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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一章·炫耀

    向问天不可理解。

    别的姑娘或许是烂好心的人,可是自家姑娘哪儿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不管这小孩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怜,可是既然都已经看破了人家引你上钩的伎俩了,为什么不躲开呢?

    还要上赶着答应,这不符合朱元一贯来的作风。

    不过他又怔住皱眉。

    姑娘一贯来的作风是什么?

    再不该做的事她也做过了。

    当初她在襄阳的时候救下张昌华父女,那时候听说苏家的下人都以为朱元是疯了,可是结果呢?

    结果这件事果然是个阴谋,朱元不仅成功的帮了张家,而且还通过这件事结识到了五皇子。

    谁敢说朱元做的决定是错的?

    向问天闭嘴了,看了朱元一眼,拉住了杨玉清没有再出声。

    朱元回过头来,没有再说什么,俯身对上了孩子明亮得过分的眼睛,微微的绽开了一个笑:“从现在开始,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小孩子显然有些懵了,他愣愣的看着朱元眨了眨眼睛,心里奇怪的涌现出了一股惊慌。

    怎么了?他哪里没有做好吗?

    那回去是不是又要挨打,妹妹是不是再也请不到大夫了?

    他终于有些害怕失措了起来。

    可是朱元却已经拍了拍他的头,转过身去叮嘱向问天和杨玉清:“跟着这个孩子,去把他要接的人接出来,然后安顿好。”

    向问天跟杨玉清都松了口气。

    姑娘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向来说明姑娘是心里有数的,他们很轻松的答应了下来。

    他们没有猜错,朱元的确是认识这个孩子的。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这个时候朱元应当正是送给五皇子不成而被朱家厌弃的时候。

    五皇子实际上年纪比四皇子大,别人不知道,可是盛家却心里清楚的很,盛贵妃向来很忌惮他且各种打压,因此朱元才有幸被选中了准备当成礼物献给五皇子。

    当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朱家和盛家想要整死五皇子的时候,她会成为他们手里一把最好用的刀。

    可是这礼物没送成,盛家甩手不再管这件事,而朱家又厌恶她厌恶得要命,花朝节的时候,她跟家人走散,差点儿就被拐子给拐了。

    是这对兄妹救了她。

    他们也是拐子手里养着准备脱手的孩子,原本是用来引诱她这样好心且蠢的女孩子的。

    可是他们最后没有如此做,反而悄悄的告知了她,让她快点逃走。

    朱元后来一直耿耿于怀没能报这个恩情。

    她不能想象这对兄妹在弄丢了她这条所谓的‘大鱼’之后会遭遇什么。

    这一世这对兄妹却仍旧出现了。

    哪怕原本她们现在本来不应该再出现的。

    朱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见到顾传的时候,终于正正经经的跟他说了一句话:“你还是这么卑鄙无耻啊。”

    顾传冷眼看向她,眼里只余一片冷漠:“彼此彼此,你不觉得,我们很配吗?”

    配?

    朱元嗤笑了一声。

    重生一世,本来她已经很少因为某些事情被引动情绪了。

    她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活死人,毕竟她连情绪激动的时候都少有,简直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已经冷透了,这样的人怎么能被叫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顾传的时候,她的不屑轻而易举的就能流露出来。

    “说罢,想干什么?”朱元自顾自的落座,伸手在石桌上点了点,并没有看顾传一眼:“你既然把这对孩子都找了出来,那就说明你应当知道我跟你是从一个地方来的了,你想怎么样?”

    顾传有些愤怒,他双手握拳狠狠的笑了一声,像是一头狼:“你把我害到这个地步,竟然还问我想怎么样?!”

    朱元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到底是谁害谁?

    她从来就没把顾传看到眼里。

    他也从来就不是自己的目标。

    如果不是他非得要跑到青州来,后来在南昌又差点想杀了她,她才没有兴趣再跟他有一点牵扯。

    她懒得跟他废话,冷冷的呵了一声不大给他脸的讥诮发问:“顾公子是糊涂了吗?到底是谁从头到尾一路挑事?不瞒你说,我巴不得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她有点搞不明白顾传的脑回路了。

    如果是施舍那廉价的同情,在半路就可以免了。

    而如果是看着上一世不屑要的她这一世变得不同了而不甘,那就更显得可笑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这么多事出来,又有什么好处?

    顾传目光凶狠,看着朱元的眼神如同是要吃人。

    他不明白朱元到底为什么能够这么平静这么冷淡。

    朱元凭什么这样心平气和呢?

    失去了他这么一个好的人,她还自以为得意,沾沾自喜。

    他冷冷的看着她:“我会让你后悔的!”

    真是太可笑了,这么费尽心机的让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两句无聊的话吗?

    她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跟这样的人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

    “你要是走了,就出不了京城了。”顾传垂下头,看着自己桌上的茶盏,见朱元停住脚,脸上狰狞的笑容消失,又重新恢复成温文尔雅的模样,轻声说:“你医术精湛,连太后的头风病都不在话下,已经是出了名,现在恭顺侯想请你去给他的女儿治病。”

    他笑了笑,补充了一句:“恭顺侯你知道的吧?你也可以走,不过你应当知道,他是爱女如命的,要是你见死不救,恐怕往后的日子过的就不那么顺畅了。”

    朱元停住了脚,看了他一眼,也翘起了嘴角。

    她没有客气,啧了一声便说:“我知道了,你们顾家这回可以脱身,应当是多亏了这门婚事,所以你请我来,是为了让我治好你未婚妻的病,想要多靠着恭顺侯一段日子吗?”

    一直如此的。

    上一世顾传也是这样。

    说什么翩翩佳公子,不过就是踩着女人往上爬的伪君子罢了。

    顾传握紧拳头眼神阴冷的瞧着她,哼了一声勾了勾嘴角。

七十二章·为难

    恭顺侯吴顺是驸马里的一朵奇葩。

    大周朝驸马大多数都不领实职,只领一个驸马都尉的闲差,他们大多数也都不是世家子弟出身,而是由内侍省从各地清白农家或是读书人家挑选出来的合适的人选,而后尚主。

    可是恭顺侯不同,他的祖上老恭顺公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他们家的后人,躺在功劳簿上,也足够荣华富贵个十几代了。

    通常情况下,只要他们不作死,这份工作就会干的很长久,直到这个爵位世袭减等,最后被收回去。

    直到了恭顺侯这一代。

    他虽然是圣上的姑父,可是年纪却跟圣上差不多-----他尚的这位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说起来年纪都差不多能当嘉平帝的妹妹。

    因为年纪差不多,也因为身份原因,恭顺侯跟嘉平帝的关系不错。

    而这也不仅仅是恭顺侯显耀的缘由-----更重要的,恭顺侯是个实实在在的了不得的武官,他在宣府当守将的时候,曾经遇上瓦剌人,瓦剌人在宁夏一带抓住了他的亲弟,抓到阵前想要逼着他开关门。

    这位猛人一箭亲手把弟弟给射死了。

    瓦剌人也没见过这么狠的主儿,一时都被他震惊了,可是带兵来的乃是当时瓦剌的三王子,出了名的凶狠残暴,他不肯退却,并且用细作收买了俘虏中的几个当初吴顺的好友,让他们对吴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而吴顺的回应也很干脆利落决不拖泥带水------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通常他也干附赠的买卖-----因为他不仅杀自己人,瓦剌人也杀,瓦剌人磨磨唧唧打不开关门而想用阴招的时候,他已经亲自带兵迂回到瓦剌人背后,烧了瓦剌人的粮草。

    瓦剌人千里迢迢过来,无非是为了抢一场,可是这回不仅没抢到,反而还亏了本,实在是暴跳如雷,可是却又无可奈何-----这位老兄油盐不进又是个混不吝的,谁都拿他没办法。

    吴顺从此一战成名,自宣府守将之后,历任大同守将、大同总兵,最后回了京城任京军都督。

    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手握大权的武将。

    他杀人无数。

    可是他偏偏只有一个弱点。

    那就是爱女如命。

    顾传把她能治吴顺女儿病的名声传出去了,如果她不去治,甚至治不好的话,往后的日子的确如同顾传说的那样,会很难过的。

    而她自己是无所谓,可是却不能不在乎付家。

    付清还在浙江官场浮浮沉沉,随时都可能会因为一个错漏便葬送,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招惹吴顺。

    所以朱元到底还是出现在了恭顺侯府,替吴顺的女儿吴倩怡治病。

    恭顺侯府金碧辉煌,七进七出的院子占据了整整一条街,朱元绕了许多路才正式进了二门,一下了轿子便看见两个仆妇等候在垂花门处。

    看穿戴应当是府里没什么体面的婆子,毕竟之前抬轿子的婆子看起来穿戴也跟这两个差不多。

    这么对待上门的客人,敷衍轻视可见一斑,简直要将下马威三个字写在面上。

    两个婆子对着朱元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皮笑肉不笑的行了个礼,便阴阳怪气的开始谈论起最近京城的新鲜事。

    当然了,最新鲜的肯定是刚出炉的朱元以女告父并且成功告成了的事。

    两个婆子也没有避讳她的意思,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讥讽朱元不懂孝道没有人伦。

    “早知道生出这样来举刀杀自己的孩子,还不如不生。”婆子眯着眼偷偷往后一瞥,见朱元面上毫无表情,便嗤笑了一声稍稍拔高了声音:“如今京城谁人教孩子不以朱家为反面例子,生怕生出这样的女孩儿来!”

    “是啊,简直是讨债鬼!”

    吴家人的态度已经明晃晃的摆在这里,看不起瞧不上,甚至连正经的主子也不派出来迎接。

    可你能怎么样呢?

    看扁你不敢不忍气吞声。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人家有肆意挥霍的资本,朱元不可能有那个能耐再扯下一个嘉平帝的心腹了,再这么干,嘉平帝头一个便会杀了她。

    她嗤笑了一声,见两个婆子停下了话头,才轻声说:“两位嬷嬷知道的真清楚,希望嬷嬷们别生我这样的女儿,遇上朱正松那样的相公,到时候希望你们在阎王殿,好好的看着你们的丈夫搂着新欢打着原配留下来的孩子,烧着你的牌位让你不得安息吧。”

    ........

    两个嬷嬷忍不住愤愤然,怎么会有这样牙尖嘴利半点影响都不顾的女孩子?!真是太过分了!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诅咒人!

    她们还没来得及开口,朱元已经淡淡的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看向她们,眼里分明没有情绪,却又好像冷若冰霜,叫人望而生畏:“好了,嬷嬷们要是想给我下马威,这点儿言语讥讽可不够,带我去看病人吧。”

    人家明晃晃的摆明了车马,吴家的下人倒是不好再说什么表现得太针对了,哼了一声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不再理会她,带着她进了后院,去吴倩怡的院子。

    作为吴顺宠爱的女儿,吴倩怡的院子尤为漂亮,飞檐上还挂着许多五颜六色的风车,风一吹便骨碌碌转起来,如同百花盛放,叫人目不暇接。

    朱元没有抬头看飞檐,反而先看了脚下。

    传言吴倩怡不良于行,看来传言不假-----从外头一路走进来,竟然鲜少看见院落有门槛的,路也修的齐齐整整。

    应当是方便吴倩怡出入。

    吴顺爱女之心果然不假。

    她进了院子,还没抬眼,便先已经觉得眼睛晃得厉害,等到睁眼一看,才看见有几个下人抬着一块巨大的玻璃要往穿廊上走。

    不过这片刻的时间,底下的婆子们便讥笑起来:“朱姑娘没见过这东西罢?这是圣上赏赐下来,我们老爷专程留给我们姑娘做窗户的,透过这窗户看出去,外间景物一览无遗,不必糊上窗户纸,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只有宫里才用得上。”

七十三章·资格

    朱元脚步不停,不想理会这些婆子们手段拙劣的挑衅,径直上了台阶。

    不过她没能进的去门,吴倩怡的两个小丫头把她挡在门外,不问她是谁径直斥责带她进来的两个婆子:“你们当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得的?要是冲撞了姑娘,你们担待得起吗?!”

    另外一个小丫头嘴巴更狠:“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姑娘这里带,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

    两个婆子唯唯诺诺的不敢吭声,陪着笑脸应是附和。

    朱元冷眼看她们唱作俱佳,等到她们表演完了,才目光森然的说:“我是来给吴姑娘治病的。”

    小丫头哈的一声怪异的笑了:“一天想来我们姑娘这里显耀自己名声的人多了去了,你算是老几?想要排队求我们姑娘让你诊治,也怕没资格,当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吴家的人未免也太过分了,被朱元叮嘱过而一直没有吭声的水鹤终于忍不住,她反唇相讥:“你们怎么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什么阿猫阿狗?!我们姑娘还替太后治过病呢,你们也太瞧不起人!”

    “哈,说的谁稀罕似地!”小丫头翻了个白眼,上下扫视了朱元一眼:“怕自己名声不够响亮吗?不必说,我们也知道你就是那个连亲爹都不认都敢害的不孝女了,怎么,觉得自己名声很响亮,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太过分了!这是请人来治病还是请人过来羞辱的?!水鹤握着拳头脸蛋憋得通红,愤愤然想要开口,却被朱元一把给拉住了,不由得瞪了她们一眼收回了骂人的话。

    算了,姑娘说了,忍着。

    朱元静静的看了两个小丫头一眼,再看看长廊上不断投过来的意味深长看好戏的眼神,挑眉问:“骂完了吗?演完了吗?这病还看不看?”

    不等两个小丫头回话,她垂下眼睛冷冷的笑了一声:“不看的话那请告知恭顺侯一声,我要走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戴精致得体的十五六岁的大丫头走出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脸,望着朱元问:“朱姑娘来了?快请进,我们姑娘等您许久了。”

    水鹤被搞蒙了,不知道这家人怎么一会儿一个德行,询问的看了朱元一眼,见朱元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跟着朱元上了台阶进了门。

    朱元从她身上取过药箱,垂眉敛目的坐下来,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帘子后头有了声音,刚才那个大丫头笑着过来通知她:“我们姑娘醒了,朱姑娘还请跟我来。”

    吴倩怡的寝室华丽雅致,处处都透露着主人的尊贵和讲究,朱元掀起垂地的帐幔,终于看见了坐在黄梨木八仙过海架子床上的吴倩怡。

    这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只是或许因为久病不见阳光,皮肤格外苍白,她转过头来轻飘飘的看了朱元一眼,咳嗽了一声发问:“朱姑娘?”

    朱元应是。

    “不好意思,你父亲刚过世,本该正是伤心的时候,这个时候还要劳烦你来给我治病,真是为难你了。”吴倩怡久病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说起话来慢吞吞的:“我现在还能叫你朱姑娘吗?还是你已经不跟你父亲姓了?毕竟你都恨他恨得要杀了他,你都不认他了,再冠人家的姓氏显得有点儿过分了......想必朱家其他族人应当也有不满吧?”

    她顿了顿,哎呀了一声,好像忽然发觉过来话说的不对,有些赧然:“我这样说,不会叫你难堪吧?”

    水鹤惊了。

    这姑娘病着就病着吧,可是病着难道就能这么刻薄了吗?!

    说的这是什么话啊?!

    朱元手里动作不停,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摊开自己的金针问她:“吴姑娘的未婚夫告诉的你这些吗?”

    她笑了一声,见吴倩怡皱眉抿唇看过来,轻笑带着不屑的下了评论:“那可真是下作,他知道我这么不堪,那为什么还要请他父亲去圣上跟前讨恩典请求赐婚?我不堪,他死乞白赖的要娶我,那是什么?”

    她收起笑脸,看着面前比自己还大上两岁的姑娘,却只觉得她年纪小不懂事:“求娶不成就在下任妻子跟前如此上眼药,这是那些长舌妇才做的事,不如别做男人了,去做个媒婆好了。”

    吴倩怡怔住,完全没有想到朱元会这么说。

    她冷下脸来抽回自己的手愤愤然问她:“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为了一个男人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样辱骂挑衅,是很**份的一件事。”朱元面无表情:“吴姑娘出身高贵,万千宠爱在一身,不应当这么做,也不值得这么做。”

    吴倩怡冷笑起来,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值不值得,不是你能评判的!你算是什么东西?!出去!”

    她说着,支撑着身子将朱元摆在旁边小几上的东西拂落在地上,指着她气的发颤:“给我滚出去!”

    朱元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屋子里的丫头们便俱都慌了,一个一个的争先恐后的往吴倩怡身边挤,跪下来抚胸口的抚胸口,拍背的拍背,喂水的喂水。

    水鹤张大嘴巴,还没有说话,房门便砰的一声被踹开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蹿进来,很快就到了吴倩怡床边,声如洪钟一般的问:“怎么了?这怎么了?”

    吴倩怡哭的脸涨的通红,伸出手拉住父亲吴顺的手,咬唇指着朱元,带着哭腔说:“她要气死我,让她滚,让她快滚!”

    吴顺没有片刻的犹豫,甚至都没有正眼看朱元一眼,飞快吩咐底下跟进来的粗壮的婆子:“拉下去拉下去!”

    不耐又冷然,可是对着吴倩怡的时候,他又完全是换了一副面孔,坐在床沿心疼不已的千方百计的哄她开怀:“你的身体经不得这么折腾,什么事值得你费神生气,不要生气了,你要什么,跟阿爹说,阿爹给你去弄来。”

    吴倩怡眨眨眼睛,看向朱元的时候有讽刺笑意。

    自己聪明能干有什么用?

    她只要开口,父亲照样什么都会给她弄来。

七十四章·撑腰

    有这么一种人,天生就是别人眼里的焦点,做什么都能够吸引别人的目光。

    吴倩怡就是这种人。

    她身体不好,因为身体不好又被娇纵,所以脾气格外的差,可就算是脾气再差,也没有人对着她说一句不好。

    因为她从出生起就是传奇。

    她是在大同出生的,那时候瓦剌三王子带领五万人马来犯,因为她母亲在大同,所以细作动了她们的主意,在城里寻了机会把她们给掳走了。

    吴倩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生的-----她母亲在瓦剌人的挟持下生下了她,然后为了不拖累丈夫,在三王子将她押到阵前叫门的时候自尽。

    这件事曾经轰动一时,不少文人特地写诗来赞扬这位公主的品格。

    后来吴顺烧了瓦剌人的粮草,救回俘虏一共五千余人,这里头便有他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因为是动了胎气早产,也因为在瓦剌人手里一阵子,这个孩子从娘胎里便带有弱症。

    吴顺跟公主当初情投意合,是有名的恩爱夫妻,公主去世之后,吴顺对这个女儿几乎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极为珍爱。

    连带着满朝文武都知道。

    曾经吴倩怡出去做客,有姑娘出于嫉妒讥讽了她几句,而惹得她病发,被吴顺狠狠扇了一巴掌。

    后来这官司打到了御前,连皇帝也帮着吴顺,骂那个姑娘是有口无状,心思歹毒。

    从此吴倩怡无人敢惹,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个活的宝贝疙瘩,不能碰不能动。

    有当朝皇帝撑腰,有爱她如命的父亲,吴倩怡当然有资本横行无忌。

    朱元垂眉敛目,上前一针扎在了吴倩怡的后肩,她立即便软软的趴在了吴顺的肩上。

    吴顺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将朱元给拂开,眼神阴鸷简直似是想要杀人:“你信不信本侯杀了你?!”

    做了一辈子的武将,吴顺的力气可想而知,朱元被甩到远处的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惊得四周的人都是一跳。

    恭顺侯爱女如命,其他的人在他眼里,那是不能算人的。

    朱元擦了擦嘴角的血,捂着腹部站起来冷眼看着他,并不畏惧:“侯爷,如果我刚刚不让她睡过去,她接下来大约就要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了,还可能咬断自己的舌头,侯爷一定不想看见这样的场景吧?”

    眼前的小姑娘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小上一点的样子,眉眼间却完全没有处事的稚嫩和生涩,面对他这样杀人如麻且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将军竟然也不害怕,吴顺眯了眯眼睛,冷眼看着朱元站起来:“是你激怒了她,她要是有什么不好......”

    朱元有些厌烦了,她不想站在这里看着他们怎么父女情深,她皱了皱眉扶着桌子坐下来笑了笑:“我不是自己要来的,是侯爷请我来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侯爷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

    真是牙尖嘴利,这是吴顺对朱元的第一印象,他想了想,想起来朱元是谁:“你是朱正松的女儿?那个之前跟顾家定下婚约的女孩子?”

    “已经过去了。”刚才那一撞被撞的不轻,朱元缓了缓才平复了气息,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的上挑:“想必刚才吴姑娘之所以为难我,也是为了这一点。”

    吴顺眼神闪烁。

    他当然知道女儿的骄傲,眼前这个人是顾传的前未婚妻,听说医术很好,长得.....顾夫人说曾经说过她是个妖孽。

    不得不说,今天他一眼看见朱元时,先注意的也是她的相貌-----真是生的太好了,虽然她的相貌经常会被她清冷的气质遮掩住,可是这个女孩子的相貌是具有很强的攻击性的,尤其是对着女孩子们来说。

    原本吴倩怡便身体不好,久病的人是很难保持好看的容貌的。

    而这样一来,这两个女孩子一碰面,不可避免的会想要分出个高低来。

    显然吴倩怡的确是对朱元有很多不满。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我女儿自小娇惯,还请朱姑娘不要见怪。”

    偏心是人之常情,朱元不会脑子傻到以为吴顺会斥责女儿站在外人一边,她静静的看了吴倩怡一眼:“吴姑娘身中奇毒,我不能解。”

    她对吴家父女没什么好感。

    英雄的子女不一定也是英雄,也有可能是狗熊。

    吴倩怡有一对很厉害的父母,他们宁死不屈,他们大义凛然,可是吴倩怡本人却不是这样,她身体不好,所以可能看什么人都不顺眼。

    可是吴顺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任由她作天作地四处践踏人。

    对他来说,或许只有他女儿是人。

    她之前是想着能提醒一下吴家顾传的为人,让他们擦亮眼睛,可是一见面她就知道这事儿不可能,多说多错,说的多了,吴倩怡或许还以为她是在挑拨生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连给吴倩怡治病的兴趣也没有了-----治不好当然是过错,可是治好了,或许也未必有功-----吴倩怡不会听她的,这从之前吴顺来吴倩怡装病就能看出来了。

    吴顺却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冷眼看着朱元如临大敌的问她:“你怎么知道她是中毒?!”

    世人都只说是吴倩怡身体不好。

    名医请了不少,太医也来过一群,可是吴倩怡的身体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难道现在这个朱元当真是有本事在身,能够治好女儿的病的?

    朱元摇头:“不能治。”

    吴顺猛地捏碎了杯子。

    而推荐朱元去吴家的顾传也正跟顾夫人说这件事,面对顾夫人担心朱元把吴倩怡的病给治好了的担心,顾传微微笑了:“母亲还是放心吧,这个病,她是治不好的。”

    吴倩怡的病根本就不是病,既然不是病,那怎么治?

    再说,看朱元这一世的所作所为,对上一世有愧于她的人,她可不会手软,她怎么可能会治自己的仇人?

    喉咙有些痛,顾传端起手里的凉茶一饮而尽,面上是决然的冷意。

七十五章·使臣

    顾传很厌恶朱元。

    可是他也得说上一声,如果朱元不替吴倩怡治病,那是合情合理。

    因为上一世吴倩怡跟张家闹过不和,对张家的人都极为厌恶,因为朱元作为襄王妃跟张夫人交好,吴倩怡便对朱元咬牙切齿,甚至还怂恿当时的四皇子塞了一堆美貌姬妾进了襄王府,让本来就混乱的襄王府更是热闹得如同唱戏。

    朱元的幼女在其中一个姬妾的使坏之下还得了重病,险些死去。

    有这一层因果在,再加上这一世他已经攀上吴家成了姻亲关系,朱元怎么可能甘心给吴倩怡治病?

    再说就算是朱元真的能给吴倩怡治病,饿而且就算是治好了也没有关系-----治好了又怎么样呢?吴倩怡原本自小就属意于他,他自小也就知道这一点,只是因为吴倩怡身体实在太差,而且太过娇纵,所以他自来对她敬而远之。

    也都多亏了朱元,他才不得不去攀附这个病秧子,忍受这世上最难以相处的岳父。

    他目光冷然的嗤笑了一声,就算是治好了,按照吴倩怡的性子,朱元也不可能讨得了半分的好。

    从他跟吴家结成姻亲这一刻起,朱元已经是吴家父女的眼中钉了-----吴倩怡从来不会忍受别人觊觎她的东西,而朱元之前跟他定过婚约,又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在于吴倩怡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过错。

    而吴顺?在女儿跟前,他是没有自己的意见的。

    顾夫人还是忧心忡忡,叹了口气觉得心里不大好受:“你呀,总是这样心软,这样的贱人......”她收起骂人的话,啧了一声又说起了旁的话题:“对了,伯晨跟叔晨那边怎么样了?”

    顾传的眼睛动了动。

    这次的事并没有牵扯到兴平王。

    也不知道是嘉平帝有心放他一马,还是他真的掩饰得太好。

    而他既然没事,伯晨跟叔晨就更没有必要要回来了。

    顾传摇了摇头,轻描淡写的说:“母亲不必再提他们了,儿子心里自然有数。”

    顾夫人果然也就不再说了,顿了顿正要说话,便听见外头季晨急匆匆的进来,面色泛白的说:“五皇子往恭顺侯府去了。”

    楚庭川?!

    顾夫人面露异色,诧异的啊了一声:“殿下去恭顺侯府做什么?”

    大家都知道的,吴倩怡的母亲对宫女出身的恭妃很不客气,自来都不大看得上,而因此五皇子跟这位姑父的关系也不大好。

    那五皇子这次去恭顺侯府,大约也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顾夫人反应过来,哼了一声愤愤然:“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堂堂一个皇子,竟然跟这样的人扯在一起!也不嫌丢了身份!”

    顾传眉头紧皱,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半响才冷冷的笑了一声。

    凑到一起去吧,没关系,没关系。

    除了四皇子,还有人可以跟你抗衡。

    另一边的楚庭川没有被人惦记的自觉,他进了恭顺侯府的时候,正好瞧见一堆人往后院去。

    恭顺侯府中门大开,吴顺亲自迎出来,显然对五皇子的大驾光临也同样觉得诧异,等到看见楚庭川身后只跟着几个侍卫就更是觉得奇怪忐忑。

    幸好楚庭川也没让他奇怪太久,就开门见山的说了目的:“听说朱元在大人府上?”

    是为了朱元来的,吴顺背着手点了点头:“不瞒殿下,是在臣府上,臣专程请她来给小女治病。”

    “那治好了吗?”

    吴顺摇头:“这丫头甚是狡猾,分明能治,却说自己不能治,我正准备给她点颜色看看。”

    楚庭川哦了一声,面色平静的站了起来:“她说不能治,那就是不能治,将人交给我。”

    吴顺惊住了,没有料到楚庭川会这么说,立即皱眉:“我唯有这么一个女儿,她能治我女儿的病,却说不能,我不能放她走!”

    楚庭川冷然看他一眼,不知为何,分明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却不怒自威,连眼里都带着冷意:“吴大人,我不是在问你的意见。”

    他昂首转身:“瓦剌使臣进京,如今正由礼部安排已经住下,父皇召您进宫,您该进宫去了。”

    使臣来京城应当是想要谈开互市的事,吴顺心里有数,面色却还是阴沉:“那跟殿下要带走朱姑娘有什么关系?”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楚庭川转身看他:“她说不治,就是不会治,不能治,吴大人还打算为了女儿杀人吗?”

    吴顺当然不可能真的能因为这个杀人。

    或许平时能,不过在这个时候面对的对象是楚庭川,那也是不能的。

    他最终交出了朱元。

    朱元面色有些苍白,她知道吴家父女不讲道理,不过没有想到她们这么不讲道理,好话听不进坏话不想听,简直油盐不进。

    她之前还觉得已经得罪过了盛阁老,不能再树大招风得罪人,可以的话最好跟吴顺卖个人情。

    可是现在看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是有道理的。

    太好说话的人,总是要受欺负的。

    她叹了口气。

    楚庭川立即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蹙眉问她:“受伤了?吴家人还对你动手?”

    朱元扯出一个笑摇头:“也没有,吴姑娘忽然发病,吴大人护女心切不小心误伤我罢了。”她看向楚庭川,有些茫然:“殿下怎么会来?”

    “听说的。”楚庭川言简意赅,看了她一眼:“吴家已经跟顾家定了亲事,你身份特殊,去了吴家没什么好事。”

    朱元默然。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楚庭川耳朵尖,立即问她:“叹什么气?”

    “不大开心。”朱元垂下眼睛,声音冷淡:“我原本想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可是显然顾家不是那么配合。”

    这真是叫人不怎么高兴。

    她可以忽略顾传的无耻和卑鄙,可是却不能忍受顾传这种利用女人来当枪想要给她一刀的做法。

    何况,如果顾家不解决,那她去了浙江,也只是给付家的人另外带去麻烦而已。

七十六章·退婚

    进了恭顺侯府,没给吴倩怡治病,气的吴倩怡病发,竟然还留了一条命,顾夫人恨恨握拳在桌上猛地一捶,愤愤然咬牙又有些疲倦和茫然:“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怎么就如此难缠?”

    难不成真的谁都拿她没有法子,就任由她一个人横行无忌了?!

    顾传面色阴沉,眼圈底下有大片的乌青,可是面对着来自吴倩怡身边的大丫头,他还是满面春风的带着叫人沉醉的微笑:“是我的过错,原本想着朱姑娘是难得一见的神医,所以才推荐给了侯爷和吴姑娘,谁知道却闹成这样.......”

    吴倩怡身边的大丫头忍不住红了脸。

    自幼跟着吴倩怡长大,在吴倩怡的耳濡目染之下,她也难免对着这个总被吴倩怡挂在嘴边的玉郎动了心思。

    姑娘总说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来。

    她听是听不大懂,可是瞧见顾传,她就觉得脸红心跳。

    她抿了抿唇,才急忙摇头:“这怎么能怪您呢?您也是好心罢了,谁知道那位朱姑娘是如此不懂礼数且胆大妄为的人,我们侯爷给了她脸面她也不知道就着台阶下来,竟然一口咬定她不能治.......”

    顾传皱起眉头微微叹了口气:“朱姑娘医术精湛,远的王太傅嫡女,近的太后娘娘,无一不是被她治好的,她恐怕不是不能治,而是不想治罢。”

    不能治和不想治,这里头只是一字之差,可是差别却是巨大。

    能治好却不给治,这对于吴家父女来说,比杀了他们还叫人觉得难以忍受。

    顾夫人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看了看他,也附和哼了一声:“就知道这个丫头是个记仇的,不过就是因为她名声实在是太差,所以我们顾家不肯娶她罢了,她却怀恨在心,不反省自己的过错,反而还把恨意转嫁到了吴姑娘身上。”

    丫头嗤笑了一声满脸不屑:“就凭她,也配跟我们姑娘比较?迟早有一天她要跪在我们姑娘跟前......”

    这话一点儿也不夸张,恐怕到时候还连认错的资格都没有。

    朱元会知道,这京城不是她横着走的地方,她也会知道,不是什么事都真的会顺从她的心意发展。

    丫头的话还没有彻底说完,外间便传来吵嚷声,顾夫人眉头紧皱,这些天来的怨气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或许也出自于想要在这个身份尊贵却病秧子的儿媳妇的丫头面前立威的微妙心理,她冷声呵斥了一声匆忙的跑来的媳妇子:“什么事这么着急?!我们家难道也成了那等没有规矩的泥腿子的地方?”

    媳妇子没有料到遭到疾言厉色的一顿呵斥,迟疑着站住了脚,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垂下了头,可是既然顾夫人已经让她当众说了,她也没有办法,只好支支吾吾的说:“夫人......那位......那位朱姑娘来了。”

    谁?!

    顾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连顾传也有些疑惑,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那个女人如此骄傲,简直是恨不得抬着下巴看人,这个时候,她来这里做什么?!

    吴家的丫头也立即便面露不屑。

    难怪说不能治好自家姑娘的病,原来真的不是治不好,只不过是内心还在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舍不得放开顾传这个高门大户的贵公子。

    真是龌龊。

    分明是存着这样的心,却说的义正言辞,还指责姑娘放低了身份受到了顾传的指使。

    这是在挑拨姑娘跟顾公子之间的关系,想要自己取而代之?!

    顾夫人立即倒竖眉毛发出了一声讥诮的尖利的笑意:“这个丫头来做什么?”

    来找麻烦?

    可是现在顾家的那些烂账都差不多收拾好了-----有吴家这么一个有力的姻亲,之前跟常应接触本来也就不深,这件事早就过去了,就算是朱元再能耐,也不可能还为了这事儿来找顾家的麻烦。

    那是为了什么?

    后悔了吧?

    顾夫人露出一抹冷笑。

    去了一趟吴家,才知道顾传有多吃香,吃了苦头,被吴家的人羞辱了,才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一门怎么样的亲事,才知道身份地位有多重要。

    她现在已经跟娘家闹翻,根本无家可归,是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哪怕结识了王家这些大人物,可是难道她还能从王家出嫁?能认王家当亲戚?

    现在能救她的,能让她继续锦衣玉食的,也就是嫁人这唯一一条路了。

    应该是知道错了,想要来道歉赔罪了吧?

    顾夫人觉得这理所应当,哼了一声得意的发出了一声嘲笑。

    连顾传也有一刻的动摇。

    难道朱元真的是知道错了?

    可是他随即就觉得不对,皱了皱眉头拦住了顾夫人,问那个媳妇子:“她说了来做什么没有?”

    媳妇子有些慌乱,绞着衣摆不安的看着顾夫人,小声的说:“这倒是没说......只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陈老将军。”

    陈老将军?

    顾夫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顾传却立即敏锐的知道了这个陈老将军是谁-----陈均尧。

    朱元认识的人,又是将军,也唯有这个陈均尧了。

    可是有什么事,朱元要带着陈均尧来顾家?

    顾夫人已经站了起来,冷哼了一声便拂袖道:“不管怎么样,难道我们还怕了她不成?!去看看她到底还想做什么!”

    在吴家的人面前,要是能再狠狠的踩朱元一脚,那就更表明了顾传是个香饽饽,是大家都争着抢着要的,吴家就会知道这个女婿多么珍贵多么的优秀。

    朱元还能起到这样一个作用,她应该觉得自豪。

    花厅里的气氛一点儿也不冷肃,陈均尧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了朱元一眼,左手虚握成拳咳嗽了一声:“你想好了?当真不后悔吗?”

    他不知道顾传做过那么多阴损的事,只是单纯听说过顾家人的名声,觉得顾家这门亲事丢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毕竟朱元这么好,本来值得嫁一个好人家,以后也少些风雨,不必凡事都只能依靠自己。

七十七章·给脸

    朱元点了点头。

    陈均尧便不再说了,他知道朱元是个极为坚毅的姑娘,她下了决定,便不会回头。

    顾夫人掀开帘子很快出来,见了朱元目不斜视,连看也不看她一眼,越过她便径直上了主位坐下,先对着陈均尧打了声招呼。

    对着朱元,顾夫人没想着讲什么规矩,顾明章如今不在家,顾传孤身一人出来面对陈均尧跟朱元,她不放心。

    如今打完了招呼,她便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话说回来,我们家是有规矩的人家,不管是我们出去见客,还是人家要来家里做客,都习惯先知会一声,再不济,也该先递个帖子,问问人家在不在。”

    她摇了摇头,面上的不屑终于不加掩饰:“不过也难怪,朱姑娘自小养在青州山里,听说自来没被正经教养过,这些规矩肯定是不懂的,这回幸亏是在我们家,往后要去旁的地方,可别再闹了笑话。”

    她面上笑意清淡,却带着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恶意:“从此两家缘分已尽,朱姑娘也该洁身自好,两家别再生出牵扯来了,你说是不是?”

    陈均尧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家原来就是这样的?

    再说了,骂人就骂人了,为什么总盯着别人的痛处来讥讽,一个三十多的人了,对着十几岁的小姑娘,说出这番羞辱的话也太过分了。

    他明白朱元为什么决定要退亲了,清了清嗓子打断了顾夫人的话:“顾夫人误会了,我们来乃是另有要事。”

    他说着,没有再迟疑皱着眉头说:“朱姑娘如今没有长辈在身边,如今便由我代为作主,听说你们两家之前曾经定过一门亲事......”

    果然是为了亲事来的!

    顾夫人挑眉冷笑,只觉得朱元可笑。

    想什么呢?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当初顾家想承认这门亲事,那是因为之前盛家和常应在背后需要他们这么做罢了,可是现在呢?

    要不是朱元,顾家根本不会落到这么被动的地步。

    她呵了一声,冷笑着看着垂头的朱元一眼:“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她讥讽的牵起嘴角:“晚了!”

    陈均尧皱眉茫然。

    什么晚了?

    朱元放下手里一直把玩的一根玉簪,抬起头正对上顾夫人的眼睛,从里头看到了嘲笑讥讽不屑和解气,心里对于顾夫人的心思一清二楚,她收起玉簪忽而露出一个笑来:“不晚,时候刚刚好。”

    一直没有出声的顾传皱起眉头看向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之前我们的婚约,需要解决一下。”朱元面色淡淡:“顾大人之前不是去跟圣上提过这件事,请求圣上赐婚了吗?这件事还没有结尾。”

    吴家的丫头心里咯噔了一声。

    果然是冲着顾公子来的!

    连顾传心里也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难道是真的?朱元竟然真的想要回头了?

    也对.....

    朱元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在吴家那里受够了羞辱,肯定是想要跟吴家做对,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也符合朱元的性格。

    有什么报复比抢走吴倩怡在乎的未婚夫更来的直接有效呢?

    他心里忍不住想要发笑。

    顾夫人却立即激动骂人:“你想得美!当初求婚既然不曾答允,那就是不成!你竟然还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她冷笑看了朱元一眼:“好机会不是天天都有,你该知道,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陈均尧皱起眉头觉得顾夫人有些聒噪。

    “你说什么呢?”他不明所以,冷淡的打断了顾夫人的喋喋不休的炫耀:“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听你们的意思,你们也不想要定这门亲事?那就正好。”

    什么正好?

    顾传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看着朱元皱起眉头。

    连带着旁边的顾夫人也停下了话头。

    什么意思?

    正好?

    那她们是有病吗?还上门来干什么?!

    陈均尧没有耽误,径直站了起来将朱元交给他的玉簪砰的一声拍在了桌上:“你们也真是,圣上虽未答应赐婚,可是你们的婚约不是还在呢么?另外定了亲事之前也不先把眼前这桩事给解决了,也亏得朱姑娘没看上你们,不然,你们难道还打算娶两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顾夫人僵住,看着桌上的簪子瞪大了眼睛。

    有病吗朱元这是?!

    之前去求圣旨赐婚,还不是因为朱元自己之前就不肯答应顾家的示好,不答应这门亲事?!

    她既然不同意,圣旨又没赐婚,那么这门婚事就等同于废了啊!

    她现在这是来做什么?!

    顾传护身的血液都冷了,仿佛一瞬间血液就都给冻僵了,他不能控制的看向朱元,终于明白了朱元此行的来意-----她不是后悔了,她也不是想走回头路,她是来羞辱顾家,也同时羞辱吴家的。

    不能让他们继续再说下去,顾传站了起身,面色冷漠,看着朱元的眼神阴沉冷肃:“既然这么说,那就正好,因为除了道义之外,我们也看不出朱姑娘身上有一丝一毫可取的地方......”

    朱元挑了挑眉,点了点头伸出手:“说得对,就如同我也觉得顾公子是个伪君子,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一样。”

    她没有管顾夫人难看的脸色,径直对着顾夫人扬了扬手:“夫人,您跟我母亲之前交换过信物的吧?既然两家已经不可能结亲,盟约作罢,我已经还了夫人的信物,还请夫人把我母亲的东西还给我。”

    顾夫人气的倒仰。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朱元竟然还会大张旗鼓的来退一次婚。

    被退婚和主动退婚,这里面的含义哪里一样?

    这一下子顾家就变成了朱元不要的东西了!

    而且还是朱元不要顾家了,顾家才跑去吴家的!

    朱元这一招.......

    实在是太下作了!

    顾夫人气的发懵,指着朱元冷斥:“什么信物?我们顾家早就已经不想要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那东西我早已经烧了毁了!”

    朱元到底有什么资格不要顾家?!

七十八章·羞辱

    顾夫人觉得朱元有病。

    神经病。

    退婚?

    她闹出这么大的阵势,甚至还不惜把陈均尧给请过来,然后说起信物的事,绕来绕去的,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过来重修旧好的时候,她提出要退婚?!

    她有病吧?!

    顾夫人这么想,也就实在忍不住,这么直接问了出来:“你有病吧?!我们本来就已经退了婚了,我们儿子都已经另外订亲了,你以为谁稀罕你?!”

    坏了,一直隐忍不发的顾传在母亲爆发之后心里咯噔了一声,想起了这件事的不合理之处。

    是啊,如果本来就是要来退婚的,那么朱元为什么还跑一趟?她明知道顾家如今不可能再要这门亲事,她没有必要白走这一趟的。

    她做事不可能不带目的。

    那也就是说,她是故意的。

    他拦住顾夫人,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陈均尧的眼睛铜铃似地瞪着,吼了一声便怒道:“娘希匹!皇上都还没说这个婚到底赐还是不赐呢,你们就先另外巴结了人家,你们还以为自己是有理了是吧?!你们怎么知道这婚圣上就不赐了?!往大了说,你们这就是罔顾皇命!”

    ......!!!

    顾夫人不仅想要骂人,她还想直接叫下人拿扫把打人。

    当初到底是谁要死要活的不肯答应这门亲事,甚至都连太后都请动了啊?!

    现在却又来说这话......

    顾传却已经觉得寒从脚底起,浑身上下都一瞬间冷透了。

    他隐约察觉出来朱元这么做的用意-----他设计让她去得罪吴倩怡,想要给她一个难堪甚至让她丢了性命,朱元现在就来给顾家一场更大的羞辱。

    果然,朱元微微笑了,对着上首已经站了起来怒骂的顾夫人摇了摇头:“顾夫人误会了,我们是正经人,从来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我们是奉旨来退婚的。”

    什么?!

    退婚?!还是奉旨?!

    顾夫人嗤笑了一声。

    可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听见了一直跟在朱元身后不起眼的那个人抬起了头。

    她吓了一跳,却很快就认了出来,此人是宫里的太监。

    顾传对他就更熟了。

    这人他上一世还常常打交道的-----御前总管曹公公的干儿子,张庆。

    他面色变得难看又纠结,喉咙也跟着火辣辣的痛。

    吴家的丫头脸色也难看得厉害,仿佛是狠狠地被人打了一巴掌-----回去怎么交差?

    姑娘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会气疯的。

    她心爱的人被人如此羞辱为难,还奉旨被退了婚,那么也就是说,姑娘捡的是朱元不要的?

    以姑娘的心高气傲,怎么受得了?

    这朱姑娘的报复心也太强了,不过就是一点委屈罢了,她竟然要闹的这么大,还抬出圣上来!

    不管怎么说,张庆是不能得罪的,顾夫人脸上的怒容尴尬的僵住了,好容易才在顾传的拉扯下回过神来,找回了一点儿理智,颤着声音吩咐自己顾妈妈:“去,去我的柜子里,把那件东西拿出来。”

    张庆要笑不笑的,看了顾夫人一眼也笑了:“这便对了,夫人要是早点这么做,省了大家多少麻烦?”

    顾夫人说不出话来。

    她是被气的。

    朱元跟陈均尧这么一搅合,不仅把他们奉旨退婚的事儿闹的人尽皆知,还把他们说成了不顾嘉平帝的决定便擅自更改主张的那一方!

    那这会子顾家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顾夫人气的发抖。

    怎么也没想到朱元敢来这一招。

    倒是顾传冷冷的看着朱元,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好半响才望着朱元的眼睛,放了一句狠话:“朱姑娘,但愿你能永远都这么嚣张。”

    朱元垂下眼皮,眼看着顾夫人身边的人将那个属于她母亲的玉佩拿出来,眼睛亮了亮,很快就又化成了一声叹息。

    她不知道顾传有什么资格来对她说这番话。

    毫不怀疑地去相信一个人,其实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要足够年轻,足够勇敢,足够信心

    因为,当我们毫不保留交出我们所有真诚,要不就得到一生的知己,要不就得到一生的教训。

    顾传浪费了她上一世所有的勇气和信任。

    这一世又教了她一个道理-----狼行千里吃人,狗行千里吃屎。

    她觉得这样对顾家,已经算得上是轻放了他们。

    顾夫人却不这么觉得,面对闻风而来看热闹的两个姐姐和顾家其他的亲戚,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生生把自己给憋得病了。

    这可真是没想过的事儿,他们顾家竟然也会被一个乡下来的丫头给逼成这样。

    原本只有他们不要朱元的份,可是现在他们竟然沦落到被朱元放弃。

    还是奉旨退婚,顾家一门三尚书的金字招牌如今彻底蒙上了一层阴影,顾传原本开了秋就要进国子监读书的,眼下这个情况也不能去了------读书人最重名声,顾传的名声现在却已经彻底坏透了。

    倒是陈均尧觉得出了一口鸟气:“顾家的人不厚道,实惠要,面子也想要,说的难听点就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真是想把好处给占尽,这么欺负一个女孩子,这就是报应!”

    朱元微微笑了笑,俯身去摸了摸小枣的额头,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又收敛了一点儿。

    小枣是街上那个男孩子的妹妹,杨玉清和向问天把人带回来,便昏昏沉沉的烧到如今,朱元摸了她的额头,把过脉,便让人去抓药。

    她也是才从孩子嘴里问出来,知道他们是被拐子拐出来的,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了,只知道从有记忆起,两个人便形影不离,都在拐子手底下讨生活。

    可是就算是讨生活最近也难了-----兄妹俩长得越来越好,人拐子动了心思,想把他们给转手卖了。

    原本他也没动这个心思,只是桐乡楼给的数目实在诱人,他没怎么迟疑就答应了。

    文峰忐忑不安的站在门槛处看着朱元,抿抿唇丹凤眼里露出一点儿迟疑:“我没有银子。”

七十九章·蛮夷

    朱元眼神冷了冷。

    顾传这个人还真是从来都不会浪费他那无处安放的报复心,不过就是因为上一世帮过她而已,这一世他竟然也得费尽心思把两个孩子找出来,重新利用一回。

    而利用完了他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还打算把他们以后的悲惨人生也给提前预定,没废什么功夫就让他们贪心的那个所谓的父亲要把他们卖到桐乡楼去。

    这种虚伪小人,吴家竟然也当宝贝。

    她收起了原本想要提醒吴家的心思-----世间路从来都是一条坎坷小径,每个人都得小心翼翼的走,你若横冲直撞不知收敛,必定摔得鲜血淋漓。

    不要说年幼无知不谙世事,懂不懂是你的事,摔不摔却由不得你。

    谁不是一路摔的精乖了的。

    吴倩怡是被她父亲保护得太好了,目下无尘高高在上,所以觉得所有身份低于她的都该匍匐在她脚下,她该受到一点儿教训。

    陈均尧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看向朱元:“朱姑娘,这两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安置?”

    处理了这件事,朱元差不多就要离京了,可是她到底自己都还是个小女孩儿,怎么能够再带着这么几个孩子-----她自己还有个亲弟弟也要照顾呢。

    苏付氏刚好端了药进来,闻言也看了朱元一眼。

    朱元想了想,低头去看文峰:“你想怎么办?”

    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父母亲的名字,籍贯,唯一记得的是自己好像是叫文峰,朱元也就这么叫他。

    到底还是小孩子,文峰慌乱了一瞬,眼里露出惊恐和担心,紧紧握着小拳头小心翼翼看向朱元:“你......你能带我们一起走吗?”

    “这怎么行?!”陈均尧皱眉,想了想就说:“你们现在没有户籍,啥啥都没有,就是流民,你们跟着她也是危险的很,还不如跟着我。”

    他叹了口气看向朱元:“我老了,圣上抬举我,让我去镇守宣府,我想了想,老骨头既还能出力,那就得给孩子们挣出一份前程来,不如让这两个孩子跟着我,到时候也是一条出路。”

    跟着陈均尧,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朱元见文峰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受惊的小鹿,便轻声跟他说了陈均尧的身份,末了就道:“跟着陈老将军,你们以后也会作为陈家的子弟,去宣府虽然辛苦了一些,但是却有了身份,陈老将军为人很好,他既开了这个口,就一定会照顾好你们。”

    正说着,外头朱景先冲进来,见了朱元便有些着急的说:“姐姐,外面......外面来了一位公公......”

    公公?

    陈均尧挠了挠头:“难道是张庆?不应当呀,他这差都已经当完了。”

    这事儿还是陈均尧求到皇帝跟前去的呢,趁着皇帝宣他去说镇守宣府的事儿,拐着弯的提了提,说是想认朱元当个干孙女。

    哪知道嘉平帝什么都没说就同意了,金口一开还同意让他带着朱元奉旨把这个婚给退了。

    现在婚都已经退完了,顾家面子里子都没了,哪怕是吴家这个时候想动朱元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担得起这个恶臭名声,朱元都要离京了,怎么宫里又有人找过来?

    朱元自己显然也有些意外,顿了顿才起身握住朱景先的手:“出去看看。”

    来的还真是张庆,陈均尧松了口气,笑着跟他打过招呼,才试探着问:“公公这趟过来......”

    张庆很和气,笑着望着朱元说了来意:“朱姑娘,又得劳烦您走一趟了。”他没叫朱元和陈均尧再发问,径直便说:“来京城的瓦剌使臣中有个头领身体不大好,眼见着是不好了,听说您医术精湛,还请您给去瞧瞧。”

    陈均尧骂了一声:“扯淡!瓦剌人自有随行的大夫,再不济,满城都是大夫,再抬举他们,那也还有太医呢,做什么要找一个小姑娘去?!”

    陈均尧和瓦剌人打了一辈子交道,对于他们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张庆脸上笑意不减,喝了口茶摇了摇头:“要是平常的事,也不会来叨扰姑娘,实在是......此人身份贵重,乃是瓦剌太师之子,胡太医去瞧过了,说是他拿不定主意,得请朱姑娘过去一趟......”

    瓦剌如今分成几股势力,而瓦剌太师名义上是太师,其实却是独揽大权,根本不把瓦剌皇室放在眼里,他的儿子,说一声身份贵重,的确是没有错。

    看来又走不成了,苏付氏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站在帘子后头忧心忡忡,等到张庆走了,便走出来握住朱元的手,迟疑着说:“这件事,若是不去......”

    陈均尧气闷不已,叹了口气摇头:“不能不去,胡太医都亲自去给人瞧病了,既然推荐了朱姑娘,她不去不行。”他看着朱元,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心里发沉:“可我有些担心啊,瓦剌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你一个女孩子过去,只怕到时候他们起了些不该起的心思......”

    苏付氏更加惊慌了,好容易才勉强镇定下来:“能不能求一求王太傅,或是求一求殿下......”

    瓦剌人可不是大周人,他们向来不爱玩那些阴谋诡计,更喜欢直来直去。

    她怕朱元吃亏。

    朱元沉吟片刻便摇头:“没事,我心里有点眉目了。”

    什么眉目?

    苏付氏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连陈均尧也诧异的看了朱元一眼,脸上茫然的很。

    不就是瓦剌人病了吗?怎么听朱元的意思,好像还有别的内情似地?

    他摸不着头脑了,可是却知道朱元这一趟是必定得去的,想了想便开口:“我跟你一起去,既然都说了收干孙女儿了,我当爷爷的,陪着你去这一趟,也没人能指责不是。”

    朱元点了点头,看向进来的杨玉清跟向问天,笑了笑道:“你们去帮我办一件事。”

    文峰跟进来,见向问天跟杨玉清匆匆出门去了,半响才抬头问朱元:“我能帮上忙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想要跟着朱元。

第八十章·深意

    顾夫人哭的仿佛像是天塌了。

    家里送进去的补药和燕窝原封不动的送出来,伺候的人都屏息敛声,恨不得没有长耳朵嘴巴,可就算是这样,也仍旧受了波及-----那天听见朱元来退婚的事儿的,听见顾夫人骂人的,除了顾夫人身边顶顶亲近的那几个,其他的全部都被调离了内院,去了庄子上当差。

    顾明章也同样心情不好,见顾夫人躺在床上病的都几乎起不来,叹了口气强忍了心里的难堪,推了推顾夫人劝她:“算了,圣上要如此,有什么办法?”

    嘉平帝要抬举的人,还从来就没有叫人家踩下去的。

    见顾夫人脸色更差了,顾明章又急着找补:“现在要紧的也不是她,这门亲事虽然退的窝囊了些,可是终归是退了啊!你想想她的为人处事,若是圣上真的答应赐婚,这个瘟神进了门,那才是真的遭了秧。”

    这么厉害的媳妇儿,哪里还能容的了顾夫人这么苛责的婆婆?

    顾家到时候少不得闹个鸡犬不宁。

    顾明章这么安慰着自己,也这么安慰顾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你想想吴家姑娘,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听说吴家姑娘今天进宫去了。”

    进宫?

    顾夫人睁开了眼睛,眼圈红红的看向了顾明章:“她不是身体不好?平常连初一十五的觐见,皇后娘娘都开了尊口免了的,怎么现在她自己进宫去了?”

    这吴姑娘论辈分还是嘉平帝的表妹,叫太后也是直接叫舅母的,因着她母亲当年还小,还是太后带着长大,因此嘉平帝对待这个姑母很是关照。

    又因为吴顺的赫赫战功,太后和皇后都对吴倩怡青眼有加。

    连当初眼高于顶的盛贵妃,每每见了吴倩怡都是和颜悦色。

    想到这一点,顾夫人心里的气稍微顺一点儿了-----再怎么说,就身份这一点,朱元一辈子也超不过吴倩怡。

    她收拾了心情在丫头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忍着头痛和眼睛的酸痛咬牙切齿的诅咒一声:“这个丫头如此乖张,以后一定不得好死的!我且看着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顾明章摇摇头:“你别总跟她一般计较,日子自己过自己的,要不是你跟阿不甘心,也不至于闹出这等事来叫大家都脸上无光。”

    他是在官场上混的,深深觉得闷声发大财才是正道,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何苦对着一个小姑娘穷追猛打?

    当初盛家可就是因为这样才翻了船。

    要知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见顾夫人好似又要生气,有些无奈的转移了话题:“好事儿,吴家姑娘.......这会子该叫郡主了。”

    郡主?

    顾夫人眼睛噌的一下子亮了起来,之前的疲乏样子一扫而空,睁大了眼睛问:“果真?”

    总算是有了点儿笑面的样子,顾明章也觉得开心了些,嗯了一声应承她:“当然,这事儿还能有假的?原本早就该封了的,只是她身体一直不好,之前去皇觉寺大师不是说过?本来命格就尊贵了,怕是不宜再增加负累,宁愿糙一点儿养活着还好些,大师这么一说,宫里也就没再提这事儿,眼下是时候差不多了。”

    顾夫人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之前是说身体不好怕活不成,可是现在转眼都十五了,及笄这年又定了亲事,当然得有个名分下来。

    这是在安恭顺侯的心呢。

    顾夫人心里重新开心起来,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带着一点儿嘲弄的说:“朱元总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其实说到底,她连人家吴姑娘的一根小手指也比不上,这位要是身体好些......”

    她舒心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现在吴家就是解救顾家尴尬境地的一剂良药。

    朱家的亲事让顾家丢尽脸面,也让顾传被外头人嘲笑,吴家的亲事,好歹能挽回一点儿局面-----好歹也是个郡马了,恭顺侯也唯有这么一个女儿,以后什么都是这两个小夫妻的。

    顾夫人不生气了,终于有心情想起正事来:“既然如此,这两个孩子的婚事也该正经定下来,看好日子......”

    顾明章也是一样的心思,见顾夫人这么说,便嗯了一声很自然的接过了话头:“话是这么说,不过这回出了这样的事,恭顺侯很是生气,咱们心里还是要有些数,先就这么着吧,让两个孩子多多相处,你得了空儿,便下帖子将吴姑娘请过来多走走就是了。”

    顾夫人叹了口气,儿媳妇那边儿听见这样的是心里头生气也是常理,就是朱元可恶,将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让人家以为吴家捡了人家不要的东西还得意洋洋。

    她略一思索:“阿不是说身边也请了个名医?眼下也该到了罢?既然这病朱元不肯治,就让阿找的大夫去瞧瞧,若是治好了,那就是皆大欢喜,对咱们家来说是大好事儿。治不好......”

    治不好那也只能认命了,可也送了恭顺侯一个大人情,落下个重情重义的名声,没什么不好的。

    顾明章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来,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夫妻俩相对静默了一瞬,顾夫人又不可避免的提起朱元来:“这个丫头......让阿离她远些,既然沾着她就要倒霉,咱们就当是规避瘟神了吧,只求以后没有牵扯两不相干。”

    总算是想通了,顾明章没有迟疑立即便答应下来,有些惋惜似地摇头:“咱们若是早这么想也就好了,听说这丫头之前就想着要离京去浙江了的,是阿找了人用了手段将人留下来送进了恭顺侯府,叫她吃了个大亏,险些栽个跟头。这种人是从最底层爬起来的,什么都舍得出去,她不要体面,可是咱们却要,往后还是彼此别再沾染,也就好了。”

    他说着,见顾夫人脸色青白交加,便又安抚她:“不过你也别心里头不痛快,这丫头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礼部遇上一个烫手山芋,现在送到她手里头去了。”

八十一章·痛快

    顾夫人不明白丈夫这是什么意思,她被朱元这回退婚的举动气的头昏昏,如今虽然听见喜讯,却也已经熬不住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可是如今春风得意的吴倩怡却太明白这代表了什么了。

    她举止优雅的端起了大丫头连翘递来的药碗,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吃药如同吃水一样平常,她半点儿没有难受的模样,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推开连翘递来的蜜饯,皱眉说道:“吃了这么多的药,还不是一样,有什么用处?”

    连翘蹲下身来替她穿鞋子,见她的腿软软的垂在脚踏上没什么力气,眼里一黯随即却又打起了精神:“郡主这说的是什么话?太医不是说了,您的病一定会好的。”

    她说着,将吴倩怡的披风拿来,细心的给她整理穿戴好,又温柔的哄劝:“再说,这回五皇子回来,连带着胡太医也一同回来了,侯爷早就说了,一定要求着胡太医来给您亲自瞧病的,说不得您的病过阵子就好了呢。”

    说起五皇子,吴倩怡脸上原先还带着的一点儿微笑迅速消失不见,脸上阴沉似水的冷哼一声。

    五皇子?那不过就是个见色忘义的人罢了。

    那天如果不是五皇子亲自过来救场,依父亲的脾气,朱元就算是死在这里,那也是极有可能的-----恭顺侯为人向来谨慎冷血,曾经有人擅闯他的书房而被他一剑斩杀。

    真是可惜了,吴倩怡垂下眼睛,瞧见了香炉了缓缓飘出来的烟雾,忽而又问起了连翘顾传来。

    连翘迟疑了一瞬才敢说,尽量不把那些不好听的话说出来。

    可是吴倩怡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靠着枕头喘息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满脸怒意:“她走的是陈家的门路,要不是陈家多事,顾家也不必受此等羞辱。”

    连翘不敢搭话了,思来想去轻声劝吴倩怡息怒:“您何苦跟这样的人一般计较?您是天上的云朵,她是地上的烂泥,合该不是一处比的人儿,从此以后就把这人忘了便是了,不必再去想着她,跟这样的人争执起来,岂不是还丢了您自己的身份?”

    说这番话来息事宁人,倒不是连翘觉得朱元可怜,而是因为她也听说过了朱元的邪门。

    这丫头连亲生父亲说弄死也就弄死了,把她逼急了,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得罪过头了是真没必要。

    吴倩怡没有出声,眼里却染上冰冷嘲弄的笑意。

    跟朱元计较?

    是了,太跌份了,她当然不会跟朱元一般计较。

    这种从乡下爬上来的泥腿子,没有见过大世面,遇上不高兴的事儿了便斯文扫地体面全无,一心一意只知道撒泼打滚儿闹事,她们哪里知道真正的上等人是如何来体面的争斗的。

    她们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动手。

    就如同此次的事儿,何必上赶着去闹呢?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自然有人贴上来求着哭着帮他们解决这个麻烦。

    父亲说过,如今瓦剌在边境虎视眈眈,这回使臣来京,里头还有位得罪不得的大人物,如今却病了。

    不仅病了,而且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地步,连胡太医也束手无策。

    父亲转手就送了朱元出去。

    治不好,那不必说,破坏瓦剌与大周的关系,自然是死路一条。

    治好了?

    那也不必高兴的太早了。

    因为后头还有后招等着她呢。

    不怕她不死。

    她早就说过了,她跟朱元这种凡事都要靠自己,所以只能凶狠狼狈的露出獠牙来的人是不同的,她想要什么,只要张一张嘴巴,父亲就会替她做到了。

    她不出声儿,连翘就松了口气权当她是听进去了,絮絮叨叨的开始跟她说起了最近的新奇事来。

    吴倩怡却在想着顾传此刻应当是在做什么。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阿哥哥君子心肠,肯定是被挤兑得不知如何自处了。

    都是朱元的过错。

    仿佛是心有灵犀,顾传也正放下了手里的信件,烦躁的拍在桌上冷笑:“饭桶!全都是饭桶!”

    顾传被逼急了。

    前世今生加起来,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以至于他甚至都动了要杀了付清来替朱元抵债的念头。

    他这个人最好的就是脸面,朱元却正好剥下了他带的好好的面具。

    他心里对她有过再多的肖想和念头,在这一瞬间也都尽数的成灰了。

    他要朱元死。

    或者生不如死。

    沐泽站在边上垂下头咳嗽:“公子也别太生气了,虽然您如今快是恭顺侯的女婿,而那边的邓继东邓巡抚虽然曾是侯爷好友,可是这要给付清穿小鞋的事儿,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好歹付清如今也算得上是浙江名将了。”

    要对付自己的得力助手,一般的关系哪里能够?

    顾传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面上表情冷淡:“想别的法子,别叫李名觉知道,我要朱元去浙江,是奔另一场丧。”

    这话说的就有些恶毒了,沐泽瞧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季晨,抿了抿唇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可是他转眼就又觉得奇怪,挠了挠头小心的问:“李大人他......”

    顾传扬了扬手。

    他早就觉得事情不对,他做事向来很小心,可是为什么却屡屡慢了朱元一步?

    思来想去,李名觉好几次出现的时间太怪了-----比如那次朱景先差点儿被朱正松活埋的事儿。

    他意兴阑珊的哼了一声,将手里的信件扔进火盆里,看着它一寸一寸的而被烧成了灰烬,才又问季晨:“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季晨被点到名字,急忙回过神来应声:“都已经跟连翘姑娘说过了,连翘姑娘肯定会把话带到的。”

    顾传满意的牵了牵嘴角。

    他出手当然不如让恭顺侯出手。

    而让恭顺侯出手,也不是那么好办的事儿,唯有吴倩怡指使的动他。

    而怎么拿捏吴倩怡让吴倩怡撺掇恭顺侯?这个就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的了-----越是劝她别在意,她就只会越在意。

    他一定要让朱元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八十二章·难缠

    瓦剌使臣一行被安置在会同馆,朱元坐了一夜的马车,还没进门,便先听见高声的叫骂声,不由站住了脚。

    向问天跟杨玉清跟在她身后,也跟着停了脚轻声跟她说:“姑娘,好似不是我们大周的语言......应当是那边发难了。”

    那边,指的自然是瓦剌人。

    瓦剌人最近这些年一直侵扰大周边境,来了就抢,抢了就走,是边境的噩梦,这回来京觐见也不知道收敛,开口就是要求嘉平帝开通互市。

    互市要是能开早就开了,之所以不能开,还是因为瓦剌人狡猾,以次充好,拿一些病的残的马匹来滥竽充数,大量骗取大周的金银绸缎茶叶瓷器。

    而且这些使臣队伍庞大,常常一来便是两三千人,多有偷偷留在大周境内生事的,先帝烦不胜烦,正好那时瓦剌老王去世,瓦剌几个部落分崩离析,便大笔一挥将互市给禁了。

    这几年瓦剌出了个铁腕手段的太师,收服了几个难缠的部落,如今又成了气候,便又想起这件事儿来,并且还遣了使臣来京,名说的好听是觐见,实际上却是威胁-----若是直接拒了他们,说不得瓦剌几万铁蹄便在关外蠢蠢欲动。

    嘉平帝对待这帮人也有些头痛,正商议该如何处置,谁料到瓦剌太师的儿子竟病了。

    这一病病的不轻,明明强壮得跟蛮牛似地身体迅速衰败下去,险些就不行了。

    瓦剌那帮使臣借故大闹,疑心是大周人使坏,嘉平帝烦得厉害。

    若不是这样,他还真不想起用这个之前把他宠妃一闹就给闹没了的小丫头。

    此刻那些瓦剌人颐指气使,指着礼部的几个官员大骂,骂骂咧咧的骂个不住,向问天皱了皱眉,没什么好声气的哼了一声:“真是嚣张至极!果然是蛮夷之地出来的,半点不通礼仪!”

    一句话未完,那边已经要动起手来了,朱元略一迟疑,胡太医已经从里头跑出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看见是她急忙笑起来:“丫头,你可来了!快来快来!这里头那个快没命了,等着你救命呢!”

    他说着看了一眼里头的争执,皱了皱眉头叉着腰冷笑:“你们告诉他们,他们要是真的想他们主子死,那就尽管闹!闹什么呢闹,这还没死呢,提前哭什么丧?!”

    他对于这帮瓦剌使臣显然也是没什么好感的,胡子都抖了起来。

    四夷馆几个精通瓦剌语的翰林果然看了过来,随即就又回头冲瓦剌人说了些什么。

    总算是消停了,朱元余光扫了一眼,却又忍不住转头,定定的看着四夷馆那帮官员没有挪脚,直到张显麟转过头来朝她笑了笑,才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张显麟,他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里?

    仿佛是直到她的疑惑,胡太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露出个笑脸来:“你也瞧见张显麟啦?这小子进京来准备考试的,因为他也精通瓦剌语,所以被请来帮忙了。”

    朱元收回目光,有些了然了。

    是了,她怎么忘了,张显麟乃是全才啊,好似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她微微朝着张显麟颔首,迈步进门正要跟胡太医去看病人,张显麟竟然抛开那些人小跑过来了。

    胡元冲就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自顾自的往边上去看热闹。

    张显麟立在朱元跟前,想了想,才说:“朱姑娘,我刚进京,听说你现在大仇得报了,很替你欢喜。”

    大仇得报。

    世人都只觉得她弑父,少有人会想起她的初衷是为了母亲报仇。

    可是张显麟一针见血,看见的是她最终的目的。

    她一时忘了说话。

    前世今生,都算得上知己,她忽而笑了,颊边露出两个酒窝,真心实意的跟他道谢:“多谢。”

    张显麟呼出一口气,见眼前的小姑娘比清明的时候更显清瘦,眼睛却仍旧亮的惊人,露出一个微笑来:“你跟顾家退亲的事我也听说了,我想跟你说句话,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你不要伤心。”

    分明才是十几岁的少年,可是眼神沉稳毫无轻浮气,如同一竿翠竹挺立,朱元望着他的眼睛,再次道了声谢。

    胡元冲慢慢挪过来,望着张显麟的背影若有所思,半响才啧了一声摸了摸胡子:“这位张公子,有些意思啊......”

    受人恩惠千年记,说来简单办到却难,张显麟却能记住,不但能记住,在现在朱元还麻烦缠身的时候还能来表明心迹,这样的人......

    朱元没有再说什么,转身问胡太医:“是什么病?为什么忽然便病势沉重?”

    胡太医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把刀给逼到了墙角,不由瞪大了眼睛满脸愤然:“你们这是干什么?!大周境内,天子脚下,岂容你们如此胡作非为!”

    不过就是片刻之间的功夫,朱元还没来得及动,脖子上也被架了一把刀,兵器特有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钻进鼻腔,朱元冷冷的抬眼看向面前的瓦剌人,对上了一双毒蛇一样的凌厉眼眸,不由得怔了怔。

    礼部的官员已经飞快的过来了,聚在周围用听不懂的语言跟瓦剌的使臣交涉。

    胡太医是正能治五皇子的病的太医,身份贵重不可有所闪失。

    可是对面的瓦剌人却寸步不让,刀锋对着他们反而还刻意滑了滑,也不过就是这么一瞬间,胡太医的脖子上便沁出了一条血痕。

    众人都如临大敌,朱元面前那个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的瓦剌人将自己手里的刀也往前送了送,朱元便察觉到尖锐的刺痛,知道应当也是同样出血了。

    张显麟越众而出,几步便到了他们跟前,张开手越过那把刀拦在朱元跟前,沉着冷静的看向那个瓦剌人,用瓦剌语激动的跟他说了几句话。

    朱元听不懂,可是她伸手按住自己颈上的刀,冷冷的看向那个男人勾了勾自己的唇角:“你明明听得懂我们大周的话,在这里装什么?”

    听得懂?

    礼部的官员们都怔住,迟疑着看了看朱元,又看看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目光闪烁片刻,沉着脸没有出声。

八十三章·是毒

    之前她跟胡太医小声说话,如果不是听得懂大周的语言,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撇下那些翻译的四夷馆的官员,冲着他们过来。

    显然是之前接触不到胡太医,所以如今才发急了,想要逼迫胡太医跟朱元给那个所谓的瓦剌太师的儿子治病罢了。

    沉默了一会儿,那个挟持朱元的瓦剌人飞快的收起了刀刃,对着朱元问:“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果然是大周话,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围了上来。

    朱元捂着脖子看他,对待这种不问青红皂白就先用兵器的人厌恶至极,瞥了他一眼就牵起一抹冷笑:“再好的大夫,也不可能凭空治病,我还没看,我不知道。”

    “那你就去死!”他毫不费力的伸手掐住朱元的脖子,微微用力收紧:“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要你的狗命!”

    真是欺人太甚了,张显麟用力扒下他的手,毫不迟疑挡在朱元身前冷笑:“这里是大周皇城!诸位既然是使臣,自当是为了两国交好而来,可是我们以礼相待,你们却如此跋扈无礼,这恐怕不合适吧?”

    朱元正没有惯人的毛病,见那个男人似乎要对张显麟出手,便飞快的从荷包里掏出一把粉末猛地往他脸上一扬。

    张显麟转过头看她,还没说上话,就听见哐当一声响,垂头一看是刀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忍不住又看向那个持刀的男人,此刻他正双手捂着脸扑哧扑哧的往外吐口水,抹去脸上的白粉,怒气冲冲正要发怒,便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似乎正在经历难以忍受的痛楚。

    胡太医啧了一声,朝着那个还犹自不肯松手的瓦剌人撇了撇嘴不大耐烦的冷笑了一声:“怎么,你还不放手,是想也跟他一样,尝尝我们的痒痒粉吗?!”

    痒痒粉?!

    瓦剌人这会子不恼了,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骂骂咧咧的走进前来,有的人急忙上前去帮那个挣扎的瓦剌人拍去身上的粉尘。

    也有人争先恐后的找礼部官员的麻烦要他们给个交代。

    礼部的官员们吐了口气,面面相觑露出个苦笑,对着朱元倒是还算客气,让她先跟胡太医进去看病,这外头的事他们来处置。

    朱元的痒痒粉还是从胡太医那里得来的,听胡太医说,这是人家天师府独一份的东西,管用的很,现在她一包全都给了那个瓦剌人,出了口气,拍拍手冷笑了一声,跟胡太医一起毫不迟疑的往拐角处去了。

    她是来治病的,不是来受委屈的。

    上一世她或许二话不说也就跪了,可是当过王妃,挨过苦吃过亏,一路走到如今,她已经不是那个随时随地都觉得膝盖无用可以跪下来的小丫头。

    她不惹事,可是也不怕事。

    请她来治病是礼部的意思,也就是宫里的意思,她既然是代表大周来看病的,不管是宫里还是礼部,总不会愿意她太卑躬屈膝。

    所以这把痒痒粉,那个该死的瓦剌人不受也得受了。

    她连正眼也没有再看那个男人一眼。

    那个男人却忍着脸上的不适,强自睁大了眼睛,不管身边人手忙脚乱的擦拭,挥手冷冷的看着那抹鹅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目光阴鸷。

    拐了弯,胡太医便将之前那副沉重的模样收起来,露出一个笑脸来夸她:“真亏了你手脚快心肠狠,真是给我出了口气!这帮瓦剌人,忒不讲道理了,听说自从他们来了,会同馆的鸡都少了。”

    他哼了一声,做了个略微滑稽的动作:“他们这帮子人,见天儿的除了吃就是喝,不然便出去生事打架,我看这病,时他们自己招来的!”

    朱元脚步顿了顿。

    她上一世这个时候还是刚被五皇子退回来的状态,在府里根本就跟瞎子聋子没什么两样,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因此她并不知道这些瓦剌使臣这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最终又取得了怎么样的成效。

    从现在开始,便什么都要靠自己了,不能再仰仗上一世的那些东西,她进了屋子,便下意识的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这屋子里有一股臭味。

    胡太医也捏起鼻子来,咳嗽了一声看向她解释:“这帮人不那么讲究,这又是大夏天的,这都在床上躺了十来天了,臭了。”

    朱元漠然垂下眼睛,上前看了躺在床上的人一阵子,才皱起眉头,回头看向杨玉清:“给我手套。”

    胡太医有些疑惑,跟上来看向她,见她神情严肃,便有些不解:“怎么了?我初时听那些看病的太医说或许是时疫,还吓了一跳,可是等到后来亲自查验了,又发现不是,虽然病情相似,可是他这情况......”

    “是中毒。”朱元带上手套翻起他的眼皮,见他瞳孔发散放大,便微微凝眉:“动作要快,您来帮忙,我们先给他放血,再看情形。”

    胡太医唉了一声,急忙上前来,也带上了手套,见朱元璋有条不紊,便也沉下了心小声的说:“可是我已经验过,他不像是中毒,这症状说起来,倒是更像是之前在边境流行的疫症,你怎么会觉得这是中了毒呢?”

    因为很不巧,上一世吴倩怡给她送进府里的那些美貌姬妾,给她的女儿就下过这种毒。

    想起小女儿,朱元冷硬的眉眼有一瞬间的舒解,可这也就是一瞬间而已,她立即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闭了闭眼睛。

    不会了,这一世襄王已经被关在了那座王府里从此就是一个囚徒,再也不会有她原本的那些孩子们了。

    不过没关系。

    这尘世太苦,不来也罢。

    她拈起一根针,没有迟疑飞快的刺进了昏睡在床的瓦剌人后颈往下二寸的地方。

    整根银针都几乎没入了那人的身体里,瓦剌人疼得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如同抽风一样在床上猛地抽动了几下,很快便偏过头不再动了。

    朱元将银针抽出来,在阳光下细细的对着光看了一遍,对着胡太医点了点头。

八十四章·心肠

    胡太医凑上来,神情同样凝重,将那根银针放在白布上,摸了摸下巴啧了一声:“之前我曾经也试过想从他吐出来的食物残渣里看看,是不是中了毒,可是并无发现。”

    这些天这个瓦剌人半死不活的,连吞咽都变得很困难了,只能喂食少量的水,而这些水都是经过那些瓦剌人严格检验的,干干净净。

    那么这毒到底是怎么染上的?

    这毒还怪异的很,胡太医有些灰心,偏头看了朱元一眼:“我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哪种毒是这样的,他身上腰腹间都有大小如铜钱一般的红痕,逐渐开始蔓延到两腿之间,说实话,看上去就跟时疫的症状是一样的,哪怕排除了时疫,我跟另外几位太医的意思,也都觉得这应当是什么病,并没有往毒物上面想,你为什么只看了一眼,就确定是中毒呢?”

    见屋里没其他人,胡太医稍微又压低了声音:“那些瓦剌人残暴不堪,要是知道是中毒,你又知道这种毒,说不得就会赖在你身上......”

    吴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

    朱元牵起嘴角冷笑。

    随即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不会是吴家,吴顺再宠女儿,在这种两国邦交的问题上应当也不会头脑发热。

    那是谁?

    顾传吗?

    也未必没有可能-----毕竟上一世吴倩怡也跟顾传不清不楚的,听说还因此跟朱曦闹了一场,顾传要是想要从吴倩怡手里得到一些东西再简单不过了。

    他是有这个条件接触到吴家的隐秘的。

    那么顾传为什么这么做?

    陷害她?

    可是就算是她知道瓦剌人这是中毒,也不能证明毒就是她下的,毕竟她跟瓦剌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没有必要也没有用处做这样的事。

    如果不是陷害,却还是给眼前的瓦剌人下毒......

    而且是这种,她可以解的毒-----顾传不会不知道,她认识这种毒的。

    像他这么谨慎的人,现在又知道了她的来历,肯定知道她对这种女儿曾经中过的毒印象深刻,可是吴家还是让她来了......

    这是为什么?

    朱元望着躺在床上的身形粗壮的瓦剌人,眼里浮现疑惑。

    胡太医倒是坐得住了,眼下已经知道是中毒,他反倒是不那么心急,坐在边上自己仔细的研究那根银针,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胡太医琢磨出点儿门道来,放下了手里的银针眉头越皱越紧,想起瓦剌人的残暴和不讲理来,心有戚戚然的摇头:“那帮瓦剌人闹腾的这么厉害,要是知道这人是中了毒,还不生吞活剥了我们?正好他们在边境那边虎视眈眈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借口这件事来又开战。”

    瓦剌人这么多年来已经成了大周边境的一个顽疾,不管用什么药方都不好使,每年必定要闹出些动静来才罢休。

    胡太医作为大周人,对他们实在是腻得慌,哼了一声:“还有脸冲着我们喊打喊杀的,要不是因为事关咱们大周,我才懒得管他们死活!”

    不过这房狠话归放狠话,胡太医心里还是很担心,有些心忧的说:“这件事,我看还是要先上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别叫真背了黑锅,到时候可就晚了。”

    他一个人说了半天,现在等到等回应才发觉朱元还是在发呆,不由得便咦了一声,有些奇怪的朝着朱元摆了摆手,引她注意过来,才问她:“朱姑娘,您听见我说话没有?”

    他说着,又见朱元看着的是瓦剌人的后颈,便问她:“是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而且问题还极大。

    朱元饶有兴致的将那个瓦剌人的后颈上正冒血的伤口遮掩住,将他放在床上回过头问胡太医:“他们说这个人是瓦剌太师的儿子?”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胡太医被朱元的问题问的有些发懵,却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是啊,说是瓦剌太师的儿子,要不是因为他身份奇特,我也懒得忍这口气了,瞧那些瓦剌人,吹胡子瞪眼的,动不动就要杀人,真是令人厌恶。”

    是吗?

    朱元笑了一声,站了起来想了一会儿:“胡太医,看来您得请卫指挥使来一趟了。”

    卫敏斋?

    来的时候倒是的确是听他们说过,因为发生了瓦剌使臣中毒的事,所以现在会同馆都派了锦衣卫把守了起来。

    但是卫敏斋现在可是红人,一等的承恩侯呢,这种事应当还轮不到他来过问吧?

    可是他知道朱元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因此立即便反应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是不是这件事真的有什么问题?”

    胡太医背对着们,正要追问清楚,门便猛地被人踹开了,巨大的力气将门险些给踹下来,胡太医哎哟了一声抱着头猛地蹲下来,还没来得及生气,先就被人给揪住了衣襟悬在了半空,登时有些懵,七手八脚的忙着挣扎。

    朱元立即上前几步,一眼便看见之前拿刀逼自己又被痒痒粉给逼退的瓦剌人正目光凉凉的看着自己,因而也同样报以冷笑:“怎么?亏还没有吃够吗?”

    她冷淡而厌恶的皱起眉头:“放开他!”

    被朱元这么看着,那个瓦剌男人的目光更加阴鸷冷肃,半响才松手将胡太医扔在地上,指着床上的人问她们:“现在你们看过了,人到底怎么样了?到底是不是中毒?!”

    胡太医差点儿被勒死,抚着脖子不住喘息,等到礼部负责的官员冲进来,便怒气冲冲的道:“真是没法子忍了,老夫要告到朝廷去!你们竟然就由着他们这么胡闹?!”

    胡太医到底是五皇子跟前的人,礼部的官员出了一头的冷汗,心里头埋怨倒霉摊上了这样的差事,见胡太医发怒,便苦笑着摇头:“胡大人您不知道,这帮人他们根本不顾我们劝告.......”

    那个闹事的瓦剌头子偏头朝着那边的朱元看过去,冷笑发问:“到底怎么样,看没看出来,你们大周的大夫就这么没用,给我们治畜生都嫌你们动作慢!”

八十五章·揭穿

    这话说的简直是侮辱人。

    大周的官员皱了皱眉头。

    这帮蛮子一住进会同馆就闹出不少事,半夜出去喝花酒甚至还打伤了好几个大周的百姓。

    要不是因为怕给这帮蛮子发作的借口,他们早受不了这帮闹腾的蛮夷了。

    现在无缘无故这帮人如此出言不逊,他们忍无可忍呵斥了一声:“休得无礼!我们大周敬你们来者是客,所以处处以礼相待,可是你们却处处找不痛快,难道真的当我们大周无人了吗?!”

    瓦剌人有些惊讶,没有想到被逼急了的大周人竟然也是有点血性的,可是他们很快就哄笑了起来,带着点不屑的指着礼部那个官员取笑:“就凭你们这种弱不禁风的孬种?能把我们怎么样?有种的,跟爷爷我单刀单枪的打上一场,你要是赢了,我就承认你们大周人是人,不是缩头乌龟,怎么样?!”

    让一个文官去打一个看上去就身高体壮的大汉,还一副大周人占了便宜的模样,胡太医看不下去,哼了一声胡子都翘起来了:“胡闹!你们是武将,我们这边都是文官,怎么打?”

    “打不得?”瓦剌人又是哄然大笑:“你们说那么多,还不是不敢对阵说到底都是懦夫!都没用!当大夫的没用,你们当官的也没用!”

    他说的难听,还叽里咕噜冒出不少瓦剌语,礼部官员的面色越来越差:“他们在说我们大周男人没用,都是缩头乌龟,没有一个能打的。”

    年青的翰林气的面色发白,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面色难看的往前挪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的时间而已,朱元忽然出声了,说了一声好。

    众人都忍不住朝她看过去。

    胡太医气的厉害,却还是有理智在的,拉了拉朱元的袖子咳嗽一声:“丫头,你可别犯傻啊,真刀真枪的打,你怎么可能是这些野蛮人的对手?!他的手臂都比你的腰粗啊!”

    瓦剌人却已经笑起来了,半点没有克制的嘲笑起来。

    一片令人烦躁的笑声过后,那个为首的瓦剌人指着朱元面色陡然阴沉下来:“我们瓦剌人向来言出必行,你既然应战,生死各安天命,可别到时候说我们欺负了人!”

    “我是个大夫,我不打架。”朱元迎着他的目光,坦然的理了理自己的药箱,抬眼看了胡太医一眼,微笑道:“但是我的随从可以跟你打。”

    随从?

    瓦剌人皱起眉头。

    这回轮到朱元发笑了,她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抹不屑的笑问:“怎么?!你们瓦剌人只有打女人的本事,连一个大夫的随从都怕吗?”

    这话说的极为挑衅和蔑视,瓦剌人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七嘴八舌的指着朱元痛骂起来。

    胡太医会意,哼了一声干脆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废话那么多干嘛?!敢打就来,不敢打就认输,也不用你们说自己缩头乌龟,对着我们叫爷爷,这事儿就算了了,你们看着办!”

    瓦剌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激,立即就有人撺掇刚才那个人出声:“阿朵,跟她打!”

    阿朵,那个男人竟然叫做阿朵,被这个名字给惊了一跳,朱元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的确挺好笑的,这奇怪的差异巨大的对比,连胡太医也笑了一声。

    阿朵彻底被激怒,沉默了一瞬就怒道:“你找死!”

    也不过就这片刻的事而已,朱元冷淡往后退了一步,等待许久的向问天猛地从她身后出来,顺势握住了阿朵的手腕,重重的往后一拖。

    阿朵没有料到朱元身边有人猝然发难,险些被带过去,急忙收势,喘息过来以后又猛地朝着向问天扑过去。

    向问天身体灵活,往后一仰,阿朵手里的刀已经猛地将桌子劈成了两半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都忍不住被这响动给惊住了,看着他们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胡太医啧了一声不停夸起向问天来:“真是好样儿的,这么好的身手啊!”

    阿朵渐渐露出颓势,他到底只是身体强壮罢了,要说功夫,自然跟向问天不能比。

    可就算是处于下风,阿朵也异常勇猛拼命,向问天一时也奈何不了他。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瓦剌人群情激愤,不断在边上替阿朵呐喊助威。

    胡太医也神情紧张。

    礼部的官员同样全神贯注,生怕一个不小心向问天的脑袋就被削了。

    好在向问天极有分寸,最终看准机会一脚将阿朵扫在地上,扑上去将要翻身的阿朵压的死死地。

    阿朵气的目眦欲裂,汗水顺着散乱的头发不断流下,他不停挣扎,可是还是被同样拼尽全力的向问天一次又一次的按了下去。

    瓦剌人的呐喊声渐渐的小下去了。

    朱元越过礼部的官员上前蹲了下来,跟挣扎的几乎脱力的阿朵正面对上,微笑问他:“阿朵,到底谁是懦夫?到底谁不行?”

    她缓慢的卷起自己的碎发绕到耳后,哼了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们大周人才辈出,却从来不夸夸其口,你们这样的人,会自以为是也正常。”

    什么样的人?阿朵听出她的不屑和嘲讽,表情凶狠朝她龇牙咧嘴。

    朱元冷笑站起来,看着他又看看那些围在他身边的瓦剌人,拍了拍手目光冷淡的看着他问:“怎么样?服气了吗?瓦剌太师的三公子?”

    胡太医啊了一声。

    礼部的官员也茫然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怎么问一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他能回答什么?

    阿朵猛地瞪大眼睛。

    瓦剌人也惊疑不定朝着朱元频频看过去。

    朱元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连抬头都费劲的阿朵,微笑着好整以暇的托着下巴再问:“我说的没错吧阿朵公子?你闹够了没有?现在打也打过了,是不是该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装神弄鬼,谎报身份?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什么?!

    朱元的意思是,阿朵才是瓦剌太师的儿子?

    不是吧?

    那床上的是谁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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