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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歌入汉关     汉室可兴txt下载     汉室可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既得幽州望并州

    与青州众人设想的完全不同,曹孟德心情相当不错。

    公元193年8月,袁绍既杀单经,遂围易县,公孙瓒部将范方叛变,开城门迎袁绍。公孙瓒数百人奔至楼上,做困兽之斗。麴义等猛攻,“鼓角鸣于地中,梯冲舞于楼上”,又掘地为道,穿穴楼下,稍稍施木柱之,度足达半,便烧所施之柱,楼辄倾倒。

    公孙瓒长叹道:“吾败张纯,破黄巾,讨乌丸,纵横幽燕,所向无敌,终不能为人下!”抽刀自刎。

    关靖叫道:“吾闻君子陷人于危,必同其难,岂可独生乎!”乃策马赴袁绍军而死。白马义从跟随公孙瓒自杀者上百人。

    袁绍叹息良久,道:“此皆义士,厚葬之。”

    攻破公孙瓒,尽有幽州之地,袁绍压在心中的巨石顿去,浑身轻松,谋于沮授道:“刘玄德志向难测,乃吾大敌,可否伐之?”

    沮授道:“刘备实为大敌,然我军军粮难继,又皆疲惫,亟待休整。欲伐青州,至少要休养一年,积蓄粮谷,编练士卒,奏明天子,责以大义,方可行事。”

    袁绍皱眉道:“陶谦年老,刘备若并徐州,将更难制。如之奈何?”

    沮授道:“冀州虽遭黄巾,然黄巾旋起旋灭,公孙瓒屡次为寇,然未动摇冀州根基。士民流散者远比兖州、豫州、青州为少,以潜力而论,冀州实为诸州之冠。假以时日,养甲兵三十万不为难事。则西可取并州,以胁长安,南可并河内,以据洛阳,右讨三辅,左扫关东,此光武所以定天下也。又何惧于刘备?”

    袁绍大悦,遂命班师,筹划讨伐张燕、西征并州事宜。

    幽州留兵三万,以袁熙为幽州刺史而镇之。以原渤海太守赵叡佐、原河间相严敬辅佐袁熙。赵叡原为刘备所擒,与田豫等换将复归袁绍。公孙瓒、田豫入寇冀州,河间相严敬战事不利,故袁绍奏免之,令其戴罪立功。

    以北地人傅睿为代郡太守,以涿郡人李立李建贤为上谷太守,以太原人温恕为涿郡太守,以颍川人辛毗为广阳太守,加上王松为渔阳太守,鲜于辅都督右北平、辽西二郡事,幽州被袁绍牢牢掌握在手中。

    至于刘虞之子刘和,袁绍可不放心他留在幽州,带回冀州,任命为从事,严加监控,不使与人交接。

    刘备闻公孙瓒败亡,痛哭流涕,为公孙瓒举哀三日。

    刘备初投公孙瓒,公孙瓒以为曲军侯,后立军功,升为别部司马,使徇青州。历史上刘备初期并没有渡河,而是和田楷一起在黄河以北对抗袁谭。这一世刘备终于说服公孙瓒允其渡河南下,遂有后面雄起青州、击破曹操之壮举。

    公孙瓒可以说是对刘备有恩。

    如今公孙瓒比历史上还早亡数年,要说没有刘备的蝴蝶效应影响,那是假话。要说因为刘备公孙瓒才处境才变差,那也不公允。

    刘备雄起青州,对公孙瓒是一个刺激。公孙瓒得刘备助力和声援,在与袁绍对抗中更加激进,过度高估自己实力,先小败于界桥,又大败于修县,完全是轻敌所致。这次刚并刘虞,还未完全消化胜利果实,就纵兵南下,一是被田豫、李放说动,二是以为袁绍会分兵,半数救援曹操,半数应对北方来敌。

    不料袁绍竟然放弃曹操,悉军北上,必要打垮公孙瓒。又潜行而取幽州,大出刘备意料之外,更别说公孙瓒了。

    公孙瓒见利忘身的行为,非止一次。袁绍就曾以冀州为诱饵,引公孙瓒攻韩馥。公孙瓒屡次吃亏,冥顽不改。

    平心而论,公孙瓒此次出兵虽然完全出于自己利益考量,但客观上对刘备有极大的帮助。如果公孙瓒不出兵,只田豫、张飞北上,袁绍绝对会分兵以对。哪怕分出数万兵南下,刘备即便破了兖州,也会被迫与袁兵恶战一场,胜负难料。就算胜了,还是惨胜,豫州、徐州恐怕就插不上手了。

    公孙瓒死,袁绍再无后顾之忧。刘备如何能不担心?

    既心伤公孙,也忧自身,所以才悲不自胜。

    回想公孙瓒一生经历,尤其是镇守北边十年来,也曾意气风发,也曾威震天下,若礼聘英雄,任用智士,未尝不能如安禄山起范阳、朱棣起北平。

    公孙瓒在诸侯起兵讨董之前已为中郎将,统步骑万人。此前被封中郎将的仅仅皇甫嵩、卢植、朱俊等天下名将。公孙瓒可与此三人并列,已是朝廷信重的捍卫北疆的不二人选。幽州多有英雄,若公孙瓒礼贤下士,求贤若渴,难道不能请来辅佐?若亲近贤士,摒弃小人,广植党羽,深根密结,经营幽州数年,谁能夺得去?

    可惜!可叹!可悲!

    公孙瓒旧部如陈禄、谢荣、谢安、杜仲、龙治等皆向刘备请战,要求讨伐袁绍,为公孙瓒报仇。

    公元190年十一月,刘备领两千多兵渡河,其中有三百公孙瓒精锐,四百多所募幽州精壮,五百多渤海郡县降兵,一千多黄巾降卒。三百精锐老兵乃刘备军队的骨干。壮士百战死,这些老兵留存下来的不到一百,但其职位没有在屯将以下的,可影响数万军队。他们的呼声和要求,刘备不能不慎重对待。

    “宣教设在屯上”,这是刘备后来整顿军队确定下来的基本原则。在这次原幽州兵军情激愤、要求复仇的自发行动中,宣教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刘备的要求下,各级宣教积极与下一级原幽州军官谈话谈心,摆事实,讲形势,说道理,把青州为何要和平、要和平的目的是什么、和平并非坐守、积蓄为了发展、收缩拳头为了更快更猛地打人等道理,深入浅出地灌输下去,把众将的激愤和不满化为练兵备战的动力,掀起一波全军大比武、大生产的热潮。

    野战军比武,屯田兵比耕种,选出武技高手和种田能手,送到刘备跟前,刘备加以重奖。

    对陈禄、谢荣等部一级军官,刘备或写信或面谈,亲自疏通思想,引导思路,明确指出青州当前的任务是建设而非战争,是苦练内功而非穷兵黩武。不怕技不如人,怕的是盲目自大。等到真练成精兵,就算陈禄、谢荣等人想要在家待着,刘备也不会同意。扫平天下,重兴汉室,心不改,志亦不改。

    全军上下皆振奋。

    回到邺城,袁绍明确近期用兵方向乃是并州。首先是上党。

    首要是确定领兵大将。

    曹操这段时间的表现征服了很多人。就连一向对其抱有疑心的田丰都放下成见,以为曹操忠心辅佐袁绍,乃为冀州柱石。

    沮授不放心曹操去兖州,并州倒是无妨,不过还是应该加以防范。

    平了公孙后,袁绍回到邺城,升沮授为讨逆将军,厚加封赏,其余诸将各有赏赐。袁绍是绝对不愿意让沮授再领兵的,如今沮授威望过高,一旦领兵在外,据郡自立,那就不妙了。

    除了沮授,也就剩下逄纪、麴义、审配、曹操寥寥数人了。

    逄纪乃腹心之任,自己须离不开他,不可遣去。

    麴义跋扈,因为这次封赏之事,口出怨言,更不能遣。

    审配坐视袁谭败于刘备之手,可见其用兵过于胶涩,征并州不易,恐非其所能任。

    唯一的选择就是曹操了。

    袁绍遂召曹操入府倾谈,流露出让他领兵之意。曹操心中大喜,满脸感激,道:“袁公之命,操必竭心尽命,破上党、平太原,为袁公打开入关中之路。”

    袁绍颔首。

    这时突有一人闯入,叫道:“曹操不可遣!”

第二百二十七章 恰如猛虎卧荒丘

    袁绍视之,那人却是逄纪,便问道:“元图,君此言何意?”

    逄纪向袁绍行了一礼,昂然入席,瞪视曹操,道:“孟德,汝之心腹与刘备交通,汝敢说自己无罪?”

    曹操愕然道:“元图指谁人?我怎不知?”

    逄纪冷笑一声,向袁绍道:“袁公,纪本待公一回转邺城,即行报告,见公诸事极为繁忙,方暂时压下。再不报告,恐孟德翩然而去,不可复得!”摆摆手,身后带着的几个护卫上前要把曹操隔开。

    袁绍身边护卫立时上前护在袁绍身前。

    袁绍皱眉道:“元图,到底怎么回事?速速讲来,汝此话没头没脑,弄得人一头雾水!”

    逄纪道:“孟德剑术非凡,不可不防。”转向曹操道:“卞秉,可是汝之心腹?我亲见其交通刘备细作。袁公北上,此乃绝密之事,天下皆无人知。为何刘备却断然北上,乃破大公子于渤海,使得我军未得全功?”

    以手指点曹操,喝道:“乃是刘备细作自卞秉处探得消息,星夜传回!汝心怀异志,担心袁公大破刘备,遂有青州,乃平天下!”

    曹操向袁绍苦笑道:“我与袁公自幼相交,当知我素志,扫平天下,振兴汉室,无时或忘,若能早平乱世,我为征西将军,为朝廷捍御西域可也,何来挟贼自重?元图所言,实令人不解!”

    停顿一下,续道:“至于卞秉,我征战在外,留其守家,何能遥控?若果有奸事,诛之可也,与我何涉?”

    逄纪冷笑道:“汝欲与卞秉对质,倒也不难。”向一名武士道:“将卞秉带进来!”

    武士转身而去。

    袁绍静静看着,脸色阴晴不定。

    曹操淡然处之,行若无事。

    不一时武士回转,与其余两个武士带了一人进来,五花大绑,布条勒口,形容狼狈,脸带血污,正是曹操妻弟卞秉。

    曹操关心地看向卞秉,卞秉却不去触碰曹操的眼神,曹操心中不由一惊。

    逄纪命将卞秉口中毛巾解开,喝道:“卞秉!汝受何人所命,与刘备交通?若供出谋主,我可奏请袁公免汝死罪!若不然,立为肉泥!”

    卞秉声音嘶哑,道:“我已讲过无数遍,何曾认识刘备细作?况且我区区一闲人,不领军队,又无官职,有何机密可泄?”

    逄纪喝道:“汝休要顾左右而言他!袁公行踪,汝是何时泄露给刘备细作?”

    卞秉淡淡道:“子虚乌有之事,君欲我攀诬何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逄纪气得发抖,忙向袁绍道:“袁公,此人端得嘴硬。我等亲眼看其与刘备细作王骢交通。那王骢狡猾,逃脱我手,但生擒刘备细作数人,皆为死士。刘备退回青州后,我打听得知王骢因传信滞后而自杀。我与此人无冤无仇,岂会故意加害!请袁公明鉴!”

    袁绍点点头,向曹操道:“孟德,君必不通刘备,此事明矣,我有何疑?”向逄纪道:“元图,孟德亲旧丧于刘备之手者多矣,杀子之仇,夺州之恨,不共戴天,岂会与刘备交通?”

    又对曹操道:“然此人未必不通刘备。闻此人乃君爱妾之弟,君之爱妾又落入刘备之手,若刘备以其姊相胁,难保不有泄密之事。君意如何?”

    曹操向袁绍拱手道:“袁公英明!操铭感五内!”

    逄纪仍旧呶呶道:“曹操号为奸雄,难说,难……”被袁绍狠狠瞪了一眼,悻悻住口。

    曹操盯着卞秉,沉声问道:“彦节!君果通刘备否?”

    卞秉默然。

    曹操又问:“君怒我爱黄氏而忘君姊乎?”

    卞秉不答。

    曹操入冀州后不久就新纳一美妾,姓黄,颜色动人,窈窕多姿。曹操对其十分宠爱,渐将卞夫人忘于脑后。又嗜好饮酒,常至沉醉。跟随曹操入冀州之豪杰多有辞谢而去者。现下追随曹操者不过二十余人。

    曹操拜倒向袁绍谢罪道:“袁公,卞秉乃操带至冀州,其交通刘备,操亦有罪,请袁公责罚!”

    袁绍忙将曹操搀起,恳切地道:“此下人所为,与孟德何干?无罪,无罪。”对逄纪道:“带下去,若审问无果,杀之即可,无须回报。”

    逄纪怏怏道:“诺!”

    曹操道:“且慢!”

    逄纪道:“汝又欲何为?”

    曹操蹭地从腰中抽出短刀。

    逄纪惊叫道:“来人!保护袁公!”

    袁绍皱眉道:“元图,休要大惊小怪!”

    曹操紧紧盯着卞秉的眼睛,走到他面前。

    卞秉嘴角牵动,苦涩一笑,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出口。

    曹操抿紧嘴唇,身子微侧,转向袁绍,道:“此人操深知之,冥顽异常,料也无甚供述。操欲亲手诛之,以明与刘备不两立之意,可乎?”

    袁绍道:“可。”

    曹操手一挥,短刀深深刺入卞秉的胸膛。

    卞秉眼角溢出泪水,嘴角流出鲜血,微弱地道:“努力……”软软倒地。这一刀正中心脏,刹那间就夺取卞秉的性命。瞬间巨痛,不受长苦。

    短刀拔出时,鲜血喷溅曹操半身。曹操举刀立誓道:“彦节虽死我手,实为刘备所害,我必报之!”

    逄纪惊愕不语。

    袁绍叹息道:“刘备奸诈恶毒,害人不浅。孟德节哀,留得有用之身,方可日后为亲旧复仇。暂容刘备苟活些时日,待平并州后,举冀幽并三州精锐南下青州,必擒刘备,由孟德亲自手刃!”

    曹操归刀入鞘,向袁绍拜谢。

    袁绍挥手令逄纪收拾卞秉尸身下去,又命人带曹操更衣,回来后问道:“我欲请孟德统兵入并州。孟德需兵几何?”

    曹操道:“并州有山河之险,自冀州入并州,多为山路,兵无需太多,五千精兵足矣。”

    袁绍疑道:“五千或太少?上党太守伍平,有勇有谋,河内张杨攻之不克,有兵万人,又阻壶关之险,君如何破之?太原太守高肃、雁门太守郭缊,皆出名门,才兼文武,兵各过万,又如何破之?”

    曹操自信道:“伍平,一勇夫耳,不知权变;高肃,郭缊,皆文士,破之何难?”

    袁绍道:“君勇气固佳,然兵者凶器也,不可不慎之。我与君精兵万人,并以显思、元才等相助,粮草皆丰,甲械齐全,望君努力!”显思即袁谭,元才即高干。袁绍这是把袁谭发配出去了。高干则是袁绍看好之后辈,此行乃是磨炼。

    或有人欲以袁谭或高干为主将,袁绍经过深思,仍认为曹操更为恰当。攻略并州,并不是简单地拿下上党或太原就可以,北要处理好与胡族的关系,南要应对河内太守张杨、河东太守王邑,乃至驻兵弘农的镇北将军张济,相当复杂。袁谭大败,不可为将;高干年轻,经验不足。

    曹操肃容应是。

第二百二十八章 顿开玉锁走蛟龙

    数日后,袁绍表曹操为讨逆将军,拨精兵一万,命其讨伐并州。

    一万多兵分为三军,袁绍以韩荀、朱灵、高览三人为中郎将统之,每将下领三部。曹操建言夏侯惇刚猛,满宠有威,若不领兵,难以发挥所长。十部之兵,曹操只要两部,并不为过,袁绍允准。

    曹操请以袁谭和高干为左右护军,拱卫左右,襄赞军事,参预机密,以示无疑。袁绍大为满意。

    至于曹操请以荀彧、程昱为参军事,任峻和枣祗为辎重从事这等细枝末节,袁绍全部照准。

    曹操留宠妾黄氏及子曹植于邺,虽未明言,实同人质。袁绍派人细心照顾黄氏和曹植,下令道:“孟德,吾之挚友,敢有骚扰其家者,皆斩之!”

    曹操兵至涉国。荀彧对曹操道:“太行八陉,滏口实险,其位于涉、潞之间,隔清漳水与浊漳水,中有东阳关,现在伍平掌握之中,不破东阳关,则难以入上党。伍平闻我军来,必坚守,非出奇兵无以破之。”

    程昱笑道:“伍平,庸懦之人,无有主见,因周围无英雄,苟存至今,待时机成熟,一纸即可擒之。”

    曹操自与荀彧定下据并州复起的战略后,陆续派死士潜入上党、太原等地,将守将、兵力、地理等摸得一清二楚。荀彧、程昱等皆胸有成竹。

    夏侯惇一扫脸上阴霾,西眺巍巍太行山,长吐一口气,道:“寄人篱下数月,终脱牢笼!”

    曹操却道:“得上党、太原不难,立足却不易。且晋地乃闭锁之地,可谓又一牢笼,若不能聚人民、积甲兵、越大河,必困死其间。”

    荀彧道:“关中西凉诸将看似铁骑数万,所向无敌,然无远略,不事生产,如数兽局促于一笼中,必相斗,各离散,顺势取之,北拒诸胡,南取汉中,奉天子以讨不臣,重兴汉室,功可比周召也。”

    曹操颔首。

    上述计议皆背着袁谭、高干等人,匆匆数语,无暇多讲。然而各各精神振奋,士气高涨,马如虎,人如龙,高歌渡漳水,长呼入太行。

    上党太守伍平,字安国,荆州人,原为并州刺史张懿信重。公元188年三月,张懿为胡人所杀,丁原继为并州刺史,对伍平大加排挤。伍平笑脸以对,低调忍耐。公元189年初,朝廷以丁原为骑都尉,征董卓为并州牧,董卓不奉诏,驻兵河东以观时变。孝灵皇帝刘宏驾崩,何进召天下豪杰入京,丁原、董卓皆入洛阳。并州刺史空缺。

    伍平刚在庆幸,又遭遇张杨纠集南匈奴于夫罗等攻击,幸好张、于不善于攻城,掠诸县而去。

    此后数年,诸侯讨董、混战、兼并,一系列变化看得伍平眼花缭乱,只得扎紧篱笆,努力备战,以求自保。伍平乃文士出身,能够保得数县安宁,已属难得,向外扩张远超其能力之外。闻袁绍派兵来伐,伍平大惊,问于左右道:“袁本初派大军前来伐我,该当如何是好?”

    郡丞柳谦昂然道:“上党东有东阳险关,南有壶关天险,袁本初又何能为?闻其与刘玄德对峙,若派军久困顿于太行山中,不惧刘玄德趁其弊而伐之乎?以某之见,坚守以待即可,无须忧虑。”

    伍平略放下担忧,道:“君等信心既足,我可高枕也。”

    刘备派在冀州的细作以王骢为首,王骢冒死回传消息,身份暴露,其余细作被逄纪顺藤摸瓜进行捕杀,损失惨重。这日右军情援高权称又接到潜伏细作秘密传回的消息,曹操亲信卞秉为逄纪逮捕,押至州牧府,活着进,死了出,不知何故,或为袁绍所杀,袁绍又以曹操为大将,欲西征并州。

    刘备听了,不解,问道:“卞秉与曹操有内外之亲,特受信重,袁绍杀曹操亲信,而又用其为将,不惧曹操离心乎?”

    右军谋掾刘晔在座,道:“此不难解,王子骥曾言自卞秉处获知袁绍北上之机密,若卞秉败露,曹操杀之以证清白,袁绍又有何疑?”

    刘备点头,向高权道:“王子骥以妇孺胁人,此非英雄所为,大违仁义之道,今后此等事不可自作主张。不论卞秉如何身死,均有恩于青州,其姊现在青州,须得小心照料,不得怠慢。”

    高权忙应是。

    刘备叹道:“闻曹操入冀州,终日醇酒妇人,此乃自污之计耳,袁绍能用之,胸襟不小。若其能驱使曹操,则大为我等之患;若曹操得便自立,日后亦将与我为敌。并州不下,曹操遭诛,方为最善。”

    刘晔道:“曹操领兵在外,可令人散布谣言,称曹操欲自立于并州,使袁绍临阵换将,召其回军。”

    刘备摇头道:“以曹操之智,必有后手,此计难成。我军鞭长莫及,亦无奈何。”

    高权道:“即便子扬之计不行,也可在袁曹之间种下猜疑,三人成虎,多方设谋,必可令袁曹生隙。”

    刘备道:“可。子衡自去安排。潜伏细作须得小心,非重要之事不可露面。类似于袁绍公然派曹操西征之事,商旅即可谈知,可不报,以保全自身、重建谍网为先。”

    高权领命而去。

    上党南部泫氏县。县令傅攀手拿一封书信,如拿一块烫手的山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脸色难看。

    席上一人追问道:“伍平所行悖逆,鱼肉百姓,袁冀州表任陈留高元才为上党太守而代之,又派曹讨逆携数万精兵西上。曹讨逆用兵如神,讨黄巾、战董卓、破黑山、走袁术、败陶谦,所向无敌,虽小挫于刘备,然败而复起,大破青州军于河间,阵斩刘政,威震天下。公以为伍平何如曹讨逆?”

    傅攀道:“伍安国怎可与曹孟德相提并论?”

    那人道:“此言是也。伍平顽抗大军,乃自取死。傅公若肯提兵北上,遥为声势,曹讨逆必深德傅公。傅公若不肯,曹讨逆血战而取上党后,挥兵南下,公何以处之?”

    傅攀为难道:“某县小人少,兵不过千,若引得伍太守来攻,如何是好?”

    那人笑道:“傅公何必过谦?公二子皆勇武,县中精锐不下三千,伍安国忌君如虎,公若大张声势,其忧惧还来不及,怎会分兵来攻?”

    傅攀嘿然,心中震惊:袁绍对并州形势如此清楚,看来谋划已久,袁绍雄兵数十万,曹操知兵善战,如猛虎蛟龙,并州恐怕要结束乱而无主的景象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太行千叠路难行

    曹操渡过清漳水,进入釜口陉,只见两山高耸,一谷幽深,宛若一张巨兽大口,端的险恶。

    谷底贴着石壁一条小路,行走已是困难,更何况还要牵着战马,推着辎重,披着甲胄,举着武器。小路旁边就是深深的涧水,水流湍急,乱石巉岩,一旦跌落,性命难保。

    曹操笑道:“此陉我等难行,敌亦难行,即便前来阻我,狭路相逢勇者胜,又何惧哉?”命众将士歌《无衣》。

    将士们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快步行进,高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声音传出老远,震得山中野兽仓皇逃窜,惊得林中飞鸟扑簌簌飞起,给寂静的山谷中增添了几分生气。

    从涉国县到东阳关不到四十里,曹军却走了十日。来到关前,见此关虽不甚高,略显破旧,但跨谷而立,拦住去路,两边尽是山岩,不经此关难以通行。关门紧闭,吊桥高悬,关墙上旌旗招展,刀枪林立。先是几只箭矢射下,关上有人高呼道:“曹将军,谷狭关险,此路不通,请回吧。寄语袁本初,冀并两州井水不犯河水,休要挑起战事,各受损伤!”

    曹操早探听清楚东阳关守将名唤方悦,河内人,有勇力,性自矜,关上定是此人,命人应道:“伍安国以区区一郡,欲抗冀幽两州大军,螳臂当车,不亦痴乎?方将军勇武过人,屈居庸人之下,不亦愚乎?若能拨乱反正,弃暗投明,功业可立,封侯不远!”

    方悦大怒道:“曹操,尔困顿于险关之下,进退两难,将死于此地,还敢口出狂言!”命放箭。

    咄咄咄!

    上百支箭射在曹军阵前,间或有远及曹军之上的,被士兵用木楯挡住,未造成伤亡,但表露出关上坚守不移之意。

    曹操命进攻。旗帜挥动,高览领兵上前攻城。

    夹谷中多有树木,曹军早伐木制作了一批简陋的攻具,推到关下,随着金鼓声响,喊杀着冲向关墙。

    方悦冷笑道:“我关上虽只两千兵,莫说尔等兵至万余,就算两万三万,在这狭窄之地,又能一次性派上多少人?”

    东阳关建在隘口以上,东边乃是狭窄的山谷,西边乃是一片稍微开阔的谷地,村舍俨然,里弄鳞次,是为东阳城。东阳城南北皆是山峦,并无城墙,城西太过开阔,也难建城墙,只有一道低矮的土墙,中间是一城门。城西三十里即是浊漳水,水西即潞县城。

    东阳关扼守的就是冀州东入并州的通路,若有兵自西方来,东阳关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潞县乃是上党的第二道门户,不破潞县,仍被困锁在浊漳水两岸,破了潞县后,西边才是一马平川的上党平原,壶关县、屯留县以及上党郡的治所长子县,即在这平原的中心,乃是上党的精华所在。

    方悦守城守得严密,曹操猛攻数次均不能下。虽算不到损兵折将,但也撞得头破血流。曹操向后退兵五里,在峡谷间扎营休整。

    方悦大笑道:“曹孟德虚名骇人,原来却是如此无能之辈,传言误人,以至于斯!”

    左右皆道:“其耀武于中原,皆平地接战,何曾见过如此险关?将军破曹操,必名动天下!”

    方悦得意颔首。

    其后几日关下曹操不肯死心,不时前来骚扰,鼓声雷鸣,弄得关上也不得休息,极是令人厌烦。

    方悦安慰众将士道:“曹操此乃疲兵之计,欲令我军疲惫,乘势来攻,我军可轮换值守,岂能让他如愿?其久困于雄关之下,粮草难继,自取死也。”

    众人皆以为然。

    这一日关内突有一骑飞驰而至,骑士满头大汗,下马沿着步道狂奔到城上,向方悦报道:“启禀将军,我乃潞县伍县令帐下侦骑,有紧急事奏于将军!”方悦左右核对过骑士证物,向方悦点头,表示身份无误。

    方悦点点头道:“伍县令有何事?速速讲来。”

    那骑士左右顾盼。

    方悦屏退闲人,只留数名亲信,道:“尽管讲来。”

    那骑士方急道:“有一路曹兵不知从何而来,正猛攻潞县城。城中兵只数百,我家县令特命我前来求将军救援,迟恐无及!”

    方悦大吃一惊:“我守东阳关,穆顺守壶关,皆天险也,曹兵何由得过?曹操万众,见在关下,攻潞城者到底是何人?”

    那骑士道:“那将自称曹操麾下大将满宠,有兵数千,刚勇无比,实难挡也。方将军若不往救,伍县令必为所虏矣,届时将军何以见郡守?”潞县令伍志,乃上党太守伍平族弟,特亲爱之。

    方悦犹豫道:“潞县城高,满宠区区数千人,仓促如何能攻下?可回禀伍令,坚守即可,太守必往援。”

    那骑士哀求道:“将军!将军!那满宠骁锐,伍令实难守也。泫氏县傅攀突率兵至于羊头山下,不知何为,太守遣兵阻之,难以拨兵救潞县。君不往救,潞县必不免。请将军施以援手,伍令必德将军!”

    “这……”方悦陷入为难。往救潞县,敌人有兵数千,派兵少则难挡,派兵多则东阳关削弱,曹操若趁机猛攻,有失守之虞;不救潞县,潞县令伍志乃伍平亲信,伍平若日后迁怒于自己,性命难保。唉!

    宾客苏进疑道:“我闻那满宠不过曹操麾下一军司马,焉能带数千之军?且曹操西进,兵不过万余人,关下曹兵不下万人,满宠安得数千之兵?此必有诈。”

    那骑士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道:“不管满宠带兵几何,其战力惊人,潞县确实岌岌可危,某绝无虚言!”

    方悦盯着他追问道:“满宠兵力到底多少?汝须得如实讲来。否则我绝不会带兵救援!”

    那骑士只得吞吞吐吐地道:“不下两千,呃,或许一千多,但确实是精锐,我家县令勤政爱民,武事略微松懈了些,这个,不易抵挡也。”

    伍志就是一纸上谈兵的角色,又贪鄙好色,善于钻营,深得伍平信赖,他那五百兵丁编制,恐怕不少被他吃了空饷吧。

    方悦心中盘算,满宠有兵一千多,正符合其军司马身份,定然是翻山而过,辎重、攻具必少,按理说是绝对攻不下潞县的。但潞县令如此草包,方悦也不敢下断语。

    仅仅一千兵,就攻坚城许久,方悦还是有把握将其击破的。关上三千多兵,留一千守关,足以支撑一月,其余两千可潜行掩踪,迅速西上攻击满宠,将其斩杀于潞县城下、浊漳水畔,然后持满宠首级以示曹操,必可瓦解曹军士气,令其这次西侵无功而返。

第二百三十章 只手翻云取上党

    方悦正在整顿军队,准备派兵之际,潞县令伍志接二连三又派了数拨求援使者,语气中或哀求,或威胁,显然是急了眼,慌了手脚。

    方悦也是心惊,情势危急一至于斯么?忙点齐兵马,亲自西上救援潞县,留军假司马侯宗守关。众人虽称呼方悦为将军,不过恭维之意。他的职位是行荡寇校尉,乃伍平表任;侯宗为其副手。

    伍平行得急,来不及派遣斥候,军情皆来自几拨潞县使者。使者告知,满宠神兵天降,潞县猝不及防,上下惊骇,居然被满宠攻进城去,恶战于城门内,县兵损失惨重,幸赖大姓发壮丁救援,方勉强将满宠赶出城外。

    满宠遂大掠乡民,索求粮食,大黄乡不给粮食,派乡民据守,满宠攻而破之,屠大黄上下数百口,陈尸于潞县下,为京观,满城悲惧。

    满宠纵横潞县周围,手段酷烈,骇人听闻。

    方悦大怒道:“满宠欺凌弱小,无耻之尤,我必杀之!”催促军队行进速度再加快,务要歼灭满宠于潞县城下,休得让其闻有援兵而向西流窜,若入平原,壶关、屯留之将虽可灭之,然膏腴之地被其荼毒,损失恐难承受。

    军队一路急行,半日便望见浊漳水,方悦正要派斥候侦视敌人,忽见河面上冒出一条黑线,鼓声如雷,却是满宠伏于河东岸边,一时俱起,向这边杀来。南北也各有金鼓之声,山坳处出现两彪军队,旗帜招展,杀声震天。

    方悦大惊道:“这哪里是一千多人,三五千都不止!”麾下军队大乱。方悦急调亲兵上前迎战,又命斩乱动者。

    满宠兵饿虎般杀入方悦军中,衣衫褴褛,眼冒红光,宛如野兽,但其杀气冲天,人人死战,瞬间击破方悦前军。

    方悦欲亲自迎战,被左右拉住,急叫道:“将军,敌人三面合围,我等难敌,不如速回关中,凭西关据守!”

    方悦只得下令撤退。

    但是大军进兵不难,撤退而不乱者,非名将精兵难以办到。众人一见主将下令东撤,顿时撒开丫子狂奔,早把队列置之度外。溃兵挤在西关门外,乱作一团,仓促不能通过,便丢弃武器,脱下甲胄,单衣翻土墙而过。土墙不过一人多高,墙面又不甚平,翻过不算太难。

    方悦入得关来,回头西望,长长的土墙上挂满黑压压的士兵,不由仰天长叹:“我方悦名震河内,张杨都惧我三分,竟会败于无名鼠辈之手!我不服!”仍旧弄不明白满宠何来三五千精兵。

    满宠衔尾急追。有人谏道:“司马,我军不过千人,又皆疲惫,一旦在西关下进入阵地战,必然露馅,何不缓追之?”

    原来满宠在河边部署了主力,南北山坳处大张旗帜的不过各百余人,还有挟裹的村民,只擂鼓喊叫,根本没有移动一步。方悦军惊慌之下不辨真假,又见满宠主力精锐,以为南北曹兵数量质量相若,才骇然奔逃。

    满宠道:“不然。此时正当猛攻之,令其不得休息,无暇思索,若被其入关休整,稍稍聚集溃兵,虽仅一土墙,我等必败。”命急追之,猛攻西关门。

    方悦败兵刚入,关门还没来得及关好,满宠军就已杀到。满宠当先,扑入关门内,挥动长戟,连杀数人。

    方悦兵不敢战,弃关而走。

    满宠入关后,在关内整顿军队,形成行伍,主力高唱《无衣》,继续东追。留下两百人收拢方悦败兵。

    败兵大都丢失了甲械,赤手空拳,又心志皆丧,无意反抗,乖乖蹲在一处。

    满宠紧追方悦不舍,方悦穿城而过,背靠关城列阵。

    东阳关上守兵居高临下放箭,满宠下令退后,拆百姓房屋设置路障,将方悦困守在关城方寸之地。

    关城狭小,粮食不多,最多支撑五日。方悦欲攻满宠,但身边只数百人,不由颓然道:“满宠兵不过千人,方才乃是疑兵之计,我中计矣!”

    左右皆默然,士气大落。

    城外曹操望见城头骚动,料是满宠建功,命韩荀、高览猛攻。袁谭跃跃欲试,不待向曹操请示,亲自披挂上阵。这段时间袁谭被袁绍冷落,软禁于家中,憋闷不堪。袁绍欲西征并州,觉得曹操须得有人制衡,想起了袁谭,将他派来。袁谭离开邺城,方知自由可贵,山路难行,不减其勃勃斗志,跑前跑后,激励士卒。

    袁谭这几年领兵在平原作战,众将士与他接触不多,一旦相处,发现并非传言中跋扈刚戾之人,勇武奋发,英姿杰出,又是袁公长子,皆敬服。

    程昱对曹操道:“大公子勇武善战,能得众心,实我军之福也。”

    曹操道:“上党易得,太原难取,然有显思在,吾有何忧?”

    伍平提兵至羊头山北,与傅攀隔山谷相望,遣人责傅攀道:“袁绍率冀州人攻并州,君不思与我携手共度时艰,反而同室操戈,为贼卖命,不亦鄙乎?袁绍所取并州,必为其亲信为守令,君又何以自处?当守令盘剥百姓、杀害士民时,君又何以救之?东阳、壶关皆天险,曹操号称知兵,又能越天险来攻吾乎?君若不悟,待退曹操后,必提兵南下,与君会猎于丹水!”

    傅攀接信犹疑。曹操所派使者冷笑道:“曹讨逆用兵仿佛孙吴,伍安国安能敌之?请傅公在此暂驻数日,且看形势变化。如何?”

    傅攀颔首,不答伍平之信。

    伍平大怒,欲击傅攀。东阳、壶关,有方悦、穆顺,足以守之,无虞失守,自己若能趁着傅攀出了老巢,孤军而来,一举将其荡平,除掉这个后顾之忧,也是上策。正画计之间,潞县急报,曹兵不知如何绕过东阳关,合兵数千以攻潞县。

    潞县使者本去长子请兵,不料伍平不在,连忙又跑到陶清水畔,见到伍平。伍平大惊,潞县若失守,上党门户洞开,完全无险可守。自己距离潞县一百多里,仓促去救,恐怕已来不及,不知伍志有否向东阳关方悦及屯留、壶关二县求救。

    此壶关县与穆顺所镇守的壶关非一处,壶关县与屯留县皆在核心平原,穆顺之壶关乃是在山麓之中,扼守河内入上党之路,位于白陉的最北端。

    伍志几拨使者陆续到达,一拨比一拨急,伍平只得留一部守羊头山谷北口,率八千兵兼程北上。行至黎亭,得知前线败绩。曹操与满宠里应外合,内外夹攻东阳关,满宠又在关内放火,驱赶百姓,关上守兵担心家人,皆失斗志。袁谭先登,斩杀方悦,遂破东阳关。

    曹操马不停蹄,直扑潞县。潞县令伍志集合各县援兵,得兵三千,不敢趁曹操渡清漳水时攻击,眼睁睁看着曹操渡河,兵临潞县之下。

    曹操既渡过浊漳水,至潞县,则至少有三条路可通往上党谷地,伍平已难以凭险阻击曹操,唯有拼死一战。

第二百三十一章 扫平天下必此人

    公元193年八月,曹操率精兵一万自滏口陉入并州,破东阳关,斩杀方悦,又以潞县为饵,诱上党太守伍安国来救,破之于壶关县北。伍安国率数百败兵退入壶关,凭城固守。曹操分兵破屯留,派高干说伍安国。安国遂降。泫氏县令傅攀乘乱攻破长子,与曹操合兵。袁谭建议乘势软禁傅攀,夺其兵,曹操以大义责之,把傅攀放还。傅攀深德曹操,派二子傅龙、傅虎率一千兵至曹操处,接受曹操指挥。

    曹操行文至高都、襄垣、铜鞮(dī)诸县,要求名义归附,每县须派一百精兵。诸县以为不苛,同意,曹操得兵数百。

    曹操又整顿屯留、壶关、长子三县,征募士兵,赶制军械,做进攻太原之打算。

    晋地多山,太行与吕梁等将其分为三处谷地,北为太原谷地,南为河东谷地,东为上党谷地。曹操取上党,兵锋直接威胁到太原和河东。太原太守高肃,河东太守王邑,皆震动。

    王邑字文都,凉州北地郡泥阳县人,生于公元150年,曾师从太尉刘宽,二十多岁担任并州西河郡离石县长。公元188年,王邑被朝廷任命为河东太守,历经六年,为政宽厚,颇受吏民爱戴。然兵事非其所长,郡兵多依赖大姓范氏、卫氏,意在自保,无开疆拓土之志。闻曹操破上党,王邑忧道:“曹孟德知兵善战,既取上党,若举兵西向,我等何以御之?”

    督邮卫固傲然道:“河东不欲与天下争,然有人若欲欺河东,亦将碰得头破血流。郡兵今有万人,范君与我族中僮仆、宾客,旬日即可集兵万人,河东坞壁林立,豪杰层出,若有外寇,必一致携手对外,数万甲兵亦不难办。曹孟德能带几多兵来?粮道如何保全?攻械如何运输?吾逆见其败矣!”

    郡中小吏贾逵闻之,叹道:“若其人不可,即便有形胜之地,表里山河,又能如何?终为人所擒耳。”

    李傕闻袁绍兵入上党,勃然大怒,谋于郭汜道:“袁绍兵入上党,剑指河东,其心不可问。何以御之?”

    郭汜道:“张济在弘农,段煨在华阴,袁绍若敢入河东,可派张、段二人北上击之,勿忧也。”

    李傕反驳道:“若袁绍破河东,经蒲阪西渡黄河,横行冯翊,击万年、高陵,而薄长安,我等有难矣!”

    郭汜道:“以汝之计,该当如何?”

    李傕道:“近日刘玄德派使者至长安,请朝廷任命徐州牧,表示愿督三州军事,厉兵秣马,以讨袁绍。我意许之。”

    郭汜疑道:“刘玄德已督青豫,再督徐州,其权不嫌过大乎?万一其反于朝廷,为之奈何?”

    李傕道:“袁本初已据幽冀,今又入并州,并州无英雄,恐非其敌手,若不拉拢刘玄德,增其实力,恐怕无人可制袁本初,我等成坐擒耳。”

    郭汜也没有好办法,点头道:“那也只能如此办理了。”

    李傕遂召见田豫、徐庶,加以抚慰、勉励,称自己对刘备深怀期望,刘备务必尽快整军以讨袁绍,否则朝廷必下诏切责。李傕也知田豫深得刘备信重,现为左将军司马,可谓刘备之下军中第一人,派田豫前来,足见刘备之诚,也不敢过多怠慢。

    田豫、徐庶皆拜谢李傕,代表刘备表示原为朝廷东方藩篱,讨伐乱臣贼子,以振朝纲。

    辞别李傕,回到住所,田豫对徐庶道:“除谋都督三州事外,我为刘公带口信于天子,君可有门路?”

    徐庶道:“刘公早有安排,寻常途径须行不通,但荀公达、钟元常等果为汉室忠臣,皆忠于天子,必可安排妥当。今夜我就带田君前往拜访公达。”

    田豫、徐庶、管亥、陈到四人夜入荀攸家中。

    荀攸生于公元157年,现年三十七岁。公元189年,何进征海内名士逢纪、何颙、荀攸、钟繇等,以荀攸为黄门侍郎。后荀攸与议郎郑泰、何颙、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谋诛董卓,事泄,郑泰出逃,何颙自杀,荀攸因董卓死而得免。荀攸弃官回颍川,又被朝廷(王允)征召,考试名列优等,欲任命为任城相,李傕入长安,王允被杀,遂不得行,又被李傕任为议郎。

    荀攸家中逼仄狭小,日子清贫。荀攸命其二子荀缉、荀适守在门外,田豫也命管亥、陈到留在外面警戒,与徐庶随荀攸入内室。

    荀攸低声询问:“左将军遣君来,得无因袁绍入并州之事?”

    田豫得过刘备嘱咐,荀攸智虑深密,当开诚布公,便道:“豫为左将军送信于李傕,今李傕答应以左将军都督青徐豫三州以讨袁绍,徐州牧人选尚待朝廷选出。左将军命豫带口信于天子,荀公可否相助?”

    荀攸打量田豫一眼,低声道:“李郭多以西凉兵替换宫中禁卫,外人哪得见到天子?君身形相貌略似议郎贾荏,我与贾议郎关系莫逆,可请其配合,许君扮之入宫。李郭所派禁卫隔日轮换,以免对方与天子更相亲近,后日乃是胡封当值,此人与我有些交情,届时我与其攀谈,君可趁便随元常入内觐见。”

    田豫问道:“如何与钟公沟通?”

    荀攸道:“明日我自与其分说即可。”

    田豫点头。贾荏家距离荀攸家不远,荀攸做事雷厉风行,见田豫同意,立时带了他前往贾荏家中。徐庶欲留陈到或自留贾家,怕有万一之事,可保护田豫。田豫拒绝,低声道:“荀公非常人,岂会卖我?信人不疑。”

    贾荏闻是左将军刘备派人秘密觐见天子,眼冒精光,强压着兴奋低声道:“我固知刘玄德非阿附李郭之人。”一口答应,请田豫住于其内室,由其妻亲自为田豫装束、化妆。

    钟繇日间自荀攸处闻此事,叹道:“孟德为刘备所破,依袁绍,今虽取上党,立足并州并非易事。刘备不慕虚名,唯求实利,今混一东方,其志非小,若其真能忠心王室,此汉室之福,若其造乱,恐为朝廷之祸也!”

    钟繇是颍川郡长社人,荀彧荀攸是颍川郡颍阴人,郭嘉是颍川郡阳翟人,三县呈三角,各相距不过五六十里,声名相闻,荀彧多向钟繇称曹操之能之忠。公元192年,曹操新得为兖州牧,派使者至长安上书。李傕、郭汜等以为“关东欲自立天子,今曹操虽有使命,非其至实”,商议扣留使者,拒绝其意。钟繇说服李郭。曹操才得以与朝廷交通,在朝臣中树立起忠心王室的形象。

    钟繇因荀彧等人书信,对曹操很有好感,以为能拨乱归正、扫平乱世。然而,刘备遽出青州,抓住曹操远征徐州、士卒疲惫的机会,猛攻曹操,又有吕布张邈作乱,袁绍救援迟缓,竟然将兖州击破,使得曹操落荒而逃,大出钟繇之意料。郭嘉又写信给他和荀攸,认为刘玄德有高祖之风、王霸之略,扫平天下,必其人也。钟繇才渐渐改变对刘备阴谋枭雄的看法。

第二百三十二章 当今天子重英豪

    钟繇上下打量田豫,见他身材不高,两鬓花白,身材和面容上确实与贾荏相像,加上贾夫人的用心打扮,除了田豫眼中的神光差异较大外,但看外表跟贾荏有七八分相似了。现在天色胧明,只要田豫肃容低头而行,卫兵不是有所怀疑,叫住盘查,不可能发现掉包之事。

    钟繇便道:“入宫后不要抬头张望,跟随我低头而行即可。”

    田豫道是。

    钟繇本年四十三岁,相貌威严,胡须浓密,两眼炯炯有神,声音低沉悦耳,给人一种沉稳、可信的感觉。

    钟繇出身名门,其祖钟皓钟季明,温良笃慎,博学诗律,教授门生千有余人。陈寔为西门亭长,小钟皓十七岁,藉藉无名,钟皓深独敬异。后钟皓与“神君”荀淑齐名,大名士、“八俊”之首、天下楷模、颍川人李膺李元礼常道:“荀君清识难尚,钟君至德可师。”钟皓、陈寔(陈群之祖)、荀淑(荀彧之祖)与韩韶合称“颍川四长”,又与刘宽等齐名。此刘宽即如今河东太守王邑之师。原冀州牧韩馥亦韩韶族人。评价钟皓的名士李膺之子李瓒,现为东平相,在曹操年轻时就认定他是个英雄,曹操为刘备所破而奔袁绍,李瓒从之。

    再加上郭家、辛家等等,颍川士人间互相联姻,互抬声价,盘根错节,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虽因为党锢之祸,一时不得入仕,但已执天下之望。黄巾之乱,朝廷不得已解除党锢,董卓入洛阳,又启用关东士人,荀钟陈韩等皆得以为官,或入朝,或掌州郡。

    诸侯兼并数年,颍川出身者如韩馥虽未能存续,但颍川士人仍在各大诸侯中具有或大或小的影响。如袁绍处的郭图、荀谌、辛评、辛毗,刘备处的郭嘉、荀衍等。徐庶也是颍川人。

    汝颍固多奇士!

    荀攸陪着二人到了宫门口,胡封不在,倒是临时吃坏肚子,去找医士诊治了。幸好值守卫士原为读书之人,对钟繇、荀攸等名士甚是尊重,草草盘查一下,就让钟繇、田豫二人进去。荀攸乃是议郎,等闲不能入宫,自去。

    钟、田二人凡过三道盘查。皆主要搜一下身上有无携带利器,对略低着头的田豫脸庞并没有多打听。钟繇按照原来约定,偶尔轻声跟田豫说几句话,田豫装作嗓子不舒服哑声对答几句。

    就这样,田豫跟着钟繇一路来到宫内。

    当朝天子就在殿内,司空杨彪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此言之意为治理政事取决于贤臣,贤臣之获得取决于明君修德养性,修养德行取决于遵循天下之大道,遵循天下大道取决于明君仁爱之心……”

    天子略低但相当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困惑:“如今天下大乱,盗贼蜂起,无力何以除暴乱?仁心可用于乱世乎?”

    杨彪肃然道:“正因乱世,更须仁心。霸道跋扈者,虽强必毙。行仁政,方可定天下!”

    天子颔首。

    杨彪又讲了大约半个时辰,告退而去。经过钟繇时,嘱咐道:“钟君,国家求知若渴,君其善导之!”前汉谓天子为县官,本朝谓天子为国家。

    钟繇拱手道:“谨尊杨公之命!”

    侍立片刻,钟繇终于得便上前为天子报告朝廷之事。如今天子年方十三岁,尚未加元服,并未亲政。自董卓鸩杀孝灵皇帝何后之后,朝政悉决于董卓,董卓之后为王允,王允后为李傕郭汜等。钟繇等作为天子近侍之臣,本应传达诏令,现在却只能做些递送李郭处理过的公文、请天子用印之事。司空杨彪等三公,也只是备位而已,不然也不至于有闲暇来为天子讲读。

    加刘备都督徐州事,已于昨日用了皇帝印玺,今日尚未有公文送来,钟繇便简要汇报一些天下形势给天子。

    田豫也得以近前侍立,对殿中形势尽收眼底。有一人约莫十二三岁年纪,身穿赭黄色袍服,束发无冠,双眉秀挺,目若朗星,鼻直口方,秀气中带着几分英武,跪坐席中,上身挺直,专心听钟繇说话,应是当今天子刘协。天子身上侍立着武士、宦官、宫女等。

    黄门侍郎共六人,包括钟繇、贾荏等。钟繇威严端庄,贾荏等五人皆服。故其余几人皆听钟繇向天子汇报朝事。

    钟繇说了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果然,天子也便顺势站起,道:“孤腿略麻,钟卿且稍待片刻。”

    钟繇道:“此久坐血脉不畅,走动一会即可缓解。”也起身,道:“不如繇与贾侍郎扶国家在殿后略略行走?”注目于天子。

    天子微一愣神,便点头道:“可。”对过来服侍的宦官道:“请钟卿、贾卿扶孤即可。尔等可准备些茶水,以便孤行走回来饮用。”几个宦官见天子话语中有不容拒绝之意,便皆告罪遵命。天子年纪不大,但聪明睿智,左右皆敬惮之,即便是李郭等人派来的侍卫也不敢轻易对天子无礼。

    行到殿后,钟繇见他人距离稍远,便低声对天子道:“国家,此非贾侍郎,乃左将军刘备帐下司马田豫,有密事启奏。”

    天子吃了一惊,脸色微动,但最终控制住未出现大的波动。

    田豫低声道:“臣左将军司马兼济南相田豫,拜见国家,请恕臣欺瞒之罪。”

    天子道:“无妨,卿有何事?”

    田豫小心搀扶着天子,一边走动,一边道:“国家派宗正府持宗室文牒前往青州,查明左将军乃中山靖王十一代孙,乃与孝灵皇帝同辈,左将军深为感激,表示愿为朝廷效死。”

    前汉景帝生孝武皇帝刘彻、中山靖王刘胜、长沙定王刘发等。当今天子乃刘发一系,刘发之孙刘外,刘外之孙刘钦,刘钦之子即光武帝刘秀;刘秀之孙章帝刘怛,刘怛之孙刘淑,刘淑之孙孝灵皇帝刘宏,若刘发为一代,则当今天子刘协为十三代。

    而刘胜之子刘贞,酎金失侯,其实已沦为庶民,从宗正府文牒中除名。刘胜为一代,算来刘备为十二代,可以说刘备祖上已近十代庶民。刘备之祖刘雄,举孝廉,官至东郡范令,刘弘仕州郡为吏,这是刘备唯一可以拿出来说道的祖上荣光了。

    若非刘备雄起青州,当朝天子与朝中大臣怎会竭尽全力、费尽心思推动刘备重入宗室文牒中?

    听刘备感激,天子点点头,深觉得自己与杨彪等大臣与李郭等周旋,将刘备引入宗室之举乃上计。

    田豫继续道:“左将军既正式归宗,深以国家处境为忧,恨不得立即提兵西上,诛贼臣,迎国家。”

    天子目射喜悦光芒,低声道:“左将军何时可至?”

    田豫忙道:“左将军虽有心,奈何力有不逮,又有吕布阻路,袁绍为患,贸然出兵,恐生波折;且关中铁骑数万恐不会轻易放国家东巡。须从长计议。”

第二百三十三章 平明宣室空奏对

    天子听了田豫从长计议的话,脸上闪过失落、失望、不怿、犹豫和希冀种种神色。

    一个少年脸上竟能有如此复杂的神情,让人感慨动容,田豫当时心中一热,几乎要在冲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举动,还好最终控制住情绪,眼睛发热,鼻子发酸。

    这个情形他几十年后仍旧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经历过那么多事,物是人非之后。

    天子默然片刻,收拾情绪,轻声道:“天下诸侯,唯左将军、刘幽州、陶徐州、刘荆州和曹兖州心向朝廷,忠于王室。刘幽州为公孙瓒所害,陶徐州病亡,曹兖州遭败,如今唯有左将军与刘荆州存。刘荆州不擅兵事,能救孤者,非左将军其谁?其余袁本初、刘君郎、袁公路诸辈,皆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孤闻左将军与曹兖州不睦,可否放下恩怨,同舟共济?”

    田豫心中一惊,天子观事精明,若是聪睿天生,信用英雄,择机除去李郭,总揽朝政,则汉室兴复有望,若是为人所教,说明朝臣中有人对刘备用兵中原、都督三州有所不满,须小心应对此潜流。不知朝臣为谁?杨彪还是面前的钟繇?田豫不由自主暼了钟繇一眼。

    钟繇镇定自若,恍如不觉。

    田豫一边小心搀扶着天子行走,一边开口道:“曹孟德附于袁本初,后者跋扈,欲另立天子,恐非忠臣。曹孟德又为袁本初取并州,动摇河东,威胁关中,恐将对国家不利。”

    天子道微微摇头,道:“不然,曹孟德诗赋沉郁雄壮,忧国忧民,表章忠直内发,气节慷慨,必忠臣也,暂附袁本初此其不得已也。若曹孟德能据并州而立,必离袁绍,心向朝廷。左将军若与曹孟德并力,一西上,一南下,共举兵向长安,必可救孤。天下若定,左将军雄姿英发,可为大将军,主征伐,曹孟德治世能臣,可为司徒,协政事。如此,何愁朝廷不振,汉室不兴?”

    田豫心中惊疑,想了一下,道:“国家此策大佳,若曹孟德肯捐弃前嫌,与左将军携手,共讨不臣,奉迎国家,左将军必乐而从之。”

    天子大喜。

    田豫略一犹豫,又道:“此亦非顷刻可成,国家处虎狼环伺之中,须当忍耐待机。左将军度李郭樊张争权夺利,或会生变。若长安大乱,宫卫必松懈,国家可与一二忠贞之士与我等联络,左将军已安排数十壮士入京,皆勇武绝人,可护国家出城。征虏中郎将牵招,将提兵入弘农,以迎国家。”

    不等天子说话,钟繇忍不住急道:“此计大险!国家乃万乘之主,岂可白龙鱼服而轻出,万一罹险,何以对社稷苍生?”向田豫道:“左将军都督三州,当持重谨慎,岂可还做游侠之事?”钟繇是真急了,天子年轻,万一被田豫说辞打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田豫对钟繇指责无言以对。是可以强辩,但没必要。

    田豫想起派自己来时,刘备曾与他计议道:“若我再派典韦许褚赵云太史等,率数十飞檐走壁、勇武过人之猛士潜入长安,与徐庶管亥陈到等并力,能否将天子救出?”刘备还将此命名为“特种作战”。

    田豫当时就反驳道:“此计难行。若只救天子,李郭等可宣布天子遇害,朝臣皆在其手,此举不难,我等难以令天下相信已救出天子。若再救杨彪、赵温、朱儁等老臣,动静过大,势必为李郭所觉,且徐元直曾写信说长安多诸侯细作,无孔不入,若为二袁所觉,必行破坏。典许诸君虽勇猛,能敌千万铁骑否?”

    刘备心中不愿救杨彪、赵温等。这些人政争皆是好手。刘备之铁杆全是年轻人,如田豫、沐并、诸葛瑾、徐奕、徐邈、崔琰、陈登等,三十岁以上的都很少,不论从威望还是政事经验都非老臣对手。刘备本人之威望名声也不如当时的曹操。

    曹操还不到二十岁就被梁国桥玄、南阳何颙、汝南许劭等人吹捧,名动一方,至当时迎天子时已得名二十年。

    刘备这两年才骤然崛起,都督三州主要是军威,非名望。刘备绝美色,勤政事,接见英雄,求贤若渴,方有徐庶主动来投,也非顶尖名士,但这已是极限,其他非人力短时所能为。

    刘备无法说服田豫,只得令他务必向天子禀报,是否可行自有天子决断,无须他过于纠结。

    田豫只得从命。

    天子对刘备提议十分感兴趣,向钟繇道:“钟君休要紧张,听听无妨。”向田豫道:“左将军有何勇士在长安?”

    田豫道:“勇士约有数十人,以徐庶为首,徐庶少为游侠,后折节志学;管亥勇武过人,出身黄巾,后弃暗投明;陈到忠勇雄壮;庄威轻捷如燕;许秦剑术了得;柳毂力可扛鼎,皆为一时之选。”

    天子眼中露出欢喜神色,又发愁道:“不知如何得以与这等好汉亲近?”

    钟繇道:“若刘曹并力救驾,国家何愁不能得见英豪?”

    天子颔首,对田豫道:“田卿归告左将军,汉室复兴,左将军身荷重任,当努力西上,以诛乱臣,勉之,勉之!”

    田豫肃然应是。

    三人交谈语速虽然刻意加快,但至此散步时间已然不短,卫士有延颈而望者,有渐渐拉近距离者。钟繇田豫遂扶着天子回到未央宫前殿中,用了茶水,看看天色近午,到了天子用膳时节,便告辞而出。黄门侍郎另有办公居所,在前殿之外,西安门内,侧面有一排房屋。中午提供饮食,傍晚下班回家吃饭。

    田豫回望前殿,此殿看似恍然一新,但角落处还有未遮盖住的旧迹。这前殿又名“宣室”。

    前汉末年长安遭赤眉之乱,宫室营寺焚灭无余,后光武中兴,定都洛阳,后“修西京宫室”,“扶未央,觅长平,仪建章”。本朝顺帝、桓帝都曾西巡长安,“幸未央宫”。天下乱,宫室失修,后董卓派人修缮,迁天子于长安。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四月,“帝疾新愈,大会未央殿”,召董卓,吕布杀之于未央宫北掖门内。

    如今李傕、郭汜、樊稠领兵“三分城内”,李傕据北城,郭汜据东城,樊稠据西城,各开府,与三公合为六府,负责人事选举,三公所选举无李傕等人同意,须做不得数。三人又各派甲士护卫未央宫,天子无兵无权,未央宫冷冷清清,也就杨彪、赵温、朱儁、钟繇、荀攸等忠臣常来,朝中不少人阿附李郭。

    田豫深深凝望宣室,这就是前汉至高无上的中心,高祖曾在此号令天下,文帝曾在此接见贾谊,如今却外新内旧,一片凄凉,不由心中触动。能兴汉室者,在宣室之内,还是在宣室之外?

第二百三十四章 自幼托身白刃里

    田豫自未央宫回来,对徐庶等道:“天子虽年幼,然极聪明。若得刘公辅政,中兴可期。”

    徐庶道:“可与天子约好出城之事?”

    田豫道:“天子倒是感兴趣,朝臣未必同意。”

    徐庶笑道:“我已多方设计离间李郭樊等人,若长安生乱,我等突袭未央宫可也。天子愿走即可,何虑他人?”

    田豫道:“无朝臣支持,天子孤身一人,哪有名分?”

    徐庶道:“徐孟玉、第五文休、应仲瑗等,得无一人见过天子乎?我等拥天子,彼等朝臣若肯冒险千里而来,我等自欢迎,若不肯来,我等自有名士,何须求人?与李郭间,不过是口水仗而已。”

    田豫道:“须当谨慎,若害天子,不如不动。”

    徐庶点头道:“田君放心,非有万无一失之把握,我绝不会行事。即便有把握,也会请示左将军后再行。”

    田豫道:“好!切勿鲁莽。荀公达、钟元常皆智士,与寻常老臣大不相同,君可常去走动,有事多加咨询。彼等虽与曹孟德有旧,然左将军麾下亦有其旧友,如郭奉孝、荀休若等,彼等与君又是同郡,且不可自外于人。若能使荀钟为左将军所用,此乃奇功。即便不能投效,结为同盟,也是大功。君其努力!”

    徐庶拱手道:“左将军求贤若渴,我岂不知!田君之言,我必遵从!”

    田豫亦拱手还礼。

    田豫此行,一是代表刘备拜见天子,天子年已十三,若在其心中留下好印象,后面奉迎天子之事便成功大半;二是向天子近臣重申刘备忠于王室、愿提兵诛乱臣之心,天子近臣如荀攸、钟繇、杨琦、刘艾等深为天子所信,可影响天子决定;三是拜会朝廷重臣名臣如司空杨彪、司徒淳于嘉、太尉朱儁、太常赵温、卫尉张喜、病休的皇甫嵩等,若能得这些人投靠,刘备声望必定更上一层楼。

    在长安盘桓十余日,田豫便与徐庶作别而去。军务事务繁忙,田豫难以久留。此行也算小有收获。宫中耳目众多,仓促说几句话还可以,颁赐诏书根本不可能。然有天子口谕,若时机成熟,刘备亦可称奉诏讨贼。

    一日,在外数日未回的庄威来报,说发现袁术细作踪迹。

    徐庶忙问在何处,如何发现的。

    不怪徐庶重视,这袁术在细作方面确实了得。

    袁术“少以侠气闻,数与诸公子飞鹰走狗”,能放下身段交接游侠,在这方面不吝啬于金钱财货,养了一大批游侠、死士。

    许攸交好袁绍,袁术骂之:“许子远凶淫之人,性行不纯”,欲杀之。

    何颙奇曹操而知荀彧,与袁绍为奔走之友,而不造访袁术,袁术骂道:“何伯求,凶德也,吾当杀之。”

    怎么杀?

    可以是自己动手,也可以是派刺客杀之。

    历史上袁术为曹操所败,逃奔寿春后,仍旧兵锋北出,在汝南、沛国、下邳、广陵等地肆虐,曾任命舒邵为沛相等。袁术向陈国借粮,陈王刘宠不与,袁术便派遣刺客将刘宠和国相骆俊刺杀。有说此刺客即原陶谦帐下杀曹嵩的张闿,如今张闿为刘备所诛,陈国又在刘备势力环绕之中,袁术当无能逞其凶威。

    徐庶一直听闻袁术派在长安的细作、死士有数十人,以大侠郭象为主,行踪诡秘,只闻其声,未见其形。长安城中近来有两桩大姓被杀,据闻皆出于郭象之手。

    庄威一身短衣,身材瘦小干枯,胸口、小臂露出的黝黑如铁的肌肉却表明此人瘦而不弱、身怀绝技,他眼睛眯缝,道:“某偶见少府田芬府多有人自后院小门来往,观其身形,不似普通僮仆,遂抵近观察。其中有人呼一人为郭君,后者以目瞪视之,那人忙改口呼其刘大。那刘大与寻常武人大不相同,面貌平凡,似无勇力,然其每一步步幅皆同,有若丈量;眸子浑浊,亦如凡人,然瞪视那一下宛若电光交击。某不敢多看,怕被其发觉。此后几日,某装作商贩,在田府后院左近不远处叫卖,又捕捉到那伙人中有人提到袁公。袁本初细作已在掌握,此必袁公路细作无疑。”

    徐庶赞道:“庄君大功一件!袁术窃据九江,又侵掠汝南、下邳,乃我军之敌。扬州处于江南,若为袁术所得,倚大江割据,后将难图。闻袁术有不臣之心,或不利于天子,须当小心应对。”

    管亥问道:“徐君是担心袁术有刺王杀驾之意?”

    徐庶解释道:“袁术自己不愿迎天子,亦不愿他人迎天子,如今天子在李郭手中,威信尽失,方是袁术期盼之事。若左将军迎得天子,奉诏南讨,袁术何由得脱?因此其若发现我等意图,必加以破坏。若能通知李郭拦截,其自然会做,若不能,未必不会狗急跳墙杀害天子。”

    陈到切齿道:“袁氏四世三公,朝廷待之不薄。袁本初意图废立,袁公路目无君上,皆乱贼也。”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许秦出自许家坞,乃许褚族弟,双眉一扬,道:“值此乱世,有勇有力者称雄,袁绍袁术既有兵马,岂会将天子放在眼里?想我沛国,盗贼四起,围攻许家,若无仲兄有勇力,我家下场凄惨自不待言。天子无拳无勇,仅靠名声,欲平天下,如何能得?”

    徐庶听出许秦话中未尽之意,摇摇头,反驳道:“力固不可缺,然人心向背,亦足重要,岂可漠视?光武以来近两百年,天下仁人志士皆望兴汉,此乃大势。左将军既汉宗室,若能兴汉,功可比肩周公、召公,流芳百世。岂可效刘君郎阴图异计、造作乘舆车具之行,袁公路欺凌名臣、所欲无厌之态?此二人皆目光短浅,贸然表露野心,必为众矢之的,将身败名裂!”

    徐庶说的明白,如今汉室仍是天下人心所向,谁敢贸然逆势而行,必被当成靶子,智者不为;刘备乃汉宗室,若迎天子,以其年幼,如周公般辅政有何不可?以顺讨逆,平天下易也。

    许秦心服道:“徐君所言是也。某想得过于简单了。”

    又说回郭象,徐庶道:“传郭象乃汝南人,以侠闻于江、汝间,名垂十年,比绥南李中郎将略早,一隐一显,齐名共论。郭象十余岁即持白刃报仇杀人,长大后更是行踪诡秘,杀人如草,凶名远扬,令人忌惮处尤过李中郎将昔日。”绥南李中郎将即李通。李通拥众一方,威在明处;郭象却是夜行刺杀,藏身暗处。明人可躲,暗者更让人惧怕,不知其何时入户来行凶。

    有说扬州刺史陈温非病死,乃是袁术派遣郭象所杀。陶谦亦曾遭郭象几次暗算,幸防备严密,方幸免于难。

    刘备有心放任袁术成长以压制孙策,可惜此言难对麾下挑明,只得故意撇过袁术。徐庶等却觉得袁术在九江锋芒毕露,生怕他坏了大事,将他当成大敌来看。

第二百三十五章 长大杀人红尘中

    太仆田芬后院僮仆房内。郭象低声问道:“孙徽怎么说?”郭象声音嘶哑,若毒蛇丝丝作响。

    一人低声回答:“孙徽说须钱十万方可商量。”

    另一人怒道:“区区一个禁卫,就索钱十万,其何不去抢?”

    郭象摆摆手,那人忙收声,郭象问道:“确定此禁卫可在未央宫内值守?”

    前一人道:“孙徽拍着胸脯说绝无问题。其主上董承,乃董太后之侄,孝灵皇帝表弟,当今天子之舅,此前深得董卓宠信,在牛辅军中领兵数千,西凉兵入长安,董承亦有力,现为偏将军,依附李傕。孙徽现为虎贲中郎。卖一二禁卫当无太大难度。”

    郭象点头道:“钱给他,须十日内办妥。若拿钱不办事——”郭象冷哼一声:“董承须保不住他之性命!将我之言如实告知于他。”

    那人道:“诺!”

    午后,那人又回来报告:“孙徽收了钱,表示无须十日,五日内即可办妥,只要把相貌画像给他一副即可,出身、履历他可自行处理。但有一事,须请我等为他先办了。”面露迟疑。

    郭象问道:“何事?”

    那人道:“郭汜麾下裨将夏育,现为南宫卫士令,与孙徽不相得,孙徽请我等杀之。”孙徽的虎贲中郎,隶属虎贲中郎将,属于光禄勋之下,负责未央宫宫内宿卫;南宫卫士令则属于卫尉之下,负责未央宫宫门守卫。光禄勋邓渊和卫尉周忠,只是挂名,关键职位都被西凉诸将把控。

    郭象对几人道:“杀之不难,但切勿引人怀疑。汝等速去打探,除孙徽外,谁人与夏育有仇。两日内报我。”

    众人应诺。

    ***********

    徐庶等人紧盯郭象,发现他又有动向,正在派人摸郭汜亲信夏育的底,不由疑惑道:“李郭等对袁公路大加笼络,袁公路按理说不应对李郭将领不利。为何郭象意图不利于夏育?”

    庄威道:“莫非是私仇?”

    徐庶道:“郭象所杀之人,极少私仇,皆有来由。袁公路在九江,远隔千里,派遣郭象来此,必有图谋,郭象此举,绝非私事。”

    管亥道:“管他公仇私仇,反正我等与郭象必是敌人,何不给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他动手杀人时,我等就趁机把他们一锅端了?”

    徐庶失笑道:“若不知其图谋,我等贸然动手,岂不打草惊蛇?袁本初、刘君郎、刘景升等各有细作活动,须得小心别人暗蹑我等之后!”

    管亥道:“那徐君说怎么办?难道就干看着?”

    徐庶道:“我等可将郭象对夏育不利之消息,通过安全途径告知夏育,看其如何反应,再做打算。”

    庄威、许秦等皆道:“妙计!”

    *************

    郭象阴森森地盯着众人,道:“夏育已有觉察,身边常有数名甲士护卫,且不回家,晚则住在郭汜军营之中。”

    众人愕然道:“我等如此小心,夏育何由得知?”

    郭象收敛目光,淡淡道:“我等已被他人盯上,夏育应是接到此人消息。”

    有人问道:“那计划暂缓?我可告知孙徽情况有变。”

    郭象轻轻摇头,道:“不。夏育必须死。替名入禁卫之事则暂缓。要让孙徽知晓,我郭象剑下,从无人可以得脱!风头过后,再入禁卫。”

    *********

    艳阳高照,街市之上,熙熙攘攘,夏育在七名甲士护卫下,大摇大摆上了一座酒楼。这酒楼地处交通便利之处,高三层,悬挂着各式彩绸,更有丝竹之声袅袅传来。二楼悬挂着巨大的牌匾:清风楼。乃是青州巨商周氏所建。刚建成不到三个月时间,已成长安头选,经常满座。不消说,这乃是受刘备影响而兴起的生意。周氏乃是纯商,极少参与政事,高权在清风楼并未安插太多细作,也就三两人而已,向青州单线汇报,与徐庶并不交织。

    夏育三十多岁年纪,身材粗壮,神情孤傲,在酒店小厮的引领下,昂然进入二楼预定好的包间,伸手延请众甲士入席。这甲士乃是郭汜派来护卫他的,个个武艺精强,夏育可不敢怠慢。

    清风楼将每层用屏风隔成大大小小的包间。包间中间摆一长方几案,案旁乃是坐席,众人皆跪坐。至于胡桌胡椅,仍不登士大夫之堂,清风楼并未采用。

    夏育端坐主席之位,待小厮上了酒食,举杯道:“诸位兄弟多有辛苦,某在此多谢了!饮胜!”

    夏育是郭汜面前的红人,众甲士不敢怠慢,皆举杯一饮而尽。

    酒酣耳热,夏育举杯愤愤骂道:“某与郭象无冤无仇,不知其为何盯上某。必是哪个贼厮花钱请了他来与某为难!无胆鼠辈,不敢当面与某厮杀,专一行此鸡鸣狗盗……”话音未落,见众甲士脸上皆有惊容,乱纷纷拔刀,忙道:“何事?”

    嘭地一声响,夏育身后长窗炸开一个人形豁口,一道身形破窗而入,剑刃霜寒,刺入夏育后背。

    夏育惨叫一声,向前扑倒,拼命向左翻滚。

    那刺客一脚踢翻几案,挡住持刀扑来的众甲士,如影随形般追击夏育。

    夏育惨叫:“救命!”从腰间拔刀格挡,无奈先中一剑,行动迟缓。

    刺客剑光一闪,夏育人头已然飞起,喝道:“今日为扶风黄均报仇!”

    众甲士又惊又怒,狂叫扑来。郭汜派七人保护夏育,如今夏育被人当众斩杀,郭汜岂能饶了自己!

    那刺客虽处包围,丝毫不乱,平凡之极的脸上,一双眸子灿如闪电,手中剑宛如星丸跳掷,鬼魅般在一名甲士咽喉间一掠而过,溅起一蓬鲜血。身子似欲从包间门冲出,陡然后退,竟然又在间不容发间躲过两三刀劈砍,从长窗破洞处跳出。

    这可是二层,这刺客不怕摔断腿么?众甲士忙扑过来看时,却见那刺客手中却拉着一根挂在二层的绳索,轻松溜到地面,不由面面相觑,跳又不敢跳,只得狂呼着从包间奔出,直奔楼梯,砰砰下楼。

    街上人虽不少,见刺客手捏利刃,身上染血,顿时惊呼避散。刺客身形一闪,穿入里弄,就要消失不见,面前寒光一闪,一剑直刺面门。

    那刺客挥剑格挡,顺势刺向来人胸膛。

    来人剑术狠辣,不闪不避,也刺向刺客咽喉。

    那刺客侧身避过,冷哼道:“许仲康?”

第二百三十六章 西京乱象自萌生

    许秦冷笑道:“若是仲兄在此,汝早横尸就地!”

    那刺客正是郭象,哑声笑道:“未必!未必!告辞!”转身就走。

    又有一人拦住去路,正是庄威。

    然后管亥、陈到、柳毂、徐庶等陆续现身。

    郭象心中惊疑,管亥气势威猛,陈到渊渟岳峙,已有大家风范。徐庶看似文弱,但风度翩翩,目蕴神机,也不可小觑。便道:“诸位是何人?为何拦阻于我?”

    徐庶道:“郭君杀朝廷官吏于红尘闹市之中,不怕为袁公路取祸么?”

    郭象哑声道:“我为扶风黄均报仇,与袁公何干?”望着徐庶身后,陡然面露惊容。

    徐庶急呼道:“动手!”拦阻在他身前的管亥却没徐庶这么多的江湖经验,忙侧目望去,郭象一个翻滚,从管亥身侧扑出,躲过柳毂大力一击,蹿上一户人家的墙头。

    徐庶掷出短剑,郭象背剑在后,当地一声将短剑格开。

    庄威飞身上墙,踩着墙头瓦片疾扑过去。

    郭象冷笑一声:“留汝一命!”猫跃狸翻,倏忽落地。被繁复的里弄一挡,庄威失去了他的踪迹,悻悻回来。

    搏斗声惊动里民。街市上又蹄声震响,却是西凉铁骑宠任的执金吾帐下缇骑闻清风楼血案而赶来。徐庶只得带人撤退。

    回到栖身之所,管亥一脸惭愧,谢道:“未能留下郭象,却是某之过也,请徐君责罚!”

    徐庶摆手道:“管君无须自贼。那郭象狡诈勇武,即便管君不分神,我等要留下他,也非易事,一旦相持,缇骑赶来,皆难走脱。郭象既杀夏育,必引得郭汜愤怒。我等可散布谣言,称是袁术与李傕联手,欲图郭汜,故先断郭汜臂膀。将李郭之间嫌隙挑得更大。”

    众皆称善。

    ********

    郭汜闻夏育被杀于闹市之中,顿时暴跳如雷,提兵亲自追查凶手。

    徐庶散布的流言很快传到他耳中,郭汜将自己关在密室之中,仔细揣摩这则流言的内容。

    李傕与关东诸侯向来眉来眼去,前有以刘备为左将军,又升袁术为卫将军,此二人知是李傕使力,必然感激。袁术任侠,麾下多有亡命之徒、轻生死士,刘备“”轻侠出身,麾下亦多豪侠,这刺客若非袁术,必是刘备所派。

    夏育职位虽然不高,但任南宫卫士令,守护天子,位置相当重要。今夏育已死,南宫卫士令尚无人选。若李傕不安插自己亲信继任还则罢了,若坚持安插,是否要挟制天子,给自己来一个奉诏诛贼?

    郭汜想到这里,冷汗涔涔而下,这不可不防。原来天子守护乃是三方均势,自己必须尽快再安排一个精明能干的角色继任这一职位。盘算良久,终于确定一人:高硕。此人出身凉州,但非普通武夫,原是读书人,能文能武,此人跟随自己数年,忠诚可靠,可办此事。

    自身安全事大,为夏育报仇事小,先办前者。郭汜放下追凶之事,在与李傕等议事时,推举高硕为南宫卫士令。

    李傕身材粗壮,相貌粗豪,一脸络腮胡须,小眼睛中闪动着阴狠、狡诈和暴虐之意,现在大摇其头:“南宫卫士令守护天子,何其重要。君所举夏育,居然与人结私仇,为人杀于闹市,可见其轻率无谋之极,高硕与之相差无几,亦粗疏之人,如何能当此重任?此必不可。”

    郭汜身材瘦长,脸亦做长条状,留着细细的龇须,双眉如刀,眼带杀气,问道:“君以为何人可任此职?”

    李傕向旁边一人看了一眼,咧嘴一笑,道:“某以为杨公麾下左灵,精明强干,可任此职。”

    郭汜大吃一惊,忙看向杨定杨整修。

    董卓之时,麾下有八员大将,为徐荣牛辅、胡轸杨定、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吕布并非凉州嫡系,不算在内。吕布杀董卓,王允派杨定去说李傕、郭汜束手归降,杨定反与李郭合流。王允又派徐荣、胡轸等率兵讨李郭。贾诩为李郭设谋,大败朝廷军队。徐荣战死,胡轸投降。

    如今长安城中,以李傕郭汜樊稠兵马最多,但杨定乃凉州大姓,威望素著,郭汜万不敢小觑。

    若是杨定与李傕联手,自己大大不妙。

    杨定年近五十,面容方正,相貌威严,脸上不见表情,只是推拒道:“左灵小子,何能担此重任?谢稚然推举,然还望收回成命,另举贤明。”

    樊稠身材高大,胡须垂胸,粗声道:“此前人选乃德江所举,人死,位在,何不继续由德江推举?”郭汜字德江。

    郭汜感激地看了樊稠一眼,道:“广众之言是也。”瞪视李傕,道:“稚然自有位置可让于杨公,何必慷他人之慨?”

    李傕道:“有何不可?岂止宫门小吏可让,某欲举杨公为安西将军,开府同于三公,君等以为如何?”

    郭汜脑中电转,第一个道:“杨公德高望重,某全力支持。”

    李傕问樊稠:“广众之意如何?”

    樊稠端坐如山,道:“杨公名动我州中二十年,我等均为后辈,如今天下大乱,正须借重杨公威名以定天下,某早有举杨公之意。”

    杨定忙推辞道:“老夫风烛残年,如何能当此重任?”

    李傕极力邀请。

    杨定不得已地道:“老夫谢诸君抬爱,愿与君等共襄朝廷,扫灭袁绍,以定天下。”

    众人皆抚掌。

    樊稠感于杨定之言,昂然道:“天下分崩,割据称雄者不知凡几。我等虽据关中,拥天子,然关中仅一司隶,袁绍据三州,刘焉据益州,皆对朝廷心怀敌意,我等以一当四,若坐观袁刘发展,日后必败。”

    停顿了一下,续道:“今我已破韩遂马腾,则后方无忧。有刘备拮抗袁绍,则前方无敌。若举兵东向,清理河南,修缮洛阳,据有河东,北破张杨,塞虎牢以观天下之衅,择机扫平吕布,征召刘备,则天下可定,我等有再造汉室之功!生前富贵,身后清名,皆可得也!”

    樊稠说到激越处,自席中跃起,双手高举,声嘶力竭。

    诸将多有动容者。

    李傕面上欢欣,眼眸深处却有寒光一闪,轻声问道:“广众若东向,需兵几何?”

    樊稠把手放下,盯着他道:“步骑八万足矣。某现有兵三万,君等凑齐八万,想必不难。”

    李傕呵呵一笑,道:“广众之谋大善,然兹事体大,不可仓促行事,须得从长计议。德江,君意如何?”

    郭汜与李傕离心,但又何尝放心樊稠。若樊稠掌兵八万,不东下,反而要一统凉州兵,那还得了?

    设身处地,若自己现在从李傕等人搜集到五万兵,与自己原有四万兵合计九万,哪怕其余人合力,恐怕也非自己对手。何况各怀心思,也难合力。

    想不到这樊稠看似忠厚,也能想出这等诡计!

    郭汜遂道:“某赞同稚然,此事须得慎重,不可仓促。”

    其余将领或有赞同者,但要自己拿出兵马交于樊稠指挥,却是万万不能。最好是别人交。

    樊稠大怒,对李傕道:“君等难与计事!”拂袖而去。

    李傕、郭汜等皆不怿,这樊稠自以为击败韩遂马腾,入长安后功最大,又勇力无匹,跋扈凌人。

    此次聚会是在李傕府中,诸将散去后,李傕之侄李利前来拜见。

第二百三十七章 谁堪爱惜为珍宝

    李利是李傕兄长之子,现年二十六七岁,年富力强,勇武善战,深得李傕宠信。此前韩遂、马腾来攻长安,樊稠、郭汜、李利等率兵迎战,大破韩马。李利因功从校尉升职为中郎将。

    李傕问道:“阿利,汝来何事?”

    李利请李傕屏退下人,道:“小侄闻樊广众求益兵以讨关东,请阿叔万勿答应。”

    李傕道:“为何?”

    李利道:“此前与韩遂、马腾交战,樊广众专欲以我军硬拼韩马,我欲保全兵士,樊广众则责我作战不力,大加诟骂,称欲斩我。后我军击败韩遂、马腾,樊广众与韩遂交马私语,不知说些什么,但其意态甚为亲密。此事我本不欲告知阿叔,免得有挑拨之嫌,坏了大事。今樊广众乃欲自诸将抽调兵力归于自己指挥,万一其连接韩遂来攻,我等皆为俘虏矣。请阿叔慎思之!”

    李傕怒道:“此贼自高自大,动辄瞋目横刀,若有所发,我早知其有奸谋,故以计拖延之。”

    李利道:“俗云先下手为强,阿叔若不早定计,或为其所乘!”

    李傕皱眉道:“广众勇武,我恐非其敌手,为之奈何?”

    李利道:“一勇之夫,杀之易耳。阿叔外甥胡封,擅于刃上施毒,张苞、杨奉、宋果,皆有勇力,小侄亦可在旁相助,何忧其得脱?”胡封现为虎贲中郎,守卫未央宫,与荀攸关系不错。

    李傕点头。

    然而,还不能立即行动。还需问过巫道。

    李傕“性喜鬼怪左道之术,常有道人及女巫歌讴击鼓下神,祠祭六丁,符劾厌胜之具,无所不为”,当时贾诩献计西向攻长安时,李傕就暗中找了女巫卜筮。卜得“上吉”。后李傕等果破长安,李傕得以秉政,更加宠信女巫及道人,各种来路的巫道养了数十人,出入皆要占卜,不吉则不出北坞。

    李傕北坞之中,有一道人正盘膝而坐,闭目养神,静思己过。来此忽忽近一年,虽有所进展,但与大祭酒的交代仍旧差距甚大,是何原因?自己错在何处?

    再延及天下形势,汉室虽陵迟,却不消亡,各地诸侯气焰高涨,反而义军式微,骆曜死于三辅,张角败于冀州,黑山降于朝廷,白波散于河东,大祭酒不得不忍辱归于刘焉之下。不知何时可以复起!

    道人发出一声长叹。

    ********

    刘备打量着面前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

    她脸上有灰,发上有尘,但眼中有光,唇角有笑,触动刘备心中柔软之处,不由道:“汝来此数百里,路上多有盗贼,险之又险,以后万不可如此孟浪!”

    吕玲绮也打量着刘备,见他身材虽不甚高,比父亲足矮了一头,但匀称修长,腰背挺直,肩宽臂长,自有沉稳气度。一袭粗布衣衫,头上挽着发髻,未戴冠,双眉浓黑,两眼有神,鼻直口方,留着短短的龇须,神情和煦,眼神中透着关心,话语中饱含温情,让人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不像是个雄踞三州、诸侯忌惮的英雄,倒像是个关心后辈的慈父。

    吕玲绮心中一下子放松下来,微笑道:“多劳将军关心,有吕、鲁二将军精锐护送,何惧盗贼?将军与我父共牧中原,威震天下,又有哪个盗贼敢来招惹于我?两家携手同心,共讨乱臣,天下不难定。”

    刘备大奇,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传言果然非虚,小小女童果真见识非凡。这话里既恭维了刘备,又点出只有与吕布联手方可定天下,万不可自相争斗,便宜了“乱臣”。原来徐庶第一次提议与吕布联姻时,刘备还很不高兴,认为徐庶乱弹琴,质问徐庶为何不自己去联姻。听简雍形容吕玲绮聪慧天生,逐渐转过坎来,今见了本人,已是视若珍宝。笑问道:“我迎天子,需经兖州,汝父可愿借道?”

    吕玲绮心中一紧,忙笑道:“我父诛董卓,奉天子,忠义之心天下皆知,日夜思欲斩杀李傕郭汜等乱臣贼子,救天子于水火。李郭不过小竖,何必劳动将军大驾?我父自可西向迎之,还朝廷于东都。将军据颍川郡,距离东都不过百余里,朝拜天子大是方便。如此岂不上佳?”

    颍川郡北部与洛阳之间横亘着双龙山和嵩山,阳城县北经轘辕关、轮氏县北经大谷关均可至洛阳,路虽险,确实不过百余里。当时孙坚从阳城入洛阳,即走的轘辕关线路。

    刘备听了大笑,指点着吕玲绮道:“汝可谓慧黠过人也!”又道:“如今两家结亲,汝可改口矣!”

    吕玲绮面露犹豫,但见刘备笑意殷殷地望着她,眼中充满期待之意,只得咬牙拜倒,道:“儿拜见大人!”本朝女子称丈夫之父曰舅,或大人公,口语中大人亦可。

    刘备大喜,命吕玲绮起身,顾郭嘉、刘晔等道:“我之媳亦我之女也,君等今后观之,此女必兴我家。”

    郭嘉、刘晔等皆贺。

    刘备欲赐吕玲绮珍宝,可惜身上没有,看向郭嘉。

    郭嘉摊摊手道:“下吏俸禄都拿去沽酒了,身无分文。”

    刘备哼道:“酿酒大费粮食,我已下令禁止民间酿酒,改由官营。君勿要自私酿处沽酒,买卖同罪。”

    郭嘉苦着脸道:“官营之酒少且贵,且难吃,我等深受其苦,还望将军整治一番。”

    刘备道:“难吃则少吃。饮酒伤身,亦误事。”

    郭嘉只得称是。

    刘备向吕玲绮歉然道:“今日得汝为女,本当厚赐,然现在行军在外,身无长物,待回临甾后再做打算。”

    吕玲绮笑谢道:“大人有心即可,何须实物?待回临甾,儿亦不能收。财物可赐予将士,儿年幼,要财物何用?”

    刘备得吕玲绮,待如亲女,偶与吕玲绮说说笑笑,大解公务繁冗之苦。

    这一日,卫士来报,陈登亲自护送张昭来到郯县。刘备从席间一跃而起,撇下吕玲绮,忙不迭穿鞋,不及提上,趿拉着奔出门去。

    吕玲绮这些天都做男童打扮,扎着丫角,十分可爱,也起身跟着跑了出去。老师许汜曾盛赞张昭之才德,认为国士无双,吕玲绮也相当好奇其是何等人物。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欲佐君天下一

    刘备迎到中门外,果见陈登陪着一名中年士人走来,身高八尺,方面广额,双眉浓黑,目光清澈,五绺长须,威严毅重,令人钦仰。看相貌是个刚强忠直之士。

    刘备忙上前拱手见礼道:“此必子布先生当面,请恕刘备未能亲迎,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张昭拱手回礼道:“在下张昭,不敢当左将军之礼。”

    刘备上前携张昭之手,道:“快请入内叙话。”又对陈登道:“元龙辛苦了,请!”另一只手抓住陈登之手,一手一个,一起向营内走去。

    吕玲绮迎面跑来,忙站定,向刘备、张昭等行礼,脆声道:“襄阳许公门下吕玲绮见过先生!”

    张昭见是个男装打扮的女童,转头看向刘备。

    刘备解释道:“此兖州牧吕温侯之女,襄阳许汜之徒,我之媳也。”

    张昭心中一动,点点头,空着的那只手朝吕玲绮摆摆手,道:“女公子有礼!”

    刘备看到吕玲绮小心地打量陈登,便道:“此广陵太守陈元龙,汝可见礼。”

    吕玲绮乖巧行礼。

    陈登笑着招手回礼,道:“不意飞将乃有此淑女,真堪为将军之子良配!”

    刘备见两人互动颇佳,心中有种时光扭曲的荒谬感。

    入得营中,刘备派人带陈张二人及随从先去洗漱。

    等到张昭二次相见,刘备屏人道:“久闻先生贤名,备翘首以盼久矣,今终于得见,实天所赐也!”

    张昭连称不敢。

    刘备问道:“方今天下分崩,汉室陵迟,诸侯纷争,民不聊生,备欲申大义,致太平,无奈北败于袁绍,西阻于李郭,使得天子仍受辱于乱贼,朝臣窘迫于西京,朝纲难振,百姓难安。备每每叹息痛恨,夜不能寐。先生大才,可有计教我?”

    张昭问道:“将军与李郭投契相和,或有以为将军欲霸东方,不欲西上者。敢问将军是真心欲迎天子,或是假意?”

    刘备怫然道:“先生是何言欤?备此心皎皎,誓兴汉室,岂会有假?天下人心向汉,刘氏未失士民之心,若备能迎得天子,奉皇命以讨诸侯,势如江河,威如泰山,其谁能御?与李郭相结,不过是权宜之计,此等皆乱贼,备岂不知?然时机为至,不得不然。”

    张昭问道:“将军度何时可迎天子?”

    刘备道:“天佑汉室,备得以都督三州,诸将皆曰不出三年,即可争雄于天下。备与吕温侯同盟,以青兖豫徐四州之人口、粮田、出产,可聚数十万大军,足以横扫冀幽并三州。届时必可迎天子还于东都。先生以为如何?”

    张昭颔首道:“将军先积蕃植,再兴兵事,此上策也。然将军据三州而三分其力,青、豫、徐三州皆以名臣牧之,民事一以委之,心不能齐,力不能一,设若外有大敌,内恐生变。将军虽以参知政事之名介入各州民事,然终须经州牧之手。此所谓太阿倒持也。将军知否?”

    刘备懼然道:“事已至此乎?”

    张昭淡淡道:“青州第五文休,世为忠臣,有学识气节,能刚能柔,兼有文武;豫州徐孟玉,出身将门,拮抗中常侍,击破黄巾,今牧豫州,威名更盛,投之者如流水;徐州孔文举,刚强忠直,李傕郭汜深忌之,故送之以属将军。此三公,皆忠直有能之名士,将军能用之,天下皆赞叹于将军之胸怀气度。凡事有利必有弊,将军专心军事,少涉民政,士民但见将军穷兵黩武,杀其青壮,河间之败,死以万数,心皆怀怨,不见将军颁发仁政,降税减捐,或本将军之议而采用州牧郡守之名,则将军威行于三州,德未行也。万一再有河间之败,或几方合攻将军,则三州或非将军所有也!”

    刘备忙拱手道:“先生明见!我亦惑于此事,昼夜难安!先生有何计以教我?”

    田豫自长安回来,报知李傕郭汜同意刘备都督三州,但把刘备去年送去长安担任将作大匠的原北海相孔融孔文举又派了回来,任命为徐州牧。

    孔融这一年在长安上与杨彪等三公并力,下与荀攸钟繇等近臣交接,多次与李傕郭汜等当面争锋,以大义责之。李郭欲杀之,为贾诩劝住,言孔融有大名,杀之则失士人之心。李傕忍耐孔融已久,因田豫为刘备求督徐州,灵机一动,把孔融派了过来。

    孔融被刘备举荐而走时,虽未与刘备明着翻脸,心中已有成见,认为刘备跋扈自雄,恐非朝廷之福。朝廷任命第五巡为北海相,来与孔融交接,孔融曾私下对他道:“刘玄德雄武杰出,不为能臣,必为奸雄。文休兄须得常加劝谏,为朝廷全一柱石。”

    前几日孔融到了徐州上任,高调接见州里士人大姓,并计划巡视各郡国,召见郡国守相,阐述大义,激动官民忠君之心,为天子高张声势,以胁李傕郭汜。孔融的举动让刘备头疼不已。

    孔融与第五巡、徐璆皆名士出身,孔融成名更早,深得众士人敬重。孔融武功不行,并不被众人视为缺点,文治德育,才是士人最为推崇之行。孔融入主徐州,非但徐州运转为之一滞,就连豫州、青州都有些滞涩,让刘备大为头疼,不然也不会亲自坐镇徐州迟迟不能回去。有刘备在,孔融还百无禁忌,刘备不在,孔融岂不是要翻了天?

    张昭一席话正说到刘备痛处。

    刘备表荐徐璆,是用其名,刘备当时身兼二牧过于引人注目;表荐第五巡,则是因第五巡向他投靠,正好来个千金买马骨。可以说这两步棋都走对了。但现在来了个孔融搅和,刘备对徐、第五两人,便有些不放心起来。孔融成事不足,败事还是有余的。

    刘备也曾仔细分析孔融为何不受待见。孔融为圣人之后,少有异才,能诗善文,“融四岁,能让梨”,十三岁时藏匿张俭,事泄后与兄长孔褒争死,因此名动天下,可能是因为这些经历,便目空四海、骄傲自负。

    孔融先与大将军何进结怨,又与上司御史中丞赵舍不合,又当面顶撞董卓,才被董卓举荐到黄巾最为肆虐的北海国担任北海相,准备借刀杀人,让黄巾害他性命。

    刘备渡河南下,雄起青州,击破北海黄巾,救了孔融。孔融并不以刘备雄武,就有所畏惧,常与刘备争执。刘备只得派费通贿赂李傕郭汜,征孔融为将作大匠。如今李傕郭汜感觉自己被坑,又把孔融扔回给刘备。

    孔融确实正直,确实是忠臣,但却正如后世苏轼所说,有“一肚子不合时宜”,苏轼的不合时宜是自嘲,孔融确确实实是迂腐。

    张昭从容道:“将军既以左将军都督三州军事,可将诸郡国守相兼任军职,即可直领之,何须事事经过州牧。郡国民事,事关重要,虽在乱世,将军亦绝不可忽之。”

    刘备早有所觉,听了张昭之言,体会更深,对张昭道:“非先生之言,我几不悟。我曾读一古书,记载上古有一钟山国,有城郭氏与巩义氏并肩作战,城郭氏掌兵,巩义氏主政,民心多归于巩义氏,城郭氏不怿,欲诛杀巩义氏,巩义氏遂叛之,败而复起,始终不灭。钟山国耽于内斗,遂为他国所灭。凡事预则立,防患于未然,何至于兵戈相见乎?”

    张昭赞道:“将军得之矣!天欲兴汉室,所以赐将军于世间乎?”

    张昭非阿谀奉承之徒、趋炎附势之辈,其志向与荀彧、郭嘉等士人并无不同,都是希望平天下、致太平。历史上,曹操屠张昭家乡彭城,张昭南渡,孙策得之,敬之如师。张昭看中孙策,便就任其长史,后佐孙权,曹操表现出吞并天下之气度后,张昭又放下私人恩怨,说孙权降曹操,若孙权真降,将无三国,天下提前一统。

    如今刘备起于青州,曹操方屠徐州,刘备辄悉军猛攻曹操,张昭便驻足广陵以观形势变化。刘备若有定天下之气势,张昭不去辅佐他,又去辅佐谁?

    今日一见,刘备之表现大出于张昭之预想,所以才脱口而出刘备乃天赐之语。

第二百三十九章 或为周召或为莽

    刘备问张昭具体举措。

    张昭道:“将军以左将军都督三州军事,若郡守可用,则可表任其为校尉,隶属左将军府,凡要事均应请示于将军,如屯田,募兵,水利,垦荒,税赋,荐才,教育等。

    若其不可用,将军可自行表任都尉,亦属军职,凡牵涉较大大之事皆有都尉领之。如此则州牧虚而郡县实,层级减少,内耗降低,将军之令可直达小民,使三州如一,混成一块。

    如此,方可称为根基,前线落败而根基不动,败而复起,亦是寻常。”

    刘备执张昭之手,欢喜道:“多有人来讲深根固本之计,但未有如先生之清晰者。”因请张昭担任左将军府从事中郎,委以集权之事。

    此乃大事,不可不慎之。张昭深入了解三州情况,条分缕析,因地制宜,历时一月方制出具体方略。

    青州乃刘备起家之地,刘备又曾兼任青州牧,各郡县守令基本换过一遍,可谓刘备基本盘。乐安杨适或有所磕绊,济南田豫、齐国任旐、北海孙嵩,东莱诸葛玄,皆刘备举荐,执行刘备命令最为顺畅。第五巡任青州牧后,青州郡县服从第五巡完全是因为其得刘备信任,若刘备表示对第五巡不满,州牧府将立时令不出府。第五巡得孔融之信,要求其效忠朝廷,不得成为刘备家奴,第五巡略一犹豫,就被刘备知晓,可见其对青州控制力。青州,无须大动,加郡守校尉之职即可。

    豫州,徐邈守颖川,田畴镇汝南,任铨相鲁国,徐弈相梁国,皆刘备亲信,绝难被人动摇;陈珪相沛国,有名望,徐璆、孔融亦难以轻易撼动。唯陈国独立,宛如一刺,须得小心拔除。

    豫州牧徐璆,老牌名臣,思欲报国,将位于谯县的州牧府打造得人才济济,频频插手梁、汝、沛郡国事。徐奕、田畴又皆刚强,渐生不睦。徐璆一心为公,老而弥辣,徐奕、田畴皆对其大为头疼。

    唯其为公,刘备才觉得为难,若放任不管,万一生变,不好收拾。谯县西接刘宠,北隔梁国有吕布,正位于刘备三州之核心,不容有失。但若直接表露对徐璆不信任,将其赶走,必失天下之望,给人以过河拆桥、言而无信之感。

    张昭建议加陈珪、徐邈、任铨、徐弈校尉,郡国有事则同时向州牧府与左将军府报告。左将军可不封驳州牧之令,然对政事须与州牧保持同等知情权和处置权。

    徐州牧孔融,刚强迂直,最为难缠。下邳相糜竺、彭城相谢寻、广陵太守陈登皆为刘备新任,孔融指挥不动,大为不满。东海相刘馗、琅琊相阴德一在郯县,处于孔融眼皮子底下,一在开阳,距离州府亦不远,成为孔融优先说服的对象。两个人本是墙头草,孔融又垂大名于天下,挟天子之威,不由做出欲拒还迎的姿态。

    张昭建议加糜竺、谢寻、陈登为校尉,另表任都尉治东海、琅琊。

    刘备与张昭密议讨论后,一一采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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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令行至豫州,豫州治中石韬怒道:“左将军以军令统豫州,置徐公于何地?左将军欲何为耶?”

    主簿应珣亦不怿,道:“左将军以兵起,仍欲以兵治郡县乎?威福自专,恐非臣子之道。”

    別驾崔钧,部郡国从事陈化,兵曹从事孟建等,皆发表意见,对刘备有所不满。

    徐璆制止众人道:“诸君稍安勿躁,左将军统一事权,乃为西征之计,若能迎天子归东都,我等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崔钧叹道:“就怕左将军尝到甜头,将豫州打造成铁桶一块,使士民只知有左将军,不知有天子,当那之时,左将军欲做忠臣,岂可得耶?王莽之事,殷鉴不远。”

    徐璆瞪眼道:“若左将军欲成周召之业,功就则还政于天子,老夫愿为左将军牵马缒蹬,若肆其野心,欲做王莽,老夫必以死相抗!然则此皆未来之事,观左将军之行,或有操切跋扈之处,但从未失却人臣本分,向朝廷贡献不绝,因有左将军在,李傕郭汜方不敢过于欺凌天子。待左将军休整完毕,必西向迎接天子,届时杨文先、赵子柔、韩元长等名臣在朝,皇甫义真、朱公伟等名将列位,天下注目,左将军即便有所欲求,也将不得不收敛矣。”

    崔钧道:“但愿如徐公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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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融闻有此令,勃然大怒,直奔刘备大营。卫兵报告刘备已在广陵太守陈登邀请下出巡广陵。

    孔融怒道:“刘玄德欲避我乎?”

    赵云坐镇营中,接见孔融,闻言道:“公何出此言?将军南下,巡视大江,乃因袁公路屡次入境寇掠,移书数次,均不答,寇掠如故。公不正义责之,以护徐州百姓,反怒寻将军,欲何为也?”

    孔融吃了一惊,改容道:“老夫初至州中,袁公路入寇之事,却是不知。君可否详告?”

    赵云因叙说袁术南征庐江、北侵徐豫二州之事。孔融怒道:“袁公路窃据大州,只通李郭,不奉天子,又侵吞四邻,此乱贼也。左将军何不讨之?”

    赵云道:“左将军欲讨之而力不逮,所以才欲统一事权,集三州之力,积粮草,蓄甲兵,期以三年,再讨乱贼。孔公含怒,可为此事而来?”

    孔融道:“然也!左将军虽都督三州,然老夫忝为州牧,自有职权,左将军岂可侵夺?专为威福,非臣子之道!”

    赵云道:“不然!事有缓急,事急可从权。若政出多头,如何能一统三州之力,不过是一摊散沙而已。如今朝廷大敌有三,一者关中李郭,二者河北袁绍,三者扬州袁术。袁绍欲自立天子,又不奉朝廷,乃乱贼无疑,然其势大,故左将军虽败于河间,士兵丧亡,仇深如海,仍与缔盟,以争取发展时间。李郭跋扈,欺凌天子,左将军常叹息痛恨,椎心泣血,然力不济,亦只能伪与相接。袁术跋扈不臣,左将军仍不欲动刀兵。因当今三州之事,蕃植生产乃最大要务。孔公若必欲与左将军争权,岂非助贼乎?”

    孔融瞠目结舌,叹道:“不料君一武将,居然有此见识!虽未能说服老夫,也足见君之能也!”因问赵云出身本末。

    赵云谈及去袁绍而就公孙,又去公孙而就刘备之事。孔融赞道:“君从仁政所在,可谓忠义之士矣!左将军既以仁义自许,近来行事却专为酷烈,君当多加劝谏,勿使其入歧路!”刘备为彻底混一三州,命令郡守、诸军对盘踞县乡、不服征调、不纳赋税的大姓、豪强,和啸聚山林、水泽的盗贼、黄巾等,严加征剿,多行诛杀,惹得认为当行仁义之道、引盗贼自散的士林清流不满。

第二百四十章 人身乃有八万虫

    刘备并不是躲避孔融,或者说并不完全是躲避孔融。广陵毗邻大江,乃是南下扬州的桥头堡,刘备不能不加以重视。就算陈登不请,刘备也要巡视广陵,接见英豪,为渡江做准备。

    吕玲绮不肯回兖州,哪怕是吕布派了吕卫前来,吕玲绮也不回去。

    吕卫当时被吕玲绮缠磨,一时心软,派人护她离开,交于吕虔手中,忽有后悔,已是不及。吕布终于查到吕卫参与此事,将他重重责罚一顿,下令吕卫若不能把吕玲绮带回,就提头复命。

    吕卫见刘备护着吕玲绮,不敢用强,舍下老脸,私下向吕玲绮苦苦哀求,道:“汝东奔青州,固然全了刘公之颜面,但使得将军脸上无光,大为恼火,切责许公,并重责于我。闻汝大受刘公宠爱,青兖当无龃龉矣,何不速回,待以后刘公之子长大,再正式嫁娶?若汝不回,我难以复命,只有死路一条。汝自小我相待不薄,长安之时将军先出,庞舒护汝东下,我亦有功。就算不看亲戚情分,也看我功劳之分上,且随我回去罢。”

    吕玲绮道:“阿叔爱护,我自铭记,他朝必有所报,然兖州却是回不得,我若在刘公处,青兖之盟不断;我若去,以我父之见,必左右动摇,首鼠两端,此大忌也,祸可立至。阿叔既不能回,何不暂留刘公处?刘公胸怀宽广,阿叔何愁无用武之地?”

    吕卫瞠目结舌。但吕玲绮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吕卫无法将其带走,只得留下,暂时充任吕玲绮之护卫。

    一行人到了广陵。陈登自己出钱设宴,为众人接风洗尘。他知道刘备简朴,不喜铺张浪费,便因地制宜,治了一席海鲜,有蚌蛤鱼虾之类。这些东西在当时并非奢侈饮食,而是下里巴人吃的东西,价格便宜。

    历史记载,由于缺粮,“袁绍之在河北,武士仰食桑葚。袁术在江、淮,取给蒲蠃(luǒ)。”蒲蠃乃蚌蛤之属,《国语·吴语》:“今吴民既罢,而大荒荐饥,市无赤米,而囷(qūn)鹿空虚,其民必移就蒲蠃於东海之滨。”老百姓饿了,不得不吃蚌蛤,可见蚌蛤不是百姓所爱之物。

    吃海鲜刘备不拒绝,但对陈登吃海鲜的方式却不敢苟同。陈登命人将海鱼割成细片,直接生吃,还笑向刘备推荐,认为人间美味。生鱼片,后世可吃,是因为做了低温消毒,在零下4度环境里杀灭了寄生虫,现在可没这技术。

    刘备严词拒绝,并问陈登道:“谯县华元化,君可知否?”

    陈登见刘备拒绝,知其必有说法,且静听下文,答道:“元化先生乃登之邻郡沛国人,医术如神,名动豫州,登久闻其名,未见其人。”

    刘备遂指吴普,道:“此即元化先生之亲传弟子吴普吴则平是也。现为我军医曹掾,医护将士,活人无数。”

    陈登忙拱手道敬仰,吴普亦回礼。

    刘备铺垫已毕,便道:“元化先生曾言鱼虾蚌蛤多有不洁之物,生吃必致疾病,初虽不觉,日积月累,必害性命,君日后勿得生食鱼虾,须炊熟方可食用。切记、切记!”

    吴普点头道:“刘公曾问华师此事,华师确是如此回答。不但鱼虾蚌贝,鸡豚犬豕之肉亦不可生食,食则患病,或此肉中含有佛经所说之小虫。”

    陈登奇之,忙问佛经典故。

    吴普略微尴尬,道:“某未曾研习佛经,是曾听僧人有说,佛陀曾说人身乃一大虫窠,有八万四千户虫,皆肉眼难见,人身有虫,鱼虾鸡豚亦当有虫。吃活虫,必患病。”

    陈登再看向案上鱼虾海鲜,突然觉得胸腹内有些翻涌,一阵恶心。

    刘备见陈登脸色难看,笑道:“世间万物,皆有虫在,可名为寄生虫。洗净器皿、碗箸,将食物煮熟,即可杀灭绝大多数。勿忧也!”命人将海鲜蒸熟,一会蘸酱来吃。

    陈登见刘备无所忌讳,展颜笑道:“将军洒脱,登过于纠结了。”

    不一会功夫,海鲜蒸好端了上来。海虾色泽鲜红,香气扑鼻;蛤蜊张着贝壳,露出嫩肉;海鱼浇着热油,洒上青州精盐,色相俱全。刘备不由胃口大开。

    吕玲绮坐在刘备旁边,也跃跃欲试。《礼记》讲男女七岁不共食。刘备有些方面遵守礼仪,有些方面却洒脱得很,吕玲绮才八岁,一起吃个饭,难道不可以?如果吕玲绮现在十三四岁,刘备可能还要避讳一下,如今只是个小小孩童,又有什么关系?

    刘备洗净双手,剥了海虾,放于吕玲绮盘中,道:“海水有咸味,此虾可直接吃,味道鲜美,无需蘸酱。”

    吕玲绮脸蛋微红,侧身低头行礼:“谢大人。”

    刘备笑笑,一连给吕玲绮剥了七八只虾,才剥了自己吃,微微闭上眼睛,赞道:“果然美味!不吃此物,不知几年矣!”自入此方世界,戎马倥偬,哪里有闲暇吃海鲜?即便回到临甾,吃的也就是豚肉、青菜、腌鱼等。海鲜不好保存,临甾并不临海,却是无由得吃。若不是陈登爱吃鱼生,今日得其招待,刘备还不知何时才会吃上海鲜。

    陈家富有土地,又经商,家室豪富,陈登此次招待乃是自己出钱,并未动用郡中公款。不得侵吞、挥霍、浪费公帑,刘备早有严令,以陈登之智,怎会违反此令?

    陈登吃了蒸鱼,点头道:“虽无鱼生之鲜美,也算美味。”

    宾主尽欢。

    宴后小憩之后,陈登向刘备报告扬州形势。

    袁术派孙策攻庐江。庐江太守陆康责袁术跋扈无臣,檄文各郡以抗之,知孙策勇武,惧有不测,提前派人将侄子陆逊及幼子陆绩等送回吴郡。陆逊年十一岁,陆绩年六岁。

    三日前孙策大破陆康于巢湖之西,进逼舒城。吴郡太守许贡、豫章太守周术、会稽太守王朗皆声讨袁术,周术派兵北屯柴桑,待机而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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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室可兴介绍:
将军乃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今雄踞青州,若能总揽英雄,招纳贤才,内修文事,外齐武备,谋取兖、豫,一统河南,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________________________QQ群:263284075(二六三二八四零七五)汉室可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室可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室可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