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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记忆之影(其二)

    每当他探寻记忆深处的暗影,就会有难以逾越的高墙加以阻碍,也每到这个时刻,深陷记忆泥潭的时刻,他总会不自觉地感觉晕眩。就好像是走在阳光强烈的世上,脑袋总会有一种昏沉沉的感觉,而那些幽灵般在脑海中忽闪的记忆,顷刻间就随着强光湮灭,让他像是一具空壳行走在尘埃之上。

    蝶梦观其神色恍惚,似乎脚步也似乎不稳健起来,他一手扶额,一手伸出,像是要抓住一团茫茫的空气。

    她问道:“你怎么了?”

    吴雪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几欲恍惚跌倒,身体摇摇欲坠。

    蝶梦抓住了他的手腕,防止他就此倒下去。可忽然吴雪眼神突然闪过一丝光亮,接着就又放空了,变得黯淡无光。

    蝶梦惊愕地张了张嘴,她看到,就在眼神飘忽变化之间,从他的鼻孔里缓缓流出一股血,很快就顺着他的唇形蜿蜒而下。

    吴雪有些疑惑地伸手摸了摸嘴巴,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染红了,那是鲜红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接着,他的大脑忽然一空,眼前的世界似乎变得遥远渺茫,摇摆不定,他深深陷入了幽暗的谷底。

    而当他反省过来时,眼前的夜空消失了,变成了一个柔软下垂的红绒毯,鼻子尖弥漫着浓郁的香味。这不是蝶梦身上的香味。这种香味他不太熟悉,但只须一闻,就让他联想起了时常闻到的那种恶俗、强郁的刺鼻香味。

    待他悠悠转醒,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床很柔软,躺在上面几乎有种深陷的舒服感。

    他身体有些无力,尝试起身,却又颤巍巍地仰倒回去,他想呼唤他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才发现说不出话来。只能睁着眼静静地躺在床上。

    过了许久,他听见门吱呀一声,有人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一直走到他跟前。吴雪张眼望去,却只见一个笑颜盈盈的女子。

    她见吴雪醒了,笑靥更盛,说道:“相公你醒了?”

    吴雪张了张嘴巴,他的嗓子很干。

    那女子柔声一笑,扶了他起身,依靠在她肩头,给他喂着一碗已经降温的药汤。

    喝了两口,吴雪才有了说话的气力。他疑惑地张望着屋内,此屋不是他居住的那间屋子。这间屋子灯火幽暗暧昧,床帐被衾大都是浓艳之色,家具也都是暗红偏棕,在昏暗的烛光里更显得妖娆**。梳妆台边上,摆放着一个小香炉,依旧有些许残烟升起。

    吴雪有气无力道:“我这是在哪?姑娘又是何人?”

    那女子娇笑了一声,柔声蜜语道:“小相公可是说笑吗?你也瞧见我这屋子,满是浓艳旖旎之色,还不知道是在哪里吗?”

    吴雪一愣,随之苦笑起来。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却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方?

    他喝完汤药,力气恢复了很多,他坐直了身体,发现内衬还在身上,这让他安心了很多。

    吴雪茫然问道:“我怎么会来这里?”

    他一说完,那女子掩唇而笑,媚眼如丝,说道:“小相公可真是健忘。这也难怪,你喝多了花酒,又受了风寒,不晕倒才怪!”

    吴雪迷茫道:“我喝花酒?风寒?”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落到这样一个地方的了,可是这个女子说的话,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流了鼻血,接着头就很晕,当时他和蝶梦一同在幽暗的河道边,他们正在找寻下落不明的兰儿他们。

    吴雪疑惑道:“是不是有人把我送来的?”

    那女子轻轻在他鼻头一点,姿势无比暧昧,她娇声说道:“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也没见到有何人跟你同来。”

    吴雪彻底迷惑了,他究竟在干什么?难道这是蝶梦的恶作剧?她作弄于他,将他丢到这里,好看他笑话?

    吴雪低下头,躲避她灼灼目光,他笑了笑,说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戏谑一笑,身体一扭动,坐回椅子里,说道:“小相公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妨,奴家就再告诉相公一遍,这一次,你可千万别忘、记、了!”

    她说她叫芍香,吴雪琢磨着这个名字,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屋子里光线幽暗,所有事物都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雾气,显得陈旧不堪,像是从很久以前折射而来的一道光影。

    吴雪坐在床上,四下找寻自己的外衣,可怎么也找不到。瞧见他如此匆忙的模样,芍香挑了挑眉梢,说道:“相公可是在找衣服?”

    吴雪点点头。

    芍香笑了一声,说道:“衣服沾染了秽物,我已经命丫头拿去洗了。”

    吴雪道:“秽物?”他想了想,可能是沾染了自己流的鼻血。他茫然地点点头,说道:“那还请劳烦芍香姑娘,将我的衣服取回来吧……”

    芍香道:“你要走了?”

    吴雪点点头。

    芍香轻轻一笑道:“奴家劝小相公今夜留宿在此,衣服未干,你又拖着病体,不如早早在此安歇吧……”

    吴雪一怔,道:“安歇……?”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芍香道:“你就睡在这张床上好了。”

    吴雪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那你呢?”

    芍香咯咯娇笑道:“那自然是跟相公同床共枕了。”

    吴雪说不出话来了,他古怪地笑了一下。自他记事起,就没再跟女子同床共枕过。他有些不敢往下想了。他也有些无奈,想不到第一次有人叫他相公不是从爱人口中说出。他虽然不是瞧不起红尘女子,但若是教他跟一个才知道名字的素昧平生的女子同床共枕,那他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吴雪笑道:“多谢芍香姑娘美意,不过我却没有此福可享。我还有事,告辞了!”

    芍香道:“你就准备这么走了?”

    吴雪苦笑一声,才发现自己为着外衣,若是这样跑出去,恐怕会被人是个偷奸的贼汉子。

    他略微迟疑,叹了口气,说道:“还是请芍香姑娘将我的衣服拿来吧,湿一点没关系。”他现在一堆疑惑,不能在此地久留。

    芍香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依了相公吧。”

    说着她就摇身出门。

    屋子里只有吴雪一人了,他坐在床上,呆怔地思索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思忖变天,也没有头绪。

    他叹了口气,看来,只有找到蝶梦,才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那个丫头到底玩什么阴谋,将他丢在这里?

    可想到这里,他也有些迷惑了。他真的跟蝶梦一同寻找过兰儿他们吗?他的记忆被打上了问号。他真的跟蝶梦站在河岸边,依借着幽幽灯火说话吗?

    他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走在湿漉漉的街上。

    此刻街上已无一人,只有他寂寥突兀的脚步声。从河道深处弥漫过来的雾气笼罩着这条街,灯火幽幽,看不真切。一切都变得朦胧模糊,行走其间,他好像也变成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夜已经深了。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他抬头看着朦胧的灯笼。这条街似被迷雾笼罩,寂寥无人,只有些许模糊的灯光照亮一隅。走在这样一条街上,吴雪总感觉像是走在梦中,深不见底的梦境,只有鬼影重重。

    他向着家中走去,现在也只能先回家休息,他感到一种无比疲乏的无力束缚着全身。

    可这并不是梦啊……

    吴雪触碰着自身,切实存在,不是幻觉。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零碎的画面……原本今晚是众人欢聚之时……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意识对记忆的加工吗?

    他走得很慢,整个人彷徨在雾气腾腾的街。雾气濡湿了他的衣服,他感觉浑身湿冷。似乎就连记忆也湿漉漉的。

    走着走着,当他再回头张望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远,而他从芍香那里出来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了。它们都消融在了蒙蒙雾气中。

    吴雪回到家中,却依旧没有人回来。院子里空荡荡的,被雾气笼罩。他感到无比的困倦,回到了房间,也未点灯,解去衣服径直躺在了床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约约听到些许轻微的声响。那是一种很不和谐的声响,在夜里尤其突兀诡异。

    吴雪骤然睁开眼睛,房间里很暗。门关着,窗户开着,从外面飘进阵阵雾气,好似有看不透的光照耀着。他看见雾气在翻滚。

    吴雪被吹得浑身冰冷,他并没有动,静静地躺在床上,床也是湿漉漉的。

    忽而,吴雪眼中精芒一闪,随之他的身体也跟着动了起来。他一翻身,就下了床,像是精明的猫一般缩在了墙角。

    也就是这时,从窗外嗖嗖飞进一连串黑影,射在了他的床上。

    吴雪接着外面的幽光一看,整个床上已经被长针刺满。

    吴雪随手扯过衣服,披在身上,就往窗外飞扑出去。

    只见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个黑影一动,见到他飞身而出,像是猫一般扭转身体,向着远处奔去。

    吴雪一咬牙,凛声道:“可恶……!”紧接着,他脚下一动,追着那黑影而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诡夜谜踪

    吴雪脚下一跨,身体腾空而起,落在了房檐上,向着那黑影追去。

    那黑影宛若妖夜幽灵,身影飘忽不定,只一眨眼,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吴雪要以轻功追击这样一个幽灵般的黑影并不容易。

    他的衣袍猎猎作响,拨动着云雾,不停地加快脚力,以便能跟得上那个暗影。

    屋顶之上也满是雾气,放眼望去,整座城市都笼罩在迷雾中。

    吴雪和那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至于跟得太近,也不会跟丢。

    那人奔波了一阵,翻身上了一栋塔楼,高耸的屋顶隐藏在浓烈的雾中,待吴雪到时,那人已经没了身影。

    吴雪站在楼顶,警惕地环视着周围的雾气。

    他明白,那人还在这里,就躲在这雾气最重的地方。

    翻滚的雾气泛着幽幽的月光,他置身其中,呼吸着潮湿的空气,衣服也被濡湿了。

    今夜微风习习,高处不胜寒凉。吴雪压低了呼吸声,他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这高处仿佛是一个雾气腾腾的舞台一般,吴雪就是这出独角戏的主角。他在等一个人,等那人先动。他不知道那人在哪个方位,但是他能感觉到,他还没有离开。

    他被人盯着,那人躲在雾气后面,像是隔着梦境窥视他一般。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夜猫子的嘶叫,像是婴童凄厉的哭声。

    夜晚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忽而,一阵破风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在这样一个视野受阻的环境里,耳朵的作用要比眼睛大很多。吴雪一听得那声响,即刻将身子往旁边一转。衣袂翻卷起一阵烟雾,他像是舞者一般转了两个圈,那从浓雾飞射而来的数十枚长针唰唰钉在房瓦上。

    这一瞬间,吴雪就立马反应过来。要一次发出这么多长针,绝非人力可为,只能是机关暗器所发。

    而发射机关要想一次性射出这么多长针,只能发射一次安装一次。这也就是机关类暗器的弊端。如果不能顷刻间制敌,就会陷入被动。

    而吴雪就是抓住了装填暗器的时间,向着长针飞射过来的方向扑去。

    这实在是一个很冒险的行为,如果他猜测错误,就会立马被射成筛子。而他却也顾不了这么多,这浓浓的雾气阻碍着他的感官,他必须抓住短瞬的机会,速战速决。

    他脚步飞快,只三两步就到了那人跟前,凝力一掌向那人拍去。

    那人发射完暗器之后已经暴露了身位,正欲挪步填针的时候,突见吴雪从雾中掠下,挥出一掌朝他袭来。

    朦胧的月色下,那人一身黑色衣装,头发束在脑后,口遮素色绢纱,只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在迷雾中闪过一丝惊愕和凛冽。

    那人来不及装填暗器,匆忙间抬手相抗,却因为太过仓促被吴雪一掌震退。

    那人败退间就欲逃走,只走不出两步,就见吴雪从面前的雾气中显露出身形。

    当他再向着别处逃去时,吴雪就又出现在那里。

    那人有些惊愕,这个人怎么动作如此迅捷,好像他与雾气融为一体了,无处不在。

    吴雪那虚幻的身影从雾气中显现出来,他双手背后,凝眉道:“我劝这位兄台还是不要再逃了。你不是要杀我吗?现在我就在这里,怎么反倒是你要逃了?”

    吴雪现在才感激起那三位老师起来。曾经他们给他授课的时候,他百般不耐烦,可现在对敌之时,那一身功夫却派上了用场。若不是之前他们给他魔鬼式的训练,他又怎么能如妖夜鬼魅一般,身形如此轻捷,如雾如风?

    他们离得很近。在这个距离,暗器几乎无法躲避,吴雪也可以很快的就出手。

    那人缓缓直起身,一双眼冷冷地看着吴雪,一言不发。

    吴雪道:“兄台可是天工阁的人?”

    他看了看那人手中的暗器。那是一个长度约莫一尺的黑色鎏金圆筒,这样一个精巧的机关暗器不由得让人想起天工阁。

    吴雪不知道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打造出这样一个精巧狠厉的暗器。他看着那人的眼睛。那人的眼睛里死寂一片,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个无情的杀手。只不过这个使用暗器的杀手看起来技艺不太精湛,没有瞬间让吴雪毙命。对杀手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失败。一个杀手若是不能瞬间制敌,恐怕死的就会是他们了。

    吴雪此刻无比镇定,他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猎手,只有在面对猎物的时候才会如此自信。

    那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吴雪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样一个杀手是不可能轻易开口的。若是他们能轻而易举地就打开口,也就不会遮住嘴巴了。

    两人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出手。

    那人时刻警惕着吴雪的动静,而吴雪也绝对不会给他装填暗器的机会。

    虽然吴雪满腹狐疑,但是此刻绝对不是分心的时候。

    任何一点失误,都会让他毙命。

    时间似乎静止了。

    一阵阴冷的强风吹过,卷起一团烟雾,也就是这时候,烟雾里一道黑影闪过。

    那人先一步出手了。他几个踏步,飞身而起,连踢出几脚。吴雪神色一凛,双手齐出,接连挡过那人的进攻。

    就在他要翻身落地之时,吴雪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甩身向一旁丢去。

    就在他抓住那人脚踝的一瞬,吴雪却是一怔,忽生一阵疑虑。

    那人也就趁着这片刻的机会,匆匆装填好了暗器,在被反手抛出的一瞬,如暴雨般的长针倾泻而出。

    吴雪正值觉得疑惑,只听一声机括的弹响,却见那长针出筒,直向他飞射而来。

    吴雪心中一惊,无暇思索,轻点脚步,宛若浮云一般直往旁边接连退去。

    这时,那人在那圆柱筒的前段一扭,咔嚓一声,原本集中发射的长针却突然像是从花洒里喷薄而出的水一般,大范围的飞射而来。

    吴雪心里叫苦不迭,那暗器实在精巧诡谲,如此大范围的针雨,他又怎么能躲?

    只没想到,他出了最险最奇的一招。他没有向后躲避,而是挺身向前。那暗器长针劲力十足,若是被打中,绝对会被射成一个刺猬。可他偏偏选择了最不该选的一招。

    那人见吴雪不退反进也是略微一怔。

    这暗器装填发射一次不会持续多久。吴雪看中的,是在针雨落幕后那短瞬的机会。

    吴雪极速迈着步子向前冲,转手将外衣一扯,挥动衣袍用内力一振。他必须保证足够快。快到在他一挥动衣袍结束的时候就到那人面前!

    他只能挥动一下,他必须保证针雨结束和他挥动一下衣袍的时间一致。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然无恙地到他面前。

    吴雪心里也没有底,这一招,实在是他无奈之举。

    衣袍翻动间,卷起一股气流,那倾泻而来的针雨遇之微微改变了角度,向四周扩散开来。

    就在此时,针雨结束了,而吴雪也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那人的跟前。他将刺满长针的衣袍一丢,推出一掌直向那人面门盖去。

    那人显得很是惊异,眼中闪过一瞬的迟疑,也就是这一瞬,吴雪抓住了机会。

    那人反应过来,匆忙伸手抵挡。二人拳掌相接,不下数个来回,吴雪忽然一提内力,将他震了出去。

    那人已经被逼到了高楼宝顶的边缘,已无路可退。不料,那人却如燕子般脚尖挂着飞檐,后倾在半空中的身体忽地翻转一个圈,好似浮云载体,轻飘飘地又回到了屋顶上。

    吴雪已经消耗了太多内力,而他近来的疲惫此刻也压在了他身上,让他有些体里不支。他必须速战速决。

    那人以一个优美的姿势回到楼顶的一瞬,吴雪已经到了他面前,伸出手向他面门抓去。

    那人微微歪头,反倒是抓住了吴雪的胳膊,将其向后一顿,吴雪立足不稳,纵身扑下。

    吴雪精神紧绷,但是他的肌肉筋骨保持着灵活与弹性。眼见他扑向一片楼顶边的烟雾,却是反手勾住了那人的腰,用力扭转,二人置换了身位。

    吴雪重新稳定了脚步,站在几步开外,背对着那人。只不过,那人已经被他拋了下去。

    他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那个人遮面的素色绢纱。

    吴雪玩味地看了看那口方巾,等待着那人的到来。他像是站在擂台中间的获胜者,欣赏着他的奖品。

    而吴雪很清楚,他一定还会回来。一个杀手若是就此铩羽而归,岂不是要成为江湖笑柄?

    只这时,他身后不远处一阵衣袍呼啦的扶风声,那人轻轻落在了黑瓦上。

    吴雪轻轻转过身,望向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脸上覆盖着薄薄的雾气,有些朦胧,但借着云出月光,他还是认出了此人。

    吴雪虽然早已经发觉这个杀手是个女子,但没想到会是她。

    吴雪只跟那女子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他注意到那女子衣服后面遮掩的伤痕,所以就记得很清楚。

    这个女子依旧冷冰冰地看着他,一如那天在赵员外的马车上见到时那般。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诡夜迷踪(其二)

    吴雪手中拿着那方素巾,悠悠说道:“想不到会是你……”

    那女子已经面无遮拦,但好像依旧蒙着一层面纱,让人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其中感情存在。

    吴雪暗暗惊愕,心想这世上果真有如此冰冷无情之人?如若不然,那双眼睛为何犹如雨云,那张面孔为何宛若冰雪?

    她好像是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傀儡,一个冰冷的杀人机器。一双看不出任何内容的眼眸盯着吴雪的每个动作。

    吴雪悄悄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样一个杀手,既然她要杀一个人,就绝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而她也可能情愿死在这里。

    可吴雪并不想杀她。实际上,他不想杀任何人。杀人和被杀,都是一种令人很不愉快的感觉。这种感觉绝对不会让人轻松,吴雪自然不想招惹这个麻烦,让自己背上包袱。

    吴雪淡淡道:“你不说话?那我可要说了……”他拿着那一方素巾,好似欣赏一般眯觑着双眼,“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或者说是你背后的人,也不想知道。如果你现在就走的话,我绝对不想惹上任何一件麻烦事。”

    那女子阴恻恻地看着他,薄雾弥漫在二人之间,顶上的凉风呼呼吹过,掀起一阵肃杀萧瑟之意。

    纵然吴雪不想杀人,但这个乱世江湖,你若是不害别人,别人就会害你。而吴雪也是不想让别人杀的,没人会嫌自己命长。

    那女子的黑色衣裳袂飞带舞,几缕青丝随风摇曳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视死如归的悲切。她嘴角轻轻地上扬,就像是一个别扭的笑容,竟然也有几分释怀。

    她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个少年人的对手,她的力量不足以与之抗衡,而一招制敌的暗器也已无长针可填。她的轻功不错,但是她绝对不会就这么回去。

    吴雪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悲戚,他整个人沉浸在嗖嗖的凉风中,心气间也有些微凉。

    这几乎是一着死棋,两个残卒败子寂寥地隔着河岸对望。那么,他们谁会先把谁吃掉呢?

    这时,皎月挣脱出乌云的束缚,一阵疾风袭来,云雾骤然散开。

    她出手了!

    这是吴雪第一次跟人以命相拚的决斗。只不过,这场对决不太浪漫,也不很悲壮。只有一种深深的宿命感笼罩着云雾中的临江城。

    她裹挟着疾风衣履拨开云雾,以极其迅捷巧妙的轻功冲出。其身姿凛冽绝妙,宛若剃刀破穿重重雾霭,横起一腿直向着吴雪脑侧踢出。

    令吴雪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紧张,也没有任何恐惧。当她先出手的那一刻,自己竟然有几分感激。而他也知道,她虽然看着是个娇弱的女子,但若是被这样一腿踢到脑袋,恐怕要当场毙命!

    吴雪撇开双腿,身体微微下蹲,恰如同林中伏虎。这是张节陵教他的正一步法基本功“万律出一”。

    那女子横腿飞踢过来,眼见到了吴雪脸旁,他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劲风!也就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忽如猛虎出林,腾得一出手,掌风一带,右手抓住了那女子的脚踝。

    跟先前一样,那纤细的脚踝只堪盈盈一握。可那股刚猛凶狠的劲力,几乎叫他喘不过来气。吴雪一咬牙,脚下的瓦片咯啦啦被踩碎一片。他脚下倒滑几尺,借着一股反力,弹身挥掌而出。

    那女子接连踢出几脚,皆被吴雪反掌带过。而吴雪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交手下来,虽然自己安然无恙,但这女子腿法精湛多有变化,而且来势汹汹凛冽如刀,久拖下去,自己浅薄武功定将破绽百出。

    于是他忽而一定心神,眼睛盯着她的腿脚变化。虽然她出腿很快,脚下犹如生出万朵白莲,但吴雪依旧游刃有余,依托的就是师傅石业兰所强调的“变”。而石业兰的武学,除了以绝对压倒性的刚猛内力制敌以外,尤其强调招式的变化,尤其是在最危机的关头更是要铤而走险,及时变招。

    也就是在此时,吴雪眼见到她的腿直挺着向自己面门踢来,他忽而抓住她的脚踝。而她依赖腿法的招式尤其忌讳被人抓住脚踝,抓住了脚踝,等于控制了全身进攻的支点,让她无法再继续施展下去。

    而她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立马收脚转扭,将吴雪手腕轻轻一带,立马从吴雪手中脱出,紧接着反起另一条腿换做进攻。

    而这次,吴雪没有再去抓她的脚踝。女子的脚踝虽细,又岂是可以轻轻松松就抓住的?吴雪轻轻往后一撤,扭脸躲过那一记飞腿,而这一招,正是游天星教他的轻功步法“飞燕携云”。紧接着,趁她未收脚的一瞬,伸出双指在她脚踝处轻轻一勾,那一只弓鞋立时脱脚而出。

    那女子一惊,眼中寒光一闪,恼羞成怒地接着踢去,而吴雪好似脚底抹油,那身子左右回转,怎么也碰他不得。

    吴雪戏谑一笑,紧接着又伸出双指,勾住那女子的袜带,往后一拉,那一只袜子就又到了他手里。

    那女子眼中的怒火更甚,一双眼睛闪过丝丝惊恐惶惑,不似先前那般如若无物。

    她愠嗔道:“你……!”

    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字,却宛若林泉叮咚,闻之清冽。

    她没有再进攻,而是立马收回那只脚,往衣摆下缩了缩。

    吴雪轻轻一笑,说道:“姑娘终于肯说话了?”

    女子只冷哼一声,咬着银牙气狠狠道:“淫贼!”

    吴雪提着她的鞋袜,轻轻一笑,说道:“若是能叫姑娘开口从而停戈止武,吴雪当一回淫贼又何妨?”

    那女子只满脸羞容,瞥过眼睛,低着头怒骂道:“无耻……!”

    吴雪无奈苦笑,虽然他终于让她开口说话了,但三句话全不离轻蔑之意。他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吴雪被姑娘认做淫贼也无妨,只是某有一肚子疑惑,不知道姑娘能不能解?”

    那女子只冷笑一声,也不看他一眼。

    月华净彻,满城尽染。夜风拂卷,浓烟渐散。吴雪的脸沉浸在月华之中,面带笑意。只是这笑在她看来却是如此可恶。

    她扭着脸,悄悄地瞥过一眼,余光里,只见吴雪略微低着头,望向自己的光脚。

    她不由得浑身一热,脚趾也跟着害羞地微微蜷曲着。

    吴雪叹了口气,挪开视线,淡淡说道:“姑娘还是先把鞋子穿上吧,上面满是破碎的瓦砾。”

    吴雪没有看她,将袜子塞在鞋里,一并拋给她。

    她伸手一接,立时扭过身去,直到穿戴完毕,这才幽幽回过身来,脸上带着冷笑,说道:“你……你……很好……!”

    吴雪听着这嗔怨恚愠的语气,不觉间浑身一冷,一股凉气从脚底上窜而来。

    吴雪咳了一声,强颜欢笑道:“都说以武会友,不打不相识……你我二人交过手,就算是朋友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女子冷冷一眼斜遛着他,说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吴雪点点头。

    那女子冷哼一声,幽幽道:“你去问阎王吧!”

    忽而在她指缝间闪出一丝寒芒,转而就往自己脖子上刺去!

    吴雪一惊,立马一个步子疾奔而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吴雪见她指缝间夹着一根长针,针尖已经浅浅刺入皮肤,渗出一颗红豆。

    她不是第一个想要在吴雪面前自杀的女子了。上一个,是在英璃城认识的孟舞未央。

    吴雪心里叫苦,自己莫不是命中克女,怎么一个个见了自己都要自尽?

    而他这次也有惊无险地救下了她。吴雪抓着她的手腕,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姑娘这是何苦?你本不是弑杀凶残之人。”

    那女子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吴雪淡淡道:“如果不是你手下留情,那么这根针岂不是已经插在我的脖子上了?”

    那女子一怔,转而冷笑道:“你若是想死,我现在也可以成全你!”

    说着,她就欲从他的那里抽出手来,扯了几下,却全然脱不开手。她咬了咬半片浅浅樱唇,就欲抬脚。可脚刚将抬起,又缓缓放了下去。她可不想再受辱一次了。她微微扭过脸,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羞恼之意。

    吴雪笑道:“现在姑娘能将芳名,还有你为何要杀我告之于雪了吧?”

    那女子面露冷笑,勾起嘴角,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她顿了顿,接着道:“翎歌。”她回答的很简练干脆,就好像是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人名一般。

    吴雪一怔,喃喃道:“翎歌……?”他感觉这与其说是一个名字,不如说是一个代号。一个杀手的代号。

    “至于我为什么要杀你……”翎歌悠悠说道。那原本冰雪缭绕的容颜上,居然出现了几分娇羞之意,吴雪见了不免心神不定,失了注意。

    “你不会知道了!”

    说着她面色一沉,另一只手忽而腾起,直向吴雪面门门庭打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诡夜迷踪(其三)

    就在吴雪为她那娇羞一时失神,那女子霍然面容一变,无比阴冷毒辣地狞笑着,另一只手忽然举起,朝吴雪门庭之上盖去。

    吴雪见识到了她面色三变,此刻见她忽而攻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太低估这个杀手了。表演伪装本就是刺客杀手的必修课,她又何尝不是?

    那她必然是个合格的演员。她面无表情的时候,会让人犹如置身千里雪原,冷如骨髓。而当她露出几分娇羞之时,又会让人意乱情迷,好似掉进了春莺语乱、蝶蜂相飞的陷阱里。

    眼见那一掌的阴影已经到了吴雪眼前,就在此时,吴雪忽然竖起双指,在翎歌左手腕间的内关穴一点。翎歌忽而手腕一酸麻,失了力气,吴雪歪歪脑袋,轻而易举就躲了过去。

    而这次吴雪没有再给她机会,右手一用力,翎歌咬牙吃疼,她手里的长针脱手掉在屋瓦上。接着,他将她手臂一挫,双手被他反剪在背后。

    翎歌挣扎一阵,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他掌控中脱离。

    她恨声道:“把我杀了!你不杀我,我必然会要杀你!”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杀你。”

    翎歌冷笑两声,说道:“那你想要干嘛?莫不是对我很有兴趣?”

    吴雪淡淡笑道:“当然。我很想知道你为何来此,而且也很知道你的顶头上司是谁。”

    翎歌道:“你想知道?”

    吴雪只笑了一下,说道:“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接着,吴雪突然松开了手,翎歌手腕间的束缚一松,忽又转身欲将攻来。

    而她那一掌还未打出,却听一声:“够了。他若是想杀你,又岂能让你活到现在?”

    翎歌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她回过身,只见不远处,有个人已经到了那里。

    那人从阴影里走出,走到近前,双手被在身后,挺着肚子,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只是他的面目却很沉寂,其中一颗阴冷的眼球泛着异样的光泽,就好像是一颗玻璃眼球。

    来者正是吴雪那日所见的赵员外,他闲庭信步走到吴雪身前,淡淡一笑,说道:“雪公子,久违。”

    吴雪抬起眼看着他,笑道:“不久,前段时间才见过。”

    赵员外轻轻一笑,转而看向呆怔的翎歌,冷声道:“你应该感谢雪公子手下留情,要不然,能还让你奔踏这么久?”

    翎歌闻言,低下了头,恨恨地咬了咬嘴唇。

    吴雪笑道:“我倒是也很感谢翎歌姑娘,若不是她,我又怎么能再有机会见到赵员外?”

    赵员外只轻轻一笑,走动两步,说道:“雪公子莫怪,翎歌确实是我派来的。”

    吴雪道:“哦?那不知某何处得罪了赵员外,竟然要派杀手来杀我?”

    赵员外眼阴恻恻地看向吴雪,淡淡道:“我当然不是要来杀你。”

    吴雪有些疑惑,问道:“那又是为何?”

    赵员外道:“我派翎歌来,只是要试一试你。如果你能从翎歌手底下活过来,那就证明你是我想要的人。”

    吴雪苦笑道:“那如果我死了呢?”

    赵员外只冷笑一声,悠悠说道:“那你就真是个死人了……”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赵员外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赵员外同样叹了口气,他那口气拖得很长,似乎满腹忧愁无可排解,怎么吐也吐不完。

    他说道:“我想请雪公子帮我个忙。”

    吴雪一怔,随之苦笑道:“帮忙?看来这个忙不太好帮。若不然,赵员外又怎么会派得力杀手来试探我?”

    赵员外闻之哈哈一笑,说道:“近来听闻些许雪公子事迹,果然如传言那般。雪公子武智双全,反应也是很快。”

    接着他叹了口气,面色满是肃杀凝重之意。“这自然是个比较棘手的忙,否则,我也不会费此心机找这么多帮手。”

    吴雪苦笑道:“我不过是个无名小辈,怕是帮不上什么忙。江湖上高手名宿众多,赵员外何不找他们?”

    赵员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幽幽说道:“我说过,这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事,而且,也不太好声张。”接着他挑了挑粗厚凌乱的眉,“当然,不会让雪公子白忙活,报酬自然很丰厚。若是雪公子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先得黄金百两,事成之后,再赠黄金千两。如何?”

    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条件,有了这笔钱,几乎一辈子都不用担心了。而且,这千两黄金几乎可以买来任何东西。无论是宝、色、权,全部唾手可得。

    吴雪淡淡一笑,“这确实是个很诱人的条件……”接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恐怕帮不到什么忙,反倒越帮越忙。多谢赵员外美意,我恐怕要让员外失望了。”

    赵员外一愣,他第一次见到在这么多黄金面前不为所动的人,莫不是这人是个傻子?只道是有人不爱权财,更爱美人。

    赵员外琢磨着,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道:“那雪公子想要什么?我见雪公子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不爱黄金,却是更爱美人。”说着,他看了看一旁的翎歌,轻轻一笑,“雪公子对翎歌处处留情,若是愿意,我可将她赠予你,如何?”

    闻言,吴雪翎歌俱是一怔,相互看了一眼。只是吴雪眼中是惊愕,翎歌眼中是杀意。

    吴雪顿时苦笑道:“别,别,别……”

    赵员外悠悠一笑,说道:“雪公子先别急着拒绝,不如跟我一同入府瞧上一瞧,想必公子自然不会拒绝。”

    吴雪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想节外生枝,他急于寻找消失的众人,就怎么会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

    赵员外观之神色,突然一笑,说道:“我知道雪公子现在心系何事,我说了,雪公子来了,就不会失望。”

    吴雪一怔,看向赵员外,他只是胸有成竹地笑着,等待着他的回话。他为何是这一副神情?难道,兰儿他们的消失跟此人有关?

    现在,吴雪也有些动摇,而他也不可直接问赵员外他们是不是在他那里。若是不在那里,岂不是又露出一个把柄?可如果他们在他那里呢?可有石业兰一众高手,他们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被他控制?除非,他们是自愿的。吴雪又开始迷惑了,赵员外有什么理由,让他们非答应不可?

    这时,赵员外又神秘地轻笑道:“我知道雪公子对往事有很多疑惑,只是恰巧赵某略知一二,不知雪公子可否赏光,前往府上一叙?”

    到了这里,吴雪已经无法再拒绝了。他有太多疑惑要解,如果不解开,它们就会像疾病一般留在他的身心里,久久折磨着他。就算等待的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了。

    吴雪三人上了一辆简朴的马车,一同向城外驶去。这样一辆马车,就跟平常大街上大多数来来往往的马车一般,朴实无华,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马车行驶在夜色之中,疾疾向城外奔去。这还是上次吴雪所搭程的方向。只不过当时是白天,而且他是要去找到真正的妙夜郎君。

    只可惜,妙夜郎君终将成为过去。他会从一代传奇的荣光上演到黯然退场。最后,他也会被遗忘,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的暗涌里。

    吴雪看着黑黢黢的窗外。夜风凌乱,长苇戚戚,狂乱的马蹄声,芦苇荡里野物的鸣叫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他们只是毫不起眼的沙粒,穿梭在漫漫长夜。他们的身影会不会也突然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他长长叹了口气,放下遮帘。

    他心思回到车内,只见对面的赵员外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而上次茫然看向窗外的翎歌没有再失神地看向外面。她冷冰冰地看着他。

    赵员外笑道:“雪公子稍安勿躁,前面,就是西风崖了。”

    吴雪躲避着翎歌刀刃一般的目光,笑着说道:“赵员外居然不用看窗外,就知道到了哪里。”

    赵员外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微微笑道:“你若是将一段路走个上千上万遍,也会如此。”

    不久,马车驶上一段缓缓的坡道,吴雪撩起窗帘,看向外面,只见那长长的芦苇帘幕已经全然消失。在此处可以看见山崖之下的江面,月华一碧万顷,江面鳞光闪闪,好似有千万条鱼游其中。旁边就是黑黢黢的山崖峭壁,在月光照耀下,尖俏嶙峋的山岩宛若被锐利的刀刻出此状。远处吹来的江风略带泥沼的腥味,畅爽清神。

    不久就是断崖顶,坡道也趋于平缓,那山庄也落入眼帘。吴雪看见,门牌上写着:晓峰山庄。门口两个守卫见马车归来,打开了门。

    他们通过旁边的门进入山庄,众人下了马车。吴雪跟着赵员外走过一段长长的亭台廊道,到了一座主楼前。这便是“窥烟堂”。

    楼内灯火通明,大厅里有一张长桌,桌子边上已经坐了不下十人,见了来者,一同望向门口。

    一进门,吴雪就是一怔,转而苦笑起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西风崖

    吴雪一进门,见了屋内的人,先是一怔,随之苦笑起来。

    只见那长桌的一边,坐着兰儿一众人,见到他来了,张节陵笑着向他挤眉弄眼。

    赵员外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此事向诸位说明一下。”

    吴雪坐到了兰儿身边,疑惑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兰儿面带些许嗔怪之意,笑道:“雪哥哥可是让我们好找啊……!”

    吴雪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他看了一圈,问道:“怎么没看见蝶梦?”

    兰儿道:“她不是该跟你在一块吗?”

    吴雪一楞,顿时疑惑起来,蝶梦这小丫头跑到哪里去了?自己会在那种地方醒来一定是她使坏的缘故。那她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撇下?

    赵员外坐在了堂首,翎歌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像是一尊雕像般静默。

    这时,一个清癯老叟不耐烦地叫嚷道:“赵昊天赵员外,你这大半夜把我们都找来是怎么一回事?”

    吴雪见这老叟约莫五六十,肤如枯树,面目褐黄。头上已经光溜溜一片,脑袋周围绕着一圈灰白的长发,加上那一双阴鸷的鹰眼看起来既可怖又滑稽。

    那老叟轻蔑地瞥了瞥身边那人,继而说道:“你也知道有我无他,赵昊天你这是成心教我难堪吗?!”

    他旁边那个中年男人面目沉静,闻言冷冷一笑,说道:“鹰爪老四,你以为我想和你同坐在这里?若不是看在赵员外的情面上,我还留你到现在?”

    那中年男子约莫三四十上下,方面细口,眼梢吊起,一双眉毛直入额角。一身灰衣,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个灰色的影子。

    鹰爪老四听了,顿时勃然大怒,叫道:“吊眼儿潘凤,别不识抬举!”说着一起身,从腰间抄起那对铁爪钩就想往那人头上劈去。

    潘凤一声冷哼,欲待起身相拚,只二人还没出手,旁边又有一人讥讽地说道:“潘凤,你说你是卖赵员外面子,我看是冲着那笔黄金来的吧?!”

    众人一同看向此人,却见他是个二十五六上下的俏儿郎,深蓝色的袍子看起来很是华贵,他爱惜地拢了拢衣袖,露出洁白无瑕的手来。他的手腕间带着一对翠玉漆皮护腕,只那一对护腕,就看起来价值不菲。他的面前还放这一把长剑,银亮亮的剑鞘上镶着七颗宝石,颜色各异。

    潘凤听他出言讥讽自己,脸上一红,转而冷笑道:“快剑孙鹏,那你来此是为何?难道不是为黄金?”

    孙鹏无不轻蔑地一笑,眼光不自觉的落到了对面的兰儿脸上,只一扫而过,接着悠然道:“我自然不会像你们这般为了钱财动心。能让我动心的,只有美人与强敌!”

    鹰爪老四冷然一笑,说道:“那你是为了那个人来的?!”

    孙鹏微微一笑,说道:“正是。”

    鹰爪老四霍然仰天大笑,说道:“你可知那人是谁?你这娇嫩的身子骨能在他手下走过几招?”

    孙鹏只轻蔑地一笑,悠悠说道:“不知鹰爪老四能在我手下走过几招?”

    鹰爪老四顿时大笑道:“好!我倒要看看是你的七星剑快,还是我的黑鹰爪快!”

    说着他就欲扑来,孙鹏还未动,赵员外就开口了。

    他面带笑意,显得很满意。

    “诸位,听我一言,暂且休手,我们目前可是有着共同的敌人!”

    赵员外说完,众人就重新坐下。

    吴雪很是奇怪,看着对面三人,他们似乎各不服气,关系很差。那么,赵员外为何要把他们找来呢?还有,刚才他们说的“那个人”,是谁?

    这堂上的气氛很是压抑凝滞,他看了看对面几人,却和那个孙鹏撞了个对视。他眼中满是轻蔑,只觑了他一眼,就看向他旁边的兰儿。

    吴雪不由得苦笑。他们似乎都是江湖一方的高手,而他坐在这里,倒是滥竽充数了。

    而他也产生了一个疑惑,赵员外为何要找来这么多江湖高手?

    这时,赵员外说道:“诸位都是各地的武林高手、江湖名宿,请大家来,是为了帮我个忙。当然,不会让各位空手而归。”

    说着,他向堂前的仆人一招手,他们就从堂后搬来一个大箱子。

    箱子是厚重古旧的木箱,就算是两个身子强健的下人四手相抬也很是吃力。他们将箱子放在赵员外面前。

    赵员外神秘一笑,接着拿出一把钥匙,将大箱子上的铜锁打开。

    当他打开箱子盖的一瞬间,一道金光乍现,随之整个屋子全然笼罩在**的金光之中。

    众人望去,皆是不由得一惊。

    只见那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堆金砖。这一箱金砖闪闪,晃着所有人的眼。

    张节陵张大了嘴巴,老眼被金光晃的昏花,他惊愕道:“这……这得有多少黄金?!”

    孙鹏只觑了一眼,就又收回了目光。他瞧见众人大惊失色的模样,不屑一笑,说道:“肤浅……”

    接着他将眼光瞥向兰儿,却见她正和一旁的吴雪说话,心中不免几分恼火,那看向吴雪的眼神,也凶狠阴鸷了起来。

    而吴雪自然是不知道已经有人在心里对他产生了仇恨。他正在和兰儿说话。

    吴雪问道:“这赵员外找这么多人来,所为何事?”

    兰儿思忖道:“我也不清楚……”

    吴雪道:“你们又怎么会在这里?”

    兰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还不是为了找你和蝶梦?我们找了你们很久,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有人寄来一封信。”

    吴雪狐疑道:“一封信?”

    兰儿点点头,接着说道:“信上说,雪公子在他那里,若是想见,就全员来西风崖。”

    吴雪算是明白了,看来这是赵员外耍的一点小诡计。就是为了把他们找过来,聚集到这个山庄里,为他办一件事。

    吴雪苦笑道:“可你们怎么就都来了?”

    兰儿凑近他,娇斥道:“还不是你们乱跑,担心你吗?再说了,他们也不放心家中留人,若这是敌人的阴谋诡计呢?全员出动岂不是多了几分保障?”

    吴雪苦笑着点点头,说道:“那可真是劳烦你们了……”

    兰儿问他去了何处,为什么久去不归。吴雪将之前发生的种种怪事全部告知了兰儿,兰儿听完也是连连称奇。

    她问道:“你说是蝶梦把你丢到那,那种地方的?”

    吴雪连连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当时我头昏脑涨,再醒过来就是在那里了。”

    兰儿诡异一笑,幽幽说道:“究竟是蝶梦使坏,还是你自己想去?”

    吴雪连连摆手,小声道:“我是怎么也不喜欢那里的……”

    兰儿叹了口气,说道:“蝶梦也真是不让人省心,她会跑到哪去呢……?”

    赵员外笑着将宝箱合上,那阵闪闪金光顿时消失,屋子里的光线似乎瞬间黯淡了不少。

    他笑着说道:“这箱子里,有两百块金砖。诸位一共是十人,事成之后,每人可分得二十块金砖。”

    鹰爪老四吞了吞口水,潘凤那一双吊梢眯缝眼也闪着诡光,只那孙鹏显得无动于衷。

    吴雪听完,顿时产生了一个疑惑,如果是他请来的帮手,这里一共才八个人,他为什么说是十个人?那另外两个人呢?

    正待他满腹狐疑之时,突然有个东西从楼上掉了下来,砸在桌子中央。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皆是一惊。

    兰儿惊惶地哎呀一声,就往吴雪怀里扑。而这一幕,也被别有用心之人看在了眼里。

    众人望向桌子中央,只见那掉下来的东西是一个人。

    那人蜷缩着,身子细小佝偻,面色青灰,宛若死物。

    吴雪见了顿时大吃一惊,那“夜叉”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众人围了过去,只赵员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的反应。

    不久,掉下来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忽而蹦起,嘴里发出磨铁般的诡笑。众人皆是心惧不已,连连往后退却。

    那人面目狰狞可怖,长鼻头疙疙瘩瘩,一双贼眼咕溜溜地瞥向众人。看不出那人的年纪。吴雪心脏狂跳,他真以为来者是个夜叉!

    可再看来,却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这个人长相太过诡异,倒像是一只大毛猴子。若不是看他的脸,恐怕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

    这时,潘凤和鹰爪老四皆是一惊,大叫道:“黑毛猴子?他怎么在这里?!”

    桌子上的那人阴恻恻笑了一阵,整个屋子里被那可怖诡异的笑声笼罩,他看向二人,说道:“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赵员外哈哈大笑,说道:“这就是我的第九位客人!”

    孙鹏冷笑一声,道:“谁来都无所谓,我是要见那个人!”

    赵员外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会见到他的。不过,我也正是为此事请各位前来!”

    翎歌递给他一个小盒子,取出一封信。那与其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一张字迹凌乱潦草的血书!

    赵员外面色阴沉下去,冷声说道:“那个人,很快就会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 西风崖(其二)

    赵员外面色阴沉,一只手拿起那封信,面向示人。

    吴雪见了那封信,不由得心中一凛。那与其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用一张邹巴巴的白纸写的一封血书。上面字迹凌乱潦草,乍一看难以辨认。

    可当他再仔细看看,立马发现了其中玄机。那张纸上的字写体很是张狂夸张,隔着纸张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深刻的恨意与怒火。上面写到:

    近日定报十年前之仇!

    后面还有一个“玉”字,吴雪一愣,莫非这人叫“玉”?

    赵员外阴恻恻道:“那个人,就快来了!”

    吴雪一怔,不由自主地问道:“那个人?是谁……?”

    孙鹏冷笑一声,不无轻蔑地说道:“你连那个人都不知道,就敢贸然闯进西风崖?”接着,他阴恻恻地一笑,“恐怕像你这种无名小辈,等到他来了,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吴雪只苦笑一声,心想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赵员外沉声道:“那个人是……玉江大盗!”

    此言一出,有人怀疑懵懂,有人惊愕,也有人面色凝重。

    张节陵怔怔道:“竟然是玉江大盗!”

    吴雪疑惑着问道:“这个玉江大盗是谁?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张节陵面色有些复杂,沉声道:“这个玉江大盗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个谜。”他面色阴沉,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甚至有人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接着他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

    吴雪疑惑了,没有这个人,他们为什么要聚集起来?那这血书又是谁写的?

    鹰爪老四勉强笑了笑,只是那面色很难看,他说道:“没想到,居然是他……!”

    孙鹏讥诮道:“玉江大盗你都不知道,还来这里凑热闹?”

    潘凤往椅子里靠了靠,那双眯缝眼此刻大睁了起来,他看向赵员外喃喃道:“昊天兄,我们可是冲着你这份情面才来的,你怎么不早告知一声……?”他的身体似乎都有些隐隐发抖。

    黑猴子这时又是一阵阴冷诡异的笑,笑声一停,说道:“我倒是好久没遇到像样的对手了,玉江大盗何时会来,我倒是期待得紧呢!”

    赵员外微微一笑,说道:“玉江大盗随时都有可能会来。也许他已经来了……”

    一阵穿堂风吹进屋子,烛火偏斜,屋子里的光线骤然变暗。

    吴雪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兰儿凑近他,笑道:“雪儿哥哥不会是还没见到这个人就害怕了吧?”

    吴雪摸索着胳膊,苦笑道:“我没穿外套……”

    他现在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内衬,外衣在跟翎歌战斗的时候用来挡针了。一阵阴风吹来,他不免觉得通体生寒。

    孙鹏只瞥了吴雪一眼,皱了皱眉头,轻哼一声,说道:“不伦不类!”接着他对着赵员外说道:“赵员外,你怎么找来这几个老弱病残?我看,他们还未见到玉江大盗就已经吓破胆了!”

    兰儿欲将发作,却被吴雪暗中拦下了。她看向吴雪,却见他只是阴沉着脸,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石业兰等人也显得很是镇定,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兰儿小声道:“你这是干吗?那家伙狗眼看人低没见着?”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这个玉江大盗的任何信息情报,此刻若是还未见到人,我们就已经大打出手,恐怕正合了他的意。”

    他转而问道:“我见信上说,十年前之仇,那个十年之仇是怎么一回事?”

    赵员外微微一笑,说道:“这件往事,就不便再提了。”他转而一变脸色,说道:“各位,我们现在是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希望大家能够冰释前嫌,携手防备玉江大盗的到来!”

    鹰爪老四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他怔怔道:“他要来了,他要来了……!!!”

    吴雪很是奇怪,为何他如此恐惧?难道是慑于玉江大盗的盛名?吴雪想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个玉江大盗究竟是何人,他看的武林英雄谱之中,连妙夜郎君都有记载,为何偏偏没有此人的信息?他也开始怀疑,这人究竟是真的存在,还是赵员外诓骗众人?那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在坐的人中,除了张节陵听说过玉江大盗,其他人都是不明所以,也不知道鹰爪老四为何这么恐惧。

    其他的人,例如潘凤,虽然略显吃惊,但也还是镇定。孙鹏面带微笑,似乎胸有成竹。而那个外号黑猴子的佝偻人,却是一脸期待。他笑得很开心,只是叫人看着却很不舒服。

    吴雪不由得疑惑,在场的,几乎都是怪人。似乎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而这个玉江大盗究竟是何人?又与赵员外有何冤仇?而且,每个人提到此人,皆是话说半句,让他不明所以。他叹了口气,却被兰儿听见了。

    兰儿道:“怎么了,雪儿哥哥?可是冷吗?”

    吴雪苦笑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两天宁静日子,就又牵扯进麻烦事了。”

    兰儿支起手掌,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其实……这个麻烦事我们不接也得接……”

    吴雪一怔,说道:“什么意思……?”

    兰儿只轻轻一笑,有着几分无奈。她接着说道:“我们快没钱了……”

    吴雪一听,顿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钱确实是个严重的问题,也是他们所要面临的一个最大的问题。这个问题比之前他们遇到的任何一个问题都要严重。如果他们行走江湖,没有钱怎么能行呢?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寸步难行。就算是名震江湖的大侠,出门也得带够钱……

    吴雪点点头,苦笑道:“原来如此……”他看了看兰儿,说道:“他们是为了见识见识那什么玉江大盗,我们是为了那丰厚的报酬……”

    兰儿挑了挑眉,道:“所以我才没有走……要不然,这样一个阴气沉沉的鬼地方,谁愿意待?”

    吴雪道:“只是这个玉江大盗似乎很是棘手,我们可得小心为妙……”

    兰儿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定当是处处小心,时时留意才好……这钱有命拿,也得有命花不是?”

    吴雪苦笑道:“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吧……”他忽然觉得这阴风嗖嗖的山庄鬼气十足,而且这山庄修建在山崖之上,背后就是断崖峭壁。立于此处,尽遭江上寒风笼罩。吴雪被阴风吹的浑身发冷,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这时,鹰爪老四忽然怪叫一声,霍然站起身,身体却是摇晃一阵,爬倒在地上。他也顾不及脸面,就匆匆往外连滚带爬,想要逃走。

    他径直爬出了屋子。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拦他。

    屋子里静得出奇。众人看向门口,那里只有冷风环绕,却不见一个人影。

    良久,赵员外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还有谁想走?我赵昊天绝不阻拦……”

    没有人回答他。

    吴雪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觉得这崖边山庄有些诡异……

    孙鹏冷笑一声,欣赏般地看了看自己的宝剑,悠悠说道:“鹰爪老四果然是个空有虚名的老匹夫。呵,还未见到人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

    潘凤双手抱臂,只低着头沉思,脸色阴沉。

    黑猴子依旧面带冷笑,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吴雪躲避着他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个怪模怪样的人盯着看,叫人很是不自在。那个人,就像是一个死神一般。

    赵昊天惨然一笑,像是瘫在椅子里,他幽幽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齐心协力,一同面对将要到来的敌人……他虽然神出鬼没,但我们有很多人。而且,在场各位俱是高手,若是能齐心协力,定能将玉江大盗抓获……”

    接着,他定了定神,说道:“这一箱黄金只是定金。事成之后,每人还可得二十块金砖!谁能先将玉江大盗擒获,赵某愿将家底全部奉上!”

    这个条件很诱人,几乎能让人发狂。赵昊天出手如此阔绰,家底也定是不凡。

    吴雪低着头,习惯性地摸着鼻子思索。

    这里面,有太多疏漏之处,有很多信息都不完整。而且,赵昊天似乎不愿意透露更多。他究竟在隐瞒什么呢?他看起来武功也很不错,从他能悄无声息就来到他跟翎歌交手的楼顶上就是证明。

    这样一个高手都感到惧怕,请来这么多“保镖”,那这个玉江大盗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吴雪有些头疼,他不敢想下去了。他坐在那里,却感觉无比紧张。一种看不见的压抑气氛笼罩着众人。这偏僻的山庄,像是一个阴冷的墓地。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墓地。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屋中陷入了沉闷的寂静。

    过不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众人望去,只见鹰爪老四又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面色无比惊恐。

    他手指着外面,嘴里不断道:“桥……桥……”

    吴雪疑惑道:“什么桥?”

    鹰爪老四惊叫道:“连接外面的桥断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通往外面的桥

    鹰爪老四浑身颤抖,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面容惊恐扭曲,颤悠悠的手指着外面。

    吴雪急切道:“怎么回事?”

    鹰爪老四惊叫道:“桥……桥断了……!”

    闻言,吴雪便是一楞。桥?吴雪不知道有什么桥,他来的时候好像只经过一段长长的上坡道,似乎没有桥的存在。

    孙鹏面色露出几丝兴奋,他按捺不住,立时说道:“你说桥断了?!”

    鹰爪老四连连点头,叫道:“出不去了!”

    众人当下匆匆忙忙赶到山庄之外,横亘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宽长的裂缝,下面黑黢黢一片,冷风嗖嗖而上。这是一个深渊。连接两边的木桥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众人面对着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皆是面色阴沉。

    鹰爪老四这时不光汗流浃背,连眼睛也流汗了,他凄厉地哭叫道:“是他来了……是他来了!我们都得死!”

    他的情绪已然失控,大哭大叫着,众人心情愈发沉重起来。这时赵昊天飞步走过去,左右给了他两巴掌。这两巴掌辛辣凌厉,直打得鹰爪老四翻了两翻。

    赵昊天厉声呵斥道:“你若再扰乱心心,我先杀了你!”

    孙鹏冷笑一声,轻蔑地瞥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鹰爪老四,说道:“来的时候像个爷们,逃的时候像个小姑娘!”

    众人对着那宽长的裂缝,面色很难看。

    吴雪看着那裂缝,心想自己怎么先前没发现这里有个桥呢?这也难怪,夜色昏暗,又是坐在马车里,没有留意也很正常。

    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也是不由得心中一凛。这山庄修建在断崖边上,面临江河。而这个断崖仿佛是一根巨大的石柱,只是被岁月风化,从山体里脱离了出来。而那裂缝足足有十五六丈宽,就算是轻功绝佳者也不可能跨过这样一个长度的裂缝。

    吴雪身体沉寂在夜晚的冷风中,他打了个哆嗦。

    这里是一座孤岛。这个桥是唯一通往外面的途经。只要这个桥一断,他们就彻底与外界隔绝。

    吴雪产生了一个疑惑,莫非那个玉江大盗已经来了,就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动静?那么他现在会在何处?如果是要复仇,那他必然不会是在桥的那一端。如果他在那边把桥毁了,这么长的距离他必然过不来。吴雪总感觉有些巧合,就好像是一出舞台剧,等所有演员登台之后,再落下帷幕一般。

    那么,这出戏将要上演了吗?

    吴雪看向赵昊天,他正凝眉沉思,面色阴沉。他究竟在想什么?他究竟在隐瞒什么?他跟那个玉江大盗有和怨仇?

    这时,一直沉默的游天星开口了,问赵昊天道:“这是通往外面的唯一出路吗?”

    赵昊天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不错……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路。”

    石业兰冷不丁地一笑,说道:“有意思了,这里岂不是跟外面断开了联系……?”

    潘凤沉声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全部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鹰爪老四已经沉默了下来。可他依旧冷汗直流,浑身颤抖,那一双死鱼眼瞪得很大,紧紧盯着那将他们与外界隔绝的断崖。

    黑猴子忽而怪笑了一阵,说道:“来得好!我倒要看看这玉江大盗是何许人也!”

    孙鹏拿着七星剑,笑了两声,说道:“我就怕他不敢来!”

    鹰爪老四颤声嘀咕道:“我们都得死……都得死……”

    张节陵幽幽叹道:“如此看来,玉江大盗有可能已经来到这边了。”

    游天星点点头,沉声道:“这么宽的裂缝,没有人能从中跨过。”

    石业兰大致估摸一下两边的距离,叹道:“绝不可能过去!”

    孙鹏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来了,又岂有不战而逃之理?他一个人来了又如何?”

    潘凤立马附和道:“正是如此!我们这么多人,就算是硬压,也把他压死了!”

    孙鹏冷笑道:“你们接着看吧!我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先回房休息了!”说着,他转身就走,回到了庄园里。

    黑猴子也怪笑两声,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芒,幽幽说道:“那我们就来看看,谁先抓到那只老鼠好了……”说着,他也往回走了。

    接着潘凤也跟着回去了,鹰爪老四见众人都走了,不由得恐惧蒙生,也急急忙忙往回跑。

    这下,就只剩吴雪、石业兰、张节陵、游天星、赵昊天,还有翎歌。

    她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个裂缝,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就好像是粉身碎骨,也不为所动。

    这时,赵昊天向众人拘礼笑道:“诸位,也请先回吧,客房都已经安排好了。”

    无果,众人也就一同往山庄里走去。

    一夜奔波,此刻天迹已经隐隐泛白,些许光亮从绵延的云层后面溢出。天已经快亮了。

    吴雪虽然满腹狐疑,但也耐不住身体疲乏。今夜他经历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他悠悠看着即白的远空,想到了蝶梦。现在只有她还行踪未卜。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安全否?

    在回去的途中,兰儿问道:“雪儿哥哥是在想此次事件吗?”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我在想蝶梦跑去哪了……”

    兰儿点点头,说道:“是啊,她现在这样,这样迷迷糊糊的……不要遇到什么坏人才好……”

    吴雪笑道:“算了,不想了。等赶快把这里的事情解决掉,就赶紧去找她吧……”

    兰儿笑道:“那雪儿哥哥可要加油了,以后很长时间的口粮钱,可就交给你了!”

    吴雪不由得苦笑。

    回到山庄,众人也分别就寝。一夜劳顿,也都睡的很沉。此刻天空已经缓缓泛白,半边星夜半边光晕。

    吴雪回到了房间。他们几人的房间安排在一处院落的一排厢房里。

    吴雪的房间在外围,临近悬崖,从窗子里望去,可以瞥见悠悠江涛,几只白鸟披着残留的星光一闪掠过,带着黑夜的不舍,向着远处飞去。

    一夜奔波过后,他感到身体很是疲倦,但精神却很是抖擞。从窗外吹进的风有些微凉,但他的身体却很热。

    吴雪坐在桌子边,喝着茶,看向窗外。

    遥遥可见,江对岸连绵的山脉高低起伏,在清晨的微光里,呈现出深邃的墨绿色。山脚下的村庄还有些许灯火残留,已经升起了缕缕幽蓝色的炊烟,就仿佛是夜晚的精魂。

    吴雪叹了口气,脑海中不断思索着。那些疑问就仿佛是盘旋在江面上的鸥鸟,不断地重复着动作。

    他们似乎都有秘密,也都有所隐瞒。他们隐瞒了什么事情?会不会与此次事件有关?

    还有,他想到了那个玉江大盗。从名称来看,他是一个大盗。既然是盗贼,那就是偷东西。他是怎么跟赵昊天结下梁子的呢?他想起来,张节陵听到玉江大盗的名号的时候,似乎很是惊愕。他为什么会这样呢?只是慑于其威名之下,还是另有隐情?

    他叹了口气,捏了捏两边的太阳穴。他的头脑有些发胀。

    只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走进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吴雪看着窗外,此刻正背对着门,正值沉思之际,忽听房门响动,心中一凛,立马回过身来。

    却见,盈盈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翎歌。她向这边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吴雪微微苦笑道:“是你啊……”

    翎歌抬起眼睛,看着吴雪,唇角微微上扬,像是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却依旧冰冷,冰冷到不近人情。

    她说道:“见到我很意外,还是说不想见我?”

    吴雪苦笑道:“不是……”

    翎歌将那个包袱放在了桌子上,转身便想走出去。

    吴雪问道:“这是什么?”

    翎歌道:“衣服。”

    吴雪一愣,说道:“衣服?”

    翎歌忽而回过身,说道:“你不会忘了自己这么长时间都只是穿着一件内衬吧?”

    她说到这里,吴雪也忽然想起,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门打开,一阵风贯穿而过,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翎歌挑了挑眉,那笑容似是在说“不出所料”。

    吴雪摸索着胳膊,讪笑道:“那就多谢翎歌姑娘了。”

    翎歌道:“你可别谢我,这衣服,是主人见你未着外套才吩咐我送来。你要谢,就谢他吧……”

    吴雪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我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你是他的内人,怎么现在他变成了主人?”

    翎歌冷笑一声,忽而踮着步子像一只猫一般绕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那你希望我是他什么人呢?”

    那如若幽兰的气息弄得吴雪耳朵痒痒。

    吴雪微微往旁边挪了挪,悠悠说道:“你们是什么关系,我无权干涉。只是,翎歌姑娘似乎有所隐瞒吧?”

    翎歌咯咯一阵笑,说道:“隐瞒?我不过是你的手下败将,我怎么会对你有所隐瞒?如果……”

    翎歌的脸上忽而飞升起两片酡红,好似晚天之云霞。她眨眨眼,娇羞地看向吴雪。

第一百九十二章 第二天

    翎歌忽然变了脸色。她的两靥酡红若晚霞,眼睛看向吴雪,又似乎没在看他。那眼神未免太过撩拨,吴雪见之不由得一颤。吴雪心里嘀咕,她这又是怎么回事?刚才冷若冰霜,怎么现在又好像喝醉了酒一样?

    翎歌喃喃道:“如果……如果,雪公子还有怀疑,不妨看看翎歌的秘密好不好……?”

    吴雪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不是因为他为之心动,而是完全不习惯这种巨大的反差。

    吴雪依旧黯安然坐在椅子里,却感觉像是有千万根针扎一般难受。他苦笑了两声,说道:“什么秘密,是不是与这次事件有关?”他尽可能佯装镇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他轻轻将实现挪开,看向屋子里的暗影。

    翎歌退后两步,猫儿一般灵动地将门窗关上,接着又踮着脚尖来到吴雪跟前。

    吴雪不解道:“什么秘密,这么神秘?”

    翎歌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与之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吴雪甚至觉得难以适应。她轻声说道:“当然神秘……这个秘密,我只给你一个人看,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人。不然,惹出麻烦来,我们都,都……”

    接着,她略微低下了头,双手轻轻攀在衣领边,缓缓地往外拉扯。

    吴雪顿时呼吸一滞,然后立马抓住了她的双手,他的喉咙里奇怪地咕囔一声。

    吴雪心脏狂跳,立马制止了她。他苦笑道:“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不用再看了……”

    翎歌一怔,有些奇怪地说道:“你知道了?”

    吴雪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敌人就在暗处,养足体力,才好御敌。”

    翎歌退回两步,整理好玄色衣领,挑了挑眉梢,她似乎又恢复到了那种不近人情的模样。吴雪这才放下心来,似乎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他更习惯于此。

    她说道:“你已经有了关于玉江大盗的头绪了?”

    吴雪微微一笑,说道:“暂时还没有……”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接着道:“不过,唯一一点可以确认的是,玉江大盗已经来了,也许他就在这个山庄里躲着,也许……”

    翎歌道:“也许会怎样?”

    吴雪压低了声音,幽幽说道:“也许他就在我们这些人里面……”

    翎歌一愣,转而俯仰笑了两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就在我们这些人里?”

    吴雪笑了笑,说道:“猜测。”

    翎歌道:“你说我们这些人里面可能有玉江大盗,但桥断的时候,我们可都是在大堂里,又有谁有机会破坏桥梁呢?”

    吴雪神秘笑了笑,抿着嘴唇,不置言语。

    翎歌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凛声道:“莫非是他?只有他当时不在大堂里……”她想了想,转而犯了嘀咕,“可他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而且,如果真的是他,那他也……也太……”

    吴雪微微笑了笑,补充道:“太会伪装了。”

    翎歌道:“这可能吗?”

    吴雪笑道:“怎么不可能?有人可以面若冰霜地去杀人,又可以巧笑嫣然地与之商讨对策,这转变不也是令人匪夷所思吗?有何不可?”

    听了他的话,翎歌先是一怔,接着变了颜色,她冷笑两声,眼直勾勾地看着吴雪。他说得正是她。

    翎歌道:“那你想让我以什么样的脸色对你呢?”她的语气冷冰冰的,就像她要杀他时一样。

    吴雪苦笑了两声,说道:“以你本来的面目。”

    翎歌惊疑道:“本来的面目……?”随即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人总是喜欢往自己脸上带上假面,时间久了,恐怕自己也分不清,哪张是自己的脸了……”

    吴雪面带笑意,点了点头,说道:“选一张自己喜欢的,也能让别人开心的吧……”

    翎歌轻笑了一声,轻松地跟他道别:“好了,天都快亮了,你赶紧休息吧。”说着她开门往外走去。

    吴雪笑道:“你刚才还要杀我,怎么现在这么善解人意了?”

    翎歌微微侧脸,冷笑一声,说道:“你可千万别多想,我只是希望你养足精神。毕竟,邀请你们来,可是要保护一个人的。你可千万别死得太难看……”

    她的脸消失在门缝里,门关上了。

    吴雪默然久坐,喝了一口茶,深深叹了口气,起身将门栓插好,这才解衣上床。

    他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帷幔,舒服的大床并没有让他心里的芜杂剔除。他想到了很多事情。正如他跟翎歌所说,玉江大盗(如果真的存在)可能已经潜入了这个山庄,果真如此,那么那个人最有嫌疑……但是吴雪并没有证据表面他就是把这里造成“孤岛”的嫌疑人。

    还有……他想到了翎歌。这个女子未免太过神秘,而且,吴雪完全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她的忽明忽暗的眼睛,还有那巧言令色的模样,都使她更加神秘。那是她的伪装。

    想着想着,吴雪脸上忽然一热,如果有面镜子的话,他一定可以发现自己通红的脸。

    他久久地喟叹一声,翻了个身,不知不觉睡着了。

    面向江河的窗口吹进阵阵江风,那风是明亮色的,带着些许清晨的泥土腥味,使人安心。而这朦胧的气味,可以很容易地就让人想起很久远的孩童时代。那时,他们还在捏着泥巴,塑造成一个个小人、动物的模样,不远处就是吃草的牛羊,空气中有着隐隐约约的膻味……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很香,什么梦都没做,直到他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吴雪本来陷入深度睡眠,神识全然放空,思维置于一片虚无之中。可一阵剧烈的声响吵醒了他虚无的睡梦,吴雪浑身一凛,猛地睁开眼睛,一屁股坐了起来。

    他翻身下床,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打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张节陵等几个人,他们神色惊惶,吴雪突然打开门,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吴雪头脑有些发蒙,众人面面相觑一阵,他茫然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连连摇头。

    吴雪道:“是玉江大盗来了?”

    张节陵笑道:“这小子怕是睡傻了,敲了半天门,门还上了锁,我们还以为玉江大盗已经先找到你了!”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这才安下心来。

    他回到房间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便和众人一同去往中堂用餐。

    此刻已经过了晌午,天空忽明忽暗,几片硕大的乌云飘来遮住了太阳。

    吴雪跟着众人穿过通往山庄中央的长廊,赵昊天跟众人问好,一行人便落了座。

    一张长长的桌子前,每人都摆放着几个小餐盘,菜色不错,看起来很是精致。

    赵昊天坐在上首,笑道:“诸位,目前我们面临大敌,不宜过多饮酒,只取了些清淡的米酒润润嗓,待事成之后,我们再一醉方休。”

    张节陵笑道:“米酒也成!”

    于是他们几个便就着米酒开怀畅饮起来。兰儿又好气又好笑,只见他们不当回事的酒鬼样儿,全然不把那潜在的敌人放在心里,恐怕他们一碰到酒,就什么要紧事都忘了吧!

    吴雪拿起筷子,吃了段清蒸鱼尾,见桌子周围只有他们几个人,并没有见到孙鹏、鹰爪老四、潘凤、黑猴子等人。

    吴雪疑惑道:“赵员外,他们几个人呢?”

    赵昊天笑道:“他们比你们先来一步,已经回去了。”

    石业兰笑道:“他们也太心急,不如留下一伙人边吃边聊,商讨一下对策。”

    赵员外微微笑道:“天才和高手,不都是孤傲不合群的?他们难免有些怪癖。”他浅浅喝了米酒,接着道:“孙鹏早早就来此吩咐,要把他的饭送到房间。鹰爪老四吃饭狼吞虎咽,一条鱼尾一吸溜就下了肚子,连鱼骨都不吐。潘凤吃得最细,几乎能把每道菜的作料全部剔除出来。”

    兰儿道:“那……那个黑毛猴子呢?”

    赵昊天冷不丁一笑,幽幽说道:“他不吃饭。”

    吴雪笑道:“难道他是铁造铜铸的,居然连饭都不来吃。”

    赵昊天面色有些阴沉,微微带着笑,说道:“听说他从来不吃人吃的饭……”

    游天星疑惑道:“哦?那他吃什么?”

    提到这个人,似乎连赵昊天都有些害怕,他蹙眉凛声道:“听说他只吃生肉,而且得还是活的……”

    众人皆是一愣。吴雪咧了咧嘴,心里一阵恶心。吴雪想起昨晚初见到他时,那个人身上长满黑毛,只一张脸上干净,而且面目可怖,那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动物的眼。吴雪乍见之下,还真以为夜叉又冒出来了。只是后来才发觉,比起夜叉,他更像一只猴子。

    游天星听了,不由得苦笑,说道:“果然不是凡夫俗子,居然能有这么好的胃口……”

    吴雪环视一圈,也没有见到其他人,只几个仆人女婢在周围侍奉。翎歌也没出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山庄一日

    吴雪放眼望去,并没有见到其他的人,就连翎歌也不在场。他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难道他们都是不喜欢好好吃饭的人?

    饭后,众人喝茶聊天,吴雪便问起关于山庄内的安全事宜。赵昊天显得很是胸有成竹,他轻松地笑了笑,说他的房间,在这座山庄的中间。在他所居的小楼四面,还有四栋小楼,里面全部都派了足够多的护卫观察通报。

    众人到了他的居所观望,这才发现这个山庄构造奇特,宛若一个重重护卫的城堡。他们来客的房间被安排在这个正方形的山庄的东南西北四角,要想到赵昊天的居所,得先通过一条长廊,到那四座瞭望小楼。那四座小楼用高耸的灰白围墙围成一个圈,那些小楼既是瞭望所也是通往赵昊天居所的入口。

    众人一番游览下来,在一个小亭子里喝茶,休息片刻。从这里可以看见那个奇特的圆形建筑。四座塔楼修长高耸,飞檐翘起,屋脊上修饰着吻兽,乍一看起,此四楼宛若狰狞腾翅的飞禽野兽。

    吴雪有个很关心的问题盘踞在心里,他犹豫再三,还是出口问道:“赵员外,昨晚说有来客十个人,可到场的一共九个人,那一个人去哪了?”

    赵昊天哈哈一笑,说道:“雪公子果然观察细致,一分一毫都不落其眼。”然后,他喝了口茶水,接着道:“其实我原来一共是请了十个人,只是那人或许还没来,或许他不会来了。”

    吴雪想了想,如果那第十个人来迟一步,就可能到了崖边,发现桥梁已经断裂,过不来,只能退回。但他也有可能已经来了,过来以后把桥毁掉,躲在这个山庄的某处窥视着。

    这个山庄独特的地理环境,就算是轻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来去自如,所以可以说,这个山庄已经与外界隔绝。该来的人,已经来了,没来的人,也不会来了。

    闲聊一会儿,赵昊天说他要午休片刻,便要回房休息。于是众人拘礼告别,临别前,众人格外提醒他要小心谨慎。而赵昊天却显得毫不担心,他说道:“有诸位在场,而且还有雪公子这样头脑灵活思维敏锐的青年才俊,那玉江大盗来了又能怎样?”

    说着他就进入了其中一个塔楼,消失不见了。

    众人沉思片刻,众人讨论起这起“保镖”事件。议论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只是提出了几个疑点。一是那玉江大盗若要毁掉桥梁,那他必然已经到了山庄里。这个山庄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他会躲在哪里呢?

    如果他是化妆成一个下人奴仆进来,那确实很有可能瞒天过海。但就这个问题,吴雪问过赵昊天。赵昊天的回答是,山庄上下一共只有八个男仆,六个女仆,其他看家护卫一共一十六人,分别驻守在那四座塔楼里。

    吴雪猜测,这一十六人大概就是翎歌所领导的十六个杀手。只是躲在暗处的杀手才能刺杀目标,在明处的杀手就不叫杀手了。吴雪无不担忧起来,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这个山庄一个就这么多人,大多数还都是佣人护卫。吴雪不由得感慨:“这真是一个孤独的城堡。”

    张节陵道:“何出此言?”

    吴雪看了看寂寥的山庄内部,没有一点花草树木,只有白墙黑瓦冰冷的楼房。这样一座山庄,孤独地盘踞在断崖边上,离城市很远,周围几乎是了无生气,只有光秃秃的岩石和峭壁。似乎就连鸟也不愿意在此筑巢停留。只有微腥的江风吹来,笼罩着整座山庄,而春天似乎已经把这里遗弃了。

    吴雪道:“这山庄上下三十一口人,除了佣人和护卫,就没有其他人了。赵昊天居住在此冰冷碉堡一般的山庄里,无亲无眷,真胜似孤家寡人……”

    众人也是唏嘘不已。

    吴雪不明白这样一个山庄建造的意义何在。地理位置太过偏僻,而且交通极其不方便,人迹罕至,环境恶劣,怎么看都不适合长久居住。

    众人又在山庄内游走一圈,除了见到几个闲散懒洋洋的佣人,几没见到其他人。这个岩石山庄无比寂寥,绵密的江风将此种寂寥拉得很长,让人挥斩不断。

    兰儿好奇道:“怎么都没见到其他几个来客?”

    张节陵笑道:“他们就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大闺女一样,怕是羞于见人。”

    石业兰调笑道:“恐怕高手都是如此。”

    吴雪问道:“那几个人,究竟是何来路?我怎么没听说过?”

    张节陵沉思片刻,说道:“这江湖上高手林立,每天都会诞生很多,也会消亡很多,永不断绝。倒是像我这样的老家伙,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

    游天星道:“听赵员外提起他们,说好像是各地的高手。我看他们武功各异,有用鹰爪钩的,有用剑的,那潘凤和黑猴子倒不清楚是什么功夫。”

    张节陵也是摇了摇头,喟然道:“这江湖上用刀用剑的何其多,上至武林大派,下到散人浪子,用刀用剑的比比皆是。只如今来看,传统门派的高墙似乎已经渐渐式微,从群体变成了单门独户。”

    吴雪深以为然。今天看来,武林门派已经不如从前那般江湖林立,如雨后春笋般勃发。今天出了几个成名已久的大派,小门小派似乎渐渐很少再诞生。也许是各大派统领武林的缘故,也许是一些其他的原因。吴雪想,这也许是传统的高墙倾塌的缘故,这股风吹过,人们只能从传统的约束到自发性的整合,很明显的就是,从前江湖武林之上的条条框框消失了很多,变得更加灵活起来。

    这也许有好处,也有坏处吧。吴雪想。

    此山庄毫无消遣,就待深感枯燥乏味。张节陵道:“若不是桥断了,我们怎么也该离开这个鬼地方。”

    游天星揶揄道:“你是看中了那丰厚的赏金才没有走的吧?”

    张节陵笑道:“胡说八道,老道是那种人吗?江湖道义可还时时在心,他人有难,我等同为江湖人,岂不该出手相助?”

    游天星打了个哈哈,淡淡说道:“现在这奇诡的江湖可容不得热心肠……”

    张节陵笑道:“你还未到三十岁,怎么心态比老道还老?”

    游天星喟然道:“我久居海岛,这次踏足中原,深感世道多艰难,人心之浮乱。鬼蜮光天化日之下横行,魍魉在在人心之中滋生,你我这一路走来不是已经见了不少奇事怪事,哪一件不是人为所致?”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恐怕这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虽然有些事件有些夸张做作的感觉,但也**不离十。”

    张节陵哈哈笑道:“你要心怀希望,才能看见光明。若是你的眼睛是黑的,心也是黑的,又怎么能看见希望?”

    石业兰点点头,说道:“不是有句话很好吗,用黑色眼睛去寻找光明。”

    众人说笑一阵,打发下午漫长的时光。

    不多久,他们看见潘凤急匆匆从远处跑来,面色阴沉,眼神游移。张节陵好事道:“潘兄,今日不见你人,何不来喝上一杯茶,闲聊几句?”

    潘凤勉强一笑,他的额头有些细汗,他说道:“诸位抱歉,我……我有些急事……”

    张节陵一怔,随之严肃起来,问道:“是何急事?不妨说来。此时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这玉江大盗不知在何处,潘兄还是小心为妙!”

    潘凤骂咧咧地说道:“人有三急,这个你也要管吗?”

    说着,他就一溜烟跑了。

    张节陵扁扁嘴唇,哭笑不得。众人面面相觑,笑话他吃了个瘪。

    张节陵哭笑道:“你们看可别笑话热心肠,这世道就怕没人再敢行侠仗义……”然后,他叹了口气,嘟囔说道:“侠义侠义,恐怕现在只剩妄想成为绝世侠客的人,却再没有义了。”

    石业兰摇了摇头,哭笑道:“世道已经变了,人总也得随着变化才是。若不然,恐怕只会有人抱着侠义的牌匾,被人笑话。”

    张节陵叹道:“世道多艰,世道多艰……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游天星笑道:“在激进者看来,只怕是所有东西都得破旧立新,保守者看来,也许这世道早已经人心不古了。只不过是一个慷慨激愤,一个自艾自怜。”

    张节陵怀疑道:“老道难道真的已经老了……?”然后他问游天星,“嗬,我总觉得你是在讥讽贫道老了,是守旧派。那你是那类人?”

    游天星苦笑道:“我可没说你,你千万不要对号入座……我嘛,我哪类人都不是,非要说的话……应该算是在夹缝中的人吧……”

    张节陵终于找到了调侃他的机会,哈哈笑道:“你这种中间派最可恶,左右逢源,墙头草,容易成叛徒!”

    游天星连连苦笑,众人笑声连连。

    吴雪想了想,自己浑浑噩噩,毫无立场,算是哪类人呢?现在的人不总是喜欢贴标签吗?像自己这种,不守旧也不新潮的人,又算是那哪类人呢?想想作罢,因为总有人能找到攻击你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四章 白鸥

    众人闲聊一阵,便也觉得无所事事了。这样一座山庄实在是孤寂难耐,不闻人间烟火。而且它又远离尘嚣,只有江风在耳边的呼呼声。

    吴雪独自来到山庄外面。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观察山庄周围的环境。跟之前所见差不多,只是这座山庄所在之处,像是被刀劈砍成两半的山体,它就坐落在这外围的一个岩石平台上。

    他在这座孤岛上走了一圈,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他来到临江的断崖边,坐在光秃秃的岩石上,吹着江风,看着远处顺流而漂的小船,很快,它们就消失在天际,那片令人捉摸不透的密云之中。天空中被一块一块厚重的乌云密布。

    那片云是灰色的,缓缓向这边飘来,阳光消失了。吴雪感觉到一种寒冷透彻心扉,迎风吹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个寂寞无比的孤岛。江对岸的村庄依稀可见牛马农夫,还有整齐划一的田地,里面绿油油的。他里这些都很近,但却怎么也无法触及,只像是隔着一段梦一般,只能依稀回味,很快也就淡漠了。一切都像失去了颜色的画作,只蒙上了一层晦涩的面纱,叫人在不经意间忘却了很多事情。

    吴雪躺了下来,整个世界骤然变暗,光线消失在乌云背后。这地方时常被阴雨笼罩,人在里面好似被封锁住了千思万绪,望不见很远的方向,也想不起所有可能的事情。就连记忆和思绪都隐隐发出霉味。

    他的脑子里的思绪很乱,并没有固定的定向思考。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和多重关联的联想在他脑袋里起起伏伏,就像是漂浮在浪涛中的船,让人有种恶心晕眩的感觉。

    吴雪想到了第十人,还有玉江大盗的事情。现在来看,第十人如果恰巧因为桥断而没有进入这山庄,他也许有可能会把这里的信息告诉外面,这样他们还会有一线生机。

    另一方面,就算是玉江大盗没有潜入这个山庄,只是在外面像个旁观者一样,他们也终究会被活活困死在这孤岛里。

    他究竟会选那种方法呢?或者,他还有更有效的办法?

    他想到了蝶梦,这个丫头若是也在这里的话,她就会是第十个人。那么,那个没有到场的,就会变成第十一个人。

    这个山庄从上到下也就这么多人。赵昊天能分辨庄中每一个仆人护卫,而他们只来了九个人,每个人都打过照面,也很难伪装。那么,玉江大盗会藏身在何处?

    过不多久,吴雪听到不远处一阵阵振翅的噗噗声。他望过去,只见翎歌站在不远处的岩石上,伸手喂着江鸥。五六只江鸥落在她身上、岩石上,歪斜着脑袋,看着她,从她手里啄食。

    吴雪的所在岩石在下面一点,当抬起头看着这样的翎歌,她的嘴角带着丝丝笑意,而那些鸥鸟也似乎并不怕她,扑棱棱在她身边环绕。

    吴雪有种奇怪的感觉。到底哪一种面目才是真实的她呢?如今,在某种巧合下,他见到了如此一面的翎歌,这让吴雪有种重新了解她的念头。

    过不多久,翎歌微微瞥了瞥眼,她的余光已经发觉了吴雪的存在。吴雪坐在她的斜下方的岩石上面,正疑惑地看着她。

    翎歌伸手抚摸着鸥鸟纯白无暇的白羽,轻轻冷哼一声,嘴角划出一个奇诡的孤独。

    吴雪尴尬地讪笑两声。

    翎歌悠悠道:“怎么在这里蹲着?”

    吴雪道:“庄内太闷了,我出来散散心。”

    翎歌道:“她呢?”

    吴雪一愣,说道:“谁?”

    “你的女伴啊。”翎歌微微笑了一笑,用手指尖逗弄着白鸥,白鸥乖巧地在她手里忽扇着翅膀。

    吴雪道:“她去午睡去了,每天都如此。”

    翎歌忽而轻轻娇笑了两声,白鸥的羽翼弄的她鼻子痒痒。

    “不错的习惯。”

    吴雪道:“你经常来喂江鸥?”

    翎歌眼睛有些失神,她好像在看着这些江上的白色精灵,又好像透过了它们,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她幽幽说道:“也不经常……”

    吴雪略微思忖,问道:“还有饵料吗?”

    翎歌微微一怔,转而说道:“呃……还有不少……你也要喂一喂吗?”

    吴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近前,只刚走出两三步,还未靠近它们,它们就扑棱棱地飞走了,留下了两片羽毛悠悠落地。

    吴雪苦笑道:“看来它们不太喜欢我……”

    翎歌微微一笑,说道:“这些小生灵最能分辨善恶,说不定它们觉得你不像个好人,赶紧逃走了。”

    吴雪讪笑道:“我就这么不像好人吗……?”

    翎歌挑了挑眉头,说道:“谁知道呢,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没准藏着一堆龌龊事呢?”说着,她先咯咯笑了起来。

    吴雪一怔,随之苦笑起来。坏蛋?龌龊?……他可不知道别人是这么看他的。他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这倒也是,人若是只如初见,又怎么能知道他的另一面呢?”他看向翎歌,“就像我不知道你还有温情一面,而不是只把你当成一个冷酷无情的刺客。”

    翎歌从嘴中发出一声轻嗬,略带笑意,只那一双眼睛却很是凛冽。她说道:“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没准我哪天又突发奇想,想要治你于死地呢?”

    吴雪淡淡笑道:“若是能等到那天,翎歌姑娘尽管放手一搏好了,那时我觉对不会留手。”

    翎歌咯咯一阵娇笑,她怔怔看向吴雪道:“你觉得我不是你的对手?”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我之前就说过,你若不是手下留情,我又岂能活着来到这个山庄?又怎么能跟翎歌姑娘共事,对付那个暗中的玉江大盗呢?”

    翎歌冷冷淡淡地笑了笑,那一双迷离的眼睛望向山崖下的江水,良久,她说道:“那你可要千万小心……别被玉江大盗先给害死了!”

    吴雪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对于这个玉江大盗,翎歌姑娘知道些什么吗?”

    翎歌微微摇了摇头,幽幽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忠诚地执行主人命令的奴仆罢了……其他的,我都无心过问。”

    她说得很决绝,似乎有几分凄凉宿命之意,就像是过了季的花,终究会凋零。

    吴雪知道在她这里是不会挖掘更多关于玉江大盗的线索了。

    翎歌转头看向吴雪,说道:“我能感觉到,他已经来了……离我们很近,他没准现在就在看着我们。谁会先成为他的目标?”

    吴雪一怔,问道:“他的目标不是赵员外吗?难道无关人等也会成为他的目标?”

    翎歌轻轻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很是苦涩悲凉,她说道:“来到这个山庄,就不可能脱身事外了……”

    吴雪怔怔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望向不远处的山庄,它被白色的高墙围绕,里面的楼房飞檐翘起,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这不是一个世外桃源,而是一个冰冷的要塞。只是在这里张望着,就感觉浑身发冷。他们是渺小的猎物,而它是一个盘踞在此的怪物。

    吴雪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这个山庄通往外面的桥梁已经断了,还有没有其他道路可以出去?”

    翎歌道:“你也看到了,这里寸草不生毫无生机,只是个从山体断裂出去的平台。那裂缝太深太宽,而且山势陡峭直竖,就算是轻功要好的人也不可能跨过。”

    吴雪想了想,问道:“有没有其他办法?比如绳子,梯子之类的?”

    翎歌古怪地一笑,眼带笑意,像是大姐姐教育小弟弟一般的口吻说道:“就算是能找到足够长的绳子从这里下去,可这下面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另一边是乱石滩。”

    吴雪站在崖边,向下看了看,只见正如她所言,下面只是江边的一堆被江水打黑的礁石,错乱复杂,满是尖锐的棱角,若是人下去了,恐怕也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吴雪赶紧收回脑袋,在这样一个高度看着崖下杂乱凸起的黑色礁石和击岸的江水,只会让人晕眩。

    他长长叹了口气,定了定心神。

    一旁,翎歌揶揄道:“堂堂雪公子不会害怕高吧?”

    吴雪心还在狂跳,他苦笑道:“你太高看我了,其实我恐高。”

    翎歌道:“那你那晚为何敢与我在高处交手?”

    吴雪苦笑道:“那晚天降大雾,过眼之处只一片朦胧,看不清楚罢了……”

    翎歌了然地点了点头,狡黠地笑道:“我倒是知道了你的一个弱点。”

    吴雪讪笑道:“这,这也不是弱点吧……”

    翎歌转过身,背对着他,幽幽说道:“若是我们都能从玉江大盗手底下活过来,可别忘了,你与我还差一场较量。”

    吴雪苦笑道:“这又是何必呢……”

    翎歌冷笑一声,说道:“我这个人也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未做完的事,必须有个了结!”

第一百九十五章 破漏风声

    翎歌道:“你可要记清楚了!”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不是非要交手不可……”

    翎歌似乎也轻声喟叹一声,她幽幽说道:“到那时,你可千万别手下留情……!”

    吴雪忽而笑道:“这样怎么能算?”

    翎歌一怔,说道:“什么意思?”

    吴雪手搭在下巴上,伸指摸了摸鼻子,笑道:“既然是决斗,那就应该定个完整的契约才对,不然有人反悔了怎么办?”

    翎歌挑了挑眉梢,说道:“哦?那不如我们就各签一个状纸好了……”

    可是在这里哪有笔和纸?

    翎歌叹息道:“看来只能先回去找到纸和笔再签字了……”

    可吴雪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翎歌没有留意,只叫他抓了住。她脸色一变,“你这是干什么?!”她想要抽回手,可他却勾住了她的小指头,晃了一晃,笑着说道:“找纸和笔签字画押太麻烦,不如就这样方便一些!”

    翎歌不知道为何,那眼神很是恐惧,只微微一闪而过,可还是被吴雪看在眼里。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冷笑道:“真是孩子习气……如果到时你败于我手下,可千万别哭鼻子,那样只会让我更加想要杀了你!”

    吴雪看着她,淡淡笑道:“一言为定!”

    说完,她就从他手里抽回手,像是一阵风轻轻溜走了。

    吴雪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感受着她手的触感,并不是很光滑,反而有些硬硬的茧子。

    她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呢?吴雪刻意去抓他的手,料想她会出手反击。他本来就是打算试探一下她的功底,但没想到她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瞬的惊恐。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头绪,而且这外面风很大,又是忽晴忽阴的天气,吴雪干脆回到了山庄内。

    山庄内也没看见其他人,只有几个昏昏欲睡的仆人靠在那里,有的说着闲话,有的在打盹。没有见到其他人。吴雪穿过长长的走廊,回到了自己房间所在的院落。他们的院子在北院,里面有几间宽敞的厢房。

    吴雪去敲了敲石业兰等人的门,他们也似乎觉得太过空闲,都在床上打盹。吴雪在崖边被冷风吹了半天,此刻脑子却很是清醒,但他也觉得太过平静了。平静的有些诡异。

    吴雪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心想这山庄里的人似乎都很松散,所有人都懒洋洋的。吴雪虽然不困不累,但也觉得有些无精打采。他们没有事可以做。

    原本他们的神经崩得很紧,但不想没有接二连三的事件发生,突然松懈下来,所有人都有些精神不振。

    吴雪心想,玉江大盗也许等的就是他们都松懈了再下手,不过,吴雪深深怀疑这个玉江大盗的真实性。

    这一些存在太多疑点,而赵昊天把他们找来却不做更多的解释,只是说帮他抓住玉江大盗,其他的信息也不多透露。

    吴雪懒洋洋地叹了口气,这样叫他们怎么找到玉江大盗?只能等到他先露出马脚。

    想着想着,吴雪昏昏欲睡,眼皮开始打架。他翻了个身,将问题先抛在一边,陷入了睡梦。

    这一觉睡得时间很长,等到兰儿来叫他起床时,已经是日暮向晚。天空阴晴不定,终是没有下起雨来。

    吴雪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兰儿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兰儿道:“你这里可以看见江景啊……”

    吴雪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说道:“你的屋子里看不见吗?”

    兰儿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屋子里只能看到一面光秃秃的山体。”然后她将衣服递给他,说道:“已经傍晚了,庄主请我们去吃饭了……”

    吴雪苦笑道:“到了这里已经快要一天一夜了,除了睡觉就是吃饭,出也出不去,玉江大盗也不露面……”

    兰儿笑道:“你难道还会希望那个人来吗?他可是要来复仇的,不是来度假的。”

    吴雪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他可能就是在等众人都松懈了,在动手吧……”

    一出门便见了石业兰等人,众人都显得很是疲倦,到了这个岩石堡垒里,他们都感到无趣倦怠。

    他们来到大堂里,赵昊天已经早早坐在了那里。见了他们来,跟众人抱拳打了个招呼,分别落座。

    吴雪泪眼汪汪地打着哈欠,见对面依旧是几个空落落的座椅,便问道:“他们还是比我们先来吗……”

    赵昊天笑道:“他们还没来。孙鹏已经吩咐过将饭送到他的房间,黑猴子嘛,他说不吃饭。其他两人还没有来。”

    吴雪不由得苦笑,心想这些人还真是古怪得紧,他们都有些令人匪夷所思怪癖。

    张节陵提议道:“赵员外,那贼人定是冲着你来的,那血书就是证明。我看,赵员外还是更加小心为妙。”

    石业兰点点头,说道:“那贼人现在下落不明,只是把桥毁了,将这里变成一座孤岛,也不知是何居心。”

    赵昊天哈哈一笑,说道:“放心好了,有你们此等好手在,那什么贼什么盗都该夹着尾巴走!”

    不多久,潘凤和鹰爪老四也来了。一如前言那般,潘凤吃饭很细,细致到令人发指。鹰爪老四吃饭很快,吃鱼都不吐鱼刺。而他们依旧没见到孙鹏和黑猴子。这两二似乎已经消失了,消失在了这个冰冷的堡垒里。

    吴雪问道:“那黑猴子是何许人也,怎么连饭也不吃?”

    回答他的是对面的鹰爪老四,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他吃饭不用筷子,抓起手往嘴里塞大块鱼肉,也嚼也不嚼,直接吞下去。他冷冷一笑,说道:“他确实不用吃饭。”

    潘凤用一双筷子挑拣着盘子里的作料,除了主菜,其他的全部剔除。他皱着眉头,一脸细致,说道:“他十天半个月不吃饭也没事!”

    兰儿道:“难道他是铁打的不成?”

    鹰爪老四冷笑一声,阴恻恻道:“对我们来说叫吃饭,对他来说叫捕食。”

    张节陵笑道:“哦?这可有点意思。”

    潘凤道:“你不会觉得有意思的。”他停下筷子,看向在场的人说道:“如果你成为他的猎物,就一定不会觉得有意思了。”

    石业兰失笑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豺狼虎豹我们是兔子不成?”

    鹰爪老四面色阴冷,对这个黑猴子似乎很是忌惮,他说道:“那家伙练的邪功,吃一顿可以两个月不吃饭。每顿饭只吃生肉。据说,他跟他那鬼模样一样,是个野人。茹毛饮血,浑身长毛,眼带异色,看人都叫人害怕!”

    吴雪不由得苦笑。那个人给他的印象也确实如此。那副模样实在太过诡异可怖,不像是人,反倒像是山间的猿猱,眼睛尤其像是猛兽觊觎猎物的眼。

    鹰爪老四冷冷笑道:“我看,我们还没有被玉江大盗杀死,就已经被他杀死了!”

    赵昊天打了个哈哈,说道:“我既然把他请来,就是信得过他,就像我同样信得过你们一样。你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们齐心协力,定能叫那贼人伏诛!”

    潘凤道:“可是他在哪呢?”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饭桌上一时被沉闷压抑的气氛笼罩。这种感觉叫人很是不舒服。没有人会在被一个杀手盯着时还觉得轻松自如。

    潘凤已经将饭菜挑拣好了,分为两半,一半是菜,一半是作料辣椒。接着他一点一点地吃了起来。

    没人再吃的下去。只有他吃得津津有味。

    赵昊天笑道:“总之,各位都小心谨慎一点,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立马禀告。我们也好可以一同御敌。”

    鹰爪老四忽然冷笑一声,说道:“只怕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害死了!”

    赵昊天面色微变,他冷声道:“你这是何意?”

    鹰爪老四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时隔这么多年,你把我们找来,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何居心?”

    赵昊天面色霍然一阴沉,他的手微微一颤抖。

    屋子里的气氛很是沉闷,些许有些微妙。

    吴雪看着两人的神色,心里犯嘀咕,陈年往事?他们究竟说得是什么事呢?

    赵昊天忽然哈哈一笑,说道:“老四啊,你实在是多疑!我们兄弟一场,而且我也早已经金盆洗手,你又何必再提?”

    鹰爪老四只冷哼一声,古怪地笑着,说道:“你这怎么想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看……那玉江大盗必然是要来找你的!”

    说着他就立马走出屋子,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处。

    直到他离开很久,屋子里都是一片死寂。没有人愿意先打破沉寂。只有潘凤依旧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菜,吃得很细。好像他的心情就不会受到影响。

    赵昊天脸皮抽搐两下,良久,他哈哈笑道:“不要听他胡言乱语扰了我们的兴致。来,我们再喝一杯!”

    众人默不作声,只是端起酒杯,只是所有人都喝得很少。他们都很疑惑。

    吴雪心想,若是有机会,还是得了解一下那“陈年往事”,才能于此事有所眉目。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万花筒

    吴雪一直想问赵昊天关于他们过去的问题,但总是碍于情面,无法开口。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吴雪总是有些担忧。说是一点顾虑都没有是不可能的。而如今他听闻些许关于他们过去的事,心里那种疑惑更加旺盛,就像是在一阙虚无之地渐次开放的花朵一般。

    游移了半天,再此饭桌上,吴雪每每想开口问起,但总觉得每个人的脸上都藏着些许看不透的阴霾,他不由得胆怯了。他犹豫再三,也还是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的是,有时候自己的想法没有及时表达,会给后来一系列事件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他慢吞吞地吃着饭菜,可总感觉那些饭菜也失去了原有的滋味,跟那些无法开口的话一样变得枯燥乏味起来。无非是一些言语动作的重复。

    在场的其他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每个人都似乎有不愿意透露的话语,每个人都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大堂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众人草草吃完饭以后就分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临别前,赵昊天罕见地没有起身相送,他只是说些客套话,就独自坐在那孤独的上首,品尝着杯中的酒。只是那酒,未必很利口。

    潘凤的居所在山庄的西角,他们可以同行一段路。他们吃饭的厅堂在赵昊天所在的那个堡垒般的住所对面,从里面出来是一条条整块石板铺成的路。吴雪等人走在上面,却感觉很是怪异。就算是不用石板铺路,也可以走回他们的房间。因为这个山庄的内部没有任何花草树木,铺路原本就显得突兀多余。

    吴雪看着那光秃秃的路面,里面是由这个地理位置造就的平整的岩石路,里面夹杂着些许碎屑和泥土。这样多石少土壤的地方只能生长一些松树或者山花野草。可是就连这些东西,这座山庄里都没有。这里基本上就是一个不毛之地。

    吴雪对这样一个环境恶劣的山庄的作用很是怀疑。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过的更舒心,那么建造这样一个冰冷、了无生机的“碉堡”意在何为?

    潘凤低着头,一直显得都有些心不在焉。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只好像放空了思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空中的乌云一块一块,分散的很开,有的很大有的很小,鳞次栉比、晦暗不一。夕阳就是从这样的马赛克般的缝隙里透出,望向天空,就可以看见那橘红的余晖丈丈。置身其间,就好似在看一个万花筒般纷乱瑰丽的世界。

    兰儿看了看天空,她的眼中也泛着红霞。良久,她喃喃说道:“应该不会下雨吧……”

    潘凤这时候说话了,他抬起头,愁眉不展地说道:“也说不好。也许江对岸已经在下雨了……这里不久应该也会下雨吧……”

    兰儿嘟囔了一声,抱怨道:“这里的天气真是糟糕透了,两天一小雨,三天一大雨,似乎一直都是湿漉漉的……”

    潘凤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也许,今晚就会下一场很大的雨……”说着,他忽而笑了两声。

    吴雪问道:“潘前辈知道刚才赵员外和鹰爪老四说的陈年往事,究竟是什么事吗?”

    潘凤一怔,眼神有些飘忽游移,他说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吴雪还想问起,但他只是摆了摆手,走之前抛下一句话:“我劝你也还是不要再寻根究底为好!在这样一个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时候,知道的太多,绝不是一件好事……”

    说完他就一股脑地往回走,众人在此分道扬镳,潘凤回到了山庄西角。吴雪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身影在夕阳里显得很是沉寂,脚步声越来越远,愈发变得淡薄。

    吴雪叹了口气,也跟着他们往北角走。一路上,吴雪一直被疑惑困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他们又在隐瞒什么事情?

    张节陵抱怨了一声,“真是的,我们好像是被囚禁在了这里一样……哪里也不能去,又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人和事。”

    石业兰沉思片刻,问道:“以道长的轻功,能否一跃越过那道深渊?”

    张节陵笑道:“石兄,你可千万别说笑,老道的轻功不行,那十几丈远的距离恐怕我还没到一半就掉下去粉身碎骨了。”

    他转而看向身旁的游天星,说道:“倒是这小子轻功不错,不知道他能不能过得去?”

    游天星无奈摇了摇头,苦笑道:“那么远的距离就算是轻功再好的人也没法一跨而过。除非中间有所助力,否则只靠一脚力是过不去的。”

    张节陵叹道:“可惜……那十几丈宽的裂缝中间没有任何可以垫脚的地方……难道我们就得在这里干等着吗?”

    游天星微微一笑,靠在栏杆边,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你难道不想见一见那个玉江大盗?”

    张节陵一怔,转而哈哈笑道:“怎么会不想见呢?哈哈……哈哈哈……”

    游天星道:“我们对这个大盗知之甚少,如果他不先行动的话,我们又怎么能发现他的踪迹呢?”

    石业兰道:“我们总不能等到他害死了人,才出手吧?”

    张节陵叹道:“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吴雪和兰儿坐在一边,他一直在思索着什么,眼神飘忽不定,时而严肃时而涣散。兰儿微微靠近他,问道:“雪儿哥哥是怎么看的呢?”

    吴雪回过神,在兰儿耳边说道:“全不可信。”

    兰儿一怔,神情有些复杂,小声问道:“不可信?”接着她笑道:“怀疑论?”

    吴雪笑道:“也不算是怀疑论吧,那有些太过遥远了……只是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似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以分清。我们还是不要被这种假象迷惑才好……”

    兰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只是……有道理……”

    吴雪笑道:“你根本没明白吧……?”

    兰儿娇嗔道:“我,我当然明白了,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也不能总让你解释不是……”

    兰儿和吴雪并肩坐在亭台下面,这里本没有什么风情可言,景色也只斜上方夕阳的瑰丽光晕,它们永远不说话,只会在某一时刻突然消失。那时,舞台就是晦涩的幽夜。

    兰儿总是觉得自己笨,对于一些问题总是反应不过来。每当她有此种自艾自怜感觉时,都有吴雪解答。可他现在似乎也很是疑惑,他眼神放空,似乎落在了很远的地方。是那道光芒,还是那朵乌云?

    吴雪望着夕阳,脸上渐渐浮现一抹笑容,他眼神有些迷离恍惚,嘴巴一张一合两次,可是那话语兰儿却没有听清。从远处吹来一阵风,似乎将从他口中脱出的字符全部吹散,飘向远处。

    兰儿问道:“你说什么?”

    吴雪轻轻笑道:“没什么……”

    兰儿气呼呼道:“不能告诉我?”

    吴雪苦笑道:“当然能告诉你,只是……我也忘了说了什么……”

    “敷衍……”

    “哪有……”

    众人有话没话聊了很久,似乎不找点话题都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漫长沉闷的时间。

    兰儿抱怨了一声,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里真是枯燥乏味,什么也没有,庄主也真是个毫无意趣的人,除了冰冷的墙面和张牙舞爪的屋檐,就没了去他东西……”她看向吴雪说道:“你说他怎么能在这样一个孤独的城堡里生活这么久?”

    吴雪想了想,说道:“也许是习惯了吧……”

    兰儿失笑道:“习惯?学会习惯这种冰冷无趣的生活方式?没有任何消遣、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甚至连爱人也没有……他怎么度过这漫长的岁月?仅靠习惯?也许这样一座孤独的城堡,住着的是一个孤独的人,也终将孤独终老吧……”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究竟他是这座城堡的主人,还是这座城堡奴役了他呢……这些,恐怕除了当事人自己,没有人能理解吧……”

    他突然想到,那时桥还没崩塌,这里还没有与世隔绝。虽然只有一条通道可以通往外面,但只要有一条哪怕只有一条路,就算是距离再远,想想遥远的灯火人家、热闹市井,也许不会觉得孤单。

    可是那座唯一能让此山庄与外界相关联的桥断了,这里变成了一个孤岛。远离尘嚣,却毫无意趣。

    能到这里来的,只有飞鸟,可它们从不在此逗留。

    吴雪对兰儿说道:“最近,还是小心一点……把桥破坏,却我们晾在这里,很不合理。玉江大盗绝对不会只是想让我们感受孤独这么简单……”

    兰儿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也是。”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虽然白天几乎都在一起,但晚上却是独自一人,他也最有可能在此时下手……”

    兰儿略微低着头,风在耳边呢喃,从乌云缝隙里透出的红霞落在她脸上,她的神情也变得朦胧不清。

第一百九十七章 狂风暴夜

    时间在这里变得很漫长,长到让人想不到还有什么方式可以消遣。吴雪很后悔没有带一本书来看一看。虽然在这被人窥视的地方看书很是诡异,但总比人心惶惶、无所事事要好。

    他躺在床上,屋子里忽闪着幽光。烛台上的三支红蜡烛燃着三点豆光,它们在微风里摇曳生姿。

    吴雪想到了从如梦圣地得来的《如梦令》,想到了惠悲大师托付的《普罗经》。前一本是武学基础,吴雪虽然没有全然掌握,但也记在了脑海里。至于那本佛经,虽然是少林九秘宝之一,但也可能要留在寺庙里才能发挥它的价值吧。在普通人手中,只是一本普通的佛经,并非像传言那般是什么观之“武登三宝殿,身怀绝世功”的神功。

    吴雪笑了笑,看来人都很爱幻想。在某处幻想着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这也许是种激励,但若是只会空想喊口号,凭着一股短暂的热血,只怕是最后一事无成还抱怨江湖险恶卑鄙。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出于无聊,吴雪怎么都想瞧一瞧,从屋子的构造、房梁上的排布、家具的摆放和造型、铜制的灯台、深红色的长蜡烛到地板细微的裂缝、镂花的窗棂、遮盖的帷幔全部看了一遍。

    吴雪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取下手套,左手赫然在目。那天晚上,大雨之中,他和假妙夜郎君决斗。就是凭借这诡异的手才打败了他。

    可吴雪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谁带着这样一只诡异的手都很难开心。他看着那紫玉般的手,掌纹全然不见了,光滑细腻,只能看见手骨的凸起,似乎就连血管也变成了紫色的。

    他摸了摸,滑溜溜的。吴雪叹了口气,谁知道这只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只是用药的作用吗,又怎么会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吸成枯骨?

    虽然同行的几人毫不在意,但有一点他心知肚明。若是这只怪异的手让江湖上的人知道了,恐怕他会被当成新一代的大魔头,被群起攻之。

    现在大堆的时光待打发,而且当下又只有他一人,于是他来了兴致。心想,它不是能吸吗,现在再试一试。

    于是吴雪一弹而起,迈开腿,左手一挥,对着跟前的椅子大喝了一声“来”。

    一阵诡异尴尬的寂静过后,吴雪又连连叫了几声,那椅子却怎么也没有反应,它突兀在那,似乎在讥笑。

    吴雪收回手,疑惑道:“怎么回事,怎么不管用了?难道说……它只能吸活人的内力?”

    吴雪兴意阑珊地躺回床上,叹了口气将手套再套上。这个手套只到手腕处,并不能全然遮盖蔓延而出的紫色手臂。那紫色就像是破碎的蛋壳一般覆盖在他的手上。吴雪心想下次换个长一点手套吧……

    风不知何时变大了,在窗外吹着哨子,整座山庄都被大风肆虐。这山庄地势突兀高耸,平日里就被风笼罩,当下一阵怪风起,丝丝寒意从窗缝里钻进来,吴雪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走到窗户边,顶着风推开了窗户,一股强劲的冷风灌进屋内,夹杂着丝丝水汽。

    外面黑咕隆咚的,江面上一片漆黑,对面村舍人家的灯火飘飘忽忽,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吴雪关好窗户,耳边的呼呼声停歇了下来,被隔绝在窗外。大风依旧敲打着窗户,似乎是黑暗中的野兽在觊觎人的光亮。

    吴雪感觉到屋内的温暖。不过他随后也抱怨起来,看来要想看到江景,也得禁受从江上吹来的强风。它们好像无孔不入,总嗯那个找到某个不起眼的缝隙钻进来。

    他的屋子被哀嚎的风声包围,令人人心惶惶。

    不多久,这单调乏味的风声里传出一阵不和谐的声响。

    吴雪侧耳倾听,那是一阵钟声,在狂风里显得很是微弱,几乎快要被蚕食。这隐隐约约的钟声好似催魂一般,叫人心神不宁。

    为什么会有钟声?

    吴雪打开门走了出去,却发现兰儿等人也打开了门,站在门口倾听。

    吴雪顶着风走过去,兰儿的鬓发被风吹乱,在脸颊两边漫舞。她先开口道:“怎么会突然敲钟?”她的声音在风中被吹散,几乎不可耳闻。

    吴雪摇了摇头,此刻风太大,张不开嘴,迎着风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他们交换了个眼色,指了指钟声传来的地方。

    吴雪用衣袖捂着嘴巴,众人一同去往声源地。

    那是在山庄南部的院落里发出的,在路途中,到了一个避风亭子,从不远处飘来几盏灯火,在狂风肆虐的夜晚显得很是突兀诡异。

    兰儿往他们身后一躲,有些惊恐道:“有人来了!”

    亭子下挂着的几盏灯笼在风中疯狂摇摆着,幽暗飘忽的灯影像是幽灵一般在亭子里纷飞。

    吴雪小声道:“不要害怕……”

    不多久,那灯影近了,几个阴恻恻的身影凸显出来。

    来者是赵昊天、翎歌、潘凤三人。

    他们顶着风来到亭子里,与众人汇合。

    张节陵忙问道:“赵员外,这庄内钟声是怎么回事……?”

    赵昊天古怪道:“我也不太明白……这钟已经废弃很久了,敲钟木都已经腐化断裂了,此刻游怎么会再次响起?!”

    吴雪看了看在场的人,只有鹰爪老四、孙鹏和那黑猴子不在。此山庄疑窦重重,而且又有个人在暗中窥视,吴雪满心忧虑惊惶。

    他说道:“我们要不通知他们?”

    潘凤道:“鹰爪老四跟我同在西面院落,钟声敲响的时候,我去问过他,可他却说是大惊小怪,就没有来。”

    石业兰的脸隐藏在灯影里,他说道:“至于是不是大惊小怪,我们去一探究竟才能知晓了!”

    张节陵点点头,说道:“也许他们也听到了钟声,只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查看吧……”

    于是众人重整旗鼓,一起来到南边的那钟楼边。

    此时风势愈加强烈,天上无月,这个黑黢黢的钟楼隐藏在乌黑的夜色里,只微微泛着奇异的光泽。到了近处,灯火照耀下才瞥见钟楼一隅。

    这楼约莫七八丈高,上面的钟亭暴露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没有遮拦。到了这里,钟声愈发清晰,就在头顶敲响,没有断绝。

    钟楼门没锁,两扇门在狂风中来回摇晃,不断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指了指里面。于是众人一同进入,赵昊天将门栓插上。

    钟楼里顿时安静了不少,外面风声呼啸,似有千万头猛兽狂啸。

    钟声就是从正上方传来。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

    赵昊天提着灯笼说道:“楼梯在这边!”

    吴雪见此楼构造奇特,高耸的塔楼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条盘龙般的梯子螺旋绕到楼顶。

    众人急匆匆地走了上去。

    只见上面吊着一口大钟,在灯光下有一种厚重的质感,上面锈迹斑斑,隐隐可以瞥见几道残旧的纹痕。这样一口大钟着实已经废弃很久。

    此刻它就在众人眼前,此地甚高,风声在耳边呼啸,钟声还在不断发出。

    吴雪忽然说道:“在背面……背面有东西!”

    众人到了大钟的背面,打着灯笼一照,差点没把在场的人吓个半死。兰儿惊叫一声,几乎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晕厥过去,吴雪扶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可他自己的情况也不乐观。看到眼前的“东西”,那个让大钟不停地响的东西,吴雪先是疑惑,待定睛细看,顿时恐惧和惊惶窜上心头,他的双眼圆睁,满是惊惧之色。

    只见一个人被绳子横挂在亭子下,那人姿势古怪,脖子扭了一个圈,面对着他们。那张脸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楚,难以分辨是何人。只他的嘴角上扬大开着,似乎被人用一个看不见的人拉扯着脸皮,刻画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那个笑正对着众人,就像是在迎接他们的到来,令见者浑身发怵。

    他的脖子和腿弯分别被绑着绳子,吊在房梁下,像是一根撞钟木一般,在阵阵狂风的吹拂下,不断撞击着大钟,发出阵阵令人胆战心惊的悲鸣。

    吴雪感到浑身寒冷。他被阴风笼罩,像是堕入冰窟。

    那一声声钟响,在这个狂风骤起的幽夜,好似灵魂的残响哀嚎,令人心惧意寒。

    张节陵失声道:“这……这是谁……?!”

    潘凤皱着眉头,稍微凑近点,细细瞧来,随即说道:“是黑猴子!”

    众人皆是惊忽道:“黑猴子?”

    吴雪定了定心神,这人只有脸部被破坏的很严重,身上倒还完好。只那无力下催的双手上,覆满黑黑的浓密体毛。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看他的身体特征,应该就是他了……”

    接着,他又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他曾经在场的人关于黑猴子的描述,此人行为诡异,又修炼了一身邪功,自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被人杀害,还以这样一种诡异的姿势挂在这里。

    狂风从远处不断吹来,将他纷乱芜杂的思绪吹乱……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内心里的鬼

    阴恻恻的风愈来愈大,吹得人直不起身子,摇摇欲倾。

    众人围在钟楼顶上,一时推敲不出更多的细节。黑毛猴子的死状太过凄惨诡异,这让吴雪陷入了沉思。这个杀人凶手似乎出奇的冷静,而且出手异常残暴,甚至还有些变态的恶趣味。

    兰儿缩在吴雪怀里,不敢再看一眼那风中的“挂件”。但是那幽幽不绝的钟声恰若亡灵的悲鸣,悲悲切切环绕在他们耳边,让闻者不寒而栗。

    张节陵叹了口气,微侧过眼睛,大声说道:“这里风太大,我们先把尸体搬回去吧……!”

    众人虽然惊疑不定,但也没有丝毫头绪和进展,只好先将黑毛猴子的尸体搬到下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先出手解开尸体,就好像是在畏惧它会像毒蛇一般决死蹦起。

    张节陵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手啊,这里风太大了!”

    游天星戏谑地笑着,说道:“既然是张道长提议,那就由道长来抬吧!”

    张节陵一愣,一脸苦相地看向那在风中摇摆不定的尸体,一个哆嗦,随后连连摇头。

    可他却发现众人一致看向他,幽暗飘忽的灯火映照在他们脸上,有些晦涩,就像是心怀鬼胎的幽灵一般。

    潘凤这时拍了拍张节陵的肩膀,说道:“我跟你一块搬吧……”

    无法,张节陵只好忍痛搭把手,跟潘凤一起将尸体放下,一人抬着一边,摇摇晃晃地下了楼去。

    众人此刻簇拥在一起,生怕会从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深处一只手,将他们拖入无底深渊。

    众人一同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楼房的大堂内,一路上,抬着尸体的脚张节陵的张节陵看都不敢看一眼,扭着脸一副鬼相。而令吴雪惊奇的是,看似文绉绉的潘凤却脸不红心不跳,他抬着尸体被毁坏的最严重的头部,居然可以做到心里毫无波澜。吴雪看了看潘凤的手,那是一双细腻精巧的手,上面似乎连一个茧子都没有。

    这个大厅靠近山庄的正中部,是个陈旧的会客厅,平日里没有什么人来,所以显得很是寂寥空旷。

    二人将尸体放在地上,张节陵赶紧一蹦而起,一脚跳开了三四步,啐道:“晦气……晦气!”于是他急匆匆向外跑去。

    石业兰呼喊道:“欸,道长这是去哪里,现在还是小心为妙,不要单独行动!”

    张节陵道:“我去洗个手!”说着他还厌弃地甩了甩双手,一股脑跑了出去。

    众人看着地上的尸体,皆是面色阴沉凝重,不知道从何言语。

    吴雪将兰儿扶坐在椅子上,安慰说道:“兰儿妹妹先休息片刻,不要再看了。”

    兰儿点点头,似乎魂魄也丢了大半,她恍惚地说道:“雪儿哥哥千万小心……我怕……我怕……”

    吴雪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放心吧,人都在这呢……”

    可他话音刚落,就发觉自己的话有些毛病。在场的一共有八人,孙鹏和鹰爪老四并不在场。

    吴雪惊惶道:“他们……还有两人不在此……”

    赵昊天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有些晦暗的情绪隐藏其中。他立即吩咐翎歌道:“去将他们俩都叫来!快!”

    翎歌微微弯腰拘礼道:“是。”

    吴雪眼睛一转,忙说道:“我跟你一起去,现在这个杀手藏在暗处,我们还是不要单独行动为好!”

    翎歌略微迟疑,随之点点头。

    兰儿嘱咐道:“小心一点……”

    吴雪笑道:“放心吧,只是去叫人而已,我马上就回来,你先和他们待在这里。”

    吴雪跟着翎歌踏入了黑暗。翎歌打着灯笼,外面狂风依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灯笼在风中摇曳,幽暗的灯火飘飘忽忽,似乎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翎歌走在吴雪身边,突然开口说道:“为什么要和我一起?难道是怕我遭遇不测?”

    吴雪笑道:“这也是一方面吧……”

    翎歌道:“那另一方面呢?”

    吴雪淡淡道:“我也不太想待在那个诡异的地方,还是和那样一具尸体在同一间屋子……”

    翎歌粲然一笑,说道:“是吗……那你就不怕我是那个玉江大盗?”

    吴雪微微一笑,说道:“玉江大盗究竟存不存在还未下定论……”

    翎歌点点头,说道:“确实不错……那你怎么觉得呢,这次黑猴子被害一事……”

    吴雪叹了口气,他根本不愿意想起那尸体的惨状,不光是因为恐惧,而且有些恶心,心里很是抵触。

    吴雪叹了口气,幽幽说道:“目前我们知之甚少,还不好推测凶手的动机……”

    翎歌的声音在幽暗的夜里也似若鬼语灵言,被风揉碎打乱。她依旧穿着一身黑衣服。若是一个没有心理准备的人突然见了一个墨发披肩、身着黑衣的女子提着灯笼,恐怕会要被吓掉魂。

    她沉思片刻,随之说道:“看来他终于是准备下手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吴雪怅然道:“这才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先将桥破坏,让整个山庄与世隔绝。但他迟迟不出手,恐怕就是为了让人消沉懈怠,然后再突然行凶,以达到震慑人心的效果。”

    翎歌道:“有道理……否则他也不会将人杀害以后,再毁坏尸体,还以那种方式挂在钟楼。”她顿了一下,突然问道:“你觉得凶手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吴雪沉吟片刻,说道:“我只能想到他可能是一个冷静、凶残……甚至有些变态的人。”

    翎歌点点头,微微笑了一下,说道:“确实,能想起那种方式让人们发现尸体的,不是变态就是有心里障碍的人。”

    二人闲聊间,首先来到了西院厢房,这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是潘凤,一个是鹰爪老四。他们来到了鹰爪老四的门前,屋子里没有燃灯,黑蒙蒙一片。

    二人疑惑着敲了敲门,见没有动静,吴雪就又大力地敲了几下,依旧是没有回应。

    他推了推门,才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吴雪和翎歌面面相觑,心想不会吧?!

    吴雪心里一紧,急忙捶门叫喊道:“喂……喂,有人吗?!”

    就在他们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屋子里的灯突然亮了,鹰爪老四披着衣服打开门,脸上还带着倦意。他见二人,恶狠狠道:“这么晚了,敲爷的门干什么?!”

    翎歌只冷冷道:“黑猴子死了。”

    鹰爪老四先是一愣,转而笑起来,就好像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他冷笑一声说道:“放屁!黑猴子一身邪功,我可是见过的,他能被人杀死?!”

    可见到吴雪和翎歌二人的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他也突然犹疑了起来。

    鹰爪老四怔怔道:“他……他真的死了?!”

    吴雪幽幽说道:“已经死了,而且死状凄惨……”

    鹰爪老四浑身一哆嗦,他动了动干巴巴的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只那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满是怀疑惊恐之色。

    良久,他突然说道:“是他来了……是他来了!!!”他越来越惊恐,声音也越来越大,立马回到屋子里团团转。

    “他来了……我们都得死!我们……我们都会被他杀掉的……连黑猴子都会被他杀死,那我们这里还有谁能与之抗衡?!”

    见他如此失态,吴雪和翎歌面面相觑,微微叹了口气。他提到的“他”,是玉江大盗吗?

    翎歌冷冷道:“四爷,主人敬重您是条汉子才会找你前来相助,怎么还没见到玉江大盗,您就先被吓傻了?”

    鹰爪老四一怔,随即停下了脚步,他面色一沉,忽而窜到了翎歌的面前,挥起一巴掌就往她脸上打去!

    “你这贱婢,四爷我怎么样轮得着你来教育?!”

    吴雪见此心下一惊,立马脱手将他手腕一格,鹰爪老四的手被一股力道往旁边一贯,立马被甩开了。

    他连退两步,一脸惊疑与愤怒,一双阴鸷的眼睛被怒火燃烧,他咬牙切齿道:“你这小贱种敢对爷出手?!”

    吴雪顿时头脑一蒙,一股无名的怒火窜了上来。他眼神霍然变得凶狠异常,只像是厉鬼注目一般!

    可他还未出手,只见他身旁一道黑影闪过,翎歌倏而到了鹰爪老四的跟前,噼里啪啦地连抽了他几巴掌,把他打翻在地,牙齿也掉了几颗,吐出一口鲜血。

    吴雪一怔,见到翎歌顷刻间就将一个好手打翻在地,而且丧失了反抗能力,不由得惊疑感叹起来。如果那晚交手她也是这般迅捷凶狠的话,只怕自己早已经是亡魂一条了。

    只见翎歌直身站在满地翻滚哀嚎的鹰爪老四面前,低垂着眼看他,犹如鬼差一般,冷冷说道:“话我已经带到,至于你怎么打算,就看你怎么想了。”

    说着,她就一扭头径直走了出去。吴雪跟在她身后,只好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人一般。

    良久,吴雪轻轻说道:“刚才,多谢了。”

    翎歌扭过身,只冷冷一笑,说道:“你不必谢我,那家伙徒有虚名,其实只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她幽幽一笑,转而神秘地说道:“倒是你,你刚才的神情可真是犹如厉鬼一般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发展

    翎歌神秘一笑,说道:“倒是你……刚才的你比任何人都像一个恶鬼。”

    吴雪一怔,随之苦笑起来。就算是现在,他的头脑还是很蒙,身体在狂风的吹拂下依旧没有降温。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爆发出那么深刻的恨意,那如同火山爆发的情感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难道就是因为自己被骂了一句?

    吴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是吗……”接着,他看向远处隐隐约约的山影,它们伫立在深邃的黑夜里,像是一个个将人围困的巨人。

    “也许……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个恶魔吧……”

    翎歌点点头,阴恻恻说道:“只是正常人可以将其压制,而压制不了的,就是一个个恶徒。他们,是恶魔的奴隶。”

    吴雪看着翎歌的脸庞,她的脸隐藏在幽暗飘忽的灯影里,她没有笑,但总让人感觉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在吴雪看来,那隐隐约约的笑意让她看起来有了几分残酷冷峻的意味。就好像是这与世隔绝的山庄,充满了孤独冰冷的感觉。

    吴雪不由自主说道:“所以,真正的恶魔不是别人,而是人内心深处的阴暗面。”

    翎歌笑着点点头,接着说道:“所以说,人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可能会做出令自己都觉得可怕的事情。”

    吴雪看起来有些虚弱,他知道每次情绪的爆发都是一件很累的事情。酣畅淋漓过后并不会让人爽快,只能徒增自身的空虚和罪恶感。

    看到吴雪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的,翎歌轻轻问道:“你……没事吧……?”

    吴雪捂着脑袋摇摇头,说道:“没事。我们去找另一个人吧……”

    另一个人就是独自住在东院的孙鹏。起初赵昊天是将他们四人分配在一个院落,但孙鹏和黑毛猴子却执意要独自居住在一个院落里,所以他们一个在东院,一个在南院。只不过,现在黑毛猴子已经死了。

    二人加快脚步,又横穿过整座山庄,到了东院。

    阴嗖嗖的风席卷着这个孤寂的院落。这里面有好几间客房,但在幽暗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很是诡异阴森,就好像是个废弃很久的院落。房屋都很破旧了,就好像是突然被这股阴风吸取了魂魄,变得苍老不堪、岌岌可危。

    吴雪苦笑道:“这样的院落里能住人吗?”

    翎歌道:“怎么不能?这些房屋只是在外面看着破旧,但里面的骨架全都是完好无损的。主人在建造这个山庄的时候,采用的全部都是最好最坚固的建材。”

    吴雪点点头,问道:“我能问一下吗……?”

    翎歌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头,好像对他的话很是不解。

    吴雪道:“这样一个山庄究竟是为何而建?”

    翎歌沉默一阵,只是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座山庄就已经建成了。”

    吴雪道:“你来到这里的时候?”

    翎歌道:“当我被培养成一个只对主人忠心的杀手的时候,我就住进了这里。”她想了想,才说道:“大概快五六年了吧……”

    时间,尤其是已经失去的时间,再次提及未免让人觉得漫长遥远,就好像是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人。而那漫长的几年岁月在她口中提出来,只像是冰冷呆板的字眼,只是一段毫无意义的象征符号。

    翎歌笑道:“大捕快,你问完了吗?别忘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吴雪回过神,讪笑道:“走吧……”

    他们来到孙鹏的门前,令他们安心不少的是,里面依旧燃着灯。

    翎歌敲响了房门,发出一阵沉闷的扣指声。

    里面传来一声:“是谁?”

    翎歌的语气就像是在例行公事,她说道:“主人请你过去。”

    里面沉默一阵,说道:“这么晚了,有事吗?”

    翎歌说道:“黑猴子死了。”

    她的语言简单干练,语气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物。虽然吴雪跟那个黑毛猴子不熟,但若是以这样一种毫无波澜的语气说话,恐怕他自己都会觉得冰冷无情。

    吴雪不由得苦笑,莫非这就是杀手的秉性吗?

    里面沉闷很长一段时间,这才说话道:“是真的?”语气有些质疑,但是却有几分肯定,就好像是为了确认而去疑问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吴雪好像听到了从里面发出一阵隐隐约约女人娇憨的嘤咛声。

    翎歌依旧面无波澜,说道:“是真的,还请速来老会客厅。”

    说完,她就径直走了。

    吴雪跟了上去,他看看门,又看看翎歌,心里满是疑惑。

    毫无疑问,孙鹏的屋子里有个女人。可是这里不是与外界隔绝了吗?他又怎么会带女人进来?这只能说明,这个女人是山庄内部的。吴雪想了想,这个山庄人丁稀少,只几个女仆。

    吴雪叹了口气。

    这时,翎歌说道:“你别看他金玉其表行为举止都很考究严谨,但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鬼。”

    吴雪苦笑道:“是吗……他是这样的人吗……?”

    这时,翎歌微微侧脸,嘴角带着一丝奇怪的笑,说道:“而你……雪公子,你是有贼心没贼胆……”

    吴雪先是脸上一热,随之哭笑不得道:“是吗……?”

    可翎歌却改口道:“谁知道呢……我随口一说罢了……”

    吴雪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二人回到停放黑猴子尸体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吴雪一踏进门的时候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害怕那俱古怪诡异的尸体了。也许是这里人气兴旺,也许是这屋子里灯火通明……

    一进门,众人就一同望过来。

    赵昊天阴沉着脸,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翎歌轻描淡写地答道:“要劝说他们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赵昊天脸上的皮肉跳动了两下,他沉声说道:“那他们人呢?”

    他们先去找的鹰爪老四,但他现在没有在这里,估计也不会再来了。

    翎歌道:“四爷不愿意来,孙鹏很快就会来。”

    赵昊天冷哼了一声,说道:“这点事情都办不利落……”

    翎歌只好像没有听见,低垂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见吴雪回来,脸色有些苍白冷峻,兰儿走到他身边,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外面像是墨染了一般,你一走进去,我就感觉像是要再也见不到你……”

    吴雪微微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没事的。这地方古怪的紧,还是要多走动走动观察一下情况。”

    地上黑毛猴子的尸身已经被一块白布盖上了。众人散在堂中各处,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很是沉闷。

    吴雪和兰儿站在一角,兰儿抓着他的胳膊。现在,她也不那么害怕了,可能是因为他重新回来,也可能只是那一块白布将那死者的面目给遮了起来。

    仆人给他们换了几盏茶,可那茶却没有人想要动口,只等着茶水变凉,热气消散,也不见喝上一口。

    吴雪被风吹的口干舌燥,所喝了一杯茶。当茶杯落在小瓷盘上的时候,那一声清脆的碰触声突然响起,在这样一间沉闷压抑的屋子里显得更是突兀违和。

    好像是就只这么一声清脆短暂的声响都会拨动人紧绷的神经。

    过不多久,孙鹏顶着风推开了门,进了来。

    他的头发和衣服被风吹的有些散乱,面色有些蜡黄,手边依旧抓着那把七星剑。一进门,他先理了理衣服,随后说道:“听说黑猴子他……”

    赵昊天指了指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

    孙鹏走过去,轻轻揭开了白布。只刚露出一张脸,他就面色就是剧变,脸皮奇怪地皱褶着,眉头紧蹙,忽然他捂着嘴一下子跑到外面,只听得一阵呜哩哇啦的呕吐声。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脸色更差了。

    孙鹏喘着粗气道:“他……他怎么会……是谁杀的?”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他,这也是他们现在最大的疑惑。

    良久,赵昊天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说道:“大概是玉江大盗吧……”

    孙鹏道:“那么说……他现在就藏在山庄里?!”

    赵昊天喟叹道:“目前来看……确实如此……”

    房间内又陷入了沉默,没有人开口再说一句话,他们都面色阴沉,各有所思。

    良久,潘凤突然说道:“愿意来的都来了,不愿意来的,也不强求。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检查一下尸体吧……”

    众人像是看着一个怪人一般看着他。可能也只有他愿意接触一个如此惨状的尸身。

    潘凤从口袋里摸出一双白色手套,戴在了那一双细腻的白手上。

    吴雪终于知道他那双手究竟为何这么白了。跟他晦暗无光的脸色比起来,那双手几近惨白。而且也明白他为何面对这样一具尸体也毫无波澜了。

    潘凤双手各捏着白布的一边,轻轻掀开叠至死者的胸前,先伸手检查了一下黑猴子的头部和颈部。

    兰儿胆战心惊,不敢再看一眼。她抓着吴雪的手臂,颤声道:“他……他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会……”

    吴雪道:“他是个仵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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