
从朝鲜回大明极为麻烦,只能坐王不岁安排的商船。
李怿眼中有些落寞,看着三人,迟疑片刻,低声道:“乐天也想跟先生去大明过年节……”
程敏政错愕看他一眼。
晋城大君是朝鲜国王,贸然离开朝鲜,慈顺大妃和议政府的官员必定不许。
“诶,你贵为朝鲜国君,只怕不行。”
李怿露出渴望之色:“乐天想去大明,拜访严成锦。”
“你……你怎么会知道此人?”程敏政惊呆了。
如果严成锦在这里,知道李怿要漂洋过海来面基,定会扇他一巴掌:不要来,成本太高了……
“韩右议政跟学生提过,此人才学举世无双,吾若能得其一半,朝鲜可安定百年。”
韩斯门是李怿的老师之一,但他讲的却不是书中的知识,而是在大明的所见所闻,令李怿对严成锦心生崇敬。
程敏政哑然……
严成锦那小子,若生在朝鲜,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为师进宫说说看吧,不过,此人是不会见你的。”
回到屋子中,
程敏政换了大明的官服,带着李怿去了景福宫。
到了宫里,慈顺大妃正垂帘听政,听闻晋城大君入宫了,心中欢喜,从帘后走出来接见。
“母后,儿臣想去大明。”
慈顺大妃笑容凝固了,看向程敏政:“使者大人,大君这是?”
“本官要回京过年节了。”程敏政面色不变。
“使者大人回去便是,大君不能去大明!”
领议政和六曹的官员们义正言辞。
第329章 血赚
下人手忙脚乱,把张延龄从湖里捞起来。
大冬天,他还呛了几口湖水。
“呀,贤侄来了?”
树上,张鹤龄看见人群中的严成锦,嗖地一下从树上爬下来。
严成锦问道:“爵爷为何要跳湖?”
“江南的生丝、茶叶、布匹、瓷器全都掉价了。”张鹤龄抹着眼泪。
江南的管家回来禀报,江南生丝和丝绸的价格大跌。
朝廷击溃倭寇后,抢回来五艘大船,令丝绸的价格大跌。
海外贸易,就靠倭商将货物带出去。
如今倭商不敢出现,导致原本要销往海外的丝绸大量积压,江南丝绸价格大幅降低。
除此之外,还有瓷器和茶叶。
张家兄弟更倒霉的是,倭寇被抓了,他们被朝廷缴获了整整一船的丝绸,损失惨重,又不敢报官。
“这是亏了多少银子?”
严成锦狐疑。
海外贸易就靠倭商,将货物带向他国,江南是丝绸、茶叶和瓷器的生产地。
只怕短期之内,是没有办法销完了,只会越积越多。
若是运到广东一带出售,运费成本就高了,压根争不过本地的粤商。
别人卖一两银子就能赚钱,你要卖到二两银子才能赚钱,谁买?
“跌到多少银子了?”
“半两银子一匹……”
严成锦心中一喜:“只怕短期内,生丝还会降价的,全卖给本官吧,有多少本官都要了。”
“你……全要了?”张鹤龄微微怔了一下,露出狂喜的笑容:“茶叶要不要?瓷器要不要?”
严成锦摇摇头:“只要生丝。”
“这样啊……”张鹤龄低头思考片刻。
生丝价钱不等,质地好的生丝能卖二两银子,甚至比彩丝还要贵。
张鹤龄手中有大量的生丝,丝绸价格掉了,他正愁还要不要做成丝绸呢。
张延龄披着被子凑过来,嘀咕道:“哥,这小子是好人啊,丝绸都要卖不出去了,他还要买咱们的生丝。”
张鹤龄一巴掌拍了过去,张延龄吃痛闭嘴了,他才转头笑眯眯对严成锦道:“全卖给你,一匹也不留,就按原来的价钱如何?
贤侄啊,江南只有咱们有生丝,别人拿不出来一万匹。”
“成交,一会儿二位去良乡商会对银子吧。”
严成锦让兄弟两画押,写下字据,以防坐地起价,昊无对症。
从张府出来,严成锦来到了良乡,命人将字据送给谢玉。
谢玉经营的生意中,有生丝生意,寻常的手段骗不了他。
“大人,这不是织机吗?”
宋景看了草图,一眼就认出来。
南昌奉新老家,养有许多桑蚕,家中就有一台小织机,以织绸缎为生。
严成锦指着滑槽:“你仔细看看此处,这便是不同的地方。”
宋景仔细看了看,织机的两旁多了一道槽。
“学生试试。”
他本就熟悉织机,加上织机的改造本就简单,看一眼便心中有数了。
谢丕等人围了过来,原来良乡各式各样的图纸,是严大人画的。
“谢丕,这个工程就由你来吧,若是能做出来,每月的工钱,加到十两银子。”严成锦突然改了主意。
谢丕双目闪着泪光,感恩道:“多谢大人,下官一定会把它做出来的。”
重要的是不银子,是工程师的级别。
眼下,良乡只有两位总工。
这次加十两银子,下次就是二十两,迟早会加到一百两。
“恭喜谢兄啊,都能独立负责项目了。”一个工程师道。
“还是谢兄厉害,考上了解元,理科也学得比我等好。”另一个工程师自叹弗如。
谢丕下了工后,会在寝房里讲学,给要考举的胥吏子弟,答疑解惑。
所以,除了宋景和另一位不知名的总工之外,隐隐被尊为前辈。
宋景道:“你先做,做成之后,我再看看。”
良乡商会,
谢玉接到收到一份字据,衙门在江南买了一大批生丝,要运回良乡工坊制作。
他快步来到衙门,忙道:“大人,这生丝不能买啊!”
张贤疑惑:“为何呀?”
“江南的生丝,就快要跌到谷底了,丝绸做出来压根卖不出去,买这一大批生丝,商行会亏银子的!”谢玉劝阻道。
谢玉做买卖的能力,不必怀疑,他的眼光毒辣,倒卖精盐帮商会赚了许多银子。
张贤丝毫不怀疑他的眼光。
只是,这批生丝是严成锦买的,严大人的眼光要比谢玉高,定是有难言之处。
片刻后,他来良乡理学院找严成锦。
“严大人,江南的生丝降价了,大批量买金额,就算做成了丝绸,也卖不出去啊。”
“本官买下来之前,就想好了销路,不用担心。”严成锦让谢玉赶紧去办。
生丝运来京城,也要一月余时间。
………
谢府,
谢丕在屋中捣鼓织机,传世理学院放假了,他搬回来京城住。
“这么瞎折腾下去,老夫看你明年春闱就要落榜!”
“成何体统,哪里还有解元的样子!”
“春闱之后便是殿试,你怎么一点不着急,爹都快急死了。”
谢迁在屋中来回踱步,对着眼前的织机,嘴中念念有词。
谢丕钻到提花式织机下,寻找打槽装木槽的位置。
“你不回话,爹就让人把织机丢了!”
“爹,孩儿一定会考上的。”谢丕交任务似的回应。
谢丕望着这台织机叹息,织机那是妇人做的事,你一个解元折腾这个做什么?
气急了,便踹了织机两脚。
“爹,可否像个大人一样?”谢丕没好气道。
谢迁冷哼一声:“我都快要被你气死了,你把它做出来,它又能做什么!”
“严大人说,能织很多布和丝绸。”谢丕说到。
谢迁隐着怒意,才没把气发出来。
此时,下人来禀报:“老爷,李大人来府上下棋了。”
谢迁脸色舒缓开来,背负着手,去了正堂。
见了李东阳,便露出笑容:“你就是宾之兄的义子?”
李兆蕃躬身行礼:“兆蕃见过世叔。”
李东阳笑道:“去找谢丕吧,他可是顺天府的解元,你可向他多讨教讨教。”
谢迁耿直道:“恐怕他没空搭理你,
严成锦害我儿啊!谢丕回府后便茶饭不思,日夜守着织机。”
李东阳顺势告诫儿子:“看,这便是接近严成锦的下场,你千万不可接近他!”
李兆蕃有些不解。
谢迁解释道:“我儿除了是顺天府解元,也是良乡的工程师,捣鼓织机能有什么出息!”
李兆蕃眼中微微一亮,道:“小侄不打扰世叔和家父下棋了。”
“你去看看也好,以他为鉴!”李东阳说道。
李兆蕃跟着丫鬟来到后院厢房,看见一人趴在大织机底下,眸中一亮:“谢兄?”
第330章 格局小了
“把那根木头递给我。”谢丕全神贯注。
李兆蕃连忙抓起木头,递了过去。
提花式织机很大,让房间略显拥挤,地上是构造图。
“在下是李府的李兆蕃。”李兆蕃偷偷看了织机底下一眼。
说起李府,谢丕便知道是李东阳的府上。
在京城,除了李世伯也无人会拜访谢府。
谢丕的声音传来:“李兄实在抱歉,今日无暇招待,还请李兄自便。”
“无妨无妨。”
李兆蕃蹲下来仔细打量,不时帮他递过器械。
谢丕把两根滑槽安上,却又发现,似乎高低不平,梭子容易卡槽。
眨眼间,他又把滑槽拆了。
“谢兄要不要帮忙?”
见谢丕不出声,李兆蕃主动上手,拆了另一道滑槽。
正堂中,
谢迁和李东阳盘腿坐在火炉边上,举棋不定,两人紧皱眉头,走错一子,十步之内必输。
“兆蕃在做什么?”
下人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才回来道:“回李大人,在帮我家少爷做织机。”
李东阳差点从木塌上栽下来,憋了半天,才道:“谢丕干的好事!”
谢迁眉开眼笑:“方才愚弟便说了,我儿在做织机,宾之兄就先别走,愚弟快赢了。”
李东阳哪里还管他,套上鞋百米冲去后院。
到了后院,瞧见李兆蕃在旁打下手。
“兆蕃,你给老夫起来!”
李兆蕃做贼心虚,赶紧站起来,走到李东阳身边。
“谢丕啊,你不务正业便罢了,怎么还贻害他人啊。”谢迁板着脸,故作问责地问道。
谢丕听见了浑然不理,反而紧紧蹙眉,眼中只有织机,似乎被难住了。
李东阳面露不悦,就剩一个儿子在身边了。
对于李兆蕃,他抱着极大的希望。
兆蕃身体好,勤学苦读也扛得住,就指望他光耀李家门楣了。
谢丕抬起手,将弹簧按进滑槽里,发现能把梭子弹起来,大喜:“成了!快,拿些生丝来。”
谢迁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有些怒意:“拿线来,我看他做出来什么玩意儿。”
提花机工作,要三四个人,安上飞梭之后,只要两个人。
谢丕在人坐的地方,安上二脚架,因织丝绸的蚕丝很细,要防止用力过猛,把丝扯断了。
穿上丝后,一切准备就绪,女工踩着衡板,飞梭开始来回移动,弹簧越压,飞梭越快,眼睛几乎看不过来。
片刻功夫,就织出了初具规模的丝绸缎子。
李东阳和谢迁看得目瞪口呆。
寻常一台织机,需要三四人操作。
五日才能织出一匹丝绸。
眼前这架织机,恐怕两日就能出一匹!
李东阳惊疑:“这个是什么梭子…怎么还会自己动?”
“严大人画的新梭子,在织布的时候可以来回飞速穿梭,故得名,飞梭。”
“飞……梭?”
谢迁瞪着眼睛。
老家在江南做丝绸生意,并非对织机一窍不通。
第一个念头,就是谢家要发大财了!
李东阳看向谢丕:“有此织机,每年能织出的丝绸多少!于乔,这是祥瑞啊?!”
“是啊,怎么就发生在老夫府上了呢?后人还不得把咱们谢家,全写进青史里,哈哈哈……”谢迁眼角露出泪光。
谢丕也很激动,十两银子到手了,离总工又近了一步。
“孩儿要去禀报严大人。”
“禀报严成锦干什么,禀报陛下!”
“实在惭愧,这是严大人画出来的草图,宋总工也能做出来,只是孩儿走了狗屎运好,才给孩儿做,不敢抢功。”谢丕惭愧道。
“先进宫禀报陛下吧,陛下听了肯定高兴。”
李东阳看向谢迁。
李兆蕃看着飞速穿动的梭子,他惊呆了,这些便是良乡工程师?
………
东暖阁,
弘治皇帝举着书翻看了许久,拿起一旁的玉镇纸,准备写些什么。
萧敬小心翼翼禀报:“陛下,前日,建昌伯跳湖了。”
弘治皇帝诧异抬头:“死了?”
“没……没死,人捞上来了,可却生了一场大病,想请宫里的御医。”
萧敬有些佩服,为了省银子,建昌伯硬是扛了一日,等病重了,才向宫里禀报。
其实也不是为了几两银子,就是想占宫里的便宜。
“建昌伯为何要跳湖?”
萧敬道:“听说,江南的丝绸和茶叶,突然就掉价了。
寿宁候和建昌伯赔了很多银子,一时间想不开,才想投湖自尽。”
“丝绸掉价?”
弘治皇帝不关心建昌伯,倒是纳闷江南的丝绸掉价了,此事牵扯到江南的百姓。
生丝降价,蚕农的生丝还如何卖得出去?
正是大寒的天气,织户们指望着蚕丝卖点银子,换粮食。
“奴婢也不知道,突然…就掉价了。”
萧敬也是从属下那儿得来的消息,哪管它为什么降价?
牟斌道:“陛下不用担忧织户,严成锦在大肆收购生丝,只要有生丝,他全都要了。”
弘治皇帝诧异:“生丝都降价了,他要生丝做什么?”
“臣也不知道………”
牟斌听说,严成锦买了一万多两的生丝和彩丝。
“让建昌伯自己请大夫吧,整日想着朕的恩泽。
朕需要他出力的时候,就会装傻。”弘治放下书不悦道。
萧敬岂会听不出来,陛下有意警告和敲打,建昌伯实在过分,为了占宫里的便宜,硬熬了一天。
正在这时,小太监踩着碎步进来,小声道:“陛下,内阁李大人和谢大人来了。”
李东阳和谢迁走进大殿,一同行礼,激动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弘治皇帝道:“今日沐休,辛苦二位卿家了,有何事要奏?”
李东阳看了谢迁一眼,道:“还是我来说吧。
谢迁之子谢丕,做出来一架织机,可让五天织出来的一匹布,缩短为两天。”
谢迁颔首点头道:“不仅如此,若用在小机上,一人就能织布。”
小机就是腰式织机,坊间多数百姓用这种。
弘治皇帝有些惊讶:“两天出一匹?”
“熟练的话,或许还要更快。”李东阳道。
弘治皇帝笑道:“谢丕真是让朕意外呀,朕记得,他去良乡了吧?”
“陛下,传世理学院放假了,谢丕回了,只是………
这织机的草图,是严成锦画的。”李东阳说道。
弘治皇帝看向一旁的牟斌,问道:“严成锦呢?”
“去良乡发赈济粮了。”牟斌道。
弘治皇帝挑眉:“施粥?”
“回禀陛下,是发大米。”
弘治皇帝和李东阳等人微微错愕,许久之后,才憋出一句:“严卿家发大米?”
…………
良乡,
严成锦命人在流民草棚前,发放赈济的大米,每人一斤米。
流民感恩戴德,却不知道是何人赈济。
张贤面露难色:“大人,为何不说是你发的粮?”
“把名字说出来,格局就小了。”
严成锦不在乎,陛下知道就行了。
三品往上的官,不仅要看政绩,还要看格局。
第332章 战国
二十万册的书,刘瑾愁着脸要往哪里发。
菅浦村只有三千多人,全部发出去也才三千本,几十个大箱子摆在甲板上。
“还差二十多万本。”
刘瑾数着手中的漫画,有些着急了。
左宗彝提心吊胆,就怕岛国的朝廷派人抓拿,岛国早已不向大明朝贡,未必会卖他面子。
就怕好不容易抢来的三艘大船,落在岛国。
半日过去,
他却发现,三艘大船的倭寇被杀光了,竟无人来管?
“大人,你们的船缺不缺人,我想当倭寇。”穿着破烂粗布衫的壮汉问。
左宗彝摆摆手,叱责道“滚一边去,这儿像工作的地方吗?”
壮汉颓丧着脸走了,不一会儿,又有好几个人过来问。
菅浦村贫穷潦困,连割稻子的镰刀,也没有多少把。
更别提其他农具了。
没有农具,就无法耕田,没有田就没有粮食,岛国上没有专门做铁器的工坊。
武士浪人用的倭刀,乃是精钢所制。
极为名贵。
在菅浦村,可以看见武士浪人有刀,却极少看见农户家里有铁具。
这里的人多以打渔为生。
像大明的海南一般。
刘瑾乐道:“咱换个地方,里头还有大浦村、山田村、海津村,至少能发出去一万本漫画。”
左宗彝白了他一眼,殿下行事还是如此诡异。
若禀报陛下,定会让他挨一顿揍。
……
日野家,
茶木丸在院子里挥舞木剑,属下进来禀报:“大人,菅浦村来了一群倭寇。”
“有什么好奇怪的,别打扰我练剑。”
属下微微抬头,支吾道:“这群倭寇个个都很厉害,抢了小泽花花郎的船。”
“小泽花花郎有六百多人,怎么可能会被抢!”
茶木丸刀横过来,架在属下脖子上。
属下面不改色,十分刚硬:“是真的,这些倭寇武艺很高。”
茶木丸开始正色起来,丢下剑,疑惑道:“二百多人个个武艺高强?
从未听说岛国有这样的武士。”
属下忙道:“他们是从大明来的,还给菅浦村的人发了这个。”
茶木丸接过漫画,翻开看了几眼,被画中的文字深深吸引住。
这画…………毫无美感可言。
但文字所记载,乃是三国的故事。
著书的人,叫小朱秀才郎。
这名字,听起来……
像是岛国人与大明之人所生的啊。
“若这两百武士,全投靠到义村大名的麾下,义村大名将会成为诸位大名中,最强的大名!”
茶木丸心中激动,他想要这两百倭寇。
诸位大名割据岛国,武士浪人的实力,决定了大名的实力。
小泽花花郎是湖东恶贯满盈的海盗。
手下有五百多浪人武士,还有两千多的倭众。
就算是大名,也不会轻易招惹他,如今却被一群不知名的倭寇灭了?
…………
菅浦村,
刘瑾让水手和武僧帮忙,将三大箱漫画抬到隔壁村,全都发完了。
岛国的百姓不耕田,茶馆和青院去不起,闲暇的时间便多了。
发到手上时,他们都愿意瞅瞅。
“你就是尼古拉斯刘瑾?”一个穿着官服的人问,他身后还有几个武士,手握着倭刀。
刘瑾狐疑道:“是咱,几位官爷看不看漫画?”
“茶木丸大人想让你成为家臣。”
以为谁都能当咱刘瑾的主子?
看不起谁呢!
刘瑾不乐意了,但他也是在宫里学过察言观色的人。
“你们家主子多大的官啊,就敢收咱做家臣?”
那人眼神微眯,得意道:“盐津、雄谷、山本、浅见、小山等地,都是我家大名的领地。”
刘瑾心中一喜,暗自数了起来,这得有多少人?
若能将漫画全部发出去,就能回大明了。
“做家臣也行,咱有个条件,帮咱把漫画发了,咱就做你的家臣,你看?”
听说尼古拉斯刘瑾一直在发漫画,不要银子。
“就这两箱?”那人有些不屑,一天就够发完了。
“还有呢,你们回去把书搬来,咱先去看看。”
刘瑾跟着那官员走了,在西域混久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是想要他的命,还是想要他的银子。
眼前这人,虽然无礼一些,却真心实意想让他归顺。
半个时候后,
左宗彝听说刘瑾跟着别人去了日野家。
这死太监,胆子真大啊!
他在船上,也并非无所事事,而是打听了岛国的许多事。
岛国进入了战国时代!
诸位大名占山为王,关东地区出现了北条氏,畿内还有细川氏。
许多大名招募浪人武士,各自为战。
难怪他杀了三船的倭寇,也没人来管。
各个大名打得不可开交,谁管都要分出手来。
不过,这也让他找到了那么多武士浪人当倭寇的原因。
战败的大名,死了之后,底下的武士浪人不愿屈服,走投无路,便出海当了倭寇。
刘瑾去的日野家,所属义村,是岛国诸位大名中,有实力统一的一位。
“刘公公说他还回来吗?”
刚才跟着刘瑾去发漫画的水手,不确定地道:“刘公公只说让咱们把漫画都搬过去。”
左宗彝扶着额头,挥挥手道:“告诉他,本官只等他三日,三日不归,就当他投敌了。”
水手们和武僧搬着漫画下船。
正在这时,日野家。
刘瑾跟着那属官前来,终于瞧见一座稍微气派些的府邸了。
院子里,武士们分立两侧,茶木丸笑眯眯地道:“尼古拉斯刘瑾,你答应做义村大名的家臣了?”
“嘿嘿,咱只有一个要求,你帮咱把漫画发了,咱就是你的人了。”
刘瑾讨好似的道。
茶木丸挥挥手,两个武士浪人走上来,将刘瑾围住,举刀劈来。
天宝武僧抽出铁棍,片刻功夫,就将两名武士浪人打倒。
“好,我帮你发。”茶木丸大喜。
不一会儿,水手和武僧们将更多的漫画搬来。
刘瑾在日野家住下。
他心思极为细腻,怕倭寇把殿下画的漫画丢了,派武僧和水手跟去。
不成想,茶木丸极讲信用,还发动辖区内的村民一起发。
两日过去,最后一箱也发完了。
刘瑾大喜。
茶木丸长出一口气,问道:“可以带着你的人和大船,归顺义村大名了吧?”
“咱说哈算话,你家的厨房在哪里,就是做饭的地方。”刘瑾道:“今天咱们吃一顿好的。”
见刘瑾要亲自下厨,以示归心,茶木丸大喜。
…………
京城,东宫。
严成锦坐在大殿里,给朱厚照讲解大学衍义。
为了升至都察院副都御史,慎重起见,主动来东宫给朱厚照补课。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疑惑道:“老高,往常本宫叫你也不来,这几日,你为何总来东宫?”
严成锦不理他,却看向一旁的锦衣卫:“本官给太子讲到修身之道了,你给陛下禀报了吗?”
这一会儿功夫,都去奉天殿好几趟了。
锦衣卫脸都绿了,嘴上却讨好似的道:“属下刚禀报回来……”
严成锦颔首点头:“嗯,要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