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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九十六·绝路

    之前的那些伪装都褪去,朱正松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这个男人,虚伪懦弱都只是他的表面。

    真正的他,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自私要冷酷得多,这个人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对待枕边人说舍弃就舍弃。

    之前不过是因为有些用处,利益摆在眼前,所以他愿意维持他懦弱的表象。

    不过现在,显然他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朱元挑了挑眉,冷冷的也露出一个冰冷笑意:“好啊。不知道大老爷想要跟我谈什么?”

    “你说呢?”朱正松抽出椅子坐下,一只手放在膝盖上,神情自若的盯着朱元:“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那咱们也不必再卖关子了,你知道你母亲是我们逼死的,是吧?”

    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竟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语气冷漠得那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孩子的母亲,只是一个陌生人。

    苏付氏只觉得不齿,一个人冷漠成这样,简直已经不配做人。

    绿衣也忍不住看向朱元。

    虽然姑娘已经跟从前不同,虽然姑娘从来不说,可是她知道,姑娘不是真的外表看上去这么无所谓的。

    不过现在也是真的无所谓了。

    这样的父亲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朱元果然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仿佛已经对此司空见惯,她嗯了一声面上仍旧带着微笑:“大老爷知道了?那可真是不大好玩了。”

    什么叫做不大好玩了?合着她一直是觉得这是在玩儿?

    盛氏忍不住怒气冷笑着指她:“你笑什么?!你竟然还笑的出来?!”

    朱正松皱眉拦住她,心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虽然付氏懦弱,不过至少不会如此聒噪,有些时候真觉得如果付氏跟盛氏能综合一下便好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他拦下了盛氏,自己淡淡的对着朱元说:“你是什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吧?”朱元坐在椅子里,秘密被揭穿也没有失态或者是害怕,仍旧镇定的坐在朱正松对面:“重要的是,大老爷想要怎么样呢?”

    朱正松目光有些冷淡,长长的叹了一声气:“我能怎么样?你现在这么风光,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现在了不得,身怀精湛医术,是五皇子的大恩人,我的确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你也的确可以不可一世。”

    有本事的人么,骄傲一点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朱正松淡淡喝了口茶,见朱元没有开口接话便有些无奈:“不过,红儿既然在你手里,她除了告诉你你母亲的事,有没有跟你说过另外一个秘密?”

    绿衣竖起了耳朵。

    苏付氏也想到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先儿吧?去见过他了吗?”朱正松面上浮现出微笑:“这孩子跟你不同,他自小就是我们朱家的宠儿,大家都喜欢他宠爱他,连贵妃娘娘也夸他。”

    苏付氏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只觉得胳膊上全都是鸡皮疙瘩,她心里发毛,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的拽住了朱元的衣袖。

    盛氏冷哼了一声,面上显出解气的得意。

    怎么?不是凡事都很有把握吗?不是从来都不知道着急和失态是怎么回事吗?她就要看看,朱元能不能对朱景先的事也一如既往的镇定。

    朱元面色冷下来,冷冷的看着他问:“大老爷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有些事不能闹出来。”朱正松有些惋惜:“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到了现在这个位子,而且先儿现在什么也不知道,过的自由自在,荣华富贵什么都有,这有什么不好的?”

    “可要是之前的事都闹出来......”朱正松看着朱元:“那我是完了,身败名裂,你或许也解气了,这没错。不过你既然看不起我,那就该挺了解我的......你猜猜我,会怎么做?”

    朱元没有说话。

    苏付氏打了个哆嗦,睁大眼睛看向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的确很喜欢这个儿子,可是我不止他一个儿子。”朱正松唉了一声:“他姐姐要我的命,要我一无所有,那我能怎么办呢?现在他姐姐有太后娘娘护着,有五皇子帮着,我的确是拿他姐姐没法子......不过这人活在世上,天生便是欠父母的,他的命都是我给的,我要是死了,他当然也得陪着我,你说是不是?”

    绿衣气的跳起来了:“你还是不是人?!”

    这样的话竟然也说的出口!

    苏付氏也气的眼泪都来了:“他不过才是个孩子!他才九岁啊!”

    朱正松只看着朱元,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儿,他才冷冷的说:“你们也说了我不是人了,既然不是人,怎么能用人的标准来要求我?我自己都要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他满意的看着朱元变了脸色,将背放松了些靠在椅背上:“谈个交易吧,你如果不想先儿出什么事,付氏在地底下也不能安息的话。”

    苏付氏想扑过去掐着他的喉咙问一问他,到底良心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可以不要脸到如此地步。

    可是朱元已经先行一步伸手拉住她,嗯了一声看着朱正松:“好啊,大老爷说说吧,想让我怎么做。”

    “我已经把先儿送出府了,去了哪儿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朱正松看着朱元:“你明天就要进宫,我知道,你原本是打算明天替太后治好病之后把付氏的死因跟太后说的,不过现在,恐怕你的计划要变一变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绿衣有些想哭,眼圈红红的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姑娘。

    朱正松单手放在膝盖上轻轻点了点,脸上不曾现出得意也没有任何愤怒或是悲哀的情绪,在他看来,眼前的人,不过是个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

    不曾释放过感情,那么当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也就不会因为她的目的而被牵动情绪。

    在他看来,不管朱元做什么,只要不触及他的利益,那就都不值得引动情绪,如果触及了利益,也没有必要愤怒,除掉就是了。

一百九十七·杀绝

    在他看来,这也是朱元最悲哀的一点,朱正松看了她一眼:“你要记清楚,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不能怪谁,只能怪你自己。”

    付氏已经死了,朱元再有能耐,不可能让她重新活过来。

    哪怕有个苏付氏又怎么样?

    她能给朱元什么?

    朱正松垂下眼皮:“先儿是个好孩子,我们把他保护得很好,他一直都只认盛氏是他的亲娘,你要是真为了他好,就该知道,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他,只能叫他徒增痛苦。”

    屋外风声阵阵,带着夏日独有的沉闷,热风扑面而来叫人喘不过气。

    连盛氏也没有再开口,仔细的盯着朱元的脸,想要从她身上找出不甘或者是痛苦的情绪。

    也该轮到她了。

    从青州开始她就顺风顺水,没有遇见过挫折。

    也该轮到她忐忑不安进退两难,不得不做选择了。

    朱元哦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大老爷的意思我知道了,那您是想让我不要进宫?”

    “不。”朱正松言简意赅:“你不进宫去,王家那里还以为我们把你怎么样了,你现在可是金贵的很,背后靠着五皇子这棵大树。”

    绿衣有些糊涂了。

    如果还让姑娘进宫的话,那为什么还要特地过来一趟?

    苏付氏隐隐察觉出他的目的,猛地抬头看向朱元。

    “我知道你的医术好。”朱正松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看着上头的花纹轻声说:“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你年纪小,哪怕是失手了,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不是吗?毕竟前前后后来京城替太后治病的名医何其多,一开始都胸有成竹,最后却铩羽而归。你不过是个小姑娘,就算是不成,凭借你母亲从前的情分,大家也不会对你太苛刻的,你说是不是?”

    苏付氏浑身开始颤抖,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手背上:“朱正松,你丧心病狂!你不是人!”

    朱元这些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在她还没有准备好,在她还没有这一身本事之前,她在朱家到底算什么?

    被圈养在后山的待宰的猪?

    有没有人想过她也只是个小姑娘,有没有人想过她会怕会痛也会哭?

    在盛氏的女儿被称作京城明珠的时候,朱正松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瞬想过还有一个也曾喊过他父亲的女儿?

    屋子里的温度好似骤然冷下来了,盛氏沉着声音冷笑:“要别人把她当人,也得她把别人当人,从青州一路到现在,这丫头把人都给算计完了!她是要别人接纳她吗?她也不过是想要把我们都一网打尽而已!说什么情分不情分的?她对我们又何尝有过情分?!”

    朱元嗯了一声抿唇,接过盛氏的话:“大太太说的是,谈什么情分?我跟你们之间,从来就只有成王败寇四个字。”

    朱正松的语气就要好的多了,他警告的看了盛氏一眼,等到盛氏闭嘴,才平静的看向朱元:“我说的话,你都明白了?”

    静了一瞬,他又低低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不把我们当成亲人,不过先儿在你眼里总是有些地位的,就这样吧,只要你这回按照我说的做,那到时候我就放你走,对外宣称你是病死了,从此以后我们河水不犯井水,你自己看怎么样?”

    苏付氏反唇相讥:“你们有这么好心?等到她替太后治病出了差错,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们会放过她?”

    朱正松面上的笑意收敛起来:“你们现在还有得选择吗?还是说,你们想亲眼看着先儿去地下陪他母亲?”

    这样的话他都说的出来!苏付氏气愤不已,脖子上的青筋都忍不住突出来。

    “知道了。”朱元垂下眼,波澜不惊的坐在椅子里没有动弹:“大老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盛氏有些不放心,狐疑的看了朱元一眼。

    答应的这么简单?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朱正松却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你带进京城的那些人,现在在哪里?”

    朱元抿了抿唇。

    苏付氏也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朱正松微笑着看向朱元:“你也知道,你父亲我胆子有些小,没有绝对的把握,我怎么放心叫你进宫呢?你在青州之时的那批人,现如今在哪里?”

    绿衣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姑娘要是把杨玉清他们说出去了,那到时候不是只能按照朱正松说的话去做,到时候岂不是就是自己进宫去送死?

    可是如果不说的话......

    朱正松冷冷的站了起来:“如果你不说的话,那也没法子,我也只好先去准备好自己的棺材,带着先儿一同躺进去。”

    朱元闭起了眼睛。

    盛氏只觉得快慰。

    看,所以说什么风水轮流转?说什么报应?

    失败者的女儿也同样是失败者,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再有能耐也不过是手心里蹦达的小虫子,烦的时候一指头就能碾死。

    “城郊三里乡土地庙旁边的民宅。”朱元冷冷坐下来喝了口茶,手微微有些颤抖。

    落在朱正松眼里,朱正松冷冷的牵了牵嘴角。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不过已经做的很好了,真是有些可惜,如果她的能耐能给朱曦就好了。

    他站了起来,对盛氏使了个眼色,没有再看朱元一眼出了门。

    门砰的一声关上,惊得绿衣有些怕的打了个冷颤,反应过来才朝着朱元走过去,有些担心的扶着朱元的胳膊喊了一声姑娘。

    苏付氏也满心沉重。

    是太顺了,以至于竟然没有想过若是被发觉了怎么办。

    盛氏在门外畅快的笑了一声,最近的浊气一扫而光,见朱正松只顾着往前走,急忙追上去问他打算之后怎么办。

    “先让人去把这丫头的人找到。”朱正松没有迟疑,顿住脚看了盛氏一眼:“这件事恐怕还得找大舅兄帮帮忙,他那里的人手更可靠些。”

一百九十八·疏漏

    站定了脚回头看了一眼朱元住的院子,朱正松没有再停留跟盛氏一同回了正房,紧跟着说起之前的话来:“你亲自回娘家去一趟,告诉大舅兄此事......务必要找到那个丫头的人,找到就行了,先不要动手。”

    盛氏有些不解:“可是如果到时候那个丫头在宫里反咬我们一口呢?”

    朱正松自得的笑了:“她不会的,她原本可以不必回来了,我之前说她死了,她就可以趁机脱离朱家,回来京城再给我一巴掌,她为什么没有?因为她惦记着报仇,一个能够心心念念替她那个母亲报仇的人,你说她为什么回来?无非就是因为得知了先儿的身份。”

    盛氏也领悟了他的意思:“只要先儿在我们手里,就不怕她不听我们的话。”

    是这个道理。

    “到底还是年纪小,办事虽然精密却还是太过急功近利了。”朱正松将手里的一封公文扔回在桌子上,示意盛氏替自己宽衣,一面又道:“要不是她急着报仇,也不会露了痕迹。现在先儿在我手里,她能动用的人手也都被我们掌控,她除了听我们的,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先儿去死?我就赌她不敢。”

    盛氏替他换上常服,见他神情有些疲倦,便道:“也不知道这丫头从哪儿学的这么邪性,差点儿把我们都给坑了,真是叫人想想便觉得心中发寒。我们倒是不提了,看她那样子,连我妹妹和妹夫都不放过,到时候真让她得意了,曦儿和景厚他们只怕也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把曦儿和景厚送去娘家小住一阵吧。”朱正松揉了揉眉心:“不管怎么样,叫他们跟朱元接触的机会少一些。”

    省的到时候有什么意外。

    玉瓶哪里能跟瓦砾放在一起?朱元是不怕磕不怕碰,可是朱曦跟朱景厚他们却不一样。

    盛氏明白过来,面上浮现出释然的笑意,应了一句之后顿觉神清气爽,急忙下去安排了。

    朱曦却皱起眉头:“母亲,那哥哥呢?”

    为什么这回朱景先不去?

    盛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摸了摸朱曦的头发:“你哥哥他毛毛躁躁的,上回打了你表哥的事儿你忘了?这个时候,怎么好让他过去?你去了之后,同姐妹们好好相处,督促着你弟弟们的功课,其他的事,便不用你操心了。”

    朱曦隐约觉得不对。

    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虽然母亲不说,可是她心里是知道的,母亲对待大哥的态度和对待弟弟们的态度不同。

    平常在朱景先那里她还会替母亲遮掩,现在她却有些明白了。

    母亲果然是不喜欢哥哥的。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哥哥对她很好,他们的关系也的确要比跟弟弟的关系要好,可是如果母亲和父亲是这样的态度的话,她也不能做什么。

    盛氏送走了子女们,松了口气回到书房,就听见朱正松正吩咐朱大:“等到朱元明天进宫之后,就把苏付氏和那两个丫头送走。”

    盛氏扶着门站稳,细细的听了一会儿,听见朱正松说让朱大先把苏付氏和绿衣水鹤送回青州,便明白了朱正松的打算。

    朱元最近高调的很,她身边的人也都顺带着显得显眼了起来。

    要是一下子出事,很容易叫人联想过多。

    毕竟还有五皇子和王家盯着,所以把人送回青州去,等到过一段时间,风声淡了以后再处置,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她盯着朱正松看了一瞬,等到朱大退下去,才啧了一声:“你早要是能下这个决断,朱元也就不会风光这么久了,还叫这个小蹄子踩在我们头上让她嚣张了这么久?”

    朱正松抿了口茶又放下:“你少说几句吧,有那个功夫,不如坐下好好想想,当年的事,除了红儿和秋娘这两个人,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漏洞,省的到时候被人钻了空子。”

    “能有什么空子?”盛氏有些紧张:“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先儿的身世,难不成还真的敢不顾先儿的性命跟我们做对?再说,秋娘和红儿也就只知道盛氏的死跟老太太身边的......”

    她掩饰的拿起杯子,将到了嘴边的名字吞了下去才说:“只是,就怕五皇子他们插手了。”

    五皇子跟王家毕竟不是普通人。

    盛氏皱了皱眉,想起什么脸色有些难看的看着朱正松:“除了红儿和秋娘......”她顿了顿,哼了一声忽而觉得心脏跳的有些厉害:“老爷,我总觉得不对,这个死丫头虽然坏,但是却聪明的很,她不可能就真的没招儿了坐以待毙吧?肯定还有其他的......”

    她努力的想着自己在哪里是否有遗漏,忽而瞪大了眼睛:“对了,陈均尧!”

    朱正松手里准备脱鞋的动作顿住,看了她一眼就皱起眉头。

    是啊,怎么把陈均尧给忘了。

    朱元卖了这么大个人情给陈均尧,现在陈家对朱元简直是服服帖帖,将她当了成观音菩萨供着,恨不得能供她驱使。

    除了那帮青州收服的土匪还有王家和五皇子,陈家也是朱元能动用的关系网之一。

    “看着他们。”朱正松有些疲倦,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放松了些许:“朱元不可能坐以待毙,你说的对,从今天到明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肯定会有所动作的。”

    一个为了复仇而来的人,做了这么多的事,不可能会束手就擒,她肯定会用尽一切办法,而朱元又特别的有韧性和本事,一定要防着她。

    正说着,外头的门被敲响,朱正松示意盛氏叫人进来,见朱大媳妇儿战战兢兢的进来,便问她:“怎么回事?”

    朱大媳妇儿垂首站着,恭恭敬敬的道:“老爷,大小姐身边的绿衣闹着要出门去,说是大小姐不舒服,她要去抓药。”

    抓药?

    盛氏立即便倒竖了柳眉:“瞧,说什么来什么,刚说起这个丫头肯定不肯安分,现在就应验了,不许去!”

一百九十九·机会

    “不!”朱正松扬手叫住朱大媳妇儿,看了盛氏一眼微笑摇头:“不,得让她们去。这丫头诡计多端,你不叫她去,她肯定也得想办法用别的法子通风报信,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她去,我们跟在后头,看看她到底打算怎么办,以不变应万变。”

    盛氏摆摆手示意朱大媳妇儿等等,自己轻声问朱正松:“那如果她把这事儿告诉了陈均尧......”

    “那我们就盯着陈均尧,反正她能用的人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来。”朱正松靠在枕上有些倦了:“算了,堵不如疏,叫她去办吧,小心些,别惊动那个丫头。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还有后招,到明天进宫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她才能安安分分的。”

    安安分分的等着去死。

    何况朱元能做什么?

    她无非也就是只能叫绿衣去通风报信,试图让陈均尧去寻找朱景先的下落,看看是否能在她出宫之前得到朱景先,从而改变局势而已。

    可是这世上可没那么多奇迹,只能用实力说话。

    盛氏没有再反对,转身对朱大媳妇儿吩咐了几句,等到朱大媳妇出去了,才反身过来伺候了朱正松躺下,放下了帐子自己去梳洗。

    夜色渐渐深了,盛氏梳洗完正要躺下,朱大媳妇儿便回来了,得了通报进来,轻声在盛氏耳边说了几句话。

    盛氏脸上现出一丝微笑,打发了朱大媳妇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正要躺下,朱正松便闭着眼睛问她:“事情办妥了?”

    盛氏嗯了一声,彻底得意起来:“那个丫头果然是去通风报信了,求着陈均尧给她找人。不过我们家别庄多了去了,他要找?去海底捞针吧!”

    朱正松没有笑,睁开了眼睛思量了片刻,便坐了起来披了衣裳要往外走。

    盛氏有些错愕,顾不得其他急忙追上来:“老爷,你怎么了?”

    “这个丫头不是那么好对付。”朱正松冷笑了一声:“除了绿衣,肯定还有其他的动作,说不得还打算让陈均尧去替她联系上五皇子帮忙,如果五皇子插手,那事情就麻烦了。”

    盛氏怔住,想到这一点便觉得毛骨悚然,立即便拢了拢衣裳厉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干脆什么也不顾,杀了她!然后再处置她那些手下!”

    “不行。”朱正松冷脸喝了口茶:“她这个人你还没看透吗?她要死,也会咬下你一层皮的。最好的法子,是叫她心甘情愿。”

    “怎么才能叫她心甘情愿?这个丫头油盐不进,还诡计多端。”盛氏愤愤然:“少不得另外想法子了。”

    “不必了。”朱正松牵了牵嘴角:“我已经想到法子了。”

    姜还是老的辣,朱元再厉害也是他生的。

    他出了书房,连夜叫来了朱二,而后对朱二道:“你明天去家庙一趟。”

    朱二半夜被叫来,原本还是睡眼惺忪的,听见朱正松紧跟着提起朱景先,全身的睡意顿时都消散了,吓得魂飞魄散,有些结巴的问:“老爷.....您这儿......别跟小的取笑了,这哪儿能呢......”

    “没什么不能的!”朱正松冷然看着他,面上神情凝重,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我这些话你给我记清楚了,一个字也不能错,若是出了半点错漏,我就叫你全家都陪葬!”

    朱二瞪大了眼睛,这回不仅是没有睡意了,连带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跟着一起起来了,意识到了朱正松是说的真的,打起了全部的精神听他的吩咐。

    临出门之前,他有些迟疑的回过头小心的陪着笑问朱正松:“若是......若是到了点儿大小姐没有消息传来,那......那真的就......”

    他做了个填土的动作。

    朱正松面色如常的应了一个字。

    朱二吞了吞口水,转身打了个寒颤出门,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摇头叹气的出门了。

    天亮了,绿衣有些焦急的围着朱元打转儿:“姑娘,这么晚了,再过一会儿您就得进宫去了,进了宫,还能传什么消息呀?陈大人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苏付氏更是急的坐立不安,拉着朱元欲言又止。

    真是怎么做都是难事,只能盼望着陈均尧那里能一切顺利,率先找到朱景先,否则的话,朱元这趟进宫别说是找太后帮忙报仇,恐怕是真的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朱元捏着杯子没有出声,等到门被敲响,才终于将目光收回来缓缓投向门口。

    绿衣也吓了一跳蹦了起来急忙朝着门口看过去。

    见来的是朱正松,绿衣失望透顶,哼了一声撇开头。

    反正卑躬屈膝朱正松这种人也不可能放她们一条生路的,那还不如不给这样的贱人好脸色,能出一口气是一口气嘛。

    苏付氏也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陈家来人了。”朱正松面上绽开微笑,满意的看着绿衣和苏付氏都激动不已,啧了一声就问:“我叫人进来?”

    苏付氏便察觉出不对了。

    如果陈家真的找到了人,朱正松怎么还可能如此气定神闲?

    事情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纰漏?

    她没有出声,朱正松自己拍了拍手,等着陈家的一个老仆进来了,便问她们:“都认得吧?这人是陈老将军手里的老人儿了,我可收买不了,你们可以放心了,他跟你们说的话,都是真的。”

    朱元面色发白的撑着桌面站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朱正松面上带笑,镇定的对着下人颔首,等到房门砰的一声被关起来了,就对着陈家那个老仆道:“好了,现在没什么人了,你可以直说了,说说吧,你都查到了什么。”

    也好叫这个倔强的丫头彻底死心嘛。

    苏付氏用力的攥住拳头,冷冷的看着朱正松:“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你,当初我们家怎么就瞎了眼,竟然会把女儿嫁给你这样的败类!你简直猪狗不如!”

    “骂吧,如果骂能够叫你舒服一点儿的话。”朱正松带着胜利者的骄矜:“反正过不多久,你们就得一起去见付氏了,不趁着现在骂,也没机会了。”

第二百章·禽兽

    胜利者就该有胜利者的心胸和风度。

    毕竟如果不多骂几句,苏付氏和朱元只怕要在心里憋疯了,不是吗?

    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就不要在意这种小细节了,反正再怎么失礼,也就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了。

    朱正松含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很是和善的催促之前那个陈家的老仆人:“瞧见没?她们都急成什么样了?你打听到什么,倒是快跟她们说啊,时间来不及了。”

    陈管家面如土色,站在朱元跟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小声的道:“朱姑娘,人我们已经找到了,不过......”

    他看了朱正松一眼,尽量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有破口大骂:“不过现在他大概在箱子里......”

    苏付氏完全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睁大了眼睛问:“在箱子里是什么意思?”

    朱元却已经明白过来了,她冷冷的看向朱正松。

    迎着她的目光,朱正松竟然还笑了出来,带着些得意牵起嘴角问:“怎么?你猜到了?”

    陈管家有些气愤,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朱元,有些无奈的低下了头:“对不住,朱姑娘,当时的情形太复杂了,我们只来得及看见朱少爷被关进了一个大木箱里被运走......”

    大木箱?!

    苏付氏忍无可忍,劈手拿起杯子朝着朱正松砸了过去:“你到底想怎么样?朱正松,你简直就是个畜生!不!你连畜生都不如,你简直禽兽不如!”

    朱正松半点没有生气。

    相比较起自己垂头丧气,他更喜欢看对手暴跳如雷口不择言。

    只会逞口舌之利有什么用?这只会让对手更加自得罢了。

    他看着朱元,后仰靠在椅背上:“怎么样,现在你信任的人亲口告诉你了,你知道了吧?我向来是说到做到的,先儿已经被我装进了箱子里,朱二得了我的吩咐,等到午时前后再没有你的消息,就会把木箱给埋了,你应该知道吧,到午时前后,要是再不从木箱里出来,那就是他的棺木了。”

    这么丧心病狂的话,到底是怎么从一个父亲嘴里被说出来的?

    苏付氏被气的险些崩溃,可是越是到这个时候,她反而冷静下来了,盯着朱正松咬牙切齿:“朱正松,别高兴的太早,只要付家还有一个人,就一定会来找你这个伪君子报仇!”

    付家?

    能回得来再说吧。

    朱正松不屑的摇了摇头,有些感叹这些女人的无能,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对着朱元提醒:“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不用费心让王家或是陈家再花费力气去找那个木箱子的去处,我准备了几个那样的大箱子,这么短的时间,你不会知道到底哪个箱子里装着你亲弟弟。我是无所谓,你恐怕没有那个资本去赌,因为你一旦赌输了,他的命就没了。”

    人死不能复生,到时候朱元哪怕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挽回。

    陈管家眼睁睁的看着朱正松出去,垂头丧气的跟朱元说:“我们亲眼看着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载着一模一样的箱子从城郊往不同的方向走了,那时候人手也不够......”

    就算人手够也没办法,就算有不同的人手跟到每一辆马车,也不能确定人在哪个箱子里,等到确定哪个箱子装了人,再回来报信,什么都已经晚了。

    朱正松也真是够狠的。

    朱元重新坐下来。

    苏付氏气的浑身发抖,强自抑制着怒气和恐惧,双手紧紧的攥着:“元元,你不能进宫,你就算是什么都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了,他们也未必会放过先儿的,他们这样的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背信弃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没关系。”朱元竟然还笑的出来,一双凤眼冷冷抬眸看向朱正松离开的背影,仿佛那只是一个死人。

    她站了起来对已经哭了的绿衣笑了笑:“去吧,给我把衣裳拿出来,我该进宫了。”

    绿衣不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姑娘您别傻了,您之前说过能治好太后的病,现在进宫又要说不会治,欺君之罪不是要杀头的吗?就算太后不杀您,等到您回来,老爷和太太也不会放过您的......”

    要是没了能治好太后这样的资本,朱正松和盛氏这么丧心病狂的人,就更无法无天了。

    苏付氏心痛难忍,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按朱正松的话做?

    那朱景先怎么办?

    一个九岁的孩子,被亲生父亲放弃,装在木箱里等待发落,等待被选择或是被放弃,有可能会孤零零的被直接埋在地里,那该是何等的绝望?

    妹妹拼死生下来的孩子,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掉?

    可是如果去的话......

    手心手背都是肉,朱正松实在是丧心病狂,他怎么能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

    朱元摸了摸她的头,见水鹤推开门也哭起来,便忍不住笑了笑对她们说:“不至于,还没到最后一步,别先急着哭,去,准备准备吧。”

    绿衣不信自家姑娘还有法子,现在分明什么路都被朱正松给堵死了,可是姑娘既然这么说,她也只能听话,替朱元换好了衣裳,就揽着她的胳膊不肯放开:“姑娘,我陪您一起去。”

    最艰难最黑暗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只有彼此,互相依靠,以后也会是一样,绿衣擦了擦眼泪:“姑娘,要死我也陪着您一起死。”

    “别傻了。”朱元将她的手放下来,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放心吧,我们谁都不会死的。”

    绿衣歪着头看着她,泪眼模糊却又忽而想起什么笑了:“姑娘,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你早就已经想到办法了,对吧?”

    姑娘肯定是早就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所以才这么镇定的吧?

    绿衣擦了擦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

    苏付氏看向朱元,见朱元几不可见的朝着自己颔首,也知道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便也朝着朱元郑重的点头。

第一章·禁宫

    清早的正阳大街已经热闹起来,街边的小贩早已经出了摊,各式各样的吃食的香味儿随着风四处飘散,顾传在宝鼎楼临窗的位子上坐了,喝了口茶缓缓的看着朱家的马车消失在牌坊底下,脸上现出一个微笑。

    这个姑娘可真是本永远也读不完的书似地,每一次见面都有不同的面孔。

    沐泽坐在他对面,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又移回来,对顾传说:“若是要跟朱家姑娘卖好,眼前就是个绝好的时机,公子,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

    昨天晚上朱家的人装木箱子的时候,除了陈家的人,他们也是目击者之一。

    当然,这一切都得归功于顾传对于朱家和朱元的关注,他们才能得到这个情报。

    宝鼎楼的早点一如既往的丰盛,顾传吃了个梅花包子就停了手,不甚在意的摇头:“不必了,盛家和朱家联袂动手,看架势是连自己亲生儿子也不惜搭进去,我们这个时候如果出手,虽然是讨好了朱元,不过等同于跟盛家和朱正松结下了死仇,没有必要。”

    代价太大了。

    毕竟盛家可是四皇子正儿八经的外家。

    何况这次朱家和盛家出手,半点余地也没留,分明是你死我活的态度,而如果要说到了这个地步的话,朱元没有什么赢面。

    没人比他更清楚上一世朱元得知了朱景先身世之后的痛苦了。

    那是他头一次见大名鼎鼎的襄王妃失态,她疯了一样的抱住朱景先的尸体,许久都不肯放,就那么呆坐了一夜。

    朱元是不会放弃朱景先的。

    朱正松这回恰好掐住了朱元的命脉。

    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向沐泽:“好了,这事儿你不必再管了,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朱元也正放下了手里的帘子,靠在车壁上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

    宫门已经近在眼前,马车被拦下不能再往里,朱元下了马车,等到朱家派来的人去办事处递了牌子,里头走出一个小太监来,就缓缓迈进了宫门。

    朱大紧紧目送着她进了宫门,才松了口气放下了心里一个大石头。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朱元进宫去找到五皇子,找五皇子出头,时间也来不及了。

    事情算得上是已经定下来了,他垂下眼睛有些惋惜,要是大小姐不那么叛逆,或许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琉璃瓦在阳光下发出夺目光彩,朱元被这光晃得有些眼晕,想起太后却又忍不住心里定了定。

    她嫁给襄王后的许多年,太后娘娘都一直是她强有力的靠山。

    要不是因为太后一直在背后支撑,她未必能稳稳地把襄王和他那些不让人省心的侧妃和一大堆子女。

    只可惜,她后来去封地了,太后也去世了,竟然没能再见,她去封地学的一身的医术,也没有能用在太后身上的机会。

    不过没有关系,那些遗憾都不会再有了。

    慈安宫辉煌璀璨,绕过影壁,便能看见院中一颗巨大的可供几人合抱的榕树枝叶伸展,台阶两边是两个由龙虎山上贡的仙鹤送瑞宫灯,形态逼真而细腻,宫娥们见她来了,一面上来接一面由人往里通传,一切都井井有条。

    风吹花微动,朱元提脚上了台阶,站在正殿前驻足等候通传。

    上一世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

    这一世再站在这里,她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人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向来是比较有底气的。

    太后正跟久病的卫皇后说话:“你们现在还年轻,不知道身子保养不好老了以后受的苦,还是该好好保养为宜。”

    卫皇后面上虽然上了粉,却仍旧遮不住眼圈底下的乌青,略有些憔悴的脸上听见太后这话现出些笑意来:“母后说的是,儿臣受教了。”

    太后就叹了口气。

    她何尝不知道卫皇后这不仅是身上的病,还是心病。

    少年夫妻,可是卫皇后跟皇帝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最近关系更是降至了冰点,两人不说相看两厌吧,却也差不离了。

    前些天听说皇帝冲动之下甚至还说出了废后的话。

    也难怪卫皇后最近病势沉重,一直不肯出门。

    可是对于皇帝和皇后的关系,太后也爱莫能助。

    新帝早已经不是当年幼年继位的小孩子,凡事早已经听不进她这个母后的意见,有时候更是迫不及待的跟她唱反调,这种夫妻之间的龃龉,她若是插手,反而更加糟糕。

    她淡淡的叹了口气,见卫皇后强颜欢笑,心情有些沉重。

    恰巧外头宫娥来报说是朱元来了,太后脸上才有了些真切的笑意,转头跟卫皇后说:“你记不记得端意?这是端意的女儿。”

    端意?卫皇后用了一会儿的时间才想起端意是付氏的小字,不由得便有些吃惊:“端意的女儿?这些年听说一直都养在老家,说是身体不好,跟京城有妨碍不能接进京养着,如今是进京了么?”

    她有些感叹:“时间过的可真快,一晃眼,如今已经过去**年了,端意的女儿......当初还曾抱进宫里来,如今恐怕也成大姑娘了。”

    岁月催人老,卫皇后觉得自己已经全然老了。

    太后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情不好,点点头叫女官去把人带进来:“端意的女儿,也学了一身的好医术,王嫱难产,差点儿便一尸两命,还是端意的女儿机缘巧合的救了她。”

    一句话就能透露出无数信息了。

    怪不得朱家这么多年都当这个女儿不存在,忽然就把人给接进京城来了,如果是因为朱元有一身的好医术,还治好了王太傅的嫡女,那就不难理解了。

    凤凰无宝不落,朱家的德性,也就是这样罢了。

    卫皇后挺直的脊背没有片刻放松,拿了手帕沾了沾唇,便道:“那可好,当年端意便最合您的心意,您的头风病总是没有起色,若是这丫头学了端意的几分本事,能治好您的头风病,那就是她的大造化了。”

第二章·造化

    卫皇后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太后看了她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虽然帝后关系一直平平,可是也不是刚成亲就是这样的,当年也曾有过好的时候,只可惜,随着卫皇后的小产,两人的关系便闹的愈发的僵。

    以至于众内外命妇甚至有只知盛贵妃,不知有皇后的地步。

    性子清高孤傲不是太好的事,至少夫妻相处起来,一味的忍让不是好事,可是一味的争强好胜非得争出个对错输赢也同样不是。

    尤其是对方还是皇帝的情况之下。

    这一点,盛贵妃可比卫皇后要高明的多,也要懂的多了。

    太后有些失望,却也没再说什么,等到朱元进来,才重新燃起了兴致,等到朱元行了礼,就温和的叫人起来:“你就是端意的女儿?”

    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对着朱元招了招手:“抬起头来瞧瞧,不必拘谨,让哀家瞧瞧你。”

    太后娘娘还是跟上一世一模一样,朱元忍不住有些喟叹人生际遇,结结实实的给太后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

    太后忍不住有些感慨:“你很像你母亲。”

    母亲长得是什么样子,历经两世加起来几十年,朱元已经记不大清了。

    印象中只记得她笑起来舒展的眉眼,那时候母亲肚子已经很大,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抱着她哭,将她的肩头都哭湿了。

    那时候她太小了,可到现在,她也还记得当时母亲的眼睛。

    朱元抿了抿唇,老老实实的跟太后说:“我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

    太后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想起朱家的行事和盛氏的为人又了然,有些怜悯的朝她招手:“你母亲长得跟你像极了,哀家这里还有一副当年你母亲的小像,到时候叫她们给你找出来,叫你带回去。”

    卫皇后淡淡的看了朱元一眼,见太后朝自己看过来,便无甚诚意的扯出一个笑意:“的确长得挺像的。”又问朱元:“听说你学了一身的医术?你母亲去世的时候算算年纪,你大约也才几岁,竟然那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了?”

    学医这种事,哪里是能速成的,如果真的跟王嫱说的那样绝妙,怎么也得十几年的积累才能得成,可是看朱元的年纪,除非是刚从娘胎就已经会识文断字了,否则的话,怎么能有如此成就?

    在皇家人跟前,就不能再跟对朱老太太和孟老太太那些人一样耍横过关了,朱元将早已经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我从小在青州长大,得了五味真人的指点,学的医术跟母亲没有什么关系。”

    五味真人?

    太后有些色变,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跟卫皇后对视,才问:“此话当真么?”

    五味真人乃是先帝最尊崇的道士,当初正一一派的天师,只是他不爱功名利禄,等到先帝先去,自己也跟着飘然远走。

    这些年当今圣上一直差人找寻五味真人的去向,想要寻他替太后治病,可是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没想到原来他是去了青州。

    连卫皇后也忍不住看着她点了点头:“怪不得,难怪王嫱说当时连家里会点医术的婆子也束手无策,你能妙手回春,原来是拜在了五味真人的门下,这也是你的机缘了。”

    太后叹了口气:“这些年四处找他,还以为他是回了龙虎山,谁知竟去了青州,怪不得。”她说着又看了朱元一眼:“现在五味真人在何处?”

    朱元摇头:“清明之前,青州下了一场暴雨,师傅寄居的那户农家的房子塌了,只剩了一个两岁的小孩子,师傅说要带着孩子去寻个好地方,好好安顿他,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这也符合五味真人的脾气,太后想起王嫱说的话,就忍不住笑起来:“看来这一切果然是天意,哀家这头风病已经是许多年的顽疾了,当初先帝在的时候,五味真人曾说我的病只能暂时缓解,不可根治,后来他走了,你母亲又正好来了.....如今兜兜转转,王嫱举荐的名医竟是你,可见与哀家有缘。”

    卫皇后也跟着语气淡淡的感慨:“可不是,真是巧合,天底下再没比这更巧的事了。”

    慈安宫里一片慈和,时间渐渐过去,已经将近午时。

    “还没有半点动静传出来。”沐泽拱了拱手站在顾传对面,啧了一声便道:“看来,这回这位朱大小姐没能力挽狂澜立于不败之地啊。”

    不能怪沐泽大惊小怪。

    实在是这一路上朱元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搞的知府不要钱似地弄倒了一个又一个,进了京城还把常应的干儿子也给弄死了。

    这彪悍的作风叫人不羡慕都不行。

    虽然昨晚上朱景先被装进木箱子的事他提前知道了,也知道朱元手里的势力都在盛家和朱家掌控之下,大概率是无法再翻身的。

    可是毕竟这对象是朱元嘛。

    他还是觉得有翻盘的机会。

    不过现在时间都差不多了,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了。

    顾传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来。

    朱元没死的话他就得琢磨琢磨如何把她的心给拉过来,朱元死了的话他可以拍拍屁股娶朱曦,这两种可能对他来说都是驾轻就熟如鱼得水,没什么区别。

    只是现在朱元死了。

    他还觉得挺可惜的。

    朱曦虽然也处处都好,号称京城明珠,可是那张脸......还真是没朱元好看。

    男人么,总是喜欢好看的女人。

    上一世他也是先看上了朱元的脸,而后才有兴致关心她的际遇和内涵。

    不过也没什么,男人一生永远也不会只有一个女人,大不了以后寻几个相似的来养着也是一样的。

    他嗯了一声:“问清楚了吗,那些落在朱家手里的人,有没有吐露过什么?”

    他派去刺杀朱元的人竟然失败,这也就算了,朱元竟然有本事让那些死士没有立即自杀,这才是棘手的事。

    这丫头可真是够狠毒的,知道他上一世跟朱家成了姻亲,这一世就要他跟朱家做仇人。

第三章·黑暗

    他想着又忍不住转动了茶杯笑了一声。

    如果这么看的话,朱元是不是还是对上一世他退婚转而求娶朱曦的事耿耿于怀,到这一世都不能忘怀,还想着要他跟朱家结仇?

    这么一想的话,倒是怪可惜的。

    他可真想看见朱元对他爱而不得的那种纠结的模样,女人么,口是心非的样子是最能满足男人成就感的时候。

    不过往后应当是看不见了,他冷冷的吩咐沐泽:“这件事做的漂亮些,叫朱正松知道,这事儿不是我们所为,而是朱元有意栽赃借刀杀人。”

    他以后还要跟朱家结亲呢,跟未来的岳父还是不要闹得太僵。

    沐泽觉得自家公子最近有些浮躁,决定十分容易变,不过他向来知道公子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因此也就没有再开口,俯身应是。

    屋子里静了一瞬,门被推开,顾传见到是李名觉进来,脸上带了一抹笑意:“还未恭喜李大人高升。”

    李名觉却没什么笑意,有些茫然的道:“闹市不是不可纵马?五皇子向来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怎么如今却变得如此跋扈?”

    顾传手里的动作顿住,单手敲在桌面上皱起眉头看向他:“五皇子?”

    “是啊。”李名觉看着沐泽倒了茶:“还有胡太医,年纪也不小了,不知怎的,好似有什么急事,飞驰出了城门。”

    李名觉是刚从城外回来的,到这里的时间大约要大半个时辰,如果他进城的时候遇上了五皇子,也就是说,五皇子至少是出城大半个时辰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惊觉自己忘记了什么。

    是什么?

    那五口木箱子是沐泽亲眼看着朱家的人往不同的方向运走的,要找到它们又不惊动朱家和盛家,没有可能。

    毕竟只要找错,就没有机会再找下一个,朱正松一定会玉石俱焚。

    可是如果精准的就找到藏着朱景先的那一个呢?

    顾传变了脸色。

    随即他就否决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不,不会的,哪里有那么精准的事?

    哪怕那是五皇子,可是也是人,昨天的箱子去向成谜,连沐泽到最后也根本不知道去往哪个方向的是装着人的箱子。

    可是如果不是出城去找朱景先的话,那五皇子是去干嘛的?

    他身体不好,等闲是不出城的,尤其是还在这样巧合的情形之下。

    不对......

    顾传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快!快去盯着朱家,看看朱家有什么动静!”

    不对,五皇子这么大张旗鼓的......

    他难道不怕朱正松收到消息以后对朱景先下手?

    不,也不对,他恐怕等的就是朱正松下手!

    朱正松要下手也得送消息出去给控制朱景先的人,而送消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朱元和五皇子用的原来是这一招!

    李名觉有些茫然:“什么事?”

    顾传顾不上他,催促沐泽:“快!去看看朱家怎么样了!”

    朱正松已经得到了五皇子出城的消息,盛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整个人焦躁不安如同一头暴躁的狮子:“我就知道那个死丫头肯定没有这么容易就范!这就是个疯子!人能跟疯子讲道理吗?她肯定是告状了!”

    朱正松也捏紧了拳头。

    随即他就松开了手摇头:“不对,还来得及,朱元那个死丫头向来做事滴水不露,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她不会就把事情告发出来的......”

    “那五皇子是去做什么?”盛氏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可少的出门,能够请动他的,除了朱元这个贱丫头,还能有谁?而且这么巧这个时候出城去!”

    五皇子应该是去找人了,再没有找到人之前,朱元是不会在宫里说出什么来的,朱正松定下心来,看了盛氏一眼皱眉叫她安静下来,冷着脸道:“不是,朱元只是不甘心,所以请五皇子去找人罢了。可是我们做足了准备......五皇子哪怕是再聪明,没有我们,他也不会知道先儿是埋在哪一只箱子里。”

    盛氏被他说的有些晕,站在原地呆了片刻便问:“那现在怎么办?如果五皇子找到了......”

    朱正松立即叫人去叫心腹过来,叫他出城:“你去......找到朱大,看看他那边情形如何,如果事情不对,你就叫他立即动手,不要犹豫。”

    心腹不敢耽误,见他跟盛氏都一副焦急的模样,急忙点头转身出了门。

    盛氏跌坐在椅子上心慌的喝了口水才算是勉强缓和了些情绪:“不会有事吧?那个死丫头,她难道不知道,现在苏付氏也在我们手里......”

    看她样子分明是个重情重义的,先不说苏付氏,朱景先的生死,难道她真的就半点不在乎吗?

    “不会有事的。”朱正松冷着脸,心里对于朱元厌恶到了极点:“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让她再蹦达一会儿,等到半个时辰过后,她就知道,有些事不是努力了就有结果的,是天注定的。”

    五皇子找不到朱景先的。

    找不到朱景先,哪怕是尊贵如五皇子又能把朱家怎么样?

    朱元照样只能灰溜溜的出宫来,等出了宫,拿朱景先威胁她,她还能怎么办?到时候眼不见为净,远远送走让她病死在去青州的路上,就是了。

    早知道,该在青州就把她给掐死的。

    不,早知道,该在她五岁的时候就让她跟付氏一起死,这样也就不至于有今天的事了。

    眼前一片黑暗,朱景先眼睛上蒙着的黑布掉了下来,他只来得及看见朱二有些惊慌的脸,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下一刻就被关在了沉闷的木箱里,不由得尖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父亲不是说要送他去别庄待几天休养吗?

    为什么要把他困在一口箱子里?他试探着蜷缩着身子坐起来,弓着背摸了摸头顶的木板,却只摸到了一把顺着木箱缝隙漏下来的沙子。

    沙子?!

    朱景先更加惊恐,怎么会有沙子?这里是哪里?!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第四章·濒死

    箱子里不见天日,朱景先感觉着不停簌簌落在自己身上的沙子,隐约猜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指尖冰凉一片,四周不见天日,很难判定自己究竟在哪里又在何处地方,可是唯一能确定的是,父亲是骗他的。

    送他出来根本不是为了休养,而是另有目的。

    他挣扎着往上托了托木箱的盖子,有些悲哀的发现这木箱打造得极为结实,根本纹丝不动。

    为什么?

    朱景先想不通,就算是父亲厌恶了他,就算是他真不是盛氏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来他们不是也对他好好的吗?

    为什么忽然就变了?

    他们把他装进一口大箱子里,埋在许多沙子底下,到底是要做什么?

    缝隙里的沙子扑簌簌的往下落,朱景先呛了一嘴的沙子,忙不迭的往外吐,随即又有些惊慌起来。

    不对,不对,如果父亲要这么对他,那唯一的原因就是......

    他想起父亲和母亲争吵的内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所以他是被放弃了?

    还是用来威胁朱元妥协的筹码?

    因为他的身世即将曝光,所以朱正松干脆不要他了吗?

    他的脑子里闪过许多不可思议的想法,最后却不知为何定格在朱二那张有些惊恐却又决绝的脸上。

    朱二是父亲的心腹......

    他闭了闭眼睛,坐在箱子里弯曲着身子有些困难的调整了一个姿势。

    头上又漏下来一些沙子,朱景先不必抬头也知道自己此刻该有多灰头土脸,却根本顾不上,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声音。

    “总管,真埋啊?”一个小厮朝掌心里吐了口唾沫,看看自己已经发红起泡的手,有些惊恐的问朱二:“这......这真的把沙子给填平了,那可就没回头路走了啊......”

    朱二的儿子也有些害怕,往父亲跟前站了站吞吞吐吐的说:“是啊爹,这可是大少爷......真要是下死手埋了,咱们再挖出来,人可就可能死了。”

    朱二心里也拿不定主意。

    可是朱正松都把话说死了,说是看着天色,等到午时便彻底填上土,然后把朱元那些手下一网打尽。

    这都已经快要午时了!

    他没法子,又觉得自己有些下不了手。

    朱景先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小就朱二叔朱二叔的叫着他,他心里也不落忍,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呢,跟他小儿子岁数也就相差了一岁......

    箱子动了动,显然是朱景先在里头想要挣扎着试探出来,朱二吞了一口口水,再看看天色,叹了一声气:“等会儿吧,再等等,到了午时......那也没法子了。”

    有木刺刺进肉里,传来钻心的疼,朱景先心里凉了一截。

    “老爷亲口吩咐的。”朱二对着箱子眼神有些复杂:“少爷,您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老爷的吩咐,我不能不从。”

    朱景先在箱子里狠狠挣扎。

    不是的,不会的。

    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箱子猛烈颤动了几下就没了动静,朱二的儿子急忙上前蹲下来趴在箱面上听动静,过了会儿站起来摇了摇头,讷讷说:“少爷哭了。”

    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哭了也是正常的。

    朱二没有再说什么,挥手示意儿子退下,坐在路边的树荫下看着那口箱子陷入沉思。

    如果老爷真的把这箱子给埋了,那也就是等同于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当然,孩子的性命都是父母给的,父母当然有权收回。

    可是比一比,老爷待先夫人留下的孩子,当真是太薄情了。

    如今他只希望朱元那边当真能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否则的话,但凡给了朱元生机,她恐怕会把朱家人上上下下都杀个干净。

    她做的出来,也做的到。

    有下人搬来西瓜就在附近的石桌上切开了,朱二摇了摇头示意儿子自己去吃,正想上前看看箱子那边如何了,就听见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他立即站了起来,面色凝重。

    来了,到底少爷是生是死,到底老爷的计划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现在就要见分晓了。

    来的人到底是朱景先的催命符,还是替朱元敲的丧钟?

    朱二看清楚来的人之后顿时松了口气,又有些庆幸,来的是老爷身边的心腹王二,他来了的话,就说明老爷的计划成功了。

    幸好,他招呼着儿子:“先别吃了,快快快!快把少爷给弄出来!”

    王二顺势下了马,看了他一眼却伸手拦住:“先别忙。”他左右打量了一眼,皱眉问他:“你这儿没什么事吧?”

    有事?能有什么事?朱二摇头:“一切顺利,怎么,你不是来报信的?”

    王二上前站在箱面上,看着已经没过了箱子的一堆沙子还用脚踢了踢,末了对着朱二道:“小心些,五皇子出城了,恐怕为的就是这事儿,惊醒着点,老爷说了,若是一旦被发现,不必手软,立即动手。”

    朱二下意识看了一眼箱子,五皇子出城了?

    不会吧?他正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听见王二有些失态的喊了一句:“不好!中计了!”

    怎么回事?

    朱二有些茫然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一队人马正朝着自己这边飞驰而来。

    这里人迹稀少,除了一些猎户和渔民,很少有人会来这里,尤其这些天烈日炎炎,来的人就更少,这么大队的人马......

    朱二看了一眼箱子,就听见王二吩咐:“箱子抬起来,扔进江里!”

    江面一望无尽,隐隐还能望见湍急的河流里裹挟的木头柱子------夏季下了一场暴雨,如今水位升高,只要箱子扔进了水里,瞬间便能隐没不见。

    就算是五皇子真的找来,也什么都见不着。

    找不到朱景先,而那边朱正松听见了动静自然会联合盛家先处置朱元那些下人,到时候就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朱元就算是告状也死无对证。

    朱二不敢再有迟疑,立即对着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箱子抬起来扔掉。

    朱景先只觉得周围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他缓慢的握紧了拳头。

第五章·没救

    应当是午时了,朱景先感觉到装着自己的箱子被抬了起来,他在里头被颠地东倒西歪,又根本控制不好平衡,头重重的撞在了箱壁上,捂着后脑勺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说不清自己是心痛一些还是头痛一些。

    他年纪还太小了。

    这些事要接受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哪怕他明知道母亲对他其实跟对弟弟妹妹隐约有不同,哪怕后来苏付氏跟他说他自己的身世,可是猜测和怀疑是一回事,真相得到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假如他真是付氏的孩子。

    那朱正松把他们当什么?

    原配发妻的孩子,一个送回老家自生自灭,一个留在家里连身世都隐藏起来交给填房养着,然后再毫不留情的舍弃。

    所以他们身为付氏的子女是他们的原罪吗?

    可是朱正松如果真的这么看不起付氏,当初又为什么要求娶她,为什么要生下他们?

    他喉头有些哽咽,如同困兽一样呜咽了一声又死死的憋住了哭声。

    他不哭,就算是死,他也不在这群禽兽面前哭。

    太阳晒得人火辣辣的疼,朱二手忙脚乱的叫人把箱子给挖起来,片刻不停的跟王二一同将箱子往水里运,心里急的简直要冒火。

    要快些,再快一些。

    可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急就越是要出乱子,好不容易下了水,朱二就觉得一股劲风朝着自己袭来,他顿时觉得脖子传来一阵尖锐不可忍受的疼痛,急忙拿手去捂。

    这么一动,箱子失去了平衡就猛地摔在了浅滩上,陷进了泥沙里。

    王二心急不已,一看这情形当即便招呼其他人:“快!快抬起来,扔进水里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队人马已经转瞬到了眼前,锦常从马上飞奔下来,几个腾跃就到了他们跟前,拿出了自己身上腰牌:“七品羽林卫经历许锦常,奉五皇子之命,前来办差,还请各位都配合配合。”

    他神色倨傲,王二跟朱二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震惊和惊慌。

    五皇子根本就不知道朱景先的去向,他之所以做出那么大的阵势,闹的如此兴师动众,不过是因为,他想要让朱正松知道,他在找朱景先罢了。

    “我最近挺爱听说书的。”五皇子正闲闲的跟胡太医说起这件事:“传说盗圣白玉堂想要偷某户人家的东西,可是这东西藏的十分隐秘,连他也无从下手,他为了不在江湖人面前丢脸,便想尽了主意,最后他想到一个办法,传出风声自己已经得到这个宝物,还要在众人面前当众将此宝物展出,风声传出去,传的越来越真,连那主人自己也信了,趁着深夜偷偷去看自己的宝物......”

    接下来的事自然不必说了。

    胡太医啧了一声:“臣倒是觉得,这个故事怕是朱大小姐跟您说的。不过这一招也的确是只对付朱正松有用,若是放在盛阁老身上......”

    那就不一定有用了。

    朱正松说到底只是修为还不到家而已。

    胡太医笑过之后,看看天色又郑重问五皇子:“殿下就真的如此确定是这两路?”

    “唯有这两路,人迹稀少,又好安排人手,进可攻退可守,又方便朱家行事。”五皇子立在树荫下淡淡笑了一声:“虽然暴雨刚过,可是这两天又开始出大太阳,路面上还有行车痕迹,看车辙印,唯有这两路是载着重物的,我们这边没什么,那么书林跟锦常那边,当有所收获。”

    胡太医摸了摸自己胡子。

    这两个年轻人,怪不得挺趣味相投的。

    嗯,这脑子转的飞快,什么都被他们给算计完了,而且一旦下了决定就毫不迟疑的执行,丝毫不会因为任何事影响自己的决定。

    这种果断干脆,实在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身上该有的特质。

    难怪朱正松要栽了,谁叫他养出这样的女儿呢。

    他恐怕不知道,朱元几句话就把襄王给扳倒了的事。

    啧了一声,胡太医正要拍拍五皇子的马屁,书林便已经骑马飞奔而来:“殿下!已经找到了!”他急忙落地站在他们跟前行了个礼:“不过人不大好,在箱子里闷了太久,加上或许惊惧过度,已经晕过去了,还要请胡太医过去瞧瞧。”

    五皇子目光一沉,如玉的脸上带出些冷意,对着胡太医点了点头,便上了马问书林:“怎么回事?”

    书林言简意赅的说了朱景先被装进箱子里的事:“起先大约是准备活埋的,箱子狭小,我们去之前,只怕朱少爷已经在箱子里呆了不下两个时辰,只要我们再晚半个时辰,朱少爷的性命就已经没有了。”

    他犹豫了一下就如实回禀:“现在只怕也有些危险......我回来之前,朱少爷已经人事不知,我跟锦常已经尽力,可是他除了有微弱的心跳之外......”

    楚庭川心里一沉。

    朱元将这件事交给他,是对他完全的信任。

    可是若是朱景先死了......

    “让胡太医出来骑马,先赶过去瞧瞧再说!”五皇子不再耽误御马飞奔,没有片刻停顿。

    胡太医觉得自己老胳膊老腿差点儿要被颠坏了,可是现在这个情形,他也知道不能有片刻耽误,稍微耽误,人可能就真的没有了。

    朱正松也真是够心狠的。

    说午时之前朱元那里没有传来消息,就活埋朱景先,还真的就打算直接活埋。

    父不父,女不女,这一家子还真是有些意思。

    他用自己难以想象的速度跟着五皇子一行到了地点,还来不及喘气就被锦常给放下来拉到了朱景先跟前。

    “没气儿了。”他看了被捆着的王二和朱二一眼,面上神情很是沉重:“请了个大夫来,说是没救了,您给看看。”

    五皇子脚步一顿,看向了边上的王二,却又收回目光落在了朱景先身上,朱景先面色已经发青,唇色泛白,口鼻里到处都是被人抠出来的沙土。

    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沙子。

    也不知道在人生最后的时刻,他心里是如何的挣扎痛苦。

第六章·不露

    这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

    楚庭川蹲下身来,伸手探向朱景先的脖子。

    锦常下意识想要阻止,却又不知为何最后也没有说出来,反而还拉住了想要劝谏的书林-----别人或许还没有意识到,可是他却知道殿下的习惯,殿下向来是很爱洁的,可是这个时候,殿下却根本顾不上朱景先是从泥沙里被拉出来的,现在满身的泥泞。

    朱景先身上仍旧带着体温,可是脉搏却已经不再跳动。

    楚庭川微微皱眉。

    胡太医已经趴了下来听朱景先胸口动静,眉头越皱越紧,顾不上回锦常和书林的话,急忙搭上朱景先的脉搏。

    “不好......”他试探着翻开朱景先的眼皮,神情凝重又有些沮丧的摇头:“憋得太久了,人不成了......”

    锦常和书林对视了一眼。

    如果朱景先死了......

    朱小姐应当会让朱家所有的人都陪葬吧?

    可是问题是,现在五皇子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跟朱元结仇?

    朱元跟五皇子结盟,之前求过五皇子的事就是这件,他们虽然已经尽力,可是到底朱景先还是死了,朱元会不会觉得他们不够尽力?

    王二和朱二却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消息他们刚才在发现有人找来之后就已经送出去了,现在朱景先虽然死了,但是......

    他们都是朱家的人,家里人都在朱家,出了事儿,他们少不得要替主人担下来的。

    谋杀主人幼子,这是很大的罪名,可是总比一家子老小都完蛋好。

    死了也就死了,至少家人能够得以保全。

    胡太医忙活了一阵,可是朱景先却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他不由得有些灰心丧气:“没救了,我对不住朱大小姐,朱大小姐把她珍藏的医书都给了我,我竟然救不了她的弟弟......”

    这个小姑娘该会有多伤心啊?胡太医心里忍不住难受。

    “等等!”楚庭川却忽而出声叫住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朱景先:“他刚刚动了一下。”

    什么!?

    胡太医半信半疑:“怎么可能呢?我刚刚看了,没有气息了啊!”

    他说着又去翻检朱景先的眼睛,忍不住狐疑:“殿下,您是不是看错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楚庭川已经示意锦常和书林伸手接过朱景先扶着坐起来,自己一只手探起朱景先的左手。

    “命门、定惊!”胡太医有些错愕:“殿下,你这是要......”

    楚庭川没有说话,跟胡太医说让他按住朱景先的四白、神庭穴,自己握拳在朱景先胸口下三寸地方连拍几下。

    一直没有动静的朱景先忽而剧烈抽搐起来。

    “快!将他侧放,不要让异物堵住口鼻!”楚庭川一面站起来:“拿水来!”

    刚刚下马的承岚没有片刻耽误立即拿出水囊交给他,楚庭川亲自拿了水给朱景先冲洗口鼻处的异物,见他扩散的瞳孔有了焦点,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吩咐他们:“去找一套干净衣裳给他换上。”

    刚从水里被捞上来,身上全是泥沙,承岚忍不住皱眉,却又瞬间怔住-----是了,朱少爷现在身上脏的跟个泥猴儿一样,他们殿下竟然没有嫌弃?

    他这才注意到,五皇子身上也已经沾满了泥泞,急忙转身去给五皇子也找出了一套换洗衣裳。

    一旁的朱二和王二已经面色惨白,怎么回事?

    只听说过五皇子久病身体不好,没听说过五皇子久病成良医了还会医术啊。

    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了,为什么他竟然还能把人给救活过来?!

    难不成跟朱元在一起的人最后都能成为神医?

    “这一招真是绝了!”胡太医兴奋得脸上红通通:“殿下,您还有这一手绝活儿呢?”

    “之前特地跟朱姑娘请教过。”楚庭川轻描淡写的看着已经坐起来但是还是有些神志不清的朱景先,不甚在意的说:“看来还是用得上。”

    想到五皇子的这番话,胡太医想起当年的事,心里一颤没有再说下去。

    当初的事还是算了,不要再提起。

    朱景先剧烈咳嗽了一阵,衣服上还有身上都是泥沙和呕吐物,他觉得自己胸口剧痛,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模模糊糊看了楚庭川一眼。

    胡太医上前给他把脉开药,忍不住感叹:“你小子,还是沾了你姐姐的光了,也亏得你姐姐有这么独特的法门还不藏私,否则的话,你可就死的透透的了。”

    他一面说,一面对着朱景先使眼色:“还不快谢谢殿下,若不是殿下,你可就活不成了。”

    劫后余生,朱景先脑子还有些混沌。

    他不是盛氏的亲生儿子这一点,已经不必再怀疑了,可是朱正松总是他的亲生父亲,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朱正松出手就想要他的命。

    他看了王二和朱二一眼,目光里带着不属于九岁孩子的冷漠和恨意,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掀了袍子端端正正的跪下要给楚庭川磕头。

    楚庭川伸手稳稳地将他搀住,面上还带着一点笑意:“不必谢了,酬劳你姐姐已经付过了。”

    你姐姐......

    这三个字冲进朱景先耳里,他有些激动又有些想哭。

    他还没来得及叫朱元一句姐姐,他还来不及问清楚自己的身世真相,可是他差一点儿就死了,死在他一直如此信任尊重的亲生父亲手里。

    从前恨得不行的人反而成了自己的亲姐姐,自己尊重信任的长辈却要自己的性命,人生际遇可真是无常。

    他抿了抿唇。

    楚庭川对锦常使了个眼色,锦常便过来请朱景先去换衣裳:“您别急,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总有他们的好果子吃,您先换了衣裳,咱们也得进宫去了。”

    进宫?!

    朱景先咽了口口水。

    虽然从前盛贵妃算是他的姨母,可是他身为无爵男丁,也没有资格进宫,可是现在竟然要跟着五皇子进宫去了?

    王二和朱二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神情简直已经不能只用惊恐两个字来形容。

    进宫?!

    如果朱景先被带进宫了,那么朱元她......

第七章·底气

    朱元正收起了金针,见太后躺在贵妃榻上缓缓睁开眼睛,便轻声问她:“太后觉得怎么样?”

    太后向来很怕这些金针之类的玩意儿。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民间的名医说擅长金针刺穴之术,来给她治病的,可是到头来只是凭空让她痛一场。

    可是这一回却不同,她没有再烦躁的按住自己的头,相反,她觉得自己仿佛只是睡了一个好觉,什么疼痛也没有察觉到,苏醒的时候已经神清气爽。

    好多年没有这样舒畅的时候了。

    小睡起来竟不是头痛欲裂而是头脑清明,浑身都轻松了许多,这种感觉既陌生又舒适,她忍不住看着朱元发出赞叹:“庭川说你的医术乃是一绝我还有些不信,总以为是他们为了哄我高兴夸大其词,可是现在看来,你这个小丫头可真是神了。”

    年纪这么小,可是医术却半点不比当年的付氏逊色。

    哪怕是师承五味真人,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造诣,也真是很可贵了。

    旁边的苏嬷嬷不着痕迹的望了朱元一眼,心里有些感叹,能得太后如此夸赞的人,可真是不多,朱元医术固然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她是付氏的女儿。

    当年太后待付氏,可真正是不同的。

    众人扶着太后坐起来,朱元又将药方交到旁边的掌事太监手里,这才轻声道:“母亲当年给您治病的医案留下来了,我曾经看过,加上师傅教我的那些法子,我想了想,大着胆子替您用金针刺穴,还请您不要怪罪。”

    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太后感叹的看着她,招手和善的让她在身边坐下,才问:“王嫱说你有事要求哀家,是有什么事?”

    朱家的薄情,太后是看在眼里的。

    付氏死后才多久?连一年妻孝都不肯守,朱正松便将盛氏迎进了门,十月之后便诞下长子,这简直是在前妻尸骨未寒之际就在人家坟头上拉屎,行为臭不可言。

    这事儿在京城还掀起过一阵波浪。

    当时有御史上奏朱正松,说他乃是伪君子,其身不正,没有信义,薄待原配所生长女。

    不过有盛家在,这件事很快被压下去了。

    可这不代表别人不记得。

    太后想起付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当初付氏在怀孕之后便很少进宫了,她派人去召了付氏好几次,付氏都说身体不适并没有进宫来。

    她原本想着等到付氏生产过后再说,可是没想到付氏却一尸两命去了。

    没有人是傻子,联系前后盛贵妃和盛家的态度,再想想付氏有一阵子的惶然不安,太后想要不怀疑朱正松跟盛氏之间早有猫腻都难。

    可是这些年来皇帝对盛贵妃圣宠不衰,加上朱正松自己为人也还算谨慎,太后既然已经还政于皇帝,自然没有再管外朝事的道理,因此朱家的人活的一直还算滋润。

    想起这些,太后摸了摸朱元的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哀家说,若是不过分的,哀家定然满足你。”

    这也是她该得的。

    付氏曾经帮过她许多忙,也带给她许多舒心的日子,只是她甚至都来不及赏赐付氏什么,付氏便去世了。

    身为付氏的女儿,这些东西本来都是她应得的。

    太后想了想,觉得自己若是同皇帝商量商量,或许能赐朱元一个县主的爵位。

    天色不早了,顾传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砰的一声放下手里的杯子问:“还没有消息?!”

    午时已经过了,到底怎么样,这个时候也该有了结果,为什么到现在朱家那边竟然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不仅朱家和盛家没有动静,之前出城的五皇子他们也失去了消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顾传总觉得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沐泽正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见李名觉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也顾不上行礼,疾步上前轻声跟顾传回禀:“五皇子已经找到人了......”

    顾传闭上了眼睛。

    朱元!

    好一个朱元,竟然真的叫她勾搭上了五皇子这颗大树。

    他早该想到的,襄阳那一趟哪里是巧合?张昌华的事恐怕也只不过是跳板,朱元根本就是冲着五皇子去的,还有南昌......

    五皇子竟然能够为了朱元出头到这个份上,替她造势不算,竟然还替她救下了朱景先。

    可是他才不信什么朱元救了五皇子之类的说词,肯定是还有另外的筹码。

    朱元到底给了什么样的筹码,能够吸引五皇子动心跟她结盟?

    她说了什么?

    她借着熟悉上一世的事的优势,是不是告诉了五皇子什么?

    他嗯了一声,反应了过来,不动声色的问:“朱家和盛家如今反应如何?”

    朱元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至少从青州到现在,她一路的行为准则都是这样,惹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现在朱正松已经算是踩到了她的底线,只怕她的报复会比对其他任何之前对付过的人都强,那么......

    顾传闭了闭眼睛。

    那么这一回,只怕盛家要脱一层皮了。

    他睁开眼睛叫住沐泽:“算了,朱家不必再管了,你现在去盛家传个口信。”

    李名觉有些震惊看着他们,总觉得顾传今天有些不同。

    顾传压低了声音,在沐泽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说:“去吧,要亲自对盛大爷或是盛阁老说,不能传进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沐泽有些茫然,有些猜不准顾传这么做的深意,可是顾传这么做,总有顾传的原因,他没有再耽误急忙出去替顾传办事。

    李名觉就有些诧异的皱了皱眉:“你今天好似知道朱家要发生什么事?”

    顾传叹了口气。

    要是不心软就好了。

    在青州的时候,分明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能够把朱元弄死的,只是当时一时愧疚,还以为她是个小绵羊,现在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既然不能杀,那就真的要考虑母亲给的意见了。

第八章·荒唐

    宫里宫外都不平静。

    朱元不知道顾传也虎视眈眈盯着朱家,就算知道,现在也不能因为任何人影响此刻的计划。

    她听见太后正跟进来的皇后说起:“当初哀家多亏了端意才能撑过来,如今她的女儿又能治哀家的病,哀家想着......这个丫头倒像是哀家的孙女儿一般,叫人喜欢。”

    闻弦歌而知雅意,卫皇后看了朱元一眼,有些嘲讽的牵了牵嘴角,知道朱元这是得了太后的喜欢了,便也就道:“既然老娘娘喜欢,也是这丫头的造化,您跟这丫头有缘分。”她想着时常进宫来的朱曦,抿了抿唇微笑道:“儿臣也觉得跟她投缘,现在长乐那个丫头正要找伴读,我看这孩子便挺好的,不如就叫她进宫来,给长乐做个伴儿。”

    盛贵妃所生的长乐公主着实是个极受皇帝宠爱的公主。

    皇帝子嗣不丰,盛贵妃怀孕之际,多少太医都说她怀的是个皇子,可是最后却生下了个公主,众人都以为皇帝恐怕要觉得失落。

    可是皇帝却欢喜无限,甚至为了这个女儿而从太常寺取银二十万两替她操办满月庆典。

    长乐公主风光无限,大家都知道,想要当她的伴读的贵女们简直如同过江之鲫。

    当然最有利的竞争者当然是盛贵妃的外甥女,京城明珠朱曦。

    不过现在不是了。

    卫皇后垂下眼睑遮住眼里的那一抹嘲笑。

    也不知道这位京城明珠甘不甘心被人遮住光彩,也不知道盛贵妃到时候心里会如何想-----明面上可都得叫外甥女儿呢。

    太后静默了一瞬,看了卫皇后一眼。

    她当然知道卫皇后此举背后的深意,她也乐意抬举朱元打压朱曦,帮助卫皇后打压盛贵妃。

    可是这不代表她想把朱元推进火坑里去。

    长乐脾气不好,跟朱曦感情又极好,如果贸然更改伴读人选,送朱元去她身边,只怕她公主脾气发起来,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人。

    “罢了。”太后示意朱元过自己身边来,执起她的手拍了拍:“这丫头初来乍到,当伴读只怕跟不上长乐的学业,到时候反倒不美,哀家倒是觉得安乐不错。”

    安乐公主乃是德妃所出,倒是个温和的性子。

    卫皇后怔了怔,知道太后的意思,没有再跟她争执。

    太后便笑着问朱元:“你愿不愿意时常进宫来,陪哀家做个伴儿?”

    朱元后退一步端端正正跪在了太后跟前。

    这位朱姑娘倒是个会打蛇随棍上的,苏嬷嬷心里有了数,知道这怕是个人精,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猜她还会提什么要求。

    不过这是人家娘亲之前结下来的善缘,她这个女儿当然可以享福,这也没什么好拈酸的。

    太后笑容满面。

    卫皇后面带讥讽。

    朱元端端正正的朝着太后磕了头,抬起头平视前方,坦荡的望着太后的眼睛摇头:“太后娘娘,臣女不求荣华富贵,只想要求太后娘娘还我母亲一个公道。”

    满殿寂静。

    卫皇后皱起眉头-----付氏要公道?什么公道?

    死了妻子再娶,虽然没有到一年没守妻孝,可是天底下这么做的男人多了去了,男权当道,谁还会真的为了这事儿去难为自己?

    还是要告朱正松不慈?

    毕竟是扔在老家许多年,听小五的意思,好似在老家过的还很艰难。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有些没有分寸-----跟太后告有什么用?

    谁不知道太后管皇帝太严,以至于母子之间早有嫌隙?太后根本管不了外朝的事儿,更别提朱正松是正经的朝廷官员。

    她要是插手了,皇帝会怎么想?

    何况这天下以子告父,那是大不敬,没有好下场的,文官们的唾沫都能淹死你。

    小丫头到底是太年轻了。

    太后默了默,看向朱元问她:“你说给你母亲讨个公道?”

    见朱元点头,太后又问她:“什么公道?”

    小姑娘的脊背挺的笔直,好像是一竿翠竹,眼睛里也透着坚毅,太后眯了眯眼睛,淡淡的说:“你要知道,今儿这话传出去,咱们大周是以孝治天下,但凡是你有半点错漏,你的一生便毁了。”

    苏嬷嬷震惊的抬了抬下巴,看着朱元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姑娘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我母亲死于非命,被人谋害,死不瞑目......”朱元两只手撑在地上,重重又给太后磕了个头,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掉下来:“请太后替我母亲伸冤!”

    死于非命、被人谋害......好重的字眼,卫皇后正色起来,坐直了身子收起了看好戏的姿态,望着朱元一时没有出声。

    太后也收起笑脸,盯着朱元看了一会儿,才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又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朱家跟盛家联姻。

    现在朱元的继母还是盛贵妃的亲妹妹。

    满朝上下,朱元如果要去求其他人来管这件事,大约也的确不会有这么不长眼的人替她伸张正义。

    除非是直接去找皇帝。

    可是皇帝会听吗?

    他不会。

    所以朱元才找到了这里。

    太后眼里有了波澜-----端意温柔谨慎,谦和慈悲,怎么能生的出这样机关算尽的女儿?

    “怎么回事?”太后最终单手敲了敲黄梨木桌子,叫朱元说下去:“说来哀家听听。”

    苏嬷嬷诧异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真的打算管吗?

    的确,这件事若是太后不管的话,朝中再没有人任何能管这件事的人了,朱姑娘找人倒是找的极为精准。

    朱元跪在地上,重新将脊背挺直,一字一顿没有迟疑:“朱正松在我母亲临盆之际,利用收买了的我母亲的贴身丫头,在我母亲生产之后动了手脚,给我母亲喂了活血化瘀的红花,我母亲才死了。”

    ......

    殿中再次寂静。

    听起来真是叫人难以相信,这世上真有如此凉薄的男人吗?妻子在替他挣命生孩子,他在背后收买妻子得力的下人谋害妻子,转瞬就把孩子给了别的女人养,想想就叫人脊背发凉。

第九章·天子

    “这都是你一面之词。”卫皇后率先出声,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凡事都讲究证据,你父亲还是朝廷命官,哪怕尊贵如太后,也不能凭借你三言两语就贸然帮你。”

    这是大实话。

    后宫不能插手前朝的事,这本来就已经是大周朝约定俗成的规矩。

    太后如果要帮朱元,那就得征询皇帝的意见。

    而在这之前,当然得要有足够的证据,否则贸然开口,最后又没有这回事,那可事关盛贵妃的妹夫妹妹。

    太后嗯了一声。

    苏嬷嬷在心里摇了摇头,付氏的死她也有点印象,时间都过去**年了吧?这么长的时间了,还能有什么证据留下来?

    朱元凭借着一张嘴,怎能够叫人信服?

    卫皇后也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看着朱元:“你若是聪明的,这些话就当从来没说过,太后娘娘喜欢你,看在你娘亲的面上,以后你成了安乐公主的伴读,你的日子自然会好过,也会有一个好前程。”

    朱元却摇头,直直的目视前方不卑不亢的说:“我有证据。”

    有证据?

    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弄到什么证据?

    朱正松若是真的要杀妻,定然该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平了,那时候朱元才五岁,她能知道什么能记得什么?

    时隔这么多年过去,能找到的证据只怕也已经不算证据了。

    太后按下心里汹涌澎湃的心绪,脸上神情淡淡:“你有什么证据?”

    “害我母亲的那个丫头叫秋娘,现在在我的手里。”朱元面不改色,神态冷静得简直有些过分:“她是伺候我母亲的旧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盛家的别庄里,前些天才被我找到。她已经招认了,手里还有我父亲收买并且杀害稳婆的证据。”

    ......卫皇后神情莫测看着面前跪得笔直的姑娘,心里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想法-----竟然是真的有备而来,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做得到这个地步......

    真是天赋异禀啊。

    太后哦了一声,看着朱元的眼神深邃:“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还有。”朱元抬起眼睛看着太后:“如今号称朱家大少爷、盛氏嫡子的朱景先,他是我母亲的孩子,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因为我已经发觉当年的隐秘,朱正松想要利用他的性命来要挟我,不许我进宫替您治病,为的就是怕我会跟您告密,让您替我主持公道!”

    ......卫皇后再次震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朱元惊疑不定。

    朱元是在说书吗?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

    不是说付氏当初是一尸两命吗?原来还是生下了儿子?

    朱正松也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他到底是什么心态,为什么会把这个孩子归于盛氏的名下?

    这件事应当没有什么错了,朱元不是因为朱正松的冷待才攀诬他,逻辑这么缜密,涉及的人这么多,当年的细节都能说的清楚,这件事应当十有**是真的。

    那么也就是说,朱正松为了娶盛家的女儿,杀了自己的妻子。

    这可真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事?”太后沉沉看了她一眼:“现在那些人都在哪里?”

    朱元没有躲避,看着太后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哽咽:“年前的时候,听见老家的三婶跟京城派去的人说话的时候听出了些端倪......后来我三婶也亲口承认过,他们扶灵回老家下葬,只有我母亲的尸体,并没有我弟弟的......”

    太后看着她,半响才说:“起来罢。”又回头指着苏嬷嬷:“你去,问问圣上如今在何处,就说哀家有事要同他商量。”

    “哀家给你一个机会,你可敢把这些话当着圣上的面再说一遍?”太后怜悯的看着面前的孩子:“哀家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朱元点了点头。

    “以女告父,乃是大不孝,你走了这一步,往后的路,怕是不大好走。”太后垂下眼看着自己腕上的佛珠:“之前哀家想着,给你封个县主,让你当安乐的伴读,这样一来,你往后不说尊贵如公主,至少也不是能任人拿捏,能安稳富贵过一生了。可是一旦闹出这件事,你要想清楚,这些都没有了。”

    皇帝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天底下也不会喜欢有女儿告自己的父亲。

    不管你多么委屈,多么冤屈,可你一旦表现的咄咄逼人,一旦真的扳倒长辈或是父亲,那么你在文官的眼里,在那些守旧的男人眼里,就不是省油的灯,就是锋芒毕露的不讨喜的。

    “身为人女,若是不能替我枉死的母亲讨回公道,生不如死。”朱元重新跪下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甘愿一死!”

    付氏那么软弱的人,竟然生出这样宁折不弯的女儿,卫皇后百感交集,眼里的嘲讽一点点散去。

    太后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外面响起唱喏声,才看了朱元一眼。

    “起来罢,是福是祸,没人能帮你。”太后说着,冲着进来的嘉平帝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一切都看你的造化。”

    朱元转了个方向,仍旧趴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嘉平帝免了卫皇后等人的礼,走到太后跟前行了礼,一眼便望见仍旧跪在地上的朱元,有些疑惑的坐在上首问太后:“母后,这丫头哪儿来的?”

    “前些时候,小五不是说被个神医救了命吗?”太后打开茶盅,看着茶叶在滚水里上下浮沉,语气波澜不惊:“就是这个丫头,听说她医术好,哀家便让人请了进来,看看能不能治哀家的老毛病。”

    这件事嘉平帝早有耳闻,他还曾亲自下旨给这个姑娘送过礼物,因此他便哦了一声,有些紧张的问太后:“母后现在觉得如何?可有什么效果没有?”

    这份对母亲的关心不是假的,太后脸上神情有些欣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还别说,倒的确是有些用处,哀家现在觉得身上好受多了,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畅快过。”

第十章·天威

    嘉平帝有些诧异。

    这些年有本事的名医也来了不少,却没几个真正能治好太后的病,太后时时受头风所苦,甚至越发的暴躁,他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

    如今无心插柳柳成荫,小五竟真的碰上个神医,他对着地上跪着的朱元道:“听说你是盛贵妃的外甥女?”

    大殿里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了一刻。

    在皇帝跟前,没有多少人能保持镇定,这是一个手里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人,高高在上不可得罪。

    卫皇后虽觉得朱元不同,却还是忍不住替她捏了把汗。

    静默了一瞬,朱元冷静的摇头,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一字一顿的说:“回圣上,臣女外家姓付。”

    嘉平帝脸上浅淡的笑意敛起,整个大殿的气温仿佛都忽然降低了。

    他问:“你是朱家的女儿,现在朱家的主母乃是盛贵妃亲妹,若是按照礼法来说,盛家同样是你的外家。”

    说她是盛贵妃的外甥女是抬举她,没想到她竟然还好像怕跟盛家扯上关系似地,实在有些不知好歹了。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朱元端端正正给嘉平帝磕了个头:“圣上,您圣明天纵,求您给枉死的家母伸冤报仇!”

    鸦雀无声,卫皇后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有一瞬心生怜悯。

    她这么聪明,费尽心机搜集罪证最后直奔太后,她应该知道这条路有多艰难坎坷,可是她仍旧身形笔直跪在这里,赌上性命只为给死去的母亲一个公道。

    许久没有出声的嘉平帝目光深邃哦了一声,喜怒不辨的问:“你说伸冤,有何冤屈?状告何人?”

    太后沉默望着他背影,目光再落在地上跪着的朱元身上,垂目不语。

    “状告朱正松,谋害发妻,状告盛氏,阴夺人子!”朱元直起身,从未有一刻如此心潮澎湃。

    上一世她无能,到死也不能给母亲正名,还母亲一个公道。

    上一世她误信谗言,让胞弟惨死街头,无处容身。

    这一世她要叫天下人都知道都看见,朱家人的无耻,还有她母亲的冤屈。

    这些冤屈,要朱正松和盛氏的血来洗。

    嘉平帝审视看着她,双目微挑,拖长了语调语气不明的冷笑了一声:“有点儿意思。”

    他淡淡的等到朱元伏下身去,才问:“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

    卫皇后想要开口,朱元已经先一步应声:“回圣上的话,臣女要告朱正松谋害原配妻子,停妻再娶,告他跟盛氏合谋阴夺人子,再告他不慈不仁,坑害亲子!”

    越说越离谱了,嘉平帝弹了弹龙袍上并不存在的灰,看了太后一眼便笑:“母后,这丫头说的这些,都跟您说过了?”

    太后点了点头:“这丫头说的有理有据的,再加上哀家也曾答应过她给她赏赐,她不要赏赐,只求替亲母讨回公道,哀家便同意帮她见上你一面。”

    嘉平帝便沉吟了一瞬,而后便道:“可有证据?”

    空口白牙可当不了什么凭证。

    “有。”朱元语气平静,咬字清晰毫不迟疑的道:“朱正松当年收买的我母亲的下人如今正在臣女手里,还有当年盛氏身边的大丫头为证,另外,朱正松企图用我胞弟的性命威胁我不给太后治病,臣女在进宫之际恰好碰见了五皇子,已经求五皇子相救,此事五皇子可以替臣女作证。”

    “既然你求到了太后头上,又能治太后的病,便是算准了朕不能不替你主持公道?”嘉平帝语带戏谑,似乎觉得朱元极为有趣:“你倒是乖觉。”

    “不过你怎么就觉得,朕会替你作主?”嘉平帝瞥她一眼,语气陡然阴沉下来。

    夏季的天变得很快,上午还是晴空万里,过了午时便又乌云密布,雷声阵阵仿佛随时要降下大雨,朱正松在家里呆的有些心慌,时刻看着天色。

    已经过了午时许久,按理来说早该有消息报回来了,可是直到此刻王二那边也没有动静,他有些紧张。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这么一想心里咯噔了一声,可是随即就又自我安慰的摇头。

    不会的,能出什么事?

    午时已过,事情已成定局,他就不信这么短的时间五皇子还真的找到了朱景先。

    他心里隐隐生出些愤恨来。

    都怪付氏,替朱景先算卦说是这个当时还未出世的儿子一定是大富大贵福泽家人的命,否则他也不会留下这个孽种。

    现如今留着留着,果然留出事来了。

    都是他太心软,本来就该斩草除根,付氏死了,他竟留下付氏的孩子,真是太蠢了。

    盛氏急匆匆的推门进来,见他在窗前皱眉凝思一副沉闷的样子,气喘吁吁的道:“老爷,朱大回来了!”

    “快叫进来!”朱正松回过神来,急忙对着进来的朱大叫了免礼,急不可待的问他:“怎么样?事情有什么进展吗?王二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派出去的王二都去了这么半天了,哪怕只是去看个来回呢,那时间也绰绰有余了,可是偏偏到现在却半点消息都没有,真是叫人焦心。

    朱大如丧考妣,见盛氏蹙眉似乎要发怒,急忙道:“老爷,不好了,王二和朱二那里发了消息说是出事了......”

    出事,这个时候,还能出什么事?也就是说朱二那边真的是被五皇子发现了......竟然真的被发现了!

    朱正松一下子便反应过来,眼皮剧烈跳动了一阵忍无可忍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引蛇出洞......声东击西......”

    盛氏也立即便觉得全身都发冷,反应过来之后便差点儿失态,好容易才稳住了情绪带着些哭腔问:“老爷,那现在怎么办......咱们怎么办......”

    朱元那个死丫头对他们家恶意满满,满腹仇怨,肯定不可能善罢甘休,现在又找五皇子找到了朱景先,要是进宫跟太后告个状,人证物证俱在,朱家哪怕不死,那也得脱一层皮啊!

    朱正松脸上表情有些扭曲,过了许久才勉强稳住情绪抿了抿唇冷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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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界点名册介绍:
三年后的我会是什么形状?大学宿舍中,失眠的许奇寂在思考。次日,清晨。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万界点名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界点名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