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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纷卿     1900翻云覆雨txt下载     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八章 第一次交锋

第五十四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天色尚早,初秋的山西,早晚还是比较凉爽,微微的风吹过发稍,还是满惬意的。错了,错了,庄虎臣现在脑袋前半部分是刮的发青的秃瓢,后半部分拖了根长辫子,哪里来的发稍嘛!庄虎臣挠了挠头,习惯啊,真是难改,连思想抛锚都能抛错了地方。

    庄虎臣深深的吸了口清凉的空气,伸展了一下双臂。感觉舒服了些。今天早上醒来,只觉得头都要炸开了,“浓睡难消残酒”,说的一点都不错。赶紧又喝了两杯“还魂酒”,这才觉得好了点。

    现在是每天例行的“早请示”的时间,再加上一个“晚汇报”,有点文化大革命的意思。庄虎臣在楚颦儿的门前徘徊了半天,每次来,都是看一副冷脸,也确实没味道。但是只要一想起,那天这个娇柔的女孩手里握着火铳,在义和团大师兄的银枪下救了自己的小命,心就软了,更别提穿越后第一眼看见她时的惊艳。

    庄虎臣有时候睡不着觉的时候,也在想,鸭子生下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就当成妈妈,人是不是也有同样的习性?为什么自己对着楚颦儿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怜惜。难道人是鸭子进化来的?看来达尔文的猴子变人理论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收住了意马心猿,一咬牙还是敲响了门。

    “是姑爷吗?”冰儿的声音今天居然是那么脆甜,感觉好象是天津的鸭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冰儿脸上竟然是满面的春风,这样的表情把庄虎臣吓了一跳,太反常了,要警惕!

    冰儿搬过一张椅子,笑着道:“姑爷,你坐,还没用过早饭吧?我让厨房把饭送到这儿来。”说罢,就风摆柳枝一半,扭着细腰,甩着大辫子出了门。

    庄虎臣仔细的看看椅子,这上面也没钉子啊,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心的轻轻坐了上去,又逐渐加大力量,两腿一直绷着蓄力,万一有什么机关,也可以防备一二。试了几下,没什么异样,方才放心大胆的坐稳当了。

    楚颦儿低着头,用眼睛偷偷的瞄着他,见他刚才的诸般做作,不禁好笑。

    “吭、吭”,庄虎臣干咳了两声,清清嗓子。

    楚颦儿默不作声的站起来,拔开一个粉彩瓷罐的塞子,用一把小小的椴木舀子盛出点茶叶,倒进桌上的宜兴紫砂石瓢里,又将西洋暖壶里的热水倒在壶外面烫了烫,方才揭开了壶盖,往里面注水。水将满,又把盖子盖上,摇了一会,把里面的茶水倒进了茶盂。再次把盖子打开,又把水注满,才倒进一个小小的茶盅,双手捧到庄虎臣面前。

    庄虎臣一直耐着性子看她表演,还不知道她今天唱的是哪一出,现在见她把茶端到自己面前,就是一愣怔,疑惑道:“给我的?“

    “嗯”楚颦儿微笑着点了点头。

    庄虎臣几个月了,几乎还没她笑过。只觉得心中的形容词已经不够用了,什么眉如春山,眼若秋波,回眸一笑百媚生,似乎都不贴切,好象是山顶晶莹的冰凌被暖融融的阳光晒得化掉了,一边“叮叮咚咚”的滴在长满碧绿青苔的涓涓小溪,一边将阳光散射成七彩的绚旎。仿佛只有这样的场景才差堪比拟。惊艳,绝对是惊艳!怪不得连容龄这样的女人都对她的美丽赞叹中带着三分的醋意。

    “公子在看什么?”楚颦儿被他看得羞红了脸。

    “啊,那个,那个什么,哦,我在看你泡茶的工夫,真是好啊!”庄虎臣有点词不达意了。

    “先慈是福建人,喜欢茶道,我不过是学了点皮毛而已,公子不要见笑。”楚颦儿低声道。

    “哪里的话!欣赏还来不及呢!哎呀!”庄虎臣只顾的看楚颦儿清丽可人的样子,杯子没接好,滚热的茶汤翻在手上,烫的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你没事吧?”楚颦儿急切的抓过他的手看,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连忙松开,登时红云遮了脸。

    “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不碍事的!”庄虎臣甩了甩手,示意不妨事。

    庄虎臣看着她羞红的脸,和刚才别是一番俏丽,粉面含春呐!要是天天都这样,一天烫他个十来八回,小意思!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她平时对自己好象是话都懒得说一句吧?今天这么热情,搞的真象久别重逢的小夫妻了。太反常了,杨士琦有句话说的有道理,何为妖?反常即为妖!警惕,警惕,不能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咳,正事还没说了,还什么夫妻呢,等一会把话说完,这半拉字的夫妻也就到头了。今后还不知道这棵好白菜要被哪头猪给拱了哩!

    “颦儿小姐,我有件事想和你说”庄虎臣咬着牙,鼓着腮帮子道。

    “公子,我想问问,昨天你唱的那首词是从何处听来的?是何人所做?”楚颦儿没接他的话,反问道。

    “这个,这个是我自己顺口胡诌的。”总不能告诉她,是自己上幼儿园的时候,那个老是偷吃小朋友包子的胖阿姨教的吧?更不能告诉她,这首歌的版权所有人现在还没把它写出来,更何况,如果告诉她,写这个的人是民国第一花和尚,追女人都能追到日本去的风流名士,那她还不惊讶的下巴都掉地上。

    “噢,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楚颦儿的眼睛里闪过绚丽的神采,随即想起刚才庄虎臣的话,说道:“公子有什么要说的?”

    “哎,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和你说吧,我现在的处境,估计你也知道了,冰儿不会不告诉你,我左右也是活一天算两晌的人了,也不想那么多了,咱们那个婚约,我看也没什么必要,幸好你和我还没做了真夫妻,现在分开也不会耽误你````````”

    “公子要休了我?”楚颦儿满脸的惊慌失措,咬着嘴唇,受惊的小鹿般的表情。

    庄虎臣心里又是一痛,自己初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神态。狠下心接着道:“你和我堂都没拜完,也算不的真夫妻,你犯不着为我受这个委屈``````”

    “公子是想看上了容龄格格了吧?那不妨直说!”楚颦儿从慌乱中平静过来,瞪大了眼睛道。

    “你想哪去了,我的处境你真的不清楚?容龄是旗人的格格,她和我是两条路上跑的车,再说了,今天她就随太后去西安了,你别多想,我真的不是嫌弃你,我没别的意思,我真的没别的什么意思,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么和你说吧,我是不想你守个冤枉寡!”庄虎臣说话颠三倒四,脑筋都不清楚了。

    楚颦儿眼帘垂了下来,怒气也飞到天际,轻声道:“我是你庄家用大红花轿抬进门的,在榆林堡的时候,我就说过,生是你庄家的人,死是你庄家的鬼,我楚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可也是世代的书香,做女人的道理,我还是多少晓得些的。如果公子嫌弃我,那休我出门,我无话可说,毕竟我进庄家的门这么久了,对公子不敬,失了妇德,就算连休书都免了,我也不说什么,堂没拜完,本来就还不算是正经的夫妻````````”

    庄虎臣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呆呆的坐着。

    楚颦儿咬着嘴唇,沉吟片刻,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小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道:“如果公子不嫌弃我蒲柳之姿,能恕我前些日子轻慢公子的过错,明天,明天咱们就把婚事补周全了,也不要大操持了,拜完天地祖宗就好,我愿意和公子做个正经的夫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蚊子哼哼一般,脸更是羞的血液似乎都要冲破娇嫩的面皮喷涌出来。

    庄虎臣心里一阵欢欣一阵苦痛,只是喃喃道:“你,你这是何苦呢?”

    “其实,这些日子我早就想明白了,我长了十几年也没出过几次门,那次出门就偏巧遇见了你这个冤家,女人一辈子就嫁一回,可巧还是你,这也是我宿世的缘分吧!该着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今生来还。”楚颦儿越说头垂的越低。

    庄虎臣血冲顶门,忍不住激动,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抚摩着她丝缎一般的长发,红着眼圈道:“你是何苦呢,你这是何苦呢```````”除了这句,庄虎臣好象什么都不会说了。

    楚颦儿柔顺的将头依偎在他肩膀上,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

    “小姐,姑爷,早饭送来了,哎呀```````”冰儿尖叫着捂着眼睛跑开了,门口伙房的胖厨子端着个硕大的红漆食盘傻楞楞的站在门口。

第五十五章 钦差出行

    祁县东郊,锣鼓喧天,鞭炮声响的让人对着耳朵说话都听不清楚,空气中火硝的味道呛的人咳的胸口疼。护军亲随都是衣甲鲜亮,抗着红漆的官衔牌,骑着高头大马开道。庄虎臣也是一身煊赫的四品鸳鸯补服,头上的红顶子格外的醒目。

    祁县有头有脸的官吏、乡绅都来送行,一个个脸上挂着笑,手里拎着,车上装着礼物,说着吉利的客套话,庄虎臣骑在伊犁雪清马上,频频抱拳致意。

    朝廷里的大佬倒是一个没来。两天前,他们就随两宫的銮驾往西安方向进发了,就连容龄、德龄两姐妹也跟着走了,临行的时候连个招呼也没打,让庄虎臣郁闷无比。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啊!杨士琦也是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在那天晚上的酒席上,庄虎臣脑子一热,和他打了个赌,说自己要是能逃过这一劫,就让杨士琦辞了在山东的差使,来帮自己。杨士琦当时也是酒上了头,随口就答道,要是这样,他就给庄虎臣当幕僚,这辈子就算卖给他了。可是第二天不见了他人影,看来这酒话是信不得。

    朝廷这次也是舍了血本,马玉昆的从自己统带的武卫左军加上一路收拢的武卫后军,拣选了一千五百人,凑了三个营头。岑春煊带来的五千甘肃绿营也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勉强也算拣出一千五百人,也是三个营头。岑春煊临走的时候,拍着胸脯道:“兄弟把精锐虎贲都交给你,你老哥一定要打出咱们大清的威风来!”

    庄虎臣哭死的心都有,绿营的精锐也白了就是不抽大烟,年龄大于十六岁,小于四十五的,那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叫精锐。看着手下的三千虎贲,庄虎臣连挤都挤不出笑脸了。甘肃绿营一个个站没站像,坐没坐象,抗着洋枪和抗锄头一个模样,更别说还老的老,小的小。武卫军看上去倒还雄壮,枪械也整齐,一码色的奥匈帝国产的曼利夏后装洋枪。只是提起打仗,都是垂头丧气,成了咬败的鹌鹑,斗败的鸡,全是被洋兵打怕了的。

    庄虎臣搬着指头算了半天,刘光才的忠毅军十五个营头,方友升的武功营有五个营头,算一下也是一万人了,就算吃了空额,打个八折,算了,还是打七折吧!这样保险点,自己那个便宜老爹当年居然敢打四折,也算是个狠人中挑出来的狠角色,赶上商场的挥泪大甩卖了。一万人打个七折也有七千人,神机营前些日子调过去三千人,也算它个七折,好歹也有是两千多点,再加上自己带去的三千兵马,也是一万二、三的大军了。更何况,义和团在娘子关聚集了三万多。

    联军一共也没多少人吧?看看自己手下的人,装备也不差啊!就连甘肃绿营都把大刀、鸟枪、苗子扔了,换装了毛瑟88连发枪。武卫军更是夸张,步枪就不用说了,居然还有两挺崭新的马克沁机关枪。这个东西庄虎臣可是耳朵里都灌满了的,四个壮汉往大车上抬的时候,他也是手痒,自己上去换下一个,结果都架到肩膀上了,还是抗不动,差点把自己压趴下,只好悻悻的拂袖而去。

    大家伙真不少,十二磅克虏伯炮有十多门、七磅的后装炮足足有二十几门、六磅格鲁森速射炮也有十几门,被称为格林炮的十管机枪还有二十多挺,不过这不是花银子从美利坚国进口的,而是金陵机器局仿制的,虽然是山寨版,但是看块头还是满吓人的,圆筒子里蜂窝般的十个枪管,还是挺有看头的。子弹,火药更是不计其数,还有大炮的各种什么开花弹、葡萄弹、子母弹、实心的钢弹,地雷也不少,这个东西庄虎臣看了喜欢,把武卫军仓库扫了个干净。武库的委员老爷也着实的荷包里落了几个,见了庄虎臣的人,二话不说,喜欢什么,您随便搬。不算别的,光这些东西就溜溜的装了几百辆大车,李鸿章那么多年的洋务也不能算全是白费,起码面子是有了,至于里子,那还两说着。这还不算完,西安、兰州也还在源源不断的往祁县运送补给。也亏了是在祁县这个西帮的大本营,换了别的地方,光这上千辆的大车,两千多的骡子、驮马都不知道到哪里去弄。

    看着这么多的人,这么多车的武器、弹药,庄虎臣的心里多少有了点底。上万人马,还不算义和团,就算团民再昏聩,起码可以当民夫使吧?联军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马都调到娘子关对付老子,他总要留点人,抢个王府、户部啥的吧?自己也算是这五万来人的统帅了,就算这五万人都是江米甜酒,没度数,饶是八国联军的酒量再大,也够你喝一壶了,撑也撑死你!

    想我庄虎臣本来就是个小策划,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现在居然成了钦差大人了,有几个人一辈子能带着五万大军打一场仗的,何况打的还是洋人?死了也值了,反正说什么,也不能当了菜市口的屈死鬼。

    “庄大人,老朽恭贺大人马到成功,此一战打出我大清的国威!”

    庄虎臣正神游天外,又被人扯回了人间,原来是乔致庸这老狐狸。不过,话说回来,对这老头,庄虎臣还是带着七分的敬意,就凭着拿出几百万的银子借给左宗棠,就值得尊敬。生意人偷奸耍滑,捣鬼的事那本来就是题中应有之意,要不然怎么叫奸商?虽然说他借钱的目的还是为了赚几个银子,可是不管怎么样,平新疆张古柏的时候,这笔钱是起了大用途的。至于缺失的那三分,咳!这老家伙占了老子的便宜,我还差点向他说声谢谢!丢人丢大发了!

    庄虎臣一个片腿,跳下了马,拱手道:“兄弟年轻,怎么敢劳动乔老东家亲自来送,你是有年纪的人了,你看看,天还下了毛毛雨,凉了身子如何使得?”

    老狐狸笑的眉眼开花,双手捧上一个锦缎包扎的盒子道:“老朽犬马之体,怎么敢让大人挂怀!折杀我了!这是一个小玩物,讨个好口彩,大人不要见弃。”

    庄虎臣笑道:“又让老东家破费,让兄弟汗颜啊!”

    乔致庸仍然是笑逐言开道:“只是些许玩物,博大人一笑罢了。”

    庄虎臣突然想起什么,正色道:“乔东家,这次大军的粮饷都由‘点金钱庄’和你的复字号来经营,一边你是东家,另一边你是股东,贾继英还年轻,诸般事物还是要你老人家多操心。”

    乔致庸淡淡一笑道:“这里离娘子关,快马不过一天的路程,只要朝廷不再断了商路,若是短了大军的供应,也不用朝廷的法度来拿我,我自己就割了这颗白头!”

    见提起断商路的事情,庄虎臣脸上一红,尴尬笑道:“乔东家言重了,您老是办军供的老手了,那是不会出差错的!”

    乔致庸拉过来在一边一直陪着笑脸不说话的高钰道:“大人那里,我派高大掌柜随军,一应供应的事情,由他在那里操持,我也放心,高大掌柜的本领,我不说,大人也应该知道的。”

    庄虎臣一笑道:“这个自然了,乔家的三杰,山西地面上谁不知道,有他在,我就不用操心这些事情了!老东家,时辰不早了,我要启程了!谢谢老东家了”然后环顾四周,团团拱手道:“谢谢各位的好意,兄弟要启程了!”

    “祝大人马到成功!”

    “祝大人旗开得胜!”

    乱七八糟的吉利话响彻云霄。

第五十六章 目标娘子关

    一千多辆大车,三千多乱糟糟的马、步兵,还有驮马拉着大炮,慢悠悠的向娘子关进发,蒙蒙细雨还在下,让人很清爽,也没了艳阳天行军荡起了滚滚烟尘,只是少了些肃杀之气。

    庄虎臣和赵驭德两马并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本来庄虎臣是不让他来的,结果这新任的钱庄东家也真能拉下脸,四十几岁的人哭天抹泪的,说对不起老爷、太太的嘱托,弄的庄虎臣一点招都没有,只好带上他。

    “少爷,你是钦差,哪有钦差大人自己走到队伍前头的规矩?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开道的护兵呢!”赵驭德埋怨道。

    庄虎臣冷冷一笑道:“就因为我是钦差,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我都是个活不几天的人了,还不能由着性子痛快痛快?”

    赵驭德看着他,一脸的不忍道:“少爷,你别听那姓杨的胡扯,哪有那么厉害,我跟着老爷打了十多年的仗了,和洋人也交过手,还从来没听说过有打胜了杀头的事儿?这些个文人连鸡都没杀过,这打仗的事情他们不懂!别听他们胡咧咧。”

    庄虎臣苦笑一下,没有接话。

    “少爷,昨个我听说你和少奶奶又好了,我是高兴的什么是的,你也是,现在兵荒马乱的,咱就不讲那个排场了,就按少***章程办,对着老爷、太太的牌位嗑个头,这亲就算成了!老爷、太太,泉下有知,也是高兴着哩!你可倒好,说什么也不愿意,这又拖上了,我老赵还指望早点抱抱小少爷```````”赵驭德絮絮叨叨道。

    前天早晨,自己算是和楚颦儿都把话说透了,要说当时不高兴,那绝对是假的,虽然这丫头平时对自己是一直甩个冷脸,但是就看在救命的恩情上,什么都能容她了,更别提自己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对她就是硬不下心肠。容龄要说长相,那也绝对是拔尖的,又是格格的身份,再加上在法国学了多年的舞蹈,那步态,身姿,绝对没得挑了,对自己更是没说的,除了这次不辞而别让自己有点不爽,但是也能理解,真见面,能说什么?自己能让她不跟着慈禧去西安吗?可是,静夜里扪心自问,自己到底更喜欢哪一个,居然是不分伯仲,想的脑仁疼,都没想出个结果。楚颦儿说是上辈子欠了自己的,怎么都觉得是自己上辈子欠了她的!

    “少爷,你看,那个不就是杨士琦?他不是回山东了吗?”赵驭德叫道。

    庄虎臣抬眼看去,十多丈外的路边,杨士琦一身青衫,随意的倚着一棵泡桐树,微微的风将他的衣摆轻轻的掀动,空蒙蒙的天和如烟的细雨,他整个人似乎都融化在这天地间一般。仿佛前面的景物全部消失了,只余下他一个人,独立清秋,好一派名士风流。

    庄虎臣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了,看来杨士琦是被自己打动了,瞧他的样子不象是给自己送行的吧?自己是象那些穿越小说里写的那样,该收个牛人做小弟了。虽然这个小弟比自己大了许多,而且似乎也从来没太把自己当棵葱。但是自己靠的不是什么虎躯微震,散发出些许王八之气。好象自己还没完全发育成熟的小身板怎么看都和虎躯挂不上关系。如果说,自己有什么让他动容的东西,那就是二十一世纪偾青的热血,那种被老中国上百年的屈辱历史逼出来的血性!

    桐树下,杨士琦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斜着眼睛看着庄虎臣。

    庄虎臣也仔细打量着他,终于痛苦的发觉,这个老流氓,摆造型的功夫比自己强了太多。装逼居然也可以装的这么帅,看来他是真的有当名士的本钱呐!人比人,气死人,这样的小弟,真的能收吗?庄虎臣痛并快乐着!

    “杏城兄,你是学高渐离易水河边送荆轲?”庄虎臣勉力压抑着情绪道。

    杨士琦从怀里摸着扁扁的银烟盒,打开递给庄虎臣一根,然后拿出洋火在树上划,正下着小雨,树皮都是湿的,怎么也划不着,一次次的试着。

    庄虎臣不禁好笑,看着他猴急的划火柴,一根不着就气哼哼的扔掉,再拿一根接着划,刚才的名士派头,现在一点都找不到了。

    杨士琦半天也没把烟点着,只要作罢,接着刚才庄虎臣的话头道:“纷卿兄的意思是,你死了,我接上?我可还没活够呢,不想学高渐离铅筑掷赢政,没砸到别人,自己脑袋没了!”

    “你们就别斗嘴了,一见面就打嘴仗,就不能说几句吉利点的?”赵驭德看见杨士琦就没好气。

    “杏城兄不是回山东吗?怎么没走?”

    “我发了电报,请了两个月的假,反正山东巡抚衙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说我脚气发了,走不得。”杨士琦撇撇嘴,自嘲道。

    “那杏城兄是打算和兄弟一起去娘子关玩玩了?”庄虎臣明知故问道。

    “我也想去瞧瞧,纷卿兄的将门虎子的风采。”

    庄虎臣和杨士琦彼此相视,会心的一笑。

    “大人,等等我,庄大人,我来了```````”

    庄虎臣回头一看,汤竟轩赶着一头大青骡子就追了过来,官服上的袢子都跑的散开了,帽子也戴歪了。

    汤竟轩边跑,边拽着骡子缰绳,骡子上居然还驮着两笼鸽子。

    “庄大人,我可算追上你了`````”汤竟轩跑的气喘吁吁道。

    “你不是跟着吴永随驾走了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庄虎臣有点奇怪。

    汤竟轩喘了半天,调匀了呼吸道:“下官也曾经署过两个差,也伺候过几个大人,可是象庄大人这样待下属的,下官还没见过。大人去前线出兵放马,下官这个时候离开大人,也就不成个人了!下管往西边走了一天多,越想越不是味道,就禀报了吴知府,当时就赶回祁县,听说大人已经启行了,又追到这儿,总算是没白跑```````”

    庄虎臣心里约略有些感动,又不知如何说起,看见他带着的鸽子道:“你带这个做什么?”

    “下官怕家里人伺弄不好她们,我那个婆娘是个粗人,孩子都带不好,我怕她给喂死了,就给带出来了,自己照拂也方便些。”汤竟轩有些不好意思。

    赵驭德让人牵过两匹马,汤竟轩小心的拿绳子把那头走骡栓到马屁股后面。

    庄虎臣看着他俩,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马鞭向东一指,高叫一声:“目标娘子关,出发!”甩手一鞭,抽到马臀上,战马撒开花,沿着官道,飞驰而去。

第五十七章 拜大神

    东天门,离井陉县不过十几里,离娘子关更是只有五里之遥,一条狭长的古道直通山陕两省,青石路上深达一尺的石沟,更是被上千年来的车马碾压的光可鉴人,用手一摸,如和尚的光头般滑不留手。

    娘子关、固关、旧关,三关拱卫这西入山陕的门户,两边是高山,太史公书里车不得方轨,骑不得并列的井陉古道是唯一的通行道路。沿着古道进入山里,倒是有一块开阔地,可是这块不算小的平川恰好又被三关俯视,整个地形好比是个葫芦,口小,肚子大,正是兵家所讲的死地。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去处。

    平日里,井陉古道上人马喧嚣,商贾络绎不绝,好不热闹,现在洋兵占了北京城,哪个还有胆量去做生意?道路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凄凉的很。东天门本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又没什么名刹古寺,也没曲径通幽的景致,太平时节也是荒凉的好。今天奇了,兵荒马乱的,居然有上千的人放着鞭炮,敲着锣鼓沿着几乎湮没在衰草枯杨中的山路艰难的攀登。

    “哎,你们快来看,是不是这个?”一个兴奋的声音在前面的草丛里响起。

    后面的人加快了脚步,呼呼哧哧的喘着粗气追了上去。

    这千把人里,大部分都是包着红头巾,粗布的红肚兜反穿在汗衫外面,拳民的打扮。还有些穿的是官军的号衣,其中还有几个是走兽补服、顶戴花翎,武官的装束。从山下往上看,初秋的山上还是一片翠绿,夹杂着一片片的红色,万绿从中片片红,倒也好看的很。

    “就是这!把香案摆上````````”一个穿着一品武职麒麟补子的老头子被两个亲兵搀扶着,说是搀扶是好听的,实际上要不是这两个戈什哈架着,老头早就瘫在地上了。

    几个亲兵和团民,把香炉、供果赶紧的摆上,山势太陡,怎么都放不平,当供品的苹果骨碌碌的滚到山下面。

    “笨死你们了,娘的,就不知道找点东西给垫平了!”一个穿着熊罴补子的男人骂道。

    旁边不远处,两个六十岁左右的人,也是弯着腰喘着粗气。

    “老了,老了,不比当年喽。想当年,一天一夜,快马行军三百里,不耽误第二天打仗,现在腿脚不行了”一个肩膀宽阔,四方脸,细长眼睛的老人边喘气边道。他也是一品的武职打扮。

    旁边一个穿着二品狮子补服,头上插着单眼花翎的老人,也是喘着粗气道:“是啊,都老了,你说的还是当年跟着江大人打长毛时候的事儿,都四十多年过去了,那个时候,咱们都才不到二十岁,现在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还能不老?”突然,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咧着大嘴笑了起来,都六十岁的人了,居然笑的象个孩子般的天真。

    “老李,你笑什么?俗话说,老返小,老返小,你怎么笑的象个吃奶的娃娃。”一品官服的老人打趣他道。

    “刘大人,说到腿脚,下官想到当年一个笑话。”二品狮子补服的老人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自顾自的道:“想当年,腿如铁,翻山过岭不用歇`````````”

    被成为刘大人的老人眼睛里泛起一丝光芒,悠悠的接口道:“现如今,不行了,出门三步轿子接,想当年牙如铁,生吃牛筋不用切,现如今,不行了,只吃豆腐和鸭血。”

    二品官服的男人又接着道:“想当年,顶风还能尿十丈,现如今,不行了,顺风还能尿湿鞋,想当年,硬如铁,一天三次```````”

    刘大人急忙摆手道:“老李,你停了吧,再说下去,真成了荤段子了,都六十的人了,还是兵痞相!”

    老李悠然一笑道:“这是四十年前,咱们编排了笑话那些军中的老家伙的,没想到,现在用到自己身上,还真合适,报应啊!嘴臭没好处!”

    刘大人一看,旁边一群戈什哈竖着耳朵在听,虎起了眼睛,环顾四周,一群戴着大帽子的亲兵吓的赶紧跑出八丈远。

    “永钦啊,这些陈谷子,还说他做甚?你说,这方友升当年也是楚勇里的悍将,血里火里爬出来的人,怎么也跟着神机营、健锐营的这些旗人大爷胡闹!”

    “他是老悖晦了,七十的人了,还弄这些鬼画符的东西,连累咱们也要跟着来。”李永钦老脸上满是不悦。

    刘大人揉揉膝盖,找了块山石坐下,又舒张了一下肩背,方道:“他是老前辈,二十多年前就保举到提督的人,总要给个面子。”

    “你刘军门也是提督衔实授的总兵,和他平级````````”

    “他们武功营前些日子在直隶吃了些亏,来烧烧香,去去晦气也好,再说,他和我是湖南同乡,多少也要顾念点香火情分”刘军门摆手打断他道。

    “你瞧瞧,这些武功营的湖北蛮子,还有这些八旗的大爷,是能打仗的吗?我瞅着悬!”李永钦也在周围瞅了半天,没发现合适的平整石头,只得坐在地上。

    “能不能打,也得打!他们打败了,拍拍屁股走了,我的忠毅军,你的晋威营,都是土生土长的山西子弟,丢了娘子关,洋兵还指不定把山西祸害成什么样呢!”刘军门苦着脸道。

    “这仗要是你刘军门挂帅,我老李没二话,你指到哪,我打到哪,可朝廷派来个二十岁不到的监军,荣中堂又远在西安,咱们这些大半辈子的老行伍让个毛孩子摆布,我看这山西也够戗了!”李永钦鼻子一抽,满是不屑。

    刘军门摇头无语,他也是够糟心的。朝廷一天几封急电调驻扎江宁的忠毅军回援山西,一路上绕山东、河北跑了一大圈,好容易到了地方。结果这里乱哄哄的不成个样子,健锐营、神机营的旗人和拳民搅在一起,弄的大营里天天香烟缭绕,成了庙会,污七八糟的。武功营在正定和洋兵刚碰了个照面,就一溃千里。方友升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也跟着义和团的大师兄打的火热,就差递门生帖子了。

    现在大营里也不知道是谁当家了,前几天,义和团的讨器械,差点把武库给砸了。自己说尽了好话,磨破了嘴,又对付了他们两百杆洋枪,才算支吾过去。想想自己,我刘光才十七岁那年进城卖猪,不想路上遇见设赌的,贪图两个小钱,结果被人把卖猪钱都诓了去,没办法投了军,打长毛、平捻子,几十年从死人堆里熬出个红顶子,自己一个大字不识的猪贩子混到提督衔的总兵,也算是头品的顶戴,二品的大员了,现在居然要受这些个乡野神棍的窝囊气。依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脾气,大刀片子都把他们给剁了,可是现在老了,官也做的大了,牵绊也就多,顾及也多,只能打落牙和血吞,忍着。

    “刘军门,那个钦差也该到了吧?”李永钦问道。

    “哪有那么快,朝廷的钦差什么时候不是慢慢走,一路上顺便勒索地方,就这二百里,不走半个月就算很可以了,就指着这趟差使发财呢!再说,咱们这里是什么好地方?兵凶战危的,快不了!”刘光才对朝廷的官也是看得透透的,突然又想起什么来,问道:“这姓庄的钦差是个什么来路,能扯上线不?”

    “前几天,乔家就快马传了信,他是刘省三手下的庄毕,就是那个开炮打死孤拔的庄三疯子,他的独养儿子,原来随两宫銮驾做个粮台,刚放了个钦差,听说太后对他很是恩宠,正红着哩!线倒是好扯,他和乔家正合伙做着生意,这次乔家把高大掌柜都派到他那里当差了!”李永钦对庄虎臣的事情倒是知道的清楚。

    “哦,这样就好,别到时候没人扯线搭桥,这小子又年轻,弄出个不好来,老脸没地方搁。”

    “这都邪性了!大清朝几百年了,也没见派过什么监军,咱们都是打了半辈子仗的,也没见过这个景儿啊,更别提,军中还有这么些个东西!”李永钦恨恨的用手指了指不远出正在焚香做法的义和团大师兄。

    “朝廷对这些个团民姑息,不是国家之福啊!这些个人,要用就收来好好用,定个章程,就当招安了,就算打仗这些人不好使,起码还能耗费点洋人的枪子,现在倒好,团民砸了衙门,朝廷不管,聂士诚在北京杀了上千的神拳的人,朝廷还是当看不见,真是奇了怪啦!”刘光才苦笑道。

    “妖孽,就是妖孽,国之将亡,必出妖孽!”李永钦咬着下唇,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

    刘光才眼睛睁的老大,恶狠狠的瞪着他道:“糊涂!说话小心着些!这些话是做臣子应该说的吗?”

    李永钦低着头,沉默不语。

    “军门,刘军门!”一个穿着飞天彪补子的中年胖子顺着山路爬了上来,看样子是累着了,一脑门子的白毛汗。

    “出什么事了?洋兵打来了?”刘光才登时就紧张了起来。

    “不是,不是,是钦差到了辕门了,正发脾气呢!您快去看看吧!”

    “来的好快呀!”刘光才和李永钦异口同声道。

第五十八章 下马威

    一把太师椅就摆在辕门口,庄虎臣阴沉着脸坐着,一言不发。身边的亲随都是横眉立目,枪栓扯得刷拉拉响,都顶上了火。

    “钦差大人,您老先擦把脸。”一个四十多岁的旗牌官,谗笑着递过来热手巾把子,后面一个穿个号褂子的兵勇端着黄铜的面盆。

    庄虎臣看都不看他,陈铁蛋一把将面盆掀翻,溅了旗牌官一身的水。

    “你们可以啊,都吃了豹子胆了,三天前滚单就发出了,离大营五十里的时候,又专门派人来通传,你们如此怠慢钦差,眼睛里还有没有朝廷!”杨士琦话音里结着冰凌。

    “钦差大人还是先到大帐里休息片刻,已经去给刘军门和方军门传信了,马上就到,马上就到。”旗牌官吓出一身冷汗,身体一直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舌头也不利索了。

    也难怪庄虎臣恼火,按照朝廷的体制,宣旨的钦差,地方官员要出城五十里迎接,接到衙门,要摆了香案,打发走闲杂人等,全家跪接。自己这个钦差倒好,离大营都不到二十里了,还没见人接应,当时也是心里一惊,莫不是娘子关已经出事了?当时撇下大队,只带着五百甘军的回回马队,连钦差仪仗都扔到后面,飞马直奔大营。等到了以后,差点气炸了肺。各路兵马自游击、守备以上,有一个算一个,都跑到山上去拜神了,居然拜的还是什么白面将军陈馀!这个被韩信背水一战打的找不到北的家伙,居然在两千年后,被人当了偶像来膜拜,这都成什么了?

    庄虎臣连大帐气的都没进,搬把椅子直接坐在辕门口,你们不来接钦差,老子倒过来接你们!

    大营里留守的参领、佐领,躲在一边偷看钦差的派头,连跟前都不敢去,一群包着红头巾的义和团也来凑热闹,被大营的戈什哈端着洋枪给撵走了。现在面对庄虎臣一群人,这些武弁既不知道如何伺候,又敢上前答话,一时间变的没人理,冷了场了。

    远处,烟尘滚滚,三十多匹战马飞一般的向辕门冲来。刘光才和李永钦两个老家伙,二马当先,一路上话都没说一句,只是一鞭紧似一鞭的抽在马屁股上,就嫌跑的慢了。

    离辕门还有三十多丈远,俩人首先拉缰绳带住战马,两匹马都是被拉的前蹄悬空,直立起来。后面的亲兵也都急忙勒住缰绳,跳下马,跌跌撞撞的跑到辕门前。

    旗牌官苦着脸迎了上去,用手一指,轻声道:“军门,坐在椅子上的就是钦差大人,您怎么才回来啊,钦差都恼了!”

    俩人也不答话,急忙跑到庄虎臣面前,跪倒行礼道:“标下迎接钦差大人。”

    庄虎臣半晌无语,俩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钦差大人不发话,自己也不能起来,就这么一直跪着,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

    过了许久,庄虎臣才冷冷道:“二位大人说错了吧?是本钦差在迎接二位大人吧?”

    两人面面相觑,更是脸上发烧,身体抖的筛糠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外面又是一阵战马嘶鸣,又有几十匹马到了辕门口,一个七十多岁,清瘦的老头直接从马上掉了下来,几个亲兵急忙把老头扶起,老头挣开了他们的手臂,小跑着过来,离庄虎臣还有三丈多远,脚一软瘫在地上。戈什哈又是赶紧把他搀扶起来,老头膝行着到了庄虎臣身边,声音都颤抖道:“标下方友升伺候钦差大人!”说罢,身子一软,直接就昏迷了。

    刘光才一见,也顾不得礼仪了,急忙叫道:“快传医官!”

    庄虎臣见到如此场景,也是无奈,只得道:“算了,都起来吧。”

    刘光才和李永钦都是双手撑着地,半天才爬出来。都是六十多的人了,今天爬山已经累了个臭死,听说钦差已经到了,又是一个吃惊,连滚带爬下了山,一路飞马奔来,接着就看到钦差大人脸色不善,心里再加了一个吃惊,又跪了这么许久,早就脱了力。可是再支持不住,还要强自支撑,对着旗牌叫道:“快去安排香案!”

    李永钦拉住了刚才送手巾把子的旗牌,低低的嘱咐了几句。不多时,医官带着药箱赶到,又是掐人中,又是往鼻子里滴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洋药。半天,方友升才悠悠的醒转。

    “钦差大人请到大帐,标下,标下,”刘光才结巴的说不出话来了。

    方友升才从阴间还阳,就被两个戈什哈搀着,又到了庄虎臣面前,暗哑的声音道:“标下迎接钦差大人来迟,请大人恕罪!”

    庄虎臣冷着脸道:“迎接本钦差算什么事情?你们拜大神才是正经!”

    方友升似乎听不出庄虎臣语气里的讥诮,正色道:“回钦差大人的话,两宫圣驾西狩,洋兵占了北京,标下心急如焚,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如今圣恭蒙尘,做臣子的只有死节而已,今洋兵势大,此一战胜负难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了大清,标下只有舍了性命。今日拜神,非为标下一人一姓之安危,实在是为了两宫的周全祈福!为这娘子关、旧关、固关三关的数万将士祈福,怠慢了钦差,标下情愿领罪!钦差大人如果怪罪,罪在方某一人,与三关众将士无干!”

    庄虎臣心里苦笑,这老家伙刚才昏过去了,是不是那个白面将军陈馀显了灵,对他耳提面命,这一瞬间居然有这么好的奏对,满口的忠臣孝子之言,拜大神都拜出了政治意义,提到哲学的高度了!临了,还没忘了对三关众将士卖个好!什么钦差怪罪,罪在一身?明摆着是拉拢三军,和自己打擂台,法不责众啊,这方某人还真是有一套!

    刘光才和李永钦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唏嘘不已,觉得这老东西,二十多年前就混到提督职衔,那是一点不侥幸,瞧瞧人家奏对的急智,比自己不知道强了多少,自己刚才就只剩下哆嗦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他俩也忘了,自己好象也算老姜的范畴了!

    庄虎臣站起身来,鼻子哼了一声道:“走,进大帐!”

    说罢,独自一人在前面,挺着腰板,仰着下巴,旁若无人的走向中军大帐。

第五十九章 钦差要杀人

    中军大帐里,很简单的陈设,几把椅子,一个硕大的沙盘,公案上摆着金陴令箭。庄虎臣对这令箭很感兴趣,脑子里闪现出一副很拽的画面。庄钦差大人看哪个不顺眼,直接从里面抽出一枝,扔到堂下,高叫一声:“斩!”,下面一群衙役齐声喝道:“威武!”然后一个倒霉鬼哭着喊着:“钦差大人饶命啊!”,衙役不为所动,直接还是把人给拖出去了!最好还有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大堂自然就是开封府!

    都什么年月了,电报传信瞬息万里,火车跑的嘟嘟叫,就连兵勇们都是洋枪洋炮,这些当官的还拿着令箭,扮包公,就差下巴上接个髯口了。

    “臣连镇总兵,赏穿黄马褂方友升恭请圣安!”

    “臣大同镇总兵,赏穿黄马褂刘光才恭请圣安!”

    “臣晋威营统领,赏穿黄马褂李永钦恭请圣安!”

    哦,都有黄马褂?看来这玩意也不值钱了,怎么我这个钦差反而没有,什么时候也弄一件穿穿,就当是穿名牌了。

    庄虎臣心里好笑,但是脸上还是绷得紧紧,大帐里鸦雀无声,连呼吸的声音都听的清楚。

    “圣恭安!”庄虎臣终于冷冷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都起来吧!”庄虎臣的声音里还是阴沉的滴水。

    三个人半天才爬起来,一个个拉长了脸,看着钦差大人,心里都是打鼓,还不知道今天怎么过关了。本来也是的,没事干跟着义和团的大师兄去山上找个没主的坟包做什么?一个供着个白面将军的荒庙,楞是被些个师爷们考据出来是祭奠秦末赵军的统帅陈馀的。这下好了,陈馀本来就是倒霉鬼,二十万大军让韩信几万新编乌合之众打的落花流水。靠这个废物保佑?那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来的稳妥些。

    现在把钦差大人得罪的不浅,大清国小三百年了,从来都是官员接钦差,到今天可好,规矩破了,开天辟地第一宗,钦差接了自己。就凭这,钦差大人立刻就可以请了王命旗牌,砍了头都没地方喊冤去。就算钦差不怪罪自己,被御使言官一本参上去,那也不得了,这些都老爷那各个都是“毒舌”,嘴里的唾沫都带着砒霜,安一个欺君的罪过,往轻里发落,也是扔到乌里雅苏台,全家老小给披甲人为奴。

    大清律说的明白,辱慢钦差如同辱慢朕恭!一辈子杀的尸山血海的功劳抵不过今天的一场风波,前程是不敢想了,脑袋能保住就念佛了。不过看乔家的大掌柜高钰就在他旁边站着,凭着和乔家几十年的交情,他不会不救吧?这也说不好,生意人都是就高踩低的东西,哪里有什么品行?仨人都是心腹事满怀,脑筋转的比车轴还快,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个章程。

    “就你们几个?健锐营和神机营的人呢?”庄虎臣突然发现,好象少了几个人,来的时候,明明听说八旗也来了三千人的。

    仨人面面相觑,六只眼睛对着瞅,嘴里咕哝了半天,方友升才说道:“回钦差大人的话,标下几个是先回来伺候大人来了,我们走的时候,祈福仪式尚未完结,另外几位大人还在给大师兄护法,应该是稍后就到了。”

    “好,好,好的很!”庄虎臣眉宇间拧出了个“川”字,齿缝里挤出的几个字,磨牙的声音都能听见。

    “后面的仪仗来了吗?”庄虎臣转头问杨士琦道。

    “已经到了,只有运送饷银、弹药的车队还拉在后面,不过也是最多两个时辰就到了。”

    “好!”庄虎臣从箭壶里扯出一枝金陴令箭,扔到地上。

    “传我的令!一会那几位大人来了,放炮,开中门!本钦差亲自迎接!”庄虎臣的声音倒是恢复了平静。

    不过这几句话传到下面的三位耳朵里,听着比三九天的朔风还要刺骨。接钦差才开中门,放炮的,这什么都反着来了。再说,这是大营,又不是衙门,哪里来的中门啊?放炮?放什么炮?莫不是追魂炮?钦差大人要杀人?

    想到这一节,三人不由自主又是哆嗦,头皮都炸了,冷汗瞬间就湿了衣衫。

    “大人,标下略备了点薄酒,给大人和各位洗尘,军中不比别处,粗陋的很,不成个敬意,聊表我三关数万将士的一点孝顺朝廷之情!”方友升强撑着胆子,卖着老脸来打圆场。

    “酒不忙,本钦差是奉旨监军的,监军监军,连军的样子都没见到,还怎么监?这个差使兄弟是不会办了,你老哥教教我?”庄虎臣瞧着这老家伙就来气,拜大神都能拜出理论,也太能扯了!

    “标下怎么敢,下官失言了,大人恕罪!”方友升的右手抖的如同发了鸡爪风。

    “方军门的手怎么了?”庄虎臣好奇道。这个造型也太象赵本山的“非常六加七”了。

    方友升看着自己的右手,急忙用左手把它扯住,控制了抖动,面现惭色道:“一点老伤,今天不知怎么又犯了,在钦差大人面前失仪,大人恕罪!”

    杨士琦伏在庄虎臣的耳朵边咕哝了几句,庄虎臣登时就变了脸色道:“赐座!”

    几个戈什哈,赶紧的搬来几把椅子,方友升反而慌了神,不明白这位年轻的有点夸张的钦差大人何以先倨后恭,忙躬身一礼道:“标下今天怠慢了大人,有罪!不敢劳钦差大人赐座!”

    庄虎臣走到他跟前,亲自把椅子摆好,深深的一躬到地,吓的方友升连扶都不敢扶他,扑通,又跪到地上了。

    庄虎臣双手扶起他道:“刚才是兄弟无礼,老将军莫怪!老军门在镇南关和法国人打仗,身上处处带伤,手上的筋都断了,还是死战不退!五百亲兵战到最后,只剩下二十七人,英雄啊!就凭这,兄弟给你鞠躬了!”

    方友升的眼眶里有点泛红,昏花的老眼闪出一线光芒道:“哎,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大人还提它做甚?当兵的,吃着国家的粮饷,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洒血卖命本来就是应该的事情,怎么当得起钦差大人如此的褒奖?英雄二字标下愧不敢当!”

    “都坐吧,都坐下吧!”庄虎臣双手下压,示意大家都落座。

    刘光才和李永钦现在才觉得心情平复了些,但是也是心里感动,钦差大人果然是将门之子,还是懂我们这些丘八的心!看来不但脑袋没事了,这顶戴花翎在头上也牢稳了。

    几个人道谢完毕,也都落了坐。

    庄虎臣正想问几句,有关前线军情的问题,只见一个旗牌官走进大帐,打了千,跪下道:“报钦差大人,健锐营和神机营的几位大人和神拳的大师兄回来了,被钦差行辕的护军挡在辕门外,现在闹起来了!”

    方友升、刘光才、李永钦刚刚放进肚子里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了,又来事了!

    庄虎臣刚刚平和的面孔又拉下来了,旋即恢复了平静,淡淡一笑道:“走,出去看看!”说罢,第一个走出大帐。

    一群人都是心情忐忑的跟在他后面,耷拉着脑袋,惴惴不安。

第六十章 子弹整容

    辕门口钦差行辕的武卫军的回回马队,现在战马都已经拴好,成了步卒,穿着整齐的号衣,手里的骑枪都是拉开了栓,顶着火。西北汉子标志性的黑红色国字脸都涨的成了酱紫。陈铁蛋带着的几十好亲兵戈什哈,手里也是断着洋枪,一个个撇着嘴,下巴朝天,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表情。

    对面将近一千的穿着一身红的义和团,抗着大刀、长矛、洋枪,嘴里零碎不断的骂着。

    “什么鸟钦差,现在钦差比永定河的王八都多些,是人不是人的都算个钦差?”一个二十多岁,三角眼,下垂的扫帚眉,脸色青黑,一看就是大烟瘾不小的主。

    “就是,一个四品的道台,芝麻大的官,露水珠大的前程,也敢在咱们爷们面前充大个的!爷家里的三等奴才也比他高贵着些!”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全身红的义和团装束却勒了条黄带子,腰上还缀着明黄的卧龙袋。

    “去你娘的,老子剁了你!”陈铁蛋瘦脸都气得发青,只是脸上的酒刺疙瘩倒变的充血涨红。别人都是拎着洋枪,他不知道从哪弄了一把雁翎刀,呼呼舞着就冲了出去。

    “哎呦”陈铁蛋的肩膀被人扯住,人滴溜溜陀螺般转了几圈才勉强站住,头都晕了。回头一看,举起的刀又放下了,拉他的人是面无表情的王天纵。

    “师傅!”陈铁蛋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起。

    “大人还没到,一切听大人的!”王天纵低沉的声音道。

    一群义和团打扮的人当时就笑翻了:“装你娘的什么洋蒜?有种就来把爷砍了,没卵子就滚回你娘的肚皮里回回炉!”

    “咱爷们,大师兄都给施法了,刀枪不入,爷正想找人砍两刀,试试这金钟罩呢!”

    陈铁蛋恨恨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回头看见大帐里出来的一群人。

    “师傅,你看,大人来了!”李贵也发现了,忙向王天纵叫道。

    “呵,好热闹啊!”杨士琦冷笑道。

    回回营马队三百多人,榆林堡带来的亲兵还有二十多个,和他们对峙的义和团更是有七、八百,一千多人把辕门挤的水泄不通。更别提,大营里都炸锅了,武功营的湖北蛮子,忠毅军、晋威营的山西练勇,都在校场上看热闹。

    “怎么还不动手?这些甘肃来的土鳖也是假把势!敢说不敢练!”

    “你说,这神拳的人真的能刀枪不入?我看悬乎!”

    “那咱们赌一把,要是真的枪打不进,算你输,要是一枪打穿了,那算我输!”

    “赌什么,一壶汾酒?敢不敢?”

    “不敢是小婊子养的!”

    上万人的大营,都拥挤在大较场,乱哄哄的,说什么的都有,连赌盘子都开出来了,就等着见个输赢了!

    庄虎臣嘴角一直挑着一丝冷笑,步伐不急不缓的向前走。

    “钦差大人,这里乱的很,大人还是先回大帐吧!”刘光才苦着脸道。

    “几位大人带的好兵啊,连本钦差都要回避,真是军威赫赫啊!”庄虎臣话里的骨头傻子都能听出来。

    “标下驭下无方,大人治罪!”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李永钦看着旁边亦步亦趋的几个守备、游击,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还不把你们手下的兵都撵回营房,都跟在老子身边做什么?还等着领赏呢?”

    一群中下级的军官连忙散开,连嚷带骂的把瞧热闹的兵赶出了大校场。

    “放炮、请王命旗牌、摆开钦差仪仗!”庄虎臣一口气下了三道令。

    三关的几个将领忙不迭的去安排,心里都是揣了兔子一般,钦差大人看来真是火大了,真的要杀人了。

    “咚、咚、咚”三声号炮响过,辕门的人当时就是一阵骚动。回回营和亲兵让开了一条道路,但是手里的枪都还是端着,冲着门外。

    “都闹啊,闹啊,怎么不闹了?本大人看着呢!”庄虎臣冷着脸道。

    一个旗牌打扮的人,呼呼哧哧的搬来一张沉重的核桃木太师椅,庄虎臣大马金刀的坐下。这时候,他才发现,辕门口,一个穿着金丝法袍,头戴束发金冠的家伙,居然也是大辣辣的坐在椅子上,和他对上眼了!看打扮,这厮肯定是这伙团民的大师兄。

    “都回营,都赶快回营!钦差大人在这里,你们想造反吗?”方友升手舞足蹈的比画着,老脸上汗水直淌,受过伤的右手抖的更厉害了。

    一个团民打扮的人,一脸的不屑道:“什么钦差?老子不认识!北京城里,端王爷见了大师兄还得称呼一声师兄!见了老子还叫有声二师兄!一个四品的道台,算个鸟?”

    “你***找死!”回回营的管带马福祥当时就炸了毛,洋枪对准了这个家伙,就等大人一声令下。

    “来,来,你往这里打?爷爷神功护体,刀枪不入!”这个团民支棱着一双招风耳朵,扯开上衣,露出毛茸茸的胸膛,用手指着道。

    “王天纵,你过来!”庄虎臣冷冷看着,手一挥道。

    王天纵小跑几步,到跟前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庄虎臣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你这个亲兵队长当的好啊!只知道看热闹?”

    王天纵半是气恼,半是委屈,眼圈都红了。

    “老子数到三,如果他那双招风耳朵还在脑袋上,你就收拾包袱滚回洛阳,跟着你老表卖膏药去!”庄虎臣的声音阴冷的怕人,眼珠都要滴血。

    庄虎臣举起右手,张开了手掌,把大拇指一合道:“一”,又合上食指道:“二!”

    “砰、砰”两声枪响,所有的人都被震呆来,只见王天纵手里赫然多出了两把六子转轮,枪口的青烟还在往外冒。

    “我的耳朵啊!”刚才还嚣张的二五八万似的义和团二师兄,此刻正双手捂着脑袋躺在地上打滚,一身一脸全都是土,手指头缝里的喷涌出殷红的鲜血。

    难看的招风耳朵没了,人应该漂亮点了,看来子弹也能整容啊!

第六十一章 旗人气死人

    王天纵的枪一响,辕门先是一阵惊讶声,随即是死寂,团民们眼珠子都快瞪到眼眶子外头,下巴都掉了一地。

    在最初的惊谔过后,团民的怒火烧的眼睛滴血,手关节把兵器握的“咖吧吧”响。有洋枪的都把枪栓拉开,“刷拉拉”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人,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了!”王天纵的脸色微微一变道。

    “大人,你先避一避,标下顶在这里,断不会让人伤了大人一根寒毛。”刘光才脸色由黑变白又转了死灰一般。

    庄虎臣面无表情,眼睛里满是阴鹫之色,也不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

    刘光才一见要糟,丘八气也发了,对着自己的戈什哈叫道:“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把钦差大人请下去!”

    几个戈什哈慌着忙着跑过来,拉胳膊的拉胳膊,抱腿的抱腿,还不敢手重了,怕弄疼了钦差大人,回头算起帐了,又是个罪过。

    “放下我!哪个再敢动我!斩!”庄虎臣也动了真火。

    几个戈什哈,看了看钦差,又瞅瞅刘光才,不知道如何应付了。

    “把格林炮抬出来!”方友升七十岁的人了,刚才又是累又是惊吓,现在居然底气还挺足的。

    不多时,三挺格林炮搬到了辕门口,黑洞洞,马蜂窝一般的枪筒子对着外面。

    “方友升,你到底是哪头的?你脚跟可要站稳当了!”

    “方军门,都是自己人,你弄这个做什么?”

    外面的团民炸了窝,七嘴八舌的叫着。

    方友升原本昏花的老眼,居然现在如鹰隼般锐利,手也不抖了。

    “你爷爷我,已经是死过两次的人了,跟着左大人去新疆,炮子穿了胸膛,老子命大没死,在台湾打法国鬼子的时候,又被洋炮把手上的筋挑断了,五百亲兵死的就剩二十七个了,爷爷还是没死!阎王爷都不敢收老子,居然这些日子,受你们这些小王八羔子的气!”说着,方友升一把扯开官服的纽子,衰老褶皱的皮肤上如刀刻斧凿一般,狭长的刀疤,接痂后又翻着的枪伤,尤其吓人的是胸口一块几乎有一尺左右的乌黑坏死的皮肤。

    “你们看看,老子打了一辈子仗,长毛、捻子、居延集的回回,云南的法国白鬼,老子怕过谁?今天你爷爷我,把话撂在这儿了,我数到十,哪个手里还有兵器,全把你们突突了!”

    “格林炮准备!一、二、三`````````````````````”

    刘光才和李永钦的眼睛里也放着光,这老头可以啊!平时看着昏聩,关键时候一点不糊涂,这通身的杀气,真是不减当年,不愧是在镇南关威镇法国人的楚军悍将!

    “七、八````````”

    校场里所有人都是一声不响,大气都没人长出,天际里只回荡着一个苍老、雄浑的声音。

    “叮叮当当”,一阵兵器落地的声音,还没等数到九,辕门外所有的人都自觉的把武器扔到地上。

    赵驭德一直手里攥着庄虎臣的衣角,这时候心才算放到肚子里,低头一看,少爷簇新的官服已经被自己抓的皱皱巴巴,如同一块用旧的抹布了。

    外面的人兵器是扔了,可嘴上不示弱。

    “方友升,爷记住你了!算你狠!等爷回了北京城,看怎么修理你这个老不死的!”一个瘦不拉几的年轻人道。

    “你看着了吧,这些汉人都不是玩意儿!平日里装的人似的,一到关键时候,就他娘的变了,晌午还跟着咱们去拜白面将军,头一个磕头的就是这个老东西!”旁边一个也是穿着团民衣服,腰上去缀了个汉玉头子的年轻人道。

    “我说伙计,你说谁呢?你老子我也是汉人!你骂谁呢?”旁边一个黑脸的团民不干了,满口的山东腔调质问道,醋钵大的拳头已经扬起来了。

    “哥哥,咱可没说您啊!咱们神拳里的兄弟不算啊!我骂的是那个老东西!”缀着汉玉头子的年轻人急忙解释。

    庄虎臣看着还在叫嚷的团民,鼻子哼了一声,自语道:“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

    “健锐营的人和神机营的人出来!到辕门里面!”刘光才扯着嗓子叫道。

    团民的队伍里,好半天,三三两两,晃晃当当,庄虎臣一看,好家伙,居然有二、三百,都快够半个营头了。这些个人,兵器都扔了,空着手,一摇三晃的进了辕门,还不忘撇个嘴,晃晃拳头,向钦差行辕的护兵示威。

    “什么玩意,充什么大头蒜,钦差老子见多了,敢朝咱旗人爷们开枪,还反了他了!”一个二十五、六岁年纪,圆胖脸,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边走边骂,嗓门还不小,庄虎臣听了个清清爽爽。

    庄虎臣上下打量着他,这个人有个特别的标志,让人一见忘不掉,就是眉毛浓的出奇。男人眉毛重,一般说来,是比较好看的,可是搁在他脸上,却那么的不和谐,好象眼睛上面趴着两条黑虫子,看着让人恶心。

    “你,站住!”

    “大人是叫小的吗?”脸上趴着两只黑虫子的人仰着脖子问道,声音里满是不屑。

    “说的就是你,你是干什么的?”庄虎臣问道。

    “小的是大营的粮台,和大人同行!只是小的命不济,没混个钦差干干!”一口一个小的,大人,话似乎还恭顺,只是里面的骨头膈的人难受。

    “你这王八蛋叫什么?”庄虎臣眼里冒着火。

    “回钦差大人的话,小的叫刚简安,镶黄旗出身,上三旗万岁爷的亲兵,小人的娘是科尔沁老德王的格格,不是什么王八下的蛋,小人斗胆请问一句,大人是个什么玩意下的?”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的,只看见两条黑虫上下翻动。

    这群穿着义和团服饰的旗人大爷,听见他消遣庄虎臣,都笑翻了。

    “好,你有种!”庄虎臣平日里嘴巴也算能说的,今天被气的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旗人,旗人,名字还真没叫错,真是气死人!

    “请王命旗牌!”庄虎臣高喝一声。

    刘光才看见刚简安损庄虎臣,就知道要不好,钦差大人年轻气盛,这些旗人大爷又都是蛮横惯了的,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能不呛出火来?请王命旗牌?钦差大人莫非是真的要杀人?

第六十二章 政治迫害

    中军大帐里,方友升、刘光才、李永钦和其他几个总兵、统制都跪在地上哆嗦,今天没迎接钦差,已经是大大的不敬,好在大人宽宏,不计较,才算是过了一关。哪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神拳的人又和钦差杠上了,又夹杂着八旗的大爷呛火,这次看来是不会有个善了啦。

    穿着法袍的义和团大师兄还是大模似样的坐在太师椅上,眼皮都不夹庄虎臣这个钦差大人,旁边一群穿着团民服色的八旗的军官,比伺候亲爹还要恭顺的围着他。刚简安更是梗着脖子,下巴朝天,连看都不看庄虎臣,眼睛上的两条黑虫子更是显眼,惹得庄虎臣一阵冲动,想把他眉毛给剃了。

    “杨大人,按照大清律,辱慢钦差是什么罪过?”庄虎臣转过头,看着眼睛里也是寒的结冰的杨士琦问道。

    “斩立决!”杨士琦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仿佛说的是吃了吗之类的问候语。

    “方军门,军中持枪对着监军,应该是个什么罪?”庄虎臣又看着跪在面前的方友升问道。

    “回钦差大人的话,我大清从来军中不曾有过监军,不过按照上谕,大人是总统三关军务的,那自然是主帅,这个。按照军法,持器械欲伤害主帅的,那个,那是立斩````````”方友升刚才的豪气也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又重新变回了昏聩的老头子。

    庄虎臣冷笑着看着刚简安道:“我是应该叫你刚大人呢,还是刚师兄?”

    “大人随便,你就是叫俺小刚子,俺也只能听着,谁让您是大人呢,咱就是心里不舒坦,也不能把大人的蛋咬了去!”刚简安的话能噎死人。

    “放肆!你找死!”王天纵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过去,薅着他的脖领,左轮枪指着头的道:“再敢放一个狗屁!老子就让你脑袋开花!”

    刚简安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随即又硬气起来:“有种你就开枪,老子要是皱皱眉头,不是满人的子孙!”然后又回头对着其他的八旗军官道:“你们瞧着了啊!汉人要骑在咱们这些旗人爷们的头上拉屎了!”

    十来个旗人军官被他拱起了火,都是撸胳膊,挽袖子,骂骂咧咧的准备动手。

    王天纵冷着脸,把枪朝四周晃了晃道:“谁要敢动,老子就让枪子咬了他的蛋,送他到宫里伺候皇上去!”

    一群人当时就吓的不敢动了,王天纵的枪法,那刚才是亲眼看见的,真是他开了枪,想让谁当太监,那太容易了。健锐营、神机营的军官马上就老实了,别说动手,连大气都没胆量喘了。都低着头,警惕的防护着裤裆。

    一见镇住了这些旗人,庄虎臣转脸就问那个大模大样的大师兄:“你也是八旗的?”

    “你是问我?”大师兄还是僵硬的死人脸。

    “废话,不问你问谁?”

    “本仙是太上老君座下```````````````”

    “少他娘的装神弄鬼!不是军中的就立刻滚出去!”赵驭德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大师兄眼皮一翻道:“你敢侮辱本仙?”

    突然,他全身颤抖,口吐白沫,嘴里碎叨叨的不知道念着什么。

    旗人的军官都是满脸的兴奋:“大师兄做法了!”

    “砰!”的一声枪响,把满帐的人都吓了一跳,连庄虎臣也是一个激灵。

    “妈啊!”大师兄一蹦八尺高,屁股上着火般从大帐逃了出去,再也没有刚才的骄狂。

    王天纵帅气十足的吹了吹枪口的清烟,嘴角挑出一丝嘲笑。刚才一枪打在大师兄的脚下,把他吓蒙了。庄虎臣等人都是哈哈大笑,八旗的军官全都耷拉下了脑袋,连刚简安的腰板也软了,好象皮球泻了气。

    “现在该说你了,你说说,本钦差该如何发落你!”庄虎臣的声音越来越生硬。

    “随便,大人要想治小的罪,那容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就是把小人送到养蜂夹道,小的在天牢里要是皱皱眉毛,那就不算旗人家养的!”刚简安脸都吓白了,但是一张嘴还是硬邦邦的。

    杨士琦伏在庄虎臣的耳朵边,低声道:“查查库。”

    庄虎臣眼睛一亮,妙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不是摆明了说我陷害你吗?政治斗争,不斗便罢,要斗就是你死我活,今天弄崩了,敢放虎归山,那后患无穷啊!你不是和老子同行吗?十官九贪,老子要不是忙活着弄钱庄,也指不定贪污多少!大军的粮台,那是一摸一手油的差使,不信不把你查个底掉!

    “走,本钦差要清点武器、粮草,马上要打仗了,这些事情不了解如何得了!”庄虎臣说罢,大摇大摆的出了中军帐。

    刚简安一听,两条黑虫子般的眉毛一阵抽动,面无人色。

    李贵紧跟着出去了,走过呆若木鸡的刚简安身边的时候,轻蔑的瞅了他一眼,径自仰着脖子,下巴朝天出去了,居然是学的方才刚简安的表情。

    陈铁蛋走过他身边,示威似的朝他挥挥拳头,王天纵似乎没看见他,眼睛直着往外走,到他身边,突然嘴里“砰”的一声,模仿枪响,吓的刚简安条件反射的蹦了起来,引得一阵哄笑。

    赵驭德看着他们这些坏小子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自语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长大!”但是心里也是觉得解气。

    杨士琦慢慢踱着方步,最后一个跟了出去,冷冷的斜着眼睛看了看刚简安,居然最后眼神逐渐变的柔和,似乎还带着一丝的得意。搞一个人,一刀杀了那不是好办法,又不是土匪胡子,怎么能那么粗鲁,想杀人,自然要占领一个道德的至高点,孔子杀少正卯,也要寻个由头。先把你搞臭,让你变的人人皆曰可杀,那杀起来,自然就更有味道。想杀当官的,最好的罪名自然是贪贿!就此一条,让你永世不翻身!

第六十三章 杀人如宰猪

    离大营一里多地就是粮库,旁边是大军的草料场。粮库都是露天堆放的,三丈多粗的苇席子粮垛,足足有好几百个。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头,上面都用密密层层的苇席搭着,防夏天的暴雨用的。

    庄虎臣已经爬了十几个粮垛了,手下的亲兵也都撒下去,一个个的检验。每个粮垛都是满的,金黄的小米、雪白的面粉都是盛的满当当。庄虎臣笨手笨脚的从木梯上下来,心里又是郁闷又是感慨。本以为靠盘库,能拿住这个刚简安的把柄,没料想,这家伙竟然是个比海瑞还清的清官,帐、物相符,分毫不爽。虽然这个家伙说话难听,面目可憎,但是这也罪不至死啊!宰个清官,用人头来立威的事情,庄虎臣还干不出来。

    刚简安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又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人,怎么,小人的差使有什么毛病,大人尽可指点。”

    庄虎臣脸上一红,有点挂不住,只是点了点头,抬头看看不远处的一个粮垛上,李贵的黑脸上都是白面,鼻子眼都看不清了。只见他竖起一个拇指,意思是说,这个也是满的。刚简安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是压抑不住了。

    他越是得意,庄虎臣越是懊恼,更多的还是尴尬,带着满大营的官员来盘库,居然查出了个清官,也真是邪门了。这大清朝的乌鸦窝里,居然还有只白乌鸦。脑子一热,心里不慰贴,也不顾钦差的身份,对着粮垛就是狠狠的一脚。

    还真是活见了鬼了,装的满满的粮垛,一脚上去,居然感觉是软的。穿越前被武侠小说忽悠的头晕的时候,也打过沙包,结果手疼的不行,就把里面的沙子倒出来,换了家里有点发霉的大米,饶是如此,一拳上去,手也是生疼。

    庄虎臣嘴角挑出冷笑,不屑的看了看刚简安,抄过一把空心铁叉,对着粮垛就扎了下去,又在里面旋转了一下,抽了出来。

    大营的总兵、统制都凑过来观看,铁叉没带出金黄的小米,却带出几根枯黄的稻草。登时,这些人都是变了脸色,刚简安更是立马就突噜了,人一下子软瘫在地上,抽了筋的鲤鱼一般。

    几个亲兵捅开了其他几个粮食垛,个个都是如此,原来,只有这里都是下面装了稻草,上面拿席子蓬住,最顶上再多少堆点粮食,从上面看,什么都瞧不出来。

    “该杀!”赵驭德咬着牙,狠狠的说道,牙齿磨的兹啦啦响,让人听着肉酸。

    刚简安突然醒悟过来,膝行着爬到庄虎臣面前,鼻涕、眼泪同时就冒了出来,哭号道:“钦差大人,小的该死,小的不懂事,得罪了您老人家!您高抬贵手啊!”

    说罢,一边抽着自己的嘴巴一边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叫你嘴臭!小的该死!”一下重似一下,白白的圆胖脸不一会就肿成了酱紫色,成了卤猪头了。

    庄虎臣嫌恶的瞧着他在那里表演,撇撇嘴,对着几个亲兵道:“拉下去,砍了!”

    刚简安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四个亲兵都没能按住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都要滴血,红的怕人,面目狰狞的指着几个也穿着义和团服色的八旗军官道:“好,既然到了这步田地,那我也不替你们瞒着了!要死,你们都得垫背!娘的,分钱的时候有你们,出了事拿老子一个人顶缸!你!托克泰!联络粮商的是你吧?你!古明阿!半夜里把粮食运出粮库的是你吧!想拿我当替罪羊,没那么便宜!我叔叔刚毅现在还是军机大臣呢!杀了我,你们也没命!”

    几个健锐营和神机营的军官,脸上也没了旗人那种特有的骄狂,一个比一个快的跪到庄虎臣面前,扯着喉咙道:“钦差大人,别听那条疯狗胡说啊!他是怕死,胡攀乱咬,血口喷人哩!”

    刚简安狞笑道:“我胡说?你们的事情我都记在帐本上了,就在我屋子的床下面压着,白纸黑字,真凭实据!要死咱们一起死!”

    庄虎臣真是懒得看这些八旗子弟拆烂污,都是些什么东西,一丘之貉,都杀了恐怕有个把冤枉的,隔一个杀一个,那肯定有不少漏网的。可真要都杀了,那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恐怕自己的小命也不长远了。本来就是个送死的差使,还管他长远不长远?

    “大人,那个帐本很重要啊!”杨士琦低低在他耳边说道。

    庄虎臣猛然醒悟过来,抓住这帐本就是拿住了这些八旗官员的命脉,而他们背后的人就不得不对自己顾忌几分。等将来打完仗,想拿自己顶缸的时候,恐怕也要掂量掂量,如果打败了,把这本帐扔出去,就是个推卸责任的法宝,粮饷都被你们这些旗人贪污了,兵无粮饷,败也是自然。若是侥幸胜了,想拿我当祸首送给洋人,那我就把它抖搂出去,让天下人看看这大清朝是个什么玩意,你们这些旗人在贪污,我们汉人在流血,打胜了仗,还要杀头,那天下一片哗然是肯定的,就算我庄虎臣死了,也拖这大清朝来垫背,值了!老子就不信了,你还能撑到1911年?

    “死到临头,还要扯上别人?拉出去,砍了!”庄虎臣冷冷道。

    刚简安死死的抱住庄虎臣的大腿:“大人,我说的都是真话啊,大人!帐本就在我屋子里的床下面,不信我带人去看啊,大人!”声音都已经劈了,已经不象是人发出来的,倒仿佛是屠宰场里绑着准备开刀的猪。

    庄虎臣挣了几下,没有甩开他,直接把腰上别着的象牙柄六子柯尔特左轮掏了出来。

    “荣中堂的枪?”

    “就是荣中堂的,在北京城见过!”

    一群人见到这把枪,都眼睛放光,看来这钦差不光是圣眷不错,和荣禄的关系也不浅啊,这本枪可是他的心爱之物啊。今后要小心巴结了,可别站错了队!官场上腐败、昏庸,那都不是什么罪过,站错了队,那可是祸不旋踵呐!

    “大人,大人看在我叔叔刚子良刚中堂的面子上,饶我一命啊!”刚简安的鼻涕都糊在庄虎臣的官服的下摆上了,让他心里一阵恶心。

    庄虎臣低头用小的如同耳语般的声音道:“如果你不是刚毅的侄子,恐怕我还不敢杀你,你放心的去吧!那本帐册我替你保管了!”

    “砰”一声枪响,刚简安眼睛瞪到了极限,满脸的不相信的表情,半天才朝后栽倒,胸口上一个硕大的血洞,汩汩的喷涌着。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庄虎臣阴冷的脸没一点的表情。

    “刚简安贪污军粮,纯属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现已被正法,砍下头颅,传示三军,以儆效尤!”杨士琦拖着长音叫道。

    一身义和团打扮的八旗大爷,现在才如蒙大赦,早已是面无人色,大汗淋漓,哪里还能找出半分平日里的张狂!

    高珏轻声的在庄虎臣的耳边道:“钦差大人,该劳军了!”

    庄虎臣脸上堆着笑容,高叫道:“各位将军,该犒劳三军了!”

    说罢,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的向大营走去,仿佛旁边躺着的刚简安只是条宰杀干净的白条猪。

第六十四章 精神力量的源泉

    大校场,上万的人排的整整齐齐,看着也满象回事儿。穿着号衣的忠毅军、武功营、晋威营,蓝布缠头,对襟排纽的西洋军装的武卫军。秋天的娘子关温度不高不低,舒服的很,就是太阳大了点。

    庄虎臣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一句话都没说,队伍里又有人倒了下去,旁边的民夫急忙给抬了出来。时间越久,庄虎臣的脸色就越难看,天不热,又不是没吃饱饭,大男人家说倒下就倒下,那只有一个解释,大烟瘾挺不住了。别说这些兵了,当官的就更不成个样子,趁钦差大人脸一转的机会,桑皮纸包的烟泡就直接干吞下去,噎的直打嗝,好象是扎住了脖子的鸬鹚。

    “大人,您看,是不是让他们先散了,看看操练队列、器械?”刘光才壮着胆子问道。

    庄虎臣也是站了一个时辰了,自打大学军训过后,就从来没站这么久过,现在叉腰肌都疼了,还是兀自强撑着:“不急,再过两个时辰,自然就让他们解散了,怎么,刘军门受不住了?”

    “哪里话,大人能忍,标下自然就能撑住,不碍事的!”刘光才勉强的挤出点笑容道。转过头看看方友升,这老头倒是混上把椅子,悠闲的坐着,还一手拿着把茶壶,对着嘴抿着。

    这老东西不就是今天畅了个怀,露露伤疤吗?谁身上没几道疤啊?不过钦差大人还是不错的,知道体恤老将。再说,自己比方友升好歹还小着十岁哩!

    “本钦差奉旨监军,论打仗,我是无论如何比不上各位将军的``````````”庄虎臣扯着嗓子做演讲,心里还在暗暗怀念二十一世纪,给个麦克风,有这么费劲吗?

    “钦差大人过谦了!大人将门虎子,标下如何管比拟大人?”大营的将军们都是赶紧把庄虎臣的臭脚捧好。

    庄虎臣继续扯着嗓子高叫:“本大人粮草官出身,没什么好处,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还是懂得些,今天每人发三两银子的恩赏``````````”

    话还没说完,下午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大营里的肃穆气氛也荡然不存。

    “放肆!钦差大人训话,哪个再敢交头接耳的,军法从事!”刘光才的面子都被这些丘八们丢完了。

    下面恢复了平静,庄虎臣继续讲道:“这个钱,不是我的,是朝廷发的恩赏,马上就要打仗了,银子是发给能上战场的好汉的!哪个是好汉?本钦差也不知道,再站两个时辰,不躺的,立刻发银子。”庄虎臣转脸对高珏道:“可以抬上来了。”

    不多时,一个个硕大的樟木箱搬到了队伍前,打开上面的封皮,开了黄铜锁,掀开盖子,雪白的台州足纹一锭锭的闪着光,看得这些丘八们口水都流下来了。

    “钦差大人,标下问句话,大人可否应允?”一个穿着号衣,腰里还别着个醋葫芦的晋威营武弁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李永钦瞪着眼睛,正要发作,庄虎臣眼睛的余光扫了他一下,他就又退了回去。

    “你讲!”

    “大人,这和洋兵打仗,兄弟们不含糊,本来当兵吃粮,就是要为朝廷卖命的,这个没啥可说的,但是就三两银子的赏,弟兄们的命也太不值钱了吧?我们这些人死就死了,可家里的老小怎么办?朝廷也该有个章程吧?”

    庄虎臣仰天一阵长笑,把所有人都吓的发毛,半晌平静下来道:“说的好!本大人今天就代表朝廷,给你们个章程!杀一个洋兵赏银三十两,战死的兄弟,家眷发三百两的抚恤!”

    “哄”,下面立刻就如滚油锅里倒进了瓢凉水,当时就炸了。

    “大人,标下不是听错了吧?死一个人三百两的抚恤?大人说反了吧?是杀一个洋兵三百两,死一个弟兄三十两吧?”别着醋葫芦的武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庄虎臣手往下压,示意安静。然后才笑着道:“咱们大清国的爷们,脑袋就不如洋鬼子值钱?都没听错,就是杀一个洋兵三十两,死一个弟兄三百两,受伤的,残废了的,朝廷买地给你们,地方官员安排人帮你们种!男人大丈夫,在外流血,不能让娘们娃娃在家里流泪不是!”

    “大人不是哄俺们吧?三百两银子一个人?朝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不知道是谁在队伍里叫了一嗓子。

    庄虎臣不禁有点好笑,把高珏和赵驭德扯到了身边,指着他们道:“你们还不认识他们两位吧?这位是‘点金钱庄’的赵东家,咱们朝廷的钱都在他们家放着呢,这位是山西乔家的高大掌柜,乔家就不用介绍了吧?天下头一号的财主!这两位是本钦差绑来的肉票,打完了仗,敢不拿银子出来,咱们就撕了他们的票,然后,我带着弟兄们砸了他们的响窑,银子随便往家搬,兄弟们说,好不好?”

    一声“好!”响彻云霄,随即是哄堂大笑。

    赵驭德和高珏尴尬的对着大军抱拳拱手致意。

    “乖乖,怪不得钦差大人口气这么大呢!这大清朝最大的俩财主,给他撑腰呢!三百两银子啊!呵呵,老子的命一条顶洋鬼子十条!”

    “就是,三百两,天字号的好水田能买二十多亩,地字号的中等旱田能买八、九十亩,乖乖,死一个人,一家子都成财主了!”兵丁的嘴巴张的老大,舌头都吐出好长。

    赵驭德猛然想起了什么,伏在庄虎臣的耳朵边低语道:“少爷,赏的太重啦!三百两啊!我怕这些混蛋们,自己抹了脖子!打洋人怕他们没种,可是宰了自己的胆量,估计不少人都有啊!”

    庄虎臣心里一惊,忙又挥手示意肃静,然后才道:“不过兄弟把话说明白了,冲锋的时候死在洋鬼子枪下的,那是好汉,一人三百两,本钦差不含糊,要是自己自残、自杀的,那是一文钱没有,还要砍了脑袋,挂在营门示众!听明白了没?”

    “明白!”又是一声高喊,响彻天际。

    庄虎臣不再说话了,只是笔直的站着,整个大校场再没了半点声息。说也怪了,过了半天,都再没人昏厥过去,就连烟瘾泛的把嘴唇的都咬破的人,也都一边全身颤抖,一边勉强站的旗枪般的直。

    太阳渐渐西斜,庄虎臣低头看了看金怀表,已经站了足足三个时辰了,自己的腿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用足了力气喊道:“时间到,发银子了!”

    “好啊!”一阵哄闹,扑通通,队伍里立刻倒下了几百人,全是烂泥般瘫软在地上。

    “快传医官!”

    庄虎臣心里一阵得意,精神的力量是巨大的,甚至能战胜鸦片!不过精神力量的源头好象还是银子吧!雪花银子的王霸之气,谁能抵挡?

第六十五章 武器试验

    娘子关城墙都是结实的青石条垒成的,又高据山岭,和固关、旧关半圆型排列。城头上洋炮、格林炮密密麻麻的摆着,黑洞洞的炮口指着山下。

    关口下面是陡峭的山崖,大门也是厚达半尺的松木,外面包着铁板,一般的小炮轰上几炮,那和挠痒痒差不多。山势更是险峻,人想空手爬上来都不容易。要想攻击这厚厚的城墙,除非把大炮拉到山上,直接对着城墙和大门攻击。可是,除非有直升飞机来吊,否则靠人把大炮送上山,那是做梦。

    山崖下倒是一马平川,只是离城墙太远,大炮从上面往下打,还勉强可以够得着这块平地,要是仰着头往上打,只能在山崖上崩下几块石头。

    这样的雄关,按照庄虎臣那点一知半解的军事常识,是怎么也想不通如何能攻的破。

    赵驭德一上了战场,就兴奋的不行,嘴里不停的絮叨,这里如何伏兵,那里如何火力配置。最后发了感慨:“这样的关口,只要守城的不是猪,三万人一年都打不破!要是当年老爷带的铭字营换了这么好的装备,又有这么坚固的城防,再加上这天险,进来多少,死多少!杀了他们都不显能耐,来一万起码活捉八千!”

    庄虎臣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可是道理这个东西,在清末似乎是讲不通的。一万多的武卫军,都装备着最先进的洋枪,还有重炮,居然一个月的时间都攻不下一个只有四百条洋枪保守的教堂,更别说,洋人根本就没有重火器。按照自己的想法,几炮轰开大门,用人填一天的工夫也把它打下来了。

    心里现在一直打鼓,手下这一万多人,到底是比是比猪强点,还说不准。按照自己的记忆,似乎洋人没有进了山西。可是历史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还不好说呢,要是按照历史,怎么也不该有自己这么个人,更别提历史上弄到代理清朝粮饷的应该是乔家吧,现在已经换了自己了。蝴蝶的翅膀已经扇起了,还不知道刮到这里是个什么风呢!

    自己脑子也是太热了,也没和谁商量一下,张口就说了句,死一个人三百两,结果回来以后,一帮子将军都快哭了,三百两!就凭这,恐怕一上战场,大半的兵勇就自己抹了脖子,仗都不用打了!急忙的三令五申,不许战场自伤,发现的格杀勿论,还不知道管用不管用。赏格比平时都多出了十多倍,就是有钱也不敢这么糟践啊!要是给后方的贾大掌柜知道了,还不跳了汾河?

    郁闷啊,给钱多了,还给出错了?一着急就挠头,都是钦差了,还是老习惯,头皮挠的一块块的红印子。

    关口下面,几万的义和团抽出了八千精壮的,正在山崖下的平地挖着战壕。还有些人往地上打桩,埋鹿角、拒马,还有人在往木桩上捆着生满倒刺的铁丝网。李鸿章这些年的洋务运动也不能算是白弄,武卫军的仓库里被他搜出了洋灰、钢筋,居然还有蛇型的环绕铁丝网。也不知道在仓库里摆了几年了,都生了锈,从来也没人领过这些玩意,武库的委员老爷正嫌它放着占地方,见有人要,赶紧的都给装上车,您全拉走,别放在这里碍眼。

    这些义和团的人也不是白用的,一个月一两银子,还管吃,说好了,打赢了仗,一人发五亩地字号的中等旱田,直隶一带又是义和团,又是洋人,又是乱兵,现在没主的荒地多了去啦。既然上谕里说,朝廷不为遥制,那就是允许自己独断专行了。提前几十年,先局部土改了吧。

    这样一来,义和团的人干的热火朝天,尤其是山东枣庄一带来的人,都是矿井里煤黑子出身,挖战壕那是一流,又快又好,连尺子都不用,眼睛一瞄,挖出的宽窄、深浅都是一般齐,不得不让庄虎臣赞叹一声,工人老大哥的素质就是高啊!

    三道战壕,每道相隔二十丈,中间还有交通壕、避弹坑,每道之间,都是一层层纠缠在一起的铁丝网。等到准备开战的时候,把马克沁和格林炮这么一架!机关枪配铁丝网,呵呵,提前让洋兵尝尝堑壕战这种搅肉机的味道。更别提,城头上还有小一百门的洋炮作为重火力支援。只要洋人没坦克车,想破老子的山寨版索姆河防线,做梦吧!再说了,山寨版怎么了?什么时候,正版都弄不过盗版的!到时候,洋人这么一冲,被铁丝网拦住,机关枪一响,热闹啊,有多少死多少,武器不差你!辎重强过你,战术再领先你个十来年,就是一群猪恐怕这仗也有一打了!

    “少爷,这挖沟就够瞧的了,你弄这么些个洋铁皮桶作什么?”赵驭德越来也越弄不明白少爷整的什么西洋景了。

    “呵呵,新式武器!”庄虎臣笑的无比得意。

    “钦差大人真是大才啊!我们这些人打了半辈子的仗,都没见过这样的战法,将门果然出虎子啊!老大人当年一炮轰死洋人司令官,名镇天下,今天大人又是少年豪杰!过不几日,必然是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我大清好多年都没出过大人这样的英杰了!异日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啊!”

    “哦,大人的话错了,不是异日,是钦差大人封侯指日可待!”

    “对,对,是兄弟说错了,还是你老哥见识好啊!”

    大营里的官员都是争先恐后的拍着马屁,庄虎臣也是洋洋得意,受之不疑。

    一群人都是站在城头,拿着望远镜在观山景,都想看看钦差大人的新式武器是什么玩意!

    施工的义和团都躲到了一边,望远镜隐约看到一条火绳微红的光,然后就见一个白乎乎的小点歪歪斜斜的从洋铁桶里飞了出来,挂到了刚刚铺设的铁丝网上。

    “轰隆”一声巨响,城头上的人都是一震,然后只见方圆一亩的地方,铁丝网、鹿砦、拒马都被扫平了。

    下面的团民都纷纷围上去,跪地号哭。

    城头的人都疑惑的看着庄虎臣。

    庄虎臣的脸热的都可以烙饼了,试验武器不是玩的啊!更别说,试验的是江湖上以黑心肠著称的“没良心炮”!

第六十五章 装逼被雷劈

    庄虎臣当年在一本军事杂志上偶然看见过“飞雷”,据说这个东西在解放战争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这次运来的物资里,有不少的洋油,分发下去点了灯,空筒让他动起了脑筋。

    根据模糊的记忆,把洋铁皮筒卷成一尺半的筒子,底上镶上枣木板,再挖了个直径半尺,深三寸半的圆槽,装上一斤黑火药当发射药,槽上开个小孔,四个木头翅膀夹着一个椴木盘子,盘子也开了个小洞,装上导火索和**,放上个捆的结结实实的炸药包。大概齐也就这样了,再详细,庄虎臣也记不住了。

    几个敲过白铁皮的工匠就临时当了军工,洋铁皮筒子没多会就敲好了,木匠又给做好底板,挖了槽,两个时辰不到,一架象模象样的“飞雷炮”就制作完毕了。

    试验的时候,除了点火的人以外,其他人都躲到刚挖好的战壕里,捂着耳朵,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这个怪模怪样的新式武器,惟独那个大师兄,牛的不行,还是搬了把太师椅,大大咧咧的坐着,别人也不敢劝他,大师兄嘛!神功护体,刀枪不入,肯定没事!

    这“飞雷炮”的声明不显,它的另外一个绰号倒是在解放战争里叫的响亮,“没良心炮”,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委屈它,发射药直接把五公斤重的炸药包给扔天上去了,可是呢,它不直着往前飞,而是歪七扭八的斜着出去的,然后挂在铁丝网上,倒火索“嘶嘶”的冒着烟气。也该那个大师兄倒霉,他偏偏就坐在那个炸药包旁边。一刹那的工夫,炸药包就响了,足足十多斤西洋进口的炸药,当时就让他见了他师傅太上老君,等庄虎臣来看现场的时候,这大师兄连个渣子都没剩下来,连那把沉重的太师椅都让他带到三十三层大罗天去了。不得不让庄虎臣感叹他修行深厚,白日飞升,羡煞旁人呐!

    “做人莫装逼,装逼被雷劈!”这句网络上的名言,现在轰的庄虎臣脑袋里嗡嗡作响。自己是欧洲粒子碰撞试验失败给带到大清朝的,这大师兄是因为自己新式武器试验失败给送上天的,还是真有点异曲同工之妙,不知道他会不会也穿越了?试验这个东西看来不能随便做,一旦出问题,后果很严重!

    感叹完了大师兄,庄虎臣又苦了脸了,费了半天劲搞好的阵地,都成了废墟了,只是又多了一个直径五、六丈的大坑。铁丝网早就不见了,扎网用的木桩也都是粉碎,离爆炸中心七、八丈远的鹿砦也是断成了一截截的碎木头。放炮的兵勇虽然捂住了耳朵,还是给震的半天什么都听不见,有两个傻大胆的,耳朵没捂,直接就给震昏过去。

    “钦差大人的新式武器,这个,这个威力倒是大的很啊!”健锐营副都统沉默了半天,冒出了这么一句。

    “都散了,散了,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庄虎臣没好气的叫道,瞧这马屁拍的,让自己如同被人对脸狠狠掴了一掌,火烧火燎的。

    人们都赶紧离的远远了,生怕钦差大人心里不爽快,拿自己当了出气筒,只有赵驭德和杨士琦不离左右,王天纵则带着几个亲兵不远不近的吊着,负责警卫。

    这两天,庄虎臣也真是长见识了,忠毅军、晋威军、武功营,那是装备乱七八糟,什么法国的、德国的、英国的,大清自己仿制的,还有老的掉牙的鸟枪、抬杆,简直是个万国武器博览会。最让他开眼的是,居然有的士兵拿着老式的前装滑膛枪,而发的是最新式的金属壳子弹,那还不如给他根棍子来的实在些。

    健锐营、神机营,还有自己带来的武卫军倒是统一制式的奥匈帝国产的五子枪,子弹也还充足,可是到了靶场,居然一半多的人根本就不会放枪,拿着洋枪发呆。

    一问原因,差点把庄虎臣恼的背过气去。平时训练一般都是训练队列、体能什么的,弄的一个个走起路象仪仗队,射击那个玩意耍起来不好看,朝廷大佬来检阅的时候,显示不出咱大清的军容整齐,那是可以不练的,就是偶尔操练一把,也是用的弓箭和火绳枪,新式的洋枪要仔细的收到武库里,免得这些粗坯给弄坏了,都是朝廷的银子买来的,金贵着哩!

    大清的官可真会过日子啊!洋枪也当衣服,讲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莫非洋枪也能跟洋钱一样,放进钱庄子能生几个利息?

    没奈何,赶紧的给忠毅军、晋威军、武功营换了装,那些使用黑火药的枪,放在现在的战场,就是要命的东西,每个人身上都装个盛火药的羊皮袋子,一发燃烧弹要是打到身边,周围的人都得变了烧猪。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要连累袍泽。

    武卫后军,也就是俗称的“甘军”,回回马队撒下了侦骑,周围一百里到处是探子,各村各寨,也都支应到了,有洋兵的信息,或者发现可疑的人,立刻报告,只要来了生人,直接就扭送大营。

    传信的军鸽不够使,庄虎臣厚着脸皮把汤竟轩的两笼子信鸽给充了军。汤竟轩尽管是肉疼,但是咬咬牙,也认了。自打跟着庄大人,御前的粮台,随扈的大军的粮草、服装、饷银都要经过自己的手,虽然自认为比其他人还清廉着些,但是这么肥的一块肉,不说咬上一口,摸摸都是两手油。那几个带肚子的师爷和小二爷,见了自己再也不提还银子的事情,一口一个汤大人叫的亲切,就连家里那个天天见了自己就摔锅打碗的黄脸婆,现在瞧着自己,那也是笑容满面,晚上回家,在床上委婉承欢,很是可人意啊!自己有这一切,不都是拜钦差大人所赐?大人有了需要,别说是鸽子,就是看上自己老婆,那也双手奉上,自己还顺便把大门带上,搬个凳子坐门口站岗放哨。

    该做的准备正在紧锣密鼓的张罗,可是千头万绪,这些兵又真的是不中用,想调教出来,没个年儿半载,那是够戗,可是洋兵能给自己几天的时间呢?

第六十六章 军歌嘹亮

    大校场的点将台临时搭了彩棚,唱山西梆子的戏班子正在拿腔拿调的唱着,唢呐、锣鼓响个不挺,小堂锣的快板“哒哒”的敲着节奏。

    “杨白劳,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你欠的债可不能再拖了``````````”一个穿着柞绸长衫,胸口挂着个十字架,教民打扮的戏子念白道。

    “神甫老爷,眼看大雪封山,家里没米没柴,这个年眼看就过不去了,您就发发慈悲,宽限几天吧!”一个破衣烂衫的戏子抱住一个戴着棕色马尾毛做的假发,神甫模样的戏子道。

    假神甫摇着头道:“你们这些中国人,就是不知道好歹,借了我们教堂的钱,怎么可以不还?告诉你吧,要是不还,就拿你女儿抵债!”

    教民连忙帮腔道:“不还钱拿你闺女抵债!”

    一个脸上宫粉涂的墙皮还厚的戏子一身年轻女人的打扮,扑通一声跪倒,抱住那个衣衫褴褛的人的腿道:“爹爹,别让他们把我带走!”嘴里满是悲怆,眼睛却朝着台下瞟,对着看戏的丘八们媚眼乱飞。

    庄虎臣穿着便装,带着陈铁蛋和杨士琦、赵驭德悄悄的也混进了看戏的人群里。

    杨士琦压不住乐,笑道:“纷卿兄,好啊!你排的这出新戏真是妙的很!”

    庄虎臣的脸更是烧的烫人,自己想的妙计,用广大官兵喜闻乐见的形式宣传反帝爱国思想,于是费了一晚上的劲,和几个帮闲文人,把《白毛女》改头换面。黄世仁改了神甫,穆仁智就成了教民。满以为一上演,自然是群情激愤,官兵革命热情高涨,纷纷要投入伟大的反帝国主义战争里去,为国家为人民,为保卫万千喜儿这样的同胞姐妹免遭帝国主义的欺压而战斗。

    没承想,刚演第一场,下面的兵丁就叫嚷着不过瘾,说为什么神甫没把喜儿的衣服扒了?闹着要改戏,不唱《十八摸》,起码也唱个《小寡妇思夫》。弄的戏班子说什么也不演了,非要回家,没办法,包银翻了个番,才勉强把人留住,戏倒是还照演,只是怎么看怎么不是味道。

    那演喜儿的丁麻子,一个四十多岁的糙爷们,居然抹上彩脸,扮了女装以后,一上台,竟然也是个粉面含春,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这么大的校场,不管在哪里,都能感觉到他在飞眼,端的是又骚又俏。

    陈铁蛋笑道:“大人,这神甫一点不象,要不,咱们让雷纳上台给大家唱一出?那才是原汁原味!”

    雷纳这老鬼子也不知道吃什么吃错了,也非要跟着来娘子关,估计是没庄虎臣在身边,心里虚,怕被人给宰了。他来就来罢,正好缺个翻译。不过义和团的人一看他,就吹胡子瞪眼睛,没把他砍了,那纯粹是给钦差大人个面子,怎么说“扶清灭洋”,扶清还在灭洋前面。

    这老鬼子那天看见这出戏,到庄虎臣那里是又叫又闹,说是败坏了教会的名誉,娘的,你们这些洋神甫还有什么名誉?北京城进了联军,就属这些神甫们抢东西抢的凶,联军的官兵都羡慕,没办法,人家在中国时间长了,门清啊!八国联军的士兵几千几万里地坐火轮船到北京,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哪比得这些神甫熟门熟路。

    庄虎臣没好气道:“走吧,到大营看看去。”

    四人一路无语,大营外,老远就听见有歌声。

    “哦,唱的是纷卿兄的新词!”杨士琦赞叹道。

    庄虎臣暗暗又有了些得意,刚才的不快被抛到了脑后。

    自己到了大营,忙完了军事措施的安排,就开始着手给这些兵痞洗脑,一听军中的军歌,当时头见大了,要么是唱的文绉绉的。

    “执干戈,卫我山河,莫蹉跎天时地利,恃人和”

    “飞龙招展战旗黄,十万横磨剑吐光,齐唱从军新乐府,战云开处阵堂堂”

    问问当兵的,唱的什么,都是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根本就听不懂。

    要么干脆和戏文差不多。

    “三国战将勇

    首推赵子龙

    长板坡前逞英雄

    战退千员将

    杀退百万兵

    怀抱阿斗得太平

    还有张翼德

    当阳桥上等

    岂吃卡喳响连声

    桥塌两三孔

    河水倒流平

    吓退曹营百万兵`````````”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一时间,豪气大发,直接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就给盗版了,只是把革命军人改了大清官兵。杨士琦听罢,击节叫好:“妙啊,纷卿兄,果然是大才,那日做的送别歌,雅致的很,百转千回,让人闻者落泪,今日把张香帅的军歌又重新填了词,俗是俗了点,可是大雅若俗,最是难得。”

    庄虎臣又是得意又是疑惑,原来这个东西是张之洞的军歌?看来盗版这个玩意是有传统的,哪朝哪代都断不了根。既然是这样,那也不必汗颜了,坦然受之无疑。

    “大人,你听,好象不是你的词啊!”

    “噢?”庄虎臣竖起耳朵听着。

    大营里的歌声嘹亮而整齐。

    “大清官兵个个要老婆

    一人一个没有那么多

    遵守纪律才给发一个

    调皮捣蛋发个老太婆!”

    然后就是几百人的哄堂大笑。

    杨士琦头一个就笑的坐在地上了,也顾不得从容不迫的名士风度了,嘴里还叫嚷着:“妙啊,妙的紧!”

    陈铁蛋也是笑的揉肚子:“好笑,真好笑!”

    庄虎臣又羞又恼,眼睛瞪的铜铃般大,手都抖了,差点就抽过去。

    半天,都止住笑,看着脸色红一阵、黑一阵,又青一阵的庄虎臣,杨士琦和陈铁蛋都看着庄虎臣不说话了。钦差大人已经动了真火,前两日杀刚简安的时候如同宰了只鸡,眼睛都没眨一下。他还是年轻,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脸色大变恐怕就是杀人的前兆,还是别触这个霉头的好。

    “少爷,别恼了,你不是就想让兵有战心吗?如今,军心已经可用了!”赵驭德平静的说道。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庄虎臣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赵驭德淡淡一笑道:“从这嘹亮的军歌里听出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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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翻云覆雨介绍:
庄虎臣,一个二十六岁的小策划人,意外的穿越到他的前世一个十八岁的恶少身上。
这已经风雨飘摇的老中国,这眼见就要支离破碎的旧山河,如何能在各种势力的缝隙里找出自强之道.如果历史是天道,那就看看一个策划人如何大逆不道,如果历史是命数,看庄虎臣如何逆天改命!重振我汉家声威!
盛宣怀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李鸿章道:“中堂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鸿章直着眼睛看着他道:“杏荪啊,你看这庄虎臣到底是又一个曾文正公还是我大清灭门的灾星?”
“啪!”上海总领事柏藻托猛一拍桌子:“现在租界的土地都成了中国人的?那还算什么租界?那个不知死的中国人叫什么?”
“他叫庄虎臣!”
柏藻托喃喃道:“是他?那就算了吧~”
1900翻云覆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900翻云覆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