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1900翻云覆雨TXT下载1900翻云覆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1900翻云覆雨全文阅读

作者:纷卿     1900翻云覆雨txt下载     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00翻云覆雨全文阅读

第一章 这伙难民不寻常(上)

    夏天的清晨,天亮的特别早些,不过是四更天的光景,东方就泛起了鱼肚白,第一抹的霞光在遥远的天际映出鲜血淋漓的绚烂。

    “你他娘的什么玩意,搞什么飞机!你们试验粒子碰撞,关我鸟事?把老子送到这鬼地方,洋鬼子,**你姥姥!”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衫,罩一件宝蓝色湖绸马褂的年轻人对着天空破口大骂着。这个人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材大约五尺七、八寸,宽阔的肩膀,白皙的面庞,飞扬入鬓的翠眉,挺峻的鼻梁,粗大油亮的发辫,再配上胯下这雄壮的伊犁雪青马更使这个年轻人显得卓尔不群。但是这粗鄙不文的脏话、俚语却使他的形象被大大的破坏了。

    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看起来非常普通憨厚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两丈远的地方,皱着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少爷的痰气又犯了!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莫名其妙的疯话,这可怎么好?”

    “少爷,咱们回去吧,你已经出来一夜了,再不回去,少奶奶该担心了”憨厚的男人轻声的提醒着。

    “那个婆娘会担心我?她恐怕是担心我为什么不早死吧?”年轻男子愤愤不平道。

    “其实,其实也不能都怪少奶奶,少爷原本也太,太那个了~~~~”中年男子欲言又止。

    被称为少爷的年轻人,气哼哼的一马鞭抽到旁边的老榆树上,把树皮扯下了一大块“这他娘的能怪我吗~~~~~~~?”他也好象有难言之隐。

    “少爷,您还是回去吧,这些天兵荒马乱的,你看看这个村子,连个人影都没了,万一咱们堡子里有什么事儿,少爷您不在,没人能拿主意啊!”中年人用哀求的语调说道。

    “赵叔,你先回去,我心里憋闷的慌!”

    心里不憋闷那是不可能的,当终于在最初的慌乱中平静下来,可以冷静的接受自己已经穿越了这个不合逻辑但是却又铁一般存在的事实以后。虎臣就开始对着面西洋穿衣镜照了又照,眉眼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这个身体是他十八、九岁时候的样子,只是那个时候,他是留着板寸的,而现在则是有根又黑又长的辫子,辫子上还恶俗的缀着兰花,一股刨花头油的味道让自己想反胃。

    毫无疑问,自己是穿越了,身高没变,相貌没变,居然连名字都一样,就连自己屁股上的那块青色的胎记都没变,这具身体除了比自己年龄略小了几岁以外,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压根就和自己当年一模一样,这让他彻底相信了人是有今生、来世的,但是身份却迥然不同,自己当年是个不出名的小策划人,而现在则变成了个臭名昭著的恶少。

    在榆林堡,庄虎臣那绝对是顶风都能臭十里的名字。光绪十一年那个几乎就没见过几次面的四十三岁的爹在台湾被法国人的炮子打死了,留下一个续弦的太太和三岁多的独养儿子外加十几个姨太太。庄虎臣的那个当年才二十一岁的精明强干的妈,眼泪还没擦干就带着一身的热孝干净利索的把家里那十几个狐狸统统都扫地出门了。任凭她们哭喊叫闹,抹脖子上吊,只是视而不见。寡母带着个儿子,难免就娇纵了些。

    三年前,他的能干的娘贪凉吃多了冰败李子,发了痢疾,在床上哩哩啦啦的拖了四个多月,人参、鹿茸当罗卜、干菜吃,四九城的名医更是请了无数,一个个说着摸棱两可、莫测高深的话,药引子更是一个比一个奇怪,什么经霜三年的甘蔗、双胞胎的蝈蝈、墙根老尿泡过的油豆腐皮,可是最终也没中了用,最后还是瘦成了一把柴火,悄没声的死了。

    死了娘以后,他更是没人能管,家里趁几个糟钱儿,再加个什么功臣之后的虚火,如果放在天子脚下北京城旗人扎堆,满街黄带子的地方,哪怕是天津、上海这样华洋杂处的地界那是任嘛不算,但是在榆林堡这个屁大的地方可就成了一霸了。

    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大的恶行,只不过就是没事的时候在大街上寻衅生事,吃别人个生瓜梨枣不但不给钱,动不动还把别人的摊子给掀了。到饭馆吃饭十几个人一人一张桌子,把所有的桌子都占满了,一人一盘两个大子的花生米从清早喝到天黑,酒还是自己带的,美其名曰“照顾你生意”,连着喝个十多天,逼的掌柜的非要请他的客,想给他俩钱把这些瘟神打发走,偏偏他还不收,虎着个眼睛:“小爷是没钱还是怎么的?你把小爷当成吃小铺的青皮了?拿着,我们今天吃了你十四盘花生米,一盘两个子,一共是二十八个大子,爷给你三十个,多两个算是赏钱!明天一早爷还来!”掌柜的看着手里的这三十个大子,哭笑不得,心道:“三十个铜子?还不够我租这铺面的房钱呢!”一直闹了十多天,有这些混球天天守在这里,哪里还有人敢来吃饭?正当掌柜的心灰意懒准备关门上板,收了生意的时候,他们却觉得玩腻味了,再也不来了,寻其他的耍子去了。有时候调戏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还闹出什么抢亲的把戏,那也不过是把这些惊慌失措的女人吓的在街上哭天抹泪,然后一群人哄闹着呼啸而去。

    按照庄虎臣在二十一世纪学的心理学的角度看,这个清朝末年留着个辫子,也叫庄虎臣的家伙,应该是典型的心理空虚找刺激而已,算不得什么,可是在这个年代,就是过街老鼠了,这个时代讲究坏事只可以做,不可以说,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象他这样肆意的胡闹,那就真的是神憎鬼厌。

    赵叔看着愣神的庄虎臣,只是觉得他的眼神里说不出来的寂寥,让他一阵辛酸。

    “少爷,小两口那还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我看,少奶奶也是一时的气,过一段时日也就好了,您还是回去吧,万一那些拳匪再来闹事,您不在,堡子里可就没了主心骨啊!”赵叔苦苦的劝道。

    庄虎臣仰头看看已经发白的天空,无奈道:“好吧!回就回吧!”说罢,又不甘心对着那无辜的老榆树狠狠的抽了几鞭子,兀自觉得不过瘾,拔出腰间的短火铳对着天空就放了一枪。

    “咚”!的一声巨响,将不知隐藏在什么地方的乌鸦惊起了几只,“扑棱棱”的拍着翅膀,“呀呀”叫着飞向了空中。

    “啊~~~~”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尖叫声,好象是女人特有的嗓音,仔细听来,还有若有似无的哭泣声。

    “少爷,那边好象有人啊!”赵叔提高了警惕。

    “走,过去看看,这里被拳匪和乱兵祸害了好几趟了,怎么还有人没跑?”年轻人把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打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奔去。

    “少爷,咱回吧,别管这些闲事了~~~~~~~”赵叔的话还没说完,年轻人已经催马跑出了十几丈了,他只好也对这马屁股抽了一鞭子“驾!”

    ~~~~~~~~~~~~~~~~~~~~~~~~~~~~~分割线~~~~~~~~~~~~~~~~~~~~~~~~~~~~~~~~~

    一座光秃秃的土坡下面,一群蓬头垢面的难民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看起来,刚才的枪声把他们吓着了。

    两个穿着肥大的黑色旧土布褂子的年轻女人,哆哆嗦嗦的想往坐她们身后的那个瘦弱、苍白的男子怀里钻,但是那个男人毫不客气的把她们推开了,只是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那个骑在雪青马上手持火铳的年轻人。

    所有人都在沉默,一个老年妇人引起了这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的注意。她穿着半新不旧的深蓝色夏布褂子,旧浅蓝色裤子,青色新绑腿,盘羊式的发髻罩着黑色鱼网包头,上面还插着根铜簪子。

    “咦?这个老太婆怎么这么眼熟呢?我在这个世界好象没什么熟人吧?”年轻人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位爷,您打算干什么啊?”一个混合着沙哑和尖利,如同被阉割了的鸡一般的声音。

    年轻人望着这个走到他面前的中年人,他长长的驴脸,佝偻着腰身,满脸的灰尘掩饰不了长期油脂吃多了以后冒出的红光。他样子很普通,普通到扔到大街上都不好找,但是又太显眼,显眼到只要听过他一句话,那他的声音就让你永远无法忘记。

    “啊,是啊,我没打算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年轻人收回漂浮的思绪,再次仔细打量这这群人。

    “这位爷,我们是小买卖人,现在京城里闹洋兵,没办法,逃到乡下避难来了”阉鸡似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年轻人的眼光总是不自觉的被那个老太婆吸引过去,而那个老妇人也在打量着他,她的眼睛里混合着疑惑、紧张和一丝恐惧。“这老太婆看起来实在是太眼熟了,莫非她象我一个熟人?那她到底象谁呢?”

    “这位爷,您到底打算怎么着?”那个声音象阉鸡的男人看着那年轻人手中的火铳,疑惧道。

    年轻人环顾四周,看看这十几个穿着和直隶普通百姓全无二致的难民,但是他们每个人的皮肤都太白净,虽然一个个风尘仆仆,但是怎么看都不象平头百姓的样子。

    “噢,不要紧张,只是刚才听见你们有些响动,就过来看看!”年轻人收起了枪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可就放心了,刚才还以为遇见土匪红胡子了呢!”声音阉鸡一般的中年男人长舒了口气。

    天已经渐渐亮了,马上的年轻人抽了抽鼻子,心道“这人的声音不男不女的真是古怪,嗯?他身上怎么还有股子陈年老尿的骚味?”再仔细看了看这张长长的驴脸,上面有几颗不太显眼的白麻子,再看看下颌居然没有胡子,而且喉头也没有突起,突然心头一凛:“莫非这厮是个太监?”

    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他仔细的看了看这些人,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我认出来了,就是她,慈禧!那个瘦得快倒了架子的男人肯定就是光绪了,这个驴脸的就不用问了,遇到了他们,到底是运气来了还是我庄虎臣的灾星到了?”一种交织着兴奋和惊慌的心情在胸膛激荡。

第二章 这伙难民不寻常(下)

    虽然没有公鸡报晓,但是天依然亮了,这个废弃的村落早了没有多少活着的东西了,连老鼠都被饿的搬家了,经过乱兵和义和团的几次闹腾,京郊已经是鬼蜮一般的死寂。

    皮肤比一般大户人家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还要光滑的老妇人,脸色苍白瘦的吊筋的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两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一个胖的离谱又肿着个脖子,明显的甲状腺肥大的症状,一个长脸佝偻着腰,加上几个不长胡子说话不男不女的东西,其中一个白麻子长脸,一个浮肿虚胖的圆脸。这么多有特点的造型凑到一起,如果还不知道他们是谁,那庄虎臣多少年的网算是白上了。

    庄虎臣强自压抑着复杂的心情,从马上跳了下来,对那老女人道:“老夫人这是准备往哪里去?”

    “我啊,我打算带着我儿子还有娘家的侄儿到陕西老家去几天,等京城里消停了再回来!”老女人的京片子里还略微带点南方的口音。

    “哦,这兵荒马乱的,你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走得了?这里离最近的怀来县还有小二百里呢!”庄虎臣假意关怀道。

    “这可怎么办啊!”长脸驼背的年轻女人一脸的惊惧。

    “是啊,咱们到现在都快两天了,还水米没打牙呢!”甲状腺肿大的女人舔着干裂的嘴唇道。

    “吃、吃,就知道吃!家都被你们吃败了!”老女人怒气冲冲的拿眼睛扫视了同行的这些人。

    一群人噤若寒蝉,连庄虎臣都觉得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只有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脸的麻木,浑然未觉,散乱的眼神让人觉得他就是个行尸走肉。

    “老,老太太,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那如何得了!”白麻子长脸说话不男不女的家伙轻声的劝慰道。

    “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啊!”老女人换了腔调,表情慈祥的就象个临邻家的老奶奶。

    “榆林堡的,我那个庄子离这里也就三十多里,要是不嫌弃,你们先到我那里歇个脚,吃点东西再走”庄虎臣盛意邀请。

    “这敢情好啊!老太太,您看呢?”白麻子脸弯着腰轻轻的请示着老女人。

    “那就麻烦您了!”老女人略一思索,笑盈盈的答应了。

    “哎!好咧!”白麻子脸满面堆笑,腰也直起来了,对着不远处几个同样不长胡子的家伙吆喝道:“小毛子,快套车啊!小福子啊!你快把小少爷叫起来,别睡了,都麻溜儿的!你爷爷的,快着点啊,都是些吃货!”

    一群奴才模样的人撵骡子套车,再把几个主子扶到骡驮轿上,风风火火,吆吆喝喝地就又上了尘土飞扬的道路上。

    “你这该死的奴才,颠死我了!”一辆骡车里传出一个变声期的少年粗憨的声音。

    庄虎臣看见一个肉球般的小胖子从车轿厢里露出头来,抢过赶车的小太监手里的马鞭没头没脸的抽着,嘴里还在吆喝:“你这没用的狗东西,连个车都不会赶,想颠死我啊!”

    小太监拿手挡着脸,辩解道:“小爷,不是小的存心的,是这路上石头太多~~~~~~~”

    小胖子手里的鞭子更是雨点般落下:“你这狗才,还敢犟嘴!把手拿开,头抬起来!小爷打你,你还敢挡着!”

    小太监无奈,只得仰起头,小胖子狞笑着一鞭抽到他的脸上,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他白皙的脸颊上立刻多了一道鲜红的血印子。小太监“啊”的一声惨叫,眼睛里立刻满是泪花。

    庄虎臣皱起了眉头,心道:“这小子也忒混了!真是拿下人不当人啊!”

    前面车上的那个苍白的中年男人,也觉得看不过眼:“你就安生点吧!这是在逃难!洒什么野!”

    小胖子不服气的小声嘟囔着:“用你闲吃萝卜淡操心!”然后示威般对着小太监脸上又是一鞭子:“死东西,还不快走!等着爷赏你呢?”

    中年男人恨恨的看了一眼,扭回头,索性不看他了。

    庄虎臣看着这小胖子那痴肥的脸,越看越讨厌:“这大清朝要是交到这小混蛋手里,那恐怕连辛亥年都熬不到吧?”

    “赵叔,你先回庄子,让他们准备几桌好饭,然后看咱们那里现在有什么能吃的,让快马送些吃食和水来”

    “少爷,现在逃难的多了,你能管的过来吗?”赵叔看着善心大发的庄虎臣劝道。

    “你别管了,按我说的做!”庄虎臣手一摆,斩钉截铁道。

    “咱们那儿现在能搞出什么好吃食啊?”

    “杀几头猪,荤菜多弄几个就行,有野味什么的都端出来,总之,今天中午能搞多丰盛就搞多丰盛,千万不要心疼!”庄虎臣压低了嗓门:“别问为什么,必须按我说的做,对了,再搞些好衣服来,我现在没工夫和你解释,你照办就行了!”

    赵叔疑惑的看了看他,觉得他不象是又发了痰气,对着枣红马的屁股抽了一鞭子,飞奔而去了。

    骡车“叽叽纽纽”的缓慢行驶在官道上,已经很久都没下过雨了,黄土路上的烟尘散射着阳光,让景物变的模糊而丑陋。

    没走多远,车上的人都是怨声不绝,尤其是那个小胖子,更是骂骂咧咧,嘴里零碎不断。

    大约一个时辰的工夫,赵叔就回来了,马背上多了个背囊和两个羊皮水袋。

    “少爷,家里现成的就只有今天早上给下人弄的黄面饼子,不过也没剩下几个了,还有点芥疙瘩,你看,这行不?”

    “先就这样吧!”庄虎臣也是无可奈何。

    “大家先歇会吧,吃点东西再走!”庄虎臣高声的吆喝道。

    “真好吃!比栗子面的小窝头香多了!呕、呕~”小胖子打着饱嗝,对着水袋子仰头灌了一肚子的凉水。

    老妇人看着手里的饼子楞楞的发呆,满腹心事的样子。中年男人还是那副毫无生气的表情,掰着饼子在嘴里细细的嚼着,几个小太监和下人模样的女孩在无声的搏斗,几只手死死的抓住一块饼争夺着,最后扯成了几块,一边夺还时不时的抬头看看主子的反应,生怕又招来责骂。

    庄虎臣看着他们那副吃相不由得好笑,心道:“也该你们这些人受点罪了!但是,我该怎么对付他们呢?”

第三章 一锅烩了大清朝

    平常的庄户院,几串干透了的红辣椒和玉米棒子挂在门边,十足的田园风光,不同的是这里的寨墙足足有三丈多高,干打垒的底子外面裹着厚厚的青石,上面还有碉楼和箭孔,把这庄院搞的如同个堡垒。

    堂屋里摆了两张狮仙斗堂的八仙桌,老女人和那个中年男人还有那个小胖子和庄虎臣一桌,老女人坐在上首,庄虎臣在下首陪席。肿脖子女人和长脸驼背女人两个人一席,菜是极普通的红烧肉、豆豉蒸排骨、卤水小肚以及猪头、猪肠、猪蹄子,一头猪除了猪毛、猪粪都摆上了席面。还有风鸡、糟鸭子等各色吃食,一群人一言不发,埋头苦干,吃的汁水淋漓,小胖子更是连手指上的汤水都吮的啧啧有声。

    慈禧现在已经换掉了农家老妇人的深蓝色夏布褂子,穿着崭新的绸衫,头上的铜簪子、黑鱼网包头改了金镶祖母绿串东珠的簪子,一身的富贵尊荣,看着象个汉族的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光绪也脱了青衫短褐的店小儿打扮,换了天青色的绸衫,上面罩深蓝色的马褂,腰间的汉玉头子随着身体的起伏忽悠悠直晃荡,如果不是佝偻着身躯,瘦的快散了架子,也还算中看。光绪的其他几个嫔妃也都换了丝绸的衣服,比原来的狼狈相看起来好多了。

    慈禧、光绪、隆裕、瑾妃、大阿哥溥儁,大清朝的权力中心算是都在这里了,如果在饭里下点耗子药什么的,这大清朝就算是被自己连汤带水的一锅烩了!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毁灭一个王朝竟然是这么简单?容易的让人不敢相信!但是怎么想,都觉得成功的几率大于百分之九十九。如果现在下了辣手,那应该是不需要革命党十来八次武装起义那么麻烦了吧?要不?咱庄虎臣帮把手?只要自己往饭菜里多少加进点什么三步倒之类的东西,那同盟会就轻松多了,土地爷掉井了,不劳孙中山先生操心劳(捞)这个神了!那中国的历史是不是能改写?近代的是不是可以少一些屈辱?

    庄虎臣不怀好意的看着这些据案大嚼的老饕们。又转念一想,如果这样的话,那恐怕军阀混战就要提前许多年了,自己兵无一个,将无一员,胡传魁的买卖刚开张的时候好歹还有十几个人来七、八条枪。让眼前的自己摆平这样的局面?开玩笑!给我派个装甲集团军还差不多。更何况,如果真的满清突然被“金球死亡”,那中国还真的有可能被八国联军那伙子豺狼给瓜分了,那自己真的就是千古罪人,百死莫赎。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庄虎臣收摄了心神,勉强的夹起一个鸭脖子。

    慈禧首先停了筷子,打量着庄虎臣,看着这英姿勃发又有点神不守舍的年轻人,看得庄虎臣心里发毛。其他人看见她不吃了,也恋恋不舍的停了杯箸。只有小胖子溥儁浑不在意,兀自大嚼。

    慈禧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庄少爷,怎么不见你的老家儿啊?”

    “我父母都已经仙逝了~~~”想起那个世界母亲的唠叨和父亲严厉的教导,庄虎臣的心里撕裂了一般的疼痛。

    “哦,这样啊,你还没成亲吧?”慈禧问道。

    “这个,也算是有媳妇了”庄虎臣支吾道。

    “哦,怎么,成亲了你的下人还叫你少爷?该称呼一声爷了吧?”慈禧有点纳闷了。

    庄虎臣不接如何接这个话头,看见慈禧和光绪一干人,脑子发木,穿越到清末也有三个月了,睡不着觉的夜晚也是胡思乱想,八国联军在北京的烧杀,《辛丑条约》的屈辱,北洋军阀的混战,还有穿越小说里乱七八糟的情节在脑子里直冒,有时候,被心底的热血烧的火气冲了脑门,只想一枪干了慈禧这个老妖怪,可是今天,这个慈祥的邻家老太太一样的老女人,真是就是历史书中那个狠毒的妖婆吗?心思乱了,眼前的人好象是不真实的存在,如同梦里的影子在飘,他们说话的声音也象是云端里飘下来的,虚幻的模糊。

    屋子里的人埋头大吃。堂屋外的场院子里也摆了六、七桌,几十个庄丁和十多个小太监在外面更是吆五喝六的划拳行令,几个宫女在西墙角上另外单独摆了一桌。庄丁大部分都是些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猴子一样坐不住屁股的年龄,再有了点酒遮脸,那更是闹的不成个样子。本来还分了桌的,喝了不多时就乱了,端着酒碗串桌的,呼兄喊弟,拼酒胡闹。

    “哥俩好啊,八匹马啊!~~~~~~~喝、喝,大口点,别娘们似的!”

    “你牛什么啊!老子不服你,不用碗了,咱们拿坛子直接来!~~~~~~~”

    乱哄哄的场院里,不多时自动围成了一堆,一个半个小子一只脚站着,另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端着个酒碗绘生绘色的讲着故事,一大群的庄丁和太监围在旁边津津有味的听了,就是不远处的专门坐女客的桌子的几个宫女也是竖着耳朵,听得有趣,还一边的咬着耳朵,窃窃私语。那小子一条猪尾巴长短的辫子,一脸的酒刺,不用问,也知道,庄虎臣手下的头一号恶奴陈铁蛋。

    “我们少爷啊,那叫一个猛啊!六千多拳匪攻我们寨子,少爷带我们五十多人,那打的拳匪屁滚尿流”陈铁蛋吹嘘道。

    “小声点,别什么拳匪、拳匪的,现在朝廷叫他们义民!”一个瓮声瓮气的中年人庄丁道。他叫别人小声点,自己的嗓门是一点不小。

    “呵呵,吹去吧,你们五十打六千?当年岳王爷破金兵,八百打十万,你们少爷难道也是金翅大鹏转世?”一个不男不女的年轻人的声音,不问用,肯定是个小太监。

    “六千就算没有,起码也有四、五千,两、三千的!”陈铁蛋说话有点底气不足,但是犹自嘴硬道。

    “你别说,咱们少奶奶也不含糊啊,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大姑娘,也敢拿着洋枪放,厉害啊!”中年庄丁赞道。

    “其实,咱们少爷也是忒心善了,那个洋和尚和几个二毛子,交给那些义和团不就完了吗?不过这些人闹的也过分了些,左家庄的小狗子,家里搜出根洋铅笔就给当了二毛子,一家八条人命啊,~~~~~~~”一个黑脸少年庄丁接口道。

    “这些大师兄们,平时里吹的邪乎,洋兵一来,屁也不是,平日里满北京城里就他们横,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还叫着什么要杀一龙、二虎,三百洋,娘的,也邪门了,我还看过他们演练神拳,功夫运上,那是刀枪不入,连洋枪都打不穿,刀砍一条白线,枪扎一个白点,洋枪打过去也就是肚皮上有一块黑,不是说大师兄有神功,能闭了洋人的器械,让洋枪、洋炮打不响,怎么打个洋教堂就攻不进去?”一个小太监道。

    “你们不知道啊,我是听说了,那些洋人呐,找了些不知道羞耻的洋婆子和信洋教的二毛子妖女,各个啊,都光着屁股骑在洋人的大炮上,啧啧,那个叫难看呐~~~~~神仙怕污秽啊,都不来了,要不然,就那几个洋兵哪是对手啊!”另外一个太监炫耀着秘辛。

    “去你娘的,你见过洋婆子光屁股了?”陈铁蛋不以为然道:“前几天,一个包着黄头巾的什么鸟毛大师兄带了好些个天津、山东来的拳民来打我们寨子,又是烧黄纸,又是请神做法的,我们少爷一枪就把他给撂倒了,就连那个外面吹的邪火的黄莲圣母都被我家少奶奶一枪打了个窟窿,那会子也不见他们刀枪不入了~~~~~我们少爷说了,那些什么刀枪不入就是骗人的!”

    “猴崽子们,胡咧咧什么呢?不想活了?”一个不男不女阴恻恻的声音压低声音骂道。

    屋子里的人被院子外的喧嚣给惊动了,慈禧叫道:“庄少爷,把你外面的那个油嘴的小猴子叫进来,我听他说的有趣,叫进来说说,给我解解闷”

    声音脆生生的年轻人陈铁蛋正聊的兴起,被赵叔给喊到了堂屋里,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庄虎臣心里有点怕,怯生生道:“少爷,您叫我?”

    慈禧看着庄虎臣问道:“父母都去了,你又娶了媳妇,应该算是个爷了,怎么都还管你叫少爷呢?”她又想起了这茬子事。

    庄虎臣被戳到痛处,一时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看着神头鬼脑的陈铁蛋,没好气地道:“这事,哎,你给老夫人讲讲吧!”

第四章 附身恶少

    “我们少爷啊,算是娶了半次媳妇儿~~~”陈铁蛋口沫四溅的讲述起来。

    “这娶媳妇儿也跟小铺子里买针头线脑,还兴拆了整包卖零儿的?”瑾妃被勾起了兴致。

    庄虎臣的思绪也被带回了另外一个世界。

    九月的巴塞尔美丽的象一个刚刚睡醒的绝色佳人,慵懒而迷醉。莱茵河将这个城市一分为二,中世纪风格的店铺里传出咖啡和烤面包的香味,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巨大阳伞下面,各种不同肤色的游客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一边品尝着当地著名的奶酪一边欣赏着路边长腿的美女。在这样的氛围下,一个一脸郁闷的中国男人是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尽管他长的很帅也是如此。

    庄虎臣已经毕业三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产公司的策划人。三年的时间好容易在公司里混出了点名堂,但是随着美国的次贷危机和国内地产行业由集体的亢奋疯狂中转入冰河时代,他的一切的努力都落花流水春去也。而那个销售部的“楼花”,曾经天天小猫一样腻在他身边的女朋友也知趣的买一送一成为了一套别墅的赠品,现在正在一个秃头中年人的怀里叫春。

    二十六了,三年的时间从一个月薪一千五的小文案好容易熬到了策划部的大拿。年轻人的热血和向上爬的滚烫的心,以及那种初入职场人特有的责任感让他一年多前就曾经郑重其事的向公司提出要准备地产冬天的棉衣,那个被万千“房奴”的脂膏养的肥头大耳的老板却嘲笑他是灌多了黄汤说疯话。

    二零零七年,那个全民都被股市的疯狂和楼价扶摇直上刺激的肾上腺素分泌过剩的时候,任何质疑的声音都被当做危言耸听,那些所谓的前车之鉴更是被选择性的遗忘。在穷了无数年以后,口袋里趁了几个的中国人那股子疯狂劲就算是油锅里的铜板也会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捞。在这样的氛围里,地产界的大鳄也好,还是那些小而凶的食人鱼都流着谗涎,吃的打着饱嗝,谁会真的相信在这样的六月天还会有什么飞雪?

    于是,当寒风刺骨,雪花纷飞,真正的冬天到了的时候,地产界才发现自己穿的还是夏天的背心、裤衩,没有秋天过度的冬天那才是真正冷的怕人。

    错的永远是没有权力犯错误的人,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思过日子,就只能是被日子过了。同理,如果你不能让别人替你背黑锅,那你就只能给别人背黑锅。而在公司里,销售和策划是最容易被当做黑锅的部门,于是,减薪、降职、换马就成了庄虎臣这个小策划人在这个公司的最后的三步曲。接下来的就是俗套的故事,女朋友在哭着安慰了他,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温暖的,准备振作起来以励再战的时候,转眼就收到了她结婚的喜帖。而她在婚礼上看他的那种平静的涟漪不起的眼神,让他觉得恍如隔世,怀疑自己和她的两年多的恋爱马拉松是不是只是自己神经分裂后的妄想,一切都那样的不真实。

    离开了那个租住了三年的房子,收拾了简单的行装,一张机票把他带到了瑞士第二大的城市巴塞尔,这个瑞士、法国、德国交界的城市以其美丽、散漫、精致而闻名世界。

    城市的浮华和喧闹让他这个孤独的旅行者更加的寂寞,于是,他一个人背着行囊到了山沟里。

    大地在剧烈的摇晃,天空一团白亮的刺眼的火球在不停的升高,然后爆发般的膨胀,接着燥热的风无声无息的将树木的叶子齐齐的削落,庄虎臣的身体也如同树叶般飘起,这时候,他的思想却出奇的平静,也许,死亡本就是他希望的,如果死亡的诱惑不是那么大,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可以放弃世界上如此多的诱惑毅然投向死神的怀抱?抵抗诱惑的最好的办法,是寻找另外一种更大的诱惑。只是心底多少还有点疑惑:“这是怎么了?难道这里和汶川一样,发生了大地震?”然后意识模糊了,只是隐约间听见有人用德语说道:“粒子碰撞试验又失败了,不过这个中国人怎么跑到禁区来了?”最后的一点意识竟然是疑惑:“我怎么能听懂德国话了?”

    “失败的消息绝对不能外传!外面都在传说我们的试验有可能会产生黑洞,毁灭了世界,甚至让时空发生扭曲,影响历史的进程!”

    “那这个人怎么办?”

    “扔进莱茵河不就完了吗?那里可是每天都有失恋的年轻人自杀的,呵呵!舒曼不就跳过莱茵河吗?”

    ~~~~~~~~~~~~~~~~~~~~~~~~~~~分割线~~~~~~~~~~~~~~~~~~~~~~~~~~~~~~~~~

    头疼欲裂,其实疼的不止是头,是全身没有不疼的地方,但是那种钢钻插进头颅般剧烈的痛苦让其他地方的感觉都变迟钝了。眼睛象是厚厚的胶水糊住了,任凭怎么努力都睁不开,嘴巴也干的连唾液都没有了,想喝水,但是嘴唇也被沾住了,想张嘴呼喊也无能为力,只是隐约觉得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还有人在呼唤自己。

    “难道这就是濒死的感觉吗?”想到死字,庄虎臣的心里猛然一惊,身体似乎也有了些力气,拼命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阳光被睫毛散射,幻化成七色彩虹,奇幻而旎丽,眼睛再睁大了点,光线立刻象小针刺激着眼球,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一片白亮亮,似乎是过了很久才不觉得那么刺眼。死过一次的人才是最怕死的,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是那么的值得留恋。

    “少爷,醒了!”一个年轻的男人的声音里兴奋的哽咽。

    先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的大男孩的脸在眼前晃动,他的头皮刮的发青,穿一个柞绸的黑色短衫,最奇怪的是脑袋后面还拖着个尺把长的辫子。

    然后又看见一个脸色发白的女孩,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五、六的样子,白皙的面庞上微微的细软的汗毛被阳光绚烂成耀眼的金色,这个年纪的女孩飞扬的青春气息如桂花香气般的弥漫。只是那女孩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三分的愤恨和七分的紧张。

    “少爷,您终于醒了!”大男孩扶着他的背把他搀了起来,然后在他耳边低语道:“少爷,您看,这小妮子咱还抢不抢了?”

    庄虎臣被这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惊的呆若木鸡。眼睛终于可以适应光线了,眼前几个人把头凑到自己的脸前晃悠,清一色的十六、七的半大小子,距离太近,鼻子都贴着鼻子了,只看见一个个人脸上的青春痘如同雨后春笋般茁长的成长。鼻涕、口水不会滴我脸上吧?醒过来以后脑子里凭空冒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个怪念头。

    思绪一片混乱,脑子里过电影一般,恍惚间看到一个长的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年轻人,托着个鸟笼子,一摇三晃的走着,身后跟着几个十六七岁的奴才,街上的人都象看见鬼似的,纷纷往旁边躲。猛然看见个躲避不及的漂亮女孩,打着口哨上前调戏,结果被她身边带着的丫鬟模样的女孩啐了一口,他不但不生气,还拿个丝帕子在脸上擦擦,然后又放到鼻子上闻闻,陶醉的道一声“好香!”然后阴恻恻的说道:“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挥手对着那伙子奴才叫道:“小的们,给我抢!”然后被那个子高高的丫鬟轻轻打了一巴掌,接着就是空白~~~~~~~~

    庄虎臣看见扶着自己的男孩那条猪尾巴长的辫子从脑袋后面甩到了胸前,辫梢撩过鼻子,让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一群清朝辫子戏一般的情景,脑子就更乱了,习惯性的挠了下头,“天啊!”居然自己也有条辫子?难道俺变了女人?这个想法让庄虎臣一个激灵就从地上蹦了起来,低头一看,身上的马克.华菲的长袖T恤变成了个黑色柞稠的盘扣褂子,下面穿的也是黑柞稠宽腿裤,这好象是电影里的旧社会汉奸、混混的职业装扮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用手在胯下一掏,“噢~~~~~”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小兄弟还安然无恙!您老人家的福寿安康可是俺一辈子的性福生活的保证啊!

    “少爷,这小娘们长的还不错,弟兄们给您抢回去当个压寨夫人?”长着猪尾巴辫子的小子谄笑道。

    俺到底是谁?这是怎么了?抢女人?压寨夫人?难道我干上了山贼这么一份前途远大的工作?

    前面三米处,那个脸色发白的高个丫鬟还在看着自己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似乎不相信自己轻轻的一掌,就能把个大男人打晕了过去。不过庄虎臣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首先落在她旁边的小姐模样的女孩身上。十五、六岁的年纪,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青春逼人的脸庞。月白色的小坎,天青色的竹布裙,刀削似的肩,柔软的腰肢,个子不算高,脸也是小小的,肌肤胜雪,淡淡的柳叶细眉,眼波如春水般灵动,纯净如湖水的眼睛让人觉得这是个几乎透明的人,她的一切都写在脸上,你根本就不需要猜测她的想法。她好象是春天的阳光,让百丈坚冰也化为潺潺的柔水,涤荡掉心里的污秽。只是现在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般惴惴不安的表情让人心痛。她旁边站着的那个个子高高的女孩,看起来有一米七出头了,按照清朝的标准,大概是五尺三、四了,比一般男人都不算矮了,现在已经回过了神,气哼哼的瞅着他,两个拳头攥的紧紧,一横身挡在身材娇小的女孩身前。

    “走!”庄虎臣低着头,径自一人逃跑似的溜了,抢个未成年的小丫头当老婆?俺好象还没这种不良嗜好吧?萝莉控?那一般似乎都是中年怪大叔的专利吧!

    “少爷,咱们就这样走啊?那也太栽面了!哎呀,少爷,你等等我啊!小娘皮的,这次便宜你了!下次再让我陈铁蛋碰见,一定抢你回去当少爷当老婆!”猪尾巴辫子少年带着一众半大不小的恶奴急急的跟上,临走还没忘记说句狠话。

    两个女孩楞楞的看着他们,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小姐,他们就这么走了?”

第五章 半个媳妇儿

    “劈劈啪啪~~”足足一万头的鞭炮在庄门左右两棵柳树上溜溜的挂了十多串,一群穿着簇新的青黑色土布短靠的半大小子,哄笑着拿着香火抢着点燃。震耳欲聋的鞭炮带着呛人的硝烟味弥漫开来,烟雾让人连面前的景象都看不清楚了。

    “少爷,少爷,花轿马上就到了!”陈铁蛋兴奋的从庄子外的土路上飞奔而来,边跑边叫。“哎呦!”跑的太快,不小心跌了一交,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庄虎臣穿着大红的马褂,头上黑呢礼帽上插着两朵金花,泥胎木偶般立在门口“这哪跟哪啊?我就这么就要结婚了?凭什么,几个老东西随口讲个笑话,就决定了我和谁结婚,什么日子结婚!”可是,现在想反悔也晚了,在这个年代悔婚?那后果之严重,是庄虎臣不敢想象的。现在连女孩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是听说是自己那个死鬼便宜老爹当年订的娃娃亲,京城里一个坏了事的御使的女儿,一个虚岁才十六的女孩。想到要和个十五、六岁的未成年少女睡在一个被窝了,庄虎臣就头皮发麻,“这不是造孽嘛!”

    不是没想过退了这莫名其妙的亲事,但是想想这个时代,多少人硬着头皮,狠着心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家道败落的夫家,甚至有些官宦人家当年订了亲,结果宦海浮沉,闪了腰,也没几个敢毁了婚的,宁可受些牵连,也得该娶的娶,该嫁的嫁,否则就是个“无耻”的名声,以后就真的不要做人了,唾沫星子也要把人淹死了。记得有一部地方戏,叫《葛麻》的,说的是一个叫葛麻的下人帮助自己破落了的公子对付嫌贫爱富的准丈人的故事,其中那个什么鸟员外说道:“哪有人死又复生?”,公子对曰:“哪有定亲又退亲?”说的那个准丈人哑口无言,由此可见,退亲的难度和把死人救活差不多。

    庄虎臣虽然一肚子的郁闷,但是也没胆量试试退亲的后果,只得咬着牙,捏着鼻子认了,就算是“如花”也只得娶回家了,反正看不顺眼的话,大不了再讨两个小老婆,旧社会的纳妾制度恐怕就是给婚姻不幸福的男人开的一个后门吧。

    “新人到!”爹妈、公婆、儿女一个不缺的所谓“全福人”送亲太太扯着嗓子叫道,显摆着嘴里的两颗金牙。

    吹鼓手“呜哩哇啦”的奏着响器,黄罗伞、金瓜、玉斧开道,五鹤朝天的凤辇花轿缓缓而来。小厮们又点燃了鞭炮、号铳,爆响声和唢呐等响器的声音混杂着人们的欢笑,仿佛是一个盛大的节日。

    八抬大轿落在了庄门前,八个穿着红色号坎的轿夫迅速的闪到了一旁。

    “少爷,该射轿门了!”赵叔笑盈盈的递过来红色的弓箭。

    庄虎臣机械的拉开了朱漆雕弓,三枝箭依次轻轻的飘落在轿门前。“好!”人们高声的叫道。

    迎亲的喜娘又递过来一把秤杆,低声提醒道:“少爷,该挑轿帘子把新娘子迎进来了!”

    庄虎臣象木偶一样被众人支使着挑开了红呢轿帘,就看见从头到脚穿着一身红,身材娇小的女孩,通身打扮的象个大号红包,罩着红盖头,瑟瑟发抖的坐在轿子里,象被枪声惊着了的鹌鹑。庄虎臣不禁有些怜悯,男人娶的不顺心还可以纳妾,女人嫁的不好那就只有受着。

    两个小厮手忙脚乱的铺着红毡、摆着火盆、马鞍。

    庄虎臣把秤杆的另外一头塞到女孩紧攥着的手边,引领着往门里走去,低低的提醒:“火盆到了”

    “新人跨火盆,富贵临门!”喜娘直着脖子高叫。

    “新人跨马鞍,一世得平安!”

    厅堂正中,大红的喜字高高悬挂,婚联喜帐分列左右,吹鼓手更是拿出浑身的解数,摇头晃脑的吹个不停。天地桌上“斗、尺、称、抒、镜”五宝整齐的摆放着。

    金童、玉女将连理绣球的两端分别递给一对新人。皱纹沟壑般纵横如同干瘪的老菊花,门牙缺了几个的老傧相斜挂着批红,满脸堆着笑,用漏气不关风的公鸭嗓子高叫道:“一拜天地~~~~~~~~”

    两个机械的跪下,沉身下拜。

    “二拜高堂!”

    两人对着天地桌前的空椅子又拜了一拜。

    “夫妻~~~~~~~”

    “少爷,不、不好了!”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连滚带爬的冲进大堂。

    “李贵,你个混蛋!今天是少爷的好日子!你发什么疯!滚!”管家赵叔气的发抖!

    “少爷,不好了!”男孩并不理会管家的话。

    “到底怎么了,快说!”庄虎臣心里一哆嗦,看样子是出大事了。

    “好几千义和团,都是天津乾字团的老神拳,打着黄莲圣母的旗要屠了咱们庄子,现在离咱们这里不到十里地了!”李贵说完,全身还在发抖,嘴唇乌青。

    “义和团?他们为什么要打咱们庄子?”庄虎臣纳闷了。

    “少爷,您忘了?前几天你不是收留了那个叫什么纳的洋和尚?还有几个信洋教的二毛子?”

    “有这个事?我怎么不知道?”庄虎臣更是一头雾水了。

    “少爷,是我给你招灾了!”管家赵叔一脸的悲痛。

    “到底怎么回事?”

    “少爷这一段时日,老是说些别人不懂的话,有人说少爷是中了邪,又说那些洋和尚能治痰症,我就自作主张把八里铺教堂的雷纳神甫给请来了!前几日就到了,预备着过几天给少爷瞧瞧,又怕少爷不肯,再加上这几天实在是忙,就给搁下了,这怎么就给拳民知道了?”赵叔悔恨之色更重。

    “前天八里铺的教堂就给神拳的人烧了,抄捡的时候发现少了洋和尚,被他们审出来说来了咱们庄子,就说咱们是二毛子,要屠了咱们全庄!”

    “把那个叫什么纳的神甫送走不就没事了吗?”庄虎臣道。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左家庄的小狗子就因为家里有一根洋铅笔就被他们杀了一家八口!他们现在是杀惯了的,沾个洋字就没活路了!这次,我害了少爷了!”赵叔捶胸顿足。

    贺喜的客人和喜娘、傧相、吹鼓手一看不妙,低着头溜了出去,杠房的轿夫连轿子都不顾了,悄没声的跑了。

    庄虎臣咬着牙,一拳打在天地桌上:“不管了!现在只能是拼了!总不能绑住手任人宰割!”

    “可我听说,他们都有神功护体,练了浑功的刀枪不入,练了清功的飞天遁地,咱们怎么打啊?”一个中年男人疑虑道。

    “神功护体?扯娘的蛋!只要是肉长的,我就不信能真的刀枪不入!”庄虎臣阴沉着脸说道“没工夫扯淡了!关了寨门,能拿家伙的都给我上房!女人和孩子准备干粮吃食!打跑了他们咱们才有活路!”

    “那少爷,你这亲还成不成了?”陈铁蛋问道。

    “命都要没了,还成你***哪门子亲!”庄虎臣骂道。

    所有的人都乱哄哄的跑出堂屋,只留下新娘子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不知所措。

第六章 窝心的一战成名(1)

    站在两丈多高的寨墙上,庄虎臣看得头皮一阵阵发紧,远处喧天的锣鼓已经清晰可闻,就连旌旗都影影绰绰的能看见了,估摸着也就还有三里多地的样子了。

    “少爷,真的要打啊?”一个五十出头的半老头子拎着把鸟铳问道。

    庄虎臣看了看他没有理他,转脸对旁边叫道:“把那松炮里装好了药,别填太多,仔细炸了膛,火药桶都搬到地窖里别都放在寨墙上面,被人一把火点着可不得了~~~~鸟枪里也少装点铁沙子,都装上打野猪用的独子,~~~~~~那个什么神甫还有那几个教民也给我放到地窖里,别让他们露头~~~~~~~都听我的号令,让往哪里打就往哪里打!别乱放枪,打退了拳匪,一人赏十两银子!”

    重赏之下好象也没多少勇夫,一个个都是脸色煞白,只有几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倒是兴奋的血冲脑门,脸上泛着红光。

    寨子外面的红光更盛,黄土官道上几乎是红色的海洋,无数人将红色的肚兜穿在汗衫外面,红色的绑腿,红色的土布包头,而一杆杆旌旗仿佛是这红色海洋上的船帆。越来越近,渐渐看的真切,男女老幼足足有上千人,大部分是一色儿的红衣红裤,手里拎着大刀、长矛、鸟铳、还有些手里拿的居然是新式的毛瑟92后装洋枪,乱纷纷的涌来。其中有几个装束奇怪的,青衣小帽,上面还插着大红的绒球,戏台上武松的打扮,还有几个骑在马上前后来回奔驰,居然穿着戏服,背后还插着四柄靠背旗,还有人把辫子打散,批在脑后,额头上束个金箍,脸上涂了油彩,哈着腰,手里提着根棒子,走路一蹦一跳的扮孙行者,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大白天手里还提着灯笼。

    “大师兄神功盖世,所向无敌!”

    “杀光这些老毛子、二毛子!”

    粗声粗气的叫喊里还夹杂着清脆的女声:“红灯照!杀洋人!保我大清万年长!”

    庄虎臣看着下面蚂蚁般的人群,心跳加速,血液往头上冲,再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几乎各个都是两条腿膘着劲的打哆嗦,心里也是一凛:“乖乖,这人也太多了!不过,他们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唱戏的!”

    管家老赵无声的把一杆滑膛洋枪递给了他,庄虎臣默默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眼的关切,心里也是一热,伸手抓了过来。

    几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一人手里一杆老式的前膛枪,紧紧的簇拥着他,眼睛里都是兴奋和紧张,庄虎臣的手心里也是汗津津的,指节过分用力的缺血发白。

    到了寨子前面大约三百多米的时候,义和团的队伍停了下来,四人抬的滑竿上,一个三十多岁瘦刮刮的男人穿着红色掐金线的法袍,头上包着黄色的头巾,轻轻挥手让滑竿落了地。旁边马上有人忙不迭的将一件件好象是法器的东西摆开了。

    “这什么玩意?”庄虎臣看得头发蒙。

    “少爷,这个东西我知道,前一段北京城里见得多了,这个叫八宝,你看~~~~~”一个消瘦的小厮卖弄道。

    明黄色镶边扶清灭洋、黄莲圣母大旗两边摆开,引魂幡、混天大旗、雷火扇、阴阳瓶、九连环、如意钩、火牌、宝剑,八宝排列整齐。上千的义和团开始闹哄哄的列阵。

    “大师兄神功护体,刀枪不入!”

    “大师兄神功盖世,所向无敌!”

    “大师兄小手指一动,老毛子、二毛子就化成了灰烬!”

    庄虎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人拼命的吆喝着这些不要钱的便宜吹捧,而那大师兄只是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受之不疑,心道:“莫非这义和团的祖师是丁春秋?”

    不多时,一个二十多岁,武松打扮的人骑着匹膘满肉肥的白马飞奔到寨门前,大声的吆喝:“里面的人听了,今天我们乾字团吴大师兄亲自到你们这儿,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把寨门打开,把你们窝藏的洋和尚和二毛子给交出来,敢说个不字!哼哼,你~~~来~~看,大师兄发了神威,杀你们个鸡犬不留!”说话里还带着念白。

    “少爷,要不,咱们把那几个人交出去吧?”马夫老姜头问道。

    “没用的,只要开了寨门,那肯定是没人能活的了!这些乱匪打洋人不见起劲,一个西库门教堂,上万人打了一个多月都打不下来,抢商铺,祸害百姓倒是有点功夫!”赵叔面无表情道。

    “那要不,和他们谈谈,给他们点钱让他们走算了!”庄虎臣动了破财免灾的念头。

    “那也得看,他们想不想和咱们谈啊!咱们村里光教民都上百口子,家家差不多都有点沾个洋字的东西,要是放他们过去,别说咱们庄子,恐怕全村都没活人了!”赵叔苦着脸道。

    “少爷,能谈是最好了,要是不行,我安排几个人送少爷先走,我在这里断后!我好歹和老爷出兵放马,打过几年仗,哼哼,法国老毛子我都没怕过,还怕这几个装甚弄鬼的东西?”赵叔拿出了几分当年给庄虎臣的便宜老爹当戈仕哈时候的兵痞气。

    义和团的队伍前面并起了十六张八仙桌,两个头戴抓巾的十三、四岁的童子在上面手舞足蹈,两人装束全都一样,只是皮肤黝黑,一看就知道,都是普通的农村孩子,只是一个个子高点,一个矮点而已。那个大师兄开始焚香、烧黄纸,画符,嘴里不知道嘀嘀咕咕念着什么,全场的人都摒住了呼吸,顿时喧闹的如同的集市的人群变的鸦雀无声。一会的功夫,两个童子腾空而起,后背摔在桌子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须臾,两个童子都站了起来,表情肃然。高个童子傲然道:“本仙蓝采和是也!今天奉九重天玉皇大帝之命,下界擒拿乱我中华的洋毛子!”

    然后双手合十,打了个辑首,问道:“不知师兄是哪位?”

    矮个子童子合十还礼道:“小仙吕洞宾是也!”

    高个童子连忙施礼:“不知师兄驾到,有失远迎,恕罪!”

    矮个童子微笑道:“不知者不为罪!师弟请坐!”

    “师兄面前,哪里有小仙的座位?”高个童子连忙摆手。

    矮个童子默然一笑,大辣辣的盘膝坐下。

    “大师兄请到神了!”满场的人兴奋的狂叫。

    大师兄摆了摆手,全场又归于宁静。

    大师兄手持桃木剑高叫:“天灵灵,地灵灵,奉请祖师来显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二郎来显圣,四请马超黄汉升,五请济颠我佛祖,六请江湖柳树精,七请飞镖黄三太,八请前朝冷于冰,九请华佗来治病,十请托塔天王金叱木叱哪叱三太子,率领天上十万神兵”

    “乖乖,大师兄好厉害啊!满天的神佛都给请下来了!”

    “那是,要不然人家咋是大师兄恁!”满场啧啧赞叹。

    武松打扮的人又催马到了寨门前:“你们想好了没有?赶快开了门,不然把你当二毛子办,杀个鸡犬不留!”

    庄虎臣压住心神,脸上挤出笑容:“对不住各位了,我们这里没洋人,想杀洋人还不容易,北京城东郊民巷、天津紫竹林多着呢!要是还不过瘾,跨了海到日本、英吉利、法兰西,随你们杀个痛快!和咱们中国人自己过不去,多没劲啊!”

    “好啊!你们冥顽不灵!自找死路!”气急败坏的打马回去了。

    赵叔对着寨墙上的庄丁叫道:“一会听我的号令,一起放枪,都瞄准了再打!听见没?”

    “听见了”稀稀拉拉的声音。

    “都你娘的没吃饭!听见了没!”赵管家勃然大怒。

    “听见了!”整齐响亮了许多。

第七章 窝心的一战成名(2)

    对面扶清灭洋大旗左右翻飞,大师兄手里杏黄旗直指寨门。人群如海潮般蜂拥而来,步伐渐渐有了节奏,多少也有了点杀伐之气了。

    “少爷,打吧!”陈铁蛋摩挲着手里已经有点生锈的枪管道,牙齿磨的滋拉拉响。

    “赵叔,你是跟我爹打过仗的,还是你来指挥吧!”庄虎臣乖巧的交出了指挥权,打仗不是好玩的,自忖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好!”赵叔毫不客气:“今天承蒙少爷看得起,叫我指挥,一会听我的号令,没下令前谁也不许放枪!”

    “今天,是咱们庄子的生死存亡之际,要是让拳匪打进来,那都得完蛋!打退了拳匪,一人赏十两银子!万一战死的,给一百两抚恤,残了的,我养一辈子!”庄虎臣不忘临时做个简短的战前动员。

    “乖乖,一百两啊!能买好几亩的好田呢!死了也值了!”自古财帛动人心,重赏还没有勇夫那是因为赏得还不够重。

    “砰、砰~~~~~~”下面义和团的洋枪、鸟铳已经开了火了,还有二百多米的距离,即使是毛瑟92的有效射程也达不到这么远,更别说那些老掉牙的鸟枪了。

    稀稀拉拉的枪声倒是让庄虎臣的心安定了许多,看着下面那些根本就不瞄准,对着天空乱放的人们,刚才悬到半空的心算是落了地了。

    义和团的队伍开始有了阵型了,五十六个人一排,倒也整齐,不过在寨门前的打谷场狭窄的区域,这么多人一排也太密集了。而且庄虎臣看出了点蹊跷:“怎么队伍前面的都是十五、六的小孩啊?”青壮基本上都夹杂在队伍的中间,那些岁数大点的都在后面“难道义和团打仗是按年龄排队的?”直挠头皮,搞不明白。

    锣鼓喧天,旌旗招展,仿佛是一场盛大的表演,只是枪声太乱,不如一万头的炮仗听的过瘾。

    已经不足五十米了,义和团的人枪法再滥,已经也有些能打到寨门或者寨墙上了,新式洋枪的枪子从人们头顶“啾啾”的飞过,“嗵嗵”声是鸟枪的闷响,没有经过阵仗的庄丁们已经有些心虚了,抓着滑膛枪的手开始哆嗦了。

    “都给我瞄准了!娘的,别看我,看下面!”赵叔平素和蔼的脸也狰狞了。

    “预备~~~~~~~~~~~”

    “砰砰~”赵管家嘴里的放字还没出口,不知道是谁的枪已经响了,接着其他人也忙不迭的抠动了扳机。

    一阵乱糟糟的枪声过后,白色的火药烟气升腾了起来。

    “难道真的有神功护体这玩意儿?”庄虎臣看着下面兀自缓慢前进的义和团民,惊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下面的团民也被上面貌似的集火齐射镇住了,停止了脚步。

    “扑通”,几乎是同时,十多个走在前面的人倒在了地上,身上的鲜血开始喷涌。

    “噢”庄虎臣这才明白,原来刚才是前面的人已经中了弹,只是都是前半身中弹,被后面的人推着,一时间没有倒下来。

    一看,这些人原来也是挨枪就倒,庄虎臣登时胆气一豪,挥舞着短火铳,叫道:“都是爹妈生的,哪有什么刀枪不入?都瞄准了,打他娘的!”

    “开枪啊!”庄虎臣看见半天没有枪响,心里又急了,左右环顾,看见庄丁都在手忙脚乱的装子弹和火药。

    义和团的人倒还有几个在乱放枪,但是基本上没有人在瞄准,纯粹是乱枪打鸟的架势。庄虎臣看着下面拿着簇新的毛瑟92对天乱放的团民,眼热的很:“现在自己要有挺机关枪多好,哪怕能有几杆这样的毛瑟92也行啊,自己手里的都还是那个便宜老爹十多年前搞的老式滑膛枪,都是前装的单打一,下面的义和团倒是都用上双弹仓了!这枪的射速太慢了”

    就在庄虎臣看着放过一轮枪以后笨手笨脚慢吞吞装着火药、子弹的庄丁急的跳脚,捶胸顿足的时候,下面的人也懵了,不进不退,都在那里停着发呆。

    “哎?怎么被打躺了这么多?不是都贴了符了吗?大师兄不是说把他们的洋枪都给闭了吗?”一个直隶口音的年轻人疑惑道。

    “别瞎说,你个傻巴任嘛不懂!这是睡了!懂不?他们功夫没练到家,挡不住枪子,不过也没啥,最多三天就醒了!大师兄都施了法了!”一个天津口音的半大孩子嘲笑他的无知。

    “噢!”恍然大悟。

    团民们在最初的恐慌和疑惑过后又开始前进。

    庄丁也在恐慌和疑惑过后,壮了胆气,刚才团民的迟疑给了他们装填弹药的时间,现在一个个瞄准了冲在最前面的人。

    “预备~~~~~~~~~放!”

    随着一声号令,三十多条滑膛枪在不到四十米的距离集火齐射了。间杂着几条鸟铳的闷响。

    这么近的距离,那么大的密度,只要枪口不是朝天,想打不中都难。

    冲在前面的团民们这次根本无视身边倒下的人,还是步伐缓慢但是坚决的向寨墙前进

    庄虎臣看着这些似乎被集体催眠了悍不畏死的团民,后背冒出了凉汗。

    “轰隆!”如同山崩般的一声巨响,墙头上的那门老松炮终于响了,“轰隆”又是一声,另外一门松炮的火捻也烧完了,点燃了炮里的火药。

    黑色硝烟里辛辣呛人的火药气息让近处的人睁不开眼睛。

    前面的少年团民还是在前进,后面的青壮却被炮里的铁砂、石弹扫倒了一大片,随着又另外两门松炮的两声巨响,团民的队伍被彻底大乱了,不知道谁先掉了头,后面的人扭头“呼拉拉”撒腿就跑回去了,比前进的速度那是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松炮的射程大概是六、七十米左右,前面的人太近了,角度受限制,反而没被打着,倒是队伍中间的被扫倒了一大片。现在就剩下四五十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傻楞楞的在离寨门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发呆,其他的人都跑了。一群少年互相看了看,又排起队伍齐声高喊着:“刀枪不入!”神情坚毅握着手里的大刀、长矛、粪叉前进。

    庄虎臣看着下面的一群孩子,眼睛直勾勾的发愣。

    “预备~~~~~~~~~”赵叔扬起了手,准备发号令了。

    “慢!赵叔,他们都是些孩子啊!”庄虎臣道。

    赵管家将脑袋后面的辫子甩到了脖子上绕起:“杀人最凶的就是这些半大的孩子!少爷,我跟老爷打仗的时候,杀人最凶最不怕死的兵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

    “那,那~~~~~~~”庄虎臣一时语塞。

    “放!”一声令下,又是十多个人象被人对胸口推了一下,直挺挺的向后栽倒。在这么近的距离,滑膛枪的杀伤力彻底得到发挥。中枪的人各个胸口都是一个血洞,几乎是连挣扎都没有就死得透透的了。

    又是三阵排枪打过,寨墙下面的少年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只有五十米开外,还有不少刚才被炮子打的血肉模糊的人在尖利的号叫或者低沉的呻吟。

第八章 窝心的一战成名(3)

    “你娘的猪啊!通条也当枪子使?你现在手里那还叫枪?还不如个粪叉子好使唤!”

    “你的枪管都快塞满了!你数数,里面有几个枪子?刚才别人都在放枪,你干什么去了?连自己打了几枪都不知道?吃烙饼的时候你倒是识数!”

    赵管家看着这群庄丁,恨恨的乱骂。

    庄虎臣劝道:“算了,赵叔,都是头一回,哪能不出个错!”

    “少爷,现在不是好心的时候,你瞅瞅,统共就三十五条洋枪,现在有十多条都不能用了,这群傻东西放枪的时候通条还插在枪口上,现在倒好,没了通条,怎么装火药,都成烧火棍了!”赵管家咬着自己的辫子,气哼哼道。

    “少爷,这些拳匪的枪倒是真不错啊!”陈铁蛋嬉皮笑脸的提着硝烟还没散尽的洋枪跑到庄虎臣身边。

    “是啊,这些枪都是朝廷刚向德国人买的,连武卫军都还没装备多少,这些拳匪倒是有好几十杆!也不知道哪里弄的”赵叔也是一阵惊奇。

    “少爷,我带几个人去弄两杆回来,这么好的枪让他们糟践了,怪可惜的!”陈铁蛋还是那种混不吝的嘴脸。

    “放屁,你想死也不找地方!现在开了寨门,要是让拳匪进了庄子,死了都找不到个囫囵尸首!”赵叔怒骂道。

    “管家老爷,您别生气啊,我随便说说,呵呵!”依然是皮笑肉不笑的青皮相。

    “赵叔,我看,这些义和团还不怎么会使洋枪,咱们寨墙有三丈多高,又都是青石条砌的,除非有大炮,否则他们攻不进来。”

    “这些拳民光北京城就有一百多个坛口,一个坛口少说也有六、七百人,就算把这些打跑了,他们还会纠集练拳的再来,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赵叔也在犯难。

    “放心吧,要不了几天,北京城就再也不会有义和团了!”庄虎臣胸有成竹道。

    “噢,少爷听见什么风声了吗?难道朝廷要剿灭他们?可是刚听说老佛爷封他们是义民,让他们打洋人的使馆和教堂呢!”

    是啊,现在义和团在北京闹的正凶,大栅栏一把火上千家的商铺烧了个干净,连载漪这半拉子太上皇都入了神拳,可是当八国联军进了北京,将近十万团民却都作鸟兽散,倏乎不见,堪比神龙,只见首不见尾。

    “好了,今后的事情今后操心,现在打跑眼前这伙子才是正经”庄虎臣摆摆手道。

    “少爷,少奶奶还一个人在堂屋呢!”

    想起这个娃娃亲的老婆,庄虎臣一阵头疼:“现在哪里还顾得这个,我看,过不了多少时候,他们还得来攻”

    “他们啊,都是庄稼把势,吓唬瞎家雀的东西,放了半天枪,就两个弟兄被扫掉了块油皮!连身上被穿个眼的都没有,娘的,朝廷还指着他们打洋人?洋枪在他们手里那真是白瞎了!”陈铁蛋还是念念不忘他们手里的新式步枪。

    不远处,大师兄手持香火念念有词,不多时,两个童子又再次抽搐着倒在由十六张八仙桌摆成的台子上,接着又是口吐白沫,半晌,突然两人同时腾空跃起,围着台子团团打了一圈旋子,然后走到大师兄跟前,瞪大了双眼,连连顿足,口中“嗨嗨”大叫。

    可惜了好武生的底子了!不去唱戏真是亏了材料!庄虎臣在三百米外的寨墙上暗暗惋惜。

    大师兄木着脸手里的香火指向东南,上千团民齐刷刷的跪倒。

    大师兄操起一把宝剑扎了一刀黄裱纸,叫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说话间黄裱纸自动烧了起来。

    “大师兄神功盖世,杀光洋毛子!”

    “大师兄谈笑间毛子灰飞烟灭!”

    锣鼓、唢呐伴着不要钱的法螺响彻云霄。

    “哦、哦”团民群情激奋,如同集体打了鸡血针。

    “咿啊?他还真有点法力啊!少爷,要不要泼点狗血破了他的法?”庄虎臣手下的庄丁都有点肝颤了。

    “邪魔外道!别信这个,一会就按刚才那样,打他娘的!”庄虎臣懒得和下面人解释白磷自燃的道理。

    但是显然,刚才大师兄的一番做作,对庄丁的心理冲击不小,各个脸上泛着狐疑、恐惧的表情。

    “一会都先别放枪,等他们来的近了,大炮先轰他们几炮,我随老爷跟着刘大帅打法国老毛子的时候,大帅就说了,大炮最能破妖法!连洋毛子的西洋妖法都破得,还破不了他的邪术?”赵管家给大家鼓着劲。

    几个红灯照小姑娘的舞动着红灯开道,一只手挥舞着红灯,一只手提着个毛竹篮子,身体飞旋,不停的舞蹈。在庄虎臣这样的外行看来,都知道她们的武功底子不浅,翻着跟头,打着旋子,还能保证灯里的火不熄灭。身段婀娜,舞姿飘逸,别说,还满好看的。

    “赵管家,这些小妮子拿个篮子做什么?”一个穿着黑衣的小厮问道。

    “她们家都去闹拳了,没人种地,没菜吃,拿个篮子买菜!”庄虎臣故意接口讲着笑话试图放松庄丁们紧张的情绪。

    “哈哈”果然哄堂大笑,目的达到了。

    “按照他们拳里的说法是,只要施了法,枪子就自动掉进篮子里,打不到人身上”赵管家不屑道。

    “都别扯淡了,瞄准了,没有号令绝对不许开枪!我说放,先开炮!~~~~~~~~~~破了他的妖法”赵叔安排道。

    二十多杆滑膛枪瞄准了寨墙下面涌动的人潮,十多个连枪里的通条都给打了出去的庄丁苦着脸,楞楞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庄虎臣手里也握着枪,下意思的让枪口避过了那几个女孩:“打女人?不太好吧?”

    赵管家咬着自己的辫子,手高高举起,声音从牙缝里崩出:“预备~~~~~~~~~~~放!”四门松炮吐着黑色的硝烟,装的瓷实的铁子、石弹象割草一样把密集的人群扫倒了一大片。

    可是这次并没有向上回那样把团民吓退了,人群只是短暂的骚乱一下,就又重新集结向寨门坚决的前进。

    “刀枪不入!”

    “天佑神拳!”

    “打下这个鸟寨子,金银财宝往家搬啊!男人发婆姨!孩子发糖瓜!”

    乱七八糟的口号夹杂着赤裸裸的本能诱惑让团民各个激动的咽喉上火,扁桃腺肿大。

    “放、放、放!”赵管家咬着牙,指挥着庄丁放枪。

    一阵排枪又打倒了七、八个包着红头巾的团民。

    在庄丁着急忙慌的装火药、子弹的时候,下面的人也开始向寨墙上放枪了,只是还是习惯性的不瞄准,对天开枪的多,但是也有几发打到寨墙上,来复枪的子弹直接就穿透了厚厚的青石,钻到了夯土墙里。这么近的距离,来复枪的穿透能力非常的强。

    “给我接着放,不能让他们靠近寨门!”赵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抄起了一把鬼头刀,拎着刀到处转着吆喝。

    “哎呦!”一个三十多岁的庄丁翻滚着一头从寨墙上倒了下去。

    身体抽搐了几下,胸口茶盅大的口子流着黑血,没几下两腿就不蹬腾了,眼看不能活了。

    头一个领一百两的!别人死了我还得发抚恤,要是我死了,谁给我发钱呢?庄虎臣突然心里冒出这样的怪念头。

    “嘭!”一声巨响伴着炽热的气浪将毫无防备的庄虎臣象狂风中的一片落叶般轻飘飘的卷上了天空,然后又重重的摔在了坚硬的土地上。

    “炮炸膛了!少爷,你没事吧?”陈铁蛋扶起被摔的七荤八素的庄虎臣。

    庄虎臣粗鲁的推开了他:“你管我干什么,还不去杀贼!”

    “呸、呸”吐了两口混合着尘土的唾沫,庄虎臣勉强的撑起了身体,又冲到了寨墙上。炸膛了的松炮将三个炮手和左近的几个庄丁炸成了一滩烂肉。

    两个提着红灯的少女身姿优美的盘旋飞舞,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身形不容易瞄准,还是守寨子的粗胚还多少有些怜香惜玉,总没子弹向这么显眼的目标招呼。转眼间她们已经冲到了寨门前。两个红灯笼被扔到了木质的大门上,“通、通”两声闷响之后,直接就沾在上面燃烧了起来。

    “放!瞄准这两个妖女开枪!”赵管家急的脖子青筋暴起。

    回过神来的庄丁一阵乱枪,两个女孩立刻就被霰弹雨打爆,面目都看不清楚,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团民见寨门着火,立时情绪更加亢奋,各个发疯一般的向前冲。

    “拿麻包堵住大门!所有的洋枪对着门口放!有敢冲近寨门的,狠狠地打!”庄虎臣眼睛充血,扯破了喉咙的叫。

    庄丁们枪还能打响的就对着寨门前的人潮乱放,没枪的人就搬着石头往下砸。团民里有洋枪、鸟铳的也向墙头上乱放,距离已经太近了,不用瞄准也可以打到人了,转瞬间就有三、四个庄丁中了枪,哀号着掉下了墙头,被下面的团民剁成了肉酱。

    三丈多高的青石寨墙上长满了苔藓,滑不留手,几个团民试探的攀爬了一下就放弃了努力,前面的团民几乎所有的人都挤在燃烧着的寨门前,后面的人也在继续向这狭窄的地方涌来。

    “轰隆”、“轰隆”两门沉寂了半天的松炮终于又冒着浓烟宣告自己的存在。后面簇拥的人群立刻被扫倒了一大片。庄丁的滑膛枪也总算是都装好了火药子弹,二十多杆枪里的霰弹向面前仅有十几米,甚至几米的距离,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般的人群集火齐射,登时就是一片惨叫声响起。被打断胳膊、腿的,眼睛被霰弹扫瞎的,更多的是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打死了,最倒霉的一个直接被两杆枪同时打中了头颅,脑袋直接就从脖子上崩碎了,没头的身体还向前跑了两步,然后脖子里的血柱冲起老高,扑倒在地上。在这个距离,滑膛枪的威力大的吓人。

    “轰隆”又是一声闷响,另外一门松炮也燃尽了火绳,向后面重新鼓起了勇气冲向寨墙的团民怒吼。

    血肉的身体毕竟不是钢铁的对手,贴在胸口在神符好象也不能真的让自己刀枪不入,冲在后面人见势不妙,撒丫子转身又跑了,有样学样,个别的逃跑带来了集体的溃退,蜂拥的人群如退潮般卷了回去。

    再次剩下了寨门前的二、三十个木呆呆的少年团民,其中还有几个皮肤黝黑、咧着惊讶的嘴,露出泥金色的牙齿的红灯照的农家女孩。

    “我乃樊梨花是也!本神刀枪不入,洋枪能耐我何?”一个女孩挥舞着手里的毛竹篮子兀自在门前一个人羊癫风发作似的舞蹈着,周围人都痴痴的看着她的表演。

    “砰!”的一声枪响,如同被人当胸一拳般,女孩向后退了两步,一骨碌坐在地上,眼睛里流露着不相信的神情,然后后脑着地上半身也栽倒了。

    陈铁蛋回头看去,庄虎臣脸色发白,颤抖的手指还抠在扳机上,枪口冒出袅袅的青烟。

    少年团民们楞了片刻,“啊呀呀”的怪叫着,扔掉了手里的大刀、长矛、苗子、粪叉等乱七八糟的武器,飞也似的跑了。

    庄丁们也楞楞的看着下面,陈铁蛋瞄着一个梳着两个抓鬏《空城计》里童子打扮的少年,正准备抠动扳机,枪口却被人抬向了天:“妈的!混!”蛋字还没出口,看见是少爷抓着自己的枪杆,又生生把那个字咽回去了。

    “算了,还是个半大孩子~饶他去吧!”庄虎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少爷~~~!”陈铁蛋看着脸色煞白的少爷,心里一阵难过,反驳的话也给咽下肚子。

    “墙头上洋枪掩护,搬开挡门的沙包,开了大门,赶快把火弄灭!”赵管家拎着鬼头刀大叫。

    几个手里没枪的人慌忙搬开了沙包,还有几个拿着水桶冲向后堂找水。

    “不要用水,用沙土把门上的火灭了,那是油火,水泼不灭!”庄虎臣大叫。

    “少爷,现在能打响的枪不到二十杆了,又有几个混球把通条射出去了!松炮也炸了一门,剩下三门了,好在现在火药和枪子还多!~~~~~~~~~~~~~~~不过他们再冲个两回,恐怕就守不住了,妈的,这些拳匪倒还真的凶悍!幸好不会用洋枪!要是会放枪,那咱们可就真悬了,打仗也太笨,如果有云梯,就算是有几十把梯子,几百人同时爬墙上来,那咱们也死的透了~~~~”赵管家满脸的火药的黑烟,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辫子咬在嘴里,脸上横肉绽着,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员悍将。

    “死伤多少?”

    “死了十个,四个中了枪掉下去,被拳匪乱刃分了尸的,炸膛死了六个,伤了十二个,重伤的不多,只有一个脸上被鸟枪打了,右眼看来是保不住了!”

    “把咱们人的尸体都收回来,伤的现在赶紧包扎,还有~~~~~~~算了,就这样吧,你去吧!”庄虎臣坐在地上,无力的说道。

    赵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少爷,去看看少奶奶吧,好端端的大喜的日子~~~~~~~~~生生被这些拳匪给搅和了!”

    庄虎臣全身脱了力,喘着粗气勉强点了一下头。

    “少爷,你看,多好的枪!”陈铁蛋扯着嗓子叫着疯跑这上了寨墙,肩上还抗着三杆糊着血的毛瑟92,两眼兴奋的放光。

    这小子还没忘这个茬呢!

第九章 窝心的一战成名(4)

    庄虎臣看着还跪在堂屋的新娘子,一脸的不忍。

    “摘了盖头吧,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入洞房呢,搞这些虚礼有什么意思!”伸手要揭盖头。

    新娘子急忙用手拉住:“别、别,堂还没拜完,现在扯了盖头,算什么事?”

    庄虎臣苦笑:“还不知道能不能守住寨子,要是拳匪进了庄子,那如何是好!临死还不知道自己老婆什么模样,我也够亏的!”

    “呸、呸、呸,快吐口唾沫,别死呀活呀的,说这些不吉利话~~~~~我好歹是大红花轿正门抬进来的,堂没拜就揭了盖头,抛头露面的算哪家的规矩?”

    “好吧,随你!”庄虎臣无奈道,抽出腰里插着的短铳:“这个,你拿着!如果乱匪冲进来~~~~~~~~~”

    女孩毫不犹豫的接过来:“爷,你放心,我虽然是女儿家,多少还识得几个字,贞洁两个字还是懂的,如果拳匪进了庄子,我说什么也不会坏了你庄家的门风!”每个字都好象是从牙齿里咬出来的,带着决绝的味道。

    “那你还是还我吧!”庄虎臣劈手要把短铳夺来,女孩一闪,夺了个空,女孩赶紧把短铳藏到了身后。

    庄虎臣无奈道:“我的意思是说,万一庄子不保,我安排几个人护着你走,这枪是给你防身的,不是让你自杀!懂不懂?”

    这年头的人怎么都是这样,自己这过了半个门的媳妇,一个十五、六的小女孩拿死当玩笑。名节这玩意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啊!怪不得鲁迅大神说在书里只看见两个字“吃人”,纲常名教这些东西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女孩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有些感动了,无数的话想涌出来,末了却只说了:“相公的情,我承了!我是书香人家的女儿,既然嫁到你庄家,死也是你庄家的鬼,决不会让人污了我清白的身子,坏了门风,丢了祖宗的脸!万一爷有个长短,一个女人死了相公还有什么可活的~~~~~~~”抿着嘴唇思忖了一下,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自己缓缓揭开了盖头,露出了玉雕粉琢的小脸,慢慢抬起了头。

    “是你?”语气惊讶到极点的清脆女孩声音。

    “是你?”语气惊讶中带着沮丧的男人声音。

    女孩捂着脸轻轻的啜泣,庄虎臣楞楞的不知道如何安慰。

    这娥眉淡扫,清丽可人的女孩不就是那天自己在街上调戏过的小妮子吗?这也太寸了吧?老天爷,你还没玩够吗?不把我整死显不出你本事是咋地?庄虎臣的心里暗暗骂着贼老天。

    “我,我先出去了啊!外面乱的紧!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啊!”

    女孩声音里结了冰:“你放心,横竖不过是个死字,我是要脸的人,不会污了你庄家的名声!”

    庄虎臣飞也似的从堂屋逃了出去,又是只留下这个女孩孤零零的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分割线~~~~~~~~~~~~~~~~~~~~~~~~~~~~~~~

    高高的的寨墙围绕的院子里哭喊声震天价的响。几个女人哭天抹泪的围绕着死伤了的亲人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拼命摇晃着一个血肉模糊看不出眉眼的尸首,旁边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被吓的蜷缩在一旁边哭边叫:“这不是爸爸!这不是爸爸!”尸体几乎被乱刀剁烂,孩子已经认不出来这个是她爹了。

    “嚎什么丧!你们,还有你,去把死了的,还有这些女人孩子全部送到地窖里!见红的差事有女人晦气!呸!”赵管家啐了一口,指着枪已经打不响的几个不知所措的人道。几个人连拖带拽的把这些死命抱着尸体的人带了下去。

    赵管家看见庄虎臣过来,急趋几步走到跟前道:“少爷,你看,现在能打响的洋枪不到二十杆了,鸟铳也只剩下五杆,能开枪的爷们也不到三十个,现在那些拳匪还有七八百,我看咱们撑不了多久了,是不是先把少奶奶从后门送走!”

    “现在派人疏散村民还来得及不?”

    “怕是不行,我看拳匪要不了多久就还要攻寨子!咱们寨子里人不多了,腾不出人手!”

    “那只有顶一时是一时了,我就不信这些拳匪是铁打的!打疼了,不信他们不跑!”庄虎臣发狠道。

    “只怕今天打跑了,明天还来,那可如何得了!”赵管家一脸的无奈。

    “一会看看,不行先把女人和孩子送走!咱们就和这些拳匪耗上了!”

    “少爷,你也别太好强了,一会我派人送你走,我留下来顶着!老爷和太太就你这么点骨血~~~~~~娘的,当年跟着老爷和刘大帅打法国白鬼的时候,打的苦了好歹还有个援兵,现在可好~~~~~~~~~~~~~拳匪杀上了门,连报官的地方都没有,这鸟朝廷,我看也去娘的球了!”赵管家絮絮叨叨地发着牢骚。

    庄虎臣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对了,把那个什么鸟神甫叫出来,为了他打了半天乱战,我连正主还没见着呢!把那个叫什么纳的法国神甫还有那几个教民都喊出来,我见见!倒霉就倒霉在这些鬼子头上!老子也不知道得罪谁了,命里犯鬼子!”

    赵管家看着骂骂咧咧的庄虎臣,提着鬼头刀奔地窖走去。

    庄虎臣看着乱哄哄的院子,恍然觉得一切雾蒙蒙的变的不真实,仿佛自己是个神游天外的看客。现在已经是1900年了,离八国联军进北京应该没几天了吧?鬼子进了北京城的时候,义和团也该闹腾够了,估计只要顶过了今天,小命应该可以保得住,但是自己能顶过今天吗?顶过了今天,又应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看着八国联军在中国肆意的张狂?但是自己有什么能力改变这历史呢?看过的小说里,穿越的人都有金手指,自己对这段历史只是在电视里看过些辫子戏,别说是自己不太清楚,就算清楚又如何?又能改变什么呢?在历史的潮流里,自己如同蚂蚁般脆弱,小命能不能过得了今天还两说着呢!也真是够背的,偏偏穿越到这个时代,中国的那点元气已经被满清糟践干净了,同光中兴那点虚火在甲午年也早就熄了,该受的屈辱已经受得差不多了。国事蹉跌不可逆转,个人的际遇也没什么指望。便宜老爹除了给自己留了点钱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帮助,现在这个庄虎臣无拳无勇,整个一废柴,除了点臭名任嘛没有,娶个媳妇都能娶到被自己调戏过的女孩,这个寸劲儿吧,和她解释都解释不清楚,难道告诉那个堂拜了半截的老婆,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以前干的坏事都不作数?

    越想头越大,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操心,还是想想怎么把面前的小千把子义和团打跑吧。哎呀,如果八国联军没进北京,那义和团可就拿榆林堡当自家的菜地,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啊!到底联军是什么时候进的北京呢?当年上课的时候总在偷偷的瞄那个丰韵尤存的历史老师的大腿和胸脯了,讲的是什么都没听见,红颜果然祸水啊!熟女尤甚!

    “八国联军什么时候来呢?”想的脑仁疼。

    盼着八国联军早点进北京的,除了鬼子就只有汉奸了吧?庄虎臣暗自苦笑:“旧社会把人变成鬼,这万恶的满清把俺这一脑门官司的愤青变成了汉奸了啊!”

第十章 窝心的一战成名(5)

    “黄莲圣母!”

    三百米外的人群里发出震天价的欢呼。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一丈多宽的路,所有的人都伏地跪拜。

    八个红衣少女手提红灯笼飞舞着开道。十六人抬的鸡翅木肩辇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昂然的坐在上面,对下面人群的礼拜全然无视。她身着红锦掐金丝法袍,上面绣着两只翱翔的丹凤,金色莲花法冠下披散着乌黑油亮的长发,眼睛里散发着俯视众生的高傲和悲天悯人的情怀,左手提着一盏标志性的红灯笼,右手里握着一把红色的牙骨折扇。

    七、八百团民如羔羊般跪地膜拜,连那个一直牛气冲天的大师兄也双手合十见礼。

    黄莲圣母双手微微一抬,八个少女齐声高叫:“平身!”

    “谢圣母!”全场齐声道谢,声动云霄。

    庄虎臣拿着柄老式的单筒望远镜也看得入神,拧着筒镜,调了半天焦距,勉强可以看见面目。心思复杂的啐了一口。这个女人不寻常啊!虽然看不真切,但是感觉长的应该不错,表情虽然略显浮夸,但是气质还算可以,重要的是就连装B都能装的这么有味道!这么好的演技,到自己原来的那个时代,拿个小金人应该问题不大吧,如果到了二十一世纪,有她在,那个耍轮子的神棍还有得混吗?说话口气也够大,连平身都用上了!当自己是慈禧了?

    “红灯照,穿的俏,红裤子红鞋大红袄。杀了洋毛子,灭了天主教,拆了洋楼扒铁道,电线杆子全烧掉。”

    “……兵法艺,都学全,要平鬼子不费难。拆铁道,拔线杆,紧急毁坏火轮船。大法国,心胆寒,英美德俄尽消然。洋鬼子,尽除完,大清一统靖江山。”

    几百人唱着歌谣,渐渐又集结成了阵势,全身红衣红裤打扮的和庄虎臣刚娶的新嫁娘一般的红灯照女孩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刚才被乱枪打掉了的气势现在鼓的更足了。

    “这黄莲圣母可了不得啊!法力无边,飞天遁地、撒豆成兵,这些日子,我耳朵都灌满了!”

    “是啊,听说她手里那把扇子扇到哪里,哪里就起火,厉害的很啊!”

    庄丁纷纷讲着道听途说的黄莲圣母的神迹。

    “我亲爱的少爷,不要相信这些邪神的鼓惑,天上只有一个神,就是万能的主!只有主才能保佑你!”苍白的脸上长满了酒刺的雷纳神甫急忙用蹩脚的汉语说道。

    “去,没你的事,倒霉就倒霉在你的那个主身上,只要我碰见洋鬼子准没好事!”庄虎臣没好气的打断了他。

    “庄少爷,你不能亵渎万能的主~~~~~~~”

    “你的那个主他要是管用,你还用躲在我庄子里?再罗嗦我就把你送给对面的义和团!”

    雷纳的大白脸变的更失血的煞白,半晌无语,身边的十几个教民也是哆嗦着拿着十字架默默的祷告。

    “少爷,看来还要有场恶战啊!不知道这些人要闹到什么算完!”赵管家忧心憧憧。

    “我们法兰西的军队已经开过来了,马上就可以占领北京城,还有英国、德国、俄罗斯、日本都派来了军队,很快,很快这些该死的异教徒就会被全部消灭,少爷,你保护了教民,上帝会保佑你,我们的国家和军队也会酬谢你的!文明世界不会忘记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谁胆敢冒犯伟大的法兰西,都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看着雷纳越说越得意,兴奋的酒刺都发出红光,庄虎臣握着短铳的手神经质的颤抖,小时候看的水墨动画片《鱼童》里的神甫貌似也是这副嘴脸吧?绝对的帝国主义的先锋队!~~~~~~~~~~~杀了他还是留着,这是个问题!最后只是淡然一笑:“但愿如此吧!不过法国确实很富有,五十亿法郎的赔款,你们三年就还清了,厉害啊!普鲁士人乖乖的把巴黎又还给你们了,还了五十亿还能有闲钱借给我大清还甲午年的两万万两的赔款!我大清要是有这么富就好了~~~~~~~~~噢,对了,阿尔萨斯和洛林现在说的是德语吧?”

    雷纳的脸一会红一会白,喃喃道:“庄少爷,你真是个很特别的中国人,连这些你都知道!你对欧洲很了解啊”

    “少爷,快上来,他们又开始进攻了!”

    八个少女左手挥舞着红绸,右手提着灯笼,翻着跟头,打着旋子在前面开道,口里还高唱:“黄莲圣母,法力无边!”

    黄莲圣母端坐在肩辇上缓缓前行,众团民表情坚毅肃穆的尾随而来。

    墙头上的还能拿起枪的庄丁已经全部在上面了,几个会放枪的教民也握着洋枪、鸟铳瞄着下面,雷纳神甫紧紧的跟在庄虎臣身边,寸步不离,口里还用法语念念有词。

    下面的团民看见了城头上的雷纳,起了一阵骚动。

    “看,那洋和尚就在上面!”

    “那老毛子嘴里念什么呢?不是在作什么西洋邪法吧?”

    “做嘛法也是白扯,圣母在呢!仙姑法力大着呢!一扇子就把这洋毛子扇出十万八千里,看着没有?圣母的扇子那是太上老君八卦炉里炼出来的!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也敌不过啊!就是那几个伺候圣母的仙姑,那手里的灯笼也是火神爷的手指头,指哪哪着!厉害着呢!”

    “那洋和尚手里拿的是什么玩意?”一个团民看见寨墙上拿着十字架比划的雷纳奇怪道。

    “洋毛子的佛像吧,前些日子烧教堂的时候见过,咿,你不知道啊!他们的神啊,就是赤精大条一个光身子傻爷们,就块破布护着裆,他们洋毛子也有什么圣母,那个番婆子就更不成个样子,露着胸脯子当众就奶孩子,一点都不知道羞耻,洋人信的那玩意能有什么法力?”一个团民对十字架嗤之以鼻,口沫四溅的讲着秘辛,一干人听的津津有味。

    “咱们大清朝一向风调雨顺,自从来了这些洋毛子,天都不下雨了!”

    “不下雨,地焦干,都是教堂遮住天,全都是这些洋人搞的鬼!”一个团民唱着歌谣道。

    队伍缓慢但是却坚决的前进,很快就到了离寨墙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了,黄莲圣母拿着扇子的手向前一挥,人群发疯一般“嗷嗷”叫着向前冲去。

    庄虎臣的手里已经换了一杆簇新的毛瑟92,刚才陈铁蛋他们下去抬尸体的时候,搂草打兔子捎带手把几个死了的团民手里的洋枪也给搞回来了。现在庄子里又多了七杆新式步枪,射速比原来的老式滑膛枪快多了,滑膛枪也搞回了几杆。庄子的人很多都是当年跟着庄虎臣的老爹打过仗的淮军官兵,年轻的也多是他们的子弟,从小都玩过洋枪,再加上老式滑膛枪装的是黑火药,这个东西那是要多少有多少,不像新式火枪的子弹那么难得,这些人经常在山里拿野兽练枪法,顺便打打牙祭改善一下生活,虽然不是人人枪都打的很准,但是最起码知道三点一线瞄准,比那些只摸过锄头,能把枪打响就不错了的团民不知道好哪里去了。团民在狭窄的正面强攻,人都挤成了疙瘩,庄丁有寨墙作为掩护,躲在垛口后面放枪,那是占尽了便宜。毛瑟92那是一枪一个洞,专门招呼稍微远点的人,前装滑膛枪和鸟铳就打冲到近前的人,下面的人是太密集,霰弹往往一枪就把两三个人同时撩倒。

    下面的人突然散开了,舞动着红绸、灯笼的红灯照少女从人群里扭动着身姿冲到离寨门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快放,打那些拿灯笼的,她们灯笼里有火硝、火油,不能让她们把寨门烧了!”赵管家看出端的,舞着大刀扯着嗓子叫喊。

    “砰、砰”一阵排枪过后,团民又倒下了几个。

    硝烟里,庄虎臣看的目瞪口呆,红灯照的女孩居然一个没伤,一声喊齐刷刷的把灯笼扔到了寨门上,也不知道这灯笼上有什么东西,碰到大门只是“扑、扑”的闷响,竟然没有反弹落地,而是直接沾到门上烧了起来。

    “难道真有刀枪不入的功夫?”庄虎臣后背上的冷汗瞬间湿了汗衫。

    “混蛋!女人难道就打不得?又不是你婆姨、老娘!都给老子瞄准这些妖女放!”赵管家看出了蹊跷,恼的青筋直蹦。

    手忙脚乱的庄丁正要寻找目标,这些女孩都又缩进人群里,下面一片红色的海洋,这么好的保护色到哪里能寻见她们的踪迹。

    “不管其他人,所有人对着门口打!”

    三十多杆毛瑟、滑膛、鸟铳组成的排枪集火齐射,立刻在寨门前组成了一堵火墙。

    下面的团民也拿着枪对着墙头胡乱的放着,洋枪倒没造成什么伤害,反而是几杆近距离发射的鸟铳里喷射出来的的铁子让几个庄丁挂了花。

    庄虎臣趴在城墙上,毛瑟92的准星牢牢的套住了肩辇上巍然安坐的黄莲圣母。

    一百米的距离,能打中她吗?如果打死了她,是不是这场仗就算结束了?毛瑟92的准头行吗?好象自己还不懂得如何使用枪上的标尺吧?

    天啊!她是人吗?庄虎臣的嘴巴张的可以把自己的拳头塞进去了!

    黄莲圣母腾空而起,踩着拥挤的团民的肩头,在人群里鹄起兔落,转眼就到了离寨墙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了。

    “砰!”庄虎臣下意思的扣动了扳机,手里的毛瑟92发出一声脆响。

    人群如同约好了一般,迅速闪开了一条道路,八个红灯照的少女鬼魅般从人缝里钻出,两个女孩双手搭在一起,两腿微蹲,张开弓箭步,黄莲圣母一脚踏在她们手上,两个女孩一声喊:“起”,两臂用力往上一送,只见黄莲圣母衣玦飘飘,飞了起来。

    金色的法冠不知何时已经脱落了,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摇,红色的法袍在身后张开如同血色残阳下的最后一抹霞光,上面的两只凤凰似乎要破衣振翅高飞,一张生得如同精致的白瓷般毫无瑕疵的脸泛着圣洁的光辉,神情轻松安详,上翘的嘴角似乎带着点笑意,仿佛在嘲笑脚下蝼蚁般的众生。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看得呆了。

    黄莲圣母脚稍微一沾墙头的垛口,旋身飞进寨内。

    赵管家舞着沉重的鬼头刀直冲向她,当头就是旋风般的一刀,刀首上的铜环“哗零零”的发出摄人魂魄的声响,黄莲圣母微微一皱眉,手里的折扇轻轻的在刀身上一拍,然后身体诡异的一扭,折扇在手里一转,象牙的扇柄敲在了他的手腕上,间不容发的工夫还随手将手里的灯笼扔到了不远处的一门松炮上,“当”的一声响,大刀就掉在了地上,接着“嘭”的一声响亮,松炮被炸的四分五裂。

    庄丁和教民被吓的面无人色,庄虎臣也是两腿抖得筛糠。

    黄莲圣母目光缓缓扫视全场,几十个人竟然被她的气势震慑的傻了,如同屠宰场的羔羊,全没半点反抗的意识。

    雷纳神甫缩着脖子躲在庄虎臣的身后,眼睛还在偷偷的瞄着这神仙般的女人。

    黄莲圣母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庄虎臣,红色的折扇交到了左手,慢慢摊开,上面赫然有个圆圆的金色弹头。

    她看着庄虎臣,嘴角挑出一丝嘲弄的笑容:“哼哼,我神拳扶清灭洋,自有众圣护身,西洋鬼子的火器能耐我何?”

    说话间,身体一个起落,抬脚将一门松炮踢下了墙头。松炮虽然不比铜炮、铁炮沉重,但是好歹是将近一丈长,用长白山百年的老松掏了洞再用火把内壁烧成黑炭,即使掏空了心,也还有六寸多厚,外面又加了铁箍,一门少说也有二、三百斤分量,被她如同踢个毽子般轻松。松炮掉进院子里,虽然没碎,但是也多了条条的裂纹,眼看不中用了。

    黄莲圣母将子弹捻在大中两指间,道声:“还你!”指头一弹,一道金色的光线冲着庄虎臣射来。

    “哎呀!”一声惨叫,雷纳神甫翻着筋斗掉下了墙头。原来庄虎臣见黄莲圣母手一动,本能的低头,子弹贴着头皮射中了他身后躲着的雷纳,这个洋和尚替他挡过了一劫。

    “少爷小心!”陈铁蛋惊声尖叫。

    庄虎臣猛然看见寨墙上赫然站立着眼皮冲天的义和团大师兄,而他的手里一杆一丈多长的银枪正作势要向自己捅来,枪上的红缨炸起脸盆般大小,庄虎臣闭上眼睛,抱着脑袋无助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砰”的一声枪响,

    “啊呀!”黄莲圣母一声尖叫。

    庄虎臣睁开了眼睛,只见黄莲圣母胸口涌出鲜红的血液,俏脸上满是不相信的神情。

    身穿红色法袍,头包黄巾的大师兄扔了手里的银枪,扶着她的肩膀:“黑儿~~~~~~”

    大师兄背起黄莲圣母,恨恨的看了一眼木楞楞的庄虎臣,脚在墙垛上顿了一下,一片树叶般从寨墙上飘了下去。

    庄丁们也如梦方醒,纷纷举起了手里的枪。

    “给我狠狠地打!”回过神来的赵管家扔了身上的汗衫,打着赤膊,面目狰狞的怒吼。

    寨墙内的院子里,一个清秀的女孩双手握着一柄短铳,枪口还冒着火药的余烟,傻傻的发呆。庄虎臣愣怔了半天,这不就是他那个堂还没拜完的半拉子媳妇嘛!

    “少爷,别发呆了,打啊!”陈铁蛋招呼着看傻了的庄虎臣。

    “噢,是,打!”庄虎臣回过了神,毛瑟枪套住了三、四十米外狂怒着指挥团民冲击寨门的大师兄。

第十一章 窝心的一战成名(6)

    打谷场变了修罗场,到处是胸前开着碗口大的血洞的团民,红衣被血污染成了黑的,有些还活着的惨叫声撕心裂肺,有些成了上了岸的鱼,两腿节律的踢腾,渐渐就没了动静,几个被松炮和鸟铳里的铁子、石弹打瞎了眼睛的人捂着脸,号哭着在打谷场上磨旋似的团团打转。

    朱漆大门被烧成了黑色,上面镏金的铜钉也被烟熏的看不出本色,门前的死人堆积起了四、五尺的尸墙,三丈多宽的大门前起码躺下了一、二百条尸首。

    寨墙里的院子也是哭声震天,妇女、老人、孩子呼爹叫儿,喊着死去男人的名字,乱成一锅粥了。

    庄虎臣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频频的干呕着,实际上,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连黄胆汁都早已吐干净了,胃里一阵阵的抽搐,背上仿佛给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吊着,不多时就象木偶被提了线似的,往上耸动一下,看着让人可怜。小厮李贵轻柔的给他捶着后背,但是也是没敲几下,自己也控制不住,跑到一旁干呕,然后又强忍着再过来给他捶背。

    好半天,胃里总算是平息了,脸色蜡黄,好象是大病了许久,憔悴的象是老了十岁。事实上老了十岁的不止他一个,寨子里那群平日里跟着庄虎臣狐假虎威的少年恶奴也是有一个算一个吐的连昨天吃了什么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刚才躲在寨墙上放枪的时候提着精神倒不觉得什么,现在心里一松,都抗不住了,毕竟都才是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杀人的活也是头一回。空气里血腥的味道浓郁的化不开,几个岁数大点的,当年在台湾和法国人打过仗的老淮勇默默的收拾着尸体,地面上的血液很快被干涸的土地吸收了,只留下黑红的印子,即使这样庄虎臣也看得触目惊心。

    “那些还没死的乱匪怎么办?”赵管家问着逐渐有了点人色的庄虎臣。

    “找个大夫,给他们看看,都是爹妈养的,好歹是条人命,那个狗屁神甫不是懂医术嘛,让他给治治,西医治伤的药比咱们的金疮药强些,这法国老鬼子命倒大,枪子正好打在十字架上,~~~~~~~”

    “离我远点!你这洋毛子要使什么妖法!”一个缺了条胳膊的团民看着拿着闪亮的手术刀渐渐逼近的雷纳,见了鬼似的叫,力气大的让四个年富力强的教民都按不住他。

    “爷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随你们这些洋鬼子、二毛子怎么摆布,老子这一百多斤今天就交代了!”一个瞎了只眼睛还瘸了腿的团民一脸的从容慷慨,就差捧着断头酒扯着嗓子吼一段西皮二黄。

    雷纳一脸不情愿的看着庄虎臣,摊摊手一耸肩,作出遗憾的表情。

    “算了吧,还是把村里那几个土郎中叫来吧”庄虎臣眼看好心当了驴肝肺。

    “少爷,你别管了,这里交给我了,你去瞧瞧少奶奶吧,她看来是吓着了”赵管家提醒道。

    内堂里的红帐子高高挑起,大红的喜字墨迹未干,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庄虎臣的洞房。

    “楚颦儿,你没事儿吧?”庄虎臣做贼心虚的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轻声对坐在床沿上,瑟瑟发抖的新娘子说道。

    新娘子神经质的跳了起来:“你出去!出去!”声音都有些嘶哑。

    庄虎臣好容易鼓起胆子走进来,结果见面就被人撵,走吧心有不甘,不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进退不得,苦着脸傻站着。

    “庄少爷,小姐叫你出去!”皮肤微黑,眉如墨染般浓烈,眼睛大大,个子高高的贴身丫鬟冰儿脸色沉得滴水。

    “今天幸亏你了,要不是你那一枪,我就没命和你在这说话了,~~咱们已经是夫妻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庄虎臣陪着笑死皮赖脸的絮叨。

    “堂没拜完,咱们还不算是夫妻呢!你出不出去?你不出去,我出去”楚颦儿语气平静中带着坚决。

    庄虎臣一跺脚:“好,我走!”走不两步,回头道:“你照顾好我媳妇,不,照顾好你家小姐!”说罢,垂头丧气的走出内堂,嘴里还在嘟囔:“我这是前辈子造的什么孽!”

    ~~~~~~~~~~~~~~~~~~~~~~~~~~分割线~~~~~~~~~~~~~~~~~~~~~~~~~~

    “哦呦!我的佛祖、菩萨!好险啊!”李莲英听的脸色发青,脸上淌汗。

    慈禧脸色阴沉,皱着眉头:“看来,这刀枪不入还是有的,只是义和团里大部分的功夫还没练到家!挡不了枪子!”

    “你懂什么啊!那都是天桥变戏法的把势!”陈铁蛋不客气的打击了她。

    崔玉贵脸色一变:“你这奴才也大胆了!”

    慈禧斜乜了他一眼,他立刻象针扎了般退后。

    “少爷那一枪根本就没打着她,她手里的弹头是早就藏好了的,到时候从手里拿出来,把我们都给唬住了!要真的刀枪不入,少奶奶能一枪就把她打个窟窿?”

    “那后来呢?”隆裕听得起劲,连忙追问。

    “后来啊,我家少爷一枪把那个鸟毛大师兄打了个对穿,那个什么黄连、三七圣母就带着那伙子拳匪屁滚尿流的跑了,这一仗,光打死的拳匪就有三、四百,~~~~~~~~~~~~别说,那个圣母长的还真俊俏,和画里人似的!比少奶奶还好看些!”

    “黄连、三七,还党参呢!红灯照是开药铺的啊?”瑾妃笑的肿大的脖子直抖。

    “混小子,敢编排少奶奶,仔细你的皮!”赵管家作势要打。

    陈铁蛋也不怕他,呵呵傻笑着躲到庄虎臣的身后。

    陈铁蛋说的轻松简单,但是庄虎臣的心里却压着泰山石敢当的沉重。

    黄莲圣母和那个大师兄是带着一众义和团退了,可是,临走时,她高声对着寨墙上的庄虎臣叫道:“我会回来找你的!”还是把庄虎臣吓的汗毛竖立,这样的奶奶还是再也不见的好,玫瑰越漂亮刺越多。现在只要一想起了她,那句:“我会回来找你的!”就旱天滚雷般在脑子里反复的炸。

    慈禧看了看李莲英,笑盈盈的说道:“小李子,这个油嘴的猴子还真有意思,好些日子没这么高兴过了,赏!”

    李莲英从褡包里拿出一叠打的纸片厚薄的金叶子,笑着递给陈铁蛋:“小子,这是老太~~~~太太赏你的,还不快谢!”

    陈铁蛋接过,在手里掂掂分量,这才眉开眼笑的道谢,谢罢,赶紧揣在怀里飞也似的跑了。

    “这猴崽子~~~~~”慈禧看着他的样子更是好笑。

    “你这小伙子好心,老太太吃了你的,不能白了你,该赏,嗯,送你点什么好呢?”回头看了一眼李莲英:“小李子,咱们该送人家点什么?”

    “呦~,老太太赏什么都是好的!随便赏点东西,都是他的福气,小伙子,还不谢老太太的赏!”

    “都是应当应分的,谁看见了能不帮把手?现在兵荒马乱的,随便帮个忙,举手之劳,怎么还敢领老太太的赏~~~~~~”庄虎臣心里一沉,慈禧话里透着要走的意思,别价,雁过还没拔毛呢!好处不拿足,怎么能让您走呢?这样的机会八辈子遇不见一回,不弄个什么总督、巡抚,一品、二品的干干,等过几年再亲手帮大清王朝的坟墓上填上最后一锹土,不然的话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愤青的名声,以后见面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心思乱了,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了,要怎么才能搭上这个话茬呢?

    “君有赐,臣不敢辞,总兵记名,赏穿黄马褂原淮军铭字营指挥同知赵驭德代候补道庄虎臣叩谢太后老佛爷、皇上天恩!”赵管家一打袖子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还顺手拉了一下庄虎臣的衣角。

    庄虎臣就势跪倒,心里一惊:“原来长眼的不止自己一个,他早就看出来了!”

    “这个赏你~~~~”一柄温润的羊脂白玉如意递到庄虎臣的手里。

    国宝啊!庄虎臣湿润着眼睛看着。拿到21世纪,能换多少钱?别墅可以论排来买了吧?卧室弄个八九间,想睡哪间睡哪间,小秘搞个七、八个,想上哪个上哪个,以后睡觉,就得有人捧着个盘子,里面摆上绿头签,爷也得翻牌子了啊!~~~~~~~

    慈禧微笑着看着庄虎臣,心道:这孩子还是知道感激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哪里晓得,这个恶少心里的算盘已经打开了花,正盘算着这柄如意能换几套四室一厅呢。

第十二章 庄毕的儿子

    三十多辆骡驮轿加上骆驼、马匹、健骡组成的车队拉了老长,几个彪型大汉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道,一个虎着个脸的黑汉子前后穿行的巡逻,每辆车上都插着红脸黄狗牙边的三角李字镖旗。还有好几十个抗着洋枪的人或骑马或步行的护卫,大部分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不用说,就知道这是庄虎臣手下的庄丁。

    “小李子,下一站歇在哪儿啊?”慈禧挑开了骡驮轿的竹帘问道.她脸上满是汗水,在阳光下油腻腻的发亮,拿着把苏州百子团扇呼呼的扇着。

    “回老佛爷的话,下一站行在驻跸怀来,今儿晚上还要委屈老佛爷和皇上一夜,明晚上应该就能歇在鸡鸣驿,昨晚巴晌,奴才已经叫人快马飞传去了,估计现在怀来的知县应该正在准备迎接两宫圣驾呢。”李莲英催着一匹大黑走骡急忙上前,跳下骡子回话。

    “嗯”慈禧满意的哼了一下,随即道:“不是和你说了嘛,出门在外,不能这么称呼。”

    “奴才该打!瞧奴才这记性!”李莲英扬手作势要自己掌嘴。

    李莲英见慈禧慢慢闭上眼睛,随即轻轻伸手把挂在轿窗的帘钩子上的竹帘摘了下来。

    “帘子就甭打了,这天热的,车子里蒸笼子似的~~~~”慈禧半闭着眼睛道。

    “奴才不懂伺候~~~~~~~~哎,这大热的天,让您坐这个破车,轿厢子小的连个使唤人都进不去~~~~~~~都是奴才的罪过,让您老人家受委屈了~~”说着,李莲英的眼圈泛红了。

    慈禧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还是眯缝着眼睛道:“算了,比前两天已经是天上地下了,起码有个汤啊水啊什么的了~~~~~~~,不出来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啊,折子上都是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这天下好着呢,就是有点洋人闹心,多少遭了点灾,管朝廷要银子的时候是说今年灾多大,银子到了手,就说全都料理了,首尾干净,老百姓都回了家,见天的焚香念着朝廷的恩典呢!~~~~~~你看看,这大清国现在都让糟蹋成什么样子了!”语气声调倒是不高,只是说话时带着磨牙的声音透着阴狠。

    李莲英也不敢接话,只是低眉顺眼的站着。

    “行了,别装可怜相了,这车也太硌得慌了~~~~这庄虎臣还是个有天良的~~~~你也去吧,别站着了,走起道还有点风,让那些子个镖局子的人都精灵着点,哎!什么时候大清混到要靠几个庄丁和镖局子撑门面了!”慈禧说着突然心里一阵苦涩,摆摆手示意让李莲英退下,骡托轿继续前进。

    两边经过的村寨基本都是一片死寂,没有鸡鸣犬吠,更不见炊烟袅袅。坍塌的土墙,斜倒着的房门,有的门上还能看出子弹的孔洞和班班驳驳刀砍斧劈的痕迹,到处是衰草枯杨,一片残败景象。道路上也很少能看到行人了,更别提平日穿梭的车马,世道乱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商贾敢出来做买卖。

    碧空如洗,天是海水般的蓝,云朵白的绚丽,阳光无遮无挡的照射着地面,空气里微微的尘埃散射着光线,让不远处的景物都变的扭曲起来,仿佛是海市蜃楼一般,显得很不真实。天热的怕人,田地里的麦子都焦干的趴在地上,只要一颗火星,就能烧起来,肯定是颗粒不收了。

    这几个月的旱情使无数的百姓失了生计。户部的银库自打甲午年就水洗般的干净,码银锭子的架子灰落了老厚,手指头能在上面写字。库丁都懒得把门了,反正也是空的,来了贼他也是白忙活。户部是根本指望不上,各地的粮饷也是接济不上,督、抚上的折子都是遭灾,好象整个中国就没一个不闹灾的好地方了,正项的田税、盐、厘能给朝廷缴到六成的就算是好的,其他的杂项收入就更提了,各省一律都扣下了。军机们和户部堂官不知道议了多少次,开了捐,卖了几个实缺,好容易东挪西凑拨下点杯水车薪的救灾银子,等发到下面又被一层层的扒皮,粥场里的粥别说按照康熙朝就订下的规矩“插筷子不倒,凉粥手掬可食”了,好眼力的能找出几个米粒子都不容易,那根本就能照出人影,可就这样也没放几天就关门大吉。

    一群群的难民没头苍蝇满处乱撞,北京四九城到处可见墙根边上蹲着、躺着鸠衣百结、一脸菜色的饥民,各个拖家带口的拉棍讨饭。老弱运气好点的能挨到城里去要饭,更多的就死在半路上喂了野狗。青壮的慢慢聚了堆,各地都开了坛,耍棒练拳。义和团能渐渐做了大,这天灾不能说不是个导火索。可是,为什么中国历史上只要是天灾都能造成那么大的危害呢?老百姓都只会怪自己的命不好,只是期盼过了今年,老天能开了眼,给个好年景。可是就是那些所谓好年景也不过是半年瓜菜半年粮,勉强的饿不死人而已。

    这大清朝的气数就必须要撑到辛亥年吗?这天下万民的福祉就真的要等半个多世纪?自己一只小蝴蝶的翅膀一扇,真的能象别人说的那样掀起滔天的巨浪吗?管它呢~~~~~既然老天让我遇见了慈禧,那说什么也得讨点好处,一个成功策划人那是要能在蚱蜢身上刮油脂,鹭鸶腿上剔精肉的,你是铁公鸡,我有钢钳子,不弄出点好处在老板面前一辈子别指望得脸。庄虎臣碰见这么一伙子不寻常的难民,那要是不大大的捞上一票,真是对不起祖师爷。不过想钓鱼,哪里有不下珥的?售楼小姐卖房子之前还得给看房的人送点小礼物赔个笑脸呢!现在该是下点珥料的时候了。

    庄虎臣看着李莲英慢慢落到队伍的最后面指挥,也故意放慢了马速等着他,赵驭德也勒住马缰绳双腿一旋,漂亮的翻身下马陪着。

    庄虎臣脸上的笑容堆起了花:“大总管,小的一直觉得您不是凡人,但是一直也没敢承想,能有幸见到您老人家!~~~~~~~~这一路上,伺候两宫銮架,太辛苦了,这点心意,给您老人家买点心吃!”,说罢,袖筒里抖出张一万两的龙头银票。

    李莲英偷眼看了一下上面“凭票即兑库平足纹一万两正”的字样,忙塞到袖子里,眉眼开花道:“你老哥这样就太客气了!咱吃的就是伺候人的饭,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李莲英转过头看着赵驭德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半天,疑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眼,你是怎么认出太后老佛爷的?”

    赵驭德恭敬的打了个千道:“回大总管的话,十五年前,小人跟着刘大帅和我家老爷进京,就住在贤良寺李中堂那里,您老人家给李中堂和刘大帅传旨的时候,小的见过您,小的还给您奉过茶呢!小的想,能让您老人家侍侯的那除了皇太后和皇上还有哪个?就是李中堂见了您,那还是客气的不得了呢!”

    李莲英喈喈怪笑道:“闹了半天,原来你是认识咱家!好小子,有眼力!”然后又对着庄虎臣道:“你老哥这么客气,让咱家都过意不去的!咱家可没什么好处给你啊!”

    “话不能这么说啊,您把太后、皇上伺候好了,让他们身体好好的,就是天下万民的福气,也就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福气啊!”庄虎臣把当年拍上级领导秘书马屁的话换了个头面。

    “你老哥有福气,这次能护卫两宫,擎天保驾的头功是谁也没不过去,前程那是不可限量~~~~~~~~~怪不得神拳的人拿你们没办法,原来你是庄毕家的小子,将门虎子啊!连个管家都穿了武功褂子,好嘛,你那庄子整个一个兵营!~~~~~~~当年你爹庄毕跟着刘省三进京的时候,咱也见过,说起来也算是相识,论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老叔!”

    “老叔在上,小侄给您见礼了!”打蛇随棍上,庄虎臣马上拱手深深的一礼。

    李莲英笑的抽着鼻子眉眼花花:“那咱就不客气了,大侄子,你会办事,今儿个老佛爷还夸你呢!几百石的粮食、上千斤的肉、菜,几十辆车子,一夜的工夫都办好了,还整了个镖局来护驾,你也算是用心了~~~~~~~~前两天苦啊,太后她老人家和皇上两个人就脊梁靠脊梁在条板凳上睡了一宿,十来口子人就一碗大麦粥,咱家看着心疼啊,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可是又不敢哭,怕老佛爷瞅见了伤心~~~~~~~~现在好了,瞧着吧,两宫回鸾的时候,就是你小子发达的日子,你小子要是个宫里的爷们,那老叔那还有得混?恐怕只有回家捧着土碗啃老米饭的份儿喽~~~~~~”

    李莲英还真拿自己当了庄家的老人儿了,一口一个小子,叫的亲切。庄虎臣一脸的感激:“能伺候皇太后、皇上和老叔一回,是侄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小侄的前程都靠老叔提拔了!”

    宫里的爷们?您老还是踏踏实实的当您的九千岁吧!咱就不在您的锅里搅马勺了。庄虎臣看着胯下挺着头抗议的小兄弟,赶紧对这份大有前途的事业敬谢不敏。

    “都包在咱家身上,谁让咱是你老叔呢~~~~~~~~你这个候补道是捐的吧?”

    “回老叔的话,小侄的前程是当年父亲跟着刘大帅出兵放马的时候,大案里保举的,不是花钱捐的”庄虎臣一句一个“老叔”、“小侄”,叫得亲切的如同没出五伏。

    “呵呵,你爹倒是好计较,和法国人交兵的时候,你才两、三岁吧?尿炕的娃娃都有战功了?好啊,果然是个忠心的,娘肚皮里就替咱大清卖命了!”李莲英喈喈怪笑,让人头皮发炸。

    “你有这次的功劳,别说同知、知府,就算平了品秩放个实缺的道台那也是手拿把攥的,将来一个特旨道那是稳稳的,同样是道台,难得是特旨这份儿荣耀,不论两江还是直隶、两广,总归将来让你指省个好地方,这个都包在咱身上,用心把老佛爷伺候舒坦,巴结好差使~~~~~~~~你才多大啊!再过个二十年,四十郎当岁的年纪,说不定就能做到督、抚,起居八座,开府建牙了!”

    四十岁的督、抚,那是够年轻的了,放在太平年月里,绝对是圣眷优隆了,就是战争年月,凭战功升官快,那也是异数。从咸丰年间,多少湘、楚、淮勇杀的尸山血海,血葫芦滚出的功劳,保举到提督、总兵的车载斗量,更别说什么副将、参将、游击了。多少保举到了一、二品的顶子能授个实缺的守备、游击就念佛了。清季承明制,以文抑武,不要说那些记名的,就是实缺手里有兵权的正牌子提督,那已经是一品的大官了,和总督平秩。但是别说在总督面前,就是碰见过二品的巡抚,那也得递了手本参见,称一声“标下”!自己个候补道在光绪年算得什么?大清的官到了这个年月就如同妓院的婊子,不管生张熟魏,只要有银子捧上去,谁都可以混个顶子,真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可是官照随便发、奖札满天飞,可缺分就只有那么多,苦哈哈候补了十几年头上见不到半个红点子的多的是,一个四品的道台走门子钻狗洞能补个实缺的知县,就应该捧着鼻子笑了。二十年能熬到开府,诱惑是够大的,只是这大清朝还有二十年的阳寿吗?画饼而已!庄虎臣心里暗自感慨,脸上却是一派感激涕零:“今后小侄但凡有点出息,都是老叔的栽培!”

    “嗯~~~~,哪里有什么咱家的功劳,那都是老佛爷和皇上的天恩浩荡!”李莲英摆摆手笑道。

    两人骡、马并行,亲如一家。

    庄虎臣心里翻涌如同开了锅。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自己一个小策划摇身一变成了个挂着个候补道名义的恶少,那个名字实在说不出口的便宜老爹留给了自己一份还算丰厚的产业,光各大票号里存的银子就有十多万两,别说还有田产什么的,手里现在好歹有几十号人枪,也算打过仗见过血了,多少也还有点用了。既然赶上了这个三千年未有之变局,那就说什么也要让天地色变,即使不能覆雨翻云,最起码也得做个搅局的。

    一万年来谁著史

    三千里外觅封侯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三年多后就是日俄战争,如果说鸦片战争是列强给了外强中干的满清一记响亮的耳光的话,那甲午年《马关条约》就把大清朝的亚洲老大的外衣给剥了,现在在北京肆意横行的八国联军和公然抗旨,在北中国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和洋人眉来眼去签《东南保护约款》的各省实力派又扯掉了爱新觉罗家中央帝国的裤子,等到三年后,日本和俄国两个分赃不均的强盗在中国的土地上咬的满嘴毛的时候,竟然宣布中立的清朝政府自己主动扯下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张开大腿等着被人轮暴。烂了,根子都烂了,大清朝苟延残喘到辛亥年然后被武昌的革命党一枪毙命,可是这种推倒重来的结果是中国几十年的乱世,人命贱过草芥。“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是经历了多少的辛酸才能说出的话!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说的轻巧,可是对赶上了这几十年的人,那就是一辈子的苦难。从1840年以后,中华的元气已经伤得够了,如同久病的人实在经受不得这“休克疗法”。直到1949年,天下才又重归一统。太久了,从这1900年,足足半个世纪的辰光,我等不得那么久,也等不了那么久,四万万苍生也等不得那么久!这老中国的气运难道就真的不能改的吗?如果历史是天道,那我就要大逆不道!我命在我不在天,我庄虎臣做的事情就是要夺天地之造化,逆天改命!

    三年生聚、三年教训,三年成功!十年之内,敢叫天地换新颜!

    庄虎臣想的入神,下意识的一挥拳。热血贲张之余,现实的问题又摆在了面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现在自己手里十多万的银子,过个富家翁的日子那是紧够了,可是要完成改天换地的大事业,那不过是水过地皮湿,扔到河里连个水花都不翻,说到权就更没有了,候补道现在比河里的乌龟杂鱼还多些。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有枪就是草头王,逢此乱世,没人不懂这个道理。三大总督公然敢抗旨,山东的袁世凯也是按兵不动,窝在济南当了缩头王八拒不带兵勤王,而朝廷竟然连下旨申饬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不就是靠的是他们手里有兵吗?又有各省的粮秣、厘金、海关税全部被他们拿来养兵嘛!养兵如同养虎,不饱则吃人啊!

    想的脑袋疼也没想出个章程,揉揉太阳穴,真的该吃点猪头补补脑了。

第十三章 满汉全席一品锅

    需要吃猪头补脑子不止他一个,怀来知县吴永的头已经大如斗了。

    今天早晨,一份紧急公文送到了他的大堂上,尽管他已经很久没升过堂了。自从三月初,天津、山东一帮子裹着红头巾的神拳来到怀来,自己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按说吴永也算是个有计较的,当时就张贴告示,禁止结社,违抗以左道惑乱论处,当时衙役们忙的脚不沾地,抓人抓的手软,县大狱塞满了,衙门的二堂里的树上也绑了人。结果还没过几天,朝廷发了上谕,“奖励团民”,赶紧的放人。谁承想,放出的团民立刻回手就把自己抓了,要不是祖宗显灵,神佛保佑,“拈香”时候,香花朝天炸了,自己吃饭的八斤半就断送到神坛前的鬼头刀下了。

    一个獐头鼠目的绍兴师爷捻着老鼠胡须用浙江官话道:“东翁,学生以为此事还是谨慎的好!”

    “黄师爷,您老也太过小心了,这分明是假的嘛!朝廷哪里会拿个擦屁股的草纸写文书?这一定是哪个不开眼的蟊贼拿咱们寻开心,小的这就派人去查,拿了这些混蛋!”一个胡须满脸的千总拍着桌子叫道。

    “老父台,学生也以为马千总说的不差,这个是假的,上面只有延庆州的印,没有皇上的玉玺~~~~~~~这接驾是天大的事儿,怎么皇上会没有用宝?”一脸烟容的县丞打着哈欠道。

    “说的就是嘛!来的那个人把这东西塞到站班的衙役手里,就狗撵屁股一溜烟跑了,你瞧瞧,这上面写的什么玩意儿?皇太后,满汉全席一桌,皇上、大阿哥各一品锅~~~~~~~~娘卖皮的,咱这屁大的县城到哪弄什么满汉全席、一品锅?这分明是拿怀来县衙当了一品锅,咱们这起子官上上下下都成了东来顺的羊肉片,开涮呢!”络腮胡子千总气哼哼道。

    “老父台,我看这事不简单,前几日就听说洋兵要打到了北京城了,学生估计是京城出大事了!延庆州的官印这是错不了的!如果说是有人开玩笑,这玩笑也开的大了些~~~~~~~~~如果万一是真的,咱们不办就是杀头的罪过!”黄师爷语气凝重。

    “莫不是洋兵真的进了北京,皇太后和皇上跑了?”县丞的烟瘾也吓掉了。

    “县大老爷,要是这样,咱们也跑娘球的!怀来离北京才二、三百里,快马不到一天的功夫,真是来了洋兵,这里头一个倒霉~~~~~~~~~~~~~~太后、皇上跑得,难道咱们就跑不得?”

    “不要胡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哪里去?这事儿不管真的假的,都得按真的来办!万一真是两宫圣驾西巡,咱们这里玩忽,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咱们这些人都得送上菜市口!”吴永一抖袖子,下了决心。

    “马千总,你带着衙役,组织城里的百姓立刻把东门口的道路用黄土铺了”

    “大人,城门早就被那些神拳的人拿砖石给堵上了,现在除了西门能通行以外,别的全都不能走了。”马千总犯难道。

    “绝对不能让两宫绕道西门进城,圣驾西狩,不能进正门,国朝二百多年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全县所有的衙役有一个算一个,带上洋枪,压上子弹,这些闹拳的敢阻拦,就立刻开枪!”吴永咬牙切齿腮帮子面目狰狞道。

    “东翁,这如果开了枪,事情就不能转圜了!朝廷可有保拳护团的上谕啊!东翁万不可因一时私愤乱了方寸,坏了大局啊!”黄师爷看着眼睛充血的县老爷劝道。

    “大局?什么事情大得过接驾?两宫圣驾的周全才是大局,这事情办的光鲜,全了君臣大义,咱们这些人荣华富贵那是现成的,伤了皇太后、皇上的体面,杀头充军那也是现成的~~~~~~现在提什么私愤,我是那么不识大体吗?一切的事情都要服从接驾这个大局!”

    “大人,如果是假的怎么办?到时候咱们不是还要落个昏庸、荒唐的罪名?如果这公文是假的,咱们又开枪打死了神拳的人,违了上谕,那可不是玩的”县丞还是有点担忧。

    “昏庸、荒唐是要不了命的罪,大不敬可是十恶不赦!哼哼,我国朝自圣祖仁皇帝年间,什么白莲教、天理教、红阳教,还有长毛的拜上帝教,哪个都闹过一阵子,最后都按乱匪、妖孽办了,自古朝廷什么时候容过这个?朝廷真的要追究,我自己去抗,不会连累你们!~~~~~~~~~~看在我死了的泰山曾少保面子,朝廷里的大人们也多少要顾全点香火之情!再说了,还有李中堂呢!”想起来自己被义和团险些砍了头,吴永就恨的牙痒,尤其是那些人发现他吓的尿在裤裆里,那种肆无忌惮的笑让他当时就有一头碰死的心。

    “那是,谁不晓得大人和李中堂他老人家是通家之好!”一干人拍着马屁,吴永也为自己的豪气干云洋洋自得。

    “兄弟估摸着,如果两宫走岔道到怀来,明天就歇在鸡鸣驿,这里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仁兄了,事情办的体面,大家鸡犬升天,好处不是兄弟一个人,办砸了差事,砍头、抄家咱们也都得绑在一块儿~~~~~~~~~~~兄弟我明天一早就要赶到鸡鸣驿去接驾,朝廷的体制也不可偏废~~~~~~~”

    这接驾的事情如果办的好,那就是自己一生的转折点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如果不是联军,这样的机会八辈子也轮不到他啊!说来也还要感谢洋鬼子了,搞的好,象自己的老岳父曾纪泽那样出将入相也不是不可能的,甚至是象岳父的老爹曾国藩和自己的恩主李鸿章那样,执天下之牛耳也未可知,死了还能配享太庙,谥号文正,受万世的香火供奉,想到未来光辉前景,这个小县令不禁痴了。

    ~~~~~~~~~~~~~~~~~~~~~~~~~~~~分割线~~~~~~~~~~~~~~~~~~~~~~

    一个浑身是血,头上包扎着肮脏的白色土布的胖厨子带着几个学徒模样的人正跪在怀来县大堂下,哭天抹泪的叙述着:“~~~~~~~~~~马大人用绳子把小人和徒弟几个还有几大筐的材料吊下城,刚出城没多远,就碰上一起子兵,抢了小人的东西不说,还砍了小的一刀,好悬没要了小的性命,这鸡鸣驿,小的是说死不敢去了~~~~~~~~~”

    吴永是一心的郁闷,带着衙役搜刮了全城,各家富户、饭庄,弄的鸡飞狗跳墙的,就连自己家里藏的些舍不得吃的燕窝、鱼翅都贡献出来了,好容易才搞到了些上等的材料,弄满汉全席是差些,但是也是算差强人意,将就能过得去了。又赶紧安排些差役护送这些厨子和食材提前赶到鸡鸣驿准备,没料想这些衙役平日里欺压良善的威风是有的,但是今天手里拿着洋枪也没胆量和守在西门的义和团硬碰,最后拿着只好用粗绳子栓着大竹筐把这些厨子和材料吊到城墙下面,让他们自己去鸡鸣驿。可是衙役回到县衙门还没抽袋烟,那些厨子就跑回了,东西被伙子乱兵给抢了不说,还被砍了一刀,现在一个个吓的面无人色,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

    事实上,就算这些厨师有胆量再去鸡鸣驿,也没用了,现在天已经黑了,拂晓就要起程去接驾,哪里还有能弄到材料去做什么满汉全席?

    “来人,赶快去买几头猪来,把各大饭庄的厨子都给叫到衙门里,后院支起大锅烧上热水,连夜安排准备!”吴永看着一脸络腮胡子看着也算满彪悍的马千总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快去,等着领赏呢!你们这些吃货!”

    不多时,三口肥猪被赶进了县衙,二堂里的场院立刻就改了屠宰场,一群睡眼惺忪的厨子囔囔的小声骂着娘。一个粗嗓门的屠夫追赶着一头挣脱了绳索的猪,肥猪满院子的乱窜,险些把吴县令撞了个跟头。

    “你这不长眼的畜生!爷爷的好梦被你个死猪生生的搅和了~~~~~~”

    吴永心里烦乱,也懒得计较这屠夫是不是话里有话指桑骂槐了。

    三口猪不多时就被洗烫干净,猪蹄、猪骨头和下水扔到锅里炖汤,其他的前胛缝、里脊、排骨、后臀的这些好肉被分门别类的煎、炒、烹、炸。等到吴永尝了一口猪肠子已经大概齐烂了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怀来的县衙里,今夜无人入睡。

第十四章 鸡鸣驿里无鸡鸣

    鸡鸣驿,因背鸡鸣山而得名。古书上云“通京师者有居庸关,而居庸关之路必由鸡鸣。”元朝即在此建立驿站,到了清季,更是成了一座城镇,当铺、钱庄、饭馆、戏院一应俱全,成为北地第一大驿。南城墙外的一条宽阔的大道平日里车辚辚、马萧萧,北上库伦甚至遥远的俄罗斯的商贾络绎不绝。

    吴永赶到鸡鸣驿的第一感觉就是:“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公信院、校场、驿仓、草料场都是空空荡荡,寻了半天都没见到一个人,而平时这里应该有马军五人,步卒二十,就算守关的把总心再黑,空额吃掉一多半,起码也要有个七、八个人吧,更别说还住了上千口子的老百姓。

    “老爷,马神庙里还有个人!”一个背着滑膛洋枪的衙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报告。

    吴永骑在一匹比驴子大不多少的蒙古儿马上,扬了扬鞭子:“走,都过去看看去!”

    马神庙边的一间耳房里,一个断了腿的老驿兵正躺在炕上哼哼。

    “有吃的没有?”吴永开门见山道。

    “回大人的话,什么都没了,对了,就还剩下昨天没喝完的半锅大麦粥了~~~~~~~~”

    “这里出什么事儿了?”

    “昨个从北京城来了一起子兵,说是洋兵进了城,他娘的,都是朝廷的兵,他们也不认个人!什么都抢,老百姓都跑光了,把总也跑了~~~~~~~~~~他们嫌我给他们弄吃的手脚慢了些,把老子的腿子拿枪托给敲折了”

    “都给我小心着点,看好了这锅粥,有谁敢来抢的,开枪打!”

    二十多个衙役,拉开了枪栓,团团内外围成几圈,神情严肃的保护着这半锅残粥。

    ~~~~~~~~~~~~~~~~~~~~~~~~~分割线~~~~~~~~~~~~~~~~~~~~~

    鸡鸣驿城里一家规模还算不小的当铺外面,庄虎臣正冷眼看着一个脸上有鞭痕的小太监教训一个穿着鸂鶒补服的七品官。

    “你仗了谁的势?噢,一锅稀饭就打发了爷们了?前儿个就打发人给你们怀来送信,你就让老佛爷吃这个?你长几个脑袋?谁给你仗腰子,你就敢这样支应差使?”小太监斜跨着坐在一条长板凳上,老子训儿子一样,教训着吴永。

    “公公教训的是,本来下官是有预备来着,没承想准备的东西都被乱兵给抢了~~~~~~~~这点小意思给公公喝茶”

    “切,一百两?你当咱爷们是叫花子呢?”小太监撇着嘴道。

    “下官来的急切,等銮驾到了怀来,再补公公的情!这点意思您先收着,土地爷吃蚂蚱,大小是个荤腥”

    “哪个是怀来的知县啊?”胖太监二总管崔玉贵迈着方步从当铺里踱到门前叫道。

    吴永听到人叫,如蒙大赦,忙紧走两步上前点头哈腰道:“下官正是!”

    “老佛爷叫你进去回话!”

    “太后心情还好吧?”吴永惴惴不安的问道。

    崔玉贵白了他一眼:“这个咱家怎么知道!~~~是该你问的吗?没规矩的东西!看你的造化了!庄大人,你进来吧,太后也叫你来着!”

    庄虎臣看着那个明显还是个孩子的小太监张狂的嘴脸,他不就是前几日被大阿哥对着脸抽了一鞭子的家伙吗?红印子到现在还未消。那个时候的可怜相换了今天的飞扬跋扈,脸变的真快!怎么空气里似乎都有尸体的味道,一个王朝行将就木的腐烂味道。

    吴永,浙江人,十四岁就死了老爹,凭借着一手好金石在湖南街头混饭,可巧被郭嵩焘的侄子看中赏了个文书的差事。后来因为向郭嵩焘请教古文被他赏识,推荐给曾纪泽当了幕僚,这位袭了曾国藩一等毅勇侯爵的户部侍郎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也把他当个人才,最后竟然把女儿都嫁给了他,还给他混了个试用直隶知县。一年后曾纪泽死了,他又搭上了李鸿章,甲午战争后,李鸿章主持对日和谈,吴永又成了李鸿章身边的"办约文案委员"。在李鸿章的幕府,他竟然能到和李鸿章晨夕左右,最后和李鸿章到了"以通家子弟相待,同案共饭,随意谈论,督励训诲,无所不至"的地步。光绪二十三年,李鸿章一力推荐,他被任命为怀来知县,这次不是"试用"了,而是"实授"。原配的老婆死了以后,居然能让李鸿章身边红的发紫的盛宣怀把亲妹妹嫁给他又续了弦。

    一个出身寒微,又不是科举正途出身,甚至连捐班的佐杂身份都没有的人能够让郭嵩焘、曾纪泽、李鸿章、盛宣怀这样响当当的人物都看好,那绝对应该不是一般人,必然有其过人的地方。可是庄虎臣上下左右看了半天也没瞧出这个身材不高、貌不惊人的胖子有什么特异之处。可能自己的眼光和这些大人物还是差距比较大的吧。

    慈禧坐在一张花梨木太师椅上,两只手交叉摆在腿上,看着跪在前面抖的筛糠一般的吴永。光绪则坐在柜台后面的高凳子上,当铺的柜台高有五尺多,一般身材的男人站在地上只能勉强露出半个头,据说这样可以造成来典当的客人的心理弱势。现在怎么看他都象个朝奉。“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面烂袄一件~~~~~~~~”《大宅门》里的经典情节在庄虎臣的脑袋里直转。

    “罢了,起来吧,这个时候能来就是个好的!都起来吧,这里又不是朝堂奏对,不用这么拘束!”慈禧抬了抬手,示意跪在地下的吴永和庄虎臣起来。她猛然看见光秃秃的指头,心头一阵痛。那十个留了多年的蓄到半尺长的指甲一直是她的宝贝,平日里小心的拿金镶珐琅彩的指甲套穿着,修磨的时候除了李莲英和他的妹妹李大姐之外,是哪个都不许碰的!这次出宫的时候狠了心让小李子给铰了,前几日慌着奔命,还不觉得什么,现在稍微宽了点心,只觉得莫名一阵酸楚。

    吴永双手撑着地勉强的爬了起来,朝服的海牙边上还溅上了泥点子,靴子更是肮脏不堪。多少日子没下过雨的直隶今天早上突然下起了暴雨,时间虽短,但是也足够把他从头到脚淋的精湿,现在朝服还往下渗水,青砖磨缝的地面都洇湿了一片。

    “还不错,还知道穿着官服,现而今,官服都没人敢穿了,洋人见了穿官服的要杀,土匪见了穿官服的就抢,平常日子,是人不是人都想弄件官衣儿穿,纳捐、报效,大把的银子兑上来就为了有个补子体面光鲜,出门也让人尊一声大人~~~~~~~~~~~~现在,官衣儿让人瞧着比苏三身上的枷锁还怕人些~~~~~~”

    “太后,臣是大清的官,虽然只是个微末小员,但是朝廷的体制还是晓得的!臣就是被洋兵、土匪杀了,也是穿着官服,给朝廷办差死的,也算亡于国事,比七老八十躺在炕上等死光彩!”吴永站的斧刻刀削般的直,昂着头梗着个脖子,说的慷慨激昂。

    慈禧对他的做作视而不见,只是锁着眉头,好象在想什么心事,半晌眉头舒张了些,问道:“怀来有电报局子吗?”

    “回太后的话,有,光绪十三年盛宣怀大人的总办,那时候就通了电报了。”吴永虽然不晓得为什么问这个,还是小心的奏对。

    “现在还能使吗?”

    “还能使,前些日子神拳的人要来捣毁电报局子,臣怕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派人把设备都先拆了,机器就放到衙门里,如果用的话,两个时辰的功夫安上就能使”

    “好,小李子,赶紧的发报给李鸿章,催催他!”

    “回老佛爷,前些日子在北京军机处见天的给李中堂发电报促驾,可他人在上海就是不往京城来,总是说腿有毛病,眼疾也发了~~~~~~~”李莲英掐着那阉鸡嗓子低声道。

    “哼,他的病不在腿上,也不在眼睛上,在心里!”慈禧闷哼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李鸿章他也难,这个交涉也确实是难为他了!甲午年他在日本给东洋鬼子打了一枪,到现在眼睛还不好,再给他发报,让他不论水陆,立刻起程到北京办理交涉~~~~~~~”

    慈禧看了看冷眼旁观的光绪,问道:“皇帝有什么说的吗?”

    “有吃的没有?”光绪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回、回皇上的话,只有、只有一锅粥~~~~~~~”吴永刚站稳当的身体比先前哆嗦的更厉害了,嘴也不利索了。

    光绪的眼睛里闪现了一丝怒意,随即又低下头,闷声不语了。

    “有粥就不易了,算了吧,小庄子,你安排人弄点吃的吧!”

    “是,微臣这就安排人去!”庄虎臣转身刚要走。

    “对了,小庄子,你有表字吗?”

    “婊子?哦,表字啊!臣字纷卿!”

    “噢,你这个字有点怪怪的,不过有个叫法就好,小庄子小庄子的,怎么老觉得象是叫太监!”

    这老太婆和李莲英倒是心有灵犀啊!难道俺有当九千岁的潜质?庄虎臣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的冷汗。

第十五章 神枪王天纵

    夜已经很深了,但是却没有更鼓的声音,如果没有庄虎臣一行人,那鸡鸣驿现在已经是座空城了。

    “庄大人,还不歇着?”身背着九环大刀的李家镖局的当家人李占标用带着河南口音的官话问道。

    “天热,出来转转”庄虎臣随口答道。

    “大人放心,我徒弟都轮着班的值夜,你手里那几十号人也是三明三暗的哨,出不了事儿!”李占标拍着胸脯保证道。

    “还是小心的好,两宫銮驾在这里,咱们都担着天大的干系!”庄虎臣道。

    李占标呵呵一笑:“赵老哥,你可是让兄弟保了个天下第一大镖啊!当时你也不说明白,说透了老李我恐怕就没胆量接这趟差了!”

    “哎!我说干卿老弟,哥哥可是照应你啊,平常你保的不过是些黄的、白的,顶天了暗镖红货,今个让你保的是什么?皇上、皇太后啊!这趟差使弄好了,你李家镖局那可是威风八面了,连京城的十大镖局都成了草鸡了!说不定朝廷把押皇杠的买卖也交给你,逢百抽五,那出息可就大了去了,你李干卿还不生发的腰比磨盘粗?你他娘的不摆酒谢我,还说什么没盐的淡话,你神弹子可不讲究啊!”赵驭德用手指着他的鼻子笑骂道。

    李占标咧着嘴干笑了两声:“俺老李说不过你,官字上下两张口,你这当过官的人就是能卖嘴!”上下两个字咬的格外重些。

    “去你的吧,你媳妇儿才上下两张口呢!你这走江湖的屁股嘴真是够毒的,骂人都没个脏字!我踹你个老东西!”赵驭德醒悟过来抬脚作势要踢。

    “哎,对了,李镖头,我听说你的弹子百发百中,十丈之内,能打香火头,怎么样,露两手给我开开眼!”庄虎臣对传统的中华武术有很大的好奇心,都是武侠小说给闹的。

    李占标的双手摆得飞快:“可别提什么神弹子了,没得把我臊死!现在我们局子里出了个王天纵,少林寺达摩堂首座释延惠法师的真传,拳脚兵刃那还算了,最绝的是那洋枪使得,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学来的~~~~~~~咳,前几天我也是吃多了撑的,驾不住下面的几个混小子撺掇,拳脚功夫比了个不分上下,后来又比器械,又没分出高低,你说我四十五、六的人了,江湖上也算是有个不大不小的名头,赢不了个二十锒铛岁的趟子手,也是觉得没脸,最后连看家的铁弹弓都拿出来了,这下可坏了,人丢姥姥家了~~~~~~~~~~~”

    “不是吧,我可是亲眼见过你五丈远用连珠弹子在墙上打出了‘天下太平’四个字,手是又准有快,看得俺老赵眼都花了,还能有人强过你去?”松油火把的照耀下,赵驭德一脸的惊讶。

    “比不得了,那小兔崽子两把六子转轮在三十丈的距离一边打还一边单手装着枪子,屁大的工夫打出来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那字还在镖局子后墙上呐!妈的,这还不算完呢,他还捎带手把两只惊飞的燕子一枪打了个对穿!世道变了,不行了,功夫再好也弄不过洋枪啊!”李占标摇着脑袋感慨。

    “有这么厉害”庄虎臣听的倒吸口凉气,王天纵,这个名字好象有点印象,但是确实想不起来了。

    “这也太狂了,一个趟子手就算本事再强,敢压了总镖头也是混帐东西,你也能容他?”赵管家替他不值。

    “呵呵!不容他我老姨也不答应啊!他是我嫡亲的小老表啊!”李占标的黑脸笑的尴尬里带着几分得意。

    原来如此,庄虎臣和赵驭德同时恍然大悟。

    “我是不行了,再闹个年儿半载,就回洛阳老家,弄个药铺卖膏药,这刀头舔血的营生,不能再混了,守着老祖宗留下那点功夫混饭吃,我看是不中了!该换换脑筋了!世道不一样了!”

    连个跑江湖的镖师都知道要换换脑筋了,这大清朝的官员竟然不知道世道变了,还抱着祖宗的成法不可变,难道他们真的见识都还不如个大字不识几个江湖客吗?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李镖头,您认识大刀王五吗?会友镖局的大刀王五,使一把一百多斤的大刀的那个?”庄虎臣想起了自己心里的偶像。

    “会友没有这个人啊?你说的是王子斌,王五爷吧?他是源顺镖局的!那真是条好汉啊!北到山海关,南到清江浦,谁提起五爷不挑大拇哥!赞一声好汉子!甲午年,李二鬼子,哦,不,李中堂去东洋议和,娘的,议的是哪门子和嘛!还不就是卖国,“陇上铁汉”御使安晓峰大人参了他,可朝廷里是李二鬼子当家啊,把安大人贬了官,可怜安大人出京,海瑞似的一个清官,两袖清风,连个护送的人都没有,就连回老家的盘缠都没有啊,只有五爷英雄汉,铁臂膀,有担待!不但亲自把安大人送到了张家口,连大人一路上的吃喝花销都全包下了!~~~~~~~~听说五爷在北京一直和洋人在干仗呢!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说起王五,李占标一脸的崇敬之色,复又转了担忧。

    自己好象在哪本书上看到大刀王五是会友镖局的?难道自己搞错了?庄虎臣有是习惯的挠头。

    “当家的,有马队!”一个趟子手在城墙上高声叫喊。

    “慌什么,是哪的合字?”李占标问道。

    “不是线上的,象是柳叶生!有人带着翅子顶罗!好象还有背小黑驴的!”

    “有多少?”

    “看不清楚,老多了,起码有汪百!”

    “招子都给老子放亮点,要是剪镖的,喷子、黑驴照七寸子打!”李占标着急忙慌的上了城墙。

    庄虎臣听的一头雾水:“赵叔?他们说的是哪国话?什么叫汪百?”

    “走镖的行话,好象有一队兵过来了,三百多人,镖局子说三就是汪,还带着洋枪,他们走江湖的黑话多了~~”

    “走,看看去!”庄虎臣一阵紧张,现在兵可比土匪可怕多了。这鸡鸣驿不就是例子吗?乱兵可不认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的!

    “线上的朋友,报个山门,再往前喷子不认人了!”

    马队毫不理会,继续往城门前冲,丝毫没有减速的意识。

    “大当家的,是个空子!好象听不懂切口”

    镖局的趟子手和庄虎臣的庄丁都端起了洋枪、鸟铳,谨慎的瞄着飞奔来的马队。

    马队为首的是个一脸横肉的胖子,敞着个怀,辫子咬在嘴里,一手举着个松油火把,一手控着缰绳。

    “你们是哪里的官兵,再不停住,开枪了!”赵驭德扯着嗓子喊叫。

    马队还是不理睬,继续前进,蹄铁踏在青石板上哒哒声一片响。

    “砰、砰”两声枪响,就听见马队里有人声嘶力竭的叫喊:“老子的辫子啊!”

    庄虎臣定神仔细往城下看,“希律律”的马嘶声响过,马队齐刷刷的停了下来,一百米处几个火把围着那个骑枣红马的胖子,他手里的火把被拦腰打断,手里握着半截辫子傻楞楞的发呆。

    他回过头来看,只见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精壮汉子傲然的吹着柯尔特左轮冒出的白烟。

    庄虎臣倒吸口凉气~~~~~好厉害的枪法,此人难道就是刚才李镖头说的那个神枪王天纵?

    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身穿锦鸡补服,头上红宝石的顶子,绿莹莹的翡翠翎管里插着双眼花翎,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到走到马队的最前面,几个亲兵葛什哈手里端着洋枪如临大敌,枪口都冲着城头,这个人是文官打扮,手里却提着一把大刀,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我是甘肃按察使!城上的是什么人?”

    “我是记名总兵淮军铭字营指挥同知赵驭德,臬台大人这么晚了来这里干什么?”

    “特来护卫皇太后和皇上!两宫銮驾是不是在这里?”

    “你有什么证明?”庄虎臣还是有点担心。

    “军机赵展如大人也来了,两宫如果在这里,一看便知!”

    赵展如是谁?这古代人真麻烦,又是名又是字还有什么号,一个人多少个名字,谁记得清楚?

    “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二半夜的怎么放开了枪?”李莲英扣袢子都没系好就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老叔,下面来了一起子兵,说是甘肃的按察使,还说什么军机赵展如也来了!”

    “唉呦,我的皇天啊!赵舒翘来了?”李莲英面露喜色。

    “上面的是李总管吗?我是赵舒翘啊!庆王爷和其他的王爷、贝勒还有荣中堂他们在后面了,说话也就到了!”一个满脸愁云的半老头子骑着匹骡子来到城下叫道。

    “这可不就是赵中堂嘛!快开城门!皇上和老佛爷都在这儿呢!这哪说理去,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李莲英道。

    城门“吱呀呀”打开了,那个穿着锦鸡补子手提大刀的汉子飞马冲进城门,粗豪的嗓音高叫道:“臣甘肃按察使岑春煊护驾来了!”

    声音震的树上的宿鸟噗噜噜的惊飞,“这厮倒是会卖好啊!”庄虎臣心道。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91/ 第一时间欣赏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 作者:纷卿所写的《1900翻云覆雨》为转载作品,1900翻云覆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1900翻云覆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1900翻云覆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1900翻云覆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1900翻云覆雨介绍:
庄虎臣,一个二十六岁的小策划人,意外的穿越到他的前世一个十八岁的恶少身上。
这已经风雨飘摇的老中国,这眼见就要支离破碎的旧山河,如何能在各种势力的缝隙里找出自强之道.如果历史是天道,那就看看一个策划人如何大逆不道,如果历史是命数,看庄虎臣如何逆天改命!重振我汉家声威!
盛宣怀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李鸿章道:“中堂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鸿章直着眼睛看着他道:“杏荪啊,你看这庄虎臣到底是又一个曾文正公还是我大清灭门的灾星?”
“啪!”上海总领事柏藻托猛一拍桌子:“现在租界的土地都成了中国人的?那还算什么租界?那个不知死的中国人叫什么?”
“他叫庄虎臣!”
柏藻托喃喃道:“是他?那就算了吧~”
1900翻云覆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900翻云覆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