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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纷卿     1900翻云覆雨txt下载     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七章 大战前夜

    庄虎臣休息的帐房,一张宽大的红木拔步床,雕工相当的精美,也不知道刘光才、方有升他们从哪里弄来的,估计也是到哪个大户人家打的秋风。前面一张八仙桌上摆着军事地图,庄虎臣也懒得看,说实话,根本就看不懂。桌子上还有两件物事煞是惹眼。

    一个纯金制作的火车头,法兰西国前几年送给太后六十圣寿的贺礼,前些日子庄虎臣报效了三万两银子,太后一高兴,就把这个赏了“点金钱庄”。另外一件就是临出征前,乔致庸送的那个盒子,差点就掉地上,当时就觉得重的不行,真不知道这八十的老头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居然能抱的动。

    羊脂玉的底座,一匹纯金的战马,马的形制来看,应该是西番的洋马,本地的蒙古马没有这么骠悍的。马身上还站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猴子,猴子头上戴着一顶乌纱帽。老头子说,这个是讨个吉利。确实是吉利,马上封侯(猴),能不吉利吗?庄虎臣有一次趁没人,找了杆称,一称,乖乖,足足十六斤!

    这两件东西,随便拿一件到了穿越前,那都是国宝了。要是穿越前,能拥有这么一件,三辈子打断腿都吃不完了。可是现在,看着它们,仿佛没了什么兴致。这两天,各村各寨送到大营来的人越来越多,审了半天,都是些走乡串镇的货郎,一个个哭丧着脸喊冤枉,审了半天,别说洋兵,连个汉奸的影子也都没看见。越是这样,庄虎臣心里越是没底,工事都修的差不多了,战壕、铁丝网、鹿砦,古今中外,只要是记忆里出现过的防御工事,都修了个遍,还怕不保险,又把城墙加固了。就连两侧的山上,也掏了不少的窟窿,然后用钢筋、洋灰建了火炮阵地,又拿树枝小心的伪装好了。

    士兵也在抓紧训练,子弹是管够,靶场里日夜枪响个不停,几个天津武备学堂的学生兵临时充当了教官。几天下来,靶子自然还是打不准,起码都会放响了,吓个鸟雀什么的勉强也算凑合了。部队的装备都换了统一制式。马玉昆在太原直叫苦,武库都快被庄虎臣搜干净了,西安和兰州那里也是把最新式的洋枪洋炮日夜不停的打捆装箱往娘子关运。朝廷里谁不知道,娘子关要是有个万一,那山西就无险可守,两宫大小有个闪失,都得陪着庄虎臣上菜市口。谁愿意担这个保障不力的罪名?所以,一个个都比着大方,再说,庄虎臣身上的御前粮台总办的差使还没卸呢,和他过不去,就是和雪花银子过不去,傻啦?

    庄虎臣也是咬了牙,舍了银子填狗洞,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孔方兄一到,万千关节自然开。现在代理了行在的粮饷,银子一进一出,利息也是真的不少,他是没发过财的人,现在过了回有钱人的瘾,银子到手,哗啦啦的出去,当真是财来如山崩海啸,财去如洪水滔滔,弄的贾大掌柜也是有些不爽。

    上次在营门口,赵驭德说,军心已经可用了。他还说,都是些没临过战场的兵,最怕的就是临战前绷的太紧,枪一响就吓的肝颤,现在一帮子人都有心编歪词了,说明战前的气氛还是轻松的。似乎他说的也有理,当年高考前,不是也要让大家放松放松吗?毕竟赵驭德也算是老行伍了。实际情况如何,心里还是没底,是骡子是马只有等到拉出来遛的时候,才是真的晓得。

    该准备的都在准备,好象是面面俱到了,又好象什么都缺点味道。工事是修的够意思了,每处都亲自检验过了的,绝对没有豆腐渣工程。炮兵掩体的钢筋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洋灰和沙子都快按照一比一了,房地产公司要是按照这个水平盖楼,再大的地震也塌不了。兵也就是那样了,指望三天两晌午训练出一支铁军,那也是做梦,起码现在人人都会开枪了,也算不小的进步。

    三关下的平川,三道战壕加铁丝网,庄虎臣还是不放心,又把地雷当番薯一般埋了下去。现在关下已经没人敢走路了,昨儿个,山上一只马鹿被枪声惊了,跑到下面的平地,还没迈开蹄子,就被炸上了天。城头上,一帮子人都是看的心惊肉跳。

    洋枪、洋炮、战壕、地雷,这万把人算是已经武装到牙齿了,洋兵就是装备再好,恐怕顶了天,也就是这个水平。更别提他们是劳师远征,后勤保障肯定不会太好。

    昨天夜里,自己又写了穿越后的第二份策划书,仔细的分析了当前的形势。首先,天时,自己是反抗帝国主义侵略的正义战争,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的,是伟大的,是正确的,是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的!其次,地利,这个还用说吗?兵家讲的死地,易守难攻,更别说地底下还有不知道多少颗地雷,正在等着伺候这些洋大人登上西方极乐。人和,好象这个最重要吧?只要不是汉奸,谁愿意帮着洋人啊?山西本来就是义和团的第二故乡,前任的山西巡抚毓贤,杀洋人杀的最起劲的一个,拳民们把他和巡阅长江水师大臣李秉衡并称两圣人。

    绝对不落后于洋人的武器,十倍于洋人的物资、百倍于洋人的人力,在咱们中国地面上,什么都可能缺,人会缺吗?分析的结果是无论如何这仗打不败,赵驭德就说了,这样的条件,打赢都不算本事,不能抓活的就算是输了。

    纸面的分析都做够了,为什么自己心里还是这么没底,自己的记忆里似乎洋人也没占领山西啊!自己都武装到了牙齿,说难听点,恨不得脚指头缝里都夹把刀了,还怕什么呢?不就是洋人吗?洋人不是人啊?当年毛爷爷那样的装备还把联合国军打的找不着了北,那不也是联军?而且还不止是八国!虽然自己损失也大,但咱人多啊,十个打一个,也能陪你练个三年五载的。

    为什么还没洋兵的消息,不管是福是祸,你就早点来,老子在娘子关和你耗上了!想到这里,庄虎臣心里一松,算了,洗洗睡吧,明天事明天想,今天晚上鞋脱下来,明天早上穿上了,一天算过去了,明天早上穿不上,那一辈子就算过去了,想多了也没用。

    夜好静,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听不到,大战前的死寂,天上的月亮被薄薄的云雾笼罩,仿佛变成了妖异的红色,又是那鲜血淋漓的绚烂。

第六十八章 是英雄惜英雄

    靶场上枪声爆豆般响个不停,不当值的兵丁都在练习放枪。都是年轻人,打枪可比练队列好玩多了。

    这几天,把王天纵牛坏了,大营里人都见到他抬手两枪就把义和团的二师兄的招风耳朵给修理了,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人又随和,没什么架子,从管带、守备到普通的兵勇,都陪着笑脸,叫着王师傅,求他教两手。

    李贵、陈铁蛋这些亲随也都一人弄了把六子转轮,枪法自然不敢和王天纵比肩,但是拔枪的花哨姿势倒是学了个十足,没事的时候也是把枪在手掌上耍的滴溜溜转。庄虎臣看着眼热,没人的时候,也偷偷在大帐里练习,结果每次都没转两圈就掉地上,好几次还砸了脚面子,也是泄气,看来自己是没当大侠的天分了。

    今天也奇怪了,居然有人敢和王天纵比枪法,靶场里也算有了新鲜事。人们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都来看热闹。庄虎臣正好今天视察靶场,也凑了上去,看哪个不开眼的准备自取其辱。

    “王队长,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一脸的倨傲,漆描墨画的眉毛,大而圆的虎眼,略瘦却线条坚硬的脸形。宽阔的肩膀,双臂很长,古书里说的猿臂就应该是这样样子了,小牛皮的德国式样的武装带把腰勒的显得很细,健美的倒三角。整个人就是个标准的铁血军人的模版。

    庄虎臣看了也不禁心里暗暗称赞,心里也是悄悄比较,这小子有没有自己帅?答案是,这个时候还是比较流行自己这样的小白脸,呵呵,黑帅哥,你这个大清版古天乐生不逢时啊!

    王天纵嘴角一挑,微微一笑道:“孙教官,你先请吧!”

    黑帅哥闭上眼睛,单手拿着一杆五子洋枪,手臂伸展到极限,然后在头顶划了个圈,停了下来,枪口指着靶子,看也不看,“砰”,就是一枪。

    远处报靶员,举起一个大木牌,上面用硕大的红色罗马字母显示十环。

    “哇!”一群人下巴都合不上了。

    “好枪法啊,闭着眼睛就是满环!”

    “神枪啊!”

    庄虎臣更是心惊,“自然指正”?这个年头就有人会这个东西了?专业射击运动员,起码还得是全国前几名的才有的能力啊!手一挥枪口就自动指到靶心,看起来容易,实际上不经过几万次的练习根本就别想,更别提对于手的稳定性要求也是高的怕人,那是天天都要在枪上吊沙包来练静止臂力。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王天纵也是脸色一变,再不敢轻敌。手里倒提着一杆五子枪,枪刺插在土里。

    “这已经是十环了,又是闭眼打的,师傅怎么能胜啊?”李贵嘴咧得如同吃了苦瓜,小声的和陈铁蛋嘀咕。

    王天纵两眼死死盯着靶心,突然,飞起一脚,踢在刺刀上,指着地面的枪口划着圆就荡了起来。王天纵的右脚平伸,和身体成了直角,枪口正好搭在鞋尖上,只听也是“砰”的一声,枪也响了。王天纵的腿还是平平的伸在空中,纹丝不动。

    陈铁蛋率先拍起了巴掌,周围都跟着鼓掌,王天纵团团拱手,方才把腿收回。

    庄虎臣也是暗挑大指,少林寺的功夫,真不是吹的,这一脚出来,又快又准,停的位置恰到好处,更难得是姿势也帅到巅毫。

    靶子报出来,也是十环。又是一片叫好鼓掌之声。

    “孙教官,打个平手,还比吗?”王天纵问道。

    孙教官脸上的倨傲之色也没了,正容道:“王队长的短枪打的好,兄弟还想讨教一下!”

    陈铁蛋偷偷一笑,对李贵道:“比手枪?呵呵,咱师傅玩的最漂亮的就是短枪,这姓孙的要找难堪了。”

    “不敢这么说,瞧他也不是等闲的,明明知道师傅手枪好,还要比,那肯定是有一套!”李贵不敢苟同。

    孙教官看着王天纵,从枪套里掏出两把左轮,问道:“您先来,还是兄弟先来?”

    王天纵笑道:“还是您先请吧!”

    孙教官也不答话,拨开转轮,小心的检查了一下,如果一甩手把转轮合上,双手伸的笔直,对着前面十丈远处的手枪靶,“砰、砰、砰”,一瞬间两把枪的子弹都打空了。

    庄虎臣对这个年轻教官越看越喜欢,人长的好也就罢了,老子又没龙阳之癖,对断背没什么兴趣,主要是枪法真是了得。前几天,庄虎臣自己也摸着枪,过了过瘾,长枪还好,起码是个人都知道三点一线,手上力量不足,咱可以拿枪托架起来放。短枪就麻烦了,后坐力震的一开枪,枪口就朝天,子弹都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了,放了十几枪,就没一发上靶的,弄的庄虎臣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打了。一般短枪,放的时候都需要一只手压住放枪的那只手的腕子,这样才好控制,象他那样,双手伸的笔直,那就全靠手腕的力量了,不容易,太不容易。

    靶坑里伸出的牌子,又是全部十环。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都知道王天纵的手枪一绝,但是怎么能赢了孙教官,想破头都想不出来。

    王天纵傲然一笑,两只手抓出两把子弹,然后又把枪掏了出来,手里又是枪又是子弹,也亏了他那两只大手,但凡手掌小一点,都抓不下。

    “砰、砰、砰”,王天纵先是左手开枪,打空了枪膛,右手的枪也响了,左手还不耽误单手装子弹。一心二用?周伯通的传人?庄虎臣又惊又喜,手下真是藏龙卧虎啊!

    一转眼的功夫,王天纵已经是两只手都放了三轮了,三十六枪打完,靶子上赫然两个大字:灭洋!

    “好!”叫好声把天都震破了。

    庄虎臣分开人群,拉着他俩的人道:“好了,不要比了,都是英雄好汉!咱们中国多些你们这样的英雄,洋人怎么还有胆量小看了咱?”

    孙教官这才发现钦差大人也在,连忙单膝跪地,庄虎臣一把扯了起来,笑盈盈道:“不用多礼了!来人,一人赏五十两!”

    “谢钦差大人!”

    庄虎臣亲切道:“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吧?”

    “回大人的话,是!”

    “好啊,天津武备学堂的都是好汉!洋兵攻打学堂的时候,五十八名学生兵战到最后一人,全部壮烈殉国!真是好男儿啊!”庄虎臣挑了大指赞道。

    孙教官全身如同被电击了一般,抖个不停:“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庄虎臣有点疑惑。

    “大哥,二哥!”孙教官楞了半天,突然从胸膛里撕心裂肺的哭号起来,声音如同笼子里的困兽,不象是人的声音了!

第六十八章 军心可用

    庄虎臣心里也是一阵莫名的痛,一个大男人要伤心到什么地步,才能当众哭成这样,要多大的悲哀,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孙教官蹲在地上,双手深深的插在泥土里,手里抓着两把土,一根还算青翠的草在指头缝里露了出来。

    “起来说话,也是个教官了,成个什么样子!”庄虎臣强压着情绪,故意冷冷道。

    孙教官跪在地上,膝行几步道:“大人,大人,求求你,把我派到最前沿吧!我要报仇啊!”

    孙教官声音哽咽的哭诉着,周围的人无不动容,庄虎臣的手也攥成了拳头,牙齿磨的滋拉拉响。

    孙教官名叫孙明祖,祖籍是安徽人,父亲是老淮军的一个守备,他自小就跟着父亲到了天津。甲午年的时候,父亲死在了朝鲜,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也去世了。自己和两个哥哥立誓要报仇,连三年的孝都没守,哥哥就直接去考了天津武备学堂,自己晚了一年,也考上了。这次联军打天津的时候,两个哥哥都留下保卫学堂,自己和其他的同学去了北京。一直也没他们的消息,今天猛然听见,五十八人全都殉难,当时就控制不住了。

    庄虎臣轻轻搀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扶起来,可是他哭得都开始抽搐,死活也拉不动他。庄虎臣也是难受,他一家可以说都是死在洋人手里了,父亲、哥哥三个战死,母亲也是因为伤心过度病死的,可以说也是间接死在洋兵手里的。家已经破了,就剩下他孤单一人,换了谁,能承受的了?

    庄虎臣看着周围的兵勇通红冒火的眼睛,心头一热道:“弟兄们!洋兵害的岂止是孙教官一家?日本人在旅顺,把全城杀的就只剩下三十六个搬尸首的,三个月前,俄国鬼子在东北海兰泡,把当地的百姓都赶到江里,几千口子都活活的淹死!”

    陈铁蛋知趣的搬了把太师椅,庄虎臣跳到椅子上继续演讲。下面的兵勇听着这些从来不知道的事件,集体的沉默,但一个个拳头都攥的紧紧,眉毛拧成疙瘩。

    沉默,还是沉默,中国人习惯沉默,靶场上千人的沉默让空气都凝滞了。大山从来是沉默的,但是当岩浆喷涌的时候,炽热的红色会点燃一切,会淹没一切,沉默不代表麻木,沉默是一种无声的力量。

    庄虎臣本是一股血气翻涌,说着说着,越说越冷静了。士气可用啊,看着下面的人,空气都为之一冷,杀气,这就应该是杀气吧?如果现在有洋人出现在眼前,估计马上就被这些沉默的人撕成碎片!雷纳今天没来,这老鬼子命真好啊,上次黄莲圣母拿弹头当暗器,居然打在十字架上,今天又刚好没跟着自己到靶场,看来,他那个主还多少管点用,起码知道让他出门前看看黄历。

    “弟兄们,咱们身后就是山西,你们大部分是山西的子弟吧?还有些是陕西、甘肃的人。山西后面是陕西,再过了就是甘肃!哪个要是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挑到刺刀上,心里不疼,本钦差发路费,让他滚蛋,哪个能亲眼看着洋兵欺负自己的老婆、妹子,自己不难过,老子也发路费,赶紧滚蛋!别在这里恶心我!”庄虎臣越说越起劲,拼命的煽风点火。当年被忽悠的听了几节传销课,几千块买个摇摆机,现在终于把本钱捞回来了,自己都觉得说话象那个传销老师了。

    “大人,别说了!宰了那帮不是人养的洋鬼子!”

    “杀光他们!”

    “大人,只要您一句话!咱们现在就杀到北京城去,也别在这里等了!熬煎死我了!”

    沉默一旦被打破,就是凶猛的咆哮。上千张嘴的呐喊汇成了滔滔洪水,滚滚岩浆。

    庄虎臣等了好半天,下面才稍微平静了一点,双手下压示意安静后,问道:“洋人欺负我们,靠什么啊?”

    “听说他们枪炮厉害啊!”

    “还有吗?”庄虎臣又问。

    “别的好象也没什么了吧?”下面的兵丁也想不出洋人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

    庄虎臣指了指他们手里的枪道:“你们手里的不是洋枪?告诉你们,你们用的是全世界最先进的洋枪了,连洋兵自己都没舍得用上,朝廷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大炮,咱们大炮少吗?你们看看,阵地上到处是大炮,都是最好的洋炮!打洋人,不是凭嘴说说就好使的,得有真本事!”

    “大人,要什么样的本事能杀洋人?俺家是屠户出身的,俺会杀猪,中不?”一个十六、七岁河南口音的兵满脸的天真。

    靶场里当时就是一阵哄笑,弄的那个小兵脸都红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庄虎臣一挑大指:“说的好!你既然杀过猪,说说,杀猪要怎么杀?”

    小兵红着脸,连说带比画讲了半天杀猪的程序,庄虎臣听的饶有兴趣。

    “说的不错,杀个猪都得有个章程,洋鬼子不是死木头,你想怎么砍怎么砍,那是不成的!”庄虎臣突然脸色一沉道:“你们的枪能打准吗?你们的战壕够深吗?你们埋伏的时候能三个时辰在大雨里不动吗?做不到这些,打洋人?送给洋人杀还差不多!洋人也是一个脖子扛个头,手里的枪也不比你们的好!人更是比咱们中国少的多,可是为什么洋人就能在咱们的地界横行?人家靠的就是每天流汗训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兵勇们都在偷偷的咀嚼着这句话,默默的品味。

    庄虎臣脸色猛然由严肃变的诡秘的笑容,问道:“杀洋人领赏,愿意不愿意?”

    “愿意!”异口同声的叫道,声音太大,把庄虎臣吓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庄虎臣笑道:“愿意?告诉你们,打赢了这一仗,什么赏都有,打败了?本钦差被朝廷摘了脖子上吃饭的八斤半,你们还想领赏?到阎王爷那里找我讨吧!不过,那会,只能打发你们点元宝、纸钱了!”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

    庄虎臣跳下椅子道:“现在,全部练习射击!五十人一组,每组的前三名,赏白银二两,后三名,呵呵,赏军棍十下!去吧!”

    一千多人悄然的散开,没有人说些什么怪话什么的,都按照自己的营伍,编了组,靶场里不多时又是枪声一片,但是没了刚才的嬉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肃穆。

    庄虎臣满意的一甩衣袖,背着手出了靶场,心里暗暗得意,现在真的是军心可用了!

第六十九章 抓个奸细

    那天在靶场,几个武备学堂的学生,临时充当教官在教当兵的射击,结果这些丘八不好好学,闹着跟王天纵学耍枪,人家姿势花哨啊!孙明祖有些不乐意了,这耍花枪到战场有什么用?姿势花俏子弹就能打着洋人了?训了当他们几句,这些兵痞还就不干了,怂恿着教官和王天纵比枪法。孙明祖少年心性,不服气,又艺高人胆大。王天纵也年轻,再加上陈铁蛋、李贵这些坏小子惟恐天下不乱,起哄架秧子,就忍不住,比试了起来。

    这两天,兵营里的气氛没有不一样了,士兵们练习打靶,登山这些科目的时候,明显严肃了许多。当兵的那天见识了孙明祖的本事,也是暗挑大指,不服不行啊!再加上感叹,他一家忠烈,又加了几分敬佩,现在训练认真了许多。

    庄虎臣打铁趁热,宣传工具开的足足的,又是找人诉洋人的苦,又是感念家乡的美好河山。末了,一句话,洋人来了,家就没了,老婆、孩子的命都难保。当兵的也是真急了,国可以不要,反正国是朝廷的,家可是自己的。中国人家的观念比天都大,哪个爷们为了老婆、孩子不能拼命?再说了,三百两啊!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条命能值这么多的银子!钦差大人说的明白,打赢了仗,这赏还有地方讨,打败了,钦差都成了刀下鬼,找谁要赏去?败军讨赏?那不是做梦是什么!

    庄虎臣这两天,也是暗自苦笑,中国人还各个都有演戏的天分,那苦诉的,叫一个水平!洋人都生吃人心,还拿小孩子当药引子,见了女人就上,只要是母的,连猪都没放过了!这是洋人吗?都成了夜叉、罗刹了,感情这些群众演员把戏文里和书场子里听来的《西游记》里的妖怪都当了洋兵了。

    不管怎么说,效果还真不错,昨天晚上,又演《白毛女》,一个兵丁看的入了戏,心头火起,脑子一热,对着演神甫的戏子就是一枪!幸亏枪法真的是不怎么样,要不然这个假神甫就提前见上帝了。把戏班子吓的说什么都不演了,包银又翻了一番,还说尽了好话,说什么都不行。最后陈铁蛋把手枪扔到桌子上,耍开了三青子,这才逼着又开了锣。庄虎臣赶紧命令,看戏的时候,谁都不许带枪,有发现带武器进大校场看戏的,二十军棍,这才没再出事!就那,戏往往也是演了不到一半,就被下面愤怒的兵勇的口号和怒骂给压的什么都听不见了。当兵的个个眼睛喷着火,再没人闹着要看《小寡妇思夫》了。

    庄虎臣这几天也发现了,你和当兵的讲什么爱国思想,民族大义,他当你扯淡,你要说,洋人要烧你家房子,他立刻就能抄起家伙拼命。国家、国家,这老中国几千年了,还是有家而无国啊!前几天,和他们讲洋人侵略中国,国家危亡,山河破碎,他们都当你讲《山海经》,都是些鬼故事。

    自从那天,亲眼看见孙明祖家破人亡后的悲怆,各营头的兵都是心里一颤。中国人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东西,有孙明祖的事情摆在眼面前,那才真的是动容了,现在你说洋人都是牛魔王、白骨精,那也信几分了。要是洋人真的破了娘子关,那自己家可就保不住了,虽然老婆脸黄点,儿子调皮点,房子破点,田也少了点,但是再黄的脸,那是少年的夫妻老来的伴,儿子再调皮,也是自己的好,新科的状元倒是不错,可是见了自己不叫爹啊!房子再破,那也是祖宗留下的产业,破家值万贯。田当然是多点好,可是要是被洋人进了山西,就这点田也没了啊!两宫的安危那咱管不着,谁坐了龙庭,咱都是种田纳粮,可是要是坐江山的是洋人那就不一样了,没见钦差大人带来的那个洋鬼子,眼珠子都是瓦蓝瓦蓝的,和波斯猫差不多,还能算是个人吗?

    “大人,南彰村抓来了一个奸细!”李贵看着出神的庄虎臣轻轻道。

    “是卖糖葫芦的还是捏面人的?赶紧的,把人放了,给南彰村的人几个大子,打发他们快点走!”庄虎臣还真是烦了,这几天,都送来好几十个,这些子村民为了几个小钱的赏,见了生人直接就绳捆索绑,往大营里送。再这样,连小贩都不敢到这一带做买卖了。

    李贵一脸的焦急,摆手道:“大人,是真的奸细,都审问明白了!”

    庄虎臣也是一惊,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走,看看去!”

    一个不大的毡房,现在当了临时的刑房,烙铁、皮鞭、夹棍、拶子,各种刑具,林林总总,满清十大酷刑都快凑齐了。这帮坏下子,玩审犯人都玩出花来了,把井陉县衙门的刑具,一包堆的弄到大营来了。

    一个挨胖的男人,双手朝后被绑到木桩上,脑袋耷拉着,看来是昏过去了。

    庄虎臣脸一寒,看着嬉皮笑脸的陈铁蛋道:“动大刑了?”

    “没有,把家伙一摆出来,他就怂包了,我就给他讲了讲这些东西的妙用,什么都招了!”陈铁蛋满脸的赖皮相。

    “哼,不是被你们吓的胡说八道了吧?”庄虎臣有点不以为然。别说人家了,自己看着这些刑具都心惊肉跳的,寻常百姓不吓出毛病就算好的了,那还不是随你怎么说啊?

    陈铁蛋见他不信,急的脸涨红,掏出一张纸,递给庄虎臣道:“大人,他真是奸细,你看看这个!”

    庄虎臣一看,变了脸色,虽然自己是军事白痴,但是傻子也看得出,这是一份手绘的地图,上面山川走向、地名、标高,尽管看上去有些粗糙,但是也觉得不是随便谁可以画的出来的,起码自己不行。

    庄虎臣看着这个还在昏迷的男人,半晌不语,既然奸细都派来了,那大战就应该就在眼前了!

第七十章 蒋干盗书

    今天已经被送来三个了,都是货真价实的奸细,审了半天,居然都是教民。这些教民原本都是最孤苦无依的农民。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信了洋教,也不见得是真信,庄虎臣问他们什么是“摩西十戒”,居然都是如同听了天书。这些人原本是想信了洋教做个精神依托,顺便有神甫当个靠山,不受欺负。刚开始是为了不被别人欺负,久了就开始欺负人,成了当地的霸王,连官府都不敢管。

    不能不说,这些人有可怜的地方,但是你做什么也别做汉奸!你有本事扯旗放炮,拉杆子造反,就是当个剪径的蟊贼,做一份山贼那么有前途的工作也比当汉奸好百倍!纵然你有千般的道理,但是只要干上了汉奸,沾了这一条,就没了可恕之道。

    “大人,那几个奸细怎么办?”刘光才问道。

    庄虎臣冷冷道:“先割了鼻子,过两天杀了祭旗。”

    陈铁蛋急忙主动请缨道:“大人,我去吧!”

    庄虎臣点点头,没说话!

    不多时,大帐外,惨叫声连连。好容易平静了下来,猛然又传来更凄厉的叫声,这次已经是十八层地狱的鬼哭了,都不象是人的声音了。大帐里的人都是听的心都揪着。

    陈铁蛋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晃晃荡荡的走进了大帐。

    赵驭德看着他,问道:“你把这些奸细怎么了?都叫成这个样子,听的闹心!”

    “没什么,割了鼻子以后,咱心好,给他抹上了点咸盐杀杀毒!”陈铁蛋还是满不在乎。

    所有的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这小子也太坏了,今后宁得罪阎王,也不能得罪这些小鬼。

    “把他们关一块,别让他们跑了!等开战的时候砍了头讨个吉利!”庄虎臣面无表情道。

    一个原本装旗帜、军服的帐篷现在临时当了监狱,几个没鼻子的奸细都在里面。帐篷已经很破旧了,上面到处都有小洞,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况。几个人一边呻吟着,一边透过小眼看着外面的动静。

    两个穿着号坎子,腰里还别着个醋葫芦的晋威营的兵打着哈欠,缩着脖子站在外面。

    一个黑脸的兵抱怨道:“当官的都去睡觉,就咱们倒霉,看着这些没鼻子的哈弥赤!”

    另外一个脸色青灰的兵警惕的往四周望了望,才用手戳着黑脸兵的额头道:“你找死啊,胡说什么呢!哈弥赤是那些健锐营八旗大爷的老祖宗!”

    黑脸的兵偷偷一笑,用手指着帐篷里,压低声音道:“那些八旗的兵,祖宗就是这些个没鼻子东西?”

    “没听过说书啊?双枪陆文龙的爹,把金兀术的军师哈弥赤的鼻子割了,那个哈弥赤也是当了探子,才被割了鼻子的!”

    “呸!哈弥赤当探子也就罢了,他就是金国人,这些不要祖宗的东西才更可恨!”黑脸兵对着帐篷啐了一口,一脸的嫌恶之色。

    “别说这个了,兄弟,有泡没,弄一个,顶不住了!”

    “没啊,要不,你喝口醋润润?”黑脸解下腰里的醋葫芦。

    “不用了,都喝了半葫芦了,不管用!要不,咱们回去闷上两口?瘾实在是挺不住了!”

    黑脸连忙摆手:“这里还关着人呢!”

    “都绑着呢,跑不了!”脸色青灰,一副烟容的兵打着哈欠拉着他就走。

    “真的不行,不行,你别走这么快啊!”黑脸半推半就的跟着走了。

    不一会,大营里,***通明,枪声也响的爆豆一般,夹杂着人的吆喝声:“探子跑了,兄弟们快追啊!”

    “快开枪,开枪!”

    “砰、砰”枪声响成一片,但是仔细看看,开枪的人没有半点紧张的神情,枪口都冲着天空。

    几个兵勇打着汽马灯,把辕门照的亮堂堂的。

    杨士琦嘴角挑出一丝嘲笑:“纷卿兄,你就这计策?蒋干盗书的老套子?《三国演义》里学来的吧?”

    庄虎臣脸一红,搅尽脑汁想出的秒计,居然在别人看来,是如此的不堪。

    健锐营的副都统当时脸就变了:“杨大人,你说这话,兄弟就不爱听了,《三国演义》怎么了?本朝太祖、太宗、世祖,三代圣君明主,都是极为推崇《三国演义》的。开国的几个功臣都是怀揣一本《三国》,打下的江山!我看钦差大人的计策甚妙!有周郎之风!”

    庄虎臣越听脸越红,这些满人拍马屁怎么就拍的这么让人不爽,话本里学的计策,还有脸拿出来显摆?

    方友升笑呵呵道:“钦差大人的计策,老朽倒是觉得妙的很,什么样的计策对付什么样的人,这些洋人都是吃生牛肉长大的蛮夷,计策用的深了,他看不懂,反而不起作用,就是这些浅显的,对付他们是刚刚合适,多大的头给他戴多大的帽子!钦差大人是对症下药,妙的很啊!”

    庄虎臣听这个,舒服多了,老家伙不但打仗凶悍,马屁也拍的恰倒好处,让人真是如同吃了人参果,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开了,无一处不熨贴。

    转眼看看杨士琦,他还是冷眼朝天,这个老名士,从来没把自己这个钦差当回事,早晚找个由头,修理一下他这个狂生的劲。

    “好了,这些都不说了,什么计策不计策的,都是虚的!大家还是商议一下吧,恐怕一天半天,洋兵就要到了!给回回营的马福祥传个信,密切关注洋兵的动向,再把山上的小路把守好了!别让洋人饶到背后,抽冷子对后心来一刀!山谷外面再增加两千人,防止洋人的援兵。告诉马福祥,必须切断从北京到娘子关的道路,洋兵大队可以放进来,但是要是洋人把粮草辎重运过来了,叫他自己提头来见!”庄虎臣一脸的严肃。

    众将也是正了容色,书记官不停的记录着。

    不一会,汤竟轩一抖手,心爱的鸽子扑打着翅膀,飞向夜空,天空里,清越的鸽哨越来越远,渐渐模糊不可闻了。

    庄虎臣心里沉甸甸的,看来,大战就在眼前了。

    夜空如洗,星星眨着眼,刚才喧闹的大营又恢复了平静,一种火山爆发前的宁寂。

第七十一章 鬼子来了

    娘子关外百里的地方,几个甘军的兵勇穿着号褂子懒洋洋的靠着半山坡的大树上。战马都勒着嚼头,栓在不远处。甘军是武卫军的后军,和武卫军其他的部队不一样,别人都是新式的西式军服,惟独他们是和绿营一模一样的号坎,有些独树一帜的感觉。

    不过这几个人,和其他的兵勇不太一样,眼睛普遍都比较大,肩膀也明显宽阔了些,国字脸,仔细看,和一般的汉人多少有点区别。

    “大人,都守了三天了,别说洋兵,连个做买卖的商队,都没见着!他们在大营里吃酒,咱们在外面喝风,拿咱们回回不当人啊?”一个身材高大的兵抱怨着。

    “少扯淡,咱们是什么?钦差大人的护兵,他们比得了?那些汉人、满人,看着就废物!咱们西北的回回,别管是回族的,东乡的,撒拉的,都是胳膊上跑得马,拳头上立得人的好汉!大人看得起咱爷们,才把咱们回回营撒出来,都精神着点!”马福祥低声道。

    “树上的,有什么动静没?”挨骂的兵朝树顶上吆喝道。

    大树上面,一个兵勇拿着望远镜朝大路是看,低下头喊道:“还是什么都没有!是不是该换个人了?我都在上面趴了半个多时辰了!”

    “安心呆着吧,一个时辰一换,这三天都是这规矩,就你脸长的白?和别人不一样?”

    树上的人憨厚的咧嘴呵呵一笑,不再言语了。

    太阳渐渐高了,马上就到中午了。马福祥百无聊赖的拿鞭子朝树上抽,把树皮一块块扯下,不多时,地上都是碎屑,大杨树都快被剥光了。

    树上的兵突然紧张起来,高叫道:“大人,有洋兵!”

    人们都开始慌乱,本能的把枪都抄了起来。

    “乱什么乱,都安静点!下面能看见咱们吗?没打过仗啊?回回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马福祥低声骂道。

    马福祥仰着脖子问道:“洋兵有多少人?”

    “看样子不老少,有一两千吧?”

    “快,给大人飞鸽传信!”马福祥道。

    刚才挨骂的高个子兵,凑到他跟前问道:“大人,要不,咱们把弟兄召集起来,先打一阵?”

    “你脑子有病啊?钦差大人的令说的明白,咱们是打他的辎重粮草的!不理他,让他过去!”

    一只雪白的鸽子冲天而起,向娘子关飞去。

    中军大帐里,各个营头的管带以上的官员都来了,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帐篷。

    庄虎臣也是站着的,身边赵驭德、杨士琦、高珏也都陪着。回回营发来的情报,洋兵离这里不到一百里了,走的快点,也就是一天的路程。联军就来了一两千人?到底是一千还是两千?料敌从宽,算他两千,炮也就四、五门。这也太奇怪了,娘子关天险,这么点人就敢来打?而且还没什么大口径的炮,连骑兵都很少,辎重粮草更是没有,感觉他们不是来打仗的,好象旅行社安排好的是娘子关几日游,弄的象武装游行。

    几十口子人,分析来,分析去,商议的结果是,这个是洋人的计谋,试图把守关的将士诱骗出去,然后大队人马在关外偷袭。攻打坚城,一般都是这个套路,当年太祖努尔哈赤用这一招,在辽东不知道打下多少城池。这一两千人就是个鱼饵,等着贪功的人来吞。只要自己舍了这坚固的城关,就肯定中了洋人的调虎离山计。这洋鬼子也学起兵法了?

    任你洋人千条妙计,我自有老主意。三关易守难攻,又有这些天的布置,本来就打算用堑壕战配合要塞防守,不管你来多少,就算洋人只有一个人,我也是老虎不出洞。铁了心当缩头乌龟,你能耐我何?要不然,那么多的工事不是白修了?

    主意打定,立刻调兵谴将。放开谷口的道路,随他们进来。士兵都埋伏在战壕里,城头的两门一百五十毫米克虏泊要塞炮,可以沿着半圆形铁轨旋转,下面的平川都在射程之内,控制无余。看着这黑沉沉的大家伙,就叫人心里有了底气。各种口径的山炮、野炮都早已布置停当,格林炮、马克沁的掩体也都早就弄好了。现在明的,暗的到处是火炮,满地是铁丝网、战壕,真是武装到了牙齿了。

    庄虎臣从大营出来,飞马到了城头。站在高高的关口往下看,下面的一马平川尽收眼底。山上的树木依然翠绿,还是初秋,没到黄叶飘零的时候。这么多天,只顾得忙了,还没觉得风景如何之好,今天却觉得格外的妖娆。可是,过了今天,这里将是血于火的战场,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来的时候,是心事满怀,真到了娘子关,这几天倒也放下了,既然是战也是个死,和也是个死,那还不如把这腔子热血洒到这如画的江山。能把这巍巍高山当了坟垠,嶙嶙雄关做了墓碑,也算一桩美事。再说,杨士琦这老乌鸦,说的就那么准?老子就一定会死?不管了,先杀几个洋兵把本捞足了再说。

    “少爷,是不是先把督战队安排好啊?”赵驭德轻声的提醒道。

    庄虎臣一个激灵,人是第一要素啊,武器装备再好,也得人来使唤,手下的这些兵,到底是可用还是不可用,真的太难说了。别一上了战场,就成了草鸡,那什么都白瞎了。

    “嗯,有道理,你看谁合适带这个督战队?”庄虎臣问道。

    “我看铁蛋行!”赵驭德道。

    庄虎臣瞪圆了眼睛道:“他?”

    “这小子人机灵,手也狠!干这个,合适!”赵驭德坚定的道。

    庄虎臣看着不远处晃晃当当,站没个站相的陈铁蛋,叹了口气道:“赵叔,你觉得可以,那就用吧!哎,真是缺人才啊!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啦!”

    庄虎臣挥挥手道:“走吧,赶紧睡一觉,明天恐怕就没觉睡了,还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了!”

    一群人都是神色凝重,怕是谁都没有睡觉的心思了。

    庄虎臣的寝帐里,不一会,传出了阵阵鼾声,赵驭德在外面苦笑,毕竟是年轻人啊,没心没肺的,大战在即,居然还睡的如此香甜。守卫的护军听到钦差打呼噜,砰砰狂跳的心好象也松了一些,大人如此镇定,看来这仗有些把握了吧?

第七十二章 三国联军

    德国、法国、意大利,三国联军,浩浩荡荡冲娘子关而来。这个已经是第十二批的讨伐队了。庚子国变本来是因为德国公使克林德被杀一事引起的。偏偏德国远在万里之遥,又不象大英帝国在全世界都有驻军,随便一招呼就朝发夕至,所以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七千德军杀气腾腾的坐着火轮船到了中国的时候,其他几国的兵已经把北京城都打下来了。户部、王府,凡是银子多的地方,都早就被人掏空了。各国见德国人多势众,又是死了公使的正经苦主,就推了德军司令瓦德西为联军统帅。瓦大帅一朝得势,把鸡毛令箭舞的呼呼生风,一拨一拨的讨伐队就派出去了,打的旗号是剿灭义和团。

    义和团只要一脱了衣裳,那就是普通老百姓了,联军的官兵看着这些留着辫子的中国人,个个都是黑头发,黄皮肤,扁面孔,怎么看都是一个模样,哪里认得?但是银子,雪花花,白亮亮,那是认得真真的!讨伐队一出发,就成了搬家公司,只要是看中的好东西,连个收条都不打,直接弄走。现在听说山西是富的流油的地方,大半个中国的银子都在那里,德军沾了联军统帅的光,自然是不甘人后,头一个就杀过来了,法国、意大利也是义愤填膺,对于克林德公使的死抱以深深的同情和悲哀,同时对杀害公使的幕后黑手慈禧,痛恨不已,一定要参加这次光荣而正义的讨伐行动。瓦大帅心里明白,都是怕自己被窝里放屁—独吞!想来凑热闹,沾点好处的。反正又不是自己家里的银子,都闻点腥气,有助于联军的团结,也就应允了。

    山路越走越是狭窄,两边的山势也越来越陡峭。嶙峋的怪石如同匍匐的猛兽,正在等待机会择人而嗜。看得这些洋兵也是暗自新惊。一千德国兵,四百多法国兵,还有几十个意大利的旗手、号手,不到一千五百人的讨伐队,但是这也算是这十几批里最大的一股了。而且意大利,总共就派了七十二个人来中国,现在全归了包堆,都在这里。

    “中校,法国军队的亨利少校,刚才说,这里的地形很复杂,希望能够派出侦察兵详细的了解前面的情况,然后再决定是否前进!”一个典型日尔曼的金发、高鼻、碧眼的少尉道。

    “哼,这些胆小的高卢人!”舒尔茨中校一脸的不屑。

    “中校,我认为他说的是有道理的,这里的地形确实非常适合打伏击。”年轻少尉不卑不亢道。

    “辛格少尉,这个国家是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判断的,那些参谋部的家伙,当时的分析是北京城的城防工事,需要十万士兵三个月的时间,而且是必须配备足够多攻城重炮才可能打的下来,结果呢?三天,三天就被击破了!”舒尔茨中校嘲讽道,“况且,那些教民已经报告了,守军准备逃跑,我的少尉,再晚了,恐怕我们什么都捞不到了!”

    舒尔茨中校也是郁闷,怎么就跟这些法国、意大利的废物一起出发,按照他的本意,除了枪支,什么都不要带,最多每人带三天的口粮就足够了,扔掉一切粗笨的东西,快速前进,如果晚了,恐怕山西的银子就不知道搬到什么地方了。偏偏这些胆小的法国人,非要拉上两门七五口径管退炮。这么差的路面质量,马拉的炮车随时都可能倾覆,弄的全军速度如同蜗牛。不想带着这些人还不行,政治上似乎会有麻烦,政客的事情弄到军事上,那还有个好?

    一路上慢吞吞不说,这些法国、意大利人还草木皆兵,看见山上多少有点动静,就惊慌失措,昨天,硬说山上有座炮台,拿望远镜看看了半天,原来是一头黄牛把一棵倒了的枯树推的挪了地方,就被他们当成了炮口的旋转了。一头牛能看成了炮台?什么眼神啊!最后,这座活动的肉炮台,被宰杀干净,当了晚餐,别说,这些意大利佬的手艺还不错,佛罗伦萨烤牛排的味道还真不是吹的。

    “洋大人,前面就是娘子关了,进了谷口,离关城就不远了。”一个脸上包着黑布,只露出两个眼睛的矮胖子点头哈腰道。

    一个德国神甫,临时充当了翻译。

    辛格少尉脸色微微一变,对着翻译道:“问问他,还有别的道路没有?”

    “回洋大人的话,山上倒是有两条小路,但是那除了老山民,别人根本走不得,更别提马匹、大炮了,人空身子走,都是去十个,回来一半就不错了,太险了!”蒙面人摇头道。

    “齐教友,你为主的事业被野蛮的鞑靼人,割掉了鼻子,主会保佑你的,联军也要奖赏你!”神甫一脸的猫哭耗子相。

    “不敢,不敢,为了教堂和洋大人出力,是小的荣幸,怎么还敢领洋大人的赏!”蒙面教民不用问,也知道,是被庄虎臣割了鼻子的奸细。

    他这次在联军面前,脸可是露的大了,虽然鼻子没了,但是探听到了机密军情,娘子关的守军准备跑了。哎,这大清的兵就是不如咱们联军的厉害,还没打,就要脚底抹油了!他把自己也当了联军了,他也忘了,他祖宗姓什么了。守军跑了不要紧,要是祁县、太谷、平遥的财主带着银子也跑了,那可就亏大发了,虽然大头要落在洋大人的腰包里,他们吃肉,自己起码也可以拣根骨头啃啃吧,弄不好,还有口残汤喝喝,那就舒服了。

    一千多人,排成三列纵队,迤俪如长蛇,沿着狭窄、崎岖的井陉古道,缓慢的前行,不远处的山上,几个枯草堆突然有了动静。枯草里爬出好几个穿着黑不黑,绿不绿的碎布片缝制成衣服的男人,几个人脸上也涂了青黑的油彩,往地上一趴,只要不动弹,走到跟前都发现不了。

    这些人都是脸上带着冷笑。

    “毛脸,终于把这些洋鬼子盼来了,你说,这赏银不会泡汤吧?”一个瘦的干巴吊筋的人问道。

    “别人不清楚?咱们还不清楚,钦差大人那叫一个大方!二蛋,你就把心装肚子里吧!少不了你那份赏钱!”毛脸笑道。

    “什么时候点火,老子都等不及了!”

    “别着急,大人说了,把这伙子都放进山谷里,再点!”

    几个人都是讪笑着看着下面洋兵的队伍,居然神色里还略微带着一点同情,一种猎人看着笼子里挣扎的野兽的那种同情。

第七十三章 沮丧的初战

    一千多洋兵终于都进到山谷里,舒尔茨中校嘴上说的响亮,心里也是打鼓,不敢太托大了。全部集合列队完毕,发现还是没有动静,这才拉着辛格少尉的手道:“呵呵,你看,又是一座空城!”

    城头的旗帜还在风中飘扬,但是在望远镜里,看不到城头有一个人,对面的铁丝网、鹿砦、拒马层层叠叠,只是不见有迎敌的队伍。

    舒尔茨嘴角挑起一丝嘲笑:“这些鞑靼人,还以为战争是一百年前的样子,骑兵挥舞着马刀冲锋,这些没用的障碍物可以阻挡战马的冲锋,但是能阻挡子弹吗?”

    “中校,这些障碍物似乎不是为了阻挡骑兵冲击的,它们离山体太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自己的骑兵将从什么地方出来?我很怀疑,它们有其他的用途!”辛格有些不以为然。

    舒尔茨耸着肩膀手一摊道:“这个,只能说明他们的愚蠢!”

    洋兵在山下的平川略做调整,排着整齐的队伍向关口进发。

    城头的箭孔,庄虎臣拿着望远镜已经看了老半天了,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不自觉的抖动,脸也变的涨红。

    “大人,开炮打吧!”刘光才问道。

    他是半辈子的老行伍,现在被这个年轻钦差整的西洋景都弄昏了头,仗有这么个打法吗?按照老习惯,要么就是守城,把灰瓶、炮子、滚木、擂石准备好,等着人来攻,要么就是主动出击,打敌人一个立足未稳。这样算是什么阵势?看着洋兵列队完毕,好整以暇的来打自己,总觉得不对头。可是再不对头也得听啊,谁叫人家是钦差呢,鼻子大了压嘴啊!

    “咚!”一声巨响,似乎是天崩地裂一般,离着几里地的城头都觉得耳朵嗡嗡响,然后谷口上面,无数块卧牛般大小的石头呼啦啦的从山上滚了下来,沿途的树木都被齐着地面截断。巨石后面又跟着碎石、沙土,不多时,谷口的道路被封的严严实实。

    洋兵也是一阵慌乱,但是没多久,队型又重新变的整齐。

    “人家的兵是怎么练的?处变不惊!”方友升艳羡道。

    城楼上的人真是不少,不过都是坐在地上,从下面连根毛都看不见。

    “大人,可以放炮了!”刘光才再次提醒道。

    庄虎臣充耳不闻,只是拿着望远镜不停的看。

    从箭孔里可以看见洋兵越来越靠近,可是钦差大人还是没有任何的命令,这些老行伍都急的抓耳挠腮,大人莫非是被吓傻了?

    庄虎臣也是纳闷,这埋了那么多的地雷,怎么就一个都不响?难道洋兵都练过轻功,踏雪无痕?

    “咚!”又是一声响,只见下面一门洋炮连同拉炮车的马匹都被送上了天。

    庄虎臣又是挠头了,这地雷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它眼界也高?不值钱的东西不炸?

    洋兵这次也是炸了锅了,再也不复刚才的齐整,都开始往后退。后面的军官也开始怒骂,甚至手枪都掏出来了,这才勉强又恢复了队列。

    洋兵这次的阵列明显松散了些,步伐也慢了许多。

    “砰”的一声枪响,洋兵立刻谨慎了起来,都平端着洋枪向前面寻找目标。

    庄虎臣在城头气的把顶戴一把扯下,扔到一边,不知道是哪个废物,在战壕里开了一枪,洋人离战壕还有一百五十多丈,连根毛都碰不着。本来设计好的洋人队列被铁丝网拦住的时候,轻重火器一起响,多妙的计策,居然就被这一声响弄砸了,现在洋人都已经有准备了,再指望打他一个冷不防是不大可能了。

    庄虎臣这里在懊恼,下面的舒尔茨中校也是一阵胆寒,居然真的有埋伏?谷口被巨石已经封住了,想出去,要么是打破娘子关向前,要么是用大量的炸药把巨石崩开。回去?这也太丢份了,刚才那个法国少校亨利还说这个谷地太险要,如果被敌人伏击,那么对方的伤亡不会超过两位数,自己还笑他,问他是不是想起了色当?把亨利的大白脸气成了猪肝,现在自己说打道回府,还不被那些高卢鸡笑破了肚皮。咬咬牙,命令继续前进。

    战壕里乱放枪的越来越多,但是基本上都是乱枪打鸟的架势,比几个月前围攻榆林堡的义和团也好不到哪里去。

    洋兵也越来越靠近战壕,庄虎臣的心里又是冒名的一阵兴奋,等待着马克沁和格林炮给洋人点名的一刻。

    突然,从战壕里跳出来了一个穿着号褂子的人,在望远镜里能看见他张大的嘴和扭曲的脸,虽然听不见他叫什么,但是从口型和常识能肯定的判断出,他喊的是“妈呀!”

    只见他跌跌撞撞的往后面跑,几乎是同时,第一道战壕里蹦出了无数的清军,都是同样高喊着“妈呀!”往后跑。

    “砰、砰、砰”,洋兵开始放枪,距离不是很远,天气也晴朗,这些清兵也实在是笨了点,跑的都是直线,所以洋兵几乎是枪枪咬肉。

    庄虎臣当时就楞了,预先中的伏击怎么变了这个模样?这些兵也是笨的可以,逃跑都不会啊?现成的交通壕不知道用,都蹦到外面,给洋人当枪靶子,而且全部都是跑直线,虽然两点之间直线是最近的,可那离阎王爷也最近啊!脑子不知道拐弯!

    “开炮,截住洋兵!”刘光才也不顾钦差大人还没下令了。

    “轰隆、轰隆”,要塞炮的响声好象是火车从身边驶过,余音半天都不散。

    两声炮响过后,庄虎臣一阵疑惑,怎么没见洋兵被打躺下呢?难道他们也被义和团的大师兄做了法了,刀枪不入?

    李永钦一鞭子抽在炮手的身上,怒骂道:“混蛋,你往哪里打炮?”

    炮手又是怕又是委屈,带着哭腔道:“大人,俺自打当兵,就没开过炮,这炮,教官只教过怎么放,俺心里记下了,就是从来没真放过!”

    庄虎臣压抑着胸口的那股子闷气,对李永钦道:“算了,也不能怪他!”

    李永钦这才恨恨的瞪了那炮手一眼,对庄虎臣道:“钦差大人,这里离战场太近,太危险了,有我们在就行了,你还是回大营吧!”

    “笑话,荣中堂不在,我就是主帅,哪里有主帅临阵脱逃的道理?”庄虎臣斩钉截铁道。

    “少爷,铁蛋有危险!”赵驭德急促的声音道。

    庄虎臣用望远镜往下面看,只见陈铁蛋带着几十个榆林堡出来的亲兵,一人提着一柄沉重的鬼头刀,立在战壕挡着溃散的兵勇,手还往前面指,不用说,意思也能明白,让那些人回战壕里去。可是溃兵太多了,手里大刀都不知道砍谁好了,督战队的人还被这些逃回来的兵撞倒了好几个。

    洋人的枪声越来越密,逃跑的兵已经被打倒了一片了,少说也有了七、八十的伤亡。

    庄虎臣急的在城头高叫道:“铁蛋,跳到战壕里去!”

    可是隔了快二里地,谁能听见他吆喝什么啊?

    庄虎臣脚一跺,沮丧道:“这仗,怎么就打成了这个样子?”

第七十四章 战斗刚刚开始

    陈铁蛋瘦小的身板,费力的挥舞着沉重的大刀,扯直了喉咙吆喝:“都回去,都回去,退后的砍头!”

    可是溃兵谁听他的啊?逃跑的人越来越多,督战队的人被冲的七零八落,脚跟都立不稳当了。洋人的枪子一阵紧过一阵,面前的人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血浆喷涌。陈铁蛋的身边也不停的“嗖、嗖”的有子弹划过,有一发“扑”的一声,钻到他脚下的泥土了,把他吓了一跳。

    督战队的人基本上都是榆林堡出来的坏小子,虽然说也算打过一仗,但那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哪见过自己的袍泽不停的倒在面前,也是傻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战壕里突然跳了出来一个人,只见他时而翻滚,时而猫腰跑上几步,脚步快的惊人,身型动作如同狸猫般灵巧,只要沾到他身边的人,被他连拉带拽,有的甚至是摔进战壕里。他边跑还边叫着:“都进战壕!进战壕!”陈铁蛋木呆呆的看着他,只觉得身子一轻,腾云驾雾般飞进战壕,等回过神来,才看见,把自己扔进来的正是自己的师傅王天纵。刚才自己是傻了,还不知道害怕,现在才觉得心“咚、咚、咚”,跳的疯狂,气都有些上不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见王天纵一个翻滚,身子在空中一拧,也跳进战壕,只是军装的领子上多了个焦黑的圆洞。

    “师傅,你中枪了?”

    “没有,打你师傅的子弹洋人还没造出来呢!油皮都没擦着!”王天纵不以为然。

    陈铁蛋心里也是一凛,知道他说的轻松,实际上也是阎王殿前走了一遭,要是再偏个两寸,子弹就从脖子上穿过去了。

    “王队长,怎么办?”交通壕里跑过了一个年轻人,微黑而英俊的面庞,正是孙明祖。

    溃逃的兵勇被第二道战壕的铁丝网给挡住了,正在试图攀爬,手上、身上都是被倒刺扎的口子,流着殷红的血。

    王天纵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开枪!”陈铁蛋咬着牙道。

    “那可都是咱们自己的弟兄啊!”孙明祖是真的急了,声音都嘶哑了。

    陈铁蛋扯着嗓子喊道:“洋兵要是冲过来,死的人更多!”

    说罢,他顺着交通壕飞也似的跑到第二道战壕,冲着铁丝网外面的溃兵喊道:“都回去,回去,不回去就开枪了!”

    战场上枪声和叫喊声早就汇成一片了,谁能听清楚他喊什么,就是听明白了,也没人理他,个个都是一根筋的翻越着铁丝网。

    陈铁蛋推开一个格林炮的炮手,搂着就扣了扳机,可是试了几下,就是不响,一只手把炮手又给扯了回来,冲着他嚷道:“这东西怎么放?”

    炮手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道:“你还真打算开火啊?这都是咱们的人呐!”

    “开火!”一个阴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铁蛋回头一看,居然是孙明祖,王天纵也跟着来了。

    炮手诧异的望着他道:“教官`````”

    “开火!”孙明祖还是这两个字,声音都象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炮手一跺脚,搂住了格林炮,旁边一个摇动着手柄。

    “吞、吞、吞”格林炮旋转着蜂窝般的炮口,喷着血红的火舌头,朝着在铁丝网前面挤成疙瘩的舔去,中弹的人都仿佛被大锤当胸砸上一般,向后面飞了出去,有的人甚至直接被撕成了两片。

    一阵弹雨,铁丝网前面已经躺下了一片了,哭嚎声和惨叫声,让人骨头都发酸。

    “都回战壕去,后退的,格杀勿论!”陈铁蛋喊道。

    第二道战壕里的兵也跟着喊。

    陆续还在往后跑的兵都呆住了脚步,不再敢跑了,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都扭回头,跑到第一道战壕边,一个接一个的下饺子般又跳了进去。

    “哇!”的一声,格林炮的炮手居然一屁股坐到战壕里,放声大哭起来。

    王天纵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孙明祖也只是看看,都不做声。

    战壕外面,洋兵的子弹还是“啾啾”的从头上飞过。

    一抬头,可以看见洋兵几乎是排着方阵边开枪边前进。刚才还在乱放枪的是守卫第一道战壕的甘肃绿营,现在虽然已经被撵回了阵地,但是现在却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开枪还击了。

    “格林炮,瞄准,等洋人到了铁丝网边上再打!”王天纵开始发号施令了。负责第二道战壕指挥的管带现在正蹲在里面哆嗦呢,只好夺了他的权利,越俎代庖。

    舒尔茨中校刚才被地雷吓了一跳,本来就带了五门炮,现在还被炸飞了一门。又被人伏击,心里也是吊着,等到自己这边刚一开枪,清军就跑了,这才松了下来。这还是自己熟悉的鞑靼人的军队,只要枪声响起,掉头就跑,他们的城防工事似乎是不少,居然还有自己国家生产的大口径的要塞炮。如果守军是德国的士兵,甚至是那些废物高卢鸡,自己是绝对没胆量进攻的,可是清国,再好的武器放到他们手里,也和木棍区别不大。只要冲过那些讨厌的铁丝网,守城的军队必然是逃跑。

    冲在最前面的是德国人,一层层的铁丝网横在他们面前,这些网和普通的还不一样,都是一圈圈缠绕在一起,而且上面长着锈迹斑斑的倒刺。洋兵开始用刺刀挑,用战刀砍,居然都奈何不得。

    离他们一百米的地方是第一道战壕,二百米处就是王天纵他们所在的第二道战壕了。庄虎臣当时特意把五门格林炮、四门六磅格鲁森速射炮摆在了这里。王天纵见洋兵已经被挡住。手朝上高举,狠狠的落了下来,高叫一声:“打!”

    格鲁森速射炮、格林炮,还有扛大枪的兵勇的五子快枪同时开火。洋人的散兵线也太密集整齐了些,看着都有点象方阵了。一炮下去,就倒下一片。五门格林炮就象地狱的饿鬼,一条条火焰组成的舌头把铁丝网前面的洋兵撕裂成一块块纷飞的血肉。几乎在就一瞬间,排在前面的洋兵就全部倒在铁丝网周围了。

    “放、放、放!”王天纵发狠的叫着,嘴里不停事儿的喊着。

    洋兵也不是铁打的,一见前面的样子,也都是扭头就跑,居然和刚才清军一样,都是跑的直线。

    第一道战壕的甘肃绿营,胆大一点的也开始露头,看见洋兵逃跑,也打起了死老虎,追着屁股放枪,可惜枪法太烂,没打着几个。王天纵身边的格林炮的炮手,枪法也好不到哪里去,刚才洋兵都挤成了一团,随便一枪就没跑,现在格林炮的“吞、吞”声还是响个不停,但是已经打不到人了。格鲁森速射炮这会儿倒是牛起来了,经常是一炮双响,把地雷给引爆了,炸的洋兵血肉横飞。

    看着洋兵越跑越远,都到了战场的另外一边,王天纵这才一挥手,示意停止射击,枪声渐渐稀落了下来,慢慢停了下来。

    战场上到处是支离破碎的尸体,第一道铁丝网附近是洋兵的,第二道则是甘肃绿营的。空气里硝烟的味道混合着鲜血的腥臭气,让人恶心,已经开始有胃浅的人开始呕吐了。

    陈铁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洋兵看来也就这样嘛!我还以为他们有三头六臂呢!”

    孙明祖冷冷道:“这才刚刚是个开始!”

第七十五章 历史书错了?

    洋兵被突然打击弄的蒙了,发疯一般跑到出发的位置。

    法国少校亨利气哼哼的嚷道:“我早就说过!要侦察清楚前面的情况,现在被包围了,都是你的错!你的固执让我损失了二十个勇敢的士兵!”

    舒尔茨中校看着叉着腰,梗着长脖子的亨利,越看越象只斗架的公鸡。他把脸冲着亨利,怒吼道:“你们法国人才死了不到二十个!我们德国人死伤了一百多了!我的士兵都是胸口中弹,他们是死在冲锋的路上,你们呢?除了被地雷炸死了几个人,其他的都是后背中的枪,就是你们法国人这种无耻的逃跑,造成了战场的混乱!”

    “是你,你愚蠢的指挥,哦,上帝,怎么让我和这样没脑子的家伙一起作战!”亨利仰天长叹。

    “先生们,我觉得现在不是找出谁的责任的问题,而是要冷静的考虑如何解决我们的困境!”意大利中尉阿毛利来和稀泥。

    舒尔茨中校和亨利少校同时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们的士兵死伤了不少,意大利人倒是毛都没少一根,别人在冲锋,他们在后面摇旗呐喊,但是你还不能说他们什么,他们本来就是些旗手和号手,根本没一个战斗兵员。

    辛格少尉表现出和他的年龄不相符的冷静,对盛怒的俩个人道:“长官!我认为,对面的鞑靼军队火力很猛,如果硬打会有很大的伤亡,而且我们几乎是没有突破他们防线的可能,最理智的办法是立刻炸开山谷的石头,先把部队撤出去,然后集结大军,才能打赢这一仗!”

    阿毛利典型的那不勒斯的人模样,白而粗糙的皮肤上满是疙疙瘩瘩的酒刺坑。他连忙附和道:“我认为辛格少尉的提议是非常正确的!”

    舒尔茨中校和亨利少校异口同声道:“不行!”俩人这次倒是统一了口径。

    仗才刚开始打,如果就这么回去,怎么回去见自己的统帅,军中的前途那肯定是完了,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这些鞑靼人除了火力比较猛,也没别的了,刚才还不是一开枪就逃跑?要不是自己的人被该死的铁丝网阻挡,他们恐怕早就跑干净了。

    “集合,准备进攻!”舒尔茨中校举着战刀高叫道。

    战壕里的清兵也多少有了些胆气,纷纷探头探脑的往战壕外张望。

    “这洋兵也不咋地啊!一顿枪子也是死一片啊,就这些混蛋玩意儿怎么就能把咱们大清国平趟了?”

    “现在说嘴了,又不是钦差大人弄的这个战壕和铁丝网,还不知道被洋兵打成什么样呢,娘的,他们的枪法真好!”

    “你不说嘴?刚才就你跑的快,没被督战队的崽子砍了脑袋,就便宜你了!”

    “这些山西的醋坛子,都是王八蛋,对自己的兄弟就真的开火啊!一片一片的割麦子一样撂倒,还真下的去手!”

    “嗖”的一声,甘肃绿营里不知道谁叫了一嗓子:“都趴下,洋鬼子打炮了!”

    “咚”的一声,一发炮弹落在第一道战壕和第二道战壕之间的空地上。

    “嗖”,又是一发炮弹从天上飞来,又落在了第二道战壕和第三道战壕之间。两发炮弹什么都没打着。

    城楼上,庄虎臣正挺着了腰板,端着望远镜看着下面的战况。

    “钦差大人算无遗策,洋兵转眼间土崩瓦解,标下佩服的紧啊!”

    “区区联军,哪里在大人的眼里,大人羽扇纶巾,谈笑间扫平强虏,纵然诸葛再世,怕是也要汗颜了!”

    一堆堆便宜的奉承,把庄虎臣捧的骨头都轻飘飘的。

    虽然是吹捧,但是方友升、刘光才、李永钦这几个宿将,还是打心眼里有几分钦佩,和洋人也算是打过仗,尤其是方友升,在镇南关和冯子才也和法国兵交过手,那打的叫一个苦,最后都脱了赤膊,拎着大刀和鬼子玩命,这才算是打赢了。但是纵使是胜了,也不过杀了三百多洋兵,自己的弟兄倒是死了快二千,手下的五百亲兵拼的就剩下二十七个,活着的那也是人人带伤。

    哪比这次,洋兵一个冲锋,就躺下了一、二百,轻飘飘的不费力就把鬼子打退了,看样子,就这些德国、法国、意大利的洋鬼子,耗不了三天,就给他打光了。原来这些自己根本就看不上眼的战壕、坑道、铁丝网,一旦配上格林炮,居然如此的厉害!听说钦差大人也没打过仗啊,怎么会懂得这些?难道真是将相有种?庄三疯子暗地里保佑他这个独儿子?还是那个跟着他来的洋神甫教他的?这鬼子也出了奸细?

    杨士琦看着下面,疑惑道:“这洋兵枪法是不错,但是炮却打的差了些,两炮都偏了这么许多!”

    赵驭德心里一惊道:“少爷,不好了,洋鬼子在校炮,一炮近,一炮远,第三炮就要打中了!他们的目标是咱们的格林炮!”

    “没那么邪乎吧?”杨士琦有点不相信。

    突然,第二道战壕的格林炮阵地,翻滚着泥土,两门格林炮和身边的炮手都给炸上了天。

    “快!放炮,都给我放!把这些洋炮都给炸烂!”

    庄虎臣从天上的云彩里掉到了地上,恼羞成怒,使劲的嚎叫着。

    城头上,五色的旗帜一真翻卷,这个是庄虎臣前几天特意安排人设计的旗语。片刻的工夫,要塞炮、十二磅克虏伯炮,凡是能够的上射程的大炮,也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都陆续的开火,这些兵把炮弹不要钱似的打出去。虽然准头有问题,但是炮火实在太密集了,联军四门炮组成的小小的炮兵阵地一刹那的工夫就给轰平了,地面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弹坑,居然有的大弹坑里还套着小弹坑。

    这大炮一响,果然是压了邪气,洋鬼子都拼命的跑,都想离自己的炮兵阵地越远越好。不大的一块地方从望远镜里看来,好象是刚刚被翻过的红薯地,没一点平整的地方了。

    庄虎臣嘴角挂着一死冷笑,就这一千多洋兵,自己光大炮、小炮都快一百门了,一门炮平均才打十多个人,就是把这快拿炮弹犁,也把联军收拾干净了,看来想打败是真不容易了。不过记忆里,好象当年的书里都是说洋人船坚炮利,中国军民用简陋的武器拼死抵抗,现在好象不是这么回事吧?武装到牙齿的似乎是自己啊!难道是历史书错了?

    “这几个洋兵,我看了,不用打,三天的工夫,饿也把他们饿干巴了!”赵驭德一脸的鄙夷。

    “不用打?不用打?”庄虎臣有点福至心灵的感觉,仿佛玩味出了点什么,反复的咀嚼着这句话。

第七十六章 一线生机

    娘子关、固关、旧关,三关的关城,都修建在山岭的最高点。如同一条蜿蜒的长蛇,相互呼应。进入山谷只有一条容不得车马并行的古道。从谷口进来,就是一马平川,可下面这一片不小的平地,又被三关虎视,这样口小肚大的葫芦型死地,已经不是易守难攻可以形容的,根本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直接攻破坚固的城关,只能用大口径的臼炮,可是这样的攻城炮射程很近,除了能把山上的石头崩碎几块,起不了什么真正的作用。

    这样的死地,洋兵居然敢这么点兵力,又没有重型火炮,而且连粮草、辎重都不带,就大大咧咧的闯进来,也真是太托大了。换句话说,眼睛里根本就没把大清的兵当回事。也难怪洋兵大意,北京城几百年反复修了多次的城防工事,不也只顶了三天吗?自打洋兵进了北京以后,已经派了十多股讨伐队了,从来就没遇见象样的抵抗,差不多到一处就是空城,当兵的早就跑光了。

    洋兵也就一千四、五的样子,又被打掉了一百多,大炮更是一门都没了,也就一人一杆步枪,自己这边上万的人马,还不算义和团。上百门的炮,如果一起放的话,快则茶滚,迟则饭熟,就把他们全报销了。现在他们就是想跑都没路可跑,狭窄的谷口早就被石头把路断了。如果真的冲山下一阵炮火,那这仗还真的就不用打下去了,炮弹砸也把他们砸光了。这样的战果,恐怕是自打道光年间和洋人开战以来,是最辉煌的吧?可是如果真的这样,议和的祸首名单自己肯定就是头一号,吃饭的八斤半怕是保不住了。朝廷里的那帮子大佬他们才不会考虑你什么功臣不功臣的。

    “大人,下令开炮吧,只要一阵大炮,这些洋鬼子就都回姥姥家了!”方友升又是兴奋又是焦急。

    健锐营副都统古明阿也是一脸的急切:“钦差大人,打吧!”

    庄虎臣脑子的转轴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圈了,挠挠头皮,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方友升问道:“方军门,你是老将了,你觉得这洋兵有一战之力吗?”

    “我估摸着,他们也够戗了,连个辎重都没有,身上能带多少子弹?撑不多一会,恐怕就只有拼刺刀的份儿了!”方友升手捻着胡须笑道,这会儿他受过伤的手也不抖了。

    “各位将军,你们觉得把这些洋兵抓活的,有没有可能?”庄虎臣平静的问道。

    一群人听见他的话,好象被惊雷震住了一般。

    “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把这些洋兵全部活捉?献俘阕下?”古明阿惊疑道。

    “不错!”庄虎臣猛然醒过味来,如果能把这些洋兵俘虏了,是不是能当个保命的护身符?这死局会不会闪出一线生机?

    刘光才的嘴半天都合不拢了,喃喃道:“钦差大人,想的,这个,这个,这个名目也太大了!”

    赵驭德不屑道:“少爷,你还是太心软,对这些洋鬼子,客气什么?要什么俘虏?一阵大炮都了结了!”

    杨士琦朝他一阵冷笑道:“糊涂!”

    赵驭德看着他阴阳怪气的表情,也是不耐烦:“有什么你就说,别装大尾巴鹰!”

    “钦差大人好算计啊!如果真能拿住这些洋兵,大人就是议和的第一功臣!”杨士琦挑着大指赞道。

    庄虎臣有点迷糊了,这和议和又有什么关系?

    杨士琦看众人都是一脸的茫然,只好详细讲解,娓娓道来。

    谁都明白,和洋人的仗不可能打一辈子,议和是没跑的事情,可也都听说了,洋人议和的条款里,可是要杀大后的。现在坊间里巷都传遍了,不杀太后,洋人不退兵。但是如果真的能把这上千的洋兵活捉了,那洋人投鼠忌器,恐怕这杀太后这一宗,自然就不敢再提了。这钦差大人是太后一手简拔于寒微之间的,自然是对她老人家感恩戴德,肯定是要替太后着想,要不然朝廷那么多的大人,怎么会派他一个四品的道台当了大清开国以来,头一个监军。这庄大人年纪虽轻,但是心思深沉,想的远啊!

    杨士琦讲了半天,末了还没忘了再夸庄虎臣一次:“钦差大人,所虑深远,见事明白,果然是少年英杰,不负朝廷重托啊!”

    “杨大人这么一说,标下也明白了,佩服啊!”古明阿头一个拍上了马屁。他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刚简安死的时候,明明白白的指出,合伙盗卖军粮的就有他一个,虽然大人没追究,但是那本帐本还在钦差手上,随时就能把自己的小命要了。

    庄虎臣一摆手,制止了其他人开口,把他们到了嘴边的奉承话给堵回去了。

    “刘军门,你是山西大同的总兵,又是打了多年仗的,兄弟不通军务,你给看看,下面要如何布置?”庄虎臣看着他道。

    “大人过谦了,标下虽然打了半辈子的仗,可也没见过刚刚开战,就能算着是消灭还是活捉的,大人算无遗策,哪用的着标下出什么主意!”正在送着不要钱的米汤,猛然看见庄虎臣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忙收住话头,说开了正题:“既然大人要考校标下,那标下就讲了,这首要的问题,不是这些山下的这些洋兵,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飞不出去了,怕的是洋兵的后援,若是来了大队人马,这里的事情还呖呖拉拉,掰扯不清爽,怕是要吃亏的!”

    “这里的洋兵必然是洋人的先锋,打这娘子关,洋人怎么也不会只派这么点人,咱们若是不赶紧吃了他们的先头部队,等到洋兵主力一到,用炸药或者大炮把封了山谷的石头清理干净,两股子一合了槽,那就前功尽弃了!”李永钦也插了嘴。

    援兵?庄虎臣头一次指挥大军,只看见眼前的一千多人,把别的都给忘了,顾头不顾腚了。事前,早就猜测这个不过是洋人的先头部队,要不然怎么会连粮草、辎重都没有?看来打仗这个事情,还真的不是战术领先个十多年,有点洋枪洋炮就好使的,没经验会吃大亏的。

    城头上,庄虎臣和这些清军的各路将领,临时开起了小会。宗旨只有一个,就是山下的洋兵必须活捉,但是敌人的援军也必须打退。

    商量了半天,终于拿出了章程,一只浅灰色的鸽子带着脚环振翅飞出了城墙,向山谷外而去。

第七十七章 坏蛋狙击队(上)

    三国的联军再次集结成队列,意大利的号手吹起了冲锋号,洋鼓也打着点子,士兵们又壮起了胆子前进。德国军人把腰板挺的笔直,毛瑟枪上的刺刀明晃晃的映照着阳光,把每个人的脸上都闪出一条白印子。法国人军容倒也还算是整齐,下巴仰的朝天,长脖子在军服领子外伸出老长,高卢鸡的称号,还真是没叫错,就是神色都不太好看,口号喊的震天响,脚步一直不快,不多时,就被德军拉下了一大截。

    第一道战壕里的甘肃绿营,现在胆气多少也壮了些,也敢露出头看看洋兵长的什么模样了。几个游击、守备,猫着腰在战壕里来回的穿梭,边跑边低声叫道:“大人有令,必须把洋兵放到铁丝网前面才许开枪,别乱放啊!把他们吓跑了,赏钱就没了!”

    “放心吧大人,一个洋兵值三亩好地呢!俺娶媳妇就指望着他们了!”一个小兵打趣道。

    战壕里一阵哄笑,不知道谁接了句嘴道:“那你自己可值三十亩天字号的好田```````”

    “要是俺死了,全家都有好日子过了,俺兄弟都能读上书,没准还能进了学,当个老爷啥的!”小兵突然声音变的低沉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神情黯然起来。

    “是啊,做梦没想过,咱们这些扛大枪的‘粮子’,命能值那么许多银子!”当兵的都似乎触动了情肠。

    “都别扯淡了,洋兵快到了!”

    这次洋兵似乎也学聪明了些,根本就不往障碍前冲击,离着战壕还有三十多丈就开始放枪。绿营兵也放开了胆子,在战壕里和他们对射。两边用的都是一样的毛瑟88,而且清军还是在战壕里,但是这样,还是有不少绿营兵中了枪,洋人的枪法那都是用无数的子弹喂出来的,这些绿营兵大部分前几天还不会放枪呢。排成队列,几乎是活靶子一般的大白脸绿眼睛,明明就在前面,可是怎么就打不着,心里憋气,可又没办法。

    第二道战壕里,王天纵、陈铁蛋、孙明祖真是看得郁闷。战壕里的武卫前军的兵穿着西洋式样的军装,包个蓝布头巾,都是一脸的坏笑:“这些绿营的家伙真是废物,这么近都打不着。”

    “闭嘴,你们比他们能强哪儿去?”孙明祖冷着脸道。

    这些兵都是被他教过打枪的,自己那两下子,教官最清楚,也就自觉的当了闷声葫芦。

    “王队长,孙教官,要不,咱们放两炮帮帮他们的忙?”负责第二道战壕防守的管带,刚刚被夺了指挥权,现在也来凑趣。

    王天纵摇摇头道:“钦差大人有令,要拿活的,先让洋兵消耗点子弹,看他们还能放几枪!”

    陈铁蛋眨巴眨巴小眼睛道:“我看,这样,我带点人,从交通壕过去,给绿营的帮帮忙。”

    “你是督战队的,这不行”孙明祖果断的制止道。

    “怎么不行?就凭这玩意儿能督战?”陈铁蛋一晃手里大刀片子,不屑道,随手就给扔到了一边:“我们这些榆林堡出来的弟兄,从小都是跟着大人在林子里玩枪的,枪法都还行,又跟师傅学了这么长时间了,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来遛遛了,我看,洋兵比林子里山鸡、野兔子好打,个儿又大,又都是傻站着。”

    王天纵沉吟了一下道:“好,我带你们去,都机灵着点!把你们的弟兄都召集起来!”

    “好咧```zzz中文网手机访问.zzz.com````”陈铁蛋得了将领,猫着腰跑了。

    “王队长,还是我带人去吧,你是钦差大人的护卫,大人还要你保护呢!”孙明祖劝阻道。

    王天纵笑道:“这群坏蛋,也就我能收拾住他们,你去了,他们不听你的,再说,守住战壕才是正经事,丢了阵地,大家都完了,这里责任太大,我弄不了,别跟我抢了!”

    孙明祖还要说什么,王天纵当胸给了他一拳道:“好兄弟,别争了,打完这一仗,咱们再分个输赢,上次还没比过瘾呢!”

    “好,我准备好酒菜等你,不管谁胜谁负,一醉方休!”孙明祖英俊的脸上满是豪气。

    四、五十个督战队的半大小子一人一杆曼利夏五子洋枪,都聚集到了甘肃绿营守卫的第一道战壕。

    洋兵一阵枪已经把这些戴着大帽子的绿营兵打的不敢冒头了。

    “你傻啊,这是打仗,你当是在你们乡下看大戏啊?抬头仰着脖子,半截身子露在战壕外面,枪子不打你打谁!”李贵正黑着脸训一个肩膀上中弹的把总,把这个四十多岁人的唬的半天不吭声。

    “李贵,过来,过来”陈铁蛋坐在地上,朝他叫道。

    李贵一溜小跑过来,见面就埋怨道:“少爷,不,大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让开炮,那么多的洋炮,不用太可惜了,这下好,又有三、四十被洋兵打躺下了。”

    “得拉,你就别废话了,要不是大人弄的这些战壕、铁丝网,就这些个兵,被洋人撂倒三、四千,我都不觉得稀罕!”陈铁蛋满脸的不在乎。

    “师傅,露一手吧,被这些洋鬼子压了半天了,头都抬不起来,太憋屈了!”陈铁蛋又是一脸的皮相瞅着王天纵。

    “对,师傅,露一手,上次耍那个双枪灌耳,过瘾!”

    “人家说书的,只有个双风灌耳,哪有什么双枪灌耳?”

    “辕门口,那个鸟毛二师兄不是被师傅给双枪削了耳朵?还不是双枪灌耳?”

    一群坏小子,你一言我一语,起哄架秧子,越说越来劲了,浑然忘了头顶上还有“嗖、嗖”的子弹飞过。

    “好!”王天纵大声道:“耍两下,给你们看看!”

    站起了身子,趴在战壕边上,找了半天目标。

    “哎,师傅,你瞧,那个象是个官,还举着洋刀,下巴太长了,真难看!就他吧”陈铁蛋边说别撇嘴。

    “砰”的一声响,陈铁蛋的话音还没落,只见那个举着战刀指挥射击的德国军官嘴巴里飞进一颗子弹,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好啊!”战壕里叫好声响成一片,王天纵抱拳拱手团团一拜。好象是刚刚散了戏的红角儿一般。

第七十八章 坏蛋狙击队(下)

    战壕里零星的枪声和外面洋兵密集的排枪简直不成个比例,但是半天了,战壕里再没一个伤亡,这群坏小子沾上毛比猴子都精,从来就没在一个地方开过两枪。

    “哎,李贵,这枪打哪儿?”陈铁蛋嬉笑着问道。

    “洋鬼子的裤子怎么那么瘦,裤裆里鼓囔囔的不成个样子!”李贵木糊着脸,装的一本正经的样子。

    “打一赌,打中了你偷的洋烟分我一半?”

    “不中呢?你输什么?”

    “看见没有,要是不中,我一会把那鬼子的洋刀你给弄来!”

    说妥了赌约,陈铁蛋贼头贼脑的慢慢在掩体的缝隙里把枪伸了一寸多长,李贵在旁边的另外一个缝里偷偷的看着。

    “砰”的一声响,只见一个洋兵捂着裤裆就蹦了起来,然后躺在地上打滚。俩人赶紧蹲下,“扑、扑”的几声,当作掩体的沙包已经中了好几枪了。

    “怎么样?”陈铁蛋晃着脑袋,一脸的奸诈。

    李贵苦着脸,半天不说话。

    这帮子小坏蛋,在祁县的时候,就没干什么正事,天天缠着王天纵教打枪。他们这些人脸皮又厚,人头又熟,再加上扯了庄粮台的虎皮当大旗,洋枪、子弹,那是要什么有什么,就没什么是他们弄不来的。本来枪法就都还可以,再加上一个月的时间,无数的子弹来喂,又有王天纵这样的老师,进步是飞快,山鸡、兔子没少被他们祸害。

    几十个人,凭着战壕做掩护,那都打出花来了,膝盖骨、裤裆、肩膀,都是朝不要命的地方招呼,不过挨上一枪,残废那是肯定的。这些半大小子,一个个矮着身子,在战壕里穿梭,越打还越上瘾了。洋兵也傻点,都是站的笔直,二十多丈的距离,洋枪打起来,不远不近,正舒服。转眼间,就被他们撂躺下快一百个了。他们都是开了枪就蹲下,等洋兵发现他们的位置,想还击的时候,目标已经消失了,还正在找呢,不知道什么地方又是一声响,全是打冷枪的。虽然洋兵的火力还算密集,枪法也不错,可是和看不见的对手作战,那是最恐怖的。法国人早就后退了,德国军人的那种死板和骄傲,让他们还在硬挺着,当活靶子。

    不是所有的德国人都是那么僵化,辛格少尉已经都急的满头汗了:“中校,撤退吧!再这样下去,这些英勇的日尔曼士兵,只会白白的牺牲。”

    舒尔茨中校的汗一点不比他少,顺着帽檐往下直淌,但还是强做镇定:“这些胆小的鞑靼人,只会象只堰鼠,躲在地洞里,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的和我们作战!”

    辛格看着这个上司的脸,恨不得一巴掌上去,但是想归想,还只能劝谏道:“中校,这样的战法,我们只会无谓的损失,不会取得什么成效的!还是先撤吧!”

    “撤到什么地方?现在回去的道路已经断了,大炮也没有,怎么把堵塞道路的巨石清理开?唯一的生路就是前进,打破这个要塞!”

    意大利中尉阿毛利凑到跟前道:“中校阁下,我认为,我们的军队已经进行了非常勇敢的战斗,已经尽到一个职业军人的义务,面对一场不可能取胜的战争,再平白的牺牲士兵的生命,是不人道的,我认为,是和这些鞑靼人谈判的时候了!”

    舒尔茨中校恶狠狠的冲他道:“你想投降吗?这些野蛮人是不要俘虏的,他们对于投降的人,都是这样的```````”手掌对着阿毛利的脖子一挥,做了个砍头的架势。

    阿毛利吓的脖子一缩,再也不说话了。

    “我命令,全军冲锋!”舒尔茨中校扯着嗓子叫喊。

    “嘀嘀哒``````”冲锋号响起,洋兵好象打了鸡血针一般,毫不顾及射来的冷枪,发疯一样的往前冲。

    陈铁蛋他们也是一楞,刚才还傻站着的洋兵现在马上就要冲到铁丝网前面了。战壕里又是一阵骚动。王天纵抽出腰间的左轮,冲天“砰、砰”放了两枪道:“谁要是比我的子弹快,尽管跑!”

    这些刚才还在瞧热闹转瞬又被吓的想跑的甘肃绿营,这才安静下来。

    “刚才你们又不是没看见,跑的人什么下场!想死快点随便!杀鬼子死的朝廷一个有三百两,被督战队杀了的,毛都没一根!自己选!”王天纵拼命的吆喝着。

    “打洋鬼子啊!”不知道是谁先喊了第一声。战壕里的人几乎是同时抄起了枪,朝着外面乱放。

    “身子都低点”督战队的一边在战壕里跑来跑去,一边提醒着这些挺着腰板的绿营兵。

    铁丝网前又是聚集了无数的联军士兵,对于这些生满了倒刺的东西,他们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明白,砍也砍不断,钻也钻不过去,有胆大的直接就往上攀爬,可是又没有着力的地方,身上到处是被扎的血口子。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六、七丈的距离,鼻子、眉毛都看的清楚,这些绿营兵枪法虽然烂到家,但是已经不需要瞄准了,随便一枪就肯定有人倒下。

    洋兵也在放枪,只要是冒头的,基本上也是一枪一个。

    渐渐,傻大胆的也少了,都学着刚才督战队那些人的样子,从沙包掩体的缝隙里开枪。很快,双方拼死伤的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吞、吞、吞”急促而沉闷的响声。二道战壕的格林炮也耐不住寂寞,火舌开始随意收割着廉价的生命。

    甘肃绿营的兵勇们恨恨的骂道:“这些武卫军的兔崽子,真不地道,刚才开枪打咱们,现在看老子们杀鬼子,他们来戗行,抢赏钱也没这个抢法的!”

    骂归骂,手下可不歇着,五子快枪不停气儿的放着,白色的烟雾渐渐把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的朦胧起来,空气里满是呛人的火硝味。

    法军首先撑不住了,转身就跑,两条大长腿迈开,速度奇快,德国人脑子也终于转了圈,也是扭头就跑。不多时,枪声渐歇,战场安静了下来,战壕前面,已经是死尸遍地了,还活着的洋兵的哭喊声撕破了天空,如同被猎枪打伤了的野狼哀嚎。

第七十九章 精神虐待

    娘子关城头上,庄虎臣坐在太师椅上拿着望远镜朝下面看,一边看还一边乐。其他的清军官员更是笑的夸张,从嘴里都能看见后槽牙了。大清的官,那都是好戏子,上司不高兴,自己哪怕娶了媳妇小登科,也得把脸拉的老长,上司开心,自己就是死了老子娘,那也得笑的眉眼花花,更何况下面的情形也确实是好笑。

    战场上到处是受伤的洋兵,而且都不是那种一洞俩眼的皮肉伤,基本上全是治不好,死不了也落个残废。在这个空旷的山谷里,隔了二里多地还能听见下面的惨叫。

    庄虎臣刚开始还以为是这些小子枪法有问题,看得多了,才明白,感情他们是故意的。自己下了令要活的,他们倒是留了活口了,不过都成了伤残人士了,小毛孩子,手倒是真狠啊,怎么老是朝下三路招呼啊,这宫里也不要洋太监啊。

    “大人,我看,洋人的枪也放的越来越稀了,估计是子弹也不多了,您看,怎么办?下令出击吧?”

    庄虎臣懒洋洋道:“出击?急什么啊!从现在开始,洋人敢冲锋,就不客气,照死了打,洋人不动,咱们就不理他,但是有一宗,只要看见洋人做饭、睡觉,就给老子开炮!”

    一群清军将领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半是疑惑,有这么打仗的吗?看着占了上风,还不趁热打铁赶紧进攻。另外一半是心里发凉,这钦差大人够毒的,刚到大营就杀了刚中堂的侄儿,又捏着帐本当把柄,把八旗的大爷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打仗也打的花样百出,就连他带出来的那帮小兔崽子都没一个好东西,人不大,鬼心眼都不少。

    但是,也不得不佩服,人家的仗打的是漂亮,眼瞅着,下面的一千多洋兵肯定是个没跑。大清的兵还是那些大清的兵,怎么才七、八天的工夫,就能把洋人打趴下,上个月在正定、获鹿,那可是才听见枪响,连洋人长什么模样都没看见,就跑的没影子了。仗打得似乎取巧了些,不够热闹,可打仗又不是演戏,热闹管什么用,打赢了才是真功夫,胜者王侯败者贼,打赢了洋人,那是多光彩的事情,谁还会问你用的招数是“黑虎掏心“还是“猴子偷桃”。

    庄虎臣他们站在城头观山景,洋兵那边可就是乱纷纷了。

    德军的舒尔茨中校、参谋辛格少尉,法军的亨利少校再加上意大利的阿毛利中尉,四个人都坐在泥地里,原本鲜亮的军服都是又是泥又是土,还有火硝的黑色,几个人没滋没味的啃着硬面包。谁都不说话,连吵架的力气都没了。

    这些清军根本就不正面交锋,但是只要自己出击,必然会遭到很大的损失,现在部队的子弹已经很少了,恐怕已经经受不住一次冲锋的消耗了。士兵们鼓起最后的勇气,上了刺刀,等待鞑靼人的进攻,可等了好半天,人家那边倒是开上饭了,大锅里牛肉汤的香味顺着风飘出老远,勾的这些联军哈喇子直流。

    既然他们不进攻,干脆联军也准备开火做饭,死也做个饱鬼。可这些清军也太坏了,只要自己这边一生火,立刻就有大炮响起,炊事兵成了倒霉鬼,炮弹的数量比做饭的洋兵人数还多。试了几次,清军也真配合,只要自己一做饭,他们就用大炮来奏乐,屡试不爽。现在联军的官兵都只有啃干面包的份了,可是连这黑面包也不多了,最多还能吃两顿,更糟糕的是,出来的时候,连传信的军鸽都没带,现在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这支队伍陷入了鞑靼军队的重重包围。

    几个人都恨恨的看着舒尔茨中校,就是这个家伙的狂妄和固执,使自己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进是进不得,前面简直是个刺猬,摸一下就扎破手,啃就更啃不动了,崩了牙齿都不会让人家少块皮。退也退不得,回去的路已经被堵死了,自己又没有大炮,难道靠人把那么多重达几吨巨石搬开?那不是说梦话吗?如果是在欧洲,那现在肯定是要投降了,可偏偏连投降也降不得,早就听说过,东方的野蛮人是从来不要俘虏的,他们对于投降的人从来就是砍头。援兵就更没指望,谁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的处境啊?都以为现在的三国联军在山西发财呢!

    天已经黑了,对面的清军还是没有任何要进攻的意思,从空气里的味道可以晓得,鞑靼人晚上吃的红烧猪肉。天啊,平时从来没觉得那么油腻的东西,居然味道是如此的美妙,如果上帝保佑,自己能安全回到家里,那么以后就天天搂着肥猪睡觉,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洋兵也看出了些许端的,包围自己的清军还没有消灭自己的意思,如果真的要动手的话,城头、战壕、两侧的山体上,到处都是火炮,只要一阵轰炸,马上这一千多人就都见了上帝。每个人都是心情忐忑,直到后半夜,才有心宽一点的忍不住疲倦,睡着了。

    “轰隆、轰隆”,要塞炮火车驶过身边的那种响声,“咚、咚”,山炮的炮弹尖利的呼啸着划过夜空,发出沉闷的响声。

    “鞑靼人要进攻了!”洋兵拼命的叫喊着,四处狂奔,过了一会,又本能的聚集在一起,平端着上好了刺刀的步枪,警惕的等待清军的进攻。

    皎洁的月光下,洋兵围成了圆阵,刺刀向外,怎么看都象面对着狮群的野水牛。

    又是好久,还是不见人进攻,洋兵泻了气,又都坐在了地上。

    高度的紧张让人格外的疲惫,睡魔终于把这些可怜的洋兵送入了梦乡,这会他们也打定了主意,就是要死,也要死在梦里。

    娘子关的城头上,松明火把照的如同白昼,庄虎臣和这些统兵的将领也都还没睡觉,不过他们是汾酒配着酱牛肉,兴致正高。

    “大人,时辰差不多了吧?”守炮台的游击轻声问道。

    庄虎臣看了看挂在胸前的打璜金表,满意的点点头道:“恩,又过了半个时辰了,该叫这些洋兵起床尿尿了!”

第八十章 小日本来了

    娘子关下的炮声隆隆,山谷外面也听的清楚。两千多健锐营和神机营的旗人大爷,加上四个营头武卫后军的甘肃兵,正懒散的看着义和团的拳民挖战壕。八千人挖几道沟,那真是不够干的,一天的功夫,就大致有了样子了,现在只有小部分的人在修修补补,一大半都开始布设铁丝网、鹿砦这些障碍物了,格林炮、山炮的阵地也基本都弄妥当了。还是老一套,三道战壕,和山谷里面的布置大同小异。

    “听听,里面又在打炮了!”一个年轻的旗人兴奋道,看他的装束不过是个参领的职务,腰里却缠个黄带子,应该是个宗室、觉罗什么的。

    一个兰州口音的军官打着哈欠道:“娘的,一到饭点就开炮,吃顿饭都不消停!又没人娶媳妇,弄这么热闹做球的!”

    “不知道里面的洋兵怎么样了,修理安生没有?钦差大人怎么了,对这些老毛子也太客气了,一顿大炮,什么事儿都没了,还非要抓个活的!娘皮的,赏格又升了,一个活的一百两!咱旗人爷们在外面喝风,你们甘肃人发洋财!觉罗爷,你说说,这算个什么道理?这大清还是咱们旗人的不?”又一个旗人的军官满脸的郁闷道。

    黄带子觉罗撇嘴轻笑道:“听说这些甘肃绿营的兵,都是跟着钦差大人打过山西那些土财主秋风的,人家是自己人,咱们现在,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都成了小妈养的了!”

    甘军的军官不服气道:“你们旗人落草就有份钱粮,铁杆的庄稼,汗涝保收,我们这些人,不弄几个回家不得饿死啊?自己不吃,老婆孩子也得吃饭呐!再说,他们绿营有好处,我们这些甘军的兄弟不也什么都没捞着?虽然都是甘肃人,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什么铁杆庄稼?扯淡吧,一个月二两银子几斤老米,旗人不能做生意,不能种田,都他娘的快穷死了!当官的还好点,咱们这些大头兵,家小都养不活!”一个旗人兵勇不忿道。

    “这洋人的先锋被咱们围了,那洋兵的大队怕是该来了吧?”

    “谁知道呢,也他娘的怪了,都两天了,就没见一个洋兵的影子,哪有前锋比大队人马先到好几天的?”

    “也不知道里面打成什么样了,要不,放只信鸽问问山上把守小道的兄弟?”

    “你找死啊?让大人知道还不扒了你的皮!”黄带子觉罗笑骂道。

    “寿元,你装什么大个的?放个鸽子屁大的事情,也用得着摆个谱?”旗人们平时都是打闹惯了的,又都是在军中,也就没个尊卑上下了。

    黄带子觉罗寿元,拗不过大家,只好写了个纸条别在信鸽脚环上,一抖手把它放了出去。

    不多时,信鸽飞了回来,一群人都围上去看。

    看完纸条,这些人既是兴奋,又是艳羡。打败洋兵固然是好事,可领赏钱的不是自己,还是有些不爽利。

    寿元是这些心里不爽的人中最不爽的一个,好好的一个觉罗,虽然只是个远枝,可毕竟也是舒尔哈齐的后人,半拉子凤子龙孙。老爹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居然在戊戌年被翁同鉌撺掇着,跟康有为这些人搞到一起闹变法,结果世袭的辅国将军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三等轻车都尉了。更可气的是,连个官也闹不到,家里卖的就剩下一座空大宅了,实在没招,连哭带求的,算是走了振贝子的门路。好歹这位贝子爷念在当年一起在宗学里,尿老师一砚台的情分,给他在健锐营谋了个差使,这才有了一家的嚼裹。

    打仗这事儿,兵凶战危的,可不是玩儿的,尤其是这阻击洋兵大队的活计,更是危险重重,还不知道有命回北京城没有。咳,北京城现在还有什么可回的?那里到处是洋兵,回去不是找死?家小倒是都跟自己逃出来,就是不知道老宅子怎么样了,别被这些洋兵给烧了啊。还打个什么劲儿啊,赶紧议和才是正题儿!不知道这联军的援兵什么时候到,这傻等着更急人。

    寿元这里急,还有比他更急的,前方二十里的地方,回回营三百多人,正在百无聊赖的吹牛谈天。战马都拴在了旁边的树上。娘子关打的火热,这里早就听说了,绿营的兵这回财可发大了,人家过几天就能往家送金条了,可自己这些人,连根稻草都没弄到手。

    钦差大人的将令是让自己带马队阻截联军的辎重,可是洋兵都过去两、三天了,粮草的影子都没见着,听说山谷里的仗快打完了,自己这里都要闲死了。比自己大了二十四岁的哥哥马福禄死在了正阳门,至今尸首都没找到,这回家怎么交代?哥哥一手把这里拉扯大,说是兄弟,但是跟亲爹也差不多了,眼看斋月快到了,家里要是知道哥哥战死,这个节还怎么过?

    “大人,咱们还在这里傻等着?家里都指望咱们兄弟弄几个钱,炸馓子过节呢!”几个当年跟着马福祥兄弟在河湟打过仗的老兵壮着胆子问道。

    “军令如山,不等着能干什么?”

    “钦差大人也是说嘴,眼瞅着仗都打的差不多了,那些绿营的这次领赏钱领的手软,咱们兄弟一个大子也捞不着,什么钦差行辕的亲兵,说说罢了,还是没把咱们回回当自己人!”老兵满脸的不忿,说是老兵,看年纪也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

    “老憨,你扯什么淡?滚,滚,老子正烦着呢!”马福祥没好气道。

    “我憨哥别的不敢说,杀洋毛子,我还不服谁,这下好了,一个钱弄不着,家里的死婆娘还不知道怎么骂大街呢!”老兵憨哥嘴里絮絮叨叨着耷拉着脑袋走了。

    突然,山边的树上有人高叫一声:“马大人,有军鸽飞过来了!”

    “噢,有事儿了!”马福祥情绪为之一振。

    马福响把中指放到口里,“吁`````吁`````吁”的两长一短三声口哨,鸽子乖巧的落在他的手里,打开脚踝上的竹筒,马福祥嘴角挑出一丝冷笑。

    “大人,是不是洋兵来了?”

    马福祥微微一笑道:“嗯,是洋兵,来的是东洋小鼻子!小日本鬼儿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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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翻云覆雨介绍:
庄虎臣,一个二十六岁的小策划人,意外的穿越到他的前世一个十八岁的恶少身上。
这已经风雨飘摇的老中国,这眼见就要支离破碎的旧山河,如何能在各种势力的缝隙里找出自强之道.如果历史是天道,那就看看一个策划人如何大逆不道,如果历史是命数,看庄虎臣如何逆天改命!重振我汉家声威!
盛宣怀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李鸿章道:“中堂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鸿章直着眼睛看着他道:“杏荪啊,你看这庄虎臣到底是又一个曾文正公还是我大清灭门的灾星?”
“啪!”上海总领事柏藻托猛一拍桌子:“现在租界的土地都成了中国人的?那还算什么租界?那个不知死的中国人叫什么?”
“他叫庄虎臣!”
柏藻托喃喃道:“是他?那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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