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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懿儿     烟花散尽似曾归txt下载     烟花散尽似曾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六回:林死

    林燮元现在和战俘老蒋一个待遇,两个人虽说没有关在一起,但是基本生活条件却是差不多的。

    脚镣一类一应俱全,顺便提一句,看守他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七八个。

    余靖宁心中想要弄死的人正是这家伙。

    余靖宁一行,在广东的行动还算顺利,打了两次伏击,在第二回的时候刚好把一小群打游击的倭寇给带了个正着,一翻折腾,全部俘获。

    然后发现这一波其实没有多少人。

    余靖宁一众再接再厉,在潮州广州一带不停地围追堵截,和当地的卫所兵们多面夹击,又打了几次大的战役之后,基本上算是把人全都赶到海上去了。

    西北军海战是劣势,在敌军多次挑衅之后,也还没有下海作战。

    先前吃过大亏,如今不想吃了,等到倭寇都打走了再练海军也不是不成。

    于是就可着劲儿在沿海的地方打他们,来一回打一回。

    估计余靖宁还没觉得累呢,那群倭寇们就要先觉得累了。

    待到开春,余靖宁这样想,开春的时候就能将这群人彻底打回老家去。

    如今已然是二月的时候了,余靖宁估摸着,待到三月初的时候,应当就能回京复命了。

    所以,这个林燮元的性命问题,自然也被提上日程了。

    林燮元胡子拉碴,拿手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脚底下的铁链子稀里哗啦的响。

    这个动静一响起来,周遭的兵士就全都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他——免得这家伙再干出甚么伤人性命的事情出来。

    林燮元看了看周遭的人,没头没尾地笑了一声,眼带轻蔑:“我想方便。”

    那几个兵士看了一眼林燮元,没有动作。

    林燮元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方便。就算我如今阶下囚一般,也到底是大衡的文官,我若是当真方便在了地上,气味恶臭,你们也觉得难闻不是吗?”

    那几个士兵交换了一下脸色,之间为首那一个叫住了正往这边走的一个小兵士:“那谁,拿个恭桶过来。”

    小兵士应了一声,转身往别处去了。

    在等待期间,林燮元像是忽然话多了起来:“小兄弟,如今你们王爷在福建如何了?”

    为首那那一个白了他一眼,没有理,谁知道旁边的小兵士却不乐意了:“甚么福建,我们王爷都好端端地打到广州去了,不日便能凯旋。回了京他便是大大的功臣,你别想再害他,也害不着他!”

    那为首的见小兵士和他答话,一巴掌拍在了小兵士的后脑勺上,把人拍了个眼冒金星:“你和他说话作甚!赶紧在这儿站好,干你该干的事,别做不相干的。”

    小兵士龇牙咧嘴,眼泪都快被拍出来了,只好站在原地不说话。

    林燮元听完小兵士的回答之后,笑了一下。

    他自从被囚禁起来以后就经常笑,没有人能明白,这家伙究竟在笑些甚么玩意儿。

    但还是能看出来,他每次笑,意义都是不同的。

    他今天又笑了,让人瞧着怪渗人的,所以外面看守的兵士全都转过了脸,不再去看他。

    林燮元兀自笑了一阵,心道,要胜了啊,那恐怕不会留我的命了。

    很快,恭桶就被拿了过来,林燮元背着身子解决了,让人把东西拿出去,就又坐在原地若有所思了。

    他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人在精神不济的时候,注意力是很难集中的,他想着想着,思绪就飘远了去,他想起了自己的发妻,也想起了他在京城中动心的那个姑娘,如今还在等着自己。

    都过去了。

    虽说他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回死在江南战场上,但是当真到了这一天,还是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他是个罪人,他自己知道,哪怕是被人挟持着做了坏事,也该明白,他做的这种事儿,放到何处,都算是个罪人。

    林燮元摇头,那就等下辈子再还债罢,做都做了,就算他这个时候跪下来声泪俱下地说自己要恕罪,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今日饭碗端过来的时候,林燮元才将自己那一碗稀粥喝完,就手一抖将碗给打了,瓷片碎了一地。

    门口的兵士又转过身来,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已经换了一波看守他的人了,为首那个骂骂咧咧冲了进来,瞪着林燮元,张口就骂:“吃个饭还不安生,你这是想作甚?打算造反吗?”

    林燮元冲着这兵士尴尬地笑了笑,哼哼道:“我也不知怎么了,手就是端不住这碗,一不小心就给打了,大人们见谅。”

    那兵士瞧了一眼,他的手的确是在发抖,手指还被瓷片给划烂了,滴答滴答朝下滴血。

    那兵士皱了皱眉,转头叫人进来收拾这地下的一片狼藉。

    那小兵士拿了个扫地的簸箕,三两下就把这一堆玩意儿给搓了进来,要往外面拿。

    “等一下。”方才为首的兵士忽然叫住了正往外走,打算把这一堆东西处理掉的小兵士,“你数一数,这里面有多少块碎瓷,能拼出来一个完整的碗吗?”

    这瓷碗统共就摔了五六瓣,那小兵士就当场蹲下来,把那几片东西合了起来:“小旗,好着呢,还是这么个碗。”

    那为首的兵士又看了一眼林燮元,见他还在那儿坐着,看着一群人收拾瓷片,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怪渗人的,那小旗想。

    他赶紧回过头来,对着收拾碎瓷片的小兵士道:“行了,去城里找个会补碗的,问问还能不能补了,不能再扔。”

    小兵士答了一句是,两人一齐转身出了帐子。

    林燮元哼了一声,又慢慢躺下了。

    谁知道到了下午,竟然有小兵士发现,他竟然坐着吊死在了门后。

    几个小旗凑在一起,看着林燮元青白的脸色,都上前去探了探鼻息。

    是真的咽气了。

    有个小旗拍了拍自己的手,冷冷地哼了一句:“行了,他这样也好,免得脏了我们的手。把这尸体处理一下,就地葬了罢。你们说说,就这么个玩意儿,到时候咱们还要给他掩盖罪行,让他死后恩荣,他配吗?”

第四百四十七回:同在

    班师回朝的时候,正是春日,已经三月了,无论是江南还是京中,都是一派春日和煦的模样。

    出乎余靖宁的意料,将倭寇彻底赶出大衡的收尾工作竟然这样容易,他二月的时候就写信,与朝廷说派个鸿胪寺的官员过来,好接受倭寇的受降。

    没想到这样快就派上了用场。

    倭寇签了投降书,就迅速地退出了大衡海域。

    余靖宁留了一部分人在江南闽南进行收尾工作,亲自押送了老蒋回京城。

    令他奇怪的只有一点,便是武井一郎。这人不像个常年盘踞海上的土匪,反倒是像个贵族,受降的时候,举手投足之间反而比鸿胪寺来的官员还要从容随和些。

    真不知道究竟谁是过来投降的。

    余靖宁心中感到何处不大对,他不是不想一次解决问题,永绝后患。但如今这仗已经打了快有两年,花的钱更是数不胜数,朝廷已经“以战为先”太久了,余知葳连那样的险兆都想出来了,再打下去,还不知要怎么办呢。

    如今大衡的水军也不足以与这些人远洋作战,是以,如今这般,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余靖宁班师回朝那天,恰是三月十二,从城外往京城走的时候,瞧见了河道两边春海棠已经开得很旺盛了。

    粉白的海棠花瓣落了一地,有的直接顺着水流而去,被风吹起来的时候,能下好一阵子花瓣雨。

    余靖宁用手指将吹在自己脸上的海棠花瓣点了下来,粉白的一点,在手指上没有待多少时候,就立即又被风带着离开了。

    余靖宁追着海棠花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花瓣飘飘忽忽的,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这时候,他正从远处往安定门内走。

    凯旋的王爷要游街。

    这回和当初从辽东归来是不同的,身旁少了个人,只有他自己一个了。

    京城的百姓还是和从前一样,认为看热闹是最要紧的事儿,也与从前一样,从安定门门口的人一直能挤到长安街。

    这样熟悉的情形,忽然让余靖宁觉得有些恍惚。

    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已经是长治十一年的春天了。

    自长安街走到奉天门的路走了好几个时辰,待到余靖宁走到奉天门的时候,已然已经是正午了。

    帝后二人正站着迎他。

    余靖宁第一眼就看见余知葳了,她小小的一团,还没换上春衫,穿的是一副残冬的模样。

    他眼神往下动了动,瞧见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严严实实遮在长袄下面。

    余知葳似有所感,抬手罩住了那一小团隆起,抬了一下眼睛。

    余靖宁迅速地将眼神挪开了,掀起衣袍的前摆,稳稳当当跪在了地上:“臣余靖宁,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贺霄脸上带着笑要去搀他:“余卿快起。”

    余靖宁抬眼瞧了瞧,纵使贺霄再怎样生着一张娃娃脸,如今看来也是当真长大了。

    他还记得贺霄小时候,整个娃娃罩在宽大的龙袍之中,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还唤他宁哥哥。

    他心里笑了一声。

    贺霄早就不是个孩子了,该明白的道理其实他都明白,就是不想表现出来罢了。

    上回打仗回来,他还能被封个正二品武散阶的骠骑将军,朝廷也能咬咬牙给余知葳一个郡主封号。那这回呢,他们兄妹二人,已然一为亲王一为皇后了。

    这还怎么封,这还怎么论功行赏。

    这就是真正的封无可封,功高震主。

    贺霄怎么不懂,他扶持蔺家是为了打压余家,那如今给余家的表面风光,又是为了甚么呢?

    余靖宁低着头,贺霄只是虚扶了一下,没哟真正将余靖宁扶起来,所以他还是跪在地上的。

    “未能将倭寇全歼,是臣无能,还请皇上责罚。”余靖宁不轻不重磕了个头,听不见一点响声。

    “怎么说这种话。”贺霄愣了一下,笑容还在脸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咱们这是打胜仗了。”

    “多谢皇爷。”余靖宁又朝着贺霄拜了一次,这才起来,站的风中翠竹一般,比贺霄高出了大半个头。

    这么一站起来,压迫感十足,贺霄不由得想往后退。

    但有碍于他那点天子威仪,他还是站住了脚。

    余知葳倒是早就习惯了,她和余靖宁比起来,那是真的个子不高,这种抬头仰视的角度她太熟悉了。

    贺霄脸上渗出来一点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繁杂的礼服给捂出来的,他这会子顾忌着仪态,也不好抬手去擦,只能由着汗就这么淌了下来:“不知那立了功的十万兵马,今在何处?”

    余靖宁轻描淡写,甚至还笑了一下:“皇上莫要担心,十万余家军正驻扎在城外西郊大营呢。京城九门之内禁用火器,臣是知道的,没让他们进来。”

    贺霄脸上的汗淌得更厉害了,他嘴角抽搐了两下,最后还是勉强做出一个笑容来:“是嘛。”

    这一部分兵力,最好是分化瓦解了,而不是留在京城之外。

    贺霄害怕,蔺太后和蔺家也害怕。

    但是余靖宁又怎么会如他们的愿呢?余靖宁冲着贺霄拱了拱手,笑道:“臣原本是该带兵回西北封地的,只是臣久居京城,好些事务都没有处理。臣又在京中领了职务,一时半会儿恐怕走不开,还请皇上为臣安排一番,臣再做打算。”

    余靖宁不该会藩地的,他只有待在京中,朝廷才会安心。

    但余靖宁方才那意思已然和明显了——他得和余家军待在一起。要是想让他待在京中,余家军也要待在京城之外,要是想让余家军回嘉峪关,那他余靖宁也要跟着一起回嘉峪关。

    哪个贺霄都不想。

    他求助似的转着眼光,想去看余知葳。

    却觉得余知葳头上的九龙四凤冠快要顶不住了,她咬着嘴唇,手偷偷往小腹上的一团隆起上盖。

    看起来很不舒服,若不是要端着皇后威仪,恐怕得先坐着歇歇罢?

    没人知道余知葳是不是装的,但看如今的情形,让她替贺霄说一句话,恐怕是不能够了。

第四百四十八回:惬意

    余靖宁回了京城,自然是还住世子府。

    虽说感觉有些别扭,但世子府并未换匾——平朔王府在嘉峪关呢,京城这个,就只能是世子府,谁也别想把他余家的兵权薅下来。

    余靖宁好长时间没回过世子府了,如今一进去,竟然先往蕤灯榭当中去。尤平家的略略知晓他心中所想,只是跟在人身后,却甚么别的话都没有说。

    余靖宁进了园子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满院子的花色,粉白的花瓣兜头就吹了过来,扑了他满脸满怀。

    他当初种下的春海棠竟然开了这样多的花了!

    余靖宁眼睛亮了一下,走到海棠树下,抬起手来,摸了摸那细碎繁琐的花瓣。

    生怕给摸碎了去。

    后面的尤平家的就跟着笑,道:“王爷不在这这段日子,奴婢都帮王爷好生照看着这树能,今年长得好,方才春日,就开了这样多的花……”

    “好看。”余靖宁笑道,折下了一枝花来,递在尤平家的手里,“去我房间,替我插花瓶中罢。”

    他往下折的时候,海棠花就扑簌簌地往下落,又落了人身。

    余靖宁把肩膀上的海棠花瓣拂了下来,笑了几声,径自去了。

    其实海棠花不太适合插花摆瓶,一抖就往下落,枝干也不怎么疏落,不修长,那花一秃噜一秃噜的。

    半点没有插花的意趣在里面。

    可余靖宁就是乐意在自己房间的瓶中插上一枝,看着粉白的花一点点落下来。

    海棠无香,可余靖宁偏偏觉得插了海棠花的屋子味道好闻,从下午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府中很快就有人来了,高邈和谭怀玠简直就是前后脚进了世子府的大门。

    来的先是高邈。

    这家伙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当时余靖宁正在院子里浇花,直接被他这个嚷嚷的声音给叫到了门口。

    余靖宁冲着高邈啧啧:“若不是知晓你是哪年生人,我都忘了,你比我还大三四岁。爹都当了好几年了,怎么还不知道稳重些。”

    “稳重稳重,你宁哥儿最稳重。”高邈瞧了一眼余靖宁这个花园当中的配置,也学着他的模样啧啧,“我说王爷,您这是打算归隐呢,花都提前种上了?”

    余靖宁用眼白对着他:“我今日休沐。”

    高邈知道余靖宁这人不识逗,可就是这点儿有趣,不过逗到这种程度差不多了,他自己拖了个椅子过来,大剌剌坐在了余靖宁身旁:“我还当你打了一场仗回来,就想要归隐桃源了呢。不过我说,这些日子朝中议论的都是你建水军的事儿,你这是怎么打算的。咱们大衡的水军如今如何了?”

    余靖宁也拖了一把椅子过来,自己给自己倒茶喝:“还差得远呢。”

    高邈脸上被春日的太阳晒得痒痒的,转头看余靖宁。

    “你来的时候瞧见谭二郎没,我有些话要问他。”余靖宁看了一眼坐没坐相的高邈,挑眉道,“我不在朝中这段时间,听闻出了许多大事,光是看往来的书信觉不出甚么来,得有个人过来与我好好说道一番。”

    “最近的事。嗐,这你还不知道,娘娘下的旨,最近一切都‘以战为先’,忙着给闽浙水军筹钱呢。”高邈见余靖宁答非所问,于是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倒是说说呀,这水军到底该怎么办。还有,既然要练水军,你怎么才安顿了战场就往回跑?”

    “事分轻重急缓,这道理你不懂吗?”余靖宁端详了一下自己刚浇的花,挑眉对着高邈道,“我们余家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呢,回京来自然也是为了这个。”

    尤平家的给两位爷上了点儿果子,高邈手闲得慌,拿着花生在手上剥:“你说的也对。你是不知道,如今宫中两位娘娘都有身孕了,咱们新派和阉党全都虎视眈眈的,就等着哪个娘娘能生出个皇子来。”

    这时候的皇嗣意味着甚么,相信不会有人不明白的。

    余靖宁“嗯”了一声,又道:“如今朝廷这情况,要练水军,要废的心思太多了。现今这政策不好推行,不过是因着上面的阻碍太大了,我不能再逼着国库拿银子出来,去练闽浙水军。”

    这时候要银子,就等于是继续在卡着余知葳的脖子,也是卡着全朝廷的脖子。

    先前余知葳提出的“银票政策”他光是听着就觉得心惊胆寒。

    要知道,推行改革的人,无论做出了多大的成就,在当时总会有人咬牙切齿地想要咬穿他们喉咙的。

    余靖宁说道此处,冲着高邈比了个手势:“若是上面那一位,坐的是咱们自家人,这事情自然就要好办的多了。”

    高邈才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就听见前头二门有人来报:“谭二爷来了。”

    高邈拍了拍自己的袍摆,跳起来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余靖宁也站起身来,正打算去迎一下谭怀玠,谁知道他竟然已经走了进来,朝着他二人拱手:“余贤弟、高三哥。”

    “前头宁哥儿正说你呢。”高邈本来打算把自己的椅子让给他坐,转头一看,余靖宁已经吩咐下人去拿椅子去了。

    三人坐在花园当中,晒着太阳一并喝茶聊天。

    算是战后久违的惬意。

    谭怀玠应着余靖宁的要求,将最近这些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地余靖宁说过一遍之后,刮了刮茶盖。

    余靖宁知道,凡是这样的时候,那都是要说到正事了,于是很给面子地往前凑了凑。

    果真就听见谭怀玠开口道:“不几日便是春闱,我与伯朝兄皆要去监考,只怕是还有些阅卷的事端,这段时候走不开。待到春闱过去,榜也下来了,重开海禁的事情,就该提上日程了。”

    原先大衡十三港关闭的时候,给的理由大都是“战事吃紧、闭关自保”,如今连东海倭患都已经消停了,他们又能找什么借口不开关呢?

    起帆令容易造假还是商贾不好管理?大衡闭关之后是个甚么情形又有谁不知道,哪里有这么因噎废食的道理。

第四百四十九回:春闱

    春闱、也就是会试,是一场十分难受的考试。

    难受到甚么程度呢,统共考三场,一场要考三天,前朝的时候初场的考试是在三月初九,到了大衡隆武帝登基之后,这场考试就往后挪了挪,十五才开考第一场。

    理由自然是隆武皇帝体恤考生,觉得初九开考天气还颇寒凉,考生在贡院当中一待就是三日,出来歇不了多久,便又进去了,实在是受罪。

    于是这日子就往后挪了挪,十五之后起码日子是真正暖和起来了。

    余知葳当初被充作男儿教养,学的是科举的那一套,知道了这么个规矩以后,甚至还调笑了两句。

    是不是隆武皇帝当初自己考过,被冻着了,所以登基以后才定下了这样一条规矩。

    当时她就挨了教书的先生一戒尺,敲在头上:“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好在余知葳脸皮厚,嘿嘿笑了一阵也就过去了。

    三月十五正是个阳光尚好的时候,才是清晨,太阳就已经晒得人面皮有些烫了。

    李知由家人送到了贡院门口,才下了马车,就瞧见了不远处陈家的车架。

    他知道陈晖是要来当考官的,于是与家人道别之后,就快步走上前去,刚好趁着陈晖下车的时候搀了他一把:“老师。”

    陈晖见到自己的得意门生,脸上先是露出些笑意来,而后就赶紧板起脸,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今日你我不只是师生,你是考生我是考官,怎好这般过来套近乎。”

    李知明白他这是示意自己要避嫌,于是忙不迭退开两步,俯身行礼道:“那学生进去了。”

    陈晖把手一挥:“去罢。”

    他看着李知又揖了揖,提着自己的书箱便走了。走到贡院门口,他将引来自己会试的第一场考验——验身,就是看看他有没有夹带。

    从陈晖这处往李知那处看,正巧是迎着阳光的,陈晖看他得眯着眼睛。别把知哥儿安排到恭桶旁边的位置才好。

    眯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酸了,才要取帕子出来,就听见有人唤他:“伯朝兄。”

    陈晖往旁边一看,却是谭怀玠。

    会试的考官统共两名,选法很有讲究,官阶不能太高,但必得是大学士出身,挑挑拣拣,正好挑出来一个陈晖。

    余下的十八名同考官,选法与考官差不多,不过官阶的范围放得更低了些,谭怀玠也恰好落在这个范围中。

    他今日做同考官,负责些监考发卷的事宜。

    “伯朝兄,那是李家四郎吗?”谭怀玠冲着李知的方向努了努嘴。

    “正是,我这不成器的学生,今日也要上考场了。”陈晖笑起来,拿手在自己眼睛跟前搭了个小小的遮阳棚,“是不是时候快到了,咱们也进去罢。”

    两人客客气气,互相道了句“请”,这才走进考场当中去。

    考生们的噩梦就这样开始了,三个隔开了的三日之后,会有人金榜题名,也会有人“三年后再战”。

    当余知葳这样给惊蛰描述会试的时候,惊蛰一脸的惊恐:“这样?这样那些读书的相公们都当真受得住吗?这三天他们都在那个小隔间里面不吃不睡的吗?”

    余知葳哈哈一笑,表示“其实读书也是一门体力活。”然后告诉惊蛰,“其实他们都自己带干粮,然后考试期间就在那个小破隔间里面小睡一会儿。”

    于是惊蛰对这读书考举的事也感到一脸敬畏了。

    一旁的冷长秋原本手里攥着笔,正帮着余知葳分担一部分奏章的批红任务,听了余知葳说完这话,于是停了手下的东西,偷眼去看惊蛰。

    “长秋。”余知葳轻咳一声。

    等到冷长秋的嘴角弯出一个明显的弧度之后,冷不防被点了名,手里的笔差点就把手底下的奏章画出一道长长的印子来。

    冷长秋吓了一大跳,赶紧收了手,把朱砂滴在了桌子上。

    他心虚不已,捞过巾子就赶紧将桌子上那一点朱砂给擦掉了,留在巾子上一个鲜红的印记。

    他想,待从娘娘这里出来了,就将这东西洗掉去。

    余知葳及时喝止了在她眼皮子底下差点就要眉来眼去的两个人之后,正色问冷长秋道:“你觉得,这回策论,会出甚么题目呢?”

    冷长秋将差点惹出事端来的朱砂笔,将它好端端地搁在了笔架上,才恭恭敬敬答道:“回娘娘的话。这今年可论的事儿颇多,银庄、水师、海禁,都是该论的话题,就是不知道出题的人该如何取舍了。”

    “嗯。”余知葳点了点头,“如今选去的考官,阉党新派各占一半,不知道他要做些个甚么题目。只不过是差不离这几项了,带他们考完了,我去问几位阁老们要一份,你也看看。按着他们考试的要求写文章倒也不必,就是说说你自己的看法就是了。”

    “裘安仁是内书堂进的司礼监,是和外面的相公读的一样的圣贤书读出来的。”余知葳记得冷长秋原先是在尚衣监,刚开始念书遇到生僻字的时候都还打磕巴,如今能熟练地帮着余知葳批红,已然进步很大了,可是要从司礼监随堂做到司礼监秉笔甚至掌印大太监,还是差了些许。

    “读过圣贤书的未必是好人,也有可能是像他一般的活牲口,可不读书断然是不行的。”余知葳看着被训话的时候紧紧张张的冷长秋,轻笑了一声,“不过,若是裘安仁当真没两把刷子,他也做不到如今的位置上来。我知道这样短的时间让你赶上来是有些难为你,可你若是当真想压过他一头去,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冷长秋知道余知葳这是在抬举他,便赶紧点了点头,才要道几句谢。

    谁知道余知葳抱着肚子往惊蛰身上一靠:“所以啊,剩下那点子批红,你就都帮我批了罢。不然我们惊蛰就又要训我了。也不必多,你就把手底下那一堆弄完了,就回去歇着罢。”

    冷长秋抬眼看了一下惊蛰,见她是一副“的确如此”的表情,于是就只好又将朱砂笔捡起来,批红去了。

第四百五十回:考完

    三月底的时候,李知才虚浮着脚步,顶着一张铁青的脸,从贡院当中出来了。

    这一出来,自然有人来接他,回家之后他先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又过了一日才去拜见陈晖。

    监考之人不阅卷,这是大衡的规矩,所以陈晖自然是在家的,还并着个谭怀玠。

    谭怀玠正喝茶,见了李知进来,还顺带着调小了一下:“李四郎这就修整好了?我还当你要在家里待上个两三日呢。”

    “他们少年人,精神气又好,你拿他跟我比呢?”陈晖也跟着调笑了一句,就让李知坐了。

    李知坐下以后,恭恭敬敬地从自己袖中掏出几张折的整整齐齐的纸来,他将纸张递在了陈晖手上,道:“学生昨日修整完之后,便将在贡院中所做文章又复述了一遍,虽说不能够达到全然一样,但总归是差不多的。想着今日来拜访老师,便想让老师帮我瞧瞧。”

    陈晖夸奖了他几句,便打开了纸张,读过一遍,又将纸张交到了谭怀玠的手上,让他也读一遍看看。

    这两个人好歹也是文渊阁大学士,虽说谭怀玠还并未教导过门生,但若是单要他看个文章,那还是没有甚么大问题的。

    房间里头正放着个西洋大挂钟,钟摆一下一下地敲,发出响声来。李知听不见旁的声音,满耳朵就听见那个大钟一下一下的敲。

    谁知道敲了多少下,李知都觉得自己要数不清楚了。

    终于,陈晖率先开口了:“与你平时所作无太大差别,无险奇之处,亦无错漏,算是中规中矩的文章,先前要你莫要过分卖弄文采,想来你也听进去了。”

    李知心中暗喜,低头只道:“是。”

    “虽说不怎么精彩,不过……”李知听闻说写的不精彩,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又听自己老师末了加了个不过,知道这是在先抑后扬,便还是低头听着。

    陈晖近日新留了三寸长的短须,这时候恰好将自己的美髯捋了两下,笑道:“不过合该是榜上有名的,只不过该在几甲,那就不知了。”

    李知听了这话,不禁心里有些雀跃,但这到底是在自己老师面前,不好太张扬了,只好端端正正地坐着,冲陈晖行礼。

    几个人又聊了一阵,陈晖又留了李知吃午饭。

    李知推辞了一阵,见推辞不过,便只好留在陈晖家中吃饭了。

    接下来几天的日子,都是在等待放榜,满街的茶馆酒楼当中都坐满了人,皆是才考完会试的举人。

    他们口中谈的,也是这回科举中的试题,你来我往地交换文章互读。

    余知葳听见这些的时候,不禁有些羡慕。

    这种日子她也过过,大考之后那几日,自然是相当惬意,每日睡到自然醒,再出去玩耍一阵。不过这些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准确的说,其实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再听闻京城当中大街小巷都是这样的场景之后,忽然心生感慨。

    说不羡慕是假的。

    他们走科举做官的,那都是正途,像自己这样从后宫伸出手来干预朝政,到底还是多有不便。

    她想了想,要是当初没遇见余靖宁,自己当真按着男子的身份上了科场,故事的走向是不是会更有趣一些?

    但是世上的确没有“若是”和“如果”。

    ……

    喧嚣的茶楼之中,走出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与大衡文人做一样的打扮。

    他在街上逛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家宅院当中。

    甫一进到院子里,就见着这家主人,那个老者,正仔细端详着自己栽种的花,见他进来,抬头冲他笑了一下:“若闻。”

    若闻几步踏了进来,问那老者道:“先生觉得如何?”

    “若闻这几年在大衡,不仅官话说的好了许多,甚至还学会了些文人的清雅,果真不错。”老人呵呵笑了几声,屋中自然有下人出来,为他俩侍座奉茶。

    “我父亲与我说过。”若闻眼睛眨了眨,他睫毛的颜色很浅淡,却又极长,笼罩在眼睛上,看起来就像一层朦胧的薄雾,“如果你想打败你的敌人,那首先就要先了解他,所以我才会在大衡一待就是这么多年。大衡的京城,我已经全然熟悉了。”

    若闻想了想,又笑道:“若是大衡允许洋人参加科举,我想我是一定会去的。”

    说到这里,老者不禁想起来前几日会试结束,题目刚被透露出来,若闻就趁着还热乎着的题目,写了一篇策论出来。

    老者到底是为官的人,草草看了一遍,说若闻这文章若是参加会试未必得中,但要是乡试,那定然就中了。

    这若闻是个洋人,能把大衡官话说好,字也写的不错,已然是不易了,难得的是写出这般的策论来。

    老者想了想,又笑道:“不说往年,你若是今年去了,只怕就中了。”

    若闻显然听懂他这话的意思了,一挑眉,问道:“先生这是瞧见了?”

    “他们早就拿我当自己人,做甚么事的时候自然也不避讳,我就知晓了。”老者眯了眯自己的眼睛,里面透露出一点狡黠的光芒来,瞧着和他的年纪十分不相符。

    若闻:“先生若是撞见了不该看见的,咱们装作不知道,看戏就是了,千万不要掺和进去,免得脏了先生自己的手。”

    “我知晓,咱们做事,向来都是借刀,这样的事情掺和进去,我就白在官场上混这么长时间了。”那老者笑了笑,阳光照在他手中的白瓷杯上,散发出一点点异样的光,不像是太阳光照着的,“这回我也不去给他们甚么提点,看着就是了。这回,我们这边的人,只管坐山观虎斗,看他们要闹成甚么样才能收场。”

    “不愧是先生,明白,若闻就知道与先生合作,准没有错。”若闻举起自己的小茶杯,像喝酒一样和老者碰了一下,笑道,“祝愿我们这一回,能瞧见一场好戏。”

    “借您吉言。”老者也笑。

    二人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第一百五十一回:贡院

    春闱放榜的时候,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路上的人春衫都渐渐薄了起来。

    一张金榜在阳光的照射下,当真是显现出金色来了——也不知道用的是甚么布料,瞧着竟然这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一张,是大衡南北榜的“北榜”。大衡自开国以来,便分南北榜录取进士,南榜自然张贴在南京。从前向来是地灵人杰的江南的卷子要难些,而这回确是例外。江南闽南收到战火荼毒将近两年,自然没办法让人安下心来读书的,是以,这一回的北榜便成了难度大的了。

    不过对于京城各大家族的门生来说,这个“北榜”有没有比南榜更艰难,都不是大问题,总归该他们榜上有名。

    李知是独自来到榜前的,他特地换了一身竹叶青的道袍,整个人瞧着都清雅无比。

    他一开始自信满满,是从前往后找的,一甲三个人的名字不过扫了一眼,没见就往后看去了。他是希望在二甲头几个找着自己的名字的,结果二甲看了个遍,竟然全然没见着。

    李知心下气馁,于是干脆开始从三甲最后一个,倒着从后往前数。

    后边儿几个也没他的名字,李知安慰自己,三甲头几名也不算太丢人了。

    谁知道三甲榜的名字全都挨个儿看完了,竟然也没寻到。

    李知这时候才有些慌了,他前前后后将这张榜看了个遍,还当真没有自己的名字。

    一个硕大的太阳挂在头顶上,李知却觉得自己兜头被泼了一桶冰水,凉得人晕晕乎乎的。李知原地站着,眼前发黑,竟然生出了一种要作呕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不中?

    他站在太阳底下,手脚冰凉,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这榜不会有问题罢?我明明才给老师看过我的文章,就算一甲二甲瞧不见,三甲总能瞧得见了罢?

    李知正要转头,往陈晖家中走,肩膀就吧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他抬眼一看,那个气呼呼从他身旁挤过去的,正是他在国子监当中的同窗。

    这人激动不已,李知仔细看了一下,他手上竟然还拿着一团泥巴。

    还没等李知喊他一句,他就把手里的泥巴嚯地一下子扔在了榜首那人的名字上,口里大骂道:“在国子监读书的,谁不知道他柳光是个甚么德行!家里捐进来的监生,甚么时候就能在榜首了?!”

    柳光?李知方才看榜的时候没注意看,这回抬眼一瞧,果真在那一团烂泥下面,隐隐能瞧见一个“光”字。

    不对,这榜有蹊跷!

    李知登时反应过来,拔脚就走,也不管这榜底下乱哄哄地闹成了甚么样子,径直往陈晖家里去了。

    陈晖正等着李知回来报给他喜讯呢,在家里摆好了架势等着他来叩谢师恩。

    没想到,李知来是来了,只不过却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李知掀起自己的袍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唤道:“老师。”

    陈晖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觉得,一定出了甚么不得了的事儿,于是赶紧上前,要将李知搀起来:“怎么了?站起来好好说,是不是今日张贴的榜有问题?”

    李知没想到陈晖已然猜到了,赶紧点了点头:“老师,的确是这样。不仅我没在榜上,国子监中好几位素有才名的同窗也不在榜上。老师,那会试的榜下面已经闹起来了,根本就收拾不住,老师这……”

    李知说话说得太急,把自己呛着了,一句“这该怎么办”堵在了喉咙里,半天没咳出来。

    陈晖把李知从地上拽起来,让下人给他奉茶,自己在屋中踱了几步,忽然道:“走,我们去看看,闹成甚么样子了。”

    李知一听,登时就有了主心骨,手里的茶也不要了,搁在桌上就要和陈晖往外走。

    大衡的书生,尤其是京城的书生,早就被官场上的这些官老爷给惯坏了,一遇到甚么事儿,首先就要闹开来。

    陈晖推测了一下,这玩意儿一闹出来,恐怕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这群书生恐怕已经跪在顺天府门口击鼓鸣冤了。

    不过那位爱翻白眼的顺天府尹恐怕是看惯了这等阵仗,应该不会被吓破胆子。

    不过陈晖到了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已经闹的比他想象中严重多了。

    这群还在京中的书生们,无论是国子监的还是旁的地方进京赶考的,全都被国子监的这群学生带着,在贡院闹了起来。

    其中有一个,不知从哪儿搬了个梯子,高高地站着,用大墨笔将“贡院”(貢院)两个大字抹了几把,改成了“卖完”(賣完),底下几个人吵吵嚷嚷的,甚么烂青菜臭萝卜都往里面砸。

    贡院里的几个人,十分痛苦地在里面抵挡,不过两方都是书生,其实战斗力都差不多,暂时还没有出现谁占便宜的情况。

    但是就是这样,也架不住人多,今年考没考试的书生,全都同仇敌忾,骂的骂砸的砸。最后贡院当中的人无法,只能将水缸中的水全都打了出来,往这群学生身上泼。

    果然,“水攻”的法子有些奏效,这些学生的攻势显然就没那么猛烈了。

    陈晖扶了一下自己头上的一统山河帽,口中啧啧了两句。

    这闹得可真够厉害的。

    京城里的学生,被他们带着闹过几回事,下诏狱也不过跟吃顿饭一样,完全不害怕。恐怕领头那几个已经很清楚自己的诉求了——他们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只有把事情闹大了,他们才会有人来查这件事。所以这群学生如今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能把事情闹多大就闹多大。

    他看着那站在梯子上涂抹的学生,又瞧了瞧站在自己身旁点着脚尖探头探脑的李知,不禁轻笑了一声。李知这两年已然稳重多了,见出了这种事,早就不会头脑一热冲上去,而是先与陈晖商量过后,才开始行动。

    陈晖看了两眼这个势头,觉得自己再过不了一刻钟,就能在这看见高邈了。

第四百五十二回:卖完

    陈晖猜的果然不错,没到一刻钟,高邈领着一队锦衣卫赶过来了,身旁还带着个余靖宁。

    他起初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余靖宁如今并未回嘉峪关就藩,依旧是留在京城当中的。他“职”和“衔”都在身上,就是还差个“差遣”。

    如今又不打仗,贺霄定然害怕没“差遣”忙的余靖宁空出时候来专门找他的事,所以才给他安排这种活儿出来的。

    不过因着身份问题,余靖宁这回倒是不像是来协助高邈的,看那个意思,颇有种监督高邈的感觉。

    余靖宁骑在马上没说话,反倒是高邈嚷嚷起来了:“都是干甚么呢?怎么,进了几回诏狱,打算等着蹭牢饭吃是不是!”

    闹事的学生多数是认得高邈的,上回当街和蔺秩打起来那事儿,就是高邈将他们给逮进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去的。

    这些个学生,见了高邈来,果真愣了一下。

    高邈见大家都卖他个面子,于是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你们在贡院里闹,有用吗?有甚么冤情上顺天府啊,再不济就明儿早朝的时候击鼓鸣冤嘛!怎么不能解决问题?非得凑在这儿闹事。你们说说,要是真打起来,把人打出个好歹,我是抓你们还是不抓你们啊?”

    高邈说的是实话,在贡院门口闹事,只不过是为了扩大舆论,还当真不能把人打出个好歹来。

    但是如今在贡院门口这么一闹开来,再去顺天府或者上奉天门外击鼓鸣冤,皇爷就在那儿坐着,他不想管都得管。

    他这一喊果真有用,周遭的学子逮着机会就赶紧跑,朝着各处散开了。

    就留着站在梯子上抹“贡院”的那一位,还晃晃悠悠在下头下不来。

    “我说这位……”高邈斟酌了一下词汇,“这位相公,你的同窗全都跑完了,你怎么还不下来。”

    那个学生半坐半靠在梯子上头,憋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朝着高邈打眼色。

    可惜,高邈本人向来不解风情,并没有明白这个学生冲着他挤眉弄眼究竟是何意。于是还叉着腰看着他:“你倒是下来啊?上顺天府鸣冤去,不要再待在上面了。”

    方才还挥斥方遒的学生脸上登时出现了一抹极其不自然的神色,小声说了一句甚么。

    高邈:“???”

    他还要与人喊话,谁知道旁边的余靖宁忽然下令,喊了两个小缇骑,沉声道:“不必废话了,去把他摘下来,带走。”

    余靖宁是行伍出身的,方从江南战场上回来,一说话就感觉带着一阵血雨腥风。

    这话比他们镇抚使高邈的话还好使,那两个小缇骑立即就遵了余靖宁的令,去把那个挂在梯子上的学生给“摘下来”了。

    高邈往余靖宁跟前凑了凑,小声问了一句:“你来的时候不是跟我说,‘尽量震慑,不要抓人’嘛,今日怎么自己却又动手抓起人来?”

    余靖宁照例白了高邈一眼,在他耳边说了句甚么,而后满面嫌弃地打马向前。

    他说:“方才那学生说他下不来。”

    高邈舔了一下自己的牙,觉得自己的耳朵估计不太好使,略微尴尬了一下。好在他脸皮厚,赶紧又赶着人去将那一群学生驱散了。

    高邈转了一圈,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着头,仿佛在避开他的目光。

    高邈莫名其妙的,喊了一句:“伯……”

    李知立即跳了出来,冲着高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面目扭曲地冲着他狠狠:“嘘了一下。”

    高邈人前勒马,立即停下来了。

    李知又冲着高邈做口型:“当没看见。”

    这回高邈不犯傻也不耳背了,赶紧扯了一下缰绳,继续跑着驱散闹事的学生去了。

    没过多久,贡院门口的学生就全都四散开来,若是不看那一地狼藉,和牌匾上高高悬挂的“卖完”二字,根本看不出来这里发生了甚么事。

    高邈快走了几步赶上了余靖宁,蹭了一下自己额角的汗:“我说王爷,你也别光顾着走啊。”

    余靖宁仄了他一眼,果真放慢了脚步,待着高邈赶上来:“怎么?”

    “他们这回是又怎么了,虽说学生难伺候,可闹事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罢?”高邈想了半天,终于从自己胸口摸出一块帕子来,上面的花样绣的挺简单的,一看就知道是高三奶奶绣的,他拿着这么块让余靖宁看了就别开头去的帕子,追在余靖宁身后问道,“从前几回都与咱们有关系,那这一回又为了甚么?”

    “你没瞧见那贡院的匾吗?”余靖宁又白了高邈一眼,满脸写的都是“你脑子怎么越来越不好使了”,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给他解释起来,“贡院都给他们改成‘卖完’了,那还能是甚么。把那金榜上一个一个占着的名头,全都卖光了,这便叫做‘卖完’。”

    余靖宁拿着马鞭在高邈身前虚着点了点,道:“这恐怕是一场挺大的科场案,不然学生们也不会自发组织起来,闹的这么凶。”

    “你没瞧见伯朝兄吗?带着他那个学生,就在旁边站着看呢。”余靖宁下巴朝后别了别,正指着先前陈晖和李知站着的地方。

    “我瞧见了。”高邈把帕子仔仔细细地叠好,又揣了回去,“方才他那学生还给我打眼色,让我装着没看见他俩呢。”

    “这事儿,伯朝兄原本就是考官,要是查下去,他们就全都有嫌疑,全要查。这会子他又是站在一旁观望无作为,可不是得避嫌嘛。”余靖宁判断了一下走的这个方位,忽然转头对着高邈道,“要不我们上顺天府再看看去?”

    “行啊。”高邈自然答应,方才他们就赶人去顺天府呢,这回也好过去打探打探情况。

    “本来这事,应当是文官查的。”余靖宁看了看日头,时候的确还早,去一趟顺天府不过是耽误一会儿午饭时间,“但如今他们几个估计都要被查,这期间还得我们俩多废些心。”

第四百五十三回:不适

    高邈第一天的反应是对的,他只对这群学生进行了驱赶,却没有将他们逮起来。是以,第二日,这群学生果然闹到了顺天府,对着那位白眼府尹一顿喊冤。

    在这儿喊完了冤还不够,果真是跑到了奉天门门前击登闻鼓去了。

    上一回击登闻鼓,还是在先前山东巡抚瞒报疫情的时候。

    贺霄一见到这种阵仗就头疼,差点儿就气得在御座上破口大骂了。皇上生气,自然要严查,贺霄下的令还是按照最严的规制下去查。

    这一查可好,这回会试前前后后涉及到的人,哪个党派的都有,牵涉甚广。大半个朝堂都回家去“停职查办”了,贺霄看着空空荡荡的文渊阁,不觉有些傻眼。

    他先前还借着余知葳有身孕的由头,要她“暂且歇歇”,就“不要操劳太多了”,余知葳当即就明白他是何意,也没多说。

    第二天她就抱着肚子哎呦哎哟叫唤不舒服,闹了半宿才消停,手里的一干政务全都抛了出去。

    贺霄自然乐得高兴,可是还没等他当真高兴呢,就先被堆积如山的奏章和这突如其来的科场案给砸了个头晕目眩。

    他哪里独自处理过这么多的政务,当即觉得自己要吐血,于是还是得跑回来找余知葳搬救兵。

    至于为何是找余知葳而不是找蔺太后,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娘会骂他。

    余知葳的消息比贺霄灵通多了,早在有学子在贺霄面前敲登闻鼓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说不气愤是假的,科场舞弊向来是大忌。但为了能一击必胜,取的更好的效果,只好按兵不动,等着贺霄来找她了。

    听闻皇上驾到,方才还兴致勃勃地跟惊蛰翻花绳的余知葳矫健地爬上了床,惊蛰给她把枕头一歪,薄被一盖,立即就成了一副病弱相。

    贺霄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惊蛰扶着余知葳颤颤巍巍地下床呢。

    余知葳一手扶着后腰,一手兜着自己的肚子,咬着嘴唇,要给贺霄行礼。

    贺霄大惊失色,赶紧道“免了免了”。要惊蛰扶着余知葳继续去床上躺着。

    两个人又是一阵费劲的折腾,这才把余知葳折腾上床去。

    余知葳歪在枕上,两手捧着肚子,缓缓揉着,气都快喘不匀了。

    贺霄搬了个小杌子过来坐,先是心疼了一下,而后很快就想到:这……如今余知葳这情形,还能不能帮上自己忙了?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余知葳挺着的肚皮,抬眼问道:“是还疼,还是他闹着你了?”

    余知葳盯着贺霄那一双小猫眼睛,知道这家伙是上钩了,于是只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贺霄立即就默认为她这是“都有”的意思了。

    贺霄面上露出来显而易见的焦急:“这群人究竟是怎么给你安的胎,你当初才从东南前线下来,就有了这孩子,身子底本就不好。都说了要让他们好生注意着……”

    他说着说着就要站起来,先喊了小叶:“把侍奉娘娘那几个太医都给朕找来,朕要好好责罚!”

    余知葳一听,赶忙拉住了他,把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

    贺霄摸到了余知葳肚皮底下一跳一跳的触感,登时就哑了嗓子,也不叫太医了。

    “摸着了吗?”余知葳看着他笑,一双桃花眼弯弯的,这会儿里面好似还潋滟着水光,瞧着怪可人疼的。

    贺霄呆滞地点了点头。

    余知葳如今已经六个月了,只不过贺霄的概念里,这孩子只有四五个月大罢了。

    不过不打紧,余知葳的肚子瞧着其实没有那么大——不知是孩子小还是余知葳本身就瘦,六个月瞧着与有些身材壮大的妇人五个月时差不多。

    也就比她明面上的月份瞧着大了一点点,再加上魏康总是与人说“娘娘这胎怀的靠前,显怀显得厉害”,是以贺霄也未曾起疑。

    他也头一回见妇人怀孕生产,能懂个甚么呢。

    贺霄摸了一会儿,觉得肚皮底下那个小家伙实在活泼,于是皱眉道:“他这样闹你,不疼吗?”

    余知葳揉了揉腹侧,面上是一派被疼痛折磨过后的隐忍,张口就扯谎:“他这么动着,比前几日好多了。虽说还时不时疼得厉害,但总归是没有大碍了。”

    她扯谎扯多了,说起谎话来炉火纯青的,贺霄哪里是她的对手,当即就信了。见余知葳手还在肚子上轻轻抚弄,当她还是疼得厉害,于是也顺着揉了揉。

    贺霄心里想着,如今她又这样不舒服,自己到底应当怎么开口求人呢。

    想着想着,手底下的力道就开始没轻没重了,直到余知葳小声呼痛,他才跟被烫着了似的将手缩了回去。

    他看了看余知葳身前那个大肚子,觉得自己再不敢动了。

    要不,就这么回去罢……找母后,或者是自己处理。

    贺霄短暂地将这两种情况在自己脑中过了一下,得出结论的时候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哦不,两口。

    余知葳看见贺霄的神情,就知道他应该要开口了,于是还摆着一副虚弱的架子,歪在枕头上,等着他怎么开口说。

    终于,贺霄嚅嗫道:“子昙,最近会试出了问题,你可知道?”

    “啊?”余知葳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装的和真的一样,“这不日就要殿试了,怎么这时候出了问题。”

    “恐怕是科场舞弊,学子们闹得挺厉害。”贺霄觉得第一句话一出口,后面的就好说了,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全吐了出来,“这科场舞弊,涉及的人太多了,如今要查起来,有点关系的全要避嫌。如今就剩下都察院几个还得用了,朕感觉半个朝堂的人都回家‘停职查办’去了。”

    “如今朕身边无人可用,光是朕和小叶,也担不住这么大的案子。”贺霄看了看歪在榻上的余知葳,最后还是把求人的话说了出口,“可你如今身子又不好,我怎么能劳累你呢?”

    余知葳等的就是这句,于是拍了拍贺霄的手,笑道:“都是坐着看折子,又不是骑马打仗,哪儿就累着我了?”

第四百五十四回:都察

    余知葳没敢第二天就生龙活虎,还是“虚弱”了几天才打起精神来的。

    如今抱着肚子待在文渊阁中的,正是余知葳,底下呼啦呼啦跪着一大片都察院的言官。

    这种破事儿的确是该都察院来管,但是都察院的行事风格,向来就是揪住了狠狠咬。原先查案的时候,都是有个人带着的,这回没人带着,几方人马只顾着互相叛咬,折腾了好长时间,都没查出来怎么回事儿。

    倒是参人的折子,雪片似的往上递。

    余知葳觉得自己都要看瞎了。

    她刚刚才发过大火,贺霄都没瞧见过余知葳这样,这会儿正窝在一旁喝茶,一句话也不帮着跪在地上的言官们说。

    余知葳扫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人,几个原先新派惯用的和总替阉党当枪的,全都在这里面。

    “先要查一遍当初的朱卷和墨卷,有抄查错漏的,或是做了甚么标记的,先行挑出来。这几个人重点审查,千万不能放过了。此外……”要是着他们去查,估计会有失偏颇,于是便道,“如今依着学生们的意思便是,这名次靠前的好几个人都有问题。我们便要先循着他们的诉求往下查。像榜首的柳光,便是个首先要查的,还有几个存疑。”

    “臣斗胆问娘娘一句,这要怎么查。”伏在地上的一个言官开了口,余知葳往地上看了一眼,是新派的言官。

    她一抬眉毛:“这还不简单,如今榜上有名的,全部出题重新考,考场就设在原先殿试的地方。殿试也当时在皇爷眼皮子底下考的,若是他们当真有真本事,再考一回也不妨碍。名次浮动也就罢了,若是差得太离谱,那定然是有问题的。”

    “至于这卷子。”余知葳点了几个人出来,正是那几个新派和阉党领头的,“你们一人出一份出来,而后题目全部拿来与我过目。不合适的自然就地销毁,自然,究竟销毁了哪些,本宫谁也不会告诉。合适的,便由本宫亲自誊抄,密封,交给皇爷。到时候皇爷亲自监考,抽出哪一份拉,便考哪一份就是了。”

    她转过头去,看着自顾自在一旁喝茶的贺霄,忽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喊了他一声:“皇爷觉得如何?”

    贺霄方才开了一会儿小差,忽然被余知葳叫了一声,有种当年读书的时候被先生点了名的感觉,赶紧回过神来:“并无不妥。”

    他刚才就听了个大概,听闻是要重新考。那这是当真没甚么不妥的地方。

    余知葳早就料到他没认真听了——这家伙,平日没事的时候,就光想着要把自己的权利要回去,一旦出了甚么事儿,就要找自己来救急。

    还不好好学着些。

    身上没有真本事,又总想着揽权,再发展下去,可不就是昏君么。

    余知葳想着想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等这个小的生出来,再长大些,就没贺霄甚么事了。

    她想到这里,原本心里的气都没了,只柔声对着贺霄道:“余下的人自然也有大用,皇爷明日早朝的时候,再选一个查这科场案的钦差来,让他领着这群人,去考官家里挨个巡查。账册、库房都是重中之重,凡是没有登记在册的,有疑点的财物,全都要好好查。”

    这几句话贺霄倒是听进去了,笑道:“朕知道了。”

    余知葳又思前想后,安排了几句,这才从文渊阁中出去。

    这群人新出的题目,当日晚上就送到了余知葳手上,除了几个狗屁不通的,余下的她斟酌了好几遍,不知道该不该留下。

    惊蛰在一旁叉腰看着,余知葳如今肚子大了,坐在桌子跟前不大舒坦。被肚子挡着,离那桌子又有好远,余知葳往前趴着写字儿,有些弓腰驼背的。

    惊蛰:“娘娘上床上去看罢,怎么这么坐着,腰和脖子都要坏了。”

    余知葳的确觉得这个姿势挺难受的,于是四仰八叉地靠在了椅背上,哼哼道:“哪有躺在床上办事的,我如今一歪着,我就想睡觉,还是算了罢,手里还一大堆活儿呢。”

    惊蛰长吁短叹的:“先前不才丢开了政事,这回怎么又拿回来了,还忙得比从前更多了。”

    余知葳拿着朱笔点了一下惊蛰的鼻尖儿,小姑娘尖叫了一声,赶紧拿帕子抹掉了。

    “这可不是我要把政事拿回来的,这是皇爷来求我的。”余知葳看着她把鼻尖儿上的红痕擦掉,这才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不是又要问我,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放开,那干嘛还装病。”

    惊蛰被猜中了心思,扁了扁嘴。

    “这可不是欲擒故纵嘛,你说是不是啊惊蛰姑娘?”余知葳还要往她脸上点,惊蛰赶忙往后躲去,余知葳大笑了几声,又道,“所以如今不是我余知葳非要掺和到政事当中,非要查这科场案的。这是皇爷他亲自过来求我的,性质不一样。”

    余知葳又把手底下几张纸条来回看了一遍,终究还是拿不定注意,与惊蛰道:“你去找长秋来。”

    惊蛰应了一声,没多一会儿,就将冷长秋领了回来。

    余知葳:“你去找谭阁老和陈阁老,递个口信。就说我虽是读了不少书,却并未真正下场试过,究竟该怎么选也拿不定主意,如今这些东西,也不便于给他们瞧。就求他们提点两句,今年的题目应当怎么偏重,难易程度当是如何,有了标准,我才好做决断。”

    冷长秋应了几句,知道余知葳让他传口信,是为了少落人口实。

    这种事为了避免让人误会,越少人看见越好,所以冷长秋是特地挑了一个别的由头,出了宫去,顺带着将这消息给穿了出去。

    如今准备给榜上有名的各位重新考一回试,和审查监考改卷的各位官员两件事全都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英雄所见略同,新鲜出炉即将要去审查各位考官的钦差大人,正是毛遂自荐的余靖宁。

第四百五十五回:贪腐

    余靖宁是第一回和都察院打交道,从前他在京中,都是与锦衣卫或是西郊大营的兵士共事,领着这么一群文官还是头一回。

    这回陈晖和谭怀玠也是在审查范围之内的,可他没法子自己去。毕竟众人都知道自己与这两人交好,避嫌还是必要的。

    余靖宁当即挑了两个平日里做派比较端正的,到陈晖和谭怀玠家中查账去了。

    余下的,大都是他一个一个领着去查。

    这一查,还当真有不少收获。

    大衡官员的收入不算太低,隆武皇帝当初对自己手底下一群人还算是仁慈。尤其是文官,哪怕是个六七品的小官,只要没甚么大的开销,养一家人绰绰有余。

    但是就是有那么些人不甘心啊。

    这回开始查的时候雷厉风行,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抹出来不少有问题的账目,不管是不是跟这次科场案有关系的,全都先记下来。

    可查到后面,大家的假账都做出来了,明面的伤纰漏自然也少了。

    余靖宁当然明白这是个甚么情况,于是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安排锦衣卫,将这些人家的往来关系田产铺面全都查了一遍。

    于是揪出来好几个做假账的,又是一阵子人心惶惶。

    平朔王爷是行伍出身,做事雷厉风行,不到三五天就薅出了四五个账目有问题的,七八个做假账的。

    拔出萝卜带出泥,竟然越查越离谱了。

    余靖宁还充分发挥了举报有奖,窝藏从重的制度。一把这消息散布下去,果真是又折腾出好几个来。

    这群人自从读书开始,油皮都么破过一点儿,哪里受得了北镇抚司的刑,好些刑具刚一亮相,就已经有吓得屎尿横流从实招来的了。

    余靖宁这边闹得风风火火,还没等朝廷重新考一遍,就已经抓着好多人了。

    余知葳不禁鼓掌余靖宁这是好盘算,不管是按着科场案查,这要是查贪污腐败,也能抄好些人的家了。

    谁不知道这群文官,表面上装的两袖清风,实际上,说不准富可敌国。虽然这主要是因为大衡的国库没多少钱,但依旧不可小觑。这些银钱抄家抄了来,可不就是拿来充盈国库的。到时候接着建水军,这笔钱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余靖宁这边正雷厉风行地查案子,反观裘安仁这边,就不是那么顺当了。

    蔺家父子俩,自从如今之后,就再没走过。

    裘安仁当然明白贺霄的想法,在蔺家没有制衡余家的作用的时候,那是不是他的舅家都一样。

    反正,总归全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蔺太后先前被余知葳逼得退居二线,久不参政,竟然是越发昏聩了。

    这两年光顾着和小内侍们作乐,全然不见前两年精明的模样。于是政事便全落在了裘安仁一个人的身上。

    可先前他被余知葳一连将了几军,身旁的得力干将一个二个全都被余知葳拿下,如今内部阵营又有了分化瓦解的趋势,不可谓不艰难。

    余靖宁忙着风风火火地查各家各户的时候,九千岁正坐在自己私宅的院子当中,抱着猫喝酒。

    他素来脾气不好,往日遇见这种事的时候,他往往要先发一通脾气,身边的几个小内侍就要跟着遭殃。

    他们清楚裘安仁的脾性,于是这回不敢造次,全都屏气凝神地站在一旁伺候着。

    谁知道这回裘安仁竟然意态反常,并没有拿这群小内侍撒气,反而独自一个人抱着猫喝酒。

    周围的小内侍不知道他这回是怎么了,但没一个人敢上前去问的。

    裘安仁酒喝了三杯,见周围的人还呆愣愣地杵在一旁,蹙了一下眉尖儿。裘安仁生得好,这眉尖若蹙的神情也是风情万种,可惜,他周围的人是绝对没有心情去欣赏的,只觉得他这般,接下来不知还要做甚么可怖吓人的事儿呢。

    裘安仁兀自皱了一会儿眉,把手从怀里的猫儿身上拿开了:“去去去。”他冲着周围的人挥手,“全都一边儿玩去。”

    周围几个小内侍如蒙大赦,赶紧给裘安仁行礼之后需逃走了。

    裘安仁不是难得好脾气,他不过是在想如今这样的事端如何收场。

    他原本是想趁着这一回科举结束了,挑选些有才华的青年人收入门下,为阉党补充些新鲜血液。既然都想着要补充新鲜血液了,那定然无意掺和到这种科举舞弊的事端中来。

    毕竟,要当真是弄了一些二半吊子的人来,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是以,他是很希望在放榜过后招写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的,谁知道手底下人却给他捅出一个这么大的篓子来?

    余知葳下手打击的时候很精准,但凡是能干的,有些本事的,不管名声如何,她便早早将人击倒了。余下这些,净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他把酒杯放下,一手枕着怀里的猫,另一手就拿起桌上镇纸底下压着的东西瞧。

    其实他也在暗中查这个案子,和余靖宁一样,贪污腐败的查出了不少,可真正涉及到这回科场案的,还不知道究竟是何人。

    裘安仁瞧着几个朱砂写的名字,殷红殷红的,印的他的眸子都红了。

    现下的人如今学乖了,出了甚么事儿,也不到裘安仁跟前哭爹喊娘地求他“救命”了,全都自己躲藏起来。

    “若是让我抓到,我第一个先杀了他再说。”膝头上的猫仿佛被裘安仁的怒气给惊到了,嘶叫一声要往下跳,却被裘安仁一把搂住,给抱了回来。

    他把手放在小猫的前肢下,像抱孩子一般,将这只猫举到了和自己目光平齐的位置,恶狠狠地道:“我一定要赶在余家那两个小杂碎之前把他揪出来,杀了他。”

    小猫看着他的眼神,莫名地惊恐万状,左右疯狂扭动着,企图从裘安仁手逃走。

    最后,它终于在裘安仁的手上留下了一道抓痕。

    别看印公平时草菅人命,对猫却跟对亲儿子似的,他轻轻将惊恐万状的猫放在了地上,由它跑去了。

第四百五十六回:重考

    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

    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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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贺霄看着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考生,有点儿打瞌睡。

    他忽然想到,这已经算是殿试了。这是算查案,待到这一回过后,肯定是要再开恩科,又考一回,到时候就又是一回殿试了。

    统共他要看着这群人考两回试。

    他面皮上抽了抽,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一群先生盯着写文章的惨状,整个人都抖了抖。

    于是他就更加痛恨起这回闹出科场案的人来了。

第四百五十七回:琉璃

    “甚么?”余知葳把手里的小盅搁下,惊道,“柳光在皇爷面前指认了裘安仁?”

    余知葳这会子正忙着喝她的加餐呢——一小盅牛乳,被冷长秋这句话吓得差点儿把刚喝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裘安仁这是把脑子扔出来了,才做的这种事儿罢。”桌上的小盅被余知葳方才那么一掼,渗出来一点,落在桌子上,惊蛰赶紧就拿巾子去擦,余知葳就接着道,“如今都这时候了,他裘安仁犯不着做这么冒险的事儿,难不成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余知葳站起身来,在屋中踱步了一阵:“还是这柳光,急病乱投医,拿裘安仁当给他背锅的了?”

    都不像。

    余知葳转了两圈之后,忽然又坐了下来,握掌成拳,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原本是想接着科场案的由头,顺带着揪出几个贪污腐败的,进一步分化阉党。可是如今,事态竟然朝着这种方向去了,倒是让她想起来几年前的一件事。

    当初她与余靖宁才从辽东回来,平朔王余璞尚在,被召至京城,商讨“改封南昌”事宜。

    当初大衡是打了胜仗,可若是当初当真改封南昌了,那便是要大衡北方线全线收缩。

    当时她就觉得这件事不像是裘安仁的手笔,但当时所有人全都一门心思放在“不可改封”上,连她自己后续都没有关注这方面了。

    到底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

    裘安仁若是当真没有在科场上做过手脚,那势必要怀疑是有人在陷害他,这时候头一个要被怀疑的那定然是新派。

    真是头疼,新派和阉党原本就剑拔弩张,如今又多了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在这后面激化矛盾。

    余知葳想了想,还是让冷长秋出去带了个话:“你与王爷说,万事小心,查到了不对的地方,千万谨慎。若是……”

    临了临了,她也没把那句“实在不成”给咽回肚子里去:“若是实在不成,就找人给我传话,到底多个人也多个助力。”

    冷长秋道了句是,便出去传达余知葳的意思了。

    余知葳心想,如今这事态闹成这样,最好是能尽快结案,虽说与阉党打擂台是个必然的过程,但后面总有个她们找不着的人看着,甚至还有可能在推波助澜,总是让她不安心。

    “娘娘,牛乳要凉了。”惊蛰看着余知葳,见她半天都没有动作,这才出言提醒道。

    “诶哟,我现在就喝。”余知葳端起小盅来,就要往自己嘴里灌,惊蛰赶紧把这小盅从余知葳手里给夺了下来。

    “我给娘娘再热热去罢。”惊蛰满面的无奈,但是她也没有旁的办法。她现在每天都让余知葳少操些心,可她又帮不上忙,光在这里叨叨余知葳,她自己都嫌烦了,于是只好在生活上将余知葳照顾得再仔细些,好减轻她的后顾之忧。

    惊蛰才说要生个小炉子,把余知葳的那半盅奶给她热一热,抬头一看,先前出去传话的冷长秋,竟然回来了。

    余知葳也有点惊讶,还以为方才出了甚么纰漏,才开口要问。

    冷长秋就直接走到了余知葳耳边,附耳将方才得到的消息与余知葳说了。

    他上回从裘安仁手底下救回来的那个男人,醒了。

    “方才的事儿吗?”余知葳看向冷长秋,“大夫怎么说?”

    是回光返照还是当醒了,往后都没事了。

    冷长秋冲着余知葳打了个手势,悄声道:“大夫说了,熬过了这一阵子,就算是彻底醒过来了。”

    余知葳两手一拍,心道这敢情好,这人今后能派上大用场了。

    于是她问道:“长秋,方才那消息……”

    冷长秋点头道:“奴婢去寻王爷太显眼了,便挑了个平日里得用的去的。”

    “那正好。”余知葳点了点头,立马给冷长秋安排了个新的活儿,“我没要事出不了宫,你去替我看看那人,看能不能从他身上套出点消息来。他当初既然那般向你求助,想必是个聪明人,那定然会有些话和我们想说的。”

    冷长秋应了下来,收拾了一阵衣衫,便出宫去了。

    那男子被安顿的地方,是个偏僻的宅子,总归瞧着半点也不起眼。

    冷长秋也打扮的十分不起眼,敲了门,开门的是大夫领着的小药僮儿。

    他见过冷长秋几面,虽不知他身份,却知道他是这宅子的主人,于是没说甚么话,将人领了进去。

    “公子可是来看那位病人的?”小药童两个鬏鬏上包着青布,在冷长秋前面走,“今日他醒了一回,师父给他又煎了药,喝了以后就又睡下了。他先前伤了根本,气血不足,气血不足的人都是这般精神不济,若是公子要与他说话,那我去找师父来,扎他一针,人便能醒了。”

    冷长秋生怕这小药僮儿折腾过了,将这现成的把柄再割弄死了,忙说不用不用。

    他斟酌了一下词汇,只道:“我就去瞧瞧他,他若是醒了那最好,若是没醒,我就下回再来。旁的事儿不着急,你也别忙活,该做甚么做去便是了。”

    那小药僮儿应了下来,将冷长秋领到屋中之后,就告退了。

    那大夫过来,把方才小药僮儿说的话又给他重复了一遍,冷长秋忙说知道了,赶紧将这拿着银针要往那男子手上扎的人给赶走了。

    万一给扎坏了,要他怎么给娘娘交代。

    他看了看那个男子,睡在床上显得很单薄,束发的簪子被拿了下来,放在一旁,他便是散着发的。

    冷长秋皱了一下眉头,把那簪子拿过来看了看,更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分明是个女簪罢?

    那簪子通体琉璃,虽是乳白色,却显得又润又透,显出一种玉制的光泽。

    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

    很明显,这是小姑娘用的东西,冷长秋甚至觉得有些眼熟,他定然在哪里见过这根簪子,却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带回去给娘娘瞧一瞧,冷长秋心里这样想。

第四百五十八回:嫌疑

    帕子打开,是一根琉璃簪,瞧着有一种朦胧又温软的美好。

    余知葳将簪子拈了起来,搁在自己手心里,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她笑道:“这簪子,我还当真认得。‘京城禁珠翠,天下尽琉璃’,这琉璃簪子还是是当初隆武皇帝下令全国节俭的时候流行的物件儿,我娘那一辈儿的人,家中多少都有些琉璃簪子。后来长治年间,戴的人就少了,不怎么流行了。”

    “这玩意儿,是田双玉她娘的。”余知葳撇了撇嘴,“后来不知怎的就给了她,她有好几只,甚么玫瑰、海棠、玉兰,像是一整套的。我在闺中的时候就见她带过,在宫里的时候也见她戴过。这簪子就是她田双玉的。”

    “行了。”余知葳将那簪子重新放回帕子当中包好,递给冷长秋,“你把这东西收好了,待到那男子醒了,便是人证物证俱全。”

    冷长秋从余知葳的手中接过簪子,收起来了。

    与此同时,余靖宁刚查完一家的账目,从人家府上走出来,几个都察院的小御史围在一旁叽叽喳喳:“原先还不知道大衡有这样多腐败的人,是该好好查一查了。”

    另一个也道:“说的是啊,怎么能有这样多的蛀虫存在于大衡的朝廷之中呢?”

    两个小御史都还年轻,一入仕途就进了都察院,谁不知道,都察院是个出愣头青的地方,这两个孩子都还保持着刚考完的学生气,说话一点儿也不知道拐弯。

    他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义愤填膺,反观余靖宁,竟然没有甚么太多的表情。

    这会子这俩小孩儿算是想起他来了,于是问道:“王爷,您怎么看?”

    平朔王爷看着激动不已的两个小孩儿,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没发现有甚么问题吗?”

    俩小孩儿愣了,齐刷刷地全都看余靖宁。

    于是余靖宁伸出一根手指,在这俩小孩儿面前比划了两下,问道:“我们这回出来,主要是来查甚么的?”

    “科场案。”一个小孩儿直愣愣地答道。

    余靖宁循序渐进,循循善诱:“那现在查出来的都是甚么?”

    俩小孩儿:“贪腐。”

    “对啊。”余靖宁叹了口气,又摇头道,“科场案和腐败的确是有一定关系,但未必贪腐的人都参与了这次科场案,你们这个道理总该明白罢?”

    俩小孩儿恍然大悟,他们贪腐是查了不少,可是到如今也没有找出来,究竟谁是这次科场案的真凶。

    挺麻烦的,他们又不把赃款一笔一笔记录下来,哪里知道哪一笔就是这回科场案收下的银子,这不是开玩笑呢嘛。

    然而,贺霄已经对这个案子不耐烦了。

    这已经闹了大半个月了,大家还都是嫌疑人,还没把真正有关系的那一群给揪出来。

    要审查的官员太多,没问题的回去上班,有问题的革职审查,剩下还有一群待查的人,全都蹲在家里面避嫌。

    那这朝中一大堆的政务,都谁来处理,总不能查案查得朝廷都不运作了罢?

    帕子打开,是一根琉璃簪,瞧着有一种朦胧又温软的美好。

    余知葳将簪子拈了起来,搁在自己手心里,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她笑道:“这簪子,我还当真认得。‘京城禁珠翠,天下尽琉璃’,这琉璃簪子还是是当初隆武皇帝下令全国节俭的时候流行的物件儿,我娘那一辈儿的人,家中多少都有些琉璃簪子。后来长治年间,戴的人就少了,不怎么流行了。”

    “这玩意儿,是田双玉她娘的。”余知葳撇了撇嘴,“后来不知怎的就给了她,她有好几只,甚么玫瑰、海棠、玉兰,像是一整套的。我在闺中的时候就见她带过,在宫里的时候也见她戴过。这簪子就是她田双玉的。”

    “行了。”余知葳将那簪子重新放回帕子当中包好,递给冷长秋,“你把这东西收好了,待到那男子醒了,便是人证物证俱全。”

    冷长秋从余知葳的手中接过簪子,收起来了。

    与此同时,余靖宁刚查完一家的账目,从人家府上走出来,几个都察院的小御史围在一旁叽叽喳喳:“原先还不知道大衡有这样多腐败的人,是该好好查一查了。”

    另一个也道:“说的是啊,怎么能有这样多的蛀虫存在于大衡的朝廷之中呢?”

    两个小御史都还年轻,一入仕途就进了都察院,谁不知道,都察院是个出愣头青的地方,这两个孩子都还保持着刚考完的学生气,说话一点儿也不知道拐弯。

    他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义愤填膺,反观余靖宁,竟然没有甚么太多的表情。

    这会子这俩小孩儿算是想起他来了,于是问道:“王爷,您怎么看?”

    平朔王爷看着激动不已的两个小孩儿,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没发现有甚么问题吗?”

    俩小孩儿愣了,齐刷刷地全都看余靖宁。

    于是余靖宁伸出一根手指,在这俩小孩儿面前比划了两下,问道:“我们这回出来,主要是来查甚么的?”

    “科场案。”一个小孩儿直愣愣地答道。

    余靖宁循序渐进,循循善诱:“那现在查出来的都是甚么?”

    俩小孩儿:“贪腐。”

    “对啊。”余靖宁叹了口气,又摇头道,“科场案和腐败的确是有一定关系,但未必贪腐的人都参与了这次科场案,你们这个道理总该明白罢?”

    俩小孩儿恍然大悟,他们贪腐是查了不少,可是到如今也没有找出来,究竟谁是这次科场案的真凶。

    挺麻烦的,他们又不把赃款一笔一笔记录下来,哪里知道哪一笔就是这回科场案收下的银子,这不是开玩笑呢嘛。

    然而,贺霄已经对这个案子不耐烦了。

    这已经闹了大半个月了,大家还都是嫌疑人,还没把真正有关系的那一群给揪出来。

    要审查的官员太多,没问题的回去上班,有问题的革职审查,剩下还有一群待查的人,全都蹲在家里面避嫌。

    那这朝中一大堆的政务,都谁来处理,总不能查案查得朝廷都不运作了罢?

第四百五十九回:渔翁

    总有那么几回,余靖宁十分佩服高邈。

    就比如现在,高邈巴拉巴拉说了这么半天,要是他早就口干舌燥了,谁知道他还能在这里喋喋不休。

    也总有那么几回,高邈十分佩服余靖。

    也就不如现在,他自己给余靖宁嘚啵嘚了那么长时间,口干舌燥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水,这余靖宁竟然还要不依不饶地去诏狱看一趟柳光。

    高邈算是没辙了,拎起茶壶来“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下去大半壶水,把茶壶往桌上“砰”一搁,才道:“你要看就去看看罢,若是当真又甚么都没问出来,那可别挂我没提醒你啊。”

    说罢找手底下的小缇骑过来,给他递了钥匙,亲自领了余靖宁下去。

    高邈这几年对诏狱可算是十分熟悉,他轻车熟路把余靖宁往里领:“我说宁哥儿,你这人,怎么从小打大都没甚么变化呢,怎么还这么轴?”

    “这倒不是轴不轴的问题。”余靖宁和高邈两个,一人拎着个灯笼,在黑漆漆的牢房中间穿行,是不是能遇上巡视的小锦衣卫,都朝着他们行礼,“职责所在,不下来看我也得下来。”

    “怎么着,还做戏做全套?”高邈嗔了他一句,“您平朔亲王何时也学会这一套了?”

    余靖宁对高邈报以白眼,没理会他的调侃,就又兀自道:“这案子,过不了多久恐怕就得结案,皇上已经烦了。只是查出来那一个,究竟是不是真凶,就不得而知了。”

    高邈皱眉,好半天才道:“你是说,这起子科场的破事,未必是阉党做的?”

    “原先娘娘就给我从宫中递过消息,让我小心。”余靖宁提道余知葳的时候,一不小心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打了个磕巴,不过他停的及时,没让高邈听出端倪来,“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科场案,刚开始也许是哪个见钱眼开的蠢材,狐假虎威,仗着裘安仁的名头把这事儿给犯了下来。可是到后来,越查越不对味儿了。”

    高邈最近光忙着按照都察院传下来的各种指令查线索,还要忙着审人,弄得焦头烂额的,完全没工夫想这方面的事儿。现在仔细一想,果真不大对劲。

    “我们当初是想借着这个科场案的由头,来好好查一查贪腐。可就算是这样,这案子也早就该了结了。”余靖宁拿灯笼照了照前路,只看得见自己脚前的一块地方,他俩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就笼罩在被灯笼照亮的一小块地方里面,闷闷的,“这案子,可疑就可疑在柳光当场指出了裘安仁。照理来说,按照裘安仁的处事方法,出了这种丑事,定然要快刀斩乱麻,最好在我们之前把那人给处理了,好把自己撇开——毕竟他手底下也是鱼龙混杂,这种借着他的名头狐假虎威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这回竟然没能让他把人给找着,甚至还被柳光给当庭指认了。那么,这个包庇了最原本的买卖会试考题的人是谁,混淆视听让柳光以为他走的就是裘安仁的门路的,又是谁?”

    这才是最复杂的地方。

    科场案其实不难查,新派也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清剿一波富可敌国的硕鼠,再重新开了恩科,这案子就结束了。

    可如今闹得,却像是阉党和新派在故意互相倾伐一般。

    “虽说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是大忌,可如今朝中哪有不党不朋之人?都知道大衡如今党争严重,可是……”余靖宁一皱眉,没有把话再往下说了。

    说到这里,高邈已然明白了。

    还没有哪一次,闹到这么明面上来,看起来斗得这么刻意。

    也许新派和阉党中人早就看出不对头来,但贺霄未必就能明白过来这个道理。

    这种情况,只能让他厌烦。

    如今余知葳腹中的孩子还没出生,远远不到和贺霄撕破脸,挟天子令诸侯那个份上。

    到底是谁把新派和阉党的矛盾激化,这样提前把两派暗地里的较劲给提到明面上来的。

    这个才是重点。

    高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这人难查,还很有可能查不出来。”

    余靖宁脚步顿了一下,很显然,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眼前太亮了,自然看不见黑暗里的东西。”高邈抹了一下从冠中掉出来的碎发,接着道,“宁哥儿,我们得做好准备。做好这回查不出来他们的准备,也做好今后与阉党斗法的时候,他们有可能长期在暗中捣乱的准备。”

    “我知道。”今天诏狱的扫洒像是偷了懒,余靖宁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应当是踩着沙子了,“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除非……”

    “除非甚么?”高邈回了一下头,看了看脸庞拢在黑暗中的余靖宁。

    余靖宁又咬了一下牙:“这法子原是娘娘提的,原先我们都觉得太冒险,但若是长期和一股不明不白的力量缠斗,总归不是好事。娘娘说,既然他们打算把阉党当障眼法,那我们就彻底将阉党给拔了,让他们避无可避,自然就没办法躲在暗处了。”

    高邈难得在这时候笑了一下,道:“是娘娘的风格,这时候咱们看不见他们,就只能防守,到时候没了阉党,他们可不就得直面咱们了?”

    “就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快走到地方了,两个人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停在一排空空荡荡的牢房跟前,“这群人的目的是甚么?单纯的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是怎么样。我前前后后想了许多次,原先好多存疑的地方,现在也都觉得能和这一股势力扯上关系,总觉得他们搅局搅得奇怪极了。”

    “就比如当初在江南战场上被我们发现给裘安仁送消息的林燮元。”余靖宁顿了一下,想着要不要给高邈解释一下这是谁,没想到高邈一脸了然,显然是谭怀玠他们给他互通了有无,于是接着往下道,“他何必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给裘安仁送一份排兵布阵的图呢?裘印公既不会打仗,也不想把江南拱手让给倭寇,最多是想让我死。可让我死,怎么刺杀不行,何必送这么一份消息给他。”

第四百六十回:春来

    余靖宁见了柳光,的确是一副可怜巴巴的小纨绔受苦的样子。

    高邈在北镇抚司待了好几年了,后来又掌管北镇抚司,审人用刑很是有一套。他们都有专门的大夫再一旁候着,上完了刑立即就给治,尤其是这种重要的,更不能让他死了。

    是以,如今看这柳光,身上上的到处都是药,绷带也扎得整齐。

    就是这家伙精神状态不太好,一见着高邈和余靖宁就往后缩,口里还直嚷嚷:“我招,我都招,我全都说了!”

    于是又把高邈给余靖宁复述的那一堆东西给说了一遍。

    高邈拿钥匙开了门,对着这家伙刀:“知道你都招了,今儿找你没别的,就问几句话。”

    柳光害怕地锁在一旁,对着高邈战战兢兢点了点头。

    这家伙原来在家的时候,油皮都没破过一点儿,都买考题了,自然也是没寒窗苦读过。高邈当初只不过是打了他几回板子,吓唬了人一下,他就全招了。

    如今又被吓成这个德行,显然不像是装的。

    余靖宁见他在榻上,一副起不来的模样,于是自己走了过去,问他道:“你还记得你见到的那个‘春来’长甚么模样吗?”

    柳光哆哆嗦嗦看着余靖宁。

    余靖宁在战场上待惯了,又是刚从江南前线回来没有多久,问话的时候还带着一副阵前退敌的模样,直把这没甚么胆识的柳光给吓了个半死,话也说不出来了。

    余靖宁扁了扁嘴,尽量把声线放得更柔和一些,又问了他一遍:“你还记得,当初一直与你接洽的小内侍‘春来’长得甚么模样吗?”

    好半天,这家伙才终于回答道:“记得。”

    “高三郎,劳烦你去找个画师来罢。”余靖宁转头对高邈道,“未必能有用,先画下来试一试。”

    高邈拍了一下手,无奈道:“这个法子我们不是没想过,可天下好找的,也不过就是三种人,一类貌若天仙,另一种奇丑无比,再不就是脸上长了甚么显眼的胎记啊痣啊之类的。不然去找,那就是大海捞针一样的难。我们当时听他描述的,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就这种模糊不清的面貌,京城里面一抓就是一把,完全没有甚么特点,脸上也没长个标志性的痣之类的,画下来也没有甚么用啊。估计这人是主犯专门找的,生的一点特点也无,就是害怕有人循着去找呢。”

    “你先别啰嗦了,先找画师去。”余靖宁冲着高邈挥了挥手。

    高邈:“行罢,官大一级都压死人,更别说您是王爷了,我去就是了。”

    没一会儿,他就领了个画师下来,要画师按着柳光的描述,将那个所谓的内侍春来画出来。

    果真如同高邈所说,这个“春来”长相上的确没有甚么突出的特点,画了一张像,感觉说他像谁都可以,扔人堆里都找不见。

    而且,这个柳光先前恐怕是被吓破了胆子,说话也断断续续的,甚至感觉连记忆都快出差错了,一会儿说是这样,一会儿又变成了那样,看了画师画的,又说不像不像,让这个画师画废了好几张稿子。

    最后待到画师都快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完成了。

    高邈拎着这么张画像,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啧啧道:“我是不认识这么个人,宁哥儿你认识吗?”

    “自然不认识。”余靖宁拿了画像,卷吧卷吧要把人带出去,“走罢,出去说。”

    高邈不明所以,但看余靖宁满脸都是很有把握的样子,于是也只好跟着人出去了。

    “你不会打算拿这副画像去找人罢?如今你既然说了此事蹊跷,那这个‘春来’究竟是不是内侍也说不准,京城当中这么多人,你一个一个从哪儿摸去?万一这个人早就离京了呢?”高邈问,“先不说这个体态相貌能找出来多少人,你看看柳光如今那个状态,他当真能把人描述清楚吗?我知道这个定然是个重要的线索,地方肯定也知道,哪儿能让我们这么顺利的就把他揪出来,还就凭着这么一幅画。”

    “这倒是无所谓了。”余靖宁把他卷吧卷吧的画,递在了高邈手上,与他说,“你只要把我今日这来北镇抚司,还找人画画的事儿传出去,就行了。嗯,最好再多加几句,就说我们已经差不多要找到‘春来’这个人,就差去抓他了。”

    高邈把余靖宁手里的画接了过来,看了看这上面毫无特点的人像,啧啧了两声:“你这是打算诈他们一诈?”

    余靖宁点头:“正是如此。”

    “成。”高邈把画像往怀里一塞,笑道,“这种事儿我擅长,原先锦衣卫也没少干,包在我身上。只是……只是就这样还诈不出来怎么办?”

    余靖宁哼了一声:“诈不出来,这案子也得了结,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高邈又和他胡扯了几句有的没的,转眼间就从诏狱中走了出来。高邈把手里的画像递给了手下人,吩咐了几句,就让人下去了。

    “得了,这会儿也该回家了,我晚上不当值。你一会儿还有事儿呢,还是与我走一阵?”高邈收拾收拾,准备回家抱孩子去了

    高邈和余靖宁家在一个方向,从北镇抚司出去,要同路好一段。

    “我也没甚么事儿了,一起走罢。”余余靖宁应了下来。

    这二人一同走出去牵马去了。

    这几日街道上冷冷清清,全然不复先前学生闹事时候那样的热闹。

    今年的会试有问题,自然要重新再考一次,殿试还得再往后拖,真不知道这回的进士们,究竟要拖道何时才能入仕。

    高邈一路上都在咂摸科场案的事情,好半天才跟余靖宁开口说了一句话:“你说裘安仁,是不是也急着找这科场舞弊的主犯呢?”

    “那是必然。”余靖宁的马蹄敲着石板咯咯哒哒地响,听着清脆,“他要是查,还得在暗地里查,只怕更为不易。”

    “且看且行罢。”余靖宁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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