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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六章·改口

    床上躺着的瓦剌人面色苍白憔悴,眼圈底下和唇色都泛着隐隐的黑色,一眼看去就知道怕是不大好了的样子。

    原本这帮瓦剌人闹的厉害,大家都因为出事的是瓦剌太师的儿子而忍让几分,现在说这躺在床上的不是太师的儿子,这个阿朵才是?

    礼部的官员有些茫然。

    这个玩笑开的有些大了,如果这个没事的真是阿朵,躺在床上的是谁?瓦剌人又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是想要借机来诬陷大周?

    阿朵脸上表情狰狞,挣扎了好几下没有从向问天手里挣扎开,恼怒的扬起脸看着朱元咬牙切齿:“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把你给大卸八块!”

    胡太医抱着双臂沉吟了片刻,见阿朵已经快要疯了的狂躁样子,在心里忍不住摇头.

    这帮瓦剌人真是蛮人,除了会大声叫骂和动不动就打人,真是没有半点优点了。

    向问天皱起眉头来,暗自加重了脚上的力气,想着看能不能干脆把阿朵的一边肩膀给踩断算了,这人如此嚣张跋扈,说的话又难听的厉害,真该给他些厉害瞧瞧。

    还是礼部的官员最先反应过来,既然这地上的真是阿朵,那么这人的身份就是瓦剌太师的儿子,还是要尊重一下的,便急忙朝着胡太医使了个眼色,面色复杂的请朱元放人。

    不过也真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除了会医术以外,身边还有不少能人呢?

    看这架势,连蛮子都打得过,身手可是一等一的好啊,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跟着一个才十二三岁前途尽失的小姑娘呢?

    就算是朱元以后得嫁高门,女方陪嫁的人又能有什么好前程?

    无非也就是当当庄头?或是当个铺子的掌柜?

    看这些人的身手如此好,分明就该是去考武进士或是干脆去从军的好料子,这个姑娘......

    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礼部的官员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使了个眼色,朱元便示意向问天将人放开。

    立即便有瓦剌人蜂拥上去将阿朵七手八脚的搀扶起来,检查阿朵有没有受伤。

    有个老成些的文臣模样的瓦剌人愤怒的指着朱元,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们如此对待我们阿朵大人,是何居心?!简直是看不起我们瓦剌!我们要回去告知我们国主......”

    礼部的官员叹了口气,笑了一声就摇头道:“这话怎么说?自从诸位使者到来,我们并没有不周到之处,自认为已经尽了我们的诚意,可是......”

    他看了被搀扶着站起来的阿朵一眼,微笑道:“可是诸位却跟我们开了一个这样大的玩笑,甚至都不以真实身份示人,岂不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到底谁对谁错,大家心里都有杆秤,礼部的官员寸步不让,意有所指的道:“这件事,微臣将上报朝廷,还请诸位到时候给我们一个交代!”

    使臣掩盖身份闹事,这事儿可大可小,而现在这帮瓦剌人这么闹,这事儿肯定就小不了。

    礼部的官员虽然一贯喜欢和稀泥,这个时候却并没有和稀泥的打算。

    阿朵捂着自己的左手虎口哼了一声,鼻孔朝天的冷笑:“躺在床上的是我的老师,他乃是我父亲的得力助手,这回若不是他误食了我的酒,这个时候躺在上面的就是我了!一进你们大周境地就发生这样的事,叫我们怎么信你们?!我们当然要把事情查清楚,看看是不是你们大周的人在搞鬼!”

    礼部的官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简直不知道这个阿朵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浆糊。

    两国交战尚且还不斩来使,何况是现在两国正在洽谈的时候?

    大周都已经答应了迎接使臣进京,为的就是把这事儿好好的给处置了,能够不动干戈就不动干戈,怎么可能还会做出如此多此费力不讨好的事?

    他面色有些难看的皱眉:“在下虽然人微言轻,但是这个事却还是能够保证的了的,我们大周向来以理服人,光明正大,不屑于做如此宵小之事!”

    阿朵冷眼望着床上的人,冷声质问:“那你们给我一个交代!我老师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瘟疫的事,也能怪到我们头上来吗?”朱元抢在胡太医之前,哼了一声不屑的冷笑:“你们这帮蛮子也就这点见识了,看这人全身上下开始陆续出现大批红斑,再看他昏迷不醒,低热不退,这分明就是染上了时疫!你不仅不及时跟我们说明情况,而且还一再阻挠太医诊病,要是他有什么不测,那就是你们自己自作聪明害死的!”

    什么?胡太医茫然了,手里的银针下意识往袖子里拢了拢。

    不是中毒吗?

    为什么现在朱元又改口了?

    她做什么要骗这些人?

    胡太医的目光从瓦剌人身上快速扫过,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正是,先前我们只是不好说,其实我们一直都怀疑这是沾染上了时疫了。”

    瘟疫可不是小事,礼部的官员悚然而惊,急忙捂住口鼻离的远了一些,惊疑不定的道:“得快些上报朝廷,如果真是时疫......”

    就得快点查清楚到底是怎么染上的,又是从哪里染上的,看看朝廷有没有收到地方上的奏报。

    时疫可不是小事,一不注意就能掀起滔天巨浪,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连瓦剌人也忍不住都静悄悄的后退了一些。

    他们都是在关外生活的,可是却也知道这病蹊跷的很,曾有人进关内的时候沾染上,回来就将一片地方的人都给传染上死绝了。

    真是不走运,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阿朵狐疑的盯着朱元和胡太医看,半响才摇头冷笑道:“我不信!你们肯定是为了推卸责任诳我的!”

    不可能是时疫的,不然的话,为什么这一路走过来,大家都没有沾上?

    这东西不是传染性很强的吗?

    他不信,

    胡太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是不是,您可以多请几个太医和大夫来瞧啊!”

八十七章·出洞

    吵吵嚷嚷的,瓦剌人到底是顾忌这事儿是真的,怕被传染,等到锦衣卫来了之后,都没有再闹事,怏怏的散了。

    卫敏斋跨进门槛,一眼看见有些狼狈的朱元,意外的挑了挑眉:“怎么回事?”

    胡太医正收拾自己的药箱,闻言没好气的头也没回:“还不是那帮子不懂事的蛮子给闹的,真是听不懂好赖话,动不动就要出手打人,简直不讲道理!”

    卫敏斋抿了抿唇笑了:“瓦剌人要是讲道理,咱们就不叫他们蛮子了,可他们竟然朝女人动手!”

    胡太医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前卫敏斋还是去关外杀过鞑子的,嘿了一声就说:“早先就该带着您来坐镇,这样也省的那帮蛮子嚣张了!女人?我看他们连孩子都打!分什么男女!”

    这倒也没说错,卫敏斋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迈步进来坐下:“这人不是真正的阿朵,那他真是染上了瘟疫吗?”

    对着卫敏斋就能说实话了,胡太医见朱元摇头,便忍不住问:“对了,朱姑娘,你干嘛不照实说这人是中了毒?是怕那帮瓦拉人赖上我们吗?”

    卫敏斋皱起眉头来,若有所思:“真是中毒?”

    这么巧还是在大周境内中的毒?

    绿衣和水鹤都不在,朱元自己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见卫敏斋开口,便点了点头:“是中毒无疑,这个毒.....很难解,如果找不到下毒的人拿解药,只怕他的性命保不住了。”

    那也就是说,下毒的人本来就是冲着杀人的目的来的。

    卫敏斋面色冷肃,知道事情严重,径直发问:“这么说,瓦剌人这次来我们大周,根本就不怀好意,故意如此栽赃我们?好引起两国交战吗?”

    “也未必是这样。”朱元坐在圈椅里,见窗外有一只猫儿掠过,右眼皮跳了跳,压低了声音摇头:“如果真是这样,阿朵就不会暴跳如雷了,早就已经杀了这个人,没有必要留这么久,反而给我们发现的机会。”

    卫敏斋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勾了勾嘴角露出笑意:“下毒的人是朝着阿朵去的,却被这人误食了,阿朵逃过一劫,而后改变了身份,他还是怀疑我们给他下毒。”

    真是太蠢了。

    大周给他下毒干什么?

    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再不济都死了,瓦剌太师也还能再生呢,再说还有王庭那边的王室,大周这个时候害死来自己境内出使的阿朵,除了挑起战争,还有什么好处?

    朱元也点了点头,听见敲门声,便对卫敏斋看了一眼:“人来了,咱们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吧。”

    卫敏斋示意属下开门,阿朵雄赳赳气昂昂的进来,正眼也没有看卫敏斋一眼,活动了一下手腕,恶声恶气的问:“叫老子来干什么?!这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治好?!”

    胡太医翻了个白眼,实在是不想跟这样的人对话,便去看朱元。

    朱元同样没心思跟这样的人沟通,简明扼要的说了中毒的事,冷声道:“现在,阿朵大人该好好的想一想,你身边是否有人别有用心,想要对你不利,不然的话,这恐怕还不是结束。”

    阿朵怔住了。

    会同馆闹的鸡飞狗跳这件事很快就在朝廷官员里传开了,顾明章回了家还特意叮嘱顾夫人他们这阵子要谨守门户,不要放任下人随意出去惹事,否则的话要是惹上了瓦剌人,就麻烦了。

    这在往年也是常有的事,顾夫人答应下来,又皱起眉头叹气:“这帮蛮子真是难伺候,每年都来,打着何谈上贡的幌子,拿了好处回去便不认人,照样每年都侵扰咱们边境。”

    顾明章深以为然:“可不是,年年打年年还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顾夫人想了想,又啊了一声想起儿子来:“对了,听说朱元那个贱丫头也去给蛮子看病了,可别叫咱们儿子又撞上这个脑子不好的,让他离得远些。”

    顾明章笑起来了:“这风马牛不相及,他们怎么能碰的上,你放心吧。”

    被说成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顾传坐在书桌后头,冷冷的满意的牵起了嘴角,放下了手里的信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他就说老天不可能一直青睐一个人。

    同样是重生而来,凭什么朱元就每次都能占尽先机?

    他说过要让朱元付出代价,就一定不会让朱元好过。

    现在朱元被瓦剌人那边给拖住,分身乏术,等到她回过神来,想再去浙江找付家人的时候,大约连付家人的骨灰都找不着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他想象着朱元知道这一幕的时候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朱元以为他决定跟吴倩怡成亲纯粹是贪生怕死罢了,却不知道他还知道吴顺的大秘密。

    是朱元打破了他的计划,让他跟随五皇子的路走不成了,既然朱元让他走投无路,那他治好另辟蹊径,找别的生路走,朱元不让他好过,那就一起共沉沦好了。

    他就算是下地狱,也要拖着朱元一起去!

    阿朵那个人刚愎自用狡猾嗜杀,上一世等到中毒的人死了,便杀了会同馆和四夷馆的几个官员,偷偷的逃了,等到大周这边发现死了的不是真的阿朵之时,阿朵已经溜回了瓦剌,并且跟他的父亲一起来攻打蓟州。

    这一世......

    如果治不好,那朱元肯定是要死在阿朵手里了。

    付家的惨状她是看不到了,有点可惜,不过可以下去一家团聚。

    如果治好了?

    那也别高兴的太早,阿朵就指望着借这件事闹事呢,朱元治好了那人的病,又能怎么样?照样会被阿朵给记恨上,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

    他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忽然有些后悔。

    早该放下那些顾虑,早该放弃朱元这个一无是处的贱人去投奔吴顺的。

    如果早些做这个决定,那么有了吴顺的支持,四皇子和盛家也不会倒霉的这么快......

    他目光沉沉,拍了一下桌子喊了一声季晨的名字。

八十八章·告密

    季晨慢慢蹭蹭的上来,垂首立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没什么精气神的应了一声是。

    顾传正翻看自己的一堆书信,抬头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来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做什么呢?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

    季晨面色有些发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粗糙的指甲陷进了肉里,头一次心里对顾传生出强烈的愤恨来-----他的两个哥哥现在还在兴平王府里,过的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族里的人以为他们是跟着顾家在学本事,在准备武举,可是他以后怎么有脸回去见父老乡亲?!

    他要怎么跟家里的人说,他的哥哥们竟然跟桐乡楼的那些小倌儿们一样,现在成了伺候人的人物了?!

    这比妓女都还不如!

    可是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为什么,季晨面上就越发的镇定了下来,他低低的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解释:“最近事情太多,加上两个哥哥......我有点儿病了。”

    顾传不大在乎的让他过后自己去看大夫,看了看他又道:“王爷很看重伯晨他们两个,只要他们自己知趣,以后的好日子都在后头等着,用不着你操心,你踏踏实实的做事就是了。”

    季晨匪夷所思的抬起头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顾传能这么不要脸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叫做好日子?

    难道洗干净屁股,这就是所谓的好日子?!

    那这种好日子,不知道顾家的人是否想要去过?

    他浑浑噩噩的接受了一顿训斥,没有再争辩什么,领了差事出来,耷拉着脑袋往外走。

    沐泽正好要进去跟顾传传讯,见了他这副模样先是有些愣住,片刻迟疑后又开口叫住他,叹了声气有些同情的压低了声音问他:“听说伯晨跟叔晨......你别太难过了。”

    这件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听说兴平王还强令叔晨和伯晨在宴会上跳舞,让他们给来赴宴的客人倒酒。

    他顿了顿,自己都不大自在的安慰季晨:“或许再过一段日子,等到公子想到法子了,就能把他们给放出来,到时候你再......”

    他说不大下去了,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实在是难以启齿。

    就算是人真的救出来了,这辈子也就这么样了,谁不知道他们曾经在兴平王身边呆过?跟这样的人扯在一起,就算是什么都没做,那也完了。

    季晨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不能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面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好一阵子才平复了心情,淡淡的点了点头,等到看见沐泽转弯进了顾传的房间,便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信。

    顾传根本就不顾他们的生死,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连身边这样亲信的人也都可以毫不迟疑的舍弃,跟着这样的人,谈什么前途?

    他浑浑噩噩的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险些还绊了一跤,扶着大门站稳了,回头看看顾家门口那两座石狮子,直到看的眼睛都酸痛了,才下定决心的飞奔了起来。

    不,顾传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

    当初兴平王还需要他的时候他尚且不肯把叔晨跟伯晨要出来,生怕会得罪兴平王,何况是以后呢?以后他要兴平王办的事情只会更多,要依靠兴平王的地方也只会更多。

    现在可以把叔晨和伯晨送出去,下一次说不定就轮到自己了。

    季晨出了一身的冷汗,只知道不断的跑,等到终于到了老爷庙附近的一条胡同里,才敢停下来喘气。

    不能再这么下去,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顾传身上了,季晨吞了口口水,觉得喉咙升起一股热气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郑重的上前敲了那座不起眼的宅子的大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个孩童警惕的脸,季晨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文峰给一把拉住了,回头朝着身后大喊:“尹叔叔,坏人来了!”

    尹吉川是刚从青州赶过来的,之前一直留在青州先处置土匪窝的事,朱元让他先留在家里照看苏付氏和朱景先他们,他听见叫声立即过来,见到季晨皱了皱眉。

    文峰便扬起脸来告诉他:“尹叔叔,就是他抓了我,让我去找元姐姐......”

    季晨往里张望了一下,急忙抬手挡住尹吉川的攻击,有些慌张的摇头:“我.....我没有恶意,我是来找朱姑娘有事的!”

    他举起手里的信,瞪大眼睛郑重的说:“我有急事找她!”

    尹吉川上下打量他一眼,再看看四下无人的街道,将门打开放他进来,饶有兴致的问:“你找我们姑娘是为什么?”

    季晨往前走了几步,有些激动:“我知道顾传要对付朱姑娘的外家,只要朱姑娘答应我的条件,帮我把哥哥救回来,我就告诉她!”

    苏付氏掀开帘子出来,一眼看见坐在花厅上脸涨的通红的季晨,拉住文峰在身边狐疑的看向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姑娘在哪里?”季晨估量了一下,觉得这时间朱元应当也已经从会同馆回来了,有些急切的追问:“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商量,她人呢?”

    “还没回来。”苏付氏觉察出些滋味来,跟尹吉川对视了一眼。

    尹吉川倒是笑了,手指点了点黑漆桌面,扬起声音来说:“原来我们姑娘要我等的人,就是你啊。”

    季晨怔住了,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的尹吉川和苏付氏,出了一身的冷汗,逐渐变得有些焦躁:“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要见你们的主子!我有急事要跟她商量!”

    他要跟朱元做一笔交易。

    他知道朱元肯定是有法子帮他把叔晨跟伯晨救出来的。

    尹吉川当机立断,也没有再跟他多说什么,他向来是四个兄弟当中最果断的那个,他摇了摇头:“姑娘去了会同馆替瓦剌人治病,这里的事都由我来处置,如果你信得过我,大可以把这件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季晨捏住手里的信,觉得头涨的厉害,冷汗不停从额间渗出。

八十九章·反戈

    朱元的这间宅子是从朱家搬出来后暂时拿来安身的,顾传早就知道并且派人监视,季晨不能停留太久,他跟尹吉川对视了一瞬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权衡利弊之后就说:“我知道公子打算怎么攻击付家,要是朱姑娘替我从兴平王手里将我两个哥哥救回来,我就能告诉朱姑娘。”

    苏付氏面色阴沉,有些厌恶的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在青州的时候还曾经觉得顾传也算是个不错的好人,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想要给自己两个耳光,这个人简直是脑子有病,一个好好的大男人,不去考功名不去建功立业,反倒是天天把脑子用在这些旁门左道上。

    就算是曾经有婚约而朱元不同意这门婚约,怎么就结下仇了?

    当初顾家不同样是衡量了利益关系之后打算抛弃朱元吗?凭什么朱元有用之后他们想要履行婚约就要履行,还要求朱元放过盛家?

    简直不知所谓。

    她都不知道顾传到底为什么能够这么理直气壮,总摆出一副朱元对不起他们顾家的架势来找朱元拼命。

    甚至现在连远在浙江的付家都要害,这种人到底是不是疯了?!

    尹吉川也笑了一声,底气很足的点了点头说:“看来我们姑娘料事如神,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

    什么?!

    季晨手里的信顿时被捏的皱皱巴巴的,瞪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朱元知道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顾传处置的很严密,连他也是今天才算是知道,而且还不知道顾传的具体计划,朱元竟然已经知道了?

    难道她还在顾传身边有内奸不成?

    尹吉川看着他这副模样笑了笑,拿出些土匪头子的做派来,啧了一声就说:“不过你也别太急了,我们姑娘说了,知道归知道,可是如果你肯替我们姑娘办一件事的话,你提的这个要求,她一定替你办到。”

    事情又有了希望,季晨已经顾不上其他的,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了口:“要我做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万死不辞!”

    哟呵,这四个字都说出来了,可见顾传真不是个东西,尹吉川老神在在的摸了摸下巴,他跟着朱元时间最短,一直留在青州帮苏万里呢,好多大事他都没来得及赶上,现在可算是赶上了,他得把这事儿给办的漂漂亮亮的,千万不能让杨玉清和向问天给压了过去。

    因此他没废话,循循善诱的跟他说:“其实也没什么,你既进了这道门,那就是说你跟顾传的主仆缘分也就尽了......现在摆在你眼前就一条路,听我们的,我们保证你跟你两个兄弟完完整整的,答应不答应,你就给个痛快话。”

    这意思是,让他擦亮眼睛,做好准备,既然下定了决心,就别想着抽身退步了。

    季晨没有犹豫的答应了。

    尹吉川便看了苏付氏一眼,嗯了声让他:“那劳驾,您就带着您手里这封顾公子的亲笔书信......”

    季晨如同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鸡,睁大了眼睛表情惊悚,手里的信已经快要皱成了一团。

    他没有料到,朱元竟然是真的知道顾传的打算。

    而她竟然还算准了他会来投靠?!

    事到临头,季晨一下子反倒是镇定下来了,出了一身的汗,定了定神就认真的听尹吉川的叮嘱------尹吉川说过了,都要按着他说的去办,一个字都不能有差错。

    另一头被季晨认为是算无遗策的朱元正收拾了自己的针包和胡太医商量开的药方,阿朵在一边不大耐烦的翻了个白眼,狐疑的盯了朱元一眼,问她:“你真的有本事能把他的毒给治好?”

    朱元没有理会他。

    阿朵这个人是典型的瓦剌男人,不怎么把女人当人,对着她动作粗暴语言粗鲁,总是时不时的吐出几个叫人难以接受的字眼。

    可是她不搭理阿朵,阿朵却有些烦躁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裳,恼怒的问她:“你那天装模作样的说我身边有内奸,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朵其实也不大喜欢朱元,就是觉得朱元有点儿好看-----是比关外女人更细致精致的那种好看,跟花儿一样,好似一用力就能把她的脖子给拧断似地。

    胡太医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腰,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不是跟您说了吗?这凶手恐怕是冲着您来的,这人代您受过,之前说是瘟疫不过是在帮您麻痹那人而已,现在听说外头又会找许多名医过来,到底是不是有内奸,要么等这人醒了,他自然会知道是谁,要不......等着人来自投罗网,你就知道了!”

    阿朵瞪了他一眼,举了举拳头又要站起来打人,胡太医灵活的往边上躲开:“我们是在帮你,免得你不明不白的死了都不知道,你这人竟然还对我们动手,简直不知好歹!”

    阿朵对上朱元漠然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不舒服,抡圆了胳膊一拳打在了桌上,直打的桌子都晃了晃,才哼了一声恶狠狠的指着他们:“最好是跟你们说的这样,否则别怪我不讲道理!”

    他眼里的杀气不是假的,胡太医不再说了,心里忍不住骂娘。

    没过多久,卫敏斋开门进来,看了她们一眼,跟朱元说:“带了许多大夫来,可以了。”

    朱元点了点头,没过一会儿,阿朵气冲冲的打破了门,跟卫敏斋大打出手,嚷嚷着要杀了朱元和胡太医这帮大夫;“一会儿说是中毒一会儿说是瘟疫,你们大周的大夫是都死绝了吗?!一个个的半点用处都没有!治了这么久,没有半点起色,人还眼见着更糟糕了!”

    卫敏斋让他息怒,叹了声气就道:“我们这位大夫可是曾经去过关外的,说是曾经见过这种症状,应该是中毒了,但是他也没有肯定,说是回去翻翻自己的记录,看看能不能对的上,你再耐心等等,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第九十章·失策

    阿朵骂骂咧咧的气的要杀人,好容易才被劝服了,回了自己的房间便恼怒的蹬了桌子一脚,将桌子险些给弄的四分五裂。

    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挤了出来围观了全程,现在看见阿朵气急败坏的回来,大家都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起缘由:“大人,不是说是感染了时疫,只是小问题吗?怎么现在又改了口?”

    阿朵拂开下人递上来的茶,恼怒的翘起了胡子冷笑了一声:“大周人这是耍我玩儿!当我是那些不知事的毛头小子!人是在他们地盘上出事的,之前折腾了那么久一会儿说是瘟疫一会儿说是病,现在又给我说是中毒了,我一定要告到大周皇帝那儿,让他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就叫我父亲来给我讨个公道!”

    中毒?

    瓦剌使臣们聚集在一起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窃窃私语了一阵才皱眉:“若说是中毒,可是大周人为什么要给我们下毒?”

    他们是使臣,要是在京城出了什么事情肯定是大周的责任,对大周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也是之前为什么阿朵闹的厉害,但是底下的官员们却不肯随着他胡闹的原因。

    阿朵没好气的鼻孔朝天哼了一声,觉得这帮老头子聒噪:“老子怎么知道狡猾的大周人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就是气疯了,想给老子添堵呗!”

    跟着来的几个使臣都不甚赞同阿朵这个观点,他们有些踟躇的劝他:“大人,咱们到底是出使别国,而且是奉了太师的命,只要大周答应我们互市......便已经是大功一件,实在不宜折腾出别的事端,再说,这件事未必就是大周的人做的,他们既然已经四处去寻访名医了,咱们就是再等等,又能损失什么呢?”

    其他的人都纷纷附和。

    阿朵环顾了一圈,见周围都是熟悉的面孔,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其实很不愿意相信这帮人里头真的有所谓的奸细给他下毒却误中副车,毕竟这些人都是跟随他父亲南征北战的老人,这些年都是看着他长大的。

    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是不能由得你自己的希望来的。

    阿朵很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草原上的人,自来就只相信弱肉强食,他收敛起这些心绪,继续开始放线钓鱼:“这些老子都不管!老子只知道在大周人的地方上出事,就是大周人的不对,要是老师真有些什么不测,老子就跟他们翻脸!他们说这肯定是中毒,已经去请能解毒的名医了,老子就姑且等着,要是不行......”

    文臣们忧心忡忡。

    跟大周翻脸,能不能出大周的国土都是问题,又哪里有那么简单?

    这么多张担忧的面孔里,阿朵如同鹰隼一般的眼睛落在其中几张面孔上,若有所思,片刻后就站了起来:“别说了!我意已决,我们来这里,要是出事除了大周人还能有谁?!看他们给我个什么说法!”

    他将人都赶出去,自己静卧在床上,忍着头痛将这件事给梳理了一遍,心里竟然对于朱元的推测深信不疑------是的,他作为瓦剌如今最强盛的实际上的主人的儿子,要是他有什么事,那么父亲一定会怪罪大周,而跟大周正式开战。

    可是这样一来,对父亲有什么好处呢?

    对大周又有什么好处?

    要是大周真的想打仗的话,就不会同意接待他们了。

    是有人在其中使坏。

    他紧紧的捏住了拳头,粗糙的面孔上露出一个生硬的古怪的笑。

    要是被他知道是谁,他一定要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就只要静静的等了。

    他要等一等,看看这条毒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屋子里安静的厉害,朱元和胡太医静悄悄坐在南窗底下的方桌边上,一个人开药一个人拿着医书在看,不一会儿,来了几个瓦剌人探视,朱元和胡太医在边上让他们注意些,不要不小心再伤了病人。

    等临近傍晚的时候,朱元出来给病人煎药,只剩了胡太医一个人在屋里。

    正给病人把脉,一个瓦剌人便急匆匆的冲进来,说是自己的同屋的人肚子疼,疼的在地上打滚,让他快去看看。

    胡太医吃了一惊,急忙放下了手里的事,又有些迟疑的站住了脚看向身后床上躺着的病人,最后还是在催促声中急忙就提起了药箱跑了。

    朱元亲自煎药,向问天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声问她:“姑娘为什么只让玉清一个人在那里守着?要是我也在那,岂不是更安全些?”

    炉上的药已经开始沸腾,朱元拿了帕子将盖子拿起来,微笑着摇了摇头:“要的就是出事啊。”

    要是不出事,那反倒是麻烦了。

    啊?

    向问天觉得自己越来越摸不准朱元的想法,挠了挠头有些茫然的哦了一声,正要再问两句,就听见外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

    向问天立即竖起了耳朵,听见这些脚步声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看朱元,姑娘说肯定是会出事的,难道真的出事了?

    他正纠结,就见朱元将手里的盖子重新放了回去,站了起来扔了手里的蒲扇拍了拍手掌:“走吧,该去看看咱们钓上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向问天啊了一声,急忙跟在了她后边,一路上见到的都是锦衣卫和神情凝重的瓦剌人,不由得悬起了心。

    难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个瓦剌人就死了?

    不至于吧,不是说了肯定能撑到懂解这个毒的大夫来吗?

    他还没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阿朵风一般的从自己身边卷过去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加快了脚步。

    屋子里已经快要没地方落脚了,人挤人的站满了人,向问天站在后头,没瞧见杨玉清,心里咯噔了一声有些担心,等到看到胡太医也拎着药箱匆匆的赶回来的时候,才有些明白了之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姑娘是在引蛇出洞吗?

    他就说,怎么会有姑娘治不好的病,原来姑娘是在故意这样的。

九十一章·杀谁

    阿朵挤开人跑到正中央,一眼就看见了站的笔直的卫敏斋,下意识又往地上看了一眼,皱起眉头来语气不明的说:“是你?”

    卫敏斋腰间的绣春刀已经出鞘,精准的对着之前出现在阿朵身边的瓦剌人的脖子,只要他稍微用力。对方便要性命不保。他动了动刀,偏头越过阿朵看了朱元一眼,微笑着唤她进来:“朱姑娘,进来吧。”

    屋子里气氛不怎么样,阿朵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卫敏斋刀下的那个瓦剌人似乎被吓傻了,到了这一刻才急忙求饶:“阿朵大人,救命!救命!我不过就是来看看先生,他们就要杀了我!”

    “是这样吗?”卫敏斋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手里的刀加重了一点儿力气,在瓦剌人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痕,叹了一声气就说:“我等着你很久了,还以为你不会露出马脚,谁知道你还是上当了,你刚才,当真只是想来看看他这么简单?”

    “布拖!”阿朵猛地踹了他一脚,将他给踹的跪倒在地,面色狰狞的问他:“你竟然敢给我下毒?!”

    布拖一脸惊恐害怕,畏惧的缩了缩脖子哭起来:“阿朵大人,我怎么会这么做?!我没有!这都是这些大周人的阴谋,他们怕承担责任,怕您找他们麻烦,所以才故意陷害我!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您一定要替我作主,一定要替我作主啊!”

    阿朵目光冷淡的看着他,上下扫了他一眼发出一声讥诮的笑:“你父亲是我爹的结义兄弟,所以把你送到我爹这里来,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我们情如兄弟,我把你当弟弟,你却想要谋害我!”

    布拖被吓得魂飞魄散,见阿朵拔刀,急忙往后退往后躲,一面还不停的分辨:“我没有!阿朵,我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你也说了,我爹跟你爹是兄弟!我们也是兄弟,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已经退到了床沿,阿朵大踏步逼近他,面上一脸肃杀:“你要是没有做,那为什么一听见说是能解毒的大夫马上就来,就迫不及待的来杀人灭口?”

    他看着布拖,两只眼里露出凶狠的杀意:“我早已经想过了,这一路上能够有机会接触我的吃食,而且还能掩饰得这么好不被疑心的人,除了你,还会有谁?”

    布拖已经退无可退,他脸上带着呆滞的惊恐不断摇头,似乎已经是走投无路濒临崩溃。

    卫敏斋在边上冷眼看着,见布拖动作不对,立即便出声加以提醒:“大人小心!”

    布拖已经从床褥里抽出一把匕首,精准的朝着阿朵刺了过去。

    阿朵迅速歪头躲避,却还是被划破了脸,不由瞪大了眼伸手猛地拖住了布拖的手往地上狠狠的一摔,几乎把布拖的心肝脾肺肾都给摔破。

    他一脚踩在了布拖的背上,将他踩的发出砰的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才咬牙切齿的问:“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到底,被兄弟背叛还是很难叫他接受。

    可是布拖却不开口,连求饶也没有。

    不好!卫敏斋皱了皱眉迅速上前,可是还没接触到布拖,朱元已经蹲下身飞快的捏住了布拖的喉咙,迫使他张开嘴巴,从他齿缝间掏出一个药囊来。

    屋子里的人都怔住了。

    连卫敏斋也不由得站住脚,仔仔细细的从新从上到下的扫了朱元一眼。

    朱元知道的懂的东西显然比他知道的还要多的多啊,可是她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这些藏毒的本事,连他也是当了锦衣卫之后才学会的,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懂。

    阿朵也完全愣住了,有些抓狂的看着朱元捏在手里的那粒药丸,问:“这是什么?”

    朱元懒得看他,蹲下身跟布拖对视了一眼:“你很谨慎,也很聪明,所以这些天你一直都没有动手杀人灭口,就是因为发现大周的太医对于这个毒束手无策,所以你任由是件闹大,撺掇阿朵闹事,给大周施压,等到这人死了......”

    等到这个人死了,阿朵一定会对大周失望,觉得一切都是大周所为。

    而大周却只会觉得冤枉,觉得这是瓦剌人闹出来的奸计。

    到时候要么阿朵闹事被捉,莫名其妙死在大周。

    要么阿朵想尽办法逃脱。

    不管哪一种可能,两方关系破裂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你发现我们有人知道这种毒了,而且知道这个毒能解了.....”朱元跟他对视片刻挪开了视线,冷冷的说:“所以你才铤而走险,要抓住大夫来的这段最后的时间,杀人灭口。”

    阿朵一脚猛地踹向了布拖的胸口,把他给踹的呕出血,才恶狠狠的说:“你就是一头恶狼!连自己的兄弟都能下手,你到底听了谁的指使,又到底想做什么?!”

    卫敏斋收回自己的思绪,听见外头来报说礼部和大理寺和刑部都来人了,才轻飘飘看了阿朵一眼:“阿朵大人,你这样问是问不出个头绪的,事发之后宁愿服毒自尽也不肯吐露实情,这件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的多,我得把这人带回镇抚司去,等上头发落了。”

    阿朵不同意,愤愤然看着他:“他是我们瓦剌人!这是我们瓦剌内部的事务,不需要你们插手!你们把他交给我,我自然会问明白!”

    “这怕不合适吧?”卫敏斋啧了一声:“这人也不仅是冲着您来的,更是冲着我们大周来的,一个不慎,我们就差点儿背上残杀太师之子的罪名了,这件事要是不审出个是非黑白来,岂不是让我们白背了黑锅?”

    他冷下脸来:“得罪了。”

    阿朵不肯,卫敏斋却已经朝朱元走过去了:“朱姑娘,能验出这是什么毒吗?”

    “鹤顶红。”朱元捏碎那颗朱红色的药丸,微微笑了笑:“藏在齿缝间,只要咬碎外面的蜡丸,便是神仙也能救了,背后的人,可真是舍得下本钱啊。”

    卫敏斋看着里面的粉末扑簌簌从朱元指缝间落下,回头看了阿朵一眼。

九十二章·好惹

    阿朵脸色青白交加,最后终于咬了咬牙,往后退了一步。

    卫敏斋微笑颔首,对着左右的锦衣卫一点头,便迅速有两个锦衣卫上来,将布拖给拖着站了起来。阿朵看着他,忽而叫住他的名字,问他:“布拖,你要是还当我是兄弟,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

    布拖灰白着脸,嘴角的血溢出来显得无比狼狈,可就算是听见阿朵这么问,也只是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胡太医在旁边轻声哼了一声,低头跟朱元说起了悄悄话:“还以为多兄弟情深呢,还不就这样,就这样也有脸说我们大周人如何如何。”

    论起凶残,谁比的过瓦剌人?

    朱元笑了笑没有说话,一转眼就对上了阿朵的审视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全是不加遮掩的疑心和恶意,朱元撇开头有些厌恶的躲开,拿了药箱跟卫敏斋告辞-----既然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而真正下毒的又是瓦剌人,那解毒的事情自然也该交给瓦剌人。

    胡太医叫了一声等着,预备跟朱元一起走,他还是对这种毒药好奇的很,想要问一问朱元这里头的具体详情,可是还没等他跨出第一步,面前就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去路,抬眼一看又是阿朵,他就有些恼怒了,不怎么耐烦的道:“又怎么了,阿朵大人?现在已经查出来了,是你自己身边出了内鬼,闹出这种事,你不会又怪到我们头上来吧?!”

    阿朵收回手,看也没有看他,皱眉伸手指着朱元:“你们都可以走,她要留下。”

    卫敏斋不置可否,立在原地没有动。

    胡太医却忍不住了,几乎蹦起来冷笑:“凭什么?!现在下毒的人也找出来了,接下来的事自然该由你们自己解决,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向问天立在人群后头,拳头忍不住也握紧了。

    要是这个人敢对姑娘不利,管不了现在锦衣卫也在,也得上去跟他拼了。

    阿朵哼了一声,鼻孔朝天:“这个人我要了,等到我们觐见完你们的皇帝,就带回瓦剌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

    阿朵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他要了?

    难道大周的姑娘是牛马,他想要就要?

    后面才跟礼部的官员一起闻讯赶来的张显麟闻言冷冷的看了阿朵一眼,伸手扯了扯旁边之前那个礼部的官员:“不能任由他如此胡闹下去!”

    礼部的官员有些为难,私心里他当然也不喜欢瓦剌人在大周的地盘上这么横冲直撞无所顾忌,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在现在的局势下,稍微行差踏错便可能惹来一场风波,引发更大的后果。

    这是他不能承担的起的。

    张显麟看穿他的为难,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冷的说:“子顾,你要知道,瓦剌跟我们永远做不成真正的盟友。朱姑娘是朝廷派来给瓦剌人看病的,要是你们任由她被如此侮辱,那将我们大周的国威置于何处?!”

    韩子顾惊了一跳,忍不住往后以目注视了张显麟片刻,心里忍不住感叹这个年轻人的果决和眼光,他立即握拳咳嗽了一声出声喊了朱元的名字,淡淡的道:“朱姑娘,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有劳,我这就安排人送您回去。”

    胡太医哼了一声。

    要是礼部的官员真的如此不济,那他真的就忍不住要告上太后那里了,泱泱大国,哪里有如此让人羞辱而还忍气吞声不敢抵抗的道理?

    说出去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卫敏斋没有看韩子顾,目光落在张显麟身上一瞬。

    这样的人,懂的瓦剌语而且进退有度,着实是个可造之才,若是在今次的会试榜上有名,那么前途将不可限量。

    阿朵匪夷所思的瞪大眼睛,挥手拂开前来虚虚拦着的大周会同馆的官员,冷然看着韩子顾说:“这个女人老子要定了!你要是不答应,那老子就亲自去跟你们皇帝陛下要!谁也别想拦着!”

    向问天有些忍不住了,真想跳起来暴打阿朵的狗头。

    真是蛮子,礼义廉耻全都不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这些话会给朱元带来多少流言蜚语和难堪,叫人厌恶。

    朱元同样有些恼怒。

    她重新活了一次,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所以很少能有令她愤怒的事-----毕竟上辈子什么人渣都见过了,可是这么令人愤怒想要上去打一耳光的,重活一世以来,还真的就唯有眼前这个阿朵了。

    她冷然看着阿朵打翻了离得近的一个文官朝自己扑了过来,灵活的往左边一偏躲开,右手猛地朝着阿朵挥过去。

    可阿朵却早有防备,一把拽住了她的右手逼迫她举了起来,看着她指缝间那根金针啧了一声,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你觉得我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还是栽在女人手里?”

    朱元微笑着看着他,忽而皱起了眉头叹了一声气:“这难道是什么奇怪的事吗?”话音未落,朱元没被控制的左手已经再度飞快的扬起来,洒了阿朵一脸的粉。

    阿朵猝不及防,顿时只觉得沾到粉末的地方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眼睛火辣辣的开始模糊,眼泪不断涌出来,啊了一声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拼命的开始扑打脸上的粉尘。

    一屋子的人都目瞪口呆。

    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瓦剌人登时急了,飞快的朝着阿朵这边涌来,甚至还有人想要朝着朱元扑过去教训教训这个给脸不要脸的大周女人的。

    还是张显麟飞快的跑到了朱元身边,跟向问天和杨玉清一起将朱元护在身后,义愤填膺的大喊:“你们这是欺我们大周无人吗?!竟然在天子脚下强抢民女?!”

    卫敏斋一挥手,锦衣卫便上前不着痕迹的将瓦剌人都挡在一边,他皱起眉头来,好看的脸上现出一个玩味的表情:“真是得罪了,阿朵大人,我忘记跟您说了,我们大周的女孩子不怎么好惹。”

    他又看了朱元一眼,顿了顿微笑道:“尤其是这个,特别不好惹。”

九十三章·面子

    趁着这段空隙,卫敏斋对着朱元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他又特意着重看了张显麟一眼,注意到张显麟对于朱元非同寻常的关心。

    出了瓦剌人住的这片地方,朱元也郑重跟张显麟道谢,能够结识到这样一个人,哪怕他往后不是声名赫赫的青年首辅,她也与有荣焉。

    连胡太医也忍不住点头夸赞:“这位张公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样的人,一定有所成就。”

    是啊,朱元回头再看了张显麟一眼,转过头微笑点头。

    笑过之后,胡太医又有些担心,朱元两次对阿朵动手,他观察阿朵为人,觉得他暴躁易怒且刚愎自用,是个小心眼的,这种人......肯定不会顾念朱元帮他的那点情分,很有可能说到做到去圣上跟前要人。

    而和亲在某种程度上,是很多君主都喜欢做的事。

    毕竟一个女人换来短暂的和平,那也是极为划算的买卖了。

    他迟疑着站住脚,看了朱元一眼,又匆匆跟上低声说:“朱姑娘,你别嫌老朽多事,这件事,您还是要放在心上......”他咕哝了一声:“谁知道这些瓦剌人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呢,他们反正都不要脸的。”

    朱元同样也有些烦躁。

    被这样的人盯上,就好像身后跟了一只豺狼,这总归不是什么叫人高兴的事,可是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她已经表明了自己对他究竟有多厌恶,可是他却像是听不懂人话,还一味的纠缠,简直把人当物品而不是当一个人来看待。

    她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会儿心里的愤怒才笑着同胡太医道谢。

    不管心里有多烦躁多么不如意,不要表露在脸上,这世上最可恶的事,莫过于一张生气的脸,世间最下流的事,莫过于把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因为这比打骂还令人难受。

    没有人有义务管你开心不开心,你自己调节不好心情是你自己的事,可是影响到别人,就难免令别人伤心,实在没有必要。

    胡太医挠了挠头,心里忍不住感叹,真心实意的对朱元摇头:“朱姑娘,说句实话,我可真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你身上有旁的小姑娘没有的练达。”、

    朱元忍不住莞尔,倒退回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可没有现在的这份豁达和通透,只能说时间给她上的课太多,给她打下的烙印也太多罢了。

    她站定了脚跟胡太医道别,胡太医点点头,嘱咐她一路小心,正要转身,就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殿下来了!”

    向问天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一辆没有制式的青油小车正停在会同馆不远处,不由有些纳闷,皇子出行自有仪制,五皇子这么随意的吗?

    既然遇上了,少不得要行礼的,朱元迟疑了片刻,见胡太医招呼,便上前给五皇子行礼问安。

    五皇子掀开帘子露出那张叫人一眼看着有些发晕的脸,打量了朱元一眼:“听说会同馆出事了?”

    朱元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常服,而且锦常也风尘仆仆,像是远行归来,不由得便怔了怔才应是。

    话音还未落,会同馆那边已经又引起了一阵骚乱,阿朵冲在前面,领着许多瓦剌人推推搡搡的跟锦衣卫对峙着跑出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这边的朱元和胡太医。

    阿朵一身狼狈,头上身上都被浇湿了,应当是为了清洗朱元撒过去的药粉,此刻正凶神恶煞的朝着朱元大踏步跑过来,一面还用手指着她:“你给老子站住!”

    躲在墙角的沐泽看的有些心惊肉跳,见不断有瓦剌人和正在附近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往这边来,便急忙脚底抹油回去报告顾传。

    一切尽在掌握,顾传舒服的吐出了一口气。

    他就说了,这就是一个死局,朱元不管是能不能治得好,那都是过错。

    阿朵这个人凶狠残暴,上一世竟然还杀了会同馆诸多官员一路逃亡回了瓦剌,自然是有所凭恃,朱元被他缠上了,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活该。

    他心里没有半点同情,只觉得爽快。

    她现在见识过了这世上不止是温文尔雅的君子,还有根本不讲道理的蛮子了,就该知道错过他这个最好的选择是多严重的错误。

    她已经没有机会再选一次了。

    嗤笑了一声,顾传抬了抬眼皮问沐泽:“怎么样,季晨那边呢?”

    沐泽迟疑了一瞬才摇头:“还没有送信回来。”

    顾传手指点在桌面上,皱眉思索了半响,镇定的下了命令:“派人去找他,这件事不能有半点错漏!”

    沐泽急忙答应,见顾传似乎有些恼怒,便替季晨说了句好话:“这阵子因为伯晨跟叔晨的事,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应当不会有大的问题,他对您向来是忠心的。”

    提起这个来,顾传的眉头皱的更紧,现在他的名声都被这两件事给毁了,一个是送男宠给兴平王献媚,一个是一面去圣上跟前求赐婚一面在圣上还未表态的时候便私自跟吴家定下婚约,现在许多文官和文士都看他不顺眼,说他为人毫无风骨,缺少气节,乃是趋炎附势攀附裙带之辈。

    这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已经是极为不利的名声了。

    以后他出仕,也会有人不断的拿来当作攻讦他的把柄。

    真是厌烦。

    他更想朱元赶快死了。

    朱元死了,以后慢慢的想起这件事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哼了一声,他有些烦躁的扔了手里的书,冷冷的道:“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这件事只能怪他们自己办事不力,要是季晨想不通,他也就不用继续做事了!”

    他说罢,想了想就问:“对了,训练的那批人怎么样了?”

    沐泽知道他在问的是重新补上来的死士,心里咯噔了一声,才忐忑的垂下了头:“成效还不是很好......恐怕还要多一些时间才行。”

    训练死士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就不能训练出什么效果。

九十四章·异心

    顾传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扔在地上,这通常代表着他即将发怒,沐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些忐忑。

    他察觉的出来,现在的顾传跟从前的顾传不同了。

    在去青州之前,公子还是万事都在掌握,万事从容的贵公子,可是自从青州的事情过后,公子就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冲动不听人劝。

    顾家有死士还是公子自己费了不知多少力气,才豢养出来的少量的那些,为了募集这些人为了训练他们为了养着他们,公子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他却并没有好好的利用这些人,反而急于求成,将这些人派出去刺杀朱元,以至于损失惨重,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彻底喘息。

    现在死士没有办法训练出来,沐泽知道最大的责任应当是在顾传身上,却对顾传的怒火没有办法。

    屋子里诡异的静了半响,顾传才抽了抽鼻子闭上眼睛。

    不行,他太容易暴躁了,都是朱元这个贱人。

    他不能再如此容易被一个女人牵动心绪,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沐泽,他揉了揉眼角放缓了语气:“算了,这不是你的错,吩咐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这些人给训练出来。”

    身边有人实在太重要了,他不能一辈子都依附在吴家的羽翼之下,毕竟吴顺也是个靠不住的。

    他得有自己的人。

    沐泽无形中松了口气,伯晨叔晨的事到底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做不好事的人,在公子这里是随时可以被放弃甚至可以被出卖的,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顾传一眼,轻声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提醒:“对了公子,我们的银子......”

    养死士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深入去苗疆那边找人就是一大笔的银子,而要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吃穿住还有武器等各种花销,那也是一笔巨大的数字。

    顾家现在看上去是风光,可是其实内里却是个空壳子------之前还欠着户部不少亏空了,顾明章还曾挪用过户部的钱,要不是因为搭上了吴家见机的快,顾家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可是现在户部的亏空就算是暂时解决了,这余下的地方也都是处处都要用钱的。

    顾传烦闷的皱起了眉头。

    他有朝一日竟然也需要为了银子而操心。

    上一世他最不必操心的就是银子了-----身为朱正松的女婿,盛家的外孙女婿,多的是人找上门来给他银子。

    这一世本来该更顺利的,可是却遇上了朱元这么个奇葩,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吐出了一口气,没有担心太久便松开了眉头:“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你先下去吧,”

    沐泽应是退出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忧心忡忡的吐出一口气。

    该提醒提醒季晨,总归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了,别让季晨真的步了他两个哥哥的后尘,公子真不是个长情的人。

    他迈出两步,迎面正碰见行色匆匆的顾夫人,又急忙避在一边恭敬的行了个礼喊了夫人。

    顾夫人随意的对他摆了摆手,一刻不停的往书房里去,见到了顾传便气喘吁吁的说:“吴家来人了,说是郡主听说你不舒服,稍后要过来瞧瞧你。”

    顾传手里的笔一顿。望向顾夫人,片刻后才哦了一声。

    顾夫人心里有些不舒服,叹了口气就皱眉:“身体不好就该好好在家里养着,有什么事,叫下人来一趟也就是了,这么跑来跑去的,要是有个什么不是,还得我们担着。”

    谁不知道恭顺侯对这个女儿到底有多看重。

    顾传有些厌倦的再次揉了揉眼角-----他的母亲对于他的每个妻子都不满意。

    上一世对着朱元一开始就抱着算计的目的就不说了,对着后来求娶进来的朱曦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要不是碍着她有个好爹好娘好外公,恐怕早就忍不住了。

    这一世对着吴倩怡也是一样的。

    他闭了闭眼睛:“母亲,您是长辈,该有长辈的容人之量,别因为口舌之争惹出事端来。”

    还没进门呢,倒是先开始偏心了,顾夫人心里有些酸,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收敛了:“你准备准备,别怠慢了人家郡主。”想了想又问顾传:“对了,听说会同馆那边出事了?”

    顾传睁开眼睛:“母亲怎么知道?”

    顾夫人就有些得意:“自然是听说的,这件事闹的那么大,锦衣卫捉了瓦剌使臣,这可不是小事,你父亲也听说了。”

    朱元在那边给瓦剌人治病,肯定也要受牵连的。

    顾传挑了挑眉,手里把玩着自己腰间的双鱼玉佩,牵了牵嘴角露出个笑容。

    连吴倩怡来了之后,他对待吴倩怡也格外的耐心细致,吴倩怡是打着看顾夫人的幌子来的,他便诚恳的朝吴倩怡拱手,谢过她的深情厚谊。

    吴倩怡微微脸红,垂下头不胜娇羞,跟顾夫人说了会儿话,就把话题给绕到了朱元身上:“才刚过来的时候,听说朱姑娘出了点事?”

    顾夫人皱起眉头来:“好孩子,咱们好好儿的,提这个人做什么?快别提她,一提起她我脑袋都痛。”

    顾家一家人果然都对朱元没有任何好感,吴倩怡心里放下心,看了顾传一眼,见顾传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心里便又有些发沉。

    女孩子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她总觉得顾传对待朱元好似跟顾夫人纯粹的厌恶又不大相同。

    可是试探这样的事,做的次数多了就会惹来厌恶,她垂下头,拿帕子沾了沾唇角:“听说瓦剌太师的三公子想要求娶朱姑娘,为了这事儿,还跟五皇子殿下发生了冲突。”

    什么?!

    顾夫人疑心自己耳朵是出问题了。

    什么?

    谁要求娶朱元?!

    瓦剌太师的儿子眼睛是瞎了吗?连朱元这样的人也看得上?!

    他们瓦剌的女人都死绝了?

    不,顾夫人撑着头真的有些头痛了-----还有五皇子,五皇子也疯了吗?

九十五章·悔婚

    顾夫人觉得自己不仅头痛,连胸口也开始痛。

    听说这回那边瓦剌人闹的很厉害,之前还有一个太医甚至被他们打伤了以至于下不了床,她还以为朱元过去就是纯粹去送死的。

    可是没想到真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朱元竟然又没死,没死就算了,她竟然还引得瓦剌的那个阿朵为了她争风吃醋。

    这丫头简直就是个妖孽!

    谁碰上谁倒霉!

    她冷笑了一声,觉得五皇子也真是脑子有些问题。

    平常人躲都躲不及的人,五皇子竟然还敢主动凑上去,跟这样的女人扯上关系,能有什么好名声。

    五皇子还真的以为四皇子病了便能无所顾忌了吗?

    吴倩怡察言观色,蹙眉很是苦恼的样子:“这位朱姑娘实在是太招蜂引蝶了一些,也不知道他日怎么收场才好。”

    顾传听不进这些话,他的注意力全部股都落在了朱元没事这一点上头。

    还有,有瓦剌人被锦衣卫带走,而阿朵竟然主动提出求娶朱元?

    这里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上一世阿朵可是杀了会同馆的官员私逃了的。

    也就是说,下毒的人肯定跟大周这边逃脱不了关系,否则的话阿朵怎么可能会杀了大周官员逃走?分明是不信任大周这边的表现。

    那么这一世为什么事情发生了改变?

    他皱起眉头来。

    顾夫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嘲笑:“美色误人啊,也难怪了。”

    这已经算得上是极为不客气的评价了,也是在隐晦的抬高自己的儿子,说他并不被美色所迷,吴倩怡笑一笑,正要再跟旁边的顾传想办法再说上几句话,就听见外头脚步声匆匆响起,不由得住了口。

    帘子掀开,顾家的管家媳妇疾步走到顾夫人和顾传不远处跪了下来:“夫人,刑部的周大人来了,说是要请公子出去。”

    刑部的堂官为什么会到顾家来?

    顾夫人有些意外,诧异的看了顾传一眼,一时拿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顾传已经站了起来,问她:“可有说是为了什么?”

    管家媳妇急忙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有事要请公子出去一趟。”

    吴倩怡在边上站了起来轻声道:“才刚从家里出来,爹爹也并未说什么。”

    意思就是,应当是没什么大事,否则的话,吴顺总该能收到些消息的。

    顾夫人眉间的忧虑收了许多,对着顾传点点头:“那既然叫你去,你便出去瞧瞧,看看时辰,你爹爹也该下衙回来了。”

    这些天儿子一直都因为外头的议论而躲在家里,估计也出不了什么事,顾夫人松了口气。

    等到顾传出去了,她便微笑着和善的让吴倩怡坐下,亲自过问吴倩怡的身子,又说:“听说侯爷已经请了胡太医为你调理身子,胡太医医术高明,本来也没有我们置喙的地方,但是我们阿这两年出去游学,倒是也认识了几个不错的大夫,等到再过阵子,让他带过去给你瞧瞧。”

    未来婆母的关心自然是要收下的,吴倩怡带着无懈可击的笑意点头谢过,跟顾夫人聊得分外投机。

    吴倩怡有意放低身段,顾夫人也知道收敛脾气,这次会面倒是宾主尽欢,顾夫人格外的开心,开口让吴倩怡千万留下来用饭,还要打发顾传亲自往恭顺侯府去一趟请恭顺侯也过来。

    等到开口才发现顾传还未回来,她皱了皱眉头,示意底下的人出去看看怎么顾传还没动静。

    可是还没等到她的人出去,外头的人就先进来了,一进来就趴在了地上战战兢兢的说:“夫人,公子被刑部衙门的人带走了!”

    什么?!

    顾夫人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这个时候,还是吴倩怡反应更快,她皱起眉头,顾不得这是在顾家,看了连翘一眼,连翘便会意的问:“到底怎么回事?问清楚了没有?公子是犯了什么罪过,竟然要刑部衙门来抓人?!”

    刑部大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跟大理寺那边一样,除非是犯了大错才能惊动他们的人。

    可是思来想去,顾传能犯下什么大错?

    吴倩怡身体虚弱,听见说是刑部来的是侍郎而且已经将人带走了,暂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不由得惊天动地的咳嗽了一阵,险些连站也站不稳。

    顾夫人心乱如麻,吴倩怡这么一折腾更是让她快要吐血,可是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更不敢得罪吴倩怡了,急忙好声好气的安抚住了她的情绪,才让人赶紧去户部等着顾明章回来。

    可是顾夫人却从傍晚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能等到顾明章回来。

    她不知道儿子究竟犯得是什么事,丈夫又没有音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等到吴家来人接吴倩怡,便更是觉得六神无主,险些跌了一跤。

    吴倩怡握了握她的手,虚弱的安慰她:“伯母先别着急,等我回去,让父亲去打听打听,总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是了,现在儿子是吴家未来的女婿,吴顺总要帮忙的,顾夫人泫然欲泣:“好孩子,多谢你了。”

    吴倩怡摇头,一回了家便迫不及待的追去问吴顺:“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顾公子被刑部的人叫走了?他出了什么事?”

    吴顺正跟幕僚们商议事情,见女儿过来,立即站起来蹙眉:“胡闹,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书房向来是不许随意出入的,就算是女儿也不例外,幕僚们有些尴尬的站起来退避,吴顺便干脆把他们打发走了,自己咳嗽了两声看向她:“你来了也正好,我正想告诉你,顾传此人......志大才疏,心胸狭窄,不是良配,父亲想给你退亲。”

    什么?!

    吴倩怡险些晕厥过去,完全没有想到吴顺叫她回来一开口就说的是这样的话。

    她瞪大眼睛据理力争:“父亲这是什么意思?答应了人家不到一月,就说要退亲,这是把我当成了什么?把顾家又当成了什么?”

    她敏锐的察觉到了顾传应当是出了不小的事,上前拉住吴顺的胳膊央求他:“父亲,顾公子到底是怎么了,你跟我说句明话啊。”

九十六章·反转(毗蓝万赏加更~~~)

    吴顺哼了一声,提起顾传没什么好语气:“自己作死,怪不得旁人。”

    他一开始还以为顾传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徒有其表的年轻人,那女儿既然又喜欢,成全她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就算是顾家再是个空架子,他也能扶的起来。

    可是没想到顾传除了是个没什么担当的人之外,竟然还胆大包天。

    这就叫人不能容忍了。

    他见女儿泫然欲泣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就摇头:“你别再说了,为了你好,这样的人不能碰,等过些时候,爹爹给你找一个更好的,一定比这姓顾的好!”

    哪怕是不成亲,只养些面首也是可以的。

    反正他只有这一个女儿,也养的起,只要她开心就行了。

    总好过跟着一个野心如此之大却又偏偏没有匹配野心的能力的男人,以后要被这男的牵连。

    吴顺难得有如此义正言辞的拒绝女儿要求的时候,吴倩怡呆住了,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坚定,不由得也不哭了,怔怔的问他:“到底是什么事,难道连我也不能说吗?你总得让我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值得您悔婚啊!”

    分明在前些天的时候,吴顺对顾家的态度还是很和缓的,到底是什么事?

    吴顺长出了一口气,见女儿实在是有些坚持不住了,不愿意再惹她伤心,便抽出一封奏折扔给她:“你自己瞧瞧吧,今天早上,都察院御史王舒上的奏折,里头参奏的就是顾明章教子无方,纵容儿子陷害忠良,诛锄异己,狼子野心,罪大恶极!”

    吴倩怡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封奏折简直是奔着要人命去的,用词极端严重。

    可是顾家到底做了什么值得被一个御史这么玩儿命的参奏?她急忙翻开看了起来,只看了一遍,她就觉得脊背有些发麻,抿了抿唇迟疑的摇头:“不会的,顾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吴顺哼了一声:“给他送信的亲信就在王舒家里,再说,是真是假,刑部会查出个真假来的。”

    吴倩怡又摇头,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发泄愤怒:“可是,就算是真的这么做了,那也是因为朱元欺人太甚了啊!要不是她咄咄逼人这么欺负顾公子,顾公子又怎么会动这样的心思去陷害付清?!”

    归根究底还是朱元的错!

    这个人简直是阴魂不散,什么坏事都有她的影子。

    她就该去死!

    吴倩怡呼吸困难,双手捂着胸口往下倒。

    吴顺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将女儿给扶住,见她脸色苍白嘴唇青紫,不由得慌了,急忙扬声让人去找太医来。

    连翘都吓哭了,伸手捂着嘴险些叫出声来,急忙点头出去叫人去拿名帖请太医。

    吴顺自己抱起女儿来,急急忙忙的往后院赶。

    吴倩怡却不肯看病,在床上痛哭出声,翻身向里不肯再看吴顺一眼。

    这个女儿来之不易,自小就是这样的身体,吴顺为了她简直用尽了心血,才能把她养到这么大,一直都是当作珍宝捧在手心里,生怕她有什么不好。

    现在看她这么痛苦,自己也很不是滋味,眼睛有些泛酸的拔高了声音:“阿怡,你别胡闹了!这个男人能够对前未婚妻如此赶尽杀绝,就说明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以后如何能够好好对待你?但凡是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一定会把你弃如弊履,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你何苦呢?!”

    吴倩怡却不肯听,呜呜咽咽的只是哭,等到后来,甚至呕出一口血来。

    连翘也跟着忍不住哭了。

    吴顺右眼皮猛地跳了跳,立即上前摁住了女儿,让人先拿了之前太医开的保命的药丸来,强行化开让女儿喝了,才痛心疾首的摇头:“父亲养你疼你,你就这样回报父亲?”

    吴倩怡哭的面无人色:“父亲!我自小到大身体不好,别人能玩的我不能,别人能要的我没有,我这么多年想要的也就是顾传而已!要是没有他,我也不要活了!”

    她哭的厉害,掩面间眼泪从指缝间溢出:“我也知道父亲不会害我,你说他是个赶尽杀绝的人,说他薄情寡义,这或许都是真的,可是我跟朱元不同啊!”

    她跟朱元怎么可能一样呢?!

    朱元是个为了一个死鬼母亲就要杀了自己亲生父亲的人,是被宗族除名的弃子,是名声丧尽的人,谁敢跟她沾染上?

    可是自己却不同,自己可是圣上太后亲封的郡主,母亲是为国牺牲的长公主,父亲是名声赫赫的恭顺侯,她从小就被当成掌上明珠一样的养大,她永远不可能会沦落到朱元这一步成为弃子的。

    她说的理直气壮:“就算是他真的只是为了我的身份地位来的又怎么样?有父亲在,我就永远是他们要巴结讨好的对象啊!我永远都不会沦落到被抛弃的那一天的!”

    吴顺有些悲哀的看着自己女儿,一时竟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他想告诉女儿,他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顾传绝对只是利用她,而这世上没有永远能够站在巅峰的人,哪怕是他,也有自己的弱点,也有不可见人的一面。

    盛阁老不一样也倒了吗?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要是有一天,他倒霉了,顾传怎么可能会善待他的女儿?

    吴家闹的天翻地覆的同时,朱元也终于摆脱了阿朵的纠缠,上了马车回了自己的地方,跟苏付氏打了招呼,便问尹吉川:“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尹吉川笑了笑:“姑娘放心吧,都按照您的吩咐去办了,那个季晨是个靠得住的,王大人也果真是嫉恶如仇......更重要的是,王大人当年曾经在浙江当巡城御史,跟付大人是莫逆之交,听说有人给倭寇出卖消息陷害付大人,当即便二话不说的连夜问清楚了情况,写了奏折告上了朝廷,这回那个姓顾的,没有那么好运了。”

    是,顾传永远都不懂,拥有只是一时走运,失去才是人生常态。

    他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得失。

九十七章·丢弃

    苏付氏倒了杯茶递过来给她,见她神情有些疲倦,就忍不住有些心疼:“怎么弄成这样回来?是那边的事情进展得不顺利吗?”

    明明都要离开京城了,却被顾家和吴家给中途横插了一杠,给弄来了这么一个难题,真是令人烦躁。

    苏付氏摸了摸朱元的头发,叹了一声气很难过:“也不知道顾家图什么。”

    真的,真不知道顾家到底在图什么,本来就一直是顾家在找事,找事的人竟然还有脸嫌弃自己的猎物不够听话没有引颈就戮,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偏偏要闹成现在这样。

    朱元摇摇头,她并不觉得这些是麻烦。

    反正早晚都要解决的。

    她清楚顾传这个人的秉性。

    你过的好了,他就会觉得你不该过的那么好,你过的不好了,他也要再踩你一脚觉得你该过的更糟。

    既然早来晚来都是来,那么麻烦还是早点来比较好,在她现在还能有绝对的优势解决问题的时候,当然是最好的时候。

    因此她笑着安慰姨母,又问她:“先儿呢?”

    提起朱景先,苏付氏脸上便有了笑意:“正跟文峰一块儿读书呢。”

    朱元有些诧异:“文峰还读过书吗?”

    拐子心狠手辣甚至都要把文峰卖给桐乡楼了,这样的人,他会有那个好心让文峰读书识字吗?

    苏付氏也觉得惊奇:“是啊,连陈家的人也觉得奇怪,说这个孩子懂的东西甚至比先儿还要多,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

    ......

    朱元皱起眉头。

    有些地方要供出一个读书人,甚至要倾尽全村甚至全族的力量。

    一个小孩子,又被拐子拐走了,听他的意思是不记得家里的情形,甚至不知道自己跟小枣是不是亲兄妹,那么......

    这个孩子的身世有些问题。

    她顿了顿,盯着杯子里的茶水出神。

    顾传好端端的挑这两个孩子出来,是真的因为上一世她差点儿也被拐这两孩子拐走的拐子给拐走吗?

    还是说,有其他的因素?

    “查一查那个拐子。”朱元下定了决心,见尹吉川有些疑惑,便轻声说:“这两个孩子的来路或许有些问题,查清楚总是更好一些。”

    尹吉川还没有应声,门便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文峰露出一张圆脸,看见朱元便欢呼了一声,迫不及待推开门跑到她跟前问她:“你回来了?”

    他对朱元的依赖简直来的毫无道理,尹吉川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来了,便吞回了自己想说的话,转开了这个话题,对着朱元点了点头:“姑娘放心,我都知道了。”

    朱元低下头看了文峰一眼,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心软,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笑起来:“是啊,听说你很听话,功课学的很好。”

    文峰笑的眼睛弯弯的,带着一点小心的看着她:“你还送我们走吗?”

    陈均尧派了他的侄子经常过来给文峰和朱景先上课,可文峰却每天都提心吊胆,怕会被他们带走,因此每次都学的格外的用心。

    尹吉川有些感叹的看了这孩子一眼。

    真是太可惜了,不记得从前的事,也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亲人,不然的话,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险些连命都丢了。

    朱元定定的看了他一瞬,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目光真挚带着哀求,片刻之后才坚定的摇了摇头:“不送了,你们若是想跟着我,便跟着吧。”

    她会尽力的安排好这两个孩子,哪怕有一天她或许要为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也会将他们跟朱景先一样事先安排好。

    这是她上一世欠下的债,原本便应该还的。

    文峰欢呼了一声,笑着又跑出去了,说是要跟小枣说。

    苏付氏眼睛有些红,唉了一声:“这孩子......挺可怜的,算了,咱们反正已经这样了,带着就带着吧。”

    姨母总是这么嘴硬心软,朱元跟尹吉川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等笑完了,尹吉川重新关上门,郑重的问朱元:“这件事,吴家只怕会插手。”

    是的,好歹顾传是吴家的女婿啊。

    苏付氏神情凝重,心里有些不忿,顾传这样靠着女人往上爬,把女人当成是工具的人,凭什么还能用女人脱罪?

    朱元静静的看着已经逐渐冷了的茶,半响才牵了牵嘴角:“插手好啊,不怕他插手,就怕他不插手。”

    什么意思?

    尹吉川有些不明白。

    吴顺绝对是比盛家要难对付的对手。

    毕竟他不仅是驸马,是嘉平帝的姑父,更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最重要的是,他还不贪权。

    这样一个人,如果下定决心要保顾传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想想办法,在季晨的身份和王舒身上做做动作就是了。

    苏付氏也很是诧异:“元元,你不会还想得罪吴家吧?”

    不是她想得罪,有个爱女如命的爹,吴倩怡想做什么都要做到,而吴顺没有一次是能够拗得过这个女儿的,她除了主动出击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毕竟她从来就不是主动等死的人。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那就要看吴家是怎么选的了。”

    吴顺已经精疲力竭。

    这一天从晚上女儿回来开始一直闹到第二天早上,太医请了一个又一个,他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见了胡太医出来,便急忙上前问吴倩怡的状况。

    胡太医将药方交给他,摇了摇头皱眉说:“姑娘是先天就体弱,胎里带的不足之症,我从前也给姑娘瞧过病......”

    可是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成效。

    吴顺叹了一声气。

    胡太医还不知道吴家已经请过了朱元,见吴顺焦头烂额,便眼睛一亮跟他推荐朱元:“对了,朱姑娘的医术极好,她有许多我并未听闻的法子,或许有办法能够治姑娘的病也说不准啊。”

    吴顺的脸色有些一言难尽。

    朱元当初来给吴倩怡看过了,还差点儿被他给掐死,最后还是五皇子出面才走出了吴家。

    把人欺负的那么惨,还得把人请回来治病,就算是朱元肯治,那也得吴倩怡和他放得下心敢让她治啊。

九十八章·狼狈

    何况现在也根本就不是找谁来治病的问题,吴顺往房里看了一眼,见侍女们都面色发白行色匆匆,眼里有无奈一闪而过。

    胡太医也察觉出来气氛不对,病他已经看了,药方也开了,要他治好这病那肯定也是不现实的,既然人家不肯听建议,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便让药童拿了药箱告辞。

    吴顺客气的叫人给了诊金,自己进去掀开帐子看了吴倩怡一眼,有些焦急又有些无奈:“你就真的这样看重这个男人?父亲不会害你,这个人实在不是良配,你往后就算是跟他在一起了,日子过的也不会快活的。”

    少女总是对于爱情和婚姻有许多的憧憬。

    可是她们并不知道嫁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男人如果没有心是多可怕的事。

    他自己就是男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个男人究竟能够对着妻子冷酷无情到什么地步。

    何况顾传既无能力也没有良心,野心却大的很,更是招致祸患的根源。

    吴倩怡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她哽咽着被连翘扶着坐起来,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你要是不救他,也不必再找大夫来给我治病了,反正你就当我死了!反正你从前也是这么对母亲和叔父的......”

    当年在西北,他一箭射杀了亲弟,而公主也的确也算间接死在了他的手里-----他为了守城坚拒敌人来谈判的人,以至于公主挨饿受冻,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中受尽苦难早产......

    吴顺气的额头青筋爆出,隐忍的看着女儿许久没有开腔。

    当年的事不是没有后悔,他已经受到了报应,可是当听见女儿这么**裸的揭开他的伤疤,他还是会忍不住恼怒难堪。

    吴倩怡越来越委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娘也是被你害死的,我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现在连我唯一想要的人,你也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在你眼里,哪里有我们?你根本就没有心的!”

    吴顺忍无可忍,抬手想要给她一个巴掌。

    他没有心?

    听他如果真的没有心,又怎么会犯下这么大的错,又怎么会违背自己一贯的原则,对她这个独生女儿予取予求?!

    可是他面对这张酷似亡妻的脸,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最终只是愤愤收回了手,闭了闭眼睛摔门而出。

    连翘被吓得够呛,她还从来没有见侯爷对吴倩怡这么恼怒过,忍不住轻声劝她:“侯爷对您这么好,您不该说这些话惹侯爷伤心的。”

    “他伤心什么?”吴倩怡嘴硬,气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顾公子这样的君子怎么斗得过那帮小人?他都是被朱元给陷害了!”

    如果父亲都不再伸手帮他,那还能有谁可以救他出来?

    顾传此刻的确是掉进了地狱。

    本以为是胜券在握,谁知道竟然一夕之间掉入了地狱,可他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刑部的堂官都是皮笑肉不笑的,对着他一点儿没有是对着户部尚书的公子的和善,他有些无所适从,而且他们也不说什么,就只是让他一个人呆在牢里,也不许他的家人来探视,他甚至连换洗的衣裳也没有,跟真正的那些囚犯一样在刑部大牢里呆了几天。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几天了,一开始他还数着日子,或是等着人来提审他,他心里猜了许多可能,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是漂浮在天上,没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也期待着父亲或是亲戚来探望他,或是想个办法给他递个消息。

    可是都没有,一直都没有。

    他逐渐有些承受不住了。

    虽然他是重活一世的人,可是他上一世其实算得上过的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这一世虽然栽在朱元手里几次,可也只是小打小闹,不伤筋骨的那种。

    现在却沦落到在刑部大牢里当了囚犯,这里头的落差他一下子接受不了。

    尤其是当他发现他甚至连自己犯了什么事都无法获知的时候,这种无力感就更是让他如坠深渊。

    等到他连精神都有些恍惚了,几乎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的时候,牢里终于有了动静-----一群人过来打开了他的牢门,将他给提溜了出来。

    等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距离自己被关进来,已经有五六天的时间了。

    他的父亲之所以没来看他,那是因为他的父亲也跟他一样,正在大理寺做客。

    刑部堂官的讥讽让他愤怒,可是更让他惊怕-----如果连父亲也被大理寺抓进去了的话,那这次的事,是不是父亲之前亏空的事情被查出来了?

    可是有吴顺在......

    他被推搡到了堂上,竟然还见到了都察院的都御史,不由得就有些发懵-----父亲那边的如果事发的话,为什么现在这些人要分开来审问?

    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都察院都御史李耀源便替他解疑了,将王舒的奏章扔给他,等他看完,才冷静的问他:“你有什么话说?”

    谋害朝廷命官,这本来就已经是大罪,而为了谋害朝廷命官,故意泄露浙江沿海的军力布防,这就更是重罪之中的重罪,收到王舒的举报之后,刑部一直都很谨慎,直到内阁下了命令让他们跟都察院合力侦破此案,做足了准备,才来提审顾传。

    因为心里已经有了谱,李耀源对着顾传不怎么客气,冷冷的呵斥了一声:“因为一点私人恩怨便挟私报复,且通敌卖国,实在是死不足惜!你枉费自己是个读书人!”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在场的人的讥讽的目光看的他心里发慌,顾传两只手都在颤,这些天坐牢已经让他心惊胆战,连反应都有些慢了,过了片刻,他才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被抓了。

    是因为陷害付清的事。

    可是为什么?

    他分明已经做足了准备,他根本不会去接触那些倭寇的,他只是让季晨去送信,送信给那些能够接触倭寇的商人......

    季晨!

    顾传瞪大了眼睛。

九十九章·错了

    顾传一下子想起来最近机季晨的不对劲,这件事原本的确是交给了季晨来办的,原本他也相信季晨一定能够办的好------季晨的命是他救回来的。

    季晨兄弟几个是堂兄弟,家族是在广西那边的一个小地方他们三兄弟自来就是因为父辈的原因再在那边备受歧视,是他因为上一世知道这几个人的厉害之处,才专门跑去把他们给救出来,让它们免于之后的苦难,让他们可以吃得饱穿得暖,让他们堂堂正正的做人。

    他们也都是曾经发誓要誓死效忠于他的。

    可是季晨居然也敢背叛他!

    他皱起眉头,喉咙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润了润已经干燥的喉咙,红着眼睛又痛又酸的冷笑了一声。

    是了,这些天季晨一直都沉默寡言的,连话都说的少,他怎么就忘记了,季晨跟伯晨他们两个是兄弟?

    可就算是这样,季晨凭什么背叛他?要不是他出手,他们还得受十年的苦!还得从尸体里头挣扎才能爬出来,他把他们从麻烦中解救出来,给他们吃给他们穿,甚至还给他们前途,可是他们竟然恩将仇报!

    顾传扑起来想要甩给季晨几个耳光。

    可是他悲哀的发现现在他竟连这个也无法做到。

    因为他才刚刚起来,便已经被身边的的官差给重新死死地摁下去了,脸甚至都已经贴到了冰冷的地板。

    凭什么?!

    顾传眼里连眼泪都在打转,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经历这些,他明明该是人上人,他明明该是世人都艳羡的对象,他该有美好的前程,该有完美的家庭。

    都怪朱元。

    要不是因为对朱元的那点怜悯,他就不需要去青州,就不会碰见这个扫把星,就不会再有接下来的一连串的事,要不是因为朱元,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顾传呜咽。

    李耀源皱着眉头看着他,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已经是身经百战的刑部堂官,别说是顾传这种级别的了,便是更厉害更难缠的犯人,他也见得多了,见顾传自顾自挣扎,他冷冷的笑了一声,扔下令牌叫人行刑。

    顾明章的确是户部尚书没错,可是事情能发展到现在,就说明内阁没有包庇他的意思,那么不管到底是内阁哪一位的意思,都值得尊重。

    季晨在边上看的心惊胆战,没有等上面的李耀源和其他几个官员再问,便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尽数说出。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要是后退一步,但凡是顾传有了任何一线生机,最后死的都只会是自己而已,季晨心里无比知道这一点,想了香尹吉川的交代,吞了口口水,将身子压得更低:“但凡是小的有一句虚言,甘愿伏诛!”

    李耀源啧了一声,将手里的另一封信扔给了跪在地上的顾传,皱着眉头冷笑:“你口口声声说冤枉,那你身边的贴身侍从的话也是假的?你写给福建那个臭名远扬的海盗的信也是假的?!”

    边上的陪审都虎视眈眈的看着,顾传经历了这些天无声的折磨早已经精疲力竭,现在听见李耀源如此逼迫,只觉得胃里有些翻江倒海,他干呕了几声,趴伏在地上已经没有了以前的神采飞扬和高高在上。

    形势比人强,他这么安慰自己。

    没事的,现在只是暂时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哪怕是这次真的输了,他也不一定就无法翻身了------他还知道吴顺的弱点,还知道吴顺的秘密。

    只要他还活着,还能见到吴顺,那他一定能够平安出去的。

    吴顺一定会保他的。

    上一世吴倩怡都为了他要死要活,甚至在他娶了朱曦之后还寻死觅活的要嫁过来给他做平妻.......

    吴倩怡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他咳嗽了一声,手指蜷曲起来,面色苍白的吞了一口口水,远远的闭上了眼睛。

    这种犯人李耀源见的多了,毫不迟疑的牵起一抹冷笑便吩咐人动刑------上有内阁支持,下有顾家心腹反水,他根本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重刑之下,顾传终于招架不住,在供状上画押签字。

    李耀源不齿他的为人,冷冷的勾勒出一个笑意:“我跟顾公乃是同僚,自来以为他高风亮节,谁直到他竟然如此道貌岸然言行不一,自己贪污受贿,教出的儿子勾结外地陷害忠良,简直上梁不正下梁歪,丢尽了我们读书人的脸面,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读书人,说自己也是听着圣人言长大的?!”

    顾传心里晦涩一片。

    大意了。

    他早该怀疑的,季晨为什么去了那么久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他早该做好准备,早知道朱元不按常理出牌。

    不,他心里咯噔了一声,狠狠地如同被重重的鼓给撞击了一下,发处轰然一声巨响,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

    不是的,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就不该心软,丝毫不该为了朱元上一世的可怜而对她留有余地,而对她网开一面。

    他早就已经伸手掐死这只蝼蚁。

    顾传被押送回监狱,伸手从袖子里掏出自己唯一的一锭金子,交给了狱卒请他往外传话:“求求您,请您替我送个消息,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会牢记您的大恩大德,一定会送上比这还要厚重的酬劳。”

    金子的分量不少,狱卒有些迟疑。

    虽然眼前的人是重刑犯,可是这个银子其实也就是顺手的事,不过就是传个消息罢了......

    他吞了口口水,不着痕迹的收了顾传递过来的金子,咳嗽了一声就问:“说罢,要我传什么话。”

    顾传松了口气,面色冷下来,清了清嗓子里的痰:“请您去跟恭顺侯送个消息,就说,如果我死了,当年公主死亡之谜也会重现人间,请他好好思量。”

    狱卒瞪大眼睛,之前还觉得收了也就收了的银子登时也变得烫手起来。

    他还以为顾传最多也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交代一下死后的事就罢了,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他是不是摊上事了?

第一百章·秘密

    吴顺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那个狱卒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并不敢光明正大的来,加上已经收了银子,为了稳妥起见,便挑了深夜到访,战战兢兢的把顾传的原话传递给了吴顺,便心惊胆战的等在边上。

    恭顺侯既是驸马也是大将军,是大周的英雄,人人都直到他是让瓦剌人闻风丧胆的对象,从未觉得他也会有阴暗不能见人的一面,不小心知道了这一面的狱卒万分的害怕。

    他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什么事,听到的是什么。

    顾传说的秘密他虽然具体不知道是什么,却直到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让他心里很是担忧和恐惧。

    吴顺坐在书桌后头,冷冷的笑了一声之后,半响才将自己看的不知是什么书给合上,目光冷然的出了声:“这是他的原话吗?”

    当初的秘密?

    吴顺想起从前的事,那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一段时光。

    当年尚主的时候,他其实是很不愿意的-----大周规矩,驸马不能参政拥有实权是约定俗成的,可是他家里却偏偏望子成龙。

    他分明拥有最强大的抱负-----恭顺侯是太祖时期就赐下来的爵位,是属于他们家里的专属的荣誉,可是随着家里的子弟们的挥霍浪费,这个爵位带来的东西已经渐渐的不能够支撑这个庞大的家族。

    他就是出生在这个家里。

    家里的兄弟姐妹全都醉生梦死,坐在祖辈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父亲和母亲都对他耳提面命,要他担负起振兴家族的责任来,他也听话的这么做了,自小除了学习四书五经之外,更是熟读各种兵法,想要效仿祖辈,建功立业。

    可就在他准备去参加武举的时候,他上了内侍省给公主准备的驸马的名册。

    自来公主选婿,就没有在权贵中选的。

    无他,只是因为娶了公主不过就是名义上好听,其实没有好处,连前途都没有了,从此只能等着公主宠幸罢了。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用这样的方式重新振新自己的家族。

    可是偏偏他去宫里的时候,公主就看上了他。

    作为嘉平帝最小的那个姑姑,太后亲自抚养的公主,她想要的东西,其实是必然能要到手的,所以哪怕他家里给他临时定了亲事,最终也没有能阻止这件婚事。

    宫中施压,他的祖父最终无奈的退掉了刚定的那门亲事。

    而更不巧合的,是那个姑娘其实是他的青梅竹马,他真正的想要的妻子的对象。

    可是一切都毁了,因为公主的喜欢,他最终只能选择屈服,选择了家族而放弃了青梅竹马。

    最后他娶了公主,成了驸马。

    可是他的青梅竹马却因为被退婚而病死了。

    说是病死,其实他心里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能摆脱这个阴影了,所以有一段时间一直过的浑浑噩噩。

    其实公主也未必不知道这件事,毕竟他的冷漠和排斥都表现的很明显。

    可是公主也并未曾说什么。

    甚至在瓦剌的战事爆发之后,蓟州的守城将领战死,他主动请战的时候,公主甚至要求跟他一起奔赴蓟州。

    他不肯,公主却并没有理会他,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说服了太后和皇帝,跟他一起去了蓟州。

    日子过的很艰难,他守城也同样很艰难,可是公主却从来没有抱怨也没有放弃,自始至终跟他坚守在一起。

    他终于被感动,跟公主圆房。

    可是好日子也没有过上多少时间,瓦剌便再次来袭,他坚守前线,几次几乎丢掉性命,甚至连亲弟弟的性命都牺牲了,他满心以为自己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可是瓦剌人竟然串通城里的奸细掳走了公主,那时候公主已经即将临盆了!

    来自朝廷的压力和宫里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无数次的想过自己究竟是不是该妥协。

    妥协,那么最终是边境的百姓们惨遭瓦剌铁蹄的蹂躏和战火。

    可是不妥协,那最终公主要是有什么意外,他也同样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在这样的两难之中挣扎了十几天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听从幕僚和守城御史巡城御史的建议,封锁消息,暗中追踪,明面上却坚决否认瓦剌人手中的那个是真正的公主,跟瓦剌人决一死战。

    其实在他否认瓦剌人手里的公主的身份的那一刻,他已经能够猜到公主最后的结局。

    可是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并且没有后悔。

    说句难听的,公主对于他来说其实更像是一个掠夺者,如果不是公主,他本来可以娶青梅竹马有一个更美满的人生的。

    直到敌军将即将临盆的公主押到阵前i叫阵。

    他陷入了两难之中。

    可是已经从瓦剌人那里得知了所有事情来龙去脉之后的公主却主动在阵前,当着瓦剌首领,当着守城将士的面,同样否认了她自己的身份。

    他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明白了自己的真实心意。

    他在战后想尽了一切办法来寻找公主的下落。

    而最终老天眷顾了他。

    想到这一点,吴顺艰难的闭上早已经酸痛不已的眼睛。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他有绝对的自信,按照顾传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不该知道的。

    可是听他的意思,他分明已经知道了。

    那他到底知道多少?又到底想要借着这个秘密要些什么?

    他将手里的一枚印章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看着几乎吓破了胆的衙差,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我知道了,你回去跟他说一声,让他等着。”

    衙差看出了恭顺侯的不耐,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急忙吞了口口水应了一声是,迫不及待的告辞出去了。

    恭顺侯站起来,片刻之后去了女儿的房里,对着仍旧还在发脾气的吴倩怡皱了皱眉问她:“你喜欢那个人什么?你就这么确信他是你要的那个人吗?”

    吴倩怡抿了抿唇,看向父亲眨了眨眼睛:“我非他不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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