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1900翻云覆雨TXT下载1900翻云覆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1900翻云覆雨全文阅读

作者:纷卿     1900翻云覆雨txt下载     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章 一个小目标

    庄虎臣被大营里的起床号给吵醒了,头疼欲裂,昨天实在是喝的太多了。那些记者,看着斯文,喝酒可不含糊,几十个中外记者,都是拿着汾酒当凉水,看来都是些沙场老将,“酒精”考验过的。大营的军官当陪客,被喝趴下十多个,庄虎臣更是喝了吐,吐了接着喝,还没到半场,已经是人事不省,怎么被抬到床上的,也记不起来了,更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上了些什么菜,只记得见人就举杯。

    现在头疼的连想再睡个回笼觉都不行了,叫亲兵送了杯浓浓的热普洱,又拿滚水烫了个手巾把子擦擦脸,才多少强了些。睡不着,又不想起来,就随便找了本乾隆版的《三国演义》翻了翻,这线装书都是竖版的,而且又是繁体,看得累得慌,没瞧几眼,就给扔到了床角。百无聊赖,心里突然觉得不舒服。自己这些日子又是忙着开钱庄发财,又是忙着打仗,这又颠颠的给这些旗人大爷擦屁股,脚都不沾地。今天总算偷得浮生半日闲,可偏偏没那个享受的命,却又人闲心不闲了。

    自己这些日子穷忙活,到底是为了什么?本来刚穿越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整日浑浑噩噩,光熟悉环境和适应自己这个前世的身份就过去了俩月,又赶上准备娶媳妇,结果堂还没拜完,义和团就来了。好容易把义和团打跑了,就碰上慈禧了。遇见了她们这帮子特殊地难民。自己也曾经是心内窃喜,觉得有了翻云覆雨。改天换日的机会,甚至动了拿一包耗子药,结果大清朝地念头。后来的事情几乎就是随波逐流了,根本就是被命运推着走,也知道,这天下的大势,根本不是不是杀一两人就能改变的。光绪和慈禧死了,自然会有人接上班。而且看样子,肯定还是爱新觉罗家的某人,换汤不换药。

    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做的时候都是很兴奋,成功后更是得意忘形。十足的暴发户嘴脸。现在看来,这些事情有意义吗?本来是打算把大清朝一脚踹到坑里,再亲手填把土。现在看来,自己做地这些事情好象正好翻了个,似乎是给这个垂死的人送了一碗人参汤,虽然不治病,但起码可以让他吊着半条命,不至于眼下就断了气。难道老天把自己送到这清末。参与这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就是图个好玩?或者就是为了给大清王朝再延续个几十年的阳寿?

    自己如果不弄清楚今后要干什么,恐怕至多就是另外一个李鸿章,当当裱糊匠。眼下看。仗打的也顺手,轻松胜了两阵。可是自己比大清朝哪个人都明白,现在的联军可是不代表列强地真实水准的。现在的八国联军,基本上可以说是乌合之众,虽然训练还算有素。但是先天不足。各国互有私心,彼此不服统属。政令不一,又缺乏必要的物资储备。但是李鸿章的电报里说,俄国、日本都是强烈要求大举增兵,德国也有增兵的念头。

    如果自己再胜两仗,会不会让洋人真的发了狠,拿自己当了劲敌,对了真格的。别地不说,光东北的十七万俄军一但南下,自己就吃不消。李鸿章的电报让自己从娘子关撤军,虽然觉得他老糊涂了,这样断不可行。但是他有一句说的有道理,凭你庄虎臣一人之力,能挽泰山于将倾?凭娘子关之险,再加上自己比这个时代先进十多年地堑壕战,是可以守得一时。但是真的能凭这些东西抵抗全世界所有的强国吗?那不是痴人说梦又是什么?

    慈禧脑子一发昏,和天下万国开战,那份战书倒是颇有几分黑色幽默的味道。连敌人是谁都不明确的指出,而是一口一个“吾等”、“彼等”,感情在老佛爷地眼睛里,除了大清,所以地外国人都是敌人,与全世界开战的壮举,古往今来,还真地没有哪个君主有此等的豪气。可是洋人一打进北京城,她跑的比兔子都快。

    议和是肯定的了,如果不议和,还真能让这仗没完没了的打下去?现在的局面可以说危险到了极点,也微妙到了极点。日本,借用被砍了头的载澜的话说,是条喂不熟的狗!岛国意识和狭小的领土、贫瘠的土地、匮乏的资源,让它大陆的土地万分渴望。俄国就象狗熊,对于领土的贪婪永远没有止境,不管眼前的土地是肥沃还是寸草不生,就象狗熊见了玉米棒子,管它什么样的,先掰了再说。所以,这两个国家对瓜分中国最有兴趣,增兵的呼声也是最高。德国统一时间不长,虽然强盛,但是总觉得缺乏殖民地,需要寻找原料供应地和新的倾销市场,所以也闹着要增兵,希望瓜分中国的时候多分一份。

    而英国现在,日不落帝国的名声犹在,只是早已不复全盛之时的嚣张,各个殖民地没少给它找麻烦,所以再对开疆拓土,已经没了什么兴趣,扩大海外贸易,保护经济上的统治地位和特权才是实实在在的,法国则对德国没什么好感,毕竟一个号称欧洲陆军第一强国的国家被一个才统一没几天的德国,打的找不着北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再加上法国是共和国,民意是非常重要的,而法国老百姓基本上的态度是德国支持的就是我们反对的。美国,作为后起之秀,它更需要一个有购买力的市场,美洲的市场还没搞定,暂时对瓜分遥远的中国,兴趣不大。况且大清平常也算是很听话了,如果俄国、日本、德国控制了这里,那么今后英、法、美在远东说话的时候底气怕是都不足了,所以他们强烈反对瓜分中国,但是在这里大捞一票,那绝对是没意见的。

    庄虎臣对这段历史还不算陌生,自己是打了几场胜仗,也觉得过瘾,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这些本来各怀鬼胎的列强真的合成一股,铁了心的瓜分中国,那怎么办?这样的结局想一想就头皮发麻。自己的参与,到底是让事情往好里发展,还是变的更遭,真的没把握了。

    议和就议和吧,但是一想到那份《辛丑条约》,心里就觉得憋闷。一个老女人吃错了药,就得全中国四万万五千万人替她去受罪!四万万五千万?这不就是庚子赔款的数目吗?全中国一人一两,这赔的哪是银子啊?这分明是全中国人每人被人劈脸一巴掌,还顺带着被人吐了口唾沫,一百年都洗不干净的耻辱啊!

    庄虎臣突然自嘲的笑了,既然自己不知道大的事情怎么发展,起码议和的时候不要让这个屈辱的数字出现吧,哪怕是少一百两,哪怕是一两,就算是少一个铜板,也值得去拼了这条命!形式主义吧?没多大实际价值吧?让后人去笑吧,只有当局者才能深刻的体会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一种被人当街泼了一身大粪,在周围看客的哄笑声中既又不能还手又不能躲避的无力感和屈辱。

    就把这个当个小目标吧,庄虎臣心里暗道。

    外面联军俘虏唱着歌开始跑操,这是他们的习惯,就是到了俘虏营也没改变,庄虎臣还特许他们可以升国旗,每天太阳一出来,洋兵第一件事情就是升国旗。庄虎臣从床上跳下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洋兵整齐的步伐发呆,看看他们,再想想自己手下的那些胡子兵、娃娃兵,真是气馁。可也没办法,他们也就是这样的材料了,没有鱼翅、燕窝,只有萝卜、白菜,那就看厨子的水平了。

    庄虎臣用把青盐蘸到前端被撕成一缕缕的柳树枝上,这就算是牙刷了,把牙擦了擦,把衣服穿好,又走到窗户前发呆。看见洋人升国旗的那种自然的崇敬和骄傲,让自己想到以前的时候,在天安门前看升旗的那些人的表情。什么时候,中国人能有了国的概念,而不是那种“朕即国家”的混帐话,到那时,还有谁有胆量欺负这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一人一口唾沫就淹死了他!

    赵驭德突然从窗户口冒了出来,差点就和庄虎臣撞了鼻子,俩人都是哈哈一笑。赵驭德现在对这个少爷现在也是服了,杀了个公爵,那么大的事情,居然他能跟没事儿人一样,转眼就和洋人喝酒去了,结果酒还没喝完,太后的回电就从西安发来了,通篇都是嘉奖的文字。杀了凤子龙孙,搁到别人身上,那是泼天的大祸,到他身上,竟然什么事儿都没有。而且看他的神情,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浑然没半点的意外。

    赵驭德走进了屋道:“少爷,既然已经到祁县了,你就去看看少奶奶吧,把她一个人扔在钱庄子,我觉得不落忍的!”

    庄虎臣一拍脑袋,怎么把楚颦儿这个大活人给忘的死死的了。上次临走的时候,自己但凡有一丝的不坚定,那肯定是生米就煮成了熟饭了。一个小姑娘,给扔到祁县,身边只有个丫鬟,是有点可怜。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儿,就去看看她吧。

    庄虎臣笑道:“赵叔,叫上杨士琦,咱们打马回府!”

    赵驭德高兴道:“这就对了,小夫妻和和美美的,才是过日子啊!将来我在地下见了老爷、太太才能有交代啊!”突然,他又想起什么来:“少爷,要不,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你就亲事补办周全了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哪个女人不吃醋

    祁县小东街,现在最气派的两家买卖就是“大德通”和“点金钱庄”,“大德通”自不必说,乔家已经是上百年的煊赫大族了。“点金钱庄”后起之秀,开张才个把月,已经隐然执票号业之牛耳了。老百姓路过门前,总是要朝里面多看几眼,现在传闻,大清国所有的银子都在这里面放着呢。

    庄虎臣、赵驭德、杨士琦都是青衣布履,普通人打扮。这身行头在山西说是读书人也可以,说是商人也过得去。大洋马放到了俘虏营,换是普通的蒙古马,悄悄的就进了县城。到了门口,发现钱庄的生意还真是热闹,存银子的居然排了老长的队了。

    这贾继英也确实是人才,无师自通的发行了小额银票。大额银票在全国范围内,凡是有西帮票号的地方都可兑换,逢百抽五,和镖局子押银子一样的费用,那商人自然是选择拿着银票走路更方便些。小额银票只能在发行的当地使用,虽不能在外地自由兑换,但是多少有几个利息,加上这“点金钱庄”是山西各大票号都参股的买卖,信用之好,自是毋庸质疑。银子放在家里是不会生崽的,利息虽说不高,但是多个铜板也是好的,山西百姓又普遍比其他地方富裕,大家都争着把银子存进来。虽然都是十两、八两,甚至二、三两的存,可积少成多,也是笔不小的钱了。现在贾继英正在考虑如何发放小额贷款的事情,这个比较麻烦,山西票号讲究“万两银子一句话”。但是借钱只借给熟悉的“相与”,不是谁都可以去借地。发放小额贷款,有钱人不会来借,穷人又怕他借了还不起,要是让人家抵押家产,总觉得和那些放“印子钱”的区别不大了,丢了票号的脸面。

    庄虎臣慢慢踱进钱庄,马上有小伙计跑了上来,客气的问道:“这位爷,您是来存银子的。还是拆款的?”

    庄虎臣偷着想笑,这肯定是西帮其他几家刚刚派来的人,居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拆款子?说的客气啊,西帮票号不兴说“借钱”,怕“相与”听了心里不爽快,都用拆款子代替。

    赵驭德接茬道:“我们既不借银子也不存。”

    小伙计纳闷道:“那几位爷有什么贵干?”

    里面柜台上的一个胖伙计被他们的声音惊动了,猛抬头。高声叫道:“钦差大人?东家!哎呀,您几位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他地话把所有人都惊呆了,好家伙,这个年轻人居然是个微服私访的钦差?戏文里,那些钦差大人出巡可都是鸣锣开道。威风八面的啊!

    一个翘着山羊胡子的老人,眼睛发亮,壮着胆子问道:“大人莫非是在娘子关大败洋兵的庄钦差?”

    庄虎臣笑道:“我就是庄虎臣。”

    老头当时就跪下了,所有来存银子都是“呼拉拉”跪倒一片。庄虎臣连忙把他搀扶起来道:“老人家,不用这样,兄弟年轻,这样会折寿的。”

    老头半是激动半是紧张,眼泪都出来了:“钦差大人挡住洋兵。护我三晋百姓周全,晋省父老皆感念大人的恩德啊。”这老头说话半文半白,应该是个读过书地。

    庄虎臣笑着抬手道:“各位父老,都起来吧。”

    “谢钦差大人。”

    跪了一地的人才纷纷起来。都偷眼敲这个年轻英俊的钦差大人。

    庄虎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笑着频频拱手。

    赵驭德对胖伙计问道:“掌柜的呢?”

    胖伙计道:“大掌柜在里面盘库呢。”

    庄虎臣对赵驭德道:“辛苦他了啊,你这个东家可不称职啊。”

    赵驭德憨厚的一笑,随即对胖伙计道:“你这个柜台可太高了,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怎么就觉得你象那当铺地朝奉呢?”

    胖伙计呵呵一笑道:“掌柜的也说看着不顺眼。就是忙,没工夫弄它。”

    庄虎臣仔细看了看道:“把柜台改低一尺半。到男人胸口高就行了,让人抬头看你们,累得慌!这些存银子、拆款的客商是钱庄的衣食父母,没有他们,这钱庄就是空壳子,怠慢不得。”

    胖伙计忙道:“今天收了生意,就找人来改。”

    庄虎臣抱拳拱手,然后三人走进后堂。

    这些存银子的百姓都是一脸的兴奋,压低声音交头接耳道:“这大人真年轻啊,生的也好,比戏台子上的赵云地扮相还俊些。”

    “是啊,不光长的好,本事也大啊!”

    “这大人好生的和气啊!这么大个钦差,一点架子都没有,比咱们乡下的地保都好说话。”

    “你瞎比什么啊?钦差大人是武曲星君下凡,你拿那些个污糟人来打比方,小心菩萨降罪。”

    一群人嘀嘀咕咕,但都是打心眼里往外地高兴,见到这么大的人物,又对自己如此客气,值得回家去说嘴了。钱庄的伙计此刻也是格外的客气,脸上挂着笑,见到岁数大点的排队,还专门有人给送了马扎子。

    庄虎臣走进了内堂,里面好大个院子空荡荡地。前些日子好几十人挤在这里,连内外之防也不顾了,现在人都到了娘子关,就剩下楚颦儿和冰儿两个人。贾大掌柜说了几次要再安排些丫鬟、仆役来伺候。但是楚颦儿地爹是穷御使出身,性子刚强,要面子不要里子的人,本来就没什么钱,他死了以后,楚颦儿和冰儿就靠典当过日子,节俭惯了,又是个不喜欢热闹地。就给回绝了。

    庄虎臣看着整洁而又空旷的院子,心里也是有些歉疚,这些日子把她俩给忘地叫个干净。连做梦的时候都没想起过自己有个半拉子媳妇儿,容龄倒是经常记挂的,不过想她的主要原因还是考虑她在北京事情办的如何。自己现在好象权利大了,想的东西多了,对女人似乎淡了许多。当年自己上学的时候,壮着胆子给那个漂亮而诱惑的历史老师送了封信,还专门给叠成了仙鹤的样子,结果一整天都没看到那个女老师有什么反应。到了放学的时候,看见她钻进一辆别克里,和一个胖忽忽地中年男人腻歪,还不忘记回过头,白了自己一眼。弄的庄虎臣郁闷了一个学期。那时候,可是觉得自己有当情圣的潜质的。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屋子里传来轻轻的歌声,唱的居然是那首《送别》,声音很小,似有若无,到了后面,越来越慢。有些不成了曲调,仔细听来,仿佛有了轻轻的抽泣声。先是一个人抽泣,逐渐变成了二重奏。

    庄虎臣心里有点不舒服了。自己是有点过分了,要是在二十一世纪,敢把女朋友一个人扔到一边不管,那轻则一天二十四个电话,又是哭又是骂。不把自己搞神经就算客气了。这还是好地。要是换了个轻浮点的女孩,那还不是和尚拖木头——作出事(寺)来?绿帽子成箱的搬来。可这个时代的女人只能是在屋子里轻声哭泣。守着这几间空房子,也着实是太可怜了。

    庄虎臣故意大声的咳嗽了一下,然后叫道:“颦儿,我回来了。”

    屋子里地哭声立刻就止住了,先是冰儿飞也似的冲了出来,看见庄虎臣兴奋的眼睛放光,旋即又板了脸,冷冷的道了声:“姑爷,你回来了?”

    庄虎臣笑道:“是啊,回来看看你们。”然后把手里的一个小包递给了她道:“这个是你们买的上海出的花洋布,天要冷了,做件衣服吧。”

    冰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问道:“这是给小姐买地吧?”

    庄虎臣笑道:“给你们俩的,你们都有。”

    冰儿脸上一红,又高兴起来,快步走回屋里,还边走边叫道:“小姐,姑爷来看你了,还给你带了东西。”

    庄虎臣看她高兴的样子,也是脸上一红,刚才还得亏是杨士琦提醒,才想起来,要给她们带点礼物,幸好祁县是西帮的大本营,街上商铺林立,卖什么地都有,就找个布庄,买了一丈二的洋花布。

    赵驭德轻声道:“少爷和少奶奶说说话,我和老杨去喝酒了啊。”

    然后拉住笑的脸上开花的杨士琦道:“走,走,看什么看?快四十的人了,老没正经地东西!”

    赵驭德把杨士琦连拖带拽地拉走了,庄虎臣慢慢走进了楚颦儿的屋子,见她正在拿帕子擦脸,估计是怕让他看见自己哭过。

    楚颦儿见他进来,赶忙把脸扭到一边,又偷眼对着玻璃镜子看看,见已经看不到泪痕,才转过头来,淡淡地道:“大人回来了。”

    庄虎臣陪着笑道:“几天不见,怎么就这么生分?叫大人听着别扭,还是叫相公好些。”

    冰儿撅起嘴道:“相公?怕今后叫相公的是那洋婆子吧?”

    庄虎臣一楞:“你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冰儿白了他一眼道:“姑爷莫当我们都是聋子,前堂的伙计都吆喝遍了,说大人怕是要娶格格当娘子了,那洋婆子也不知羞耻,姑娘家家的往军营里跑,那里是女人去的地方吗?全都是些爷们,还都是些臭当兵的!”

    庄虎臣装糊涂道:“你听谁乱说,没这事儿!”

    楚颦儿对冰儿使了个眼色,把她嘴边的话又给堵了回去,然后对她道:“冰儿,你去吩咐厨房,给大人弄几个好菜,大人喜欢吃徽菜,山西没什么好吃的东西,若是他们弄不好,就让他们去醉仙楼去叫,那里的菜大人中意。”

    庄虎臣有点感动,她一个从来没出过门的人,居然知道自己喜欢徽菜,还知道哪家的馆子味道好,看来对自己是动了心思的,自己也算是没良心的,把她给忘到九霄云外。

    冰儿甩着大辫子,风摆柳般出了门。

    楚颦儿一指椅子道:“大人坐啊,这是你自己的家,又不是客人,何必这么拘束,说句实话,我才是寄人篱下的,谢大人收留了。”

    庄虎臣尴尬道:“颦儿,你这么说,我就羞死了,这本来就是你的家,你是女主人啊!”

    楚颦儿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大人,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人,你和大格格才是一条路上跑的车,都是洋人做派,又都会说洋话,人家为了你,什么都能舍得,一个人深入北京城,舍死忘生的,大人别辜负了她。”庄虎臣也是暗自郁闷,她一个从来不出门的女人,怎么就什么都知道?有位先贤说的好啊:不吃饭的女人也许世上还有几个,但是不吃醋的,那是一个都没有。尤其是在山西,那更是老陈醋的故乡,庄虎臣在空气里嗅出浓重的酸味。

    楚颦儿看出他眼里的疑惑,叹了口气道:“你不要乱想,没人向我瞎嚼舌头根子,这祁县的商人满天下都有,你的事情他们都用电报发到这里了,就连冰儿和我都听了个满耳朵。罢了,我就成全了你们吧。”

    庄虎臣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方道:“你听的不假,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但是还是那句话,这里是你的家,你哪里都不能去。”

    楚颦儿苦笑着摇头道:“我不走又能如何?我是大红花轿正门里抬进你庄家的,我是不能做小的,难道将来大格格进门以后,让她做妾?怕是不成的吧?她也是个好的,对你也情深意重,你心里也是念着她的,我知道,你是个重情意的人,不是浮华无行的登徒子,必然会好好的待她。”

    庄虎臣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抬头看见楚颦儿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急忙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她擦,还没等把她眼泪擦干。楚颦儿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嘤”的一声扎到他的怀里,哭的身子颤抖,把庄虎臣抱的紧紧,呜咽道:“我不许你休了我,我好怕,别不要我,我怕!”

    庄虎臣搂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衣服,心里暗道:原来她装了半天的大方,都是假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和别人分享老公的,更不会客气到把自己的老公拱手送人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庄虎臣的心思

    楚颦儿就这样趴在他肩头哭了许久,大约是哭累了,喃喃自语的睡着了。在梦里还在说着:“别不要我,我怕。”

    庄虎臣慢慢把她的头放在了自己膝盖上,让她趴的舒服些。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一个怕字,把楚颦儿的心思道尽了。如果说她如何的喜爱庄虎臣,怕是连庄虎臣自己都不敢信。自己第一次给她留下印象的时候,就是带着一帮恶奴当街调戏,一副戏文里王老虎的嘴脸,能让人待见吗?等到随驾山西,自己是忙的脚踢屁股,哪有时间和她相处,虽然说早晚也见个面,可都是说不三句话,就赶紧跑。在即将去娘子关前线的那天,她倒是温柔可人,自己差点就答应和她把婚礼补办周全,可是现在仔细想想,那只是她无奈之举吧?

    这丫头也算是够可怜了,娘家已经没人了,拜堂又只拜了一半就被义和团给搅和了。嫁个男人偏偏又是个恶少,虽然庄虎臣觉得自己和那个榆林堡恶少关系不大,可是毕竟这副皮囊自己披着呢。这个年代的女人本就悲惨,足不能出户,笑不能露齿,要是命不济,再嫁个混蛋些的男人,更是张口便骂,伸手就打。如果有个有势力的娘家给撑个腰,那还多少好些,可楚颦儿是个连娘家都没有的人,她还只不过是个周岁不足十六的小女孩啊。如果自己要是真的把她轰出门去,怕是除了死,她是没别的路可走了,她能不怕吗?今天虽然嘴上说的硬气,但心里怕是吓的要命吧?

    自己一直觉得和一个不爱的女人上床。是不负责任地表现。哪怕是有那张婚约也是不道德地。但是在这个时代,不和她圆房,恐怕是更不道德吧?楚颦儿现在过的日子和望门寡又有什么区别呢?也许给她个孩子,她有个盼头,可能会快乐一点。二十一世纪的道德标准放在清末那简直就是垃圾。

    此刻,楚颦儿好象睡熟了,脸上泛起了甜蜜的笑容,怕是做了好梦了,许是很久都没这么塌实过了。没有根的浮萍,那种随波逐流的日子真的很难受。她的皮肤那种水嫩柔滑的质感让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把,只是脸上隐约可以看到没有擦拭干净地泪痕。庄虎臣不禁暗自怜惜,她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庄虎臣实在无法想象和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躺在一个被窝里,犯罪感太强烈了。

    看着楚颦儿。不觉又想了容龄,这丫头才十九,而且这个年代是讲虚岁的,但是她个子也高,发育的更是良好,洋人地做派,感觉象二十几岁的成熟女人。她现在在北京那是混的风生水起的,西洋各国都知道有个鞑靼的美丽公主。她那张给联军伤员包扎的照片。在西方报纸上几乎登了个遍,名头比庄虎臣还要响亮许多。法国主教范国梁,法兰西的公使夫人,那是她府邸的常客。就连联军搞地酒会,她都敢孤身赴宴,弄的庄虎臣和赵驭德替她捏把冷汗,这要是被当了人质可如何了得?

    现在法国使馆专门给她派了兵保护她家的宅子。前门大街上的一个五进地宅院,这个就是容龄家。她爹裕庚也是个贝勒。现在几个洋鬼子给贝勒府看门,在北京城也算是一景了。要不是街上联军乱哄哄的。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来西洋景呢。

    不过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很爱容龄吗?不错,她是满漂亮的,虽然要论眉目的精致比楚颦儿略差些,但是在这个女人基本上都是泥金般地牙齿,抹地白的如同僵尸还魂般地脸,描的嘴巴血红的时代,她那张朝天的素面,绝对已经是上上之选了,而且她那双勾魂的长腿和风拂柳枝般的腰身,顾盼之间那段自然的风情,真是有看头。

    但是,细想想,自己和她在一起,未尝没有后世有钱人泡女明星的那种感觉。毕竟真正的感情要靠培养的,甚至是要靠风雨来洗礼的。自己和她认识怕是也没几天吧,而且就是在祁县的时候聊过几次天,就这样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人还是在娘子关才独处过一会儿,可也没说上几句话。

    容龄自己说过,自打从法国回来,这里的男人见她只有两种态度,要么避之不及,仿佛见了鬼,要么低三下四,一副奴才相,看了恶心,只有遇见庄虎臣才有种可以平等对话的感觉。庄虎臣也觉得自己和这大清朝的人有点格格不入,总觉得他们怪怪的,只有容龄象是个正常人,也愿意和她多说上几句。自己觉得大清朝的人怪,这大清朝的人看自己和容龄那恐怕是更怪吧?自己和容龄好比是冷天里走夜路的两个人,互相依偎和靠近几乎是本能,算得是真正的爱情吗?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扔到孤岛上,肯定会爱上对方,自己和容龄怕也是这样的感觉吧。想想这些,还真是有些气馁。

    楚颦儿还在睡着,轻微的鼻息让庄虎臣觉得腿上有点热热的。用手抚摩了一下她的头发,轻而慢的拍着她的后背,楚颦儿迷迷糊糊的抱住了庄虎臣的大腿。还是不醒,十几岁的人正是睡觉打雷都听不见的年龄啊。

    “呀”的一声尖叫,把心事满怀的庄虎臣和正在甜甜入梦的楚颦儿吓了一跳,只见冰儿装模作样的用手捂着脸,但是眼睛却从指头缝后面看得真切。庄虎臣透过她的指头,都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在忽闪,这指头缝也开的太大了。

    楚颦儿从庄虎臣的腿上一下子蹦了起来,绯红着脸道:“你这丫头也太没规矩了,连门都不知道敲。”

    冰儿也不捂眼睛了,笑道:“小姐和姑爷,你们连门都不知道插,还能怨我吗?”

    楚颦儿薄嗔道:“你这丫头这么没规矩,今后看谁家敢娶你?将来如何找婆家。”

    庄虎臣笑道:“那不怕。等过了年。我也忙完了手头的事儿,这二门外的小子,你看上哪个,我就把你配给哪个,还怕没人娶?”

    冰儿一下就慌了神,连忙摆手道:“姑爷,小姐,不要啊,我不要嫁那些没皮没脸的东西!”

    说罢。看看庄虎臣和楚颦儿脸上挂着的狡黠地笑容,鼻子一哼道:“小姐你老是耍笑我!姑爷也是个不正经地!”

    说罢,又是扭着杨柳腰出了门,走出了门,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着屋子里叫道:“姑爷,小姐,我去醉仙楼把菜叫好了,一会是送到小姐房里还是在二堂的堂屋里吃啊?”

    庄虎臣道:“就送到颦儿房里来吧,等一会,你也一起吃,咱们一家三口吃个团圆饭。”

    冰儿脸上一红,低着头轻声道:“哪个和你是一家人?”突然又想起了件事情。又折了回来,正好看见准备插上门闩的楚颦儿,险些撞了个满怀。

    楚颦儿皱眉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冰儿偷眼看了一下屋子里坐着的庄虎臣,用手指在脸上刮了两下。诡秘的一笑,然后悄悄道:“莫非小姐要做什么羞人的事情?怕我看到了?”

    楚颦儿登时就红云满天,作势要打道:“你这没脸没皮的小蹄子,再敢乱嚼老婆舌头,看我不撕你的嘴!”

    冰儿笑着朝后面跳了一步道:“这林妹妹怎么就变了王熙凤了?我刚才在醉仙楼遇见了赵大叔。还有那个没脸没皮的杨士琦。他们也在喝酒呢。”

    楚颦儿道:“他们老爷们喝酒,这也值得和我说?”

    冰儿笑地花枝乱颤道:“赵大叔和我讲。说是让我劝劝小姐,早点和姑爷圆了房,他好抱小少爷。”

    楚颦儿轻啐了一口道:“老的小的,都是些不正经的!”

    “醉仙楼”里,杨士琦和赵驭德正是喝的酒酣耳热。小二从外面吆喝着“水晶肴肉”,然后挑开帘子就给放到了桌子上。

    赵驭德奇怪道:“哎,小二,这个菜我可没点啊?”

    小二笑地眉眼开花道:“赵老东家,这个是小店的招牌菜,掌柜的专门自己下厨给您二位弄的,我们掌柜的说了,今天您二位能来小店,那是我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今天算是小的们一点孝敬,您二位塌塌实实的喝着,看还需要什么,你老言一声。”

    赵驭德摆手道:“和你们掌柜地说,我谢谢他的好意,你们开饭馆的,烟里来火里去,也赚不几个银子,要都是白吃白喝的,再好地买卖也经不起这样糟践。菜已经够多了,不要上了,上了也吃不了,还不是糟蹋了?”

    小二点头哈腰道:“老东家,瞧您说的,您二位跟着钦差大人在前线血里火里,护得咱山西百姓,小店能孝敬您一回,那也是应该的不是?”

    杨士琦一撇嘴道:“行了,你去忙你的,赵老东家比你们老板钱多,别让他省钱,这老抠门难得请我喝顿酒,还让别人请客?哪里有这样的规矩!你们老板地心意我们爷们领了,他要是真地想孝敬我,那让他给我想办法弄盘毛豆腐,我就承他老大的人情了。”

    小二苦着脸道:“大人莫要耍笑小地,这毛豆腐臭不拉几的,哪是您这样的人吃的?那都是我们这些下人们没了荤腥下酒,随便弄一口的东西。”

    杨士琦道:“哦,你这里还真有,怎么菜牌子上不见呢?”

    小二道:“这个东西有臭味儿,客人都不爱吃,只有我们掌柜的喜欢,自己做的放在厨房里,想吃的时候就弄一盘。”

    杨士琦笑骂道:你懂个屁,爷就好这口,我和你老板是安徽同乡,你去和他说吧,烧的时候放点黄酱,再弄点蒜苗。”随手扔出一块洋钱道:“这个赏你了。”

    小二眼睛放光,死盯着桌子上的鹰洋,手伸了下,又缩了回去道:“小的怎么敢要二位爷的赏?老板知道了,还不打断我这狗爪子?”

    杨士琦对他屁股轻踢了一脚。笑道:“水仙不开花。你装什么洋蒜啊?滚蛋,麻利的给爷把毛豆腐送来,想这口都想地喉咙眼长手了。”

    小二赶紧把大洋抓了起来,习惯地放到嘴边,正准备吹个响儿,又有些不好意思,忙攥到手心里,连连道谢退了出去。

    赵驭德用筷子夹了一个虾丸子,咬了一口。赞道:“又鲜又香,手艺不错。”

    杨士琦笑道:“安徽人会吃在全中国都是出名的,比起享受,山西这些财主就差得远了。”

    赵驭德放下了筷子,问道:“我说老杨。那天杀那个鸟国公的时候,你们怎么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杨士琦不在意的道:“咱们大人是谁?钦差!那是见官大三级,杀谁不行?”

    赵驭德不屑道:“你拉倒吧!别拿这些戏文的词和老子打马虎眼,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到现在还含糊着呢!”

    杨士琦端着酒杯,慢慢的品味:“这酒起码有四十年陈了,香而不俗。甜而不腻,入口绵,进喉利,真是好东西。今天这醉仙楼的老板是拿出了点好东西啊。”

    赵驭德看他那副装蒜的样子,恨不得把一壶酒泼他脸上,但是还是压着火道:“你就快说说,活活急死个人。”

    小二从楼下“噔噔”几步就跑了进来,笑着道:“二位爷有口福。这个是我们老板炒了给自己吃的。听说二位爷要吃,就让小地送上来了。”

    杨士琦一看到盘子里长满了白毛的臭豆腐。眼睛都直了,忙道:“你去吧,没你的事儿了,要什么,我再招呼你。”

    小二脆生生的应道:“好咧。”随即出了门。

    杨士琦伸着筷子就朝这盘毛豆腐夹了过去,结果夹了个空,赵驭德早把这盘菜拿了起来,举到窗户边道:“老杨,你要是再卖关子,我就把它倒窗子外头去。”

    杨士琦举着筷子苦笑道:“我的老哥哥啊,你真是个急性子,莫倒莫倒,我讲还不行吗?你小心着点,别把汤撒出来了,十多年都没吃到这东西了。”

    杨士琦见赵驭德没反应,只好说道:“我地哥啊!你怎么就不懂得大人的心思呢?你看他做事似乎是冲动,可是哪一件是没做成的?他手里就十多万的银子,就把朝廷的粮饷供应弄到了手,去娘子关打仗,多凶险的事情?他不但仗打赢了,还让洋人对他没办法,朝廷也要褒奖,将来议和的时候,说到哪里,这惩办的名单都不会有咱们大人。”

    赵驭德点点头,也坐了下来,把那盘毛豆腐也放到桌子上。杨士琦急忙夹起了一块,放到嘴里,慢慢品着滋味,陶醉地道:“还是十几年前家乡的味道啊!都十多年没回过泗州了,也不知道老家现在什么样子了。”

    赵驭德死死的盯着他道:“你快说,快说,我好象明白了一点儿。”

    杨士琦把嘴里的毛豆腐吞了下来,吃地有点急,外面不热了,里面还烫,张着嘴吸了几口凉气,又喝了半杯凉茶,方道:“你就说这次杀辅国公吧,似乎是大人一时动了火气,可是细想想,不是那么简单。大人当了钦差以后,一共就拿俩人开了刀,一个是刚毅的侄子,一个就是这辅国公。都不是一般人吧?换了别个?谁敢动他们?就是奉了太后的电谕,也不能轻易下手吧?况且电谕也只是说便宜行事,可也没说要把载澜砍了啊!”

    赵驭德点头称是道:“对啊,就是这里的关节,我想不通啊。”

    杨士琦笑道:“这正是大人高明的地方,杀鸡给猴看,杀地次数多了,怕是吓不住猴子吧?要是换过来,杀猴子给鸡看,那恐怕鸡就老实了。刚毅、载澜,这都是挑唆着朝廷和西洋十一国开战地主,又是闹拳闹的最凶地,其实,骨子里是烧的大阿哥的热灶,就等着有一天,大阿哥袭了大统,他们就是拥戴的功臣。可惜,打错了算盘,太后虽然嘴上还没说,但西洋各国都是向着皇上的,老佛爷也没办法废了皇上,立大阿哥。既然皇上废不了,那这些人早晚就没个好儿!还不都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况且端郡王在北京城的时候就闹的不成个样子,带着些个拳匪冲了紫禁城,要杀咱光绪爷,被老佛爷当时就给骂了出去,那个拳民的头儿当时就给砍了。有这样的爹,大阿哥还想即位,怕是做梦!载澜也是个不开眼的,那时候闹的就够劲,现在居然还闹,那不是取死之道?这些人,现在连老佛爷都恨着他们,气他们给太后遭了灾,惹了祸!谁宰了他们,怕是太后她老人家高兴都来不及呢!”

    赵驭德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说,少爷杀人都是挑好了的,专拣那些看着牛气,实际上底子潮的杀?”

    杨士琦会心的一笑道:“赵东家,你终于开窍了!你想啊,现在朝廷和洋人议和就是眼眉前的事情,载澜又闹这么一出,大人杀他不是白杀?现在这些闹着重用拳民和洋人开战的人,朝廷的大佬抖落还怕抖落不干净,谁肯粘这个包?大人杀了载澜怕是故意的要和这些装神弄鬼的义和团还有这些拥立大阿哥的人撇清关系!”

    赵驭德将信将疑道:“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怕是没有这么深的心机吧?”

    杨士琦一撇嘴道:“咱们大人,年纪虽轻,但是心眼比你多十个都不止!”说罢,又夹起一块毛豆腐,放在嘴里细细的嚼,满意的笑道:“一天能吃上这么几块,给个军机大臣都不换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西安不安

    庄虎臣在祁县心情异常的复杂,虽然和楚颦儿谈不上有多恩爱,可是毕竟三拜都拜了两拜了,还差这最后一下子?何况一想起,那天她手拿火铳救了自己的命,还有那天她伏在自己膝盖上,梦中还在念叨着:“我怕。”心就软的和面条一样,又耐不住赵驭德没完没了的唠叨,就答应把婚事补办周全了。赵驭德这下乐坏啦,立马开始张罗,张灯结彩自不在话下,南北戏班,唢呐锣鼓,凤冠霞披,各项执事,自是安排停当,又有乔家十二万分小心的巴结,那必是妥妥当当。楚颦儿现在是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见人,只有冰儿进进出出的给她递东西传话。冰儿这丫头天天走路都跳着,好象要嫁人的是她自己一样,天天乐的大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庄虎臣本来有点担心,毕竟娘子关那里还算是前线,但是赵驭德和杨士琦都劝他别担心,防御体系已经够完备了,而且和议在即,没什么可担忧的,再说了,祁县离娘子关不过一百多里,战马跑疯起来,两个时辰就到了,两个地方又都有电报,有什么消息,那是瞬息即至。都让他安安心心的做新郎吧。

    这边庄虎臣正在紧锣密鼓的安排婚事,预备小登科。西安城里,突然狂风大做,不多时就下起了暴雨,已经是快到中秋节了,这么大的雨还真有点少见。

    陕西臬台衙门的二堂现在住着的是端郡王载漪,今天他这里格外热闹,堂屋里聚集了几十号系着黄带子和红带子的宗室、觉罗。

    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瘦刮刮的刀条脸,腰间系着黄带子,下面还有一个明黄的卧龙荷包,一看这个颜色就知道是宫里出来的东西,汉玉头子晃荡在身下。看他的长相,就知道肯定是爱新觉罗家的种儿。他半躺半靠地在一个紫檀木雕福寿圈椅上,从怀里拿出个纯银的扁盒子。在里面掏出一根洋烟卷,然后用手捻着把烟丝倒出了一半。

    一个年轻的红带子瞧着稀罕,问道:“伦贝子爷。您这是整地什么景儿?好好的烟卷怎么给掏空了?”

    伦贝子得意的笑道:“小子,学着点吧!”说完,从卧龙荷包里取出一个小锡纸纸包,掏出一个烟泡,搓成细条,又给塞进半空的烟卷里。旁边下人赶紧划了洋火给点上。

    伦贝子深深的吸了一口,陶醉的吐了个烟圈道:“小子,瞧见了吧?奥匈帝国的烟卷,英吉利的泡儿。俩洋鬼子伺候着咱呢!”

    一群人都凑趣道:“就是,要是论懂享福,那咱们大清国谁能比得上您伦贝子!”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满道:“我说溥伦,这端王把咱们都召到这儿,他怎么还不露面呢?”

    一个年轻地黄带子笑的贼忒兮兮的道:“呵呵。怕是咱们这位端王,正在和福缙在后面端着呐!”一个端字格外的咬的重些。

    然后他还腰部向前突,做了个不雅地动作,引得满堂哄笑。

    溥伦更是笑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指着那个年轻的宗室骂道:“你个狗才,连王爷也敢编排,小心王爷听见,把你的腿敲折!”

    那个黄带子不以为意道:“咱们这位端王。那是顶顶和气的,对咱们宗室的爷们也最照顾,怎么会和我一个小辈计较?”

    溥伦嘴里念叨着:“端王,端王。”又是笑的喘不上气。指着他笑道:“你他娘的,怎么就能想到那上面去?脑子都转邪性了!”

    这个端郡王也是够奇怪地,本来是承袭了瑞王爷的爵,结果懿旨上写错了字,把个瑞字写成了端。结果只好将错就错。就成了端王。端郡王载漪的福缙是慈禧的亲侄女,叶赫那拉家地闺女。平日里又会巴结,把老佛爷弄的离不开她,整日给叫进宫陪她斗牌、讲笑话,顺带着端郡王载漪也跟着沾了光。

    几十个人一边讲着笑话,一边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后堂走了过来,屋子里的人都肃静下来,只见他一身黑色地王爵服饰,上面杏黄色地四爪团蟒。大家都打千见礼道:“给王爷请安!”只有溥伦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继续抽烟。

    大家突然发现,端郡王载漪地袖子上带着一个黑色的孝章,上面还牵着一块小小的红布条,这个是给小辈人或者是母亲一族的亲属带的轻孝。

    刚才那个拿载漪的端郡王爵位开玩笑的宗室紧张的问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载漪也不回答他,对着手下一个小厮问道:“振贝勒那,你请了吗?怎么他人没来?”

    小厮垂着手,低眉顺眼道:“回王爷的话,小的去请过了,庆王府的人说,贝勒爷伤的重,现在连床都起不来了。小的把王爷送的药交到门房,就回来了。”

    载漪点头“嗯”了一声,然后看着满屋子的宗室、觉罗道:“刚才你们问我怎么了?本王还想问问你们,你们到底怎么了?载澜一个好端端的辅国公居然被个候补道就给说杀就杀了,载振堂堂的贝勒啊,他阿玛还是总理王大臣又是军机大臣,也被打的起不了炕,你们怎么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我昨儿个去载澜他们家了,连去吊唁的都没几个,太太死了压断街,老爷死了没人问,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人随便就给人杀了,这大清国不是反了天了?他庄虎臣屁大的官,又是个汉人,就敢杀国公,打贝勒,要是给他弄个军机大臣干干,他还不弑君?”

    那个三十多岁的宗室疑惑道:“我说,五哥,这个不是老佛爷的电谕里让他这么干的吗?他可是奉了旨的。”

    载漪不满的斜了他一眼道:“我说载澍,你什么脑子啊?老佛爷的旨意里是让他相机处置,可没说让他杀人啊。”

    载澍喃喃道:“旨意好象是便宜行事吧?”

    载漪不耐烦的摆手道:“都是一个意思。”然后看着大模啊样吞云吐雾的溥伦道:“伦贝子,这里论年龄,你最大,你说说,怎么办?”

    溥伦笑道:“五叔。您别拿侄子打镲了,大事儿还不是您拿主意,我就随大流了。”

    载漪无奈的看了看这个比自己还大几岁地侄子。又说道:“这个头不能开,要是一个候补道都可以杀国公,那这些汉人还不都骑到咱爷们头上拉屎撒尿?道台就能杀国公,那巡抚不就能宰了王爷?总督是不是就能扯旗放炮去弑君?这还了得?”

    载漪的话一下子把屋里的人都拱起了火,七嘴八舌道:“就是,一个汉狗,胆子包了天了,他娘地,也不知道仗了谁的势力。就这么张狂!灭了他个王

    “王爷,您说怎么办吧?要不,侄儿明天就带人去祁县,砍了这兔崽子!”

    载漪一摆手,示意安静。屋子里这些人都闭上了嘴,他又道:“这不是办法,他现在是手握重兵,这些武卫军,除了李鸿章和荣禄,别人的话,那是不会听的,这些新军都是被他拿银子喂出来的。别人压服不住!我看,再这样下去,就成了他的庄家军了,你们带兵过去那肯定是不行。别又弄出一个杀贝勒什么的,那就更够瞧的了,咱们旗人的脸就真没地方搁了。”

    载澍还是一副木纳相,疑惑道:“那五哥,你说怎么办?”

    端郡王载漪冷笑了一下。一抖衣襟大马金刀地做在主位的太师椅上。目光扫视了一下这些人道:“明个朝会,军机大臣和六部的堂官都参加。咱们明天就去找老佛爷,让她老人家给评评理!不杀这个庄虎臣,老子这个王爷就不干了!”

    下面的人纷纷接嘴道:“王爷说的对,找老佛爷去,她老人家还能由着这些汉人骑在咱们头上?咱们明天去唱一出《三哭殿》!”

    载澍现在也激动起来:“明天庆王爷也在,振贝勒是挨了打地,庆王最宠载振,还不恨死这个庄虎臣,对了,小醇王也会参加,他也是吃了亏的,肯定帮着咱!荣禄以前是老醇王手下的人,老醇王建神机营的时候,他干过翼长和总兵,算是醇王一系的人,这次小醇王要是发难,荣禄能不跟着?”

    端郡王载漪撇了撇嘴,不屑的念叨着:“载沣、荣禄”。这两个人,是最不受载漪待见的,载沣自不必说,他是光绪的亲弟弟,而光绪对立大阿哥地事儿,肯定是恨之入骨。荣禄在戊戌年卖了康有为、梁启超,还把贾继英的老师御使杨深秀和谭嗣同这些人送上了法场,算是把光绪给得罪苦了。当时一听太后有废皇帝,立大阿哥的心思,立刻就和载漪打的火热。可最近,一看老佛爷地心思活动了,他就连端郡王的门都不上了。现在要再说荣禄算是醇王一系的,那还真的有点困难,不过小醇王倒是和荣禄的关系不错,但是毕竟载沣是光绪地亲兄弟,到了节骨眼上,是不是还能把荣禄当自己人,也难说呢。

    一个懒洋洋地声音道:“又不是北京紫禁城,还叫他娘的什么大起儿?净整些虚招子!”

    载漪一看,又是溥伦,也懒得理他。当年同治死地时候,宗室里呼声最高的就是溥伦,因为他的血脉最近,又比同治小一辈,承袭大统,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偏偏太后就选了和同治一辈的载,让他空欢喜一场,从那以后,三十多年,就是斗鸡走狗,恣意的荒唐,反正也没什么正经的职事,旗人宗室里胡闹的人多了,也不多他一个,而且他还有点子小聪明,玩什么都能玩出门道,那些爱玩闹的满人都愿意和他亲近,所以在旗人中间名声不小,再加上他是右翼近支第二族族长,身份也尊贵,更是没人敢管。

    溥伦这么一说,这些宗室、觉罗也是没了兴头,都附和道:“就是,那么一大清早就得去上朝,晚一点朝会就散了,二更多天就得起来”

    载漪看看这些人,也是一阵丧气,然后又哈哈一笑道:“早就给你们预备下了,夜宵都准备好了,喜欢玩两把的,后堂里麻将、牌九、翻摊,喜欢抽一口的,烟灯、烟枪都是现成的,前两天,山西的藩司孝敬本王一个大同的戏班子,都是些坤角啊,小妮子一个个皮光肉滑的,全是从大同买来的,自家养成,想听戏的去听听戏”

    下面的这些人都是眼睛一亮:“还是王爷想的周到,今天晚上就不睡了,闹他个通宵,明天清早再去哭金殿,有点意思。”

    “山西大同的妮子?那好啊,先听她唱曲,然后听腻味了,再听叫床,痛快!都说大同女人重门叠户,老子还没试过呢!”

    “女人有什么意思?爷我就好耍两把,谁有种,咱们玩大点?”

    “怕你个鸟啊,玩多大老子都陪你,输的当了裤子,爷爷光着跑回去,还凉快!”群人吵的屋子里乱哄哄的,只听见溥伦大叫了一声道:“王爷,你家的茅房在哪儿?肚子不爽快。”

    载漪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怎么了?”

    “昨儿个晚上吃汆白肉,这不是要贴秋膘吗?娘,吃多了,膘没贴上,还窜稀,这下子老本又给折了。”

    一屋人又是一阵哄笑。

    一个小厮走过来道:“贝子爷,奴才送您过去。”

    溥伦捂着肚子道:“不用,你就说在什么地方吧?爷自己去。”然后看着自己带的亲随道:“小狗子,你是死人啊?还不扶着老子。”

    小狗子连忙扶着他,只听见他说道:“一会儿,去给爷回家把治拉肚子的洋药取来。赶紧的,腿脚麻利点,爷的肚子啊!哎呦呦”

    小狗子脆生生的答应道:“知道了,爷,奴才马上去取。”

    到了茅厕边上,一直捂着肚子的溥伦眼睛往周围一瞄,见四下无人,连忙取出一枝洋铅笔,在草纸上写了几个字,对小狗子道:“你赶快把这个给庆王爷送去。”

    小狗子面露难色道:“爷,天已经晚了,怕是王爷已经睡下了。”

    “王爷就是和福缙被窝里正端着,你也得给爷把这东西交给他,晚了就出大事儿了,要是守门的不通传,你他娘的就告诉他,有人要逼宫!误了事情灭他九族!”端字也是咬得格外重些,话音里带着一股子狠劲,和平时的轻浮相仿佛是两个人。

    小狗子急忙把纸条揣到怀里,走了出去。

    不多时,只见溥伦满脸堆笑的走到堂屋,扯着喉咙喊:“刚才是哪个不知死的要玩儿大点?爷爷今天手痒,看看谁是老子的财神菩萨!”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雨欲来

    祁县小东街,“点金钱庄”铺面上生意火暴,里面也是忙的不亦乐乎。一听说庄虎臣要娶媳妇儿,整个西帮都当了天大的事情来办,各家都派了人帮忙。典礼所需一应物事采办,都有专人负责,现在连赵驭德都插不上手了,他也乐得清闲。

    庄虎臣是“点金钱庄”的最大股东,不说他钦差的身份,单论这一条,已经算是西帮的盟主了。谁让他代理着天字第一号的买卖呢?大家都指望着从这口锅里多盛一勺子呢。所以他娶老婆,哪个敢不当个事儿来办?

    庄虎臣悠闲的房间里品茶,楚颦儿的茶道还真是不赖,这几天庄虎臣好象有点喝上瘾了。这功夫茶,刚开始喝是苦,回味却是甜丝丝的,而且喝了以后,精神见长,真是不错的东西。但是楚颦儿现在是待嫁的新娘,按规矩是不能和他见面的,只好央求冰儿两边跑。好在冰儿也乐意给他跑前跑后。

    杨士琦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抄稿道:“大人,西安寿元和汤竟轩的急电。”说罢,递给庄虎臣道:“本来是昨天夜里发的,祁县电报局子的人混帐,到现在才给送过来。”

    庄虎臣看完了,不在意的道:“就这?”

    杨士琦见他满不在乎,似乎也受了传染,从桌子上端起小杯子,也饮了一盏,笑道:“少奶奶好茶道啊!我家那几个吃货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功夫!大人有福啊,少奶奶又漂亮又会伺候,大格格也是出奇的能干,将来这齐人之福,哪个也比不了啊!”

    庄虎臣笑道:“杏城兄,你就别没事糟践我了!你家里都六房太太了。还不够啊?再添俩就够两桌子麻将了!”

    杨士琦尴尬的摆手一笑道:“都是些庸脂俗粉,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随即转换话题道:“大人。这些子满人大爷要对你动手了!”

    庄虎臣不屑的笑道:“就他们?能掀起多大的浪?”

    杨士琦一笑:“大人越来威风越大了。一个郡王还有几个贝勒、贝子,国公,乖乖,咱大清地近支宗室都快到一半了,你居然不在乎?佩服的紧呐!”

    庄虎臣端了小茶杯,让了杨士琦一杯,自己也弄了一杯,喝了下去。巴咂了一下嘴,笑道:“这大清是太后当家,再多人闹都是闲扯,只要她的心思不活泛,谁能闹出花儿来?现在地局面,还由得太后心思动摇吗?”

    杨士琦哈哈一笑道:“这话说地透彻,大人果然不是凡俗,一语中的!现在的大局是什么?议和是大局。天大的事情也漫不过这个,咱们在娘子关打的热闹,图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议和的时候多少能讲点价钱?大人优抚这些俘虏为什么,也是为了议和。这大清谁最盼着议和早日成功?非老佛爷莫属,哪个动了这个大局。那就是自己找死!”

    庄虎臣轻蔑的笑了一笑道:“杏城兄果然是深知兄弟的心思啊!这些人闹地越厉害,倒霉的越快!”

    杨士琦摇摇小泥壶,已经没水了,又自己从西洋暖壶里往里面注上,给茶盘上的几个杯子都挨个倒满。拈起来一杯。一口饮尽,方道:“这功夫茶好喝是好喝。就是讲究太多,又是什么关公巡城,又是什么韩信点兵的,麻烦!”然后看着庄虎臣道:“大人说的极是,这大清的庙是太后修的,她老人家让哪个当神,哪个才能当神,惹她不高兴,说句不该说的话,就是皇上,也当得不稳妥!”

    庄虎臣一笑道:“杏城兄,你一口一个大人,叫地兄弟别扭,别人这么叫,我就生受了他,你老哥和别人不同,咱们还是朋友论交,按说,你的大少爷比我还大着一岁,叫你一声兄长,我已经是高攀了!”

    杨士琦急忙摆手道:“现在下官是大人的属员,这朝廷的礼法破不得!”

    庄虎臣笑的把茶都喷出来了:“你老哥居然是个讲礼法地?你别笑死我!”

    杨士琦正色道:“大人这话,让兄弟汗颜,我平日里是张狂了些,我平生最是个不服人的,但大人是让我十二万分的折服!我敬重大人,非重大人名爵,而是敬大人的本事!这朝堂上兖兖诸公,有谁有大人的见识?说句不敬地话,就是李中堂,那在咱们大清,顶尖地见识了吧?我觉得尚且不及大人对天下大势的把握!”

    庄虎臣被他夸地脸一红,别人对天下大势是分析判断,而自己根本就是知道会如何发展,实际上是作弊啊!这些日子吹捧也听的多了,多少有点抵抗力了,不象刚穿越那会儿,一碗米汤就灌的头晕。连忙岔开话头道:“估计这会,朝会上正吵的凶呢!”

    杨士琦笑道:“管他呢,谁不怕死就闹去!咱们喝茶要紧!呵呵,再过几天就要喝大人的喜酒了!”

    庄虎臣笑道:“是啊,随便闹,关我什么事?”

    庄虎臣还真没猜错,端郡王载漪弄的这一出儿,还真的不是为了他,更不是给那个死鬼载澜出气。庆王接到溥伦的密报,眼珠子连转都不需要转,就明白他想干什么,立刻就披上衣服,亲自去找荣禄了。

    第二天一早,小太监在巡抚衙门口,大鞭子甩的响亮,高叫道:“太后叫大起儿!”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九卿堂官,还有小醇王载沣鱼贯而入,裕庚也被破例允许参加了。按说,朝会是不应该有载沣的,他虽然贵为亲王,但还是没职事的空筒子王爷,太后今天专门特许他列席,让这些大臣们都是一肚子狐疑,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看来这废立之事。怕是要做罢了。裕庚就更不用说了,他自打从法兰西回国,还没派过差使。今天也让参加。看来圣眷正隆,升官指日可待了。

    进了大堂,行过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慈禧笑着道:“都赐座吧,这里不是紫禁城,没那么多的规矩,都坐着好说话!”

    又是照例的称颂谢恩,太监把早就预备下地乌木圆凳搬来。还特意给领班军机礼亲王世铎和庆王、荣禄、鹿钟麟等几位老臣准备了椅子,上面都铺了软垫子。

    慈禧看着裕庚笑的格外的开心,对他道:“裕庚,你是个有福气地,生地女儿好本领啊!你现在威风好大!连洋鬼子都得给你看门守户!”

    裕庚紧张的冒汗,也听不出慈禧话里到底是真心,还是弦外有音,急忙跪下道:“奴才教女无方。惹出笑话,请老佛爷治罪!”

    慈禧笑道:“起来吧,看你吓的样子,还是个爷们?你比你的俩丫头差远了,她们俩我瞧着都是好的!”

    裕庚哆哆嗦嗦的爬了起来。坐回到凳子上,两条腿还兀自在打颤。

    慈禧笑着道:“这俩丫头我都是瞧着喜欢的,功劳也不小,我看,都封了和硕公主吧!”然后看着世铎道:“礼亲王。你看呢?”

    慈禧一出口就是惊人之语。和硕公主那是亲王的品秩,拿地也是亲王的俸禄。虽然说没有什么实际的职权。难得的是这份体面,更别说一家封了两个了!

    裕庚又给吓的跪在地上了,急忙道:“请老佛爷收回成命!这份恩典太大了,奴才消受不起啊!”

    慈禧笑着不说话,庆王接口道:“裕庚啊!君有赐,臣不敢辞,这才是为臣子之道,你仔细君前失仪,再说了,老佛爷封的又不是你,你推辞算是哪家的道理?朝廷的爵赏是酬其功,赏罚分明,这正是太后地英明!你再推辞就是做作了。”然后转过脸,笑着对慈禧道:“不知道奴才说的是不是老佛爷的意思?”

    慈禧更是眉开眼笑道:“还是七爷会说话!裕庚,你也起来吧,今后好好的替朝廷做事,不要辜负了我的这片心思!”

    裕庚已经是激动地满脸泪花了,除了磕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用袖子偷偷抹了下眼泪,又重新坐回凳子上。满朝都是艳羡之色,这裕庚家生的女儿,可比自己家的儿子强了百倍了!

    慈禧环顾了全场,说道:“今天朝会的正题还是议和的事情,现在洋人提出要把娘子关地兵撤回山西才肯开和议,你们军机处是个什么意思?”

    礼亲王世铎急忙站起来道:“奴才们自然是听太后地!军机处承旨就是了。”

    慈禧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荣禄,李鸿章是个什么态度?”

    荣禄站起身答道:“李中堂回了电报,说是洋人信实无欺,撤军不过是给他们个面子,不妨事地!洋人也要议和,既然是要和谈了,还陈列大军,是有些不妥。”

    慈禧点头道:“这洋人的事情,怕还就李鸿章明白些。”

    荣禄附和道:“是啊,咱们国朝只有李中堂是办洋务的行家里手。”

    慈禧又问道:“庄虎臣一直是在前线的,他是个什么说法?”

    庆王从怀里掏出电报抄稿,慈禧摆手道:“不用给我看了,你说说就行了。”

    庆王道:“庄虎臣的意思是说,兵断不可撤!”

    慈禧一皱眉头,问道:“噢?他是个怎么说法?”

    庆王答道:“庄虎臣的意思是说,和自然是要议的,但是洋人怕是不可轻信,他来电言三事!”

    慈禧道:“哦,是哪三事?他个恶少,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主,现在也会上书言事儿了,呵呵,稀罕!”

    满朝凑趣的哄笑。

    庆王把庄虎臣的电报一条条讲解。其实庄虎臣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首先优待联军俘虏,做出文明之姿态,再是将地方上的教士和教民由地方官员和朝廷派员甄别,确实是无辜受害的的那些则立即抚恤,对那些鱼肉地方的则暂由地方官看管,并要求中、外记者陪同监督,以做今后和洋人瓣扯的证据。最后,娘子关的兵只可增强,不可撤退,只要这些洋俘虏安然无恙,那就可以和洋人耗下去。最终联军还得坐在谈判桌上来解决问题。电文里,庄虎臣再三强调,只有娘子关打的越好,两宫就安全,洋人就不敢在谈判的时候,议和条件里扯上太后。

    慈禧兴奋的一拍公案,大叫道:“好!”然后看着这些王公大臣,激动道:“听听,听听,你们都听听,这才是个忠心的!”

    荣禄道:“庄虎臣说的好!两宫之周全乃是大清之根本,必要以策万全!李鸿章电报里说,两宫之安已是万全,庄虎臣则说,必须是万全之后再加万全!这又高了李中堂一层啊!”

    庆王连忙凑趣道:“庄虎臣是太后亲手简拔的,自然比别人不同,要是也不懂事,那就是没天良了,太后的眼睛什么时候看错过人?”

    一直坐在上面死尸般的光绪,怕是听不进去这么肉麻的吹捧,低着头,不停的摆弄手里的意大利进贡的珐琅金怀表。

    大家好一阵的称赞,大堂里才渐渐静了下来。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哭声。

    慈禧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谁在那里嚎丧呢?晦气!”

    荣禄和庆王相对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天封了仨公主

    慈禧看着地下跪着的几十个近支宗室,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一个个都是肩膀上挂着孝章,进了大堂就开始哭。慈禧压着火气道:“都起来说话,我还没死呢!哭什么丧呐?说说吧,这是给谁戴的孝?”

    端郡王载漪抬头看了看慈禧,带着哭腔道:“老佛爷,您可得给奴才们做主啊!辅国公他死的冤啊!”

    慈禧冷冷一笑:“哦,你们是给载澜出头来了?好,都起来。”见他们还在地上哭,勃然大怒道:“都给我起来!怎么,我老了,说话不管用了是怎么的?”

    几十个宗室都是吓的一哆嗦,赶忙爬起来。在慈禧几十年的积威之下,早就怕她怕的要命了。

    这些人的眼睛都红了,但是不是哭的,一夜打牌、听戏顺带“端”了几个坤角,都没睡觉,硬熬成了这样。载漪道:“老佛爷,这庄虎臣也太无法无天了,眼睛里还有朝廷吗?一个四品的道台没请旨就敢杀国公,这还了得?奴才看,和造反也没多大区别了!”

    慈禧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他没请旨?”

    载漪梗着脖子道:“奴才就没看见邸报。”

    满屋子的大臣一起白了他一眼,心里都是郁闷,这事儿捂都还怕捂不住,还明发邸报?怕洋人不知道你们这些爷去杀俘虏啊?可事情又不能明说,难道说朝廷在作伪?那也太打脸了。

    慈禧一摆手道:“好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们跪安吧。”

    载漪还来劲了,大着嗓门吆喝道:“请老佛爷的示,今天奴才们想给枉死的澜公爷讨个说法。不杀庄虎臣,朝纲不肃,人心不安。宗室不宁。八旗人人自危啊!”

    慈禧火也上来了,往下一看,近支宗室一共分了左、右两翼,左翼两族,右翼四族。六个族长下面居然有四个,右翼近支第一族族长镇国公载泽,右翼近支第二族族长贝勒溥伦,这端郡王载漪是右翼近支第三族的族长。还有个左翼近支第二族族长贝勒载澍,来的也够全的,都到了一多半了。

    慈禧突然笑了,心里明白,这是载漪带人来和自己打擂台了,估摸着看着大阿哥即位无望,垂死挣扎罢了,但是这么多地近支宗室。一但合了槽那也是很不得了的势力。她平静的问道:“那依着你地意思,怎么办?”

    载漪仰着脸道:“依着奴才地意思,灭了庄虎臣的九族,把这庄虎臣千刀万剐祭奠辅国公。”

    荣禄半闭着眼睛声音不大的接了一句:“杀了庄虎臣,那前线的仗怎么办?”

    载漪乜斜了他一眼道:“这天下又不是只有庄虎臣一个会打仗的。咱大清猛将如云,又有百万神拳忠勇可恃!量他几个洋毛子也翻不了天!”

    慈禧听他说起义和团,突然一阵恶心,当时怎么就听了这些人的话,发什么昏。和九洲万国。普天下的列强就同时开了战,弄的差点没命。洋人地子弹都打到了慈宁宫了。当时李莲英吓的直哆嗦,壮着胆子拣起了弹头,还热的烫手。想起这些,慈禧还有点后怕,但是还是强装平静,看着他道:“哦,你倒说说,你有个什么章程,杀了庄虎臣容易,那善后的事情如何是个了?”

    载漪受了鼓励,更是气壮如牛:“奴才以为,那些洋鬼子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这娘子关不就是个例子?一仗就抓了一千多活的!咱大清百万雄师,还有四万万百姓,都是久服王化的,各个都是心向朝廷,只要调度得宜,这些联军不在话下。奴才以为,这个和也不要议了,那些主张议和的都是些奸臣,统统抓起来,该罢官地罢官,该杀头的杀他几个,调天下勤王之兵,奴才愿领一旅之师,亲冒矢石,杀回北京城,迎太后回銮,也让这些洋鬼子知道知道咱们八旗的厉害!”

    慈禧见他说的口沫四溅,越看越觉得他这脸是如此的讨厌,平日里怎么就没瞧出来呢?荣禄和庆王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冷冷一笑。昨天他们接到溥伦地秘报,早就明白什么意思了。这载漪是最怕议和成功的。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洋人是帮着光绪的,一旦议和成功,说不定光绪就又重新亲政,那还有他的好?他带着几十个义和团就冲了紫禁城,要不是太后拦着,当时就把皇上给杀了,如果一但光绪重新掌了权,头一件事怕不就是要砍了他的脑袋。就算太后还继续训政,可太后马上就七十地人,光绪纵然身子骨不好,可也才三十来岁,熬也把太后熬死了,一旦太后没了,他地下场恐怕比和绅还惨,和绅好歹有十格格在嘉庆面前求情,保住了全家的性命,只杀了他一个人,载漪就凭这弑君地罪过,灭门就不冤枉了他。现在满朝的人都明白了,感情他的意思就是不要去议和。

    载漪还在滔滔不绝道:“这庄虎臣一个汉人居然骑到咱满人头上了,他狗一样的东西,杀他不过是捻死个臭虫,这些汉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下犯了众怒了,几个汉人军机和大学士都是把眼睛瞪得铃铛般大,慈禧也实在听不下去了,怒道:“够了!你混帐!圣祖康熙爷就说过满汉一体,好家伙,过了快二百年了,你居然还提什么满汉之分?康熙爷的母亲佟佳太后就是汉人!乾隆爷的母亲钱佳太后也是汉人!这么说,列祖列宗都不是好东西了?这大清朝就你一个好东西!”慈禧也是真火了,连这些先太后的尊号都不叫了,直接称呼起姓氏了。

    载漪吓的一哆嗦,急忙跪在地上,但是他今天也横了心:“奴才失言,但顺治爷在罪己诏里就说自己其罪一,就是重汉人不重满人。动了国本!”

    载漪今天也是说话糊涂,满汉之分是民间的说法,实际上应该是旗民之分。汉军八旗也是旗人。也有铁杆庄稼,今天他一杆子算是把一船人都打了,连裕庚都对他虎视眈眈的,他虽是贝勒,可也是汉军旗出身的。慈禧也老辣,直接就抓住这个语病,把几位先太后都给弄出来了。这几位虽然是汉军出身,可都是旗人。算不得正经地汉人。可谁敢挑她话里的毛病啊?

    慈禧平复了怒气,也觉得今天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这么多地宗室,也不能一棍子都打死吧?她看着载澍道:“你是左翼近支第二族地族长,你说说吧。”

    载澍平日里口吃,说话结巴,今天居然口齿也利索了,他道:“奴才以为。端郡王虽说话语激切了些,但还是为了大清好,忠心可嘉,这庄虎臣目无朝廷,擅自威福。将来必是朝廷的祸患,如不及早处置,将来天下督抚和掌兵大臣都效法,开了疆臣杀亲贵的头,那恐怕国将不国了!”载漪也急忙接话道:“对。奴才就是这个意思!这样的人要是不杀。那朝廷以后还叫什么朝廷?”

    慈禧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然后看着礼亲王世铎道:“礼亲王。你是领班的军机,你说说,你是怎么看的?”

    世铎哆哆嗦嗦站起来道:“奴才这个耳朵,最近是越来越不好使了,刚才端郡王和澍贝勒说什么,奴才都没听见,现在这耳朵里还是嗡嗡叫呢。”

    慈禧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也没办法,世铎是出名地“世面糊”,万事不做主的摆设,因为他身份贵重,亲王的爵位,年龄又大,所以做了领班的军机。有清一代,自打成立了军机处,那就是领班军机一个人说了算,其他人都是样子货,惟独他是打定主意明哲保身的,所以现在荣禄以军机第二位的身份,行了领班军机的职权。

    慈禧又看看下面一脸无所谓表情的溥伦,心里也是有点奇怪,这位平日是荒唐惯了地,从来不搅和到军国大事,今天是怎么了,也跟着起哄?

    慈禧看着他,问道:“溥伦,你是右翼近支第二族的族长,也是亲贵,这些人里,你年龄也是最大的,既然来了,你也说说吧,看你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

    溥伦收起了那副轻浮相,正色道:“奴才以为,凭庄虎臣的功劳,应该给封个官了,老是这样地候补,也实在是冷了功臣的心啊!刚才老佛爷问奴才想什么,奴才在想,该给这庄虎臣上个什么好听点的勇号。”

    溥论的话,如同晴天里的一声霹雳,把这些憋着来闹事地宗室惊呆了,载漪更是怒不可遏叫道:“溥伦,你他娘地到底是哪一头的?”

    慈禧用手指着载漪,气地浑身都颤抖道:“你混帐!这里是朝堂,你就敢这么撒野?口出秽言!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

    几个大内侍卫直接就把他给架了出去,他今天也是王八吃了秤砣了,大叫道:“溥伦,你这个混蛋,吃里爬外的东西!”

    慈禧仍然气的发抖,嘴角都在抽搐,半天说不出话来。

    满朝都吓得跪在地上道:“请太后息怒!”

    过了好半天,慈禧才平静过来,伤心道:“这都是我调教出来的,怎么都是些这样的东西?活活要怄死我!”然后她看见下面跪着的乌压压的一地人,叹气道:“算了,都起来吧。”

    大家这才爬了起来。慈禧看着庆王道:“老七,你是左翼近支第一族的族长,今天这六大族长都差不多到齐了,你也说说话吧。”

    下面那些今天准备上演《三哭殿》的宗室,一看叫到了庆王,都知道载振是挨了打的,而且庆王最是溺爱这个儿子,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这位最受太后宠爱的总理王大臣给他们出头。

    庆王轻轻一笑道:“老佛爷,奴才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这次也去祁县闹事了,还被庄虎臣打了二十军棍,奴才给庄虎臣发了个电报,上面就三个字

    慈禧也来了兴致。问道:“哪三个字?”

    庆王慢悠悠道:“打轻了!这样不懂事的畜生,打死了也不可惜!”

    慈禧感动道:“有你这样的阿玛,孩子不会学坏了。你是懂管教的!”

    庆王一翻话让这些都死了心了。呆呆的看着,这庄虎臣杀了个辅国公,这么泼天地大事,竟然会是这么个结局?庆王今天的态度也是太出他们意料之外了。

    慈禧又转过脸看看在座位上瑟瑟发抖的载沣,说道:“载沣,你也是去过祁县地,你也说说吧,说说这庄虎臣是如何地跋扈。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年羹尧。”

    小醇王载沣本来就胆小,一见太后问他,吓的立刻就突碌到地上了,跪着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道:“老佛爷,这是奴才的请罪折子,奴才糊涂,一时莽撞。请老佛爷降罪!”

    他这一手,大出所有人的意外,只有荣禄好象是不以为意,还是坐在椅子上眼睛半眯着养神。小醇王偷眼看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些,又壮起胆子道:“奴才的阿玛是带过兵的。奴才小的时候也看过,俗话说,大将军八面威风,载澜把枪都顶到庄虎臣地头上了,庄虎臣要是不杀他。怕是以后这兵也就带不了啦。统兵的大将要是没有杀伐之气,那不就成了庸人。这娘子关的仗今后打起来也就艰难了,奴才回头想想,这庄虎臣要是不在那个当口杀一儆百,怕是再闹出什么大乱子也说不定,奴才现在想起来,还冒冷汗呢!”

    他这一番奏对,让一直摆弄怀表的光绪都听楞了,眼睛里闪过光芒,这弟弟是长大了,懂事,将来必是个可用的。晓得韬光养晦了。

    慈禧满意的看着他道:“嗯,你能懂得这些,这趟祁县你也算没白去,你阿玛是个明白人,可惜死的早,你额娘拉扯你不容易,朝廷将来还要指着你们这些年轻的。”

    载沣在地上跪着眼圈都红了,带着一丝地哭腔道:“奴才不懂事,惹老佛爷生气了。”

    慈禧脸色转好,轻笑道:“算了,起来吧,知道错了,以后不犯了,还是个好的。”

    这些来弄事的宗室这下是彻底蔫巴了,事情的发展都邪门了,载振挨了打,庆王楞是不生气,载沣在祁县丢了面子居然还上折子请罪,看来要糟糕了。呼啦啦跪倒了一片,满屋子都是请罪之声,只有贝勒载澍还是站的直挺挺地。

    慈禧看见他就讨厌,他的福缙虽然也是自己的侄女,但是夫妻感情不好,经常在自己这里说载澍对她如何如何不好之类的,听的久了,也就腻味这个有点口吃地侄女婿,偏偏戊戌年地事情上,载澍对光绪甚是同情,经常在家说什么“牡鸡司晨,非国家之福”这样的混帐话。今天见他这样地挺着腰杆子和自己呛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问道:“载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载澍平日和宗室里来往不是太多,惟独佩服薨了的老六王爷奕忻,六王爷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他的一句遗言一直在耳朵边回响:“这大清的宗社怕是要亡在方家园了!”这话当时把他吓的一激灵,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方家园可是太后的娘家啊!

    现在他也是把心一横,直楞楞的答道:“太后任用私人,现以私爱废大清国本,区区一个道台擅杀国公而不问,这样的事情如何让宗室心服?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慈禧本来刚刚好点的心情被他又给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指着他,半天才把呼吸调匀:“好,你说的好!我就是任用私人了,我就是要国将不国!我就是打算把祖宗的江山给败坏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然后高叫道:“来人啦!把这个忠臣孝子给我发往宗人府看管,削了他的爵位!永不叙用!”

    几个侍卫又过来,把他也给拖出去了。这下子,那些宗室就更是吓的只剩下磕头了。

    慈禧怒冲冲的看着他们道:“把这些混帐东西都给我

    荣禄一看,要出大事儿,也顾不得养神了,急忙跪道求告道:“老佛爷息怒啊!”

    所有的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九卿的堂官也都跪下道:“老佛爷请息怒,息怒啊!”

    慈禧长叹了一声道:“罢了,罢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都交给宗人府看管读书,多看看圣贤书,磨磨性子吧。”

    这些人都是谢恩后,连额头的冷汗都顾不得擦就赶紧的退了出去,个个都是面无人色。

    庆王轻声问道:“那端郡王如何处置?”

    慈禧提起载漪本是恨的牙根痒痒,但是一想起自己那个最宠爱的侄女,就灰心丧气道:“罢了,他就罚俸三年,也交给宗人府看管读书吧。”

    庆王见慈禧情绪低落,笑道:“太后,奴才有个私事,不知道在这朝堂上讲,合适不合适?”

    慈禧看他笑的诡秘,也是有些奇怪道:“老七,有什么你就直说。”

    庆王一指载沣道:“奴才看醇王年龄也不小了,太后也该给他指门婚了。”

    慈禧沉吟道:“哦,你的意思是谁家的格格合适?”

    庆王道:“这个奴才还没想清楚,还是太后定夺吧。”

    慈禧想了想,看着荣禄道:“你家的大丫头,我是看着好的,就把她指给载沣吧?”

    荣禄当时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

    庆王笑道:“荣中堂家的大格格是太后亲手调教出来的,又是太后的养女,配醇王奴才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荣中堂,醇王,还不谢恩?”

    俩人都是跪地磕头谢恩连连。

    慈禧的心情又高兴了起来:“好!索性这丫头也封个和硕公主吧!和载沣你是敌体了,一般的品秩,你可不许欺负我闺女啊!”

    载沣又是连连磕头道不敢。

    荣禄看着慈禧哭的说不出话来,心里五味杂陈。自己是把光绪得罪苦了的,一旦他要亲政,自己怕是末日就到了,现在慈禧给配的这门婚,就是自己一家将来的护身符啊!况且光绪无子,大家都知道将来载沣要是有了儿子,那很可能就要承袭大统的,到时候,自己就是太国丈了!老佛爷对自己的荣宠那是没话说了,替自己想的深呐!

    光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弄的蒙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是呆呆看着这个身材瘦弱的弟弟,见慈禧回过脸看自己,又低下头继续把弄那块金怀表。

    庆王见慈禧转怒为喜,哈哈大笑道:“今天一天封了三个公主,真是我国朝的大喜事啊!说什么也要多喝几杯,荣中堂、醇王、裕贝勒,少不得最近要叼扰你们几顿好酒了!”

    三人连忙起身对庆王道谢。

    荣禄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老佛爷,这庄虎臣如何封赏?”

    慈禧一拍椅靠子,笑道:“这刚才又是生气,又是高兴,怎么把他这个正主给忘了?他的事情回头你们军机处拟个条陈,总不会让功臣寒了心的。”

    庆王笑着对慈禧道:“老佛爷,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您不得留我们几个在您这里吃顿饭?奴才家今天可是没开了伙啊!”

    慈禧笑的前仰后合道:“老七,你也不是好东西,打秋风都打到我这里来了?好,今天就赏你们一顿好的!来人,安排传膳!”

    满朝文武哈哈大笑,朝堂上一团和气,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未雨绸缪

    祁县“点金钱庄”,庄虎臣的婚礼还在有条不紊的张罗着。今天是个大阴天,虽然还只是刚过了晌午,天就黑的如同黄昏,眼看就要下雨了。天气虽然不好,但是人们都是挂着笑意,一副喜气洋洋。现在连赵驭德看这个年轻的钦差的眼神都变了,这个打小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真的是不一样了。搁在别人身是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过,居然到他这里就是风平浪静,庆王爷还专门派人到祁县给他送贺礼,来的人满嘴都是道谢的词。这还真稀罕了,真的被少爷说中了,打了他还得说声谢谢。

    昨天更是来了天大的喜事,朝廷发了电谕,授予庄虎臣果毅巴图鲁勇号,赐紫禁城骑马、佩授紫缰,赏黄马褂,最难得的是封了个子爵。这可是能传之子孙的荣耀啊!虽然不是铁帽子的,后代还要减等袭爵,可毕竟也能传三代,后世就算不肖,入不得考场,中不得科举,起码也算有个出身了。真是好事接连不断,又是赏东西,又是封爵,再加上庄虎臣小登科之喜,“点金钱庄”现在比过大年还热闹。

    杨士琦看着电谕,偷偷的乐,庄虎臣看着他笑的贼忒兮兮的,有些奇怪了,问道:“杏城兄,你怎么笑成这样?”

    杨士琦顾左右而言道:“大人的荣宠在年轻一代的汉员里,怕是一时无两,这紫禁城骑马怕是难了些,现在洋兵还占着北京城,怕是容不得大人在里面打马扬鞭吧。”

    庄虎臣对他太了解了。摇头道:“杏城兄,你笑的怕不是这个吧?实说了吧,你到底笑什么?”

    杨士琦在桌子上拿起一个核桃,用小锤子砸开,一边吃一边道:“我想起乾隆朝的两个故事。”

    庄虎臣知道,这故事肯定和自己有些关联,忙问道:“是什么故事?”

    杨士琦还是不紧不慢。边砸核桃边道:“乾隆朝有个宰相叫傅恒。大人听说过吧?就是大将军福康安地爹。”

    庄虎臣道:“知道,知道,你说吧。”

    杨士琦又是一阵怀笑,看的庄虎臣直想用脚踢他,半天才道:“当年傅相爷年轻的时候,也被封了子爵,然后乾隆爷就让纪晓岚给他写个牌匾,这纪晓岚大人必是知道的吧?”

    庄虎臣急道:“知道!你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杨士琦微笑道:“当时纪晓岚看着他家的门楼直笑,笑的傅恒也是直发毛,问他为什么发笑,纪晓岚就说道,这有了封爵以后,私邸可以称宫了,不晓得这子爵府应该称个什么宫?”

    庄虎臣被他说的脸都红了,还能叫什么?子宫呗!这纪晓岚也真是个促狭鬼了。怪不得那么好地学问,一辈子作不了宰相。庄虎臣心里暗骂杨士琦口上无德,心里还想听,就又问道:“还有一个呢?”

    杨士琦又笑道:“这纪晓岚后来做了礼部地尚书,他这个人最是嘴上不吃亏的人。以前当御使的时候参过吏部的黄侍郎,后来这黄侍郎复了职,纪晓岚也升了尚书,听说黄侍郎背后骂他叫鸡上树,他也反唇相讥。叫他黄鼠狼!”

    庄虎臣笑道:“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这些文人心思都用在这儿上了!”

    杨士琦挑着眉毛笑道:“这些都是野史和前人笔记的故事,当不得真的。不过刚才我一直在想,将来不知道大人的雅号会是什么?”

    庄虎臣略一思忖,气的蹦起来就给了杨士琦一拳。这些文人都不是好东西,骂人都不带脏字地!自己是果毅的勇号,又是子爵,那不就是果子爵吗?私邸称宫?自己的绰号已经不用想了,肯定就是子宫里的果子狸!这杨士琦真够坏的!

    杨士琦倒吸着凉气,苦着脸边揉着胸口边道:“大人你也轻着点!手也太重了,真想打死我啊?”

    庄虎臣笑道:“打死了你,我还省几个银子。”

    杨士琦斜着眼睛看着他道:“呵呵,我死,早着呢,还没喝过你的喜酒,哪里舍得死。”

    庄虎臣也不理他,自己也拿起个核桃敲着吃。

    杨士琦正色道:“大人,说点正经的,大人受的这些封赏也有些蹊跷。”

    庄虎臣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也上了心,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杨士琦一条条开始掰扯了起来。这几天,赏赐是不少了,除了给大营众将士的例行的恩赏以外,还专门给庄虎臣赏了银子、绸缎、珊瑚、如意等物品。这次又是赏穿了黄马褂,又是封了爵,真的可以说是圣眷优渥了。但是杨士琦一分析,却大有文章,紫禁城骑马和佩授紫缰,放到康熙朝,那是了不得地荣誉,必须是功勋老臣,而且都是辅助过两代或者两代以上帝王的元老重臣才能有的荣耀,可是到了乾隆朝以后,就成了常例的一种荣誉,朝堂里一半人都受过这样的赏赐,算不得什么了。黄马褂更是在军中赏地烂了,从曾国藩平长毛开始,那些游击、守备都能弄上一件穿穿,更是不值得什么。只有这个子爵难得,毕竟是个可以传之子孙地恩荫。可到了清末,实缺的官才是真地,有官才有权力,才能捞到好处,而爵位已经是不值钱了,除了点可怜的俸禄,就什么好处都没了,只是被别人叫个“爵爷”,听着好听些,实际的用处不大。

    所以,看起来受了不少的赏赐,却没给个实缺的官,有点不对头了。起码说给指个省,遇缺即补吧,可连这个在旨意里也没有,还是个候补道。而且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补。眼下看着风光,多少一、二品的提督、总兵见了自己都要递手本庭参,可是一但这个仗打完,回去缴了旨,就又是空筒子道台了。到那时候,万一朝廷过河拆桥,对自己的功劳视而不见。那可就是白忙活了。如果自己弄不到实缺。那手下这些人还能跟着自己吗?那不都成了闲人,这些人都不圣人,自己也不是刘皇叔,哪里有那么多地关羽、张飞、赵子龙什么都求就跟着自己混,到时候一股脑做了鸟兽散,怕是必然的结局。

    杨士琦讲的口干舌燥,端了茶杯,“咕咚咚”灌下了半杯凉茶。最后的结论出来了:“大人,莫看你现在红的发紫,可是朝廷还是在防着你呢!怕你又是个吴三桂!”

    庄虎臣无奈的苦笑道:“我哪里比得了吴三桂?朝廷的事情我能做得什么主?”

    杨士琦叹了口气道:“大人可惜太年轻了些,若是再大个十多岁,凭大人地见识,就是做个北洋大臣也是满够地。”

    庄虎臣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不说我做军机大臣,总理大臣呢?”

    杨士琦道:“军机大臣再过十年你也做不了,总理大臣就更别想。惟独这北洋大臣还有点希望。”

    庄虎臣疑惑道:“这是为什么?”

    杨士琦解释道:“军机大臣都是些老臣,谁个都有可能做,只要你官够大,资历够老就行了,总理衙门是新设立的。现在是庆王的总理,今后怕不成了常例?估摸以后就是满州王公当这个差了。而北洋大臣责任重大,不似大学士、军机清贵,又要和洋人有诸般纠缠,虽然油水甚大。但朝廷里够资格的大佬都是避之不及。而垂涎三尺的却都资望不够。所以,有一天。李中堂要请辞的时候,他的推荐那是最重要的。怕是能一锤定音。”

    庄虎臣笑道:“那你地意思,是让我烧李中堂的热灶了?”

    杨士琦叹气道:“大人若是大上十多岁,不消你去烧李中堂的灶,怕是中堂大人拉拢你还来不及呢!李中堂对你赞誉有加,可惜了啊!中堂的身子骨不行了,怕是撑不许久了,早年行伍里落下了病根,年岁又着实大了,大人你现在资历尚浅,怕是等不及接老中堂的差使了!”

    庄虎臣见他说的煞有介事,笑道:“既然是没用的事情,想它做什么?还是喝酒来的正经些。”

    杨士琦道:“我说这么多,实际上就是一个意思,大人要早做盘算了,未雨绸缪才是王道,莫要临渴掘井啊。”

    庄虎臣把这个话听到心里去了,想了半天道:“你地意思是说,要抓权了?”

    杨士琦笑道:“一说就中!大人果然聪明!”

    两人谈了许久,现在的情势已经不同于咸丰年间,洋人是强盗,来中国是要抢东西的,而长毛是家奴,他是要夺了大清的江山自己来坐,比较起来,还是家奴比强盗可怕些。所以朝廷准了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成立团练,而现在的局面,洋人是可以议和地,赔点银子最多再割点地,这场灾祸就免了,所以再想效法他们编制团练,怕是不行了。朝廷的旨意在东南各省已经和废纸区别不大了,要不然怎么能弄出个东南互保这样的怪物。而在北方,朝廷还是可以控制的。清朝的制度是以文抑武,实际上掌握兵权地是地方地督抚,可是要想混到督抚一级,除了圣眷,年龄资历那也是很重要的,按照庄虎臣二十岁地年纪,那是想也不要想。武职倒是容易,凭娘子关的功劳,封个提督那是满够的了,但是武职又没实权,除了能喝点兵血,没多大好处,见了督抚一级的官还得低三下四,有些混蛋点的地方官,一个小知府就敢不给你面子,无它,武人在清朝是被人瞧不起的。

    庄虎臣听他絮絮叨叨分析了半天,也好象有了点思路,问道:“杏城兄,你就直说,你是个什么意思?”

    杨士琦对着窗户外面看了看,又把门给插上,轻声道:“大人觉得,这大清还长的了吗?”

    “刷拉拉”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然后“咚”的一声炸雷,好象是在耳朵边响过一般,庄虎臣的心“通”的一下吊在了半空中。

    杨士琦阴沉着脸道:“大人拿我当兄长,那我这个做哥哥的就掏心窝子了,你看看这个朝廷,政令不过长江,已然是个南北朝了,现在太后在,还能控制的住,可太后也都是快七十的人了,说句杀头的话,她今天晚上脱下的鞋,明天早上能穿上穿不上还是两说着。太后在,没人敢乱来,太后哪天归了西,谁还能控制住这个局面?到时候,天下大乱,分崩离析,有枪便是草头王!大人要抓兵权呐!”

    庄虎臣苦笑道:“要抓兵权,非要混个总督、巡抚不可,我的年龄怕是危险。”

    杨士琦笑道:“只要大人有这个心,那就有办法!这大清那么大的地盘,还能找不出条缝来?大人要做督抚自是难为,但是要弄个提督那是满够了!”

    庄虎臣疑惑道:“武职只有练兵的份儿,可没有调兵的权力啊?”

    杨士琦哈哈一笑道:“这天下的事情,总有个例外,大人现在只要结好荣中堂和庆王,只要和议一开,自然就是另一番天地!”

    议和、议和,怎么自己的命运就和这议和掰扯不开呢?连将来的出路都要靠议和!庄虎臣真是觉得自己所有的好运气都要伴随着中国的霉运,难道自己就是这老中国的灾星?但是顾不得感慨,又问道:“杏城兄到底有什么好主意,就一发都倒出来吧。”

    杨士琦微微一笑道:“别说武职无用,要看什么地方,君不见董福祥乎?”

    庄虎臣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叫道:“甘肃?”

    杨士琦挑起大指,哈哈笑道。

    外面的大雨落了下来,把窗柃打的“啪啪”,庄虎臣看着外面的雨感叹道:“又是一个风云变色的日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帝王之术

    庄虎臣在屋子里,瞅着一张同文馆印制的《大清堪舆全图》,上面用铅笔在甘肃省画了一个大圆圈。甘肃、甘肃,这个名字在庄虎臣脑子里飞快的转。

    甘肃不是什么好地方,物产贫瘠,百姓贫困,想有大的发展怕是也困难。但是这里已经是庄虎臣最好的选择了。甘肃北接蒙古六盟,东临直隶,西边是新疆和青海,南边是四川。陕甘之地,民风彪悍,能耐苦战。而且回回每每做乱,平了又叛,朝廷对那里头疼不已。从大清定鼎之时起,连年征伐不断,不知道多少银子泼水般扔到那里,但是效用都不大,又不敢弃之不理。万一这些回回真的杀进直隶,威逼京师,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直到三十年前董福祥被左宗棠降服,才一举扭转了局面。这董福祥也是个有本事的,在甘肃把招安和剿灭两招用的颇为娴熟。回汉各路英雄对他又敬又怕,随左宗棠征伐张古柏的时候,战功更是在全军之首,十几年间,在天山南北,他的名字可止小儿夜啼,甘肃人更是只知道有个董军门,不晓得巡抚、总督是何许人也。

    可这老头运气不好,这次在北京称跌了个跟头,打了败仗那也罢了,偏偏攻教堂和使馆的主力就是他的甘军,这下子让洋人恨得压根痒痒,估计议和的时候能不杀他,就是他祖上积德,左宗棠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保佑了。这次他肯定是要跌倒的,他这么大地年龄,一跟头栽下去。想再复职那是难比登天。

    既然董福祥注定是要倒霉的,便宜谁都是便宜,杨士琦就打起了甘军的主意。甘军虽然是左宗棠所创,但是在编练成新军的时候,早就被李鸿章掺了沙子,后来荣禄执掌了北洋,统帅京畿六军。又往里面兑了水。现在早就不是楚军的底子了。目前,能使唤动甘军的除了董福祥就要属李鸿章和荣禄了。

    现在庄虎臣在娘子关和甘军打的火热,马福祥这些回回都成了他地亲兵卫队,而马家在甘肃回回里,那是头一份地大族,说一不二。如果庄虎臣接掌甘军,别人最头疼的回回做乱问题,就不再是什么大麻烦。在兰州的甘肃巡抚和陕甘总督对这支虎狼之军。从来就当是看不见,他们是朝廷新军的编制,根本不归地方督抚管辖,而甘肃和新疆又是要害之地,沙俄虎视眈眈,准葛尔的蒙古王公也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随风倒的墙头草,要是没这支甘军震着。那还真保不齐出什么大乱子。

    所以董福祥这个甘军的提督就没人敢换,就算是朝廷动了心思,恐怕换了别人也难把屁股坐热。董福祥一倒,今后这个甘军提督的位置,还真地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而庄虎臣自然与别人不同,既有太后的信任,又和荣禄、庆王关系密切,一人二十万银子,那能是白送的?又有马福祥这一族回回做内援。最关紧的一条是。他还有钱!这个就厉害了,甘肃贫苦。地方上对于甘军协饷的事情就办的不是很利索,弄的董福祥和当地督抚一直就不对付。而庄虎臣有“点金钱庄”这大清头一号地买卖撑腰,大不了饷银来的不及时的时候,自己先垫上点,等银子解来再还回去。

    庄虎臣现在是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可谓是上上之选。尤其是杨士琦的一句话着实让他动了心:“一但天下有变,大人凭此虎狼之师,上策直取京师,传檄四方,天下定矣,中策发一支偏师南下取四川,再令一军取青海,则可争霸天下,下策也可以守甘肃、新疆以自保,成割据之势。”

    庄虎臣被这一番话说的觉都睡不着了。待天下有变?这天下没变倒是不正常了,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客气了,荣禄那里早就是买通了地,庆王自不必说,这次没自己给兜着,就他那个儿子载振闯军营要杀俘虏的事情,就够他喝一壶的。李鸿章的事情也不难办,听说他对自己还是满有好感的,而且杨士琦地哥哥杨士骧在他那里更是说一不二地红人,估计也能帮自己说几句好话,只要娘子关不出大问题,和谈成功之日,凭功劳,凭关系,凭银子,坐上这甘军提督的位置,那都是手拿把攥地事情。

    这杨士琦说的话,还真不是个忠臣应该说的,就算是奸臣恐怕也不敢说的这么露骨。如果说在娘子关那个一本正经的杨士琦让庄虎臣觉得有点不认识了的话,那么今天这个说话磨着牙齿,恶狠狠的人,算是让庄户臣重新又认识了他。

    简单的说杨士琦这种人是什么忠臣、奸臣,那也忒意的看轻了他。他的学问里什么八股文章、琴棋书画、医卜星象,只怕这些都不是他最精通的,他看家的本身就应该是帝王之术了!这流传在民间,师徒之间口口相传,被朝廷禁绝而不止的屠龙之技!

    他们这样的人如果在太平盛世,用的好了充其量也就是个能臣罢了,但是一但遇见乱世,那就是他们的舞台了,这些人骨子里就流着不安分的血液,做梦都盼着天下大乱,然后有刘皇叔三顾茅庐,让自己能一展平生所学。即使不能把江山重归一统,起码也把它搅和的乱七八糟,方不负平生之凌云壮志!

    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狂放不羁甚至是荒唐造作,不能说是刻意的表演,但起码是郁郁不得志的一种发泄。现在杨士琦觉得自己是个能辅佐的人物,干脆就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他这次也算是赌一把大的了,赌对了,万世留名,赌错了,庄虎臣把他送到西安,然后开刀问斩,株连九族。庄虎臣不禁叹了口气,不能不说,杨士琦是有眼光了,这一把又被他赌赢了,自己喝高了的时候,都没想过给满清做什么忠臣孝子,翻云覆雨的志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所成就,但起码自己明白,这大清朝是没几天活头了。就算自己不下手,也会有人把它了断。也许因为自己的参与,能让这老中国多少保留点元气。

    庄虎臣正在屋子里胡思乱想,“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庄虎臣懒洋洋道:“谁?门没插。”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冰儿笑容满面的进来了,对着庄虎臣福了一福道:“奴婢给爵爷请安。”

    庄虎臣差点被她的话笑的掉椅子底下去,怎么觉得有那么浓重的韦小宝味道。冰儿被他笑迷糊了,问道:“莫非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庄虎臣平日里见惯了她和楚颦儿的冷脸,这几日的热情已经有点受宠若惊了,今天她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还真是不习惯。

    庄虎臣笑道:“以后,你还是叫姑爷吧,哪怕是叫名字,我听着也比叫爵爷舒坦。”冰儿皱着眉摇头道:“姑爷已经是爵爷了,奴婢哪还敢直呼您的官讳?那也太没高低上下了。”

    庄虎臣笑道:“都是什么一家人,何必搞的那么外道?”

    冰儿登时就红了脸,大眼睛白了庄虎臣一下道:“什么一家人啊?姑爷也是不正经的!”说罢,逃命般从屋子里跑了。

    庄虎臣被她弄的一楞,半天方醒悟过来,原来自己的话说的是有点毛病,一家人的解释恐怕不止一种吧?这妮子怕是又误会了,哎,不知道会不会到楚颦儿那里翻闲话!冤枉啊,真的是没半点调戏她的意思,真是要下六月雪了,庄虎臣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可是转念一想,也活该自己倒霉,谁让这个前世不修德,坏人做什么事情都会让人往歪处想!对了,这丫头跑这里来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给自己请安?可是现在既不是早晨,也不是晚上,不是请安的时候啊?

    外面传来很轻很细的脚步声,这个时代的人都穿布底鞋,走路的声音都很小,经常是到了你身后,你还没发觉,庄虎臣就曾经被吓过好几次。听脚步声这个人在门口团团打转,似乎是很犹豫的样子。

    庄虎臣叫道:“谁啊,有事就进来说!”

    冰儿从外面推门又进来了,低着头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一边用手摸着自己的辫子一边小声道:“爵爷,哦,不,姑爷,小姐问我问一声,迎娶的时候,花轿从哪儿出发?”

    庄虎臣苦笑道:“就这事儿啊?”

    冰儿不做声的点了点头。

    庄虎臣突然发现,这还真是个问题,难不成花轿从前屋抬到后屋?挠挠头道:“这个,我再想想吧。”

    冰儿点点头,又飞快的出了门。

    庄虎臣突然感觉,这小丫头害臊的样子,也是满可人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倒霉的传家宝

    庄虎臣娶媳妇的消息越传越热闹,先是祁县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商人几乎都送了礼,然后从祁县的县令到远在太原的山西巡抚、臬台、藩台,三大宪一个不缺,都派人送了厚礼。后来送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轿子、车马把小东街都给堵了个严实。弄的贾继英苦着脸来找他,说这买卖都做不成了,“相与”们存银、拆款都进不到门前了。

    庄虎臣也是被这些人弄的不胜其烦,门口贴了张告示,言明礼物一概不收,客也是一个不见。这些送礼的人好象也明白了些,知道这“点金钱庄”是子爵大人的买卖,又是朝廷粮饷要害之地,耽误不得,都自觉的从小东街撤了下来,又一窝蜂的改堵庄虎臣家后门了。这几天,赵驭德的清闲算是躲不下去了,见人都是拱手作揖,一再声明大人确实是不收礼的,可这些哪里肯信,又当庄虎臣是假撇清装样子,继续守在门口,有的干脆就把铺盖都搬来,等着大人看看大人是否会在深夜召见,最后赵驭德也拉下了脸,把后门一封,派几个伙计给看着,谁叫都不许开,这才消停了点,但是有好事儿的跑街、伙计从门缝往外看,送礼的居然是都还在,而且越聚拢人越多了。

    庄虎臣在二堂里面都能隐约听见外面砸门的声音,自己摇了摇头,苦笑着暗道,等婚礼一完,怕是这后门就要换新的了,砸都给砸破了。庄虎臣倒还真地不是什么装清廉。实在是对这迎来送往的应酬腻烦,真是太累人了。

    昨天,居然接到了前线的电报。说几个统兵大将和健锐营、神机营里有爵位、世职地旗人也要到祁县来给自己贺喜,当时就急了。立刻回电,如有私自离开前线的,立斩!这才压服住,这些兵也知道这位钦差地脾气,说杀哪个那可不是玩笑话,堂堂的辅国公都砍了,其他人都得掂量掂量了,所以只是联衔发了封贺电。就再也没人敢提去祁县喝喜酒的事情。庄虎臣后来觉得自己的措辞过于严厉了些,也觉得有些不妥,就又发了封电报,言道前方军情要紧,等自己回去后,在大营补一顿酒,必不会冷了众将士的心。

    杨士琦现在天天就泡在庄虎臣的屋子里,大人被他说动了心。觉得自己终于才智得以施展,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兴奋的不行。平日里从容不迫、潇洒风流地名士做派连个影子都找不到,整个一副野心家的嘴脸。

    贾继英面色紧张的走了过来道:“大人,醇亲王来了!”

    庄虎臣一楞:“他怎么来了?快请。不,我换了衣服去迎接!”

    贾继英道:“王爷已经进来了,就在院子里呢!”庄虎臣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对杨士琦道:“赶紧的,出去接吧!”

    俩人都是穿着天青色长衫就急匆匆的走出了屋子。只见瘦弱的小醇王载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两个亲随在一旁叉手侍立。

    庄虎臣赶紧行礼道:“下官拜见醇亲王!”

    载沣急忙用手搀扶,庄虎臣没拜下去。醇王亲切道:“庄大人不用这么多礼,小王来的冒昧,不要见怪啊!”

    庄虎臣笑道:“王爷要来,也不派人知会一声,下官好出城迎接啊!”

    载沣哈哈一笑:“大人要接,小王怕是不敢,别惹地大人发威,又是一顿好打!”

    庄虎臣一脸的尴尬,苦笑道:“王爷不要取笑下官,我已经是汗颜无地了。”随即道:“天已经凉了,这石凳实在的坐不得,伤了身子那如何了得?王爷请进屋。”

    庄虎臣对醇王的亲随道:“这二位兄弟,把王爷的随员都请进来吧。”

    载沣笑着道:“本王就带了他们俩,没别地人了。”

    庄虎臣做出惊恐状道:“王爷,这下官就要说王爷两句了,白龙鱼服,虾蟹可欺,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咱大清头一号的天璜贵胄,万一有点什么闪失,那可如何得了啊?”庄虎臣现在官场上的套话已经学的熟练,张口就来载沣自打见了庄虎臣。脸上地笑容就没下来过,摇摇手道:“不碍地,从西安到这里一路都是官道,又是大白天的赶路,没事地。”然后他看着还跪在地下的杨士琦和贾继英道:“你们也都起来吧。”

    俩人称谢后爬了起来。贾继英和醇王以前见过面,两宫銮驾在祁县驻跸“大德通”的时候,小醇王也在那里住过几天。他看着贾继英有些面熟,问道:“这位先生面熟的很。”

    贾继英连忙答道:“回王爷的话,下的原本是在大德通票号的,曾经有幸见过王爷。”

    载沣又看着杨士琦道:“小王如果没猜错,先生怕是杨杏城吧?”

    杨士琦又是激动又是疑惑道:“王爷如何认得下官?”

    载沣笑了笑道:“在俘虏营,先生一直跟随钦差庄大人左右,小王便猜到,你必然是小诸葛杨士琦!”

    杨士琦又喜又羞道:“王爷取笑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绰号,不过听起来还是满受用的,尤其是从一个亲王嘴里说出来,更是心里熨贴。

    载沣不再说什么,只是微笑。庄虎臣连忙招呼道:“王爷,进屋说话吧。”

    载沣回头对两个亲随道:“你们在外面候着,我和庄大人说说话。”一见载沣的态度,杨士琦、贾继英也不敢跟进去,只是招呼两个亲随到别的屋子喝茶、聊天。又安排下人准备酒宴。

    载沣和庄虎臣进了屋,庄虎臣连忙把门给插上,问道:“王爷来这里。有什么要紧地事情吗?”

    载沣笑着从手上取下来一个玉扳指,递给了庄虎臣道:“小王此来。特地贺纷卿兄小登科之喜!”

    庄虎臣苦笑道:“王爷,这太过了,下官职分不过是候补道,哪当的起王爷亲自道贺?这太过了,太过了!”

    载沣突然停止了笑容,正容后一躬到地,庄虎臣被他弄楞了,连搀扶都忘了。就生生的受了他地大礼,然后猛然醒悟过来,抱住载沣的两臂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折杀下官了?有什么事情王爷直说,不要吓死了我!”

    载沣把庄虎臣按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纷卿兄,小王年轻。行事孟浪,若不是兄台果断,替小王尽心遮掩,怕是就有滔天地大祸了,小王贱躯那是不打紧的。要是连累了皇上,那可就百死莫赎了!”

    庄虎臣也楞了,这关光绪什么事情?但是也不好问,只得站起身,亲自给载沣泡了杯“老君眉”。载沣看着他道:“荣中堂已经把事情和小王讲的很明白了。小王差点就惹下塌天的祸。若不是纷卿兄临机处置的好,怕是皇上已经被我连累苦了。”

    庄虎臣现在已经在官场里泡了有些日子了。对这些朝廷的事情反应也不象刚开始那么迟钝,再加上和杨士琦也分析过朝廷的局势。刹那间脑子里基本上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大阿哥地爹端郡王载漪挑唆着二杆子辅国公载澜出头,载澜又把庆王的儿子载振和小醇王载沣拉上,去祁县杀俘虏。载振本就是个纨绔,脑子也热,说去就去,载沣原本是个胆小的,但是架不住他们拉扯,又想在太后面前讨好,就跟着来了。这些人里,载沣是光绪的弟弟,又是亲王,身份最是尊贵,如果把这些俘虏杀了,那联军肯定以为是光绪指使的。洋人本来是帮着光绪的,如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那光绪就没了洋人撑腰,到时候被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大阿哥即位也不会有那么大的阻力了。可怜小醇王载沣一个十六、七岁地半大孩子,哪里晓得这里有如此大的关联,就傻乎乎的冲到了祁县。

    现在太后把荣禄的女儿许配给他做了福缙,他和荣禄成了翁婿,自然关系又与先前不同。荣禄也就不遮着盖着了,掰开揉碎了把里面的关节讲了出来,吓地载沣汗都流不干。最后荣禄心有余悸的讲道:“若不是庄虎臣识得大体,就算这些洋兵没被你们杀了,可那么些个西洋记者,怕是也要把皇上的弟弟杀俘的事情大肆宣扬,载漪更是会拿这个事情做足文章,到时候,怕是皇上的位置不稳了!”

    载沣晓得了里面地厉害,先是震惊,后来就在心里把载漪地祖宗八代都给骂上了,你把我们往井里送,自己却不来,然后等我们跳下去了,你再丢块石头,好狠毒啊!不过,他也忘记了,他和载漪是同一个祖宗。

    庄虎臣本来也没想这么多,这些俘虏也是自己的护身符,哪里容别人去杀?后来替这些满州大爷擦屁股也不过是想摘干净自己地责任,顺便在荣禄和庆王那里买个好儿罢了。没想到,这里的机关居然是如此之深。

    载沣看着沉吟不语的庄虎臣,指着送给他的那枚翡翠扳指道:“纷卿兄,可知知道这个思想是谁送给你的?”

    庄虎臣一楞道:“这不是刚才王爷赏赐的吗?王爷称呼下官纷卿兄,下官受不起,还是直接叫下官的名字吧?”

    载沣笑道:“纷卿兄的大恩,小王铭记在心,今后必有所报,这个以后再说,咱就说这个这个扳指,这可是皇上赏的!”

    庄虎臣大吃了一惊道:“皇上?”

    载沣神秘的压低声音道:“这个是前天,皇上托李谙达,就是李大总管送出来,让小王亲手交给你的。”

    庄虎臣看着这个似乎没什么特别的翡翠扳指发呆。

    载沣继续讲道:“纷卿兄,可晓得这个扳指的来历?”

    庄虎臣茫然的摇了摇头。

    载沣慢悠悠的讲开了故事:“这个扳指是太祖爷心爱的东西,陪了他老人家一辈子,后来传给了睿亲王多尔衮,老睿王爷坏了事,又收归了大内,后来道光爷把他赏给了恭亲王,再后来又太后看上了,恭王爷就把它献给了老佛爷,老佛爷把它赏了大太监安德海,安德海在山东被丁宝琛给砍了,这个宝贝就又重归了大内,皇上知道你要结婚了,就把它赏给你!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荣耀啊!皇上对你是格外的看重!”

    庄虎臣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捧着扳指的手都颤抖了,半天才道:“臣庄虎臣谢皇上隆恩!”

    载沣笑道:“好了,皇上的礼已经送到了,下面是小王的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大红的礼单,递给庄虎臣,又道:“小王来的匆忙,就把这些东西委托李家镖局从西安启运了。估摸着两三天也就到了。”

    庄虎臣也不客气,看都没看,就给揣到了袖筒子里:“王爷太客气了,下官要是再假推辞就是矫情了!”

    载沣站了起来,伸伸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道:“这才几天,就跑了两次祁县了,骑马骑的骨头都硬了,纷卿兄,今天可要叨扰你了,有什么好酒就拿出来。”

    庄虎臣揽着小醇王瘦弱的肩膀道:“王爷今天不喝好了,那就是不给我面子啊!”

    载沣惨白的小脸也笑的有了些血色。而庄虎臣的心思早就飞到那枚大清国的传家宝上。努尔哈赤是第一代主人,结果在宁远城下被红夷大炮给炸伤,不治而死,多尔衮风光一世,最后落得个死后鞭尸的下场,恭亲王奕忻刚替慈禧摆平了八大臣,就被他这嫂子翻脸给修理了,差不多赋闲了一辈子,安德海就更别提了,直接被砍了脑袋还被曝尸三日,以证明确实是真的太监,下面早就没了。这玩意哪是什么传家宝,分明就是扫把星啊!比那颗著名的蓝钻“希望”上的诅咒还要狠毒!这东西要不得,再值钱也不能留着,不过,今后要是想害谁,就把它送给谁,估计那人收了以后,正捧鼻子笑的时候,霉运就当头了!

    外面杨士琦的声音传来,只听他大叫道:“醇王爷,大人,酒宴已经安排好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就开席啊?”

    载沣笑着亲热的拉着庄虎臣的手道:“纷卿兄,小王可是饿了,一直光顾得赶路,昨天晚上在驿站吃了点东西,都快一天了,现在是五脏庙里都唱《空城计》了。”庄虎臣哈哈大笑道:“是下官的错,一会儿我自罚一杯,算是向王爷赔情了!”

    载沣假意嗔怒道:“一杯?一杯如何说得?起码要三杯!”

    庄虎臣更是笑的开怀道:“王爷说的有理!三杯就三杯!”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来历不凡的扳指

    庄虎臣和杨士琦、赵驭德三个在屋子里瞧着那个翡翠扳指,都是瞪大了眼睛,汽马灯的旋纽开到了尽头,照的屋里象白昼。

    赵驭德实在憋不住了,说道:“少爷,这个东西我也没觉得好在什么地方?太后赏的那柄如意,我看比这个东西不知道,要好哪里去了!”

    庄虎臣也实在没瞧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虽然说不是很懂翡翠,起码也知道要满足透、水、绿这三项基本要求的才是好东西。前几天,太后也赏过一个翡翠扳指,那家伙真是漂亮!拿白瓷碗里接上水,扔到水里,立刻就是满碗绿。这个东西别说放水了,就是拿到光线下看,也没觉得有多艳丽。

    杨士琦也是看了半天,突然笑道:“都别瞅了,就是个很一般的扳指,如果不是太祖爷的东西,扔到当铺也换不几个银子。”

    赵驭德不解道:“你老杨莫哄我,怕是你也看不出好处,就说不是好东西,皇上家哪能有不值钱的玩意?”

    杨士琦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不信你送到当铺去,看那里的朝奉要是给你的银子超过十两,你把我老杨的眼睛挖了当炮踩!”

    庄虎臣疑惑道:“既然是个不值钱的东西,那为什么醇王好象当个宝贝?”

    杨士琦笑道:“这个东西是有来历的,虽然本身不是什么好翡翠,但是在皇家的意义非凡。”

    赵驭德对他撇了撇嘴道:“你老杨又打算编故事扯谎了?”

    杨士琦苦笑道:“我就算编故事,也不敢拿这个东西编啊。”

    庄虎臣来了兴致道:“哦,那你快讲讲。”

    杨士琦用他略带点安徽口音的官话娓娓道来。这个扳指是努尔哈赤年轻的时候,一次出外打猎。一下子去了好几天,回来的时候就带来了这个东西。当时他似乎高兴地都快飘了起来,所以别人都猜测,这可能是一个女孩子送他的定情信物。他整日戴在手上,从来不舍得摘下。后来有一次他出去,又是好几天,回来后就一直盯着这个扳指发呆,有时候还能看见他眼圈发红,但是不管谁问他,也不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等到过了些年。他以“七大恨”告天地起兵。东征西杀。渐渐成就了后金的霸业,他也成了老汗王。慢慢的,他的子女也长大了,四大贝勒威震天下。他曾经对大臣和贝勒们说,将来谁得到这个扳指,谁就可以继承他的汗位。后来有一天,他病了的时候,豫亲王多铎抱着他哭的伤心。眼泪流到了他脸上,说来也怪,不几日病就好了。努尔哈赤就把这个扳指赏给了小多铎。

    等到努尔哈赤死后,四大贝勒争立,年龄尚幼的多铎就曾经说过:“我亦当立。”凭的就是这个扳指。但是当时谁也没搭理他,最后还是皇太极即位成了大汗。等到皇太极死了以后,多尔衮成了摄政王,多铎却病死了。临死前就把这个扳指给了多尔衮。后来多尔衮死后,就又到了大内,等到道光朝就传到恭亲王手里。下面地故事小醇王载沣已经给庄虎臣讲过了,但是他不知道地是,道光也说过。今后传此物的将是嗣君。

    杨士琦好半天才把自己故事讲完,末了,他道:“凡是得到此扳指的,都能权倾天下。”

    庄虎臣冷冷的接了一句:“可得到这个东西的,哪个人也没好下场!”

    杨士琦摇头道:“非也。在皇宫大内放了几百年。不也没事儿?得此物的,必是要有帝王之命。才能镇的住它!”

    庄虎臣看着他的脸,早就听出了弦外之音,急忙道:“算了吧,我命浅福薄,还是把这个东西收到库里,别让我天天看着它,沾了晦气。”

    赵驭德看着杨士琦道:“你也净瞎吹牛,有那么邪乎吗?本朝太祖皇帝那是帝王吧?为什么他也被大炮伤了?怎么他也没镇住这东西?”

    杨士琦笑道:“太祖皇帝,他是后世地的帝王尊七庙的时候,追封的皇帝,太祖一生最多不过是汗王,还算不得真正的皇帝,只有能宇内一统的君王,才配拥有这翡翠扳指。”

    杨士琦笑着对庄虎臣道:“大人,这次皇上还真舍得,连这样的国宝都赏给大人,足见皇上对你是何等的看重。”

    庄虎臣懒洋洋道:“看重我有什么用?我一个候补道算什么?”

    杨士琦摇头道:“大人切不可妄自菲薄,朝局怕是马上就要变了。”

    庄虎臣皱着眉头,开始在屋里踱步。朝局要大变?杨士琦地政治敏感几乎是本能,他这种人天生就是政治动物,嗅觉灵敏的怕人。仗怕是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洋人已经邀请李鸿章去议和,朝廷也是天天电报催他去北京,但是也不知道这老爷子是故意拿搪,还是有什么别的考虑,死活就是赖在上海不走。但是这个和早晚是要议的,议和过后呢?朝廷里太后得用地就只有李鸿章和荣禄两个,可也都是老得牙都没剩下几颗了。

    光绪如此的拉拢自己,怕是认为议和过后,就是他二次亲政的机会到了。别说李鸿章和荣禄太老了,就是正当年,他也不会重用他们俩,一朝天子一朝臣,更别说他们还得罪过光绪。再往下数就要算袁世凯了。但是光绪要是重新掌了权,不把袁世凯凌迟就算很对的起他了,还哪里谈的上重用?康有为、梁启超倒是要用地,可俩人都是文人,学问大不假,但是要靠他们掌兵,那就是擀面杖吹火了。

    庄虎臣在别人眼里也算是后党了,而且是比较铁杆地那种。可是这次替小醇王擦了屁股,却让光绪以为是他准备改换门庭的信号,看到了拉拢为己用地机会。现在洋人要求两宫回銮北京然后议和,慈禧当然是不愿意去了,可光绪怕是把这个当成了东山再起的良机。等到他一但重新掌权,如果有庄虎臣带着娘子关新胜之精锐镇住局面,怕是谁也翻不了天了,就连太后也只得回到颐和园安心荣养,再无能力干预政事。

    只是庄虎臣觉得他算盘未免打的过于精了,光绪确实不笨,但是他把事情考虑简单了,或者是他的处境让他不得不往好处想,要不然干脆就自杀算了。这洋人来中国,图的是什么?图的是利益,谁给的好处多,价码大,自然就和谁做买卖。当时支持光绪的目的是为了利益,今后毫不犹豫的抛弃光绪,也是为了利益。而眼下,能给洋人最多利益的是太后,也就是说,只要太后才有权利把这个国家卖了。再说了,光绪成天摆弄那些钟表的意思还不明白?就是打算和太后耗时间,反正自己还算年轻,可惜啊,就他那个小身板,怕是还没把老佛爷熬死,自己就先见阎王爷了。

    政治斗争里,昏庸不怕,迂腐不怕,就是贪婪也不怕,站错了队那就太可怕了,烧光绪的冷灶?那还不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啊?六君子殷鉴不远,庄虎臣现在还不想当谭嗣同呢!杨士琦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太明白了,就差叫自己拉杆子造反了。什么“只有那能宇内一统的君王,才配拥有这翡翠扳指”,那意思不就是暗示说庄虎臣是真命天子吗?这光绪也够糊涂的,这样的东西也拿来送人?难怪这大清朝没几年活头了,干脆把玉玺当贺礼算了!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光绪被幽禁好几年了,最宠爱的珍妃也被扔进了井里,换了自己,恐怕早就精神分裂了。

    庄虎臣终于停了脚步,对赵驭德道:“赵叔,你把这个东西锁在银库里,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个东西不吉利,我不想看见它!”

    赵驭德连连带头道:“好,我马上就去。”

    庄虎臣又对杨士琦道:“杏城兄,你安排汤竟轩和寿元,在庆王那里帮我把甘军提督的位置拿下来。”

    杨士琦满意的笑道:“放心吧,咱们给庆那公司投资也够多了,该是见得效用的时候了,再说了甘军的提督又不是抢手的差使,别人怕是不太有这个兴趣。”

    庄虎臣笑着对他道:“那今后怕是要让杏城兄陪兄弟到兰州喝西北风吃牛肉拉面了!”

    杨士琦哈哈一笑道:“只要是跟着大人,别说是兰州,就是让兄弟去乌里雅苏台,我也去走它一遭!”

    赵驭德恶狠狠瞪他一眼道:“你就是嘴上缺个把门的,少爷现在都是爵爷了,去什么乌里雅苏台?又不是去充军!”

    杨士琦自觉失言,尴尬的一笑。

    庄虎臣一摆手道:“咱们又不是村里的愚夫愚妇,不忌讳这个。”

    杨士琦问道:“那大人,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赵驭德白了他一眼道:“最要紧的就是少爷的婚事!这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你说要紧不要紧。”

    庄虎臣尴尬的苦笑道:“我已经是第二次了!”

    赵驭德和杨士琦都不禁好笑。

    庄虎臣正了正容色道:“说点正经的,现在最关紧的是娘子关不能出任何的闪失,否则什么都是白费了。”

    杨士琦不在意的道:“放心吧,马上就要议和了,洋人还打个什么劲啊?”

    庄虎臣望着窗外,悠长的声音道:“但愿如此吧。”

第一百二十章 援兵还是敌人

    离娘子关前线一百多里的地方,已经被庄虎臣安排了侦察哨。这里的山路比葫芦口谷地要宽阔许多,车马并行还不是问题,道路两边离山体还比较远,而且山势也没那么险峻,不象东天门那里,山崖几乎是直上直下。

    三个戴着穿着号坎的忠毅军小兵,正在山上懒洋洋的吹牛谈天,大帽子已经被扔到了地上,枪也被靠在一棵大树边了。腰间的醋葫芦是他们最明显的标志。虽然中秋节都还没到,但是山上的风已经很凉了,尤其是早晚更是多少有点刺骨的感觉。不过现在刚过晌午,太阳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还是满舒服的,但是也把人的倦意给勾起来了。

    仨人都是靠着树上打着哈欠,旁边扔了个笼子,里面一只灰黑相间的鸽子正在里面吃着玉米粒。这几个人里,俩个是十六七的娃娃兵,还有一个二十出头,但是看起来萎靡不振象三十多岁的成年人。

    一个脸黑的锅底一样的小兵伸了个懒腰道:“哎,算了,说会话吧,睡又不敢睡,万一被查哨的发现又是一顿军棍,划不来。”说罢,拔开葫芦口的塞子,喝了一小口老陈醋,吧咂着嘴,满意的笑了笑。

    另外一个小兵个子不高,但是看起来倒是满壮实的,石头墩子一般的体格,少年人精力过剩,揉揉眼睛,喝了口醋,立刻就精神起来,抓住树枝三两下就爬到了半中央,攀着一根比较粗的枝条就悬在空中打起了提溜。

    黑脸的小兵笑眯眯的走到那个萎靡的成年人跟前,拍着他肩膀道:“吴哥,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被称为吴哥地男人打了个哈欠道:“哪都没去。睡觉来着。”

    黑脸的兵一脸坏笑道:“你别哄俺了,昨天半夜,我都看见你和三老歪一起溜出去的,老实说。是不是去到县城逛窑子了?”

    吴哥对他脑袋上就凿了个毛栗子,骂道:“你个小屁孩子知道啥叫逛窑子?胡咧咧什么呢?”

    黑脸的兵皱着眉头揉揉脑门道:“你装什么啊?今天早上我都听见三老歪说那个小娘们如何如何地骚,还装!”

    吴哥不屑的白了他一眼道:“黑蛋。你个毛娃子,懂个屁啊?下面的毛还没长齐,就动邪心思了?回去叫你娘给你说个媳妇,晚上好给你把尿。”说罢,被自己地话给逗的笑了。

    树上的小兵也是笑坏了,差点掉了下来。

    吴哥紧张的叫道:“石头,你小心着点,别摔下来。”

    石头脆生生的应道:“没事的。放心吧。”

    黑蛋被他们笑的黑脸变了酱紫色,气冲冲道:“你再耍笑俺,我回去就到柳树村,跟嫂子说你在这边逛窑子,看她不把你皮揭了!”

    吴哥连忙拉着他的手道:“好兄弟,你可别胡说啊!你嫂子地脾气你是知道的,那还不把房上的瓦都掀了?”

    黑蛋脸冲着一边,气鼓鼓的不理他。吴哥无奈道:“好,今天晚上,我买半斤油炸果子给你,这中了吧?”

    黑蛋不满意的摇头道:“那不中,油炸果子就想打发俺?你得给我买一斤酱驴肉。外带一斤汾酒,那我就不跟嫂子说了。”

    石头在树上叫道:“还有我一份!”

    吴哥苦着脸道:“两斤驴肉,二斤烧酒,娘的,都要一百多文了!你们也够狠的?你们俩小屁孩子喝什么酒啊?”

    黑蛋绷着脸道:“你给不给。不给拉倒。我还不要了!”

    石头在树上连忙附和道:“就是,小气劲的。不给地话,我和黑蛋一起去和嫂子说。”

    吴哥连忙点头道:“给,给,我给还不行?你们都是我祖宗!***,嫖了一个婊子打发三份儿帐,亏大了!”

    黑蛋和石头笑得前仰后合,只有吴哥哭丧着脸不说话。

    石头在树上笑道:“吴哥,你要是觉得吃亏了,你今天晚上还去,俺和黑蛋不说。”

    吴哥撇着嘴道:“还去?老子就那几个饷,再去老婆孩子喝风啊?”

    黑蛋问道:“你家的娃快五岁了吧?都满地跑了!”

    吴哥提起娃娃,那是满脸的陶醉,笑着道:“是啊,皮的狠,猫啊狗啊地都怕他,不是个省心的,他娘也舍不得打,疯娃娃!”

    石头在树上道:“疯娃娃好,长大了结实。”突然,他大叫了一声:“哎,你们看啊,那边好象来了兵。”

    吴哥紧张起来:“是洋兵吗?赶快通知大人。”

    石头在数上摇头道:“看着不象是洋兵?看不清楚,还远着哩。”

    吴哥笨手笨脚的也往树上爬,半天上不去,黑蛋托着他屁股,费了半天劲,才爬到一个斜伸出来的树岔上。渐渐的,这些兵离地近了些,多少也能看出点样子了。

    黑蛋疑惑道:“这不象是洋兵啊,洋鬼子都是红眉毛绿眼睛,这些人看眉眼和咱们差不多,就是黑,瞧打扮象是大营里地回回。”

    吴哥笑道:“黑,再黑能有你黑?”

    石头摇头道:“怕不是吧?打扮是差不多,可那些回回一个个都是驴高马大的,这些兵比他们矮了多半头,都是些矬子。”

    吴哥长舒了口气道:“你们懂个屁,大营地回回那是钦差的护兵,全是百里挑一,拣出来的,当然要个子高,长的壮实的,不能丢了大人的脸面,回回也不都是高个的,咱山西回回还少?就你们村那个杀牛卖肉的葛回子,还没武大郎高,也就三块豆腐摞起来的样子。我估摸着,这是回回的援兵来了!”

    石头和黑蛋听他提起葛回子。想起他矮敦敦地南瓜样子不禁好笑。

    黑蛋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剃的乌青的脑门道:“哦,对了,前面的路都挖断了。还埋了好些地地雷,得和他们说一声,别让这些傻回回踩了这些火地瓜。”

    石头笑道:“你有本事到大营对着马管带说傻回回。看他们不拿马刀劈你?”

    吴哥看着远处缓慢行军的队伍,艳羡道:“这些傻回回可都发了,前些日子发赏钱,乖乖,那些大营的回回一个个都是几十两地赏!死了的就更不得了!三百两的烧埋银子啊!都能买几十亩地了!他大爷的,都成了财主了!只有咱们忠毅军晦气,就没捞到一仗!”

    黑蛋郁闷道:“就是,现在发财的都是甘肃人。回回是甘肃的,武卫军是甘肃的,连甘肃绿营那些废物都弄到不少的赏钱,就咱们这些山西人是后娘养地,刘军门也不去和钦差大人争一下,咱也不是怕打仗的主。三百两银子啊,死就死娘球的了!俺当兵前,连三钱银子长啥样。都没见过!”

    石头对着吴哥道:“吴哥,你是个识字的,回头你帮俺给俺娘写封信,让俺兄弟也当兵算了,别在家受财主的气了。起码也弄几顿白面吃吃。”

    吴哥点头道:“好,回头我帮你写,对了,帮你写信,不能白写。那驴肉和汾酒可没了啊?”

    石头犹豫了一下道:“好。不要就不要。”

    黑蛋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指着远处的人道:“你们看啊。他们穿的是那些直隶来的武卫军一样地衣服,头上缠的布倒是和回回一样,可那些甘军都是穿号褂子的,回回营的人也都是穿号褂子的,打扮还是不一样啊!”

    吴哥手搭凉棚,看了看,笑道:“错不了,咱们大营里穿什么地没有啊?你没瞧见吗?他们腰里都别着弯刀吗?除了那些傻回回,还有谁用这样的刀?”

    石头也道:“现在仗都打完了,还派什么援兵啊?脱裤子放屁!这些回回怎么是从北边来的?甘肃不是在西边吗?”

    黑蛋奇怪的看了看他道:“你怎么知道仗打完了?”

    石头得意的一笑道:“我老表地姐夫给刘军门当戈什哈,他听大人们聊天时候说地,说是要和洋人议和了,仗不打了。”

    黑蛋阴沉着脸道:“不打仗啦?本来还指望杀两个鬼子给家里置办几亩地的,有二亩田,再有头牛,俺娘也不会那么苦了,这么大岁数还得去犁地。”声音里带着和年龄不相符地苍凉。

    吴哥安慰道:“没事的,你嫂子娘家有两头牛,回头我和她说说,你家犁地的时候,让你嫂子娘家兄弟借你们家使使。”

    石头笑道:“先别说这个,还是赶快给这些傻回回打个招呼,别真被地雷炸了,咱们也难交代。”

    黑蛋也点了点头,俩人就从树上一跃而下,少年人真是灵活,满地的枯叶荒草,从一丈多高的地方跳下来,居然声音都不大。

    吴哥在上面叫道:“你们都小心着些,别崴了脚!”

    俩人也不理他,顺着山上的小道,一溜烟的跑了下去,吴哥从树上慢慢的往下爬,上来容易下去难,最后还是一下没抓牢,摔了个仰八叉,半天没爬出来。

    “砰”的一声枪响,把他惊的从地上蹦了起来,也顾不得屁股疼了,只见黑蛋的身体向后倒下,手还在半空中挥舞,看得出来,他还正在和这些兵打招呼。

    吴哥小白脸更是煞白的没有血色,这些回回怎么向自己的弟兄开枪了?“砰、砰、砰”,又是一阵枪响,几个包着头巾的矮子兵又朝着石头开了枪,石头几乎是没有任何反应就躺到了地上。吴哥气的浑身发抖,抓起靠在旁边一棵树上的毛瑟88,对着下面的人就抠了扳机,结果没抠动,这才发现,枪栓还没拉开。这些回回把黑蛋和石头打死以后,看都不看,继续前进。吴哥恨得牙痒,拉开枪栓,正准备放,突然看见后面有一面旗帜影影绰绰,待再近一点,他惊叫道:“娘的,是洋兵!”那面旗帜上的“米”字他是认识的,庄虎臣专门安排人给这些搞侦察的看过洋人旗帜的样子。

    他把枪口对准一个举着洋刀的,深深吸了几口气,瞄了半天,可是手一直不听使唤的颤抖,怎么也没办法按照教官的要求,把人套在准星上。

    “咕咕”,那只鸽子叫了起来。他猛然一个激灵,洋兵来的消息还没送出去呢!急忙哆哆嗦嗦的掏出笔墨,用舌头把已经干了的笔尖湿润,在布条上写了几个字,然后装到鸽子腿上早已绑好的竹管里。一抖手,鸽子“扑棱棱”的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

    吴哥做完这件大事,又把枪架了起来,这次似乎是瞄准了,他磨着牙自语道:“黑蛋、石头,哥哥给你们报仇了!”

    “砰”的一声,枪也响了,但是下面穿戴象回回的洋兵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应声而倒,而是顺着枪声往山上跑了过来,崎岖狭窄的山道似乎对这些洋兵根本没有任何的阻碍,他们比在平路上跑的还快。

    吴哥慌乱的把枪里的五发子弹都打了出去,但是没有打倒一个,眼见洋兵越来越近,连小小的黑眼睛,粗糙而黝黑的脸都看得清楚了。吴哥第一反应是想逃,可是站起来没跑两步,就脚一软摔倒了,知道也跑不过这些假回回,索性不逃了。

    他用枪支着地,让自己站了起来,定了定神,几个假回回围住了他,其中还有人把枪收了起来,从腰间抽出了弯刀。吴哥平日胆子不大,尤其是在老婆面前,那更是稀松,老婆家比自己家有钱,嫁过来的时候陪了三亩的中等地字号旱田,就更是胆气壮。

    刚才吴哥的腿还在发软,现在不知怎么了,居然也不怕了,端着刺刀朝那些个子才到自己下巴的洋兵就冲了过去。“砰、砰”几发子弹同时打到他身上,他被巨大的冲击力推着撞到树上,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我这条命竟然换了三百两,值了,家里那个调皮的儿子应该是上的起私塾了!说不定还能弄个县太爷干干!

    人的思维真是奇怪,在濒死的最后一瞬,居然能想那么多的东西。吴哥平静的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惬意的笑容,似乎是睡熟了的人,正在做着美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鬼子逃了?

    娘子关的关城里,刘光才、方友升等统兵大将围绕着沙盘转来转去。他们这还是被庄虎臣传染的毛病。要说这个东西也不稀罕了,武卫军的洋教官也教过怎么用,天津武备学堂里也有这个东西,但是在清军里基本没什么人用。新军平日的训练还是以队列、仪仗为主,那东西看着热闹,朝廷大佬们参观、检阅的时候也好看不是?打仗需要用的东西反而不练了。其他绿营、八旗就更别提,见都没见过。

    庄虎臣看不懂军事地图,总觉得自己空间想象能力不足,后来就派人做了个沙盘,这个东西山川、河流各种地形一目了然,庄虎臣觉得还是比较好用的。上行下效,大营众将也跟着学习,不学不知道,这个东西还真的不错,连不通军事的那些文人看了以后都知道哪里可以伏兵,哪里可以决战了。

    这间屋子原来是个藏兵洞,后来被庄虎臣改了作战室兼会议室。现在大营里中高级的武官都到了,一个个面色凝重,气氛压抑的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哈哈哈”,一阵狂放的笑声让屋子里的人一惊,大家抬头一看,原来笑的人是忠毅军的统制,山西大同镇总兵刘光才。

    刘光才笑了半天,才对这些一脸疑惑的人道:“我笑咱们这是怎么了?一两万人的大军,来了五、六百洋兵就给吓怂了?别忘了,咱们可是连胜了两仗啊!”

    健锐营副都统古明阿尴尬的笑道:“这钦差大人不在,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是个没底。”

    其他几个人也是叽叽喳喳道:“就是,大人在的时候,来再多鬼子也觉得心里不怕。这大人一不在,总觉得心虚。”

    刘光才笑道:“这里的守战器械,各项布置都是钦差大人的手笔,前两战地时候威力之大。各位都是清楚的,这次看情报不过来了五、六百洋兵,料也不妨事。”

    李永钦小声问道:“是不是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大人?”

    一直坐在椅子上抽旱烟的方友升突然叫道:“糊涂!几百个洋鬼子就把咱们上万地大军给吓住了?钦差大人正在娶亲的当口,这么点子小事还要去劳烦他,咱们这些人朝廷也就白养了!”

    刘光才笑道:“方军门说的透彻,咱们都是多半辈子的老行伍了,还有钦差大人的挖壕沟战法,娘子关又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所在,一万多人打几百人,这样的仗打不赢。羞也羞死了,还有脸去打搅钦差大人?”

    古明阿一脸茫然道:“这洋鬼子也奇怪了,每次都是派个千儿八百的,总不象是打仗地样子。”

    方友升道:“这倒是可虑的事情,前两次,洋人中了大人的计,以为这里是空城,自然是掉以轻心,现在咱们这里地情况,报纸上天天都有。洋人还是这样轻率,那就可疑了。”

    刘光才又是哈哈一笑道:“各位过于小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一百多里的范围。到处是咱们的侦察哨,来娘子关也就这么一条路,怕他什么?我估摸着这个是洋兵的前锋,来摸我军虚实的,咱们就先灭了这几百人。杀杀洋人的威风!”

    “啪”的一声响。把屋里人吓一跳,方友升猛拍了大腿一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道:“刘军门说的极是!此一战,武功营打个先锋,老头子讨个令,我打头阵!”

    刘光才微笑道:“方军门,你是老前辈,大人不在,还是你坐镇的好!”

    方友升不满道:“刘军门,这里就数你忠毅军的人马最多,你又是大同镇地总兵,守土责任重大,还是你的统帅!”

    刘光才还要推让,方友升摆手制止道:“刘军门,你不用再客气,老头子一定听你的将令!我的手下哪个敢不服调遣的,你杀了便是,我没二话!”方友升似乎想起什么痛苦地事情,受过伤的手抖的厉害:“说句不怕丢人的话吧!为什么洋鬼子会信了钦差大人的计?那是因为咱们大清地兵枪声一响,就丢盔弃甲地人太多了!这样还算好的,有地人就是听个谣言,说是洋兵要到了,就丢了城池,跑的没个影儿。这样的事情洋人见多了,习惯了,这才中了大人的算计。说起来丢人啊,我的武功营,是我亲手从湖南老家招的,后来又在湖北招了些,好多还是我宗族的子弟,调教了多年。在直隶,和洋兵刚一交手,就一溃千里,我杀人杀的手软,还是止不住!有个被亲手一枪打死的,还是我的堂侄儿!”

    老头越说越激动,最后转了悲伤,老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他偷偷用袖子擦了一把,振奋精神道:“今天,我向刘军门讨个令,给老头子一个把脸拾起来的机会,不然死了以后,哪有脸见地下的左爵相?”说罢,居然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这下,让刘光才慌了神了,急忙把他扶了起来道:“老哥哥,你快起来,这不是折死兄弟吗?钦差大人面前都许你不行礼的,你是非要逼着兄弟给你磕一个吗?”

    方友升站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芒,老眼看着也不昏花了,当年的悍将威风抖了起来,杀气四射,怎么看都不象个满身是伤的七十岁老人。

    古明阿大叫道:“好!老军门打头阵,要是你们武功营顶不住了,兄弟带健锐营给你兜着,咱旗人爷们也不是不仗义的!”

    方友升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武功营二千多人,又有钦差大人安排的坚固不可动摇着阵地依托,再打不赢几百个鬼子,我自己砍了头给你古明阿当夜壶!”

    古明阿也觉得说错了话,“呵呵”讪笑着不说话了。

    刘光才也不再客气,坐在中军大帅的交椅上。开始发号施令。

    先是把井陉至东天门一线,把守第一道防线的甘肃绿营给撤下来,换了湖北武功营。然后自己手下的忠毅军和李勇钦的晋威营守娘子关下面地第二道防线。其他人回到十里外的大营,充当预备队。娘子关这里的地形兵力多了也是没用。根本就摆布不开,人多也是浪费。两道防线正常情况下,三千到四千的兵力防御就足够了,再多了,挤都挤不下。而且,他们这些天,也跟着庄虎臣看到了堑壕战地好处,再也不肯排兵列阵和洋人面对面的拼杀。

    安排完毕。这些人都上了城头。娘子关是个细腰葫芦的地形。井陉至东天门一线是葫芦的腰,前面有一块不太不小的平川,这块平川算是葫芦的第一个肚子。后面是一块大平川。是葫芦的另外一个肚子,然后就是娘子关、旧关、固关,这个是葫芦底。两侧是高山悬崖,下面就是一条古道。

    庄虎臣又在这里设置了一道道的防线。从葫芦口开始,两侧地山体上就挖了炮台,而且是用钢筋洋灰加固过的,一般的小炮打上去,和挠痒痒一样。然后在葫芦地腰,也就是井陉至东天门一线挖了大量的战壕,布置了机枪阵地。等进了山谷口。就是这个大葫芦肚子,那可就更是夸张,到处是地雷,两侧山体上的火炮阵地也更多。

    离城关不远的地方修了三道战壕,格林炮、速射炮摆了一门又一门。城头上那就更够看的了。两门黑沉沉的要塞炮威风凛凛,这么大的家伙,当年是怎么给弄到城上来的,怕是没个上千人,个把月的工夫够戗。各种大小口径的火炮足足在三个关口摆了几十门。下面地平川都在火炮的射程覆盖之下。这个防御体系根本就是个“铁刺猬”。摸不得咬不动。碰一下就是一手血。

    刘光才、方友升这些人,站在城头看着庄虎臣费尽心力布置的防线。不由得胆气冲天,哈哈大笑。几百的洋兵要冲这样的阵地?简直是笑话!上百门地洋炮、格林炮,听个响,这些鬼子怕是连渣滓都剩不下。方友升心中暗道:此一时彼一时,几百的联军再想占便宜,别的地方不好说,在这娘子关怕是没指望了。

    时间飞快的消逝,转眼就过了一个时辰了,居然再没有回报,后面的侦察哨放出地鸽子带来地消息都是没见到这几百洋兵。这让城头上摩拳擦掌的众将大跌眼镜。方友升刚才兴奋地放光的眼睛也黯淡下来,半晌沉吟不语,突然他蹦了起来,暴叫道:“给我去找!我就不信,这些鬼子能飞天遁地,几百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古明阿道:“方军门,你别激动,坐下说话,这里就这么一条路,洋鬼子要是过来,只能走这条古道,不可能瞒过咱们的侦察哨,况且,侦察哨可是好几道,不会都睡觉睡死了吧?”

    方友升也不理他,还是扯着嗓子叫道:“这活见了鬼了,几百人说不见就不见,让马队去找!”

    马福祥也在城头,听见他的安排,苦着脸道:“方军门,上次钦差大人为了要全歼日本兵,把道路给挖断了,还埋了二里多地的地雷,马队现在跑不出去啊!”

    刘光才猛然想起,当时庄虎臣把道路挖了好几个一丈多深,七、八丈宽的大坑,还放了水,路上又埋了不少的地雷,本来是打算堵截日军的退路的,结果那些东洋小鼻子怎么打都不逃跑,死脑筋的往阵地冲,这些预备的手段都没用上,还弄的自己的马队不能再往西边走了。

    刘光才缓缓道:“莫不是洋人被堵在那些大坑和地雷阵那里了?”

    方友升被提醒,又是一阵兴奋,叫道:“对,刘军门说的有理,让山上的侦察哨到那里去看看,要是洋兵被堵在那儿,我就带兵去迎敌。”

    刘光才暗笑,这老头想打仗想疯魔了,钦差庄大人的布置那是千好万好,惟独一条不好,那就是能守不能攻,现在这些用来堵截日军退路的东西。弄的自己的兵都出不去了,就算洋兵在那里,你能过的去?等到你把地雷排了,把大坑填平。洋人早就跑出八百里了!但是方友升和他一样,也是挂着提督头衔地总兵,俩人品级一般大,而且他又是前辈,也不好打击他,只得随声附和。

    这些人又是度日如年的等,过了半个时辰,天已经黑透了。但是没一个人提出要休息,伙房把饭菜摆在了城头,几个人喝了两口闷酒。没滋没味的吃了几筷子菜。虽然还是秋天,山上的风已经很凉了,亲兵们开始劝他们进房间休息,几个人都是不耐烦地拒绝,戈什哈没办法,只好送来几个斗篷给他们披上。

    方友升磨旋般在城头打转,嘴里还在喃喃自语道:“这几百人怎么就没了呢?”老头平日身体不好,一身的老伤,今天也不知道累了。古明阿旗人大爷,平时走几步就说脚疼。见个风就说吹得身子骨受不得,现在也是精神的很,拿着酒杯直咬牙,一杯酒都端了半天了,也不知道往嘴里灌。

    刘光才心里暗暗的感慨。真的是不一样了,自打钦差大人来了以后,才多长的时间,这些听着枪响就腿肚子转筋的兵,现在听说来了洋人。都是跃跃欲试。刚才把甘肃绿营和直隶来的武卫军换防下来地时候。这些兵都是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说没打过瘾,而调到第一线的湖北武功营好象是过年般地兴奋,他们这些人可都是原本在正定、获鹿被洋人打怕了的!

    旁边不远的地方几个健锐营和神机营的旗人还在骂大街,骂古明阿和托克泰是废物,怎么就捞不到仗打,说一个月二两银子几斗老米的日子没法过了,声音大的刘光才都听见了。古明阿肯定也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没办法,这些破落旗人拉扯的本事都不小,随便人托人都能找个王爷当靠山,古明阿也只好当听不见。

    刘光才不胜唏嘘,这大清的兵如果都能不怕打仗,咱们就是手里拿的全是烧火棍,洋人也不见得有胆量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欺负到家门口吧?自己是带了一辈子兵地,钦差大人可是才二十岁的年龄啊,又是从来没掌过兵打过仗的人,可为什么兵到他手里就不怕死了?而且他用的战法真是新鲜,怕是连洋人都没见过吧?天纵聪明,只有这个才能解释了,也许这大清的天,将来就靠他来撑持了。

    正当刘光才感慨万千,方友升焦躁不安,古明阿装聋作哑地时候,传信兵捧个小竹筒,“腾腾”迈着急促的脚步跑了过来:“大人,侦察哨的报告来了。”

    方友升也真不象七十的人,一步就跳到传信兵跟前,抢过竹筒,拔开塞子,把里面的布条给倒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打开,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受过伤地手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老花石头镜,又叫道:“把火把拿过来。”

    几个亲兵举着松明火把和汽马灯聚在他身边,老头把情报看了又看,似乎有些不相信眼睛,老花镜取了下来,揉揉眼睛,又看了几遍,黯然叹了口气,走到摆着酒菜的桌子前,“砰”地一声,把桌子给掀翻了,菜汤溅出老远,撒了古明阿一身。古明阿正要发作,但是在火光下看见方友升充血的眼睛,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反而安慰起他道:“老军门,别发火,到底怎么了?”

    方友升默默的把布条递了给他,他看了半天,也是连连苦笑着摇头,又把情报给了刘光才道:“刘军门,你瞧瞧,白等了!”

    刘光才看了看,也是无奈。侦察哨按照他们的命令去找,结果发现了两具洋兵的尸体,地上有个坑,看来是踩了地雷被炸死的。而再靠近娘子关的侦察哨就没再发现这些穿戴象回回的英国兵的踪迹了。刘光才现在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洋兵被地雷炸死两个人以后,顺原路跑回去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前面那么多道侦察哨就没发现他们的踪影呢?

    城头上,本来在骂街的旗人现在偷笑了,这些武功营的湖南、湖北蛮子还以为发财的机会到了,结果是空欢喜一场,洋人没来。

    刘光才摇摇头道:“好了,都回去歇着吧,方军门,您老也歇着吧。”

    方友升好象没听见一样,还是在喃喃自语道:“这鬼子怎么就跑了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黑虎掏心

    娘子关通往两侧的山体,各有一条路。这两条小路,只通到山岭上,都是俗称的断头路,从城关上走十五、六里,就没路了。这山上原本是没有道路的,乾隆朝重新修娘子关、旧关、固关这三关的时候,为了今后一但发生战争,观察敌情的方便,就沿着山岭的走向修了这么两条路,但是为了防止敌人沿小路偷袭,就只修了一半。

    幸亏了这两条山路,庄虎臣才有办法把这个葫芦形谷地的腰,就是井陉至东天门一线两侧的山体上挖了炮兵掩体,要不然人都上不去,还怎么挖洞?更别提把钢筋、洋灰这些东西弄过去,还送过去十几门的大炮。另外靠的就是人多,小一万的义和团都当了民夫,人多力量大这个话一点不假,没几天这些工程就搞定了。

    山体两侧有大炮,下面是鹿砦、拒马、铁丝网,还有战壕外加格林炮和六磅格鲁森速射炮。这样的交叉火力,对敌人的杀伤力不言而喻。进了这个葫芦腰,里面的布防也是大同小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山上的小路上,几个忠毅军的兵在山上值哨。这几个人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身上都穿着绿不绿黑不黑的碎布拼成的衣服,脸上还抹了黑油彩,如果突然出现在你身边,还以为见了鬼。

    一个嘴角有颗黑痣,现在已经被油彩遮盖地看不出来的兵。打了个哈欠道:“不行了,困的慌,弟兄们帮我招呼着,我先睡一会,后半夜换你们。”

    另外一个瘦小的兵笑道:“你找死啊,查哨的发现了,还不打你个半死。”

    嘴角有黑痣的兵得意的笑道:“暗哨,暗哨,能被这些人发现。还算什么暗哨?”说罢,往枯草堆里一钻。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有个人。

    瘦小的兵笑道:“等会查哨的人一来,你正在打呼噜。那笑话就大了。”

    草堆里冒出声音道:“你吴大爷睡觉地时候从来不打呼噜,呸、呸,晦气,和你小子说句话,吃了一嘴的草。”

    小兵骂道:“吴文德,你是谁大爷?你就是个吃草地玩意,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公驴。”

    吴文德也不吭声,半天听不见动静。

    一个胖胖地兵笑道:“这老吴还真行,睡觉还就是不打呼噜。也真佩服他,不管什么地方,说睡就能睡着。”

    瘦小的兵叹道:“这仗都打完了,还弄这些明哨、暗哨做什么?现在还好,到了冬天。这山上还怎么呆得住。”

    胖胖的兵道:“少发牢骚了,大人说怎么样,就得怎么样,吃粮当兵的就是这个命。”说罢,从腰里解下来一个葫芦:“来两口?“

    瘦小的兵道:“我自己有醋。”

    胖子笑道:“不是醋。你闻闻。”打开葫芦的塞子。把口对着那个瘦小的兵,小兵惊叫道:“啊。是酒啊,你带着酒上哨位,想找死啊?”

    胖子笑道:“怕个鸟毛啊,咱们山西人哪个腰上没个醋葫芦,他们这些查哨的,早就看惯了,根本想不到是酒,来两口,暖和一下。”

    小兵接了过来,抿了两小口,又递了过去,胖子自己也喝了一口,满意的把塞子盖上,又栓到腰间。

    胖子靠在树上,伸了个懒腰道:“真困啊,打个盹吧,别学那个死猪就行。”

    小兵也找了棵树,坐在地上,靠着大树打瞌睡。

    秋天的山风也是很冷地,白天还是飒飒的金风到了半夜就透骨寒了。吴文德打了个哆嗦,被冻醒了。他迷迷糊糊的叫道:“肥猪,把你的酒给老子弄一口,冻死人了。”

    见没人答应,他又叫道:“装什么死啊?知道你葫芦里是酒,你和猴子说话的时候,我都听着呢,真以为老子那会儿就睡死了?”

    还是没人应声,他从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借着一点微弱的星光,朝靠在树上的胖子走了过去,手搭在胖子的肩膀上道:“别装了,真睡死过去了?”

    轻轻地一摇,胖子“扑通”就栽倒在地上,吴文德觉得手里粘乎乎地,凑到鼻子上闻,有股子腥味。他突然觉得心乱跳,急忙从怀里掏出火镰、火绒,点上火折子,借着火光一看,手上是黑红的血,只见胖子满身血污,脖子上一道深深地口子。然后再壮着胆子到了另外一棵树边,地上坐着的瘦小的兵也是一样,都是被人把喉咙割断了,就连旁边的鸽子笼里的信鸽,也被拧断了脖子。

    “妈啊!”吴文德吓的把火折子都给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发抖,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从草堆里扒出洋枪,拉开栓对着天空就抠动了扳机。

    离关城二里多地,庄虎臣命人在这里的山路上修了个简易的工事,当然不象山下又是战壕又是铁丝网的,只是用沙包堆了个机枪掩体。当时大家都觉得多余,这钦差大人也忒意的小心了。这里的路是个断头路,后面是娘子关,那里都是自己人,前面再走个十多里就没路了,下面是悬崖峭壁,想抄小路偷袭,除非插了翅膀从悬崖下面飞上来。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哪个敢违抗?大人到大营的头一天,就砍了刚中堂的侄子立威。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后台似乎没有刚简安硬,脖子也不比他粗,还是不除这个霉头的好,所以理解不理解都执行了。

    这里现在安排了一百多人。也都是忠毅军地人,由一个千总统领。

    一个二十多岁的兵打开荷叶包,对着一个黑着脸的男人道:“总爷,您瞧,古金和的烧鸡、张回回的牛肉,小的特意准备好孝敬您的。”

    黑沉着脸的男人就是这里的千总,他看见烧鸡、牛肉,脸色好了些:“嗯,你小子还是个有孝心地。”随即想起什么。又是一脸的郁闷:“这说是来了几个鬼子,又他娘地跑了。想弄几个赏钱都没指望。”

    送烧鸡、牛肉的是一个把总,他苦笑着道:“总爷。就算来了洋鬼子,也是下面地弟兄开荤,咱们就只有山顶喝凉风的份儿。”

    千总的用手抓住鸡腿,轻轻一抖,鸡就散了架子,这才有了点笑模样:“是古金和的,手一抖就能骨肉分离,呵呵,他家的东西就是地道。”拈起块鸡肉,塞进嘴里大嚼。

    把总悄悄问道:“爷。我再给你弄口酒吧?”

    千总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这里离城头不到三里地,那些督察们都是狗鼻子,让他们闻出酒味儿,老子还不被打的屁股开花?还是别惹事儿了。”

    俩人又开始吃了起来,旁边的几个小兵闻着香味。吞起来了口水。

    “砰”,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黑脸千总一下跳了起来,叫道:“哪儿打枪?”

    把总不屑道:“沈千总,您老人家安心的吃肉吧,肯定又是打个废物走了火。常有的事

    “砰、砰”远处连续地枪声想起来。

    沈千总竖着耳朵听着。猛然叫道:“不对,正好是五发。走火不会把五子枪里走干净!出事儿了!”

    把总也觉得不对头,急忙叫道:“把所有的火把都点起来!人全部到哨位上去!”

    一百多人找枪的找枪,装子弹的装子弹,乱哄哄的半天才安生下来。

    把总朝前方一直在张望,突然,他站了起来,叫道:“沈千总,你看,那里好象有人!”

    “砰”地一声响,把总的胸口爆开一朵血花,他朝后一仰,倒了下去,手里还拈着的一片熟牛肉也掉到了地上。

    黑脸的沈千总叫道:“给我打!”

    洋枪、格林炮朝着前面黑漆漆的树林里漫无目地地开了火。

    娘子关的城关,里面密密麻麻地房间有好几百,真是算是一座城了。今天几个统兵的大将都没回大营,全歇在城关里。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凌晨是人最疲倦的时候,就连心情郁闷的方友升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外面的爆豆般的枪声把这些人都惊醒了,随便的披件衣服就往城头跑。

    刘光才住的房间离城门最近,头一个跑了过来,叫道:“哪儿打枪?”

    值夜的兵早就被惊动了,城头上火把、马灯照的通明。

    一个戈什哈跑过来道:“回军门的话,应该是那边的山上。”然后用手往北边的山上指。

    刘光才听着声音,叫道:“坏了,那儿应该就是山上的阵地!”

    没多一会儿,方友升、李永钦、古明阿、托克泰这些人都到了。

    他们也都是老行伍了,一听声音就知道出大事儿了,山谷空旷,枪声带着回音,听得清清楚楚,还能看见那里的火光。

    一个穿着雄罴补服,戴着泥金顶子的男人惊叫道:“大人,南边也打起来了!”

    几个人看着南边的山路,那里的枪声也是一阵响过一阵。

    刘光才心都凉了,现在兵都在大营里,离这里还有十多里地,而开火的地方已经距离城头不到三里了,城下的战壕里倒是有兵,可从那里到城门的路是盘山路,直线距离虽然很近,但是真要上来,需要绕着山脊走好远,没一个多时辰是不行的。

    城头上的兵不到一千五百人。还都是各位大人地亲兵戈什哈,剩下的就是炮兵了。大炮是不少,但是谁也没本事给大炮上刺刀啊!炮兵平日里牛气冲天,可一旦被步兵逮个正着,那死相叫一个难看。现在两边的山路都被偷袭了,还不知道这些洋兵到底来了多少?

    古明阿又是惊又是怕,骂道:“这些洋鬼子会飞?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刘光才道:“现在不是问这些人哪来的问题,是必须挡住他们!”

    城头上有几十门的大炮,一旦洋兵偷袭得手。那就塌了天了,下面三道战壕的兵就都要被炸成沫子。战壕本来是对付炮兵的好办法。但那是针对同一个平面上的大炮,因为发射角度地问题。对战壕里的人杀伤力不大。可现在城头上地炮都是俯视的,居高临下,打起来还能有活人?更可怕地是山路一但被洋兵控制,那两边山体上的炮兵阵地也完了,他们这些炮兵可连把刀都没有啊!山谷内外安排的都是立体交叉火力,打起仗应该是很猛的,但是要打起自己人来,那就更厉害了。怕是一顿饭的工夫,外面的防线就被自己的大炮报销干净了。

    一个小兵从山道上跑了过来,二里多地的山路。他硬是没用一袋烟的工夫。跑到城头就脚一软,摔地上了,几个戈什哈连忙把他架了起来,刘光才也顾不得他提督的身份,迎了上去问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我们被洋鬼子摸了夜骡子!”这个兵原本是个被招安地山贼。一着急把土匪的黑话都冒了出来。

    古明阿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黑漆麻乌的,看不清楚,那都是些山猴子!个子不大,凶的很!有些个就不从路上走,直接攀着树枝荡着就过来了。他们在山上比咱们走平路还顺当!有几个还冲到我们阵地上。一个个都拿着弯刀。样子就象狗腿一样,一刀就能就人的头砍下来。咱们三个弟兄都都打不过他们一个!现在沈千总带着弟兄们拼命护着格林炮,估摸着,马上弟兄就拼光了!大人快派援兵啊!”

    马福祥叫道:“军门,我带人上去!”

    方友升拍了他肩膀一下道:“马老弟,你们回回是马背上地英雄,可这翻山越岭的活,你们不成。”

    那个穿着熊罴补服的人叫道:“刘军门,咱们撤吧,这些肯定不是人,一定是洋鬼子使的妖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表哥,撤吧!”

    刘光才面孔狰狞的抓住他地胸口道:“你敢乱我地军心?”随即从亲兵身上抽出腰刀,对着他就劈了上去,一下子人头就和脖子分了家,颈项鲜血泉水般喷涌出来,没头的尸身载倒了下去,刘光才恶狠狠道:“还有谁敢说逃跑地,他就是榜样!”

    刘光才用衣服把刀上的血抹干净,对他死了的这个表弟看都不看一眼,冲着方友升道:“方军门,这城楼就拜托你了,我带弟兄们上去。”

    方友升一把扯住他道:“这个差使别和你老哥哥抢了,翻山越岭是我们这些楚蛮子的看家本事!”

    刘光才还要再争,方友升原本已经有些佝偻的腰站的笔直,挺着胸膛叫道:“武功营的孩子们!咱们楚蛮子的脸在直隶已经丢尽了,老子都已经成了人家的笑话!今天,我要把面子拣起来,有种的跟爷爷我杀鬼子去!你们敢不敢去?”

    三百多武功营的亲兵齐声叫道:“敢!”

    方友升满是褶子的脸有了笑意,点头道:“好,有点蛮子样了!跟老子走!杀鬼子领赏去!”

    李永钦拉住他道:“方军门,你那么大的年纪了,你就不必亲自去了。”

    方友升淡淡一笑道:“我要是不去,怕这些孩子们拉稀啊!都别劝我了。”

    方友升猛的一把拽开了衣服,露出胸膛叫道:“跟我走!”

    三百多武功营的亲兵小跑着向北边的山上去了。

    李永钦也是血冲顶门,对着晋威营自己的亲兵叫道:“洋鬼子都杀到家门口了,咱们山西的爷们能看着自己老婆、妹子给洋人糟践不?”

    “不能!”几百人也是异口同声。

    “好。跟老子杀洋人去!”

    一直闷不吭声地健锐营副统领托克泰叫了一声:“李镇台,别跟兄弟抢了,老子知道这些洋鬼子是哪一路的货色了。”

    托克泰对着健锐营这些旗人叫道:“今天来的这些,不是他娘的洋鬼子,是尼泊尔的土狗!这些兔崽子一百年前就是咱们健锐营的手下败将!当年福康安大帅带着咱们八旗禁军,把这些王八蛋打的向乾隆爷上表称臣。可惜祖宗们仁慈,没灭了这些没良心的畜生!现在,他们又拿着狗腿子刀杀上门了,咱们能容他们吗?”

    “不能!”平日懒散惯了旗人现在居然也是杀气腾腾。

    “他***。还以为是哪路地毛神,原来是当年犯西藏的那些混蛋!这一个月二两银子地日子。老子早就过够了!杀一个够本,杀俩就赚了。要是死了,还能给老婆、孩子留好几百两银子!值了!大人就下令吧!”

    “这买卖,咱们健锐营包了,朝廷养咱们健锐营就是为了在山里作战的,咱们不上,让谁上?”

    这些旗人平日里没事儿就吹祖上地功劳,刚才报信的一提狗腿刀,托克泰立刻就想起了乾隆爷十大武功里的平尼泊尔了。旗人的日子平时也是够苦的,不许经商、不许种地,就靠一个月二两银子几斗老米过日子。家里都是精穷,还不能象绿营那样做个小买卖补贴家用,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现在索性就拼了,就算死了,那也能弄三百两银子。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啊!

    托克泰对马福祥道:“马镇台,这军门的安危和这娘子关就交给你了!”

    马福祥面无表情道:“只要回回还有一个活着的,娘子关就丢不了!”

    托克泰看着古明阿,古明阿急忙把头低下,装没看见。托克泰鄙夷的哼了一声。挥挥手道:“走,打出咱旗人爷们的威风来!”

    整整一个营头四百多健锐营地旗人跟着他向南边的山路跑去了。

    李永钦突然眉头锁了起来。对刘光才道:“刘军门,你听,北边山上的格林炮不响了。”

    刘光才面色凝重道:“怕是山上的弟兄已经拼光了!”他对亲兵叫道:“马上通知大营,火速增援!再派人把这边的情况立刻发电给钦差大人!”

    亲兵急忙写了布条,盖上刘光才地印章,把信鸽放飞了。

    李永钦急道:“方军门的人太少,怕是顶不多一会儿,刘老哥,我带人帮他一把,兄弟的家小就靠哥哥照应了!”

    刘光才平静的道:“也好,你去吧,要是你的人也拼干净了,就轮到我了。”

    李永钦瞪着眼睛看着马福祥道:“马回回,你给我听着,要是刘军门少了根头发,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你!“

    马福祥地眼睛里有亮亮地东西在闪,他点头道:“李镇台,你放心,只要我马福祥还有口气在,刘军门就少不了一根寒毛!

    李永钦死死盯着他道:“好,你个狗娘养的说地话,老子记住了!”

    马福祥对他一抱拳,什么话都没说。

    李永钦叫道:“晋威营的山西爷们,跟我走!杀鬼子去!”

    三百多晋威营的人一人腰间别着个醋葫芦,跟着李永钦就跑。

    刘光才的眼睛一热,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看着旁边围着自己的一大群炮手。对着自己的亲兵道:“给他们发枪!”

    几十个亲兵往武器库跑去。

    一个炮兵为难道:“大人,我们不会放枪。”

    刘光才冲着他吼道:“那就和鬼子拼刺刀,刺刀断了,就用牙咬!活活撕吃了他们!”刘光才的眼睛里全是凶光,好象个一头准备择人而嗜的猛兽。作者话:订阅、月票的增长速度超过了我的预期,本来以为,象我这样的书,慢热、不够YY,不够狗血,那还不扑到渣?没想到的是,自打上传的时候,就有很多书友给了我热情的鼓励!上架一个星期,我就爬到了分类月票的十七,除了一声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血肉城关

    “点金钱庄”的小额银票现在成了抢手货,虽然利息很低,又不能在异地兑换,可总比让银子在家里放着强,不能下崽儿,还容易招贼。一大早,门口又是排起了长龙。

    一个四十岁左右年纪的男人风风火火的跑到钱庄门口,无视排着的队伍,从人群里径直冲了过去,还撞了几个老大妈,小媳妇,引得人们不住声的咒骂,可他理都不理,对着门板就拼命的砸了起来。

    里面看店的伙计昨天夜里盘点,睡得本来就晚,听见有人砸门,心里格外的不爽利,叫道:“敲什么敲?离开门还有半个时辰呢!”

    外面人叫嚷道:“快,快通知钦差大人,出大事儿了,前方急电!”

    伙计一听,也不敢耽误,急忙道:“你等着,我给你通报去。”

    外面人焦急道:“赶紧的,误了军情,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伙计也被吓住了,披件衣裳,急忙就把门板卸了下来道:“这位爷,我带你找大人。”

    那个中年男人一个箭步就窜进屋里,直接就冲了二堂,然后看着几十个房间,又回头看看踢拉着鞋跟着跑的伙计道:“大人在哪间屋呢?”

    庄虎臣看见电报,登时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脑袋都要炸了。急忙让人把杨士琦、赵驭德给叫来。杨士琦是个文人,对军事也不能说不懂一点,但是偏于战略,对于具体战争发展的细节那就是俩眼一摸黑了,赵驭德可是打了十几年仗的老行伍,一看电报就手脚冰凉。

    赵驭德急切道:“少爷,咱们被人端了老窝了!”

    庄虎臣在大军也有些日子了,那里的布置都是自己的手笔,可谓是门清。现在就从这简短的电文里就可以知道娘子关的险情。而且他比赵驭德和前线的刘光才、方友升等人更知道这些偷袭的廓尔咯人是何等厉害!

    前些日子总是碰见些傻鬼子,战术还停留在拿破伦时代。就知道大炮、步兵阵列和不怕死的冲锋。所以庄虎臣几乎是轻描淡写地就打了两场大胜仗。

    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人打了七寸!估计偷袭的廓尔咯人数量不会太多,可这些人一个个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啊,英军山地战的王牌!和他们比起来,前些日子进攻自己的德国、法国、日本兵那简直就是垃圾。更别提自己手下地那些豆腐渣了。

    庄虎臣原本算不得正经的军事迷,但是英军中的廓尔咯部队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多少看过几本军事杂志想不知道他们都难。这些人是天生的山地战专家,性格沉静,但是上了战场,“不是战死就是战胜”是他们的唯一信条。穿越前,庄虎臣对他们手里的格格里弯刀曾经很入迷,刀背又厚又钝,刀刃却锋利的可以刮胡子。这些人本来是蒙古人的后裔,后来在尼泊尔定居。一八一四年地时候,尼泊尔和英国人打了一仗。在卡伦加战斗中,六百手里只有弓箭、格格里弯刀和极少量的老式火绳枪的廓尔咯战士让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武器地英国付出了伤亡军官三十一名,士兵七百五十人的沉重代价。总共只有一万多名战士的廓尔咯人。让三万多英军头疼不已。而到了二十多年后的道光年间,几千英军就把拥有百万大军的大清朝给打的找不到北。由此可见这些个子普遍不到一米六的矮子有多可怕。

    英军和他们打了几仗,有感于这些廓尔咯战士的英勇,就用高薪雇佣他们。这些廓尔咯人平日里安静,而且非常的听话,长官如果说今天不许吃饭,他们就能什么都不说的坐一天,直到有命令说可以开饭,才会又兴高采烈地去吃饭,不会有半句怨言。而在战场上。即使是最不利的局面,他们也会有心情开玩笑,视生死为寻常事。

    庄虎臣曾经看过一篇报道,说战场上一个受了重伤的廓尔咯士兵,胳膊已经被炮弹炸掉了。在半昏迷的时候,嘴里说的话居然是:“我是廓尔咯人,我不能叫疼。”这些人不但英勇善战,而且对雇佣者地忠诚难以想象。几十年前,很多廓尔咯人因为长期驻扎在印度。已经娶了当地人做老婆。而且廓尔咯信仰的也是印度教。可当印度教徒在德里起义的时候,他们曾经天真的认为廓尔咯士兵会因为信仰和家庭的原因投入他们这一方。当德里地土王大叫:“来吧。廓尔咯人,加入我们地队伍吧!”这些廓尔咯的回答是:“好地,我们来了!”然后就冲向印度军队里,和他们撕杀。八千印度兵反复冲击,四百九十名廓尔咯人伤亡三百二十七名,居然没能动摇他们的阵地。一般的部队伤亡三分一就可以认为是丧失战斗力了,可他们已经是伤亡大半了,竟然还可以继续拼杀,而且战斗力不减。

    这些故事曾经让大学时代的庄虎臣热血喷涌,这些廓尔咯人真是天生的战士!当年在大清全盛的时候,廓尔咯人入侵西藏,连班禅大师驻锡的扎什伦布寺都被他们给洗劫了。结果惹的乾隆大怒,派大将军福康安和著名的悍将海兰察统帅八旗禁军和川、陕各路绿营,几乎是以倾国之力才打败了他们,然后越境追击,兵锋直指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正当清军志得意满的时候,前锋营就被伏击了,死伤惨重,一场大败。但是尼泊尔王也明白了,以他的国力要是长期和大清抗衡肯定是不行的,就借着胜利求和,成了大清的藩属,由此成就了乾隆的十大武功之一。

    直到二十一世纪,这些腰上还和他们祖先一样别着狗腿状格格里弯刀的廓尔咯士兵依然是英国最精锐的陆军,绝对的山地王牌。

    想到这些故事,庄虎臣的心冰凉冰凉的。就凭自己手下的那些废物点心,能是他们的对手?这些廓尔咯人出手真是准啊!一打就是七寸,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原本以为两条山路都是断头路,是没人能攀登上来的,可是这所谓的悬崖峭壁对于这些从小在喜玛拉雅山长大地人来说,那和平地恐怕没任何的区别。如果炮台被他们占领。那下面自己布置的什么鹿砦、拒马、铁丝网、战壕都成了笑话,直接就用城楼上清军的大炮随便轰几下,就能把山下的守军打干净。

    庄虎臣想起这些廓尔咯士兵地可怕,就想骂人,这大清的皇帝都他娘的是废物!这尼泊尔王国原本就是清朝的藩属。而且廓尔咯士兵对雇主的要求只有一条,那就是给足银子。如果大清的皇帝和朝堂上的大人多少有点脑子,花钱雇佣这样的一支部队,不比养什么八旗、绿营那些废物强百倍?

    但是现在可不是发牢骚的时候,这些廓尔咯兵历来就是当山地特种部队用地,他们出手过后,就是常规陆军的大举进攻了。庄虎臣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苦笑道:“这洋鬼子还真瞧地起我,连精锐都使上了!”

    杨士琦虽然还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但是看着最近什么事情似乎都是智珠在握的钦差大人和打了半辈子仗的赵驭德都是一脑门子汗,就知道肯定是大大的不妙,急忙道:“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庄虎臣深深呼吸了两口早晨清凉的口气道:“现在什么也不说了。赶紧往前线去。”

    然后他对赵驭德道:“赵叔,你去俘虏营,把甘肃绿营和武卫军的骑兵都给我调到娘子关去!”他又看着杨士琦道:“杏城兄,前方万分的危险,你老哥是文人,就别去了。”

    杨士琦淡然一笑道:“我已经上了你钦差庄大人的贼船,怕是轻易下不来了,我就陪大人走一遭吧。”

    庄虎臣也不想再劝,对着院子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亲随道:“备马,立刻去娘子关。”

    一脸迷糊相。好象没睡醒地李贵问道:“大人,您不是明天结婚娶媳妇吗?现在走了,少奶奶怎么办?”

    庄虎臣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结婚?结黄昏!快走!”

    赵驭德看着王天纵,叫着他的表字道:“旭九。少爷的安危就看你的了!别一上了战场就发疯,保护少爷要紧!”

    王天纵还是一副高傲地样子道:“老东家放心,有我在,大人伤不了一块油皮。”

    一个亲兵把高大的西洋战马牵了过来,庄虎臣飞身一跃就跳了上去。也不管别的。直接就穿堂从铺面里,骑着马冲了出去。把外面的人吓的半死,都纷纷躲避,等几匹战马全都跑到大街上走远,才交头接耳地议论道:“这莫不是前线出了什么事儿吧?”

    正当庄虎臣拼命打马,心都飞了时候,娘子关这里刘光才更是胆寒。他倒不是怕死,而是现在地局面已经几乎失控了。刚才庄虎臣说洋人真给他面子,他是说对了一半,洋人不仅是给他面子,并且是给了个十足。

    几个侥幸没被廓尔咯人发现的暗哨源源不断地发来消息,大队的联军打着各式各样的军旗,还拖着无数门大炮,向娘子关进发,由于不能跟踪侦察,暂时判断不出来有多少人,但是估计起码不下两万。刘光才看见情报,当时就觉得头开始发昏了,乖乖,感情洋人把多一半的兵力都开过来了,这是准备一口就吞下娘子关了。这么多的洋兵,怎么打?本来按照钦差大人的布置,靠着山体的炮台和地面的交叉火力,是能抵挡一阵的,可是刚才又有人来报,健锐营也已经快拼干净了。难道这些尼泊尔来的山猴子就真的如此厉害?大营的援兵离这里有十多里,等他们集合完毕,再准备好武器到娘子关的时候,怕是够戗了。自己的兵自己心里有数,光集合起码也得小半个时辰,更别提再跑个十多里到这儿了。原来听评书的时候说福大帅征尼泊尔,那都是宵小闻风丧胆,天兵一到犁庭扫穴,蛮夷哭着喊着上表称臣的!可这四百多健锐营才上去接火了一刻种多点,居然都快被打光了?当年在西藏打败这些山猴子的就是八旗禁军啊,尤其是健锐营功劳最大。这怎么过了百十年,就成了这个样子?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了!

    马福祥一看刘光才的脸色不对劲。他也听说了洋兵大队来了,一旦炮台出了问题,那这仗就不用打了,不光是不用打,下面的弟兄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他对刘光才道:“刘军门。我带人上去吧。”

    刘光才摇头道:“云亭啊,炮台这里是最关紧的,你们回回营又是最能打的,好钢用在刀刃上,都拼干净了,才能轮上你们。”

    刘光才苦笑了一下道:“忠毅军的山西弟兄,跟老子走。”

    忠毅军地亲兵都跑到他跟前,马福祥一把拉住他道:“刘军门,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啊!你去不得。刘光才挣了一下。可力气没他大,挣不脱,叹口气道:“云亭。现在的局势危急万分,我不去谁去?说什么也要拖到援兵赶到。”

    马福祥还是面无表情:“我答应过李镇台,不能让军门少了一根毫毛,我们回回说话,一句是一句,真主在天上看着我们,答应过的事情必须做到。”

    刘光才眼睛冒火道:“马福祥,你混蛋!你想造反啊?松开我!”

    马福祥对着自己的几个亲兵道:“快,把刘军门捆起来。”

    几个回回上去就把刘光才绑了个结实,马福祥拱手道:“刘军门。等仗打完,你就是砍了我,兄弟没二话,但是现在不能让你往前冲。”

    刘光才又气又急,大骂道:“马回回。你个混蛋!老子要宰了你。”

    马福祥还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对着忠毅军地亲兵道:“你们看好了刘军门,万一有什么不对,保护军门撤退,这里我守着。”

    忠毅军的几个参领、守备之类的小军官看着马福祥。都是眼眶里湿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拱了拱手。

    马福祥对着自己手下的兵叫道:“回回弟兄们。跟我上!”

    城关上的人是越聚越多,大部分都是充当了民夫的义和团,一个用白布把脑袋包得严实的男人挤到马福祥跟前,拦住他怯生生的道:“大人,您看我们行吗?”

    马福祥疑惑得看着他道:“你们?”

    这个人马福祥是认识的,就是庄虎臣刚到娘子关地时候,带着团民要冲辕门,被王天纵两枪削了耳朵的义和团二师兄,他深吸了口气道:“大人,我们有很多人都会放枪,让我们去吧。”

    被捆得结实的刘光才突然眼睛一亮,怎么把这些人给忘了?原本在娘子关地义和团有三万六千多,后来庄虎臣从里面挑选了八千精壮当了民夫,其他人就给发了路费撵回老家了,这些人有了工钱,也早就忘了什么无生老母、太上老君了,安安生生的干着苦力。他们就一直住在附近,光娘子关的城关里就住了三千。

    二师兄看着马福祥犹豫,又道:“大人,俺知道你们瞧不上俺们这些人,可俺们也是中国人啊,头上顶着的也是大清的天,咱不能让洋鬼子过来祸害咱们这些老百姓吧?俺们行,起码能顶一阵!”

    马福祥看着被捆的结实的刘光才,问道:“刘军门,您怎么看?”

    刘光才道:“给他们发枪!”

    二师兄跪下道:“谢大人。”

    然后对后面的团民道:“走,杀鬼子去。”

    一个三十多岁的团民道:“方师兄,你做个法吧?”二师兄一楞,苦笑了一下道:“好。”然后从一个亲兵那里要了把刀,割破了手指,把血抹到刀上,然后大叫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就算作完法了,忠毅军的亲兵打开了武器库,几千人一人随便拣件兵器就又回到城头,居然有人有把两面“扶清灭洋”地大旗给弄出来了。

    三千人同时高叫道:“扶清灭洋!”声震山谷。

    忠毅军的一个副将也是眼睛充血,对着那个二师兄道:“你和我各带一半人,分两边支援。”

    二师兄点点头,挥手高叫道:“神拳的弟兄,给我来!”

    三千人分两边,各打着一面“扶清灭洋”大旗,步伐坚定的向两侧山路走去。

    “扶清灭洋”、“刀枪不入”的口号喊地震天响。

    刘光才看着这些自己从来瞧不上眼的邪魔外道,只见他们都是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实在是忍不住了,眼泪淌了满脸,喃喃自语道:“都是些好百姓呐!”

第一百二十四章 犯我中华者!杀!

    李永钦带着晋威营上去的时候,山上已经是打得很惨了。一百多守卫这个简易阵地的忠毅军除了派出来报信的那个人以外,全部阵亡,好些尸体竟然是没有了头颅。武功营的亲兵现在能战斗的不超过一百人了,其他的非死即伤,大部分是被格林炮的十一毫米口径子弹撕碎了的。幸好这金陵机械制造局生产的山寨版质量不怎么样,再加上平日维护的也差,廓尔咯兵夺过来以后没响多一会儿,枪管就不会转了,只好弃之不用,否则在狭窄的山路上,就这一门格林炮封锁道路,就能让进攻的一方来多少死多少。当然,如果操作格林炮的炮手是清军,那就另当别论。

    这些廓尔咯士兵,简直就是鬼魅,前一眼还见他在树后开枪,打倒了武功营的一个棚目,再一转眼,他已经爬到树上放倒一个参领,这边还没把死人拖开,他已经又从树梢上跳下来,挥着狗腿状的格格里弯刀砍翻了一个正在举枪瞄准的清军。眼见武功营的人越来越少,就连方友升都受了枪伤,肩膀上和大腿上满是鲜血。一个亲兵正用白布给他包扎。

    道路实在是太狭窄,前面都打乱套了,晋威营的兵硬是被堵住上不去。李永钦大叫道:“武功营的弟兄们,我们来换你们,先撤下,让开道路。”方友升因为失血而显得惨白憔悴的脸浮现一丝笑意道:“等我们都打光了,你们再续上吧。”然后他狂怒的对着围在他身边的一群人道:“都守着老子做什么?还不去杀贼!”

    几十个围在他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是官了,年纪也都不小,差不多全是四十岁左右。迟疑的看了他一眼,都站了起来,一个个脱了赤膊,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枪,挥舞着战刀就冲了出去。这些武官人数不多。但是凶悍无比,而且还滑的很,借着树木和突兀的山石做掩护,没多会就和廓尔咯人短兵相接了。

    李永钦平时觉得自己手下地亲兵也算是从几千人里挑出来比较勇悍的,但是和这二十多个人比,那就差太远了。这些人个个都是把辫子咬在嘴里。着着都是一命换一命的架势,有一个人腿上中了一枪,单膝跪在地上,半爬着往前,后来嫌慢,干脆就滚着过去了,在脖子被格格里弯刀砍中的瞬间,手里的马刀已经插进了对方的小腹,全是两败俱伤地招数。

    一个武功营的小兵大叫道:“他们是竿军!”

    武功营的兵现在也楞了。平日里这些高兴了可以和手下一起喝酒逛窑子,不高兴就又是皮鞭又是军棍的上司,这些克扣军饷。喝起兵血眼睛都不眨的湖南蛮子,上了战场竟然是如此的悍不畏死。现在被人叫破“竿军”二字,才恍然大悟。这些上司的胳膊上都纹着“威武常胜军”的字样。

    李永钦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年在镇南关和法国人打仗的时候,方友升能在法军地重重包围下,杀出一条血路,也明白了为什么他手下五百亲兵能被打得只剩下二十七人还不投降。原来这老家伙手里有这么一张王牌。自打曾国藩平长毛的时候“无湘不成军”就喊的震天响,可是在湘军中喊得更响地是“无竿不成湘”。“竿军”是湘军中的一段传奇。

    湘西凤凰古称“镇竿”,这里男人最有出息的职业就是参加“竿军”用敌人的人头换银子娶媳妇。从道光二十年到光绪元年,小小的凤凰镇就出了二十个提督。二十一个总兵,参将、副将、游击这样的三品以上的官更是出了好几百。这里的娃娃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举一下城门口那把百十斤重的镇城刀。“虎威营”是竿军里最早出名地,跟着曾国藩转战十余省,大小二百余战,居然无一败绩。被称呼“威武常胜军”,从此竿军兵勇都在胳膊上刺上这五个字。被这些当官的一刺激,本来缩手缩脚的武功营也有了战意,都纷纷在树木、沙包的掩护下开枪,一时间本来一边倒的战局竟然打了个旗鼓相当。晋威营地山西兵也凑了过去。随便找个掩体就开枪射击。虽然枪法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可是也让那些廓尔咯人多少有了点顾忌。不敢过于逼近。

    但是均势没有保持多一会儿,训练水平的差距不是凭血气之勇就可以抹平的,转眼间,二十多个军官就没剩几个了。有几个被冷枪打倒,还有些死在弯刀之下。他们这些人虽然凶悍,但是毕竟年龄不小了,身手不够灵活,又一个个抗着大肚子,多年来醇酒、美人的享乐,虽然没有磨干净骨子里地血性,但是让这些湘西大山里长大地人,在山路上已经不象年轻时候那么步履轻盈了。最后就只剩下一个活的了,他苦笑着看了看前面躲在树后、石头后面,甚至是爬到大树上开枪地廓尔咯人,他哈哈大笑起来,扯着嗓子高叫道:“竿军不败,中国不亡!”说罢,舞着战刀就冲向前方,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几发子弹同时击中,栽倒在地上。

    方友升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倒下,老泪纵横,高叫道:“好,好,没丢我们蛮子的脸!”

    武功营的湖北士兵看见自己的长官一个个躺下,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去他娘的,拼了!”剩下的七、八十人都是端着刺刀就冲了出去。这些平日里以狡猾、好算计著称的湖北九头鸟,现在竟然成了一群疯狂的野狼,“嗷嗷”叫着找洋兵拼命。

    “竿军不败,中国不亡!”的叫成此起彼伏。

    方友升的眼泪一直就掉不干,大叫道:“好,都给我去死,都给老子死出个人样来!”

    李永钦也是热血充头,把顶戴花翎一扔,辫子在脖子上绕了一圈,也把官服撕了下来,扯着嗓子。脖子上的青筋暴的老高道:“和洋鬼子拼了!跟我冲!”说罢,头一个跳出掩体,举着手枪冲向前面。几百晋威营的兵现在个个眼睛血红,纷纷扔了大帽子,光着脑袋就猛冲出去。

    狭窄的山道上,四、五百人挤在一起。前面的人被打倒,后面的踩着袍泽的尸体往前冲,看见受伤地,就给抬到路边。武功营的人齐声高喊着“竿军不败,中国不亡!”,然后一个个的被打倒,晋威营的也开始跟着他们喊,上牙咬着下嘴唇的湖南话和软糯的山西话最后就汇聚成了一个声音:“竿军不败,中国不亡!”几百人地叫喊声压住了枪声。最后震彻山谷。

    方友升的眼睛里现在流的已经不是泪了,而是殷红的血,他对着天空叫道:“左相爷。!您听见了吗?这还是咱们的楚军,小升子没有丢你老人家的脸!”

    然后他吩咐两个专门看护他兵丁道:“抬着我,老子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兵丁看着他还在流血的肩膀,为难道:“大人”

    方友升把眼睛瞪到极限,目眦欲裂道:“抬上我!”

    两个兵把他架了起来,他高声叫道:“犯我中华者,杀!”

    两个兵丁含着热泪跟着喊道:“犯我中华者,杀!”

    正在冲锋的晋威营和武功营士兵也听见了,现在也开始跟着喊:“犯我中华者,杀!”

    一时间。杀声震天。

    几百人悍不畏死地冲锋并没有带来什么好的结果,在这么狭窄的道路上挤成一疙瘩,只能是一群活靶子,一排排地人倒在枪下。实际上廓尔咯兵人数并不多,前面的战斗让他们也有了些伤亡。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数的优势根本就体现不出来,只能让对方的瞄准变的更加容易,自己的伤亡就更大了。还没多会儿的时间,已经有一百多人被打倒。山路上满是血迹。廓尔喀士兵有意识的边打边缓慢的后退,刻意和清军保持一定地距离。就象斗牛士挑逗着狂暴的公牛。然后伺机给予致命的一击。

    又是一刻钟过去了。短短的时间,已经三百多人倒在冲锋的路上。口号声已经不是那么响亮了,但是人们地眼睛里的血光更盛,发疯一样的往前跑,希望能缩短这段死亡距离。再次付出了几十条生命作为代价以后,廓尔咯兵的破绽终于显露出来,毕竟是要翻山越岭,所以每人携带的弹药都不多,现在虽然杀伤了很多地清军,可以说战果显著,但是也没有太多地子弹可以消耗了,两军终于象两群发狂的野兽一样撞到一起。

    现在一切地花俏手段都不再起作用,弯刀和刺刀的碰撞,血浆的喷涌,兵器进入身体的闷响才是主旋律。

    本来清军是占有人数上的优势的,可是刚才的战斗让清军只剩下了二百多人,其中还有几十个是带伤的。廓尔咯人这次派出来的是精锐中的精锐,色目尔营,这个就是在印度德里以四百多人挡住八千印度士兵冲锋的那支部队。这次偷袭,色目尔营四百八十人全部出动,分了两路,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结果被几声莫名其妙的枪响惊动了清军,设想中的偷袭变成了强攻。这一路二百四十人,刚才的几番战斗以后,损失了五十多人,还有一百八十多人,数量和面前的清军基本相当。但是一对一的搏杀,清军那是差的太远,这些人身经百战,又被英国军官按照当时最先进的手段训练了多年,别说枪法,就是肉搏战,三个清军能对付一个身材矮小的廓尔咯人就算不错了。

    很快,清军就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而廓尔咯士兵才仅仅又伤亡了不到二十人,现在差不多可以二打一了,就连李永钦差都带了两处刀伤,要不是几个亲兵死命护着,恐怕早就被格格里弯刀给分了尸。

    李永钦看了一眼被两个兵架着,才勉强能站稳的方友升,苦笑道:“看来,咱们哥俩都要报销在这里了。”

    方友升也皱着眉道:“希望这些孩子都拼光的时候,援兵来得及赶到,这样,咱俩和这些好孩子都算没白死。”

    两个亲兵见势头越来越不妙,对李永钦道:“镇台,你和老军门撤吧,弟兄们顶在这里,掩护两位大人。”

    方友升怒道:“老子要是死了,就埋在这里!现在逃了,死了都没脸进祖坟,管我们做什么?还不去杀贼!”

    两个亲兵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叹了口气,又端着刺刀冲到前面。

    眼看清军人数越来越少,李永钦苦笑了一下,把手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对着方友升道:“兄弟先走一步,奈何桥上等着哥哥。”

    方友升平静的道:“也好,你帮哥哥探探路,我马上就找你去。”

    李永钦正准备抠动扳机,一个亲兵托起他的枪道:“大人,你听!”

    远处一阵叫嚷,仔细听听,居然是“扶清灭洋”的口号。

    李永钦精神一震,大叫道:“弟兄们,援兵到了,杀鬼子啊!”

    剩余的几十个清军本来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反正这条命能给孩子、老婆换几十亩地,够值了,现在一听援兵来了,当时就来了劲头,喊杀声也响亮了许多。

    方友升苦笑着摇头道:“想不到,居然最后救命的竟然是他们?”

    一千多义和团的到来,彻底改变了战局,虽然这些团民枪法奇烂无比,又没什么组织,而且大部分人都拿的是长矛、大刀,但是人数比廓尔咯人多了十倍,。这些廓尔咯人枪法虽好,但是每人都没几发子弹了,就是站着让他们打,也杀不多少。一百多人和一千多人肉搏,不管是什么样的交换比,也是这些廓尔咯人无法承受的。这些义和团一但喊起了“刀枪不入”的口号,好象是被集体催眠了一般,根本无视呼啸的子弹和身边不时躺下的袍泽,还是用同样节奏的步伐前进。

    色目尔营的营长一看,实在是无法完成预定的计划,只得打了声口哨,一百多名廓尔咯士兵转头就跑了。义和团和清军追着他们屁股放枪,但是枪法实在是太差,也没打倒几个,本来想追,看看这些山猴子逃跑的速度,还是作罢了,只把一些被丢弃的廓尔咯伤兵剁成了肉酱出气。

    一个小兵楞了半天,突然把枪往天上一扔,抱住一个团民叫道:“咱们打胜了!打胜了!”

    李永钦长舒了一口气道:“是啊,打胜了!”

    几个小兵都蹦到一个高高的石头平台上,扯着嗓子叫道:“犯我中华者!杀!”

    所以人都跟着叫喊:“犯我中华者!杀!”

    方友升不顾七十的年龄,也跟着大叫,突然,头一昏,载倒了。

    李永钦急忙跑到他身边,对着还在发呆的亲兵吼道:“发什么傻?赶紧把老军门抬下去。”

    士兵们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一时间义和团和清军也不发彼此了,见面就是拥抱:“犯我中华者!杀!”成了唯一的声音,余音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久久不散。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91/ 第一时间欣赏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 作者:纷卿所写的《1900翻云覆雨》为转载作品,1900翻云覆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1900翻云覆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1900翻云覆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1900翻云覆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1900翻云覆雨介绍:
庄虎臣,一个二十六岁的小策划人,意外的穿越到他的前世一个十八岁的恶少身上。
这已经风雨飘摇的老中国,这眼见就要支离破碎的旧山河,如何能在各种势力的缝隙里找出自强之道.如果历史是天道,那就看看一个策划人如何大逆不道,如果历史是命数,看庄虎臣如何逆天改命!重振我汉家声威!
盛宣怀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李鸿章道:“中堂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鸿章直着眼睛看着他道:“杏荪啊,你看这庄虎臣到底是又一个曾文正公还是我大清灭门的灾星?”
“啪!”上海总领事柏藻托猛一拍桌子:“现在租界的土地都成了中国人的?那还算什么租界?那个不知死的中国人叫什么?”
“他叫庄虎臣!”
柏藻托喃喃道:“是他?那就算了吧~”
1900翻云覆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900翻云覆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900翻云覆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