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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六·补救

    卫老太太是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了的,但是等到秦嬷嬷走了,她还是坚持着,尽量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走......走.......

    都走!

    不能留在京城等到卫敏斋回来!

    她从前还以为现在不同了,现在虽然卫皇后仍旧不受宠,可是到底是有五皇子在,总算是有依靠和指望。

    可是现在连皇后也因为朱元的事情有了不是,可见皇后帮不上什么忙。

    真要是皇后都护不住他们了,那卫敏斋一定会生吃了他们!

    这个兔崽子可把当初的仇怨记得清清楚楚的,也就是他没找到证据在西北的时候大老爷的死跟二老爷有关,否则的话,这个家早就完了。

    二老爷也吞了一口口水,转头看向了三老爷,点头下了决定:“娘说的对,走,三弟妹你们去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就走!”

    看皇后娘娘这态度,只怕太后那里都知道了这件事了!

    太后现在只是冷待卫皇后没有做更多的举措,那是在给卫皇后最后的体面,要是他们再不知足,再不知趣,真的就只能跟秦嬷嬷说的一样,坐在家里等着卫敏斋回来杀了他们了。

    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也都知道现在没了别的选择。

    三夫人忍不住压抑的哭出了声:“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我们之前过的好好的........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了啊.......”

    二夫人也丧气的捂住了脸,眼泪不断从指缝中露出来。

    现在连皇后都不管她们了,以后岂不是再也别想回京城来了?

    可是事情到底是怎么到这个地步的?

    二夫人哭的有些不能自已:“要是当初没听徐家的话,不撮合徐游跟敏斋,就不会招惹来朱元......”

    朱元要是不给卫大夫人看病,现在卫大夫人都还是个病秧子,还在家里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起不来床。

    可笑他们当初自以为是,以为朱元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可不管她们如何的悔恨,到底还是不敢再闹出事端,当天晚上,二老爷就亲自去了族长家里,送上了礼物,也表达了回金陵的意思。

    卫家的族长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之前原本正为了这件事情烦心,二老爷三老爷之前答应的好好的,后来却一拖再拖的,根本没走的意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担心卫大夫人真的告上衙门,到时候卫家的面子就丢光了。

    现在二老爷这么干脆,他便拍了拍二老爷的肩,点头道:“这便是了,原本便是你们自己当初做错了,既然行差踏错,便该要知错就改......只是让你们回乡去,已经是大房宽宏了。既然你们决定了,我便让人去家里通知一声,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二老爷满心苦涩,想了想,定了三天后出发,回程的路上,竟然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徐家门口。

    英国公府的大门如今也是门可罗雀。

    国公去云南到现在还是生死未卜,军报一天一天的送回来,却还是没有国公的消息,徐家的人心焦。

    何况最近不知道是谁传出些风言风语来,说是英国公投向了叛军了,就更是让国公府都陷在了恐慌当中。

    英国公府这么难,二老爷好歹得到了一点儿安慰。

    不管怎么说,跟朱元有仇的统统都很惨,要么丢了性命,要么就是家里鸡飞狗跳的,相比起来,他们还能落得个全身而退,只是被赶回老家去,现在看来竟然已经是最好的下场的了?

    他看着徐家愁云惨淡,在徐家呆了一会儿就重新出来了,叹了一声气又摇摇头。

    徐兆海被他弄的有些发懵。

    回到了后院去见了徐老太太,听见徐老太太问卫二老爷来干什么,挠了挠头如实说:“是来谢咱们家的,说是之前是想跟咱们家的管事一道回金陵的,但是现在用不着了。”

    哦?徐老太太沉吟问:“不走了?”

    “不。”徐兆海面色有些古怪:“说是连卫老太太也要一道回金陵去,所以就不劳烦咱们了,得雇个镖局。”

    什么?!

    徐老太太有些吃惊:“卫老太太不是病了么?这些天卫家进出的太医和大夫可不少,怎么这个时候竟然还要回老家去?”

    卫皇后竟然也同意?

    徐兆海点头肯定:“是这么说,娘,我看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僵持了这么久,最后不仅二房三房要走,连卫老太太也得走,看样子肯定是又出了什么事儿了。”

    正说着,世子夫人从外头进来,欲言又止,半响才道:“娘.....朱元册封的旨意正式下来了,是张庆张公公亲自颁旨的。

    徐老太太一时有些晕眩。

    徐兆海也满脸都是震惊。

    过了好一会儿,徐老太太才眯着眼睛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是了,是了,看来卫皇后还是没那个能耐,朱元这小丫头,真是刁钻啊。”

    刁钻又狡猾。

    她到底是怎么就能入得了太后的法眼,让太后如此看重。

    徐兆海愤愤不平:“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怪姨父!要不是他非得要帮朱元写那个什么救母记,怎么会惹出这么多事来,之前那些御史们还闹死闹活的,不肯让朱元封县主,就是这本救母记,引得那些人一个个跟疯了似地,都说其情可悯.......

    徐老太太沉得住气,她扬手打断儿子的喋喋不休,阴沉着脸冷声斥责道:“好了!你在这里义愤填膺有什么用?事已至此,还不如想想账本到底在哪儿是正事!”

    账本账本账本。

    徐兆海忍不住有些沮丧:“那个死丫头跟个泥鳅似地滑不溜丢,他们家里上下被她守得密不透风,谁知道她到底是把账本给弄哪儿去了,咱们也不能明着去抢,就怕她突然把账本送去了官府.......

    卫老太太冷笑了一声。

    她倒是希望朱元把账本给送到官府去,送到官府,事情反而简单了-----谁敢来查英国公府,不仅是英国公府,还有那么多牵扯其中的人。

    朱元真的敢送,那朱元就得死。

    不能再这么被朱元牵着鼻子走了。

四十七·长辈

    不仅是徐家,听见卫家老太太要带着两个儿子回金陵,京城的故旧们都觉得惊奇。

    卫家内讧不和的事儿其实早已经不是秘密了,但是因为卫皇后的关系,卫家其余两房虽然势弱,却也没有真的吃过什么大亏,反而还隐隐的压了卫大夫人一头------毕竟卫大夫人是个寡妇,许多事寡妇就是不方面出头。

    比如说婚宴这种喜事,家里只有寡妇当家的话,人家讲究一点儿的人家就会犹豫到底该不该请你们家,该不该下帖子。

    卫家老太太都时常拿这个出来说事的,怎么现在卫皇后竟然松口答应让老母亲带着亲弟弟们回老家去了?

    这还不是一个两个的回去,是二房三房全体出动。

    这哪儿像是回乡养病,倒更像是灰溜溜的出了什么事去逃难的。

    苏付氏跟那些胡乱猜测的人不同,她是压根儿没心思关注这些事了,为什么?因为册封朱元为县主的旨意下来了啊!

    原本过完年那一阵儿其实就已经定了这事儿,可是圣旨却一直没下来,朝廷里那些老头子闹腾的厉害。

    害的朱元很长一段时间还成了别人的笑柄,许多目下无尘的姑娘就拿这事儿取笑朱元,笑她山鸡变不成凤凰。

    苏付氏嘴上不说,心里一直为了这件事着急上火,生怕这事儿最后真的不能成,那朱元就真是要背一辈子的包袱了。

    幸好范大儒的救母记实在写的太好......

    想起这件事,苏付氏等到朱元从丰乐楼回来,便收起了手里的笸箩,笑着对朱元道:“太后娘娘和圣上准你不必特意进宫去谢恩,你过些天就要回宫去了,不如趁着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便去拜见拜见范夫人?”

    虽然范夫人是徐老太太的妹妹,但是却半点没有徐老太太的惹人厌恶,很是开明,苏付氏跟范夫人也算是见了几次,彼此志趣相投。

    范夫人也不在意苏付氏是寡妇的身份,特意邀请了苏付氏上门做客。

    苏付氏原本是不欲去的,可是范夫人下了几次帖子,她去了一趟范家,范夫人也始终待她客气周到,她便从此真的当范夫人是朋友了。

    朱元早知道苏付氏跟范夫人最近私交甚好,既然苏付氏如此喜欢范夫人,就算是没有范大儒帮忙,上门去谢过范夫人的关照也本就是应当的,何况范大儒还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想了想,还特意让绿衣去丰乐楼里取了几样新研制出来还并未对外发售的点心,第二天便跟苏付氏一同去了范家。

    范大儒不在,他一年中总是有大部分时间都在河东书院上课的,范夫人和她的儿媳范大奶奶亲自招待苏付氏和朱元,范夫人还笑着要让范大奶奶给朱元行礼。

    范大爷身上并没有功名,所以范大奶奶也没有诰命,按理来说遇上朱元的确是该行礼的,可不管是苏付氏还是朱元,都坚决的给拦住了。

    苏付氏跟范夫人很熟稔了,急忙笑着阻拦道:“关系如此亲近,您跟我结交,元元便是后辈,怎么能让大奶奶给她行礼?真是折煞她了!”

    范大奶奶就忍不住笑:“不折煞,不折煞,这是该当的。”

    范夫人也跟着笑起来,和苏付氏并排坐了,就招手让朱元到眼前来,端详了朱元一阵便忍不住感叹:“的确是长得跟过世的夫人长得很像,只可惜了夫人这么好的人。”

    提起已经过世了的妹妹,苏付氏心里不好受,略微叹了一声气:“是啊,要是我妹妹不是所嫁非人,元元也不会过的这么艰难,这两个孩子,是多亏了范大儒,要不是范大儒帮忙,先儿也拜不了师傅,元元更是.......”

    苏付氏长出了一口气:“外头都说元元狡猾精明,不是会吃亏的性子,睚眦必报,可是好好一个女孩儿,为什么给养成这幅样子?说到底还不是朱家实在是不像话,都是被他们给逼成了这样的!要不是范大儒帮忙,元元背着那样的名声,真是要一辈子都被牵累了。”

    说起来也真是笑话,分明朱正松干的不是人事,对朱元也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任由她自生自灭,可是就因为朱元出面告了他,就成了大逆不道。

    范夫人拍了拍苏付氏的手,温和的安慰她:“好了好了,这不是都过去了吗?元元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聪明着呢,聪明的人,就算是没有人帮,她自己也是会走出一条路来的。”

    范大奶奶看气氛有些沉重,也笑着打趣:“可不是,救母记里头不是都写了吗?以后呀苦尽甘来了,往后都只有好事儿没有坏事了。”

    苏付氏扑哧一声笑出来。

    范夫人就又拉着朱元笑:“对了,这个东西你收起来,头回见面,就当是我给的见面礼了。”

    范大奶奶知机的从丫头手里接过一个匣子递给范夫人,范夫人接在手里,又转交给朱元。

    朱元打开便看见一枚双鱼玉佩静静地躺在里面,阴阳鱼雕刻得栩栩如生,不管正面还是背面都毫无区别,连上面的鳞片都历历在目,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种东西是极为贵重的,所谓贵重还不止在于玉料的值钱与否,看这个玉的色泽,分明是养了许久的了。

    她急忙推辞。

    范夫人握住她的手,很坚定温柔的对她摇了摇头:“接着罢,这玉不是什么顶好的东西,可是我带在身上也有二十余年了,从前你母亲替我儿媳接生过,那时候我就想送给她了,只是一错过就没了机会。这东西跟着我,我总觉得从有了它之后就诸事顺遂,你不要嫌弃便好。”

    苏付氏有些动容:“太贵重了,您随身的东西.......”

    “只是对小辈的祝愿罢了。”范夫人摇头:“她母亲于我们家有恩,你又是我的忘年交,既然如此,她自然也是我的晚辈......送些东西,又值得什么?”

    范大奶奶笑盈盈的将玉佩塞到朱元手里。

四十八·老姜

    朱元只好将玉佩握在手里,有些仓皇也有些感动。

    她一直只想好好的活着,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法顾及,她原本就不敢祈求别的什么东西,只想要带着姨母和弟弟好好的活着,尽量的保护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

    可是一路走来,她固然失去了不少东西,得到的东西却也无数。

    陈家、王家......

    陈老太太前些天还派人送庄子上的水果过来,王嫱更是什么事都顾念着她,现在还有范家......

    她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大家族都喜欢彼此联姻稳固关系了,原来摔倒时有人搀扶顾念的滋味的确是很好。

    范夫人随即就把话题给岔开:“元元还没见过我的几个孙女儿,趁着今天过来,和她们彼此见一见,往后就都是亲戚了。”

    范家的几个姑娘们都是好脾气,温柔可爱,一点儿没有别的姑娘的趾高气扬,见了朱元,反而还问她救母记里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范莹年纪最大,比朱元还大上两岁,已经定了亲事,在家里待嫁,比别的妹妹们都更温柔,笑盈盈的问朱元:“后天我们外祖家要去白马寺点灯办法会,朱姑娘也来吗?”

    范若急忙也跟着邀请:“朱姐姐也一道来吧,听说那天是菩萨出世的日子,那天去寺里许愿,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这事儿朱元隐约知道,她已经听苏付氏提起过了,说是到时候要去白马寺上香,替外祖父和舅舅们祈求平安。

    既然姨母要去,她自然也去的,便点点头。

    不一会儿范大儒回来,朱元才跟她们告辞,去拜见范大儒。

    范大儒才换了衣裳,见了她便一笑:“百闻不如一见,原来朱姑娘是这个样子。”

    他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是看上去却还很年轻,伸手让朱元坐,自己背对着朱元在书桌上翻找了一会儿,便抽出一本书来递过去:“这是救母记的全本了,往后便是朱姑娘的,朱姑娘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当初范大儒只负责写本子,但是这本子并不卖,楚庭川吩咐承岚让那些酒楼茶楼都请说书先生去说,戏班子那边也只是给了他们先唱着,后来也都收了回来,虽然仍旧是不免有很多被抄录了出去,且京城几乎已经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但是要是朱元想拿着本子做其他用途,比如说拿着去南直隶一带接着用,那也是用的上的。

    朱元郑重的谢过。

    范大儒摆摆手,很是潇洒随意的笑了一声:“不必谢,我自来最是烦那些老学究,还有我那个连襟.......”

    提起英国公,范大儒冷笑了一声:“他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大把年纪了,手底下号令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竟然跟一个小丫头计较,非得把人逼到死路上去,我也是看不惯。”

    他说完,又问朱元朱景先:“这个孩子天资倒是不错,之前说是要拜在我门下的,但是奈何阴差阳错,是我那位大姨子来递的口信,我便给一口回绝了,倒是损失了一个好徒弟。”

    范大儒果然跟承岚和锦常说的一样,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

    怪不得他跟英国公他们合不来了。

    她笑起来:“托您的福,他拜在王先生门下,王先生说他还算是用功。”

    范大儒点头,又道:“这样便好,有天资又肯用功,往后总能出头的。”

    才说了没几句话,外头就有范夫人那边的人过来了,说是请朱元过去。

    已经致过谢了,朱元便跟范大儒告辞,到了花厅便见范夫人正面色有些难看的跟范大奶奶吩咐些什么。

    见了朱元过来,范夫人便没再说,拍了拍苏付氏的手:“实在是对不住了,原本是想留你们吃饭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也不好再留你们了,后天到了寺里再见罢。”

    苏付氏嗯了一声,反过来安慰她:“您也别太着急,或许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若是到时候能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可一定要开口。”

    范夫人和范大奶奶都点头。

    等到上了马车,苏付氏便跟满头雾水的朱元说:“唉,听说是范夫人的母亲病了......家里的人过来报了信,范夫人得带着孩子们回去探视。”

    范夫人的母亲?

    朱元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也就是徐老太太的母亲了?”

    徐老太太都五十多了,那赵老太太的年纪怕是不小了,怪不得说一声病了,范夫人紧张成这样。

    赵老太太的确是病了,不过说是多严重也犯不上,她靠在枕头上,精神头儿还很是不错的看着徐老太太,不明白大女儿怎么非得让人去把小女儿和小姑爷都给叫来:“你这到底又是闹什么呢,就是一点儿风寒罢了,太医也说养着便是了,也吃着药呢,何必闹的兴师动众的.......”

    徐老太太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药碗拿给边上的丫头,见赵老太太抱怨,便怒气冲冲的道:“怎么,您病了,他们连知道都不能知道一声儿?您就这么怕让他们过来,耽误了他们的好日子?”

    赵老太太被噎的无法回话,忍不住叹了声气。

    生大女儿的时候正逢上他们放外任,她那时候是新媳妇儿,哪里放心丈夫一个人去外地做官,只好迫于无奈将大女儿交给了大伯子夫妇照看。

    从此以后大女儿就认定了他们偏心,跟他们素来不怎么亲近,多有怨怪之意。

    她为了这件事也愧疚不已,便处处都迁就她,谁知道大女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如此记恨,什么事都能扯得上她偏心小女儿头上去。

    她半响才颤颤巍巍举着手往大女儿头上点了点,无奈摇头道:“你啊你,自己都是当祖母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不饶人?我说了什么,你便要扯到别的上头去?这不过就是一件小事......”

    徐老太太咬着牙恼怒道:“我在你眼里做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话都是错的!只有她才是好的,是吧?!”

    又扯到哪里去了?徐老太太忍不住抚额。

四十九·退婚

    赵老封君不知道大女儿是出了什么事,伸手拉住女儿的手:“你这又是怎么了?你是做姐姐的,若是你妹妹有什么不对的,你便好好教导她,也不要生气。”

    她说的好好的,徐老太太却听的很不顺耳,从小到大,但凡是有事,家里的人总是更偏向妹妹。

    父母跟妹妹更亲近,兄弟姐妹们也都是跟她亲近,说她还小,什么事儿都不懂,什么事儿都要让一让她。

    就像是做错了事,父母对着她便欲言又止,好似当她是外人似地,可是小妹做错了事,他们就或是教训或是训斥或是温和的教导。

    她长大之后回到父母身边,到出嫁也不过就是在家里呆了五六年。

    可是这五六年时间对于她来说也度日如年,她每一天都在看其他的家人相亲相爱,好似这家里头只有她一个人是个外人。

    等到定了亲,她终于才觉得人生真正的开始松了一口气。

    她定的是英国公府,娶她的还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地位崇高,她嫁过去现成身上就有了四品的诰命,是别人一辈子都幻想不来的。

    而幸运的是她不仅嫁的人身份高,而且还对她很是不错,两人琴瑟和鸣。

    她觉得人生终于开始一帆风顺了,妹妹嫁的还只是个穷酸翰林,除了一腔书呆子气什么都没有,家里一贫如洗,妹妹嫁过去要住在逼仄的翰林院那排小房子里头,还要侍奉婆母......

    她每回年节的时候送回家里的礼物都要用四五辆马车。

    可是妹妹怎么置办的出来?

    兄弟成亲的时候,她随手就敢给京郊的一栋别院,能给新弟媳一套完整的嵌宝阁出来的首饰。

    妹妹能有什么?

    可是差距如此的大了,甚至到后来妹夫还顶撞上峰进了牢里,再丢了官,家里人也没看低过妹妹。

    分明她好不容易先有了女儿后来生了儿子,儿子一落地就封了世子,可是母亲给她儿子准备的周岁礼物竟然跟给妹妹的孩子的是一样的。

    凭什么?!

    她付出多少,为什么这家里的人就是看不到?就是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什么也没有的人身上?!

    她出离愤怒了。

    赵老封君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惹得女儿如此动怒,一着急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赵家的几个夫人们也都踟蹰不安的看向大姑姐,小心的让她不要生气。

    毕竟是国公夫人了,按照诰命来说比赵老封君都高,并且平时逢年过节就送回来不少东西,家里也多有事情求她帮忙的时候,所以大家对她都小心翼翼。

    徐老太太愤愤攥着拳头,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等到范夫人紧赶慢赶终于到家,一眼就看见了一屋子屏声敛气的嫂嫂,还有面露不安的母亲和暴躁的姐姐,不由得脚步就慢了下来。

    范若和范莹都跟在母亲后头,乖巧的上前给众位长辈请安。

    赵老封君不敢太过热情,点点头让她们起来,轮到徐老太太,她抬起范莹的下巴,冷冷的看着这个酷似妹妹的外甥女,忽而冷笑了一声。

    众人都被她的笑声笑的有些发懵,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她对着一个小孩子笑成这样有些得慌。

    范夫人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她当然看得出姐姐的怒气,见徐老太太盯着女儿的脸一动不动,她咳嗽了一声,上前不动声色的将女儿给解救出来,轻声问:“听说母亲病了,严重么?”

    赵老封君急忙摇头,冲着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小心些。

    徐老太太看在眼里,只觉得更加愤怒。

    她拍了拍手,笑了笑:“严重倒是不严重,太医来瞧过了,说母亲这是得了风寒,静养一阵子就好了,可是有一件事却不大好。”

    她笑着望向边上还有些战战兢兢的范莹,嗤笑了一声,低声道:“我这回过来,除了探母亲的病,还有一件事儿要告知大家一声,莹莹是个好孩子,可惜......”

    范夫人心里咯噔了一声,心中突的一下跳的厉害,忍不住将女儿拉在了身边。

    赵老封君也担心的看向她,焦急的问是怎么回事。

    范莹小时候曾经在外祖父家住过一段时间,算是被赵老封君带大的,很得赵老封君的喜欢。

    一直没有吭声的徐游站在边上,面上半点表情也没有。

    徐老太太就有些得意翘起了嘴角:“苏家送信来了,说是苏夫人病的严重,短时间内都不适合操办婚礼了,为了不耽误莹莹,所以两家的婚事只能就此作罢,他们过些时候就会上门来送退婚书的。”

    什么?!

    赵老封君被激得剧烈的喘息起来,扶着枕头看着女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会听见这样的消息。

    苏家是河北的运粮官,虽然官职不怎么高,可是难得的是家风极好,且家族旺盛,苏家的那个跟范莹定亲的七少爷更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的身上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不是那等混吃等死的。

    就为了这个,当初范大儒才松口答应的。

    现在两家眼看着都已经交换了庚帖,请过了亲戚朋友吃了席面,都已经定了亲了,又说要退婚?!

    那以后范莹该如何自处?!

    这个节骨眼上退婚,所有的人都只会把责任归咎在女方身上,觉得肯定是女方有什么问题。

    苏家做事怎么能如此不地道?

    赵老封君气的发昏。

    范莹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外祖母和姨母,不由自主的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手足无措的喊了一声母亲。

    范夫人自己也不可置信,攥着女儿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连喉咙都觉得被什么给堵住了,艰难的看着自己的姐姐沉声问:“为什么苏家之前不说?上个月苏家才派人来送过礼......”

    那时候都一点儿这样的趋势都没有。

    苏家对他们的态度还是热切的,而且还说了七少爷之后要来京城河东书院读书的事。

    这种婚姻大事又不是小事,怎么能儿戏?

五十章·打脸

    范夫人是不相信什么苏夫人病了之类的鬼话的,这一听就知道是托词,苏夫人的确是身体不好,但是这身体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为了苏夫人的病,之前苏家还辗转上过京城来打听过朱元呢。

    可范夫人那时候记得清清楚楚,苏家的人说,苏夫人这是老毛病了,也不是要命的,就是疼起来疼痛难忍,只能干熬着罢了。

    既然如此,说什么因为苏夫人的病就要退婚?

    这个分明就是借口。

    她心里不好受,像是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抿着唇看着自己的姐姐,思虑再三还是软下了语调:“姐姐,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孩子的婚事不是小事,尤其是莹莹,她的年纪摆在这里,要是现在被退了婚,短期内怎么可能还找到合适的亲事呢?这就是毁了孩子的一辈子啊..........”

    徐老太太没有半点动容,她只觉得解气。

    怎么,现在知道着急了吗?可是之前范家还跟朱元的姨母苏付氏过从甚密呢,就连回赵家之前,苏付氏都还在范家做客!

    亲人?

    她把范夫人当自己的亲妹妹,但是范夫人呢?她分明知道徐家跟苏付氏和朱元的纠葛,明明知道她巴不得朱元明天就暴毙死了。

    可是他们夫妻就是硬要跟国公府对着干!

    这对养不熟的白眼狼!从前对他们的好处分明都是喂了狗了,喂了狗狗都还知道摇摇尾巴,可是他们呢!?

    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知足!

    她冷笑了一声,面上的神情半点没有动容:“你说什么呢?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人家苏家,人家苏家怕耽误了莹莹不是?勉强难佳偶,上赶着不是好事,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你回去跟妹夫商量商量,两人拿出个章程来,这毕竟是大事儿呢,弄不好,莹莹一生就毁了,往后可怎么出去见人?”

    她说的犀利毫不留情,范莹几乎要痛哭出声了,事实上她也真的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

    她分明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苏家要来退婚羞辱她?

    范夫人也急急地上前:“姐姐!你也知道这是关乎孩子一辈子的事,我知道苏家向来跟你们走得近,你.......”

    徐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怎么会,我们现在还敢跟谁走得近?人人都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不仅是外头那些不懂事的等着看热闹的,就连自家人,就说你跟妹夫吧,一个忙着替人写戏本子让人家名声好听,一个忙着重新结交手帕交,怎么还顾得上我们?你们都是如此,更别提别人了,苏家是我们什么人,怎么可能我们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

    她笑着,心里觉得痛快,毫不迟疑的对着范夫人讥诮的笑起来:“你现在想起自家人来了,可真正要自家人的时候,没瞧着你们。这事儿呢,我也只是通知你们一声,你们也早点做好准备,也没什么,退亲么,妹夫他铁骨铮铮,是清流,是名士,多少学生?既然桃李满天下,愁找不到女婿?”

    赵老封君终于缓过神来,拦住大女儿的嘲讽挖苦,颤颤巍巍的摇头:“你别使性子,这不是小事儿......”

    家里的几个弟媳们也都纷纷站出来说和。

    说到底平时在家里撒撒气也就算了,但是这坏人婚事,那就真的是有点儿缺德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范夫人已经停明白了徐老太太的意思,摆明了就是因为他们夫妻结交朱元的事,徐老太太才如此生气。

    她知道姐姐自来就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人,可是在这件事上,她不觉得自己跟丈夫做错了什么。

    人家一个小姑娘,也并不曾主动招惹过谁。

    徐家偌大一国公府,家里小辈先算计的朱元,朱元若是连反击都不成,那徐家干脆去当皇帝算了。

    可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范夫人攥紧了拳头,另一只手握着女儿的手,只觉得黏黏腻腻的叫人难受。

    好半响,她哑着嗓子开口喊了一声姐姐:“我做错了.......”

    赵老封君也急忙在边上扯了扯女儿的手:“你妹妹也知道做的不对,你到底是当姐姐的,就让一让她,再说这婚事怎么能拿来当儿戏?你当可怜可怜你外甥女......”

    一屋子的人都愁眉苦脸的。

    徐老太太猛然走了几步抓住了范夫人的头发,扇了她一个耳光。

    所有的人都被她给吓得呆住了。

    范莹更是惊得连心跳都快停了,又是心痛又是屈辱,忍不住拦在了母亲跟前,使劲儿的去推开徐老太太。

    可徐老太太哪里是她挡得住的。

    等到拨开了碍事的范莹之后,对着已经面色发白的范夫人,徐老太太抬起手又是狠狠地一个巴掌:“这么多年,我看你们过得清贫,比寻常的富户员外都还不如,时常可怜你们接济你们!要不是我在背后帮忙,你们夫妻俩能去换什么清流的名声?能顶着清流的名声还过的那么舒服?”

    “我们一家对你们仁至义尽,帮过你们多少?!你们就这么对我们!”徐老太太疾言厉色,甩开上来帮忙阻拦的几个弟媳:“怎么,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她从回到母亲身边开始就会欺负妹妹。

    范夫人一开始回京城的时候才两岁,那时候徐老太太已经十三岁了,时常一不如意就对着妹妹动手。

    一开始赵老封君也训斥她,可是徐老太太紧跟着就打的更狠,脾气也越发的暴躁,赵老封君只好绞尽脑汁的让她们姐妹俩关系能够尽量的好一些。

    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半点儿没变。

    大女儿仍旧跟从前是一副样子,一有什么不顺心的,就把妹妹当成出气筒,说打就打,哪怕妹妹明明还小的很,根本什么事也没做错。

    就像是现在,范夫人都已经要做祖母的人了,还被徐老太太这么毫不留情的训斥和殴打。

五十一·施压

    徐老太太动怒起来非同凡响,分明都已经年过半百的人了,但是却还是很有力气,揪着范夫人,几下就把范夫人弄得发髻散乱,脸上留下了两个明显的掌印。

    范莹气的直哭,颤着手一直伸手去推徐老太太。

    边上的徐游默不作声的看着,眼里露出一点儿很兴味的看热闹的轻视。

    她觉得祖母说得对。

    姨母一家人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家里帮了他们多少?可是结果呢?结果他们转过头来就对朱元去示好了。

    自己家的人都胳膊肘往外拐,这才是最叫人痛恨的。

    尤其是当那个对象还是朱元的时候。

    这些表姐妹们一个个的从来都只配跟在她身后讨好卖乖的,可是她们竟然这么不听话,去追捧朱元了,真是可恶。

    她们应该得到一点教训。

    赵老封君没有料到大女儿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是这副脾气,见她下手又重又急,顿时气得剧烈的咳嗽起来,顾不得媳妇儿们过来安抚,厉声指着正徐老太太喊她住手。

    她不顾身体下了床,一手推开徐老太太,恼怒的指着她问她:“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妹妹?!她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你也是国公夫人,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你不是最要体面的吗?!”

    徐老太太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不体面。

    她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看着已经变了脸色却又强自忍耐的范夫人,趾高气扬居高临下的道:“我这是在教她怎么做人!别以为嫁了个名士就真当自己是回事了,名士也是要吃五谷杂粮的。你既然觉得你们名声好,那你们倒是凭借着名声去把苏家给弄回来啊!”

    范夫人终于冷静下来,她将碎发拂在耳后,静静地盯着自己这个从来都不可一世的姐姐,尽量平静的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已经厌恶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在徐老太太眼里,她天生就要比自己高一等,永远都要求自己仰望她,祈求她的施舍在,还要稍微有不愿意,紧跟而来的就是新一轮的羞辱。

    弟媳们全都涌上来,趁机扶着赵老封君的扶着赵老封君,劝说徐老太太的劝说徐老太太,安慰范夫人的安慰范夫人,忙的不可开交。

    她们今天也被大姑子这要吃人的样子给吓傻了,一张嘴才觉得自己喉咙都已经哑了,劝徐老太太有话好好说:“不管怎么说,始终是一家人,母亲还在这儿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莹莹也还是个孩子,这样的事,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说.......”

    当着孩子的面打人家的母亲,真的是太过分了。

    都已经各自出嫁成家了的人,范夫人现在也要管一大家子的人了,这个年纪了还要被徐老太太这么毫不留情的教训,传扬出去,以后范夫人该怎么做人?

    赵老封君也心疼女儿,摸了摸范夫人的脸,颤巍巍的对着徐老太太终于头一次动了怒:“你发什么疯?到底又有什么事惹得你这么怒气冲冲,连脸面都不顾了,尊长也不顾了,当着我的面动手打你妹妹?!你也是做人祖母的人了,竟然还这么冲动倨傲,当着小辈们的面,不知道丢脸吗?!”

    徐老太太就是故意当着小辈们的面羞辱范夫人的。

    在她看来,这也都是范夫人自己应该承受的。

    是范夫人自己喜欢贴着苏付氏和朱元,她既然立意要帮朱元,就该想到会触怒自己。

    这都是她们该受的。

    被赵老封君训斥,徐老太太只是冷冷一笑,对着范夫人道:“现在苏家已经决定退亲,说什么都没用,平时那么要所谓的名声和面子,到了这个时候能做什么?你也知道要是现在莹莹被退了婚,那一辈子就是毁了,既然知道......”

    范莹已经眼睛通红,茫然无措的拉着范夫人的手,小声的啜泣起来。

    一直被舅母护在身后的范若也被吓傻了,不知道为什么姨母竟然会动手打母亲,惊惶的呆立在一边,一句话也不敢说。

    赵老封君知道徐老太太这是有话要说,对着边上的儿媳们摆了摆手,让她们出去,顺便也把孩子们都带出去。

    她也看见了,范莹和范若两个人吓得魂不附体,可是徐游却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看上去就是在看好戏。

    这个孩子,不管怎么看,都太过冷情了。

    着意看了徐游一眼,赵老封君收回视线,等到儿媳们都带着孩子们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母女三人,她才唉了一声重重叹气:“你到底又想闹些什么啊?!有什么事,你好好的说不也一样么?”

    徐老太太横眉冷目,这回就算是在母亲跟前也没有任何的收敛,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范夫人:“是么?好好的说能有用么?我这位妹妹跟妹夫,本事可大得很,要是好好说的话,她怎么能听我的?”

    说来说去,为的无非还是朱元的事。

    范夫人衡量再三,后退了一步看着徐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嘶哑着嗓子道:“我错了.....我往后会跟朱元划清界限.......”

    “不。”徐老太太声音冷淡,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不止这样,若是有这么简单,我也不会把你叫到这里来,如今当着母亲的面,你就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妹妹,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还是不听?”

    她动了动手指,轻飘飘的笑了一声:“如果你听话的话,那从前的事就一笔勾销,苏家的亲事也还作数,他们会仍旧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上门来提亲。要是不听.......”

    她对着范夫人扯了扯嘴角,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你知道吧?我记得不仅莹莹快要定亲,还有正生的聘礼已经下了,也快要娶亲了吧?”

    赵老封君震惊的看着徐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女儿真的如此横行霸道,她顿时觉得头晕目眩,险些快要晕过去。

    范夫人就更是了,她攥紧了拳头,终于面色难看的点头:“我知道.......”

五十二·回程

    出了赵家的门,范夫人已经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她少有这样苍白憔悴的时候,来接她的范正生吓了一跳,再一看妹妹们也都是愁眉苦脸泪眼汪汪的,不由得挑眉问道:“娘,怎么了?姨母又给您气受了?”

    范家的孩子里头,范正生对待徐家的态度是最冷淡的。

    不为什么,他就是看不惯姨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小的时候,她最屈辱的事情就是跟着母亲去徐家拜年。

    姨父还好,每次见了他都是很和蔼的,听说他喜欢练武,还送给他一把很名贵的弓,可是姨母却每次都是那副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每次他跟母亲都坐在角落里,好像是不入流的人似地。

    姨母每次都拔高声音说自己身上的料子是宫里赏赐下来的,那些贵夫人便纷纷附和夸赞,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替自己的母亲觉得难受和羞愧。

    姨母的羞辱来的总是如此的明目张胆。

    她甚至还当着那些贵夫人的面笑着问他:“听说你们今年又没裁新衣裳?姨母送过去的那些,你妹妹们都喜欢么?”

    这样的事经历的多了,再傻的人也知道姨母不是为了帮他们,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他们低人一等。

    范夫人摇了摇头,见了儿子,脸上的表情总算是好了一点儿,扶着女儿的手上了马车,她头一件事便是握住了女儿的手轻声安慰她:“莹莹,你i别担心,母亲和父亲总是会给你想法子的。”

    范莹忍不住的哭。

    她跟苏家的七少爷见也没见过几次面,谈不上什么情分不情分,真正让她恐惧的是退婚之后的后果。

    直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算是真正的明白了朱元之前的日子有多不好过。

    她只要一想到退了亲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外头会有多少的流言蜚语,就觉得简直不能再活下去。

    可是朱元之前已经背着那样的名声活了那么久了,还过的那么好。

    范夫人见她低着头不说话,靠在背后的坐垫上头轻轻的叹了一声气。

    女儿终究是女儿,她不能让女儿出事。

    等到了家里,范夫人安顿好女儿,特意叮嘱范若陪着她,又再三对范莹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给处置好,不会叫你丢了脸面的。”

    安顿好了女儿,她重新吩咐人套车。

    见她要出门,范正生急忙跟着出来:“娘,您要去哪儿?”

    范夫人定了定神,轻声说:“朱家。”

    朱元正和朱景先在商量去寺里的事,朱景先跟着王先生读书,每旬都有两天时间休息,听说母亲要去寺里,他急忙道:“我也要跟着一道去,我也想给母亲点灯的!”

    苏付氏便笑了,啧了一声让他放心:“你放心吧,这回便是你不说,也要你去的,给你母亲点长明灯,怎么能少了你?”

    朱景先比之前在朱正松和盛氏那里的时候要高兴的多了,这一年多来,他长高了许多,脸上也时常有了笑意,跟当初亦步亦趋跟着朱元那副紧张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见苏付氏这么说,他欢呼了一声,又跟朱元说起来:“对了姐姐,锦常说要教我习武呢!”

    锦常?

    苏付氏看了朱元一眼,不由得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问他:“我们都已经许久没有见着锦常他们了,你怎么见到他的?”

    之前罗家的事出了之后,五皇子就没见过踪影。

    连带着锦常和承岚都不见了。

    就连罗家的事情解决了,也没见楚庭川露过面。

    这放在从前怎么都是不大可能的,楚庭川来这里找朱元来的比卫敏斋都要勤快,苏付氏早已经觉得纳罕了。

    现在朱景先陡然提起锦常的名字,苏付氏才借着这个由头问出了口。

    朱元正在给付清写信的,闻言也朝着朱景先看过来。

    朱景先挠了挠头:“我也是在长安街上看见他的,好像他才刚出了远门回来,身边有一堆人围着,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见了我招呼了我一句,我才认出来是他,他没说几句就走了,说之后再来找我。”

    苏付氏又看了看朱元,才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算了,卫皇后是那样的人,恭妃也是个拎不清的,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本来就没可能的事,哪怕之曾经因为楚庭川人实在是好有过那么一丝可能,现在也因为这两个娘彻底没可能了。

    既然本来就以后没什么来往,朱元欠下的人情这回通过罗家的事也还的差不多了,那往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也不错。

    朱元也没说什么,垂下头继续写信。

    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而她所做的这一切原本也不是因为要图什么回报,既然如此,人家领不领情,那都是人家的事,已经跟她无关了。

    只是账本这个烫手山芋还握在自己手里,扔了也不行,留在身边也不行,实在是个大难题。

    她一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原本想问问楚庭川,请楚庭川帮忙做个决定的,现在看来也不大现实了。

    只能另外在想办法。

    她蹙着眉正在苦思,绿衣便急匆匆的过来敲门通报:“姑娘!卫指挥使来了!”

    什么?

    苏付氏一下子怔住了,怎么回事?不是说楚庭川才回来吗?怎么现在卫敏斋也回京了?他们是商量好的吗?

    这也才一个半月呢,卫敏斋的动作也未免太过于神速了吧?

    朱元也觉得诧异,按理来说,卫敏斋这趟差事没个三五个月应当是回不来的,她没往别的地方想,点了点头,立即便道:“我这就出去。”

    苏付氏也急忙站了起来:“我让人去准备茶水点心。”

    朱景先跟在姐姐身后,也先去花厅拜见卫指挥使。

    卫敏斋神情肃然,一身飞鱼服立在花厅檐下,挺拔如松,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见了朱元点一点头,面色不大好的说:“朱姑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他表情如此严肃,朱景先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朱元。

五十三·危机

    朱元也是一样,她看得出来,卫敏斋满身风尘的赶过来,身上还穿着飞鱼服,看来是连卫家都还没回去就过来了。

    她点点头,轻声让朱景先去做功课,便对着卫敏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道进了花厅。

    卫敏斋的确是赶路才进了城门就过来了,见苏付氏亲自送了茶点进来,急忙站了起来,冲苏付氏道谢。

    苏付氏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觉得卫敏斋跟从前那副冷面阎王的模样不同了,急忙摇摇头,笑着带着绿衣退出去关了门,守在外头的走廊上。

    卫敏斋眼圈底下还带着一层乌青,可是眼睛却始终干净有神,打量了朱元一眼,便轻声道:“你瘦了许多。”

    他在离开京城的时候见朱元还觉得她脸上勉强还有些肉,可是现在看着,只觉得朱元穿着的衣裳都快要空荡荡了。

    不过这也难免,想起方良报给他的消息,他眼神深邃,脸上也带了一点儿沉重,跟朱元道:“京城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你应付的一定很辛苦。”

    可朱元竟然还能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太本事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母亲曾经说过,朱元跟其他女孩子不同,也不能用对待平常女孩子的态度来对待她了。

    她从来就不是需要依附谁而存在的菟丝花,相反,她是不管扔在哪里都可以自己生根发芽长大的树,只要给她一点水分,她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朱元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多了不得的事,卫敏斋这么夸赞,她便想到了卫家的情况,挑眉道:“其实当初我也有些太武断了,或许你未必想这么急......如果我再冷静一点儿,或许能找到别的不伤和气的办法,也就不会让你们如今左右为难。”

    毕竟卫皇后说到底还是皇后,跟她闹翻,卫敏斋之后许多事都不会太顺利的,于名声上也不是很好听。

    卫敏斋哂笑摇头,半点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不,你做的很好,就算是当时让我在场,我也未必会做的比你更好,因为若是按照我的性子,我或许会做出亲手杀了他们的事,这么一来,后果只会比现在糟糕十倍。我母亲说的没错,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这件事多亏了你,她身体不好,要是被他们算计成功,我真不敢想到时候她受不了刺激会出什么事。”

    他停下来,郑重的对着朱元道过谢,而后才说:“我听说你被皇后娘娘为难了,真是对不住。”

    朱元就摇头:“没什么,皇后娘娘生我的气,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嫌我管的太多,插手了罗家的事罢了。卫大夫人曾经帮过我许多,遇上这样的事,我不可能坐视不管的,所以你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母亲写信给他告知这件事的时候,他又后怕又震怒,甚至动了立即回来的念头,就这样,他也是万分快速的处理了江西的事,尽快先赶回来述职了。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面上,半响才道:“忘记恭喜你了,你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县主了,从今以后,谁也不能再拿你从前的出身来取笑你。”

    朱元嗯了一声,还是记着卫敏斋刚进来的时候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见卫敏斋总是说不到点子上,便忍不住追问:“不知道卫指挥使刚才说,有要紧事要跟我说,到底是什么事?”

    她仔细想了想,卫敏斋去的是江西,而说到底,其实她在江西没什么认识的人,除了一个李名觉。

    可李名觉是江西巡按,他能出什么事?

    这个人机灵的要命,往后可是能够入阁的人,这一世更加不必做顾传玠的附属,成功的搭上了王太傅的线,往后只会走的更加顺利的。

    可是卫敏斋却也不可能会无的放矢,所以她实在是有些等不及了。

    卫敏斋也有些尴尬,母亲跟他说,喜欢一个人,便要多寻机会跟她聊聊天,说说话,这样的事他的经验实在太少了,朱元好像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他们才谈了几句,他都还没来得及再说点儿别的表露一下心意的话,朱元就已经开始追问正事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声气,很快便恢复过来。

    每个人的相处方式都是不同的,朱元既然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当然就不应当用普通的方式来看待她。

    慢慢来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是真正有缘分的话,总是会有机会的。

    他打起精神来,神情严肃的跟朱元道:“我在江西是负责清查剿匪的事的,这你应当知道。”

    朱元知道,卫敏斋既承担了送粮的职责,也有去辅助当地官府清缴山匪的职责在身。

    江西盗匪横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尤其是赣南地区,时常都有过往商人被打劫,闹出过许多人命。

    甚至有一次,那帮山贼甚至还胆大包天,劫了一个经过赣南要回福建上任的知县。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朝廷对江西山匪的事情很是关注,特意派了锦衣卫指挥使卫敏斋去,看看能否做出什么成绩来。

    可是卫敏斋去了才一个半月就回来了,除去在路上的时间,也就是说,他到那里呆了也就是半个多月的时间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能把那些山匪给清剿干净?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而这事儿应当还跟自己有关系,否则的话卫敏斋怎么会特意还要赶回来,提前赶到她这里先跟她说一遍?

    朱元嗯了一声,将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还是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卫敏斋要专程来跟自己说,便道:“还请卫指挥使直言相告,是不是这件事跟我有关?”

    卫敏斋竟点了点头,神情严肃的看着朱元道:“朱姑娘,您的表嫂就被山贼给掳走了。”

    什么?!

    朱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表嫂?

    除了付家,她没有什么亲戚了啊,而她的表哥们也还全都没有成婚呢!

五十四·掳走

    朱元睁大眼睛,蹙眉看着卫敏斋,心里的震惊只不过是片刻就被压了下去------锦衣卫的情报网那么庞大,卫敏斋更是锦衣卫如今的实权人物之一,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情形,既然会这么说.......

    想起正在跟江浙总督的孙女儿议亲的付庄,朱元心里咯噔一声,已经猜到了卫敏斋所说的表嫂世上很么人了。

    但是怎么会呢?

    江浙总督的孙女儿,可算得上是在江浙一带千金小姐当中最贵重的了,这样的身份.......

    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会被掳走啊,还是在江西境内!

    她百思不得其解,眉头皱的紧紧地,连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卫指挥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唯有外祖父家的表兄们,表兄们当中,也唯有一个正在谈婚论嫁,已经定了亲,但是还在走礼数,并未成亲,若是论的上一声表嫂的,也就是这位了。可是我表兄定下的亲事的人家,乃是江浙总督的孙女儿......”

    这种千金小姐,不说养在深闺,也是前呼后拥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想起之前浙江那边的来信,杨蔼然在信中喜出望外的说付家一家人都为了这件事极为高兴,便不由得攥起了拳头。

    卫敏斋看出来她着急,也不再说那些有的没的来卖关子,长出了口气就道:“你那位表兄,我见过的,是叫做付庄,曾经来过京城,就是他的未婚妻出了事。”

    果然是付庄......

    可是信都还没有送上京城来.......

    朱元面色难看。

    卫敏斋这回不等朱元问了,他知道朱元如今剩下的亲戚也就是付家了,对付家有很深厚的感情,付家出了事,她自然是紧张的,便咳嗽了几声,有些尴尬的告诉她:“如今那位邹小姐,仍旧是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付家跟邹家定亲的事基本上江浙那一片的人都知道了,毕竟是总督府嫁女,这是多么轰动的事,现在邹小姐被山贼掳走了,不管是到底出了事还是没出事,救得回来还是救不回来,付家跟邹家都会受到严重的打击。

    她想起舅母。

    舅母向来都是把儿女们当成命根子的,这回付庄定亲的对象是总督府的姑娘,她高兴的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她恐怕头一个就要气疯了。

    还有外祖父,他本来就是个武将,那些山贼竟然欺负到了他头上,他的孙子的未婚妻竟然被山贼抢走了,他这么好强要面子的人,怎么受得了?

    整件事都是一团乱麻。

    她问出了一直在心里的疑惑:“江浙总督的孙女儿,怎么会在江西遭遇山匪?”

    “江浙总督可不就是出身福建龙岩的?听说是回老家去给老人家贺寿的,谁知道回程的时候就遭到了山匪蹲守,将钱财劫掠一空,杀了二十几个护卫,女眷们全都被掳走上山去了,唯有剩下了几个活口,也都是重伤,强撑着等到人发现,就都死了,事情闹的很大,也正是因为这个,我这回是专门回京城来,请求兵部给令牌的,是要发兵围剿了,这伙山贼越闹越大。”

    连劫掠官眷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了,在江西简直是已经成了一个毒瘤。

    可偏偏这些山匪们成分极为复杂,有的是福建那边去了海上回来的海寇,有的是江西年前发了洪水之后的流民,反正夹杂在一起,很难管控。

    再加上他们其中的大部分都是江西本地的百姓,上山去落草的,在山下也还有亲朋好友,每每衙门准备打山贼的时候,他们总能收到信儿跑。

    卫敏斋也是真正到了地方以后,才知道江西的匪患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朱元便眯起了眼睛,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剿匪这种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帮山匪是真的胆大包天,知道了是官府的女眷还动手?还是说他们根本就是胡乱打劫一气?

    如果是后者,或许邹小姐和其他人还有活下来的机会,毕竟她身份特殊。

    可是如果是前者......

    那那些人到底是冲着邹家去的,还是冲着付家去的?

    她冷静的问:“这件事邹家已经知道了吗?”

    “知道了。”卫敏斋点点头:“离得那么近,邹家老宅先收到了消息,紧跟着就把消息送回去给邹总督了,这事儿......有点儿难办。”

    朱元也知道卫敏斋的意思。

    邹小姐已经跟付庄定亲了,也就是付庄的未婚妻,出了这样的事,如果邹小姐能找得回来的话,这婚事还办不办?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麻烦了,放在眼前最麻烦的,还是邹小姐到底能不能找回来的问题。

    她都替付庄和付家头痛。

    怪不得卫敏斋一从宫里出来就来了这里,原来这件事是真的跟自己有关。

    朱元呼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也就是说,邹总督得到了消息,付家也跟着知道了?

    可付家的信并没有送来京城。

    是不是他们觉得这件事他们没必要说?

    她没有说话。

    卫敏斋见她少见的有些慌乱,犹豫了片刻便道:“邹总督要参奏江西巡抚尸位素餐......纵容山匪横行,现在江西剿匪势在必行,我收到消息,邹总督打算将你的舅父付泰借调给江西,让他负责剿匪。”

    让付泰负责剿匪?

    朱元敏锐的察觉到了卫敏斋话里的深意,他分明是话里有话。

    他从来都不屑于说废话的。

    这件事如果没有异常的话,他也不会郑重其事的拿出来说了。

    也就是说......这两件事情当中应当是有联系的。

    可是,能有什么联系?

    难道那些山匪掳走邹家的姑娘,真的是早有预谋?

    她望着卫敏斋:“卫指挥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卫敏斋咳嗽了一声,告诉朱元:“李大人托我转告你,这件事怕是不简单,江西的山匪蛮横狡猾,且又顽强异常,剿匪不是那么简单的,其他的事他不好多说,但是付泰大人是擅长打海战的,未必能够应付的了山匪。”

五十五·棘手

    付泰的确不是擅长打陆战的人,他从年少起便跟着父亲在海上打海寇了,这么多年都没挪动过地方,忽然要把他调去打山匪,而且还是去江西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一来他经验不够,二来他也不是一个很会钻营的人,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还只是个游击将军了。

    江西那边的人他都不熟悉,没有人怎么办事?

    朱元的确是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忍不住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

    卫敏斋见她皱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的,绝不会让付大人出什么事。”

    朱元点点头,还来不及表示感谢,外头苏付氏便敲门说是范夫人来了,来的还有些急,急着要见朱元。

    既然有女眷来,卫敏斋的确是不方便再待下去的,他只好顺势站起身来告辞,又让朱元放心:“一有新消息,我就过来通知你。”

    朱元也顾不得客气,答应了道过谢,便亲自送了他出去,正好看见范夫人立在榕树底下等着,便问范夫人:“夫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老封君的病有什么为难之处?”

    毕竟之前在范夫人家里,范夫人急着送客也是因为娘家的母亲生了病被叫回去的,朱元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范夫人面有难色,神情也有些恍惚,但是还是勉强笑着摇了摇头:“不.......也不是,她不过是得了风寒,吃了药很快便会好了。”

    苏付氏觉得不对劲,见她神情萎靡,面色惨白,便忍不住担心:“可你看着不是没事的样子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旁的事.......”范夫人欲言又止,几经挣扎最终重重的吐了口气:“就是我姐姐也在,我们有了点儿争执.......”

    徐老太太那个人到底是怎么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苏付氏也是看见过的,见范夫人如此憔悴疲倦,就知道她肯定是被为难了,只好拍了拍范夫人的手以示安慰。

    范夫人强自笑了笑,跟朱元和苏付氏说:“我来是为了确认一声,后天去白马寺,你们可别忘了,我已经让人去提前留好了休息的禅房了。”

    苏付氏点头:“这怎么能忘?你就为了这个跑一趟?你也太实诚了........”

    朱元若有所思。

    等到范夫人告辞之后,苏付氏将针线笸箩收起来,一面卷着线团一面跟朱元说:“范夫人也真是不容易,如今分明都已经各自成家,各自打开门户过日子了,可是徐老太太总是插手来管教女儿一样的管教范夫人,半点脸面都不给,真是太过分了。”

    一看范夫人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可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是不好再多问什么的。

    朱元嗯了一声,她现在更在意的是,邹家的事情到底该怎么解决。

    邹家......

    她忽而问正苏付氏:“对了姨母,你时常跟舅母有书信往来的,舅母有没有说,他们跟邹家平常走的近不近?”

    付家之前说,作为江浙总督的邹家一直都很关照他们,也很欣赏付清的能力。

    可是朱元记得,当初的江浙总督是盛阁老的门生,为了盛阁老的吩咐,还曾经一度压着付家的功劳,并且还隐藏了付家人的情况,让付家人断绝了收外面消息的渠道。

    以至于付家的人一直都不知道苏付氏的情况,也不知道付氏在朱家是什么情形。

    后来的江浙总督是换了当时的布政使上去,还专门来了京城述职。

    邹家.......

    也就是当时付清说过,一直对他们很关照的邹家。

    那么邹家是真的关照付家吗?

    她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该跟苏付氏说起。

    苏付氏已经点头了:“当然有了,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邹家当初当布政使的时候,便已经认识了你外祖父,那时候邹家的少爷当运粮官,从杭州借粮调去前线,也就是那时候,他们被海寇袭击,是你外祖父救了他们,所以两家的关系便一直很是不错,等到邹家当了江浙总督,便自然而然的定了儿女亲事.......”

    说起这个,苏付氏忍不住笑了笑:“说起这门亲事,你舅母不知道有多开心,为了这门亲事几乎有一阵子都睡不着,听说邹小姐也很是乖巧懂事,也没有千金大小姐的架子,对待她和你外祖父都很尊重.......”

    可现在毕竟出事了.......

    朱元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靠在椅子上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苏付氏见她莫名沉默,不由有些茫然,问她:“怎么,元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朱元摇头,她知道姨母的个性,这个时候事情还未明,跟她说了也只不过是多一个人担心而已。

    苏付氏少见朱元这么心烦的时候,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她的脊背让她放松下来:“小小年纪的,别总是愁眉苦脸,现在咱们身上的担子也没从前那么重了,你也别总是放太多心事在心里,等到后天去给你母亲点完长明灯,你也该回宫去了,老娘娘那里自然是不会为难你,可是皇后娘娘却未必那么好说话了,你若是在家里还要这么殚精竭虑的,岂不是一年到头就没个能放松的时候了?”

    朱元笑了笑,怕她担心,便随口道:“我知道了姨母,哪里有愁眉苦脸?是卫指挥使回来,说了些事,所以我一时还在想罢了。晚上带你去狮子楼吃东西罢?”

    苏付氏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咱们自家现放着那么大的酒楼,你还要去外面吃?”

    “自己做的东西,吃的多了再好吃也吃不出味道啦。”朱元晃了晃她的胳膊:“走吧,你不是喜欢吃狮子楼的炙牛肉吗?我们去吃狮子楼的炙牛肉,让林大厨他们也都一道去,我提前让向问天去定位子。”

    苏付氏便忍不住笑,她的确是喜欢吃狮子楼的炙牛肉,可是她从来就没跟朱元说过,朱元却原来一直都知道。

    这一辈子,能够这样,她也已经知足了。

五十六·要事

    晚间林大厨他们都赶来了,狮子楼的掌柜见了朱元笑的嘴巴都合不拢:“县主大驾光临,鄙店真是蓬荜生辉......”

    他见了朱元一行人简直高兴得如同过年似地,以至于林大厨都忍不住笑起来:“怎么了,掌柜的,我们来吃顿饭,你弄得这么大阵仗?”

    狮子楼的掌柜笑盈盈的,他是知道的,朱元给了锦绣楼两个秘方,以至于锦绣楼现在还是宾客满堂。

    朱元来她们这里吃饭,且不说是不是会给他们什么指导,可是最少也有个号名声传扬出去-------向来最擅长做菜的惠宁县主,竟然带着丰乐楼的伙计们来他们这里吃东西。

    说出去多长脸啊?

    以至于他们这回给送的菜都多了一倍。

    掌柜的还亲自上来问朱元菜品怎么样,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朱元笑了笑,知道上次丰乐楼的点心没有备够,是狮子楼帮的忙,笑着点头,又问掌柜的上回的点心怎么样。

    掌柜的立即便来了精神,说起那款正点心,到现在都还觉得满口余香,不住的点头夸赞:“也不知道县主是怎么做的,那个叫做水中望月的点心晶莹剔透,里头的花儿也很精致,不瞒您说,我们研究了许久,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朱元对着季晨点了点头,便笑着道:“上次准备陈家的酒席,喜饼出了些问题,多亏了贵店帮忙,这个点心也并不难做,若是掌柜的不嫌弃,就请让个大师傅跟着去我们的酒楼,我让我们的师傅教他。”

    掌柜的这回是真的喜出望外了,上次的点心摆在他们店里卖,卖的极为不错,若是他们店里能够自己做,很有赚头的。

    等到众人已经开始用饭了,边上的朱元便对着向问天和尹吉川使了个眼色。

    尹吉川和向问天对视了一眼,趁着他们吃的开心没注意,便轻轻跟着朱元出了阳台。

    外头小阳台上也配着桌椅,朱元看了他们一眼,先跟尹吉川说:“尹大哥,恐怕要劳烦你出一趟远门了。”

    尹吉川有些意外,却没有任何迟疑的答应下来。

    倒是向问天觉得奇怪:“姑娘,是不是之前罗家的事又出了什么问题?”

    “跟罗家的事无关。”朱元摇头,吩咐尹吉川:“我想你去浙江一趟,我外祖父家应当是出事了,我希望知道具体的消息。”

    付家出事了?

    向问天啊了一声:“姑娘你怎么会知道付家出事?是付家送信来了吗?”

    但是前些天苏付氏刚刚收到了杨蔼然和太华来的信,不管是谁,都没有说过付家最近出了什么事啊。

    还是尹吉川观察入微,仔细想了想便道:“是卫指挥使给的消息吧?若是卫指挥使来的消息,那就不必担心了,锦衣卫的消息,再没有不准的。”

    锦衣卫既然这个时候送了消息来,那就是有谱儿的,付家肯定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所以姑娘才会让他回去瞧瞧。

    既然付家出了事,尹吉川坐不住了,他问朱元:“姑娘,我什么时候出发?”

    这里去浙江怎么快也得半个多月,倒是不怕别的,就怕一来一去的耽误事,不如早点去。

    向问天吓了一跳,既然是卫敏斋能给消息的事,那事情就肯定不小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看姑娘的表情,这恐怕就是坏事儿了.......

    他问朱元:“姑娘,我是不是也跟着去?”

    毕竟他也能帮得上忙啊。

    朱元摇头,对向问天说:“你不必去,这件事尹大哥去就是了,我让你也出来,是另外有一件事想要你去办,徐二老爷那里,你现在还跟他有联络吗?”

    之前是尹吉川出面找徐二老爷的,但是后来,向问天也时常跟着过去,徐二老爷也知道向问天跟尹吉川的关系。

    向问天立即便拍胸脯:“姑娘放心,老尹跟他多熟,我就跟他多熟,您想知道什么?我一准儿都给您问出来。”

    “那就好。”朱元对他点头:“你去找徐二老爷,问一问徐老太太的动向。”

    徐老太太?

    向问天明白过来,急忙答应了,低声道:“知道了姑娘,您放心,我待会儿就去。”

    朱景先推开门出来,伸出头忍不住笑意的跟朱元说:“姐姐!快来,殿下来了!”

    向问天跟尹吉川都在心里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怎么这么巧?

    楚庭川跟卫敏斋前后脚出城,现在回来也是前后脚不算,连来找朱元都上一个才抬脚走了,这一个就紧跟着来了。

    商量好了的吧?

    朱元语气淡淡的嗯了一声,心中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

    她站起身,对着尹吉川跟向问天点了点头,便跟朱景先进了雅间。

    锦常头一个瞧见朱元,笑着喊了一声朱姑娘,倒是很是热情的样子。

    连承岚也露出笑意,锤了锦常一拳,纠正他:“还喊朱姑娘,该叫朱姑娘一声县主了。”

    两人笑闹了几句,楚庭川没有管他们,他朝着朱元走过去几步,面上少有的带了几分忐忑,低声道:“去了你们家,你们没在,又去丰乐楼问过,才知道你们是来了这里。”

    朱元嗯了一声,见林大厨他们纷纷都站着不敢动,便问楚庭川:“殿下找我有要紧事?”

    楚庭川环顾了一圈,见林大厨他们都不甚自在,便冲他们笑了笑:“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她,大家不要拘束,若是不嫌我不请自来的话,给我加一张椅子便是了。”

    这话说的,谁能嫌弃五皇子不请自来呢?

    林大厨和季晨他们急忙说不敢不敢。

    苏付氏也不好再说什么,让人去准备新的碗筷。

    而一直在里头等着的小二哪里还用得着吩咐,动作神速的就把东西都给布置好了,急忙请他们过来坐。

    楚庭川对着朱元做了个坐的手势,声音放的很轻:“先吃了饭再说?”

    什么都准备好了,朱元当然不能说不,点了点头,发现小二安排的位子正好在自己边上,略有些不自在。

五十七·重要

    原本丰乐楼的背后东家惠宁县主过来吃饭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想到之后竟然连五皇子都过来了,狮子楼的掌柜既紧张又高兴,急忙把大师傅研究出来的新菜也都端了上来,让他们品尝。

    林大厨是大厨,他尝过之后便很肯定的道:“这位新的大师傅你们是从哪找来的?做的鲁菜真是正宗又地道!”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等到散席了,楚庭川便等着朱元出来,对她挑了挑眉笑道:“得月楼新得了一批茶,我们去尝尝?”

    得月楼名义上是青楼,但是实际上是卫敏斋的地方,里面的东家是山东那边的富商,他们每年都会给卫敏斋一部分的银子,用以求得庇护。

    这也是很常见的事了,只是楚庭川也经常会去那里。

    苏付氏有些担心,出了卫皇后的事情之后,她觉得朱元还是不大适合跟五皇子关系太过亲近,毕竟卫皇后跟恭妃娘娘都是拎不清的。

    她们不能对五皇子怎么样,到时候就只会把脾气给发泄在朱元身上,又要来找朱元的麻烦。

    因此她咳嗽了一声,一反常态的道:“现在只怕是有些晚了吧?殿下有什么事,不如到我们那儿去说?或是到时候让锦常来,也是一样的。”

    锦常正跟朱景先说到时候去习武场的事,听见苏付氏这么说,忍不住就在心里咯噔了一声,他可是听说了,卫指挥使可是一从江西回来,去了宫里述职之后就直接去了朱家。

    也是,殿下失踪了这么久,屁股都是朱姑娘给擦干净的。

    而偏偏恭妃娘娘跟皇后娘娘都没帮上忙反而拖后腿,不仅不多谢朱姑娘帮忙,竟然还翻过过来责怪朱姑娘多管闲事。

    朱姑娘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肯定是生气了。

    他急忙跑到前面来,替楚庭川道:“夫人,县主,我们殿下之前是因为奉旨出城去了......他是有要紧事办,所以才没在京城的,后来罗家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了.......”

    苏付氏不是这个意思,她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殿下好意,我们都知道,可是.......”

    朱元知道姨母的担忧,拍了拍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便对上楚庭川的眼睛,轻声说:“好啊。”

    她也有些话要跟楚庭川说清楚。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

    朱景先落在后面,上马车的时候见苏付氏忧心忡忡,就问她:“姨母是在担心姐姐跟殿下走的太近吗?”

    苏付氏有些惊讶,没想到朱景先竟然能看得出来这一点,想了想,朱元如今也才比朱景先大了五六岁,就已经承担了这么多事了,朱景先多学一些东西也是好的,便点头如实道:“你也知道,殿下身份高贵,不说他以后到底能不能登上那个位子,就算是他这一辈子都真的只是一个王爷,那也注定了是要佳丽三千的,否则,就算是他自己答应,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都不会答应。皇家么,总归是子嗣为重的......他虽然人好,也的确是帮过我们家很多忙,可是他到底是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可是楚庭川对朱元的心思昭然若揭,她是看得出来的。

    哪怕朱元现在还不懂,她以后总要懂的,要是跟楚庭川走的太近了当真是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怎么办?

    朱景先也沉默下来。

    哪怕是姐姐成了县主,哪怕姐姐其实名声都已经逐渐变好了,但是在很多人眼里,为什么永远都要低一等?

    归根结底,那些人看的不是身份高低,他们看重的只是权势罢了。

    如果现在姐姐是王太傅的嫡孙女,或者是陈老将军的孙女儿,甚至是武宁伯的女儿呢?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握着拳头,语气坚定的跟苏付氏说:“我不会让姐姐永远被人看低的,我一定会努力考取功名,给姐姐准备最丰厚的嫁妆!”

    明明是满怀心事的,但是听着朱景先这么说,苏付氏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摸着他的头鼓励他:“好啊!先儿有这个志向,你姐姐一定很开心的。”

    而此时朱元跟在楚庭川身后上了得月楼的顶楼。

    上次来还是被追杀的时候,楚庭川带着她过来找卫敏斋避难,朱元挑了挑眉,见屋内布置比以前大有不同,忍不住回过头看了楚庭川一眼。

    楚庭川笑起来,伸手让朱元坐,轻声道:“这回罗家的事,实在是要谢谢你,否则的话,就算是我找到了李家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能带到京城来。”

    朱元摇头:“殿下帮过我这么多,这不过就是力所能及的事罢了,当然就尽力,只望殿下不要怪我多事就好了。”

    楚庭川皱了皱眉:“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为难你了?”

    他刚从外面回来就先回宫去见了嘉平帝,去后宫请安,太后也说卫皇后还在病着,让他先不必过去,等着卫皇后静养好了再说。

    可是有些事不必直说,太后不好对着他数落卫皇后的不是,他却深知卫皇后的为人脾性,知道卫皇后必定是给过朱元难堪了。

    他目光沉沉的望着朱元,过了一会儿,衡量了许久才跟朱元说:“这种事以后都不会发生了,你放心。”

    朱元也只不过是听听便算了。

    毕竟卫皇后和恭妃娘娘一个是他的养母,一个是他的生母,他能对他们怎么样?

    上一世到最后恭妃跟卫皇后都还在为了谁名正言顺封太后的争吵不休呢,何况是如今只是事关她一个小丫头?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才落座不多久,茶水都还没上,房门便被锦常敲响了,锦常咳嗽了几声,在外头有些为难的禀报:“殿下,宫里来了消息,请您进宫去一趟。”

    朱元便看向了楚庭川,干脆把话摊开来说:“殿下,有什么事不如直说吧?我看您的时间也宝贵,我那里也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不过就是短短月余的时间,朱元对待他的态度就疏离了很多。

五十八·主意

    楚庭川心情沉重,他知道朱元这样的人,表面看着似乎是坚强厉害,毫无破绽,可是其实却最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你把她当什么,她就把你当什么。

    当初卫敏斋帮过她的忙,她就将卫敏斋也当朋友,卫敏斋后来一旦露出轻视她的意思,她便干干脆脆的跟卫敏斋划清界限,半点卫家的便宜都不肯沾。

    现在她一定是误以为这些天他其实是在回避罗家的事,所以刻意消失了。

    他没有再耽误,开门见山的跟朱元说:“朱姑娘,我这回出城,是奉皇命去查苏杭织造局的案子,因为事发突然,所以是跟着葛大人星夜出城的,原本是想留锦常给你消息的,可是怕反倒是给你带来麻烦.......”

    麻烦?

    朱元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楚庭川一这么说,她就反应过来了,顾不得其他便问:“这么急?”

    葛大人不是就是坐镇锦衣卫的提督吗?

    连他都要惊动?

    见朱元放缓了语气,楚庭川便不着痕迹的在心里松了口气,轻声道:“苏杭织造局的织造叶大人被人截杀,今年原本该上贡的三十万匹绸缎下落不明,江南官场震荡,消息经由苏州镇守太监送上来,直接送到了御前,圣上大怒,令我下去查清,所以.......”

    怪不得。

    不说楚庭川是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就说他留在京城却看着罗家蹦跶,竟然半点动作都没有,任由卫皇后头痛,这就的确是说不过去。

    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京城。

    这么重要的案子,交给楚庭川到底更多的是磨练还是信任?

    朱元有些担心:“那殿下这一趟办差还算是顺利吗?会不会有什么为难之处?”

    “还算顺利,三十万匹苏缎找回来了。”楚庭川靠在身后的垫子上,英俊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些疲倦,跟朱元说:“可是江南官场,怕是要重新肃清一遍了。”

    这么严重?

    朱元忽而想起了江浙总督邹勇。

    邹家是江浙的总督,算得上是江浙的土皇帝了,他们会对苏杭织造局的案子一无所知吗?

    这件事会不会跟邹小姐的失踪有关系?

    她咳嗽了一声,又觉得自己或许是想的太过了。

    这两者之间毕竟现在还没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还是跟楚庭川说了邹家小姐走丢的事:“所以现在,邹大人要求我舅舅调去江西剿匪,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还有,我总觉得太巧了。”

    真的太巧了。

    毕竟邹家是在江南跺跺脚都要地震的人物,他们家就算是在江西,那也是出了名的官宦世家,那些山匪又说许多都是本地人,他们的消息滞后到那种地步了吗?

    就这么不长眼的去劫邹家的千金小姐?

    而邹家也是,他们要护送的可是本家的千金,为什么只带了些护卫,连些兵丁都没有配上?

    要知道,按理来说,让当地官府安排人护送一段,这一般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的,邹家总不能是真的两袖清风到了这个地步,特意为之的吧?

    楚庭川也牵了牵嘴角,手中的茶径直放在桌上,轻轻在桌上点了点:“你别说,那事情还真是巧了,叶大人身亡,传言都说是因为分赃不均,所以他才被人刺杀,而他的夫人在出事之时,正好回乡去省亲了。”

    朱元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紧紧盯着他。

    “他夫人的娘家,正好就是兴国县,位于江西。”楚庭川跟朱元对视,轻声说:“其实苏杭织造局贪墨的事,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了不少人,包括杭州知府、布政使.......可是因为叶织造死于非命,所以许多事都失去了头绪,传言都说叶大人的妻女手中是有一份账本的。”

    账本,又是账本?

    朱元皱起眉头,一瞬间脑海里涌上无数想法,却又总是抓不住那根弦。

    如果这件事真的跟邹家有关,那么为什么失踪的是邹家小姐?

    叶夫人和叶姑娘他们呢?

    还是说,那些匪徒原本想杀的其实是叶家的人,结果却给弄反了?

    她看着楚庭川,一时没有再开口。

    楚庭川便紧跟着说:“这件事只是暂时告一段落,朝廷还会再派人下去查,所以我恐怕还得再走一趟。”

    这件事办好了未必有功,毕竟一般这种层层勾结的案子,都会牵涉出许多党派的人,到时候楚庭川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办的坏了,却一定会被人指责,着实不是一件好办的事。

    朱元便有些替他担心:“这件事只怕殿下应付起来会有些难,还是需要万事小心......”

    这些话其实也不过就是老生常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楚庭川听起来就是觉得很是顺耳,比什么话都让他觉得舒心。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见朱元一脸警惕茫然的朝自己看过来,又淡淡的咳嗽了一声,收敛了面上的喜色:“对了,朱姑娘有没有想过回浙江去?”

    朱元有时候怀疑楚庭川跟自己一样,或许也是一个重活一世的人。

    毕竟他真的好想是能看透人的心思,不管什么时候都如此的猜得准。

    她的确是不放心付家在浙江,总觉得这件事到处都透着蹊跷。

    如果尹吉川送回来的消息不利于付家,她是一定要急着赶回去的,她也如实跟楚庭川这么说了:“我已经让人回去问消息了,若是传回来的消息不好,我自然是要回去的,那毕竟是我的外祖父家,我母亲生前最记挂的除了我跟弟弟,就是外祖家了,我不能让他们有事。”

    楚庭川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放心吧,我回去再让锦常去查一查,若是有什么消息,便让他过来通知你,至于去浙江,若是到时候你也要去,正好可以一道结伴而行,也省了许多麻烦。”

    他见朱元终于不再跟之前那样冷冰冰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想起锦常打听来的消息,又忍不住问朱元:“对了,我不在京城,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遇上了不少麻烦事?”

五十九·关系

    在京城最近的确是发生了不少的事,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楚庭川自己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出来,既然他来问了,朱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嗯了一声就把最近发生的事跟他说了。

    卫家的事想必楚庭川本来就是知道的,他并没多问什么。

    只是说到乌尔的事,楚庭川才挑起眉来,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面上也现出凝重的表情来:“也就是说,之前陆家针对你,其实是为了兴平王妃给你的那些没用的账本......

    朱元嗯了一声,这些账本是兴平王妃给她的,徐家跟陆家都争着抢着要,为了这个账本还不惜闹出人命来。

    可是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从账本里发现什么。

    之前苏付氏也曾经跟她商量过,这个账本是烫手山芋,实在不能再继续留在手里,可是同样也不能销毁,毕竟这账本很可能藏着陆家的罪状,朝廷到时候想要平定云南叛乱,平息民愤,还需要这账本。

    可交给谁,实在是个问题。

    现在对着楚庭川,也并没什么值得隐瞒的,朱元只不过片刻之后便跟楚庭川说了这账本的去处。

    楚庭川点头,他也知道这账本是祸事的根源:“这账本留在你身边只会招惹祸端,账本交给我吧。”

    朱元抬头看了他一眼:“可你不是正负责苏杭织造局的事吗?还有这账本......虽然我还不能参透到底是什么账本,可是看陆家就算是已经脱困也仍旧要不惜代价的让乌尔潜回京城冒险取得,还有徐家如此纠缠不休,就知道这账本牵涉甚广了,若是你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只怕到时候会麻烦不断.......”

    “留在你身边只会更不安全。”楚庭川在这件事上立场很坚定,徐家不停的找朱元的麻烦,说到底就是为了这个账本,按照徐家人的秉性,只怕现在朱元的一举一动其实也都是受监视的,账本随时都可能保不住,甚至朱元自己的安全都是问题,留在她那里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他看了朱元一眼,轻声跟朱元说:“还是把东西给我吧,我总会想到法子的。”

    朱元点了点头。

    她之前原本就是想把东西交给楚庭川的,只是后来生出了太多事,所以没有给成而已,现在既然楚庭川已经这么说了,这东西当然也没有继续留在身边惹祸的必要。

    她现在身边也的确还有一大堆麻烦事等着处理。

    锦常真是快要急死了,他也知道殿下很久没有见到朱姑娘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跟朱姑娘说,也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给他们一天一夜都未必说得完,可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宫里头一直催着楚庭川先回宫去,再要是耽搁下去,他的脑袋都保不住了,殿下却还这么沉得住气。

    真是,看朱姑娘嘛,什么时候不能看,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啊。

    再等了片刻,他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壮着胆子继续敲了敲门,咳嗽着提醒楚庭川:“殿下,宫里头娘娘还等着见您呢,说是有很要紧的事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时辰也的确是不早了,朱元便站了起来:“殿下还是回去吧,到时候有什么事再派人来知会一声便是了。”

    楚庭川也没再说什么,等到朱元站起身要走,又出声叫住她,想了想道:“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你放心,我说的话都作数。”

    朱元怔住。

    楚庭川却什么也不再说了。

    屋外人声鼎沸,每当到了夜晚,得月楼这里总归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到处都悬了花灯,朱元站在栏杆处凭栏而望,触目所及之处,灯笼蜿蜒成了一条红色的长河,她双手紧握住栏杆,于这满目璀璨当中看见楚庭川上马车的背影。

    他天生贵胄,却从没有纨绔之气,面上永远都是一副和气的样子。

    这样的人........

    回去的路上,绿衣看了看朱元的脸色,几次都欲言又止。

    朱元忙着想邹家的事,等到抬起头看见她这副模样,便忍不住笑了笑,问她:“有什么事要跟我说,这么小心翼翼的?”

    绿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可是因为是对着朱元,她只是犹豫了很短的时间,便抛却了这份犹豫,拉着朱元的手:“姑娘,殿下是不是喜欢你啊?”

    她见朱元愣住,顿了顿才晃了晃朱元的手:“姑娘你别生气,我觉得殿下对你好像是不同的,不管你有什么事,殿下都会帮你,上次让范大人给您写的那个救母记,也是殿下帮忙.......殿下待您跟别人是不同的。”

    朱元真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小丫头竟然能跟自己讨论这样的问题,她摸了摸绿衣的头,自己其实也有些茫然:“或许是吧。”

    可是喜欢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虚无缥缈了。

    她难道不喜欢楚庭川吗?

    要对这样尊重你,平等待你的人毫无感觉,真是太难了。

    可是喜欢又能怎么样?

    她也喜欢绿衣喜欢姨母喜欢弟弟啊,就如同楚庭川也会喜欢卫皇后和锦常他们一样,这点喜欢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跟姨母说的那样,他们的身份地位相差实在是太大了,说其他的都是枉然。

    绿衣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可是见姑娘意兴阑珊,摆明了不想多谈的意思,只好也不再说,等到回了家见到苏付氏朝自己摇手,急忙跑到她身边。

    苏付氏低声问她:“怎么样?”

    绿衣挠了挠头,知道夫人的意思,如实跟她说了,又跟苏付氏说:“殿下对姑娘的确很好,锦常也跟我说了,殿下最近不在京城是因为有皇命在身,不然罗家的事一定不会让姑娘这么烦忧,殿下早就解决好了。”

    苏付氏更加担心了。

    楚庭川这个人,实在没有一处不好的地方,她真是担心朱元跟他相处的久了,迟早都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到那时候,才是真的为难。

    可现在毕竟两人之间还没有什么,她总不能贸贸然去跟朱元说,否则到时候没心思反而生出心思来,倒是更得不偿失了。

六十章·主次

    卫皇后被气的胸口痛。

    太后娘娘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久了,就因为一个朱元的事,竟然到如今都不肯见她,现在人人都知道向来深得太后喜欢的卫皇后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太后了。

    连嘉平帝昨天也过来问她,是为什么惹得太后动怒,言下之意就是她伺候太后不够恭谨,惹得太后生气。

    最近真是流年不利。

    原本被赶走去了庙里的静安公主回来了,这些天还总是给她找些麻烦,前天干脆甚至说是因为给她做燕窝粥烫伤了手。

    弄得嘉平帝还以为是静安公主又被卫皇后借故为难了。

    而雪上加霜的是,卫敏斋也回来了。

    一回来就去族里,扬言要把二老爷三老爷剔除出族谱,要分家,闹的族里长辈们又惊又怕,一个个的吓得要死。

    卫老太太更是托着病体都要递牌子进宫来,求她能够说服卫敏斋,跟大嫂说说情。

    真是什么都不顺利。

    卫皇后气的心口痛,抚着胸口许久才算是觉得自己顺过了这口气,等到喝了口茶便不甚耐烦的追问:“来了没有?”

    正说着,外头便传起了唱诺声。

    卫皇后顿时欣喜起来,可是等到听见来的是恭妃的时候,刚刚才好了一些的胸口顿时变得更加气闷了。

    她不甚高兴的望了恭妃一眼,只觉得看到恭妃就觉得头痛。

    要不是恭妃隐瞒自己的身世,闹的那么不堪,就不会出罗家的人来京城闹事这样丢人现眼的事了。

    最后还是朱元把事情给解决的。

    她心烦意燥,见恭妃一进来便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半响才调整好了情绪,不耐烦的问她:“什么事?你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恭妃小声啜泣,许久才忍住了不哭,跟卫皇后说起罗家人:“怎么说他们也是臣妾的娘家人,如今死的这么惨......

    卫皇后眉眼瞬间变得冷厉起来,她这回知道为什么当初太后一力支持不由恭妃来养育孩子了。

    她这样拎不清的人真来教孩子,现在楚庭川会变成什么样?

    正好外头报说楚庭川来了,卫皇后便止住了有些仓皇的恭妃,冷然道:“你等一等,庭川来了,你正好把这件事跟庭川也说一说。”

    楚庭川从外头进来,见了恭妃也在略有些意外,顿了片刻之后才给卫皇后和恭妃分别请安。

    卫皇后让他起来,叹了口气便跟他说了恭妃先前的请求,有些头痛的揉着自己的额角冷笑了一声:“罗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我们险些都被口水给淹了,要是被罗家他们得逞,那从此以后本宫名声尽毁!不仅是本宫,就连庭川也被罗家的人指着鼻子骂,说他无情无义,你有没有想过?本宫也还罢了,庭川是你所出,你竟半点儿轻重都不懂得吗?!”

    卫皇后少有当着楚庭川的面这么疾言厉色的训斥恭妃的时候,毕竟她也知道,楚庭川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当着他的面训斥恭妃,她也怕楚庭川心里会有疙瘩。

    可是这一次她着实是忍无可忍了。

    “你也不动动脑子!现成的摆着的李家才是把你养大的,生恩不及养恩大,罗家的人这个时候跳出来,分明就是不怀好意,但凡是存着一点儿把你当女儿的心思,他们就不会这么做!可你呢?可你现在竟然还想着要替他们正名,你怎么想的?!”卫皇后越说越气,真是对恭妃气不打一处来。

    恭妃被卫皇后当着儿子的面这么训斥一番,也是又急又气,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她实在觉得脸面尽失。

    楚庭川也同样觉得头痛。

    卫皇后跟恭妃还时常觉得这世上的女孩子都配不上他,可是他倒是觉得,谁嫁给他才真是受苦。

    对着这两位压在头顶的婆婆,只怕日子难过。

    他并不觉得难看,毕竟小时候这样的场面已经经历的够多了,等到恭妃朝着他哭了起来,他才回过神来。

    “庭川!我知道他们做的是很过分,可是说到底他们也是.......”恭妃哭的厉害,攥着楚庭川的手不肯放:“庭川,母妃不是要为难你........”

    卫皇后便更加生气。

    楚庭川却已经先一步开口了,他放开恭妃的手,面色不变的笑了笑:“可母妃现在已经是在为难我。”

    恭妃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儿子这是什么意思。

    儿子从来不会对她生气的,她心突突的跳起来,迟疑的看着楚庭川,眼泪都憋在了眼眶里。

    卫皇后也有些诧异。

    她知道楚庭川,从来都是宁愿把自己的心思憋在心里的,她还是头一次听楚庭川这样明摆着摊开来说话。

    恭妃顿了许久,才不可置信的质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庭川,你......”

    “罗家的人在之前,可曾去找过母妃?问过母妃的下落?”楚庭川转过身看着她,面上没有了一贯的笑意:“母妃的养母家出了事,发了大水,他们又是否伸手帮过忙?”

    恭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罗家从把她卖掉开始,便没有再找过她,逢年过节也从不曾来看过她。

    可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

    恭妃哭了一声,眼泪立即就又掉下来了,觉得自己委屈万分:“就算是没有,总算是罗家的人生养了我!是,他们卖了我,可是李家对我又怎么样?出事之后,他们还不是一样不管我的死活?!只顾着带自己的儿子逃命!?与其便宜了他们,倒不如便宜我自己的生母!”

    卫皇后之前一直觉得恭妃是脑子有些问题,不然的话,谁会做得出这种坑害自己儿子的事来也要倒贴那种娘家。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李家也曾抛弃过她。

    她皱了皱眉头。

    楚庭川却已经摇了摇头,肯定的跟恭妃道:“李家的人并不曾卖了你,那时候发了大水,他们自顾不暇,等到回过头去找你的时候才发现你已经不见了,这之后,他们一直都在找你,听说你被卖去了苏州,甚至还去了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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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界点名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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