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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一十五章 夜话春桃

    春桃就像是个行将就木的病人一般,直挺挺躺着,只冷冷淡淡地说道:“不是你,我认错人了。”

    吴雪满腹狐疑,心想她这幅样子就像是在等一个人,一个迟早会来的人,但是这个人不是他。那么会是谁呢?谁又会半夜来找一个“被吓坏”的女仆呢?

    吴雪将房门轻轻关上,坐在了墙边的一张椅子上,这椅子很不舒服,摇摇晃晃的,快要散架了。

    他淡淡道:“你在等人?”

    春桃依旧躺在床上,像是没有听懂,说道:“我谁也不等。”

    吴雪笑道:“那就奇怪了,除了临时起意的我,还有谁会在半夜来找你?”

    春桃冷笑一声,说道:“也许是另一个临时起意的人呢?”

    吴雪打了个哈哈,说道:“人们都说春桃姑娘被吓坏了,但我见今晚姑娘神思敏捷,反倒是有长于常人之处。”

    春桃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她似乎没有起身以礼的念头,就好像是被贴在了床上。

    “春桃是奴仆下人,雪公子一口一个姑娘姑娘的叫着奴,叫奴情何以堪?”

    吴雪只淡淡一笑,略微低垂着眉眼,说道:“我以为你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

    春桃此时忽而起身,坐在床上,嘴角带着笑,说道:“奴怎么会不知道雪公子的大名呢?”她挑了挑眉,“毕竟……雪公子可是这座山庄里的大忙人啊,又有哪个下人不知道?”

    吴雪笑道:“我只是在瞎忙罢了。”

    春桃道:“瞎忙?难道雪公子就此次杀人事件没有一点头绪吗?”

    吴雪诚实地摇了摇头,喟叹道:“这杀人凶手实在是狡猾……而且手段极其残忍。这是一个冷静的杀手,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春桃道:“那雪公子又为何半夜三更来找奴家?莫非……”

    她起身走进吴雪,就像是一只撒娇的猫一般环绕在他身边,幽幽说道:“莫非雪公子也是个知趣的人……?”

    吴雪坐在一个不太牢靠的椅子里,这椅子稍微用点力恐怕就会倒塌。

    “我知不知趣不重要,重要的是春桃姑娘知不知趣。”

    春桃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很娇气,却有几分苦涩之意,她说道:“当奴的,如果不学会识趣,又怎么能博得主人欢心呢?”

    她的语气很轻,轻得就像是一缕烟尘,萦绕在吴雪的耳尖。

    吴雪淡淡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也不是任何人的主人,你不需要取我欢心。”

    春桃微微一怔,接着柔声蜜语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公子哥,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悠悠起身,离开吴雪身边,走到屋子中间,说道:“有的人满嘴仁义礼智信,可做的,不也是下三滥的事吗?”

    吴雪苦笑道:“真是抱歉春桃姑娘居然会有这么一种想法,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

    春桃笑道:“那应该挂在哪里?不挂在嘴上让人人都能看见,还能怎么样?”

    吴雪叹了口气,淡淡道:“挂在心里。”

    春桃失笑道:“挂在心里?”

    吴雪只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

    春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意外,身子微微一颤。不知道为什么,这双眼睛似乎很有说服力,只要你见了,就绝对会信服他。

    会让人信服的只有德高望重的前辈,还有最亲近的人。眼前这个人不是前辈,更不是她的亲人,他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而年轻人的眼睛往往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

    可是她所见的那双眼眸没有夹杂着任何情感,就像是两块黑曜石,闪着沉沉的光。这双眼睛里会藏着怎样一个世界呢?

    春桃有些游移不定,她咬了咬下唇。

    吴雪说道:“我半夜前来,并不是图谋不轨,只是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一下春桃姑娘。”

    春桃没有回话,只是幽幽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茶,呈到吴雪面前,低垂着眼眸说道:“雪公子,请用茶吧。”

    吴雪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杯子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瓷,茶也是劣质茶叶所泡。这样一杯茶除了下人奴仆,没有人会喝。可他一口气喝下去了,没有任何犹豫。

    吴雪道:“多谢春桃姑娘,正好解了口渴。”

    春桃微微张了张眼睑,神情有些惊愕,疑惑道:“你就不怕茶里有毒吗?”

    吴雪看着空荡荡的小茶杯,淡淡一笑,说道:“我与姑娘何怨何仇,以至于让姑娘给我下毒?”

    春桃抿着嘴唇,浅浅一笑,说道:“姐妹们都说雪公子是个比之孙鹏好不了哪去的孟浪公子,今晚一见,却是自扫颜面了……”

    吴雪微微苦笑道:“这也多谢春桃姑娘及时‘收手’,不然我可能真的就是个孟浪之徒了。”

    春桃咯咯娇笑,说道:“雪公子居然可以抵挡的了诱惑,莫非……”

    吴雪苦笑道:“我很正常。”

    春桃笑道:“那雪公子是如何做到‘四大皆空’的?”

    吴雪微微笑道:“只要眼睛不见就好了。”

    春桃幽幽说道:“眼睛不见,就算内心清净了吗……”

    吴雪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淡淡道:“春桃姑娘跟天生眼盲的人接触过吗?”

    春桃明白所以地摇了摇头。

    吴雪道:“天生眼盲的人没有见过这世上任何事物,要想了解世界就只能依靠自己的一双手、一只鼻子、一对耳朵、一张嘴巴。他们所理解的世界全是凭借着这些感觉给他们的反馈,在脑海中进行幻想。这种幻想虽然不真实,但是却足够美丽。那就是他们对于世界异于常人的理解。有时候我们也需要像盲人一样,给自己留有些许幻想的空间。眼睛只能看见世界,而只有心才可以感知世界。”

    春桃有些失神,她眼神呆呆的,好像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良久,她才长长叹了口气,转而笑道:“什么嘛,像一个老和尚一样!你剃光头当和尚一定是个好和尚!”

    吴雪不由得苦笑,她不是第一个觉得自己会是个好和尚的。难道必须得当和尚才能碎碎念?他偶尔也想多说几句废话嘛。当然,如果这些废话能让人有些许感触,那就当他没白说。

    这时,春桃眼中波光流转,轻轻说道:“像雪公子这样的……身边一定会围绕着很多女孩子吧……”

    吴雪不解道:“我这样的?”

    春桃神色有了几分羞怯之意,幽幽说道:“雪公子如此善解人意……自然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

    吴雪苦笑道:“我并不觉得会有很多人喜欢我。”

    春桃有些失落,说道:“雪公子不这么觉得吗……”

    吴雪悠悠道:“路边算命的老道士也有很多女孩子围着,但你能说她们都喜欢他吗?”

    春桃听了,只气哼哼地直跺脚,嘴里嘟囔道:“啊啊啊……你这人……”

    吴雪摆了摆手,笑道:“别再关心我了,关心关心你自己。”

    春桃身子半伏在床面上,脸贴着被子,眼睛看向他,幽幽说道:“我有什么可关心的?下人的命不过就是一张卖身契,命比纸薄,死了都不会有人关心……”

    吴雪道:“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春桃笑道:“你是带着你的疑惑来关心我的吧?”

    吴雪咳了一声,说道:“春桃姑娘不要再妄自菲薄了,我有几个疑惑,想请你作答。”

    春桃趴在床上,半张脸面向他,说道:“你说吧……如果我能回答的话……”

    吴雪点点头,开口道:“是你负责给孙鹏送饭的吧?”

    春桃脑袋贴着床点点头。

    吴雪小心翼翼地看向春桃,提出了他最不想提的问题。

    “他……你……”

    春桃叹了口气,幽怨说道:“那天晚上,你和那个翎歌都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呢?”

    二人间略微有些沉默,吴雪低头沉思着,春桃将脸埋在被子里,忽而发出阵阵呜咽。

    吴雪道:“你……”

    春桃突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道:“没错!我确实妥协了那个人……可我没办法……”

    吴雪无比沉闷地叹了口气。

    “不要再提了……”他转而说道:“你负责给他送饭,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春桃小声道:“没有……”

    吴雪蹙眉道:“那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春桃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直看得他浑身发毛。

    “你算不算?”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春桃姑娘知道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

    春桃忽而一笑,笑得有些自嘲,有些无奈。

    “告诉你,你就能抓到那个杀人狂吗?”

    吴雪摇摇头,喟然说道:“我不敢保证。”

    春桃嘶声道:“那你为何这么执着呢?反正……反正他还是会害死我们,就像杀死那个人一样……”

    吴雪发现了问题,笑着问道:“那为何春桃姑娘还要对外装傻呢?是真的吓破胆了?还是说……你有不得不装傻的理由?”

    春桃一怔,眼中还残余着泪花。

    “傻一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能活得久一点?”

第两百一十六章 突袭

    春桃坐在床边,略微低着头,神色难掩失落。她哀叹道:“装傻一点,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只独善其身,不是能免去很多麻烦吗?”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春桃姑娘想要避免麻烦,但我们现在已经在麻烦里了,怎么还能求自保呢?”

    春桃忽然一笑,接着声音愈来愈大,搞得吴雪很是疑惑不解。

    她忽而问道:“雪公子头脑很好,不知道武功也是不是想头脑那般好呢?”

    吴雪疑惑道:“怎么……?”

    春桃浅浅笑着,神秘地靠近了吴雪,悄声说道:“谁知道呢……谁知道那个杀手会躲在哪里偷听,也许我们说的话他都知道呢……”

    “呃……”吴雪觉得她有些神经兮兮的,他的肩膀发凉,就像是有人躲在身后偷偷吹气。“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春桃姑娘今晚到底在等谁呢?到底在害怕什么?”

    春桃低垂眉眼,嘴角带着无比苦涩的笑,说道:“我别无选择……我只能装傻充愣,不然,那个人会来杀我的!”

    吴雪道:“谁?谁会来杀你?!”

    春桃看向吴雪,眼神无比惊恐,好像在她眼前又浮现了那天的惨案。她张了张嘴,还没讲出一句话,突然从窗外飞射进两道黑影,疾速飞向春桃的喉咙!

    吴雪一听到背后传出一阵破风声,立马条件反射般地按着春桃的肩膀,将她的身位压低。

    只听两声簌簌的声音,那两枚飞镖的定在了床上的被子里。春桃惊魂未定,一脸惊恐,连话也说不出来。

    几缕发丝从她鬓边飘落。

    吴雪一咬牙,呼道:“这里太危险了!你去北院找张道长他们!”

    事出紧急,吴雪无暇多想,立马飞身窜了出去,一出门就见一个黑影从对面的屋顶掠过。

    吴雪疾疾跨出两三步,脚下一点,衣摆一飞旋,立时登上了屋顶。

    吴雪看着那个像远处逃窜的黑影,他明白,一定不能让他逃了,如果让他下了房顶,这黑黢黢的山庄住着这么多人,到哪去找他?

    于是他追逐间脚下一踢,接连掀起一排飞瓦,他抬起退接连几个飞踢,那几片黑色瓦片像是几只披着月光的飞鸟一般射向那人。

    那个黑衣人只顾着逃窜,却无暇顾及背后,被飞射过来的瓦片打个正着,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也就是这时,吴雪已经来到了他跟前。

    吴雪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应。

    这看起来不是一个武功高明的杀手,只顾着逃跑,连身后都不顾。但是他手中的剑确实挺好看的。

    吴雪微微一笑,说道:“我说怎么找不到孙鹏的七星剑,原来在你手上。”

    那个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阴狠怨毒的眼睛,在月光下扇着冰冷的寒芒。

    吴雪接着道:“我说的对吧,孙鹏?”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你是怎么觉察到我没死的?”

    吴雪悠然道:“这倒是春桃姑娘提醒了我……”

    那个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了真面目,正是已经“死了”的孙鹏。他冷哼一声,恶毒地说道:“那个贱婢,我就知道她会坏了我的事!早知道,一开始就把她杀了!”

    吴雪叹了口气,淡淡道:“你不会杀她的……”

    孙鹏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她?就因为她跟我有过几晚的露水情缘?!”

    吴雪直盯着他的眼睛,冷冰冰地说道:“你自然是再害不了人,因为今晚恰好我在她房间里。或者说,你一直在注意着我们的动静,你害怕春桃是装疯卖傻,为了以防万一,你今晚还是冒着风险来刺杀她。”

    孙鹏忽而笑了起来,阴冷的笑里充满了讥讽,他阴恻恻说道:“只怪你太多事,也怪她太多嘴!”

    吴雪笑了一声,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春桃之所以要装疯卖傻,只是为了躲避你。因为她很不巧地看见了你的计谋。”

    孙鹏咬牙切齿道:“要不是那个多事的贱婢,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我的完美计划又怎么会被打乱?!”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她之所以会比往常提早一点时间去给你送饭,应该是为了给你送一样东西吧……?”

    然后吴雪轻轻抬起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夜风吹拂,在这样一个山庄里,依旧有些寒冷。

    孙鹏一怔,说道:“你怎么会知道?她跟你说了?”

    吴雪叹了口气,幽幽道:“她什么也没有说,从一开始,她就在跟我兜圈子。”他看向孙鹏,一字一句道:“她始终没有跟我们透露那天被杀的人并不是你,而是鹰爪老四!也没有透露是你要杀她!”

    孙鹏忽然笑了,笑得很嘲讽,说道:“所以呢?我应该感动吗?!她不过是想要多活两天才装疯卖傻,要不然岂不是早早就已经死了?”

    吴雪叹了口气,冷冷说道:“我之所以说你不会杀她,并不是因为觉得你会手下留情——冷血动物是没有感情的,只是因为你不能杀她。”

    孙鹏看起来很是讶异,失笑道:“不会杀她?”

    吴雪道:“你的杀人计划虽然巧妙,但是也很是让人产生怀疑,怀疑凶手的意图。我一度以为凶手是为了泄愤。事实是,你把死者的头和四肢丢到江里,并将尸体毁坏成那样,只不过是为了瞒天过海,让我们以为在孙鹏的屋子里死的人就一定是孙鹏了。”

    孙鹏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死的就是鹰爪老四了?难道你去他屋子里看过了?”

    吴雪道:“不需要去他屋子里看,也知道他已经遇害了。因为,在命案发生的时候,也同样有一件事让我奇怪。”

    孙鹏道:“什么事?”

    吴雪道:“在案发前,我们都在一起吃饭,只有你和鹰爪老四是让仆人送到房间里的。也就是在案发前,鹰爪老四忽然不让仆人给他把饭送到房内,而是放在门口就行。”

    吴雪笑了笑,接着道:“你说,他的屋子里藏着什么,以至于让自己像个牢犯一样让人把饭放在门口?也就是在我得知这个小小的变化后不久,命案就发生了,在你的房间里。这会让我们自然而然地想到是你死了。这真是一条妙计,只可惜你的计划白被春桃发现了。”

    孙鹏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今天我才明白,绝对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和扫把星接触太过亲密。她只会害了你!”

    吴雪没有再接着他的话过多言语,而是问道:“这么说来,黑猴子也是你杀的了?”

    孙鹏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我是那个给赵昊天写血书的玉江大盗?”

    吴雪道:“那你是不是呢?”

    孙鹏道:“你确实不该来这个地方的……不光会扯进这些与你无关的事,还会让身边的人陷入危险。”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确实不想,但是我不得不来。有时候我想置身事外,但糊里糊涂就被牵扯进来。”

    孙鹏看了看手中的宝剑,那把剑很漂亮,也一定很锋利,鹰爪老四已经葬身在这把剑下。

    他幽幽说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已经过去了,不该再把它翻出来。可是,你如果不先对别人出手,别人就会先对你出手。有时候,光是活着,就已经很是艰难……”

    孙鹏缓缓地从华丽漂亮的剑鞘里半抽出那把剑,像是欣赏美人一般看着那明晃晃的剑刃。接着,他看向吴雪,眼神变得很冷,说道:“你是最接近事件真相的人,若不是迫不得已,我真的不想对你拔剑。”

    吴雪苦笑道:“可你不得不让我闭嘴。死人才是唯一能保守秘密的人。”

    孙鹏叹了口气,忽而剑“铮——”得一出膛,像是一轮满月般挥向吴雪。

    只是这满月虽然漂亮,吴雪现在却无心欣赏。这满月般的剑光寒锋凛冽,任何人在被这样一把剑对着时,都不会再安之若素。

    虽然孙鹏内功、轻功都不甚高明,但是剑法却是很巧妙,也很凶险。

    一个人的武功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但只要有一点可以像剑刃一般锐利突出,就可以弥补其他的不足。

    吴雪也是第一次面对使剑的对手。此前他并没有应对剑法的招式,只能本能地闪躲着。

    也就是那一剑正待划出一轮满月之时,吴雪一个侧身,向外划出三两步的距离,从这圆锐的剑光之侧躲过一劫。

    孙鹏一怔,冷笑道:“我以为你就只是个嘴皮子功夫比较厉害的花花公子,没想到武功也有一手。”

    吴雪淡淡一笑,说道:“彼此彼此。我之前也以为你只对女人有一手,不想剑法也很是高妙。”

    孙鹏看着手中握着的那把剑,悠悠说道:“剑和女人是一样的,她尽可能很漂亮,但也是会伤人的。就像这把七星剑,她在不出鞘的时候看起来只是一把华贵漂亮的佩剑,但谁又能知道里面藏着简单纯粹的剑刃?”

第两百一十七章 七星剑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我犯了一个错误,以为这只是一把浮华无实的剑。”

    孙鹏悠悠一笑,说道:“可剑总是会伤人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剑!”

    他冷冷看向吴雪,凛声道:“想要完全掌握一把剑,是无比困难的。所以我只有一把剑,也只需要一把剑。”

    吴雪苦笑道:“看来如此……”

    他心里嘀咕着,自己的那把陨铁剑还在蝶梦那里,蝶梦又去了哪呢?她只是像一只梦中的蝴蝶带着他的剑飞走了吧……

    今夜跟孙鹏交手让吴雪下了一个决心,回去也得连连剑,虽然他觉得带着剑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他的手只想搀着兰儿的手、背在身后,或者枕在脑后。

    可是他不得不正视一把剑的威力。说实话,吴雪虽然看起来气定神闲,可是内心却是风起云涌、惊魂未定。

    若不是他一直紧盯着孙鹏手里的七星剑及时躲过了那拔剑一击,恐怕自己的身体也要被潘凤检查了。

    吴雪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沦为剑下亡魂。但是他很害怕一把锋利的剑在自己身边挥来挥去,被一把剑逼迫着,好像他的双手也不知如何出招了。

    他的攻势已经被飒飒剑光封死,吴雪琢磨着,到底该空手怎么对付一个拿剑的人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孙鹏又出手了,这一次他的身手更快,更让人猝不及防!

    吴雪只能仓皇躲闪,来来回回,已经被孙鹏逼到了屋檐边角。这是一个不成文的擂台,虽然掉下去也不会死,但是会输。

    几次交手间,吴雪越发感觉孙鹏的剑法很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吴雪思忖着,忽然眼前又是一道剑光闪过。

    吴雪猛然一惊,撤步回仰,而那剑光像是毒蛇一般又转了回来,寒风飒飒间点着几许剑花,只真是连绵不绝,犹如蝮蛇穿花海。

    忽然,吴雪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道:“蝮蛇舐蕊?”

    孙鹏冷冷一笑,说道:“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认得此剑法……”

    吴雪疑惑道:“你是悬剑堂的门人?”

    孙鹏微微一笑,说道:“不错,我正是悬剑堂的人。”

    吴雪不由得苦笑。一直听说从前的悬剑堂门主谢花台是个风流之人,就连剑法的名字起的也是令人想入非非,如今一见悬剑堂中人,果然也是继承了门主的风范。

    他此前曾经在书中看过关于悬剑堂剑法的介绍,其中有一招进可防退可守的剑法,攻取人性命,守滴水不漏。而真正令吴雪哭笑不得的是,这一招据说是谢花台在跟女孩子独处的时候领悟的剑法。今天看来,果然不假。

    吴雪忍着笑,说道:“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见到悬剑堂的人。”

    孙鹏微微一笑,说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有人知道这个剑派……我以为它已经永远地消失在了江湖历史里……”

    吴雪觉察到孙鹏是悬剑堂的门人之后,一系列疑惑又涌上心头。

    孙鹏悠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早已经跟那个沦落的门派划清了界限。现在江湖上还有悬剑堂吗?”

    吴雪喟叹道:“我也没想到一个悬剑堂的人居然会跟一个天工阁的人有关系……”

    孙鹏道:“这有什么不可?就算是曾经的死对头,也有为了利益而联合的一天。”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就是不知道为了利益,这种关系可以维持多久。”

    孙鹏冷哼一声,压低了嗓音,嗄声道:“你从赵昊天那里得知了什么?”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他全部都说了……”

    孙鹏心里起疑,怪不得这小子能这么快察觉到自己是假死,原来是赵昊天背后将他推了出去,让他当替死鬼了。

    而他同样不知道的是,吴雪并不知情,他这么说,只是为了挑拨他们的关系,只要他们的关系出现了裂痕,想要知道他们在掩埋什么,就很轻而易举了。

    想到这里,孙鹏恨地牙痒痒,他只想立马把赵昊天杀了!那件事已经被他们藏了这么久,绝对不能再重见天日!

    孙鹏变了脸色,变得更加阴冷凶狠,在他看来,吴雪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知道的太多,必须除掉此人。

    可吴雪却不知道这样做也会将自己推进险境,可他必须这么做。他们守口如瓶,谎言丛生,他必须找到一条路,可以探寻到终点的路。

    孙鹏冷冷一笑,接着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不光女人不能信,就连男人也不能信……”

    他似乎怎么也没想到赵昊天会“出卖”他,因为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吴雪同样叹了口气,说道:“要想相信别人,或者被别人相信,就得先相信自己。”

    孙鹏笑了笑,说道:“我忽然觉得有时候最了解自己的,不是朋友,也不是爱人,而是敌人!”

    接着他眼中露出一丝决绝,说道:“很可惜,如果你不知道那么多的话,我们也许可以成为朋友。”

    吴雪苦笑道:“如果我不知道这么多的话,也自然也不会成为敌人了。”

    孙鹏叹了口气,说道:“放心,我会留你一个全尸,而不是像鹰爪老四那样。”

    吴雪道:“黑猴子也是你杀的?”

    孙鹏轻蔑道:“那个黑猴子不过是个贪婪的山中野人,常年只能通过一双贼眼窥视人间欢愉,所以他死有余辜。”

    吴雪道:“可是他武功不错,似乎还有点邪门功法。”

    孙鹏冷笑一声,说道:“装腔作势是所有不自信者的拙劣伎俩,目的也只是为了让人敬畏他。”

    然后他眼中寒芒一闪,看向吴雪道:“只有那些不动声色,像是受伤之狼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你只看到了他夹着尾巴悲戚孤独的模样,却没有看到在他内心积累压抑的情感。”

    是狼王,终究会是,也一直是。就算是它的王位一时被人夺去,哪怕是遍体鳞伤,只要心中还燃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就算是失败了,它也可带着狼王的骄傲死去。让悲悲戚戚的篡位者、阴谋家们去狂欢、作呕吧!

    吴雪微微一笑,他很认同。

    孙鹏接着道:“那个黑猴子当然也是我们的人,但是我必须先除掉他,因为他的愚蠢和贪婪迟早会害了我们!”他轻蔑一笑,“不过……他确实有两手,这叫我和鹰爪老四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吴雪心中一惊,原来黑猴子是被他们两人杀的。而孙鹏之后又将鹰爪老四杀了。从他的话来看,他们似乎是“一伙人”,但是他们为了什么要自相残杀呢?

    吴雪很想问,但是他不能开口。因为他也在装腔作势蒙骗孙鹏,好从他口中得知些许信息。

    孙鹏幽幽道:“就算是一伙人,也是不可信任的。你无法掌握他们的内心,也就不会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背叛你……那件事的后果,没有人能承担!所以他们必须死!”

    吴雪脑海里有了一个想法,就像是片片破碎的、在黑暗之海浮沉的画卷,在某种暗流的巧合下,同时展现在人眼前。

    是这样吗?真的如此吗?吴雪在心中问自己。如果真是这样,这次山庄事件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潘凤是不是你们的人?”

    孙鹏一愣,思忖道:“他?他当然不是。那种人不会和任何人有关系,恐怕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接着他阴恻恻一笑,“不过他是个聪明人,虽然死气沉沉的。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他一个小小仵作无能为力的,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雪思忖片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几个同伙都住在不同的院落里,而不愿意住在一块。

    他们已经开始对彼此产生了怀疑,心里已经有了隔阂。

    吴雪很明白,如果自己无法阻挡他的话,下一个目标就是赵昊天了。虽然他对赵昊天也没什么认同,但是他一死所有知情人就只剩孙鹏一个了,他也可以安然独守着那个“秘密”到老死,再也没有人能知道了。

    可他能打败眼前这个人吗?吴雪试问自己。虽然他不是悬剑堂的门主谢花台,但剑法也不可小觑。

    吴雪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凌冽的剑风在脸上划过的疼痛火辣感。

    孙鹏叹了口气,似乎已经对吴雪有了惺惺相惜之感,他说道:“你知道的太多,我不能再浪费宝贵的夜晚时间,花在一个男人身上。”

    吴雪的苦笑还僵在脸上,孙鹏又是一剑,这一剑犹如逶迤拖行的蛇,摇摆着,吐着蛇信子吻向他的咽喉!

    吴雪像是一只被惊吓的猫一般炸了毛,他弓下腰,往后一跳,而孙鹏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接连攻来。

    此刻夜已经深了,所有人都已经安歇,只有两个人在月下相搏。

    吴雪想到了春桃,她怎么还没有动静?他告诉她去北院找他们求援,现在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见到他们人影?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在吴雪心头涌起。

第两百一十八章 七星剑(其二)

    吴雪现在是手忙脚乱,身体一边躲避着孙鹏的剑式,脑中一边想着春桃的行迹。

    都这么久了,为什么她还没有找来援兵?难道……

    吴雪暗叹了一声,心想若是她死了,自己再败在孙鹏剑下,恐怕这件事就真的永久成了无头冤案了。

    可吴雪渐渐落入下风,而孙鹏的剑式越来越凶险狠厉,若不是前段时间三位师傅给他各方面的提示,可能他现在已经成了又一条冤死的孤魂野鬼。

    “看好了!这招——!!!”

    吴雪猛然回过神,却发现孙鹏的剑像是从藏身的草丛里蹦出的毒蛇已经到了身前,直直对着他的胸膛刺来。

    这一招是悬剑堂门主谢花台所创剑招中的“堂蛇探薇”,是最为快速、最为凶狠的一招。

    太快了,太近了,也太晚了,这个距离根本没法躲避了!

    吴雪脑子闪过一瞬的绝望,任何人被一把锐利的剑抵着胸口恐怕都会绝望。

    他有些悔恨,自己绝不该在决斗中出神,他现在根本没有机会关心别人,只能关心自己。若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又怎么能保住别人的?

    也就是在此时,在这样生死关头,其他的多余情绪都如狂风骤雨,很快就消散了。时间好像变慢了,动作也似乎变得迟缓,一切都可以捉摸,从云雾中显露出痕迹。

    吴雪霍然一出手,他不能再躲避。

    那把七星剑此刻已经到了他的胸前,已经刺破了他的外衣,只要在稍稍前进,就是他的心脏。

    也就是这时,那把剑已经停止了前进,犹如被夹着七寸的毒蛇,纵然身怀剧毒,但是只能徒然扭曲挣扎。

    那把剑的剑尖此刻就在吴雪的双指间,动弹不得。

    孙鹏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他怎么可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这么敏捷的身手在这么近的距离夹住他的剑?!

    他想抽回剑,却发现剑身纹丝不动,犹如插入了岩石里,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来。

    吴雪右手双指夹住了孙鹏凌厉的剑势,他依旧惊魂未定,因为那把剑挑破了他的衣服,剑尖已经触到了他的皮肤。

    吴雪没有想到自己会阻断剑的攻势,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想。人在生死关头反而会变得冷静,好像连时间都会变慢。

    就是那时,吴雪本能地没有再逃避,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无退路,无论他怎么躲避都会被刺中。他知道这一招“堂蛇探薇”看似是用“刺击”来进攻,但是却变化对端,正如那在草丛中游弋的蛇,你不知道它究竟会从哪个方向,以怎样一种方式来发动进攻。

    也就是说,这一手“刺击”是虚招,其后还有更加狠毒、更加迅捷的进攻。但是,若是他连这样一个虚招都无法躲避,那这一招就变成了实招。

    要想从此招之下活命,就绝对不能逃跑,只能主动出击,先抓住它的“七寸”!

    而吴雪无论是力量还是耐力都不可同日而语,如此看来,吴雪此一出手,同时用上了三位老师所授的要诀,分别是:游天星的“准”,石业兰武学的“狠”,张节陵武学的“快”。只有具备这些本领和良好的心态,才能阻断此招。

    而吴雪做到了,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但七星剑的剑尖已经被他双指夹住,动弹不得。

    孙鹏此刻无比讶异,他几乎都快杀了这个小子,但是却功亏一篑。

    也就是这个时候,吴雪双指一扭一拉,那把七星剑从孙鹏手中脱手而出,在吴雪手指间转了一个圈,到了他的手里。

    孙鹏见剑已经脱手,立马纵身向后连退三步,防备地拉开距离。

    吴雪看着手中的剑,拿捏起来并不是很合手,因为就连剑柄上都刻着精致的纹路,还镶嵌着几片翡翠,有些硌手,拿起来很不舒服。

    一把剑被这么多华贵的东西修饰过后,就失去了它的本意。就好像是给一个跑步运动员披挂上甲胄一样,反而显得累赘多余。

    这样一把剑,是杀不了人的。

    就算它的剑刃很是锋利,但也犹如囚笼之鸟,无法振翅飞翔。

    孙鹏死死地盯着吴雪,他的嘴角抽搐一下,就好像是自己的爱人被他夺了去。

    对于一个用剑的人来说,失去了他的剑就已经输了。

    可他怎么样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头居然出手如此老练,而且他每一招的破绽和漏洞都会被他拿捏得很好。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有必要再斗下去吗?”

    孙鹏面目狰狞,他喘着粗气,像是盯着姘夫一样。

    那深深的恶意和憎恨让吴雪都觉得讶异。

    孙鹏突然窜了过来,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

    可失去了剑的孙鹏,就好像失去了牙齿的老虎,已经失去了威胁。

    此刻的他,漏洞百出,动作似乎也变得无章迟缓起来。

    他像是疯了一般扑向吴雪,想要夺回自己的宝剑。可能对他来说,女人再多也没有给他一点安全感,只有那把剑才是他的知心人,也是唯一的爱人。

    可那把剑太过浮华无实,除了好看几乎一点作用都没有。

    吴雪感到很是惊奇,一是对他的愤恨很不理解,二是对这样一把剑产生了的莫名其妙的厌弃。

    孙鹏扑向吴雪,而吴雪这次没有后退,而是霍然将剑甩了出去!

    那把剑像是脱离虎口扑向情郎怀抱的贞女,向孙鹏飞去。他张开了怀抱,哪怕剑是对着他的心口,他也绝不阻拦。他露出了笑容,让人很难理解的笑。

    一道寒光从孙鹏脸庞划过,直直插在了他身后的屋顶的瓦片里。

    孙鹏呆住了,他还保持着迎接的神情和姿势,只是却落了空。

    他的表情僵在了他的脸上,像是从一具模子里刻出来的。生硬、呆滞。

    孙鹏感到脸上有些许温热。

    一道直直的血痕在他脸上绽开,温热的血从伤口缓缓滑下。

    而吴雪感觉像是终于甩掉了一个包袱,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看孙鹏的神情,对他来说,看人的表情不如看星星有趣。

    而孙鹏就好像是傻了一样,久站着不动,还保持着滑稽的姿势,可是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再可以让他露出微笑。

    他的剑已经抛弃了他,就像他很喜欢抛弃别人一样,决绝、不留情面。

    七星剑在他背后依旧震荡着,还残留着些许剑鸣,像是在嘲讽。

    孙鹏痛苦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杀你,也不想杀任何一个人。”

    孙鹏忽然笑了,放肆大笑,说道:“你装什么?你是君子,还是圣人?!”

    吴雪忽然感到无比恶心,如果基本的仁慈和怜悯都算虚伪的话,那这个江湖已经没救了。

    吴雪忽然被他逗笑了。毕竟用锋利的“刀剑”去伤害一个人太容易了,而“救人”却难上加难。

    吴雪想这江湖上行走的该不会都是看似平常无辜的“禽兽”吧?说是禽兽可能太过,倒是阴沟洞里的老鼠更确切。明知冒出头来会被人厌恶被人打,可还是耐不住恶心人的寂寞。它们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窥探光明,嘴里还抱怨着人类不与之同流合污。

    其实光明之地就在它面前,只是它不愿意将自己变“干净”,于是只能抱怨、憎恨。等待人类“落马”,就是它们供以狂欢的唯一乐趣。

    吴雪不是英雄,不是君子,不是圣人,他只想老老实实做一个“正常人”。

    可就现在看来,当一个正常人也会被人质疑。

    孙鹏恶狠狠地弓着腰,像是一个退化的野兽,嘴里流着口水,混杂着他的血一同染红、浑浊了他半张脸。

    吴雪已经不想再跟他做过多地纠缠,他已经看到了四面的灯火都亮了起来。

    看来是他们的打斗惊醒了在睡梦中的众人。

    可就在此时,孙鹏忽然变了脸色,他面色无比痛苦地扭曲着,双手捂着脖子。

    吴雪心中一凛,一个箭步到了他跟前,却发现他的喉咙上不知何时已经插了一枚飞镖!

    不多久,孙鹏就停止了挣扎,翻着白眼后倒了下去,无力地看着黑沉沉的夜空。

    吴雪立马向四处看去,哪里有人影?不过是黑茫茫一片。

    一时间,他被疑惑侵袭。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谁,谁杀了孙鹏?还是在不露面的情况下,吴雪根本就没察觉到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就在黑暗的角落里盯着他们。

    想到这里,吴雪觉得不寒而栗。

    不多久,所有人都来了。

    兰儿等人从北院赶过来,潘凤从西院跑了过来,就连赵昊天和翎歌都来了。

    他们轻功上房,见到眼前的情景皆是一怔,随之疑惑地看向吴雪。

    赵昊天惊呼道:“这不是孙鹏吗?!他怎么在这儿?”

    石业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吴雪,喟叹说道:“他应该死了才对。”

    吴雪幽幽道:“他先前并没有死,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脱身诡计……”

    翎歌眼带笑意看着吴雪,疑惑道:“诡计?”

    吴雪叹了口气,他不想再看一眼孙鹏的惨状。

第两百一十九章 风云未歇

    翎歌失笑一声,随之明白过来,眼前的情景已经很明确了。

    “原来……”

    张节陵看着地上的尸体,蹙眉道:“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会想到这么一个凶狠的办法……”

    潘凤叹了口气,说道:“能让人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好办法。”

    众人一片沉默。

    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

    对他们来说,可能这件事就此落幕,一系列凶狠毒辣的玉江大盗凶杀案已经就此结束。

    他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赵昊天忽然啐了一口,恶狠狠道:“没想到居然是你!亏我还把你当兄弟……”

    接着他笑了起来,很开怀,“好了,好了,我赵某果然没看错人!雪公子果然出手不凡,一出手就制止了这个玉江大盗!”

    可吴雪只是凝眉不语。他没有说这个人不是他打败的,也没有说那个在暗处一镖将孙鹏刺死的人。

    吴雪也很纳闷,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神秘人?不然他怎么可能一点行迹都没露出来?

    他站在一边,悄悄地看着在场的人,他们似乎都沉浸在凶手落网的喜悦与轻松里。

    那个人就在这里面吗?吴雪很是不解,他会是谁呢?

    事情还有很多模糊的地方,他为此犹豫不决。

    他们把孙鹏的尸体跟黑猴子、鹰爪老四放在了一起,用白布盖上了令人胆战心惊的表情。

    张节陵叹了口气,幽幽道:“都说人四前的表情才最真实,果然不假……”

    石业兰笑着拍了拍吴雪的肩膀,赞许道:“你进步很大……”

    吴雪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容却很勉强。

    恐怕现在只有他自己知道此事还没结束。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那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孙鹏真的就是玉江大盗,还是只是一个替死鬼?

    无论如何,吴雪都希望是前一种可能,他希望那个在暗中出手的人只是临时起意,而不是在酝酿着另一桩险恶。

    吴雪突然想起来,春桃的下落依旧不明。

    于是他问道:“春桃有没有去找你们?”

    兰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只是听到剧烈的打斗声,才过来查看。”

    吴雪一怔,一种很不详的预感从心底涌起,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只是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员,只是他们只是提线木偶,被人在暗中操纵。

    他以为表演已经完美落幕,可似乎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吴雪立马跑出房门,留下疑惑的众人。

    吴雪心里风起云涌、忐忑不安,他一口气跑到春桃的房间,此刻仆人们都已经惊醒了,全部打着灯围在一起疑惑着,见了吴雪来了,立马都不说话了。

    吴雪一时间被恐惧、疑惑支配,他好像沉在海底,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吴雪问道:“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

    良久,一个女人答道:“春桃……春桃受了伤……”

    吴雪一怔,忙问道:“她受伤了?!”

    于是他立马跑进屋子里,只见春桃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而床上的被子和床单都已经被血染红。她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了,但血还是从里面渗透出来,殷红的刺眼。

    见了来者,春桃颤巍巍地睁开眼睛,张了张嘴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吴雪道:“你别说话,我去找人来。”

    春桃受了很严重的伤,似乎被利器割伤,身上上下有好几处创口,几近命悬一线。

    等到吴雪把张节陵他们拉来,张节陵才停止了抱怨。

    “诶诶诶,你拉着我干嘛,我手又不光滑细腻……”

    “有事!”

    “我知道……慢点慢点,老道的老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一进门,张节陵见了眼前的情景无比惊愕,还未等吴雪开口,一个转身立时到了春桃床边,伸出手指,接连在她身上几点,而春桃在被点了穴以后,安稳闭上了眼睛。

    张节陵抹了一把汗,虚惊道:“还好,还好……老道已经封了她的穴道,血暂时是止住了……”

    接着其他人也来了,见了此情此景也是讶然不已。

    吴雪问道:“赵员外,庄子内有创伤药吗……?”

    赵昊天有些失神,一听话,立马反应过来,连说道:“有……有……”

    于是他吩咐翎歌去取药。

    翎歌道:“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吧,你们先出去等候……”

    众人见都围在这里看一个女子上药也不妥,于是就交给了翎歌。

    吴雪对她很放心,一个杀手,不免要受伤,简单的创伤还是可以医疗的。

    张节陵疑惑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雪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在孙鹏要暗杀春桃的时候,吴雪就在场,而孙鹏又不得不冒着暴露的可能悍然出手。他就算是不出手,春桃也端着他的秘密,这叫他怎么样不会安心。

    而在吴雪出门追击的时候,春桃还是安然无恙的,为什么等他回来时就遭受了如此重创?

    难道是那个神秘人?也只有他有可能在杀了孙鹏以后,再去杀春桃。

    吴雪想,为什么没有武功的春桃只是遭受了几道伤,而神秘人没有将她害死?

    难道是手下留情?这点吴雪是怎么也不可能相信。

    以那个神秘人杀死孙鹏的手法来看,他若是想要杀死春桃简直易如反掌。只要他在暗处发出暗器,春桃必死无疑,又为什么多此一举,冒着暴露的风险用利器近身刺杀呢?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

    他真的有些糊涂了,怎么原本很简单的事,偏偏被人搞的这么复杂?

    吴雪有些怀疑,莫非杀孙鹏的人和之后要杀春桃的人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吴雪心情又是一沉。这事情不光没有结束,反而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不多久,翎歌走出来,端着水盆,只见原本一盆清水现在已经满是血污。

    张节陵忙道:“春桃姑娘怎么样了?”

    “血已经止住了,没什么大碍……”

    翎歌淡淡看了看吴雪,不知道为什么,那眼神让吴雪不寒而栗。

    他不由得心里起意,她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她的伤口比较浅,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失血有些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如此,众人也算放下心来。

    翎歌回来后,恶狠狠“刮”了吴雪一眼。

    吴雪一怔,不由得苦笑起来。

    翎歌笑眯眯问道:“雪公子可知是何人要害春桃姑娘?”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把之前的经过都告诉你们了,是孙鹏……”

    吴雪没有将那个神秘人告诉他们,而是巧妙地将矛头引向了孙鹏。

    翎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神秘一笑,凑近吴雪道:“雪公子,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春桃房间里,干什么?”

    吴雪一愣,随之苦笑起来,看来他是被认为是登徒子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一问那天的情况……”

    “哦……是吗?”

    翎歌嘴角依旧带着笑,眯了眯眼眸,那长长弯弯的睫毛却像是弯刀一样,让吴雪觉得胆战心惊。

    他扭开了眼睛,说道:“你怀疑我?”

    翎歌微微一笑,悠然道:“谁知道呢……?玉江大盗不是已经被你打败了吗?你应该高兴才是。”

    她蓦然一笑,这是会心一笑,竟有种午夜昙花盛开的神秘、至美之感。

    “我们都该好、好感谢你才对!”

    翎歌在吴雪耳边一说完,便自告奋勇道:“主人,为安全考虑,今晚就让翎歌看护春桃吧……”

    赵昊天很是开心,人一开心什么条件都很容易答应。

    他笑着一挥手,说道:“去吧,去吧……”

    于是众人来到议事厅,此刻茶炉重开,喝上一两杯清茶,在这样一个大敌已去的夜晚,更加令人开怀。

    众人都显得很开心,只有吴雪显得很是沉闷压抑。

    他悄悄坐在边上,只端着茶杯默不作声。

    兰儿在他身边,悄声问道:“雪儿哥哥,怎么了?”

    她很明白,如果他愁眉不展的话,那一定是有什么复杂的事情在他心中盘旋。

    吴雪看向兰儿,不由得露出笑容。看到她,他就想笑了。

    “我在脑子整理一下此次山庄事件的前因后果。”

    兰儿笑道:“不过嘛……雪儿哥哥还真是厉害啊,居然独自一人就将害了两人的玉江大盗擒拿了!”

    吴雪却轻轻摇了摇头,兰儿以为他只是谦虚。

    吴雪微微凑近,悄声说道:“我没有杀他。”

    兰儿笑道:“你没有?”

    吴雪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兰儿一怔,疑惑道:“那是谁杀的?”

    吴雪面目有些阴沉,直直地看着兰儿,一言不发。

    兰儿见了他如此神情,不由得心中一寒,打了个哆嗦。

    吴雪冷冰冰道:“我也不知道是谁……”

    兰儿嗔怨一声,在他胸口锤捶了一下,说道:“你就会吓唬我……”

    吴雪转而哈哈一笑,说道:“是我不是,我开玩笑的……”

    可他不是在开玩笑,能用那种手法杀人的,武功可想而知。

    关键是,他居然连那人的身影都没见到。

    从孙鹏中镖的位置来看,神秘人毫无疑问是从吴雪身后发射而来。

    可他回过身,却一个人都没有。

    如果稍微偏差一点,恐怕现在被检查的,就是他自己了。

    想到这里,吴雪就觉得不寒而栗。

第两百二十章 躲在暗处

    吴雪分析,从孙鹏喉咙的伤口来看,发暗器的人只能是从他时候脑身后出手。

    可吴雪一直没觉察到自己身后有人,就算是那个人出手了,也没有什么动静。

    那个神秘人几乎是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杀死了孙鹏。

    那种力道,那种准度,都很令人诧异。

    在孙鹏的喉咙上,只有一个红色的伤口,飞镖已经尽没入他的喉咙。

    吴雪觉得不寒而栗,如果自己乱动的话,恐怕这枚飞镖已经从后面刺入了他的身体。

    愉快轻松的气氛笼罩着议事厅,此前在这里,从来没有这样一种氛围。现在这里丝毫不见先前的压抑阴冷。

    赵昊天坐在上首,脸上带着笑,那下垂的脸皮勉强被撑起,看起来很是诡异。

    “这次多谢诸位出手相助,才能将玉江大盗抓着。虽然没有抓活口,但是死了的也行。他再也害不了我了!”

    赵昊天放肆大笑起来,粗厚肥硕的手掌拍着座椅,座椅发出令人心惊的吱呀声,让人觉得随时都会倒塌。

    他看向吴雪,瞄着眼睛,眼睑上的皮肉快要把眼睛全部遮住。那一对勉强撑起的三角眼在他的满月般的脸盘上看起来很是滑稽。

    但就是这样一双像是某种动物的眼睛,叫吴雪觉得很不舒服,更别说被他这么上下打量着了。

    赵昊天赞许道:“这次尤其感谢雪公子,多亏了他及时发现玉江大盗的阴谋,我等才能安然坐在这里!”

    吴雪心中发苦,他真的无法接受这种赞誉,于是微微一笑,说道:“赵员外过誉,晚辈只是凑巧……”

    赵昊天仰天哈哈一笑,他脖子上的肉太过多余紧凑,让他无法将头扬起过多,就像是落枕的病人,又慢慢将脸放下。

    “这次虽然死了两人,但是我们还是打败了玉江大盗。按照之前说的,每个人都可以分得二十根金条,另外再加二十根!”

    张节陵等人跟赵昊天简单客套一下。

    不过这染血的钱财拿了,让他们心里很是不舒服。

    潘凤眼中放光,这种异样的情绪从来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这样一笔报酬,确实很令人满意。

    吴雪一度以为他对这世间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看来人要是活着,都不会拒绝这么丰厚的报酬。

    于是赵昊天唤来几个仆人,将那两箱金条搬来,分与众人。

    那两箱子明晃晃的金条在他们眼前闪耀之时,就没有人再犹豫了。

    他们每人都分得两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四十根金条。

    张节陵抱着那只精致的盒子,笑得合不拢嘴。他们很长一段时间的经费都不用再担心了,而且还能过一过奢华舒心的生活。

    不知为什么,可能是吴雪想得太多,也有可能是太爱幻想,他总感觉那盒子像是装死人的骨灰盒。

    见吴雪蹙眉不语,一副沉闷的模样,兰儿好奇道:“雪儿哥哥不领赏吗?”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交给他们吧……”

    兰儿娇笑道:“金钱也不动雪儿哥哥的心吗?”

    吴雪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觉得,这钱拿得还不是时候……”

    兰儿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雪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直觉吧……”

    兰儿道:“直觉?”

    吴雪点点头,转而笑道:“你不去拿吗?”

    兰儿表情有些古怪,她看了看装金条的黑黢黢的盒子,愈发觉得诡异。她打了个冷战,说道:“还是算了吧……感觉怪诡异的……”

    众人分完了金条后,各自心满意足地道谢。

    赵昊天依旧笑着,摆了摆手。

    吴雪感觉他的笑就像是一个演技很差的演员贴在脸上的脸皮,让人觉得突兀古怪。

    分完钱的欢愉是短暂的,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最严肃、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山庄外面的桥已经被毁了,他们要怎么出去呢?

    有命拿钱,没命花钱,岂不是一件很令人痛苦的事情?他们难道抱着这几个闪着诡异光泽的盒子在这山庄里做一个荣华富贵的梦吗?

    赵昊天问道:“凶手已经落网,现在我们要什么出去呢?”

    众人顿时从情绪的顶点跌入谷底。这是他们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也是现在唯一一个问题了。

    赵昊天看向吴雪,问道:“雪公子可有高招?”

    吴雪回过神,淡淡道:“我有个计划……”

    赵昊天眼中放光,忙问道:“哦?敢问是何妙招?”

    吴雪苦笑道:“就是前段时间我做的风筝……”

    众人皆是一愣,随之屋子里爆发出一阵开怀的笑。他们现在可以开怀的笑。有了钱,其他问题不能都往后缓一缓?

    赵昊天笑道:“雪公子不会真准备搭乘风筝出去吧?!”

    吴雪点点头,说道:“应该……也许可以……”

    赵昊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目前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他转而问道:“不知雪公子可将风筝打造完毕?”

    吴雪道:“已经做好了一个样品风筝,我之前试了一下,可以正常飞行。”

    赵昊天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众人又聊了一阵,各自沉浸在突然暴富的喜悦里。他们约定好,一起帮助吴雪做风筝,待一个吹向对面的大风天气,就一同逃离这个鬼地方。

    赵昊天站起身,面带微笑,向众人告别:“好了,已经很晚了,你们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开始制作逃生工具。各位做个好梦……”

    等吴雪众人出了议事厅,赵昊天依旧站在灯火通明的厅堂内望着他们。渐渐的,他们远去了,那团小小的光晕离他们格外遥远,就像是不可琢磨的萤火虫,它随时可能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幽夜里。

    张节陵乐呵呵地抱着几个盒子,所有人的盒子都被他抱着,虽然很重,但人们可承受这种重量,向来如此。

    “诶诶诶,你们别光顾着发闷,帮我一把,这些金条怪重的……”

    游天星打个哈哈,笑道:“这个……就先交给道长保管吧……”

    看得出来,他对这些古怪的盒子很是抵触。游天星看起来懒洋洋的,似乎已经卸去了心头的重担。

    吴雪一路上沉默不语,石业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事情已经结束了,放开心一点……”

    吴雪微微一笑,悄悄叹了口气。事情真就这么结束了吗?吴雪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也许是夜晚太幽深太漫长,他做了一个漫漫长梦。也许他已经被这山庄围困,已经忘了时间。

    他有种极度不真实感。这种感觉好似大梦初醒,一切都很朦胧模糊,他徘徊在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和无法挽留的残梦之间,有些惘然。

    吴雪突然有种感觉,根本就没有那个神秘人,而孙鹏,也就是被他一剑刺穿了喉咙而死。

    他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他的身体很疲倦,太需要休息了。

    夜很漫长,吴雪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疲倦,但是只要一挨到枕头,不知从什么地方就冒出了很多思绪,像是葎草一样在他脑海丛生,原本的睡意就像是一只小甲虫被驱逐不见。

    他熄了灯,屋子里很是幽暗,一种不知名的光在他屋子里闪烁,疑是悬崖下江水的波光潋影。

    几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盘旋。

    玉江大盗、林语阁、赵昊天、翎歌、潘凤……

    如此看来,孙鹏就是那个玉江大盗了。可是按照赵昊天的口述,这个玉江大盗(从前户部侍郎的儿子)真的是孙鹏吗?那么赵昊天为什么没有认出这个宿敌呢?难道这个孙鹏跟赵昊天一样,想方设法将自己改了容貌,以至于让人无法辨认?

    吴雪想到之前跟孙鹏交手,他是悬剑堂的弟子,但他始终没有透露自己是否就是玉江大盗,至少他没有亲口承认。

    他和鹰爪老四谋杀了黑猴子,随后又将鹰爪老四谋害,他以假死来瞒天过海,但没想到春桃目睹了全过程,于是他只能冒险杀了她。

    也许是他一时恻隐,也许是几日欢情,让他没有对这个装疯卖傻的姑娘下杀手,但是他也一直在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就证实了为什么吴雪一进门春桃就以为是要来杀她的。而她所说的认错人,大概指的就是孙鹏了。她一直都知道他没有死,但是她也没有说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没杀,一个没说。

    吴雪觉得头疼,莫非他们都对彼此还留有几分情面?

    琢磨别人的心思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比总是活在别人脸色中的人还悲哀。

    想要完全解决此次事件,非要摸清过去的故事背景不可。就像吴雪一直不明白,孙鹏和鹰爪老四为什么必须要杀黑猴子,而他又为什么必须杀了鹰爪老四这个“同伙”。

    想要灭口,一种是仇杀,另一种就像是今晚的吴雪,知道的太多。死人就不会再透露秘密。

    仇杀吗?不太像。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了?

第两百二十一章 拼图

    是为什么不让秘密泄露吗?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在黑暗中回荡不歇。

    那会是什么秘密呢?

    吴雪又想到了赵昊天讲诉的故事。也是这个故事,让吴雪疑惑不解。这似乎是个无懈可击的故事,但总是让他觉得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此时,夜起大风,其间还夹杂着些许雨丝。

    整个屋子里湿漉漉的,有股发霉的陈腐味。而也就是这种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陈腐气味,让吴雪感觉安心。只要一闻到这种气味,思绪就从远方被拉了回来,变得温和温顺起来。

    这个地方,不是风就是雨,从来没有安歇过。

    他叹了口气,这样一个风雨骤起的夜晚,有些微凉。

    吴雪起身来到窗边,看着远处江面,上面泛着深邃飘忽的磷光,那是异于夜晚的颜色,他可以看见整个江岸的轮廓,还有远处朦朦胧胧的山影。吴雪犹如置身一副幽暗的画中,就连思绪都变得晦涩朦胧。风雨覆盖在江面上,也覆盖在他心里。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有些冷冽的气息,透凉了他肺叶,让他感觉无比轻松惬意。他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整个人都沉浸在清凉风雨里感觉。

    吴雪想,今晚估计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去工作间去继续打造承载着他的梦想的大风筝吧……

    就在他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有个黑影就直直站在他门前。

    吴雪一怔,随之向后一跳,戒备地睨着这个黑夜中更加深邃的黑影。

    良久,那个站在他门前的人忽而笑了两声,说道:“你这么胆小?”

    吴雪一听声音,忽而觉得很熟悉,只是有些异样的气息。这是翎歌的声音。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站在这……像个鬼影一般……”

    吴雪点亮灯火,翎歌走了进来,她的身影这才浮现在幽暗的光亮里。

    她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就好像连她的心情都是黑色的。只有她的脸是白色的,就算是在昏黄的灯火里,都能觉察到那没有血色的苍白。

    她站在那里,不坐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雪忽然有种感觉,她是从烟雨朦胧的画中走出来的。她整个人都让人觉得模糊不清。

    而她的衣服也是湿漉漉的,看来她走了很长一段路,走得很慢,被细雨润泽着。

    吴雪倒了杯热茶给她,问道:“你不是在春桃那里看护她吗?”

    翎歌看起来有些犹豫不决,轻轻说道:“她已经安睡了……”

    她的话语很轻,声调变化不大,让人听起来就像是从云雾缥缈的天空中传来。

    吴雪被她这种语气搞得有些迷惑,她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茶水的热气升腾着,氤氲出一段沉默悠闲的时光。

    吴雪突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他有种感觉,这个女子犹如在黑夜里徘徊的幽灵,你无法明白她究竟为何彳亍逡巡。

    她一进门,一股湿漉漉的风雨就向他迎面侵袭而来。

    风大雨大,吴雪将门窗都关闭。他觉得有些冷,好像已经提前感受到了秋天的气息。

    翎歌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悠悠地喝着热茶,一双眼睛放空,若有所思。那双眸子黝黑深邃,好似一个囚笼,让人看一眼就会被她的眼眸囚禁。

    吴雪坐在一边,游移着眼睛,瞥向她的方向,他满腹狐疑,她究竟为何要来找他呢?又不说话,吴雪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但是,那是一双想要说话的眼睛,吴雪能觉察的出,她好似一个临行前的旅人,在思忖掂量着临别赠言。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如何先开口。

    良久,翎歌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吴雪提心吊胆,好像是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孩子,听到茶杯碰撞的脆响都会胆战心惊。

    她幽幽开口道:“报酬拿到了……?”

    吴雪微微发怔,回答道:“啊,呃……算是吧……”

    翎歌道:“算是?”她侧着脸看着吴雪,嘴角上扬,这是她习惯性的微笑。

    “你总是爱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她的话就好像已经跟他认识很久了。

    吴雪苦笑道:“也不是总是吧……”

    接着他微微一顿,他现在坐立难安,他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坐在椅子里。这椅子太硬太凉了。

    他说道:“我之所以说是‘算是’,因为我觉得此财不宜贪得……”

    翎歌道:“哦?这不是你应该的报酬吗?你们冒着会被玉江大盗杀死的风险前来,不就是为了那些报酬吗?”

    吴雪微微苦笑道:“也不是吧……你也知道的,在你来‘暗杀’我的那晚,我原本是不想再牵扯进什么奇怪的事里的……”

    翎歌伸了个懒腰,伸直了双腿。她的眉目暧昧,像是隔着一层薄雾。

    她支颐而笑,看向吴雪,悠悠说道:“也许我那晚就该把你杀了呢……”

    吴雪只当她是在开玩笑,但是令吴雪起疑的是,她的身手究竟有多高明?想到这里,吴雪又有些迷惑了,这个女子到底只是装作这样,还是真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可你没有。”

    翎歌幽幽说道:“所以我后悔了……”

    她直直看向吴雪,樱唇轻启,一字一句道:“你还记得跟我的约定吗?”

    吴雪躲避着她的目光,那眼神虽然不凛冽,但是却让他感觉好似有无数的小蚂蚁在他脸上胡乱攀爬。

    他苦笑道:“我还记得。”

    翎歌说道:“你说了,在这件事结束以后,会和我一决高下,彼此都不会留手。”

    吴雪无奈喟叹道:“我想我是难逃此劫了……”

    翎歌看着他的侧脸,他的半张脸沉浸在幽暗的灯火里,有些模糊。

    “如果我赢了,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保证你绝对没有痛苦……如果你赢了,希望你也可以如此痛快地对我……”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你来就是说这些的吗?”

    翎歌沉默半晌,才幽幽开口道:“不然呢?”

    吴雪没有看到她复杂的神色,他低垂着眼眸,看着光秃秃的地面,说道:“你放心好了,我若是被你杀了绝不有怨言,而我也会这么对你的。”

    虽然还没到他们对决的日子,可好像他们已经有个人已经死去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现在还在说话的两人,有一个必然会败,而失败的下场就是殒命。

    吴雪感觉这里坐着两个幽灵,谁也不知道谁会先逝去,是他还是她?

    翎歌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呢?

    他们的生命是不是像流星,只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呢?

    这时候,翎歌突然开口说道:“雪公子还真是被动,你就没有有一瞬间想要主动一回?”

    吴雪微微一笑,淡淡说道:“女人主动是大胆,可歌可泣。男人主动是流氓,遭人唾弃。”

    翎歌咯咯娇笑,说道:“对待爱人雪公子也是如此吗?”

    吴雪一怔。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因为他总是后知后觉的那一方。也许他不是被动,只是单纯的比较害羞罢了。

    对有些人来说,再难的艰险都能安之若素,唯有面对喜欢的人时,就会变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吴雪摇了摇头,说道:“也许吧……”

    翎歌点点头,笑着说道:“那雪公子可要稍微主动一点了……不然有一天爱人会被大胆得像是流氓一样的男人抢走的。”

    吴雪十指交叠,微微一笑,说道:“是吗……那我恐怕就不得不出手了。”

    翎歌宛若黑宝石般的眼眸在晦暗灯火下有些迷离,闪着奇异的色彩。她看着吴雪,好像此刻的他从未露过面。

    他的语气很轻,就好像是在调笑,但是没有人会质疑他的决心。不露声色的心本来就很难被触动,一但触动,可就不会轻易安歇下来。

    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内心里藏着什么样的情感。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一但这种情感失控,就会像洪水猛兽一样肆虐无忌。

    翎歌说道:“总之……这次倒是谢谢你了……”

    吴雪苦笑道:“谢我?我好像什么也没干……”

    翎歌吐了口气,说道:“对亏了你,才能将这个恶贯满盈的玉江大盗正法……”

    吴雪有些疑惑,只是不知道哪里可疑。他沉默思忖良久,才准备将神秘人的事情告诉翎歌。

    “其实,孙鹏不是我杀的……”

    翎歌笑道:“你不用谦虚……”

    吴雪摇了摇头,正色道:“我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和他打个平手……”

    翎歌笑着凑近了他,说道:“那你说是谁杀的?”

    吴雪摇了摇头,喟然道:“我也不知道……是一个来去无影的人,说实话,我连他的身影也没看到,孙鹏就已经死了。”

    翎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你觉得我们这些人里还有谁有这种实力呢?”

    吴雪苦笑道:“我不知道……用过暗器的只有你和游天星,潘凤武功如何,我也从未见过……”

    他顿了顿,忧然道:“只有一点可以确信,如果当时他不是要杀孙鹏而是要杀我的话,我现在又怎么还有机会和你说话?”

第两百二十二章 真实性

    吴雪说完,依旧觉得后背发凉,好像那个神秘人就站在他的身后,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叫他很不舒服,可他什么也做不到。

    翎歌神秘一笑,靠近他说道:“那你是怀疑我了……或者说,怀疑过我?”

    吴雪苦笑道:“我只是这么假设,那个人如果真的存在,也只会在我们之间……”

    他也有过一瞬对翎歌产生了怀疑。这个女子太过神秘,而且变化多端,就好像是一个演技极佳的演员,面对不同的场景使用不同的表情神态,而且丝毫没有生硬突兀的感觉。

    就像她现在神秘的微笑着,身体前倾,靠向他的方向——就此动作和神态,让吴雪很是不解。她究竟向自己展示的是哪一面呢?好的,还是坏的?或者说两者皆不是,而只是一种习惯上的应对?

    翎歌霍然一笑,往后一靠,悠悠说道:“你就算是怀疑我,我也绝对不会有怨言……就像我现在也在怀疑你一样。”

    吴雪道:“怀疑我?”

    翎歌面带微笑,眯睥着吴雪,眼中好似有万般风情。随之,她幽幽说道:“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否真的存在……现在我闭上眼睛,再睁开,你是否就会消失不见?”

    吴雪苦笑道:“这是什么话……”

    翎歌伸着双腿,慵懒地看向屋顶,说道:“你的存在给人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为什么说是这种感觉呢,就好像我是在面对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有所残缺的人……”

    吴雪无奈而笑,说道:“就像月亮一样?”

    翎歌说道:“月亮吗……也许不是。月亮的阴晴圆缺只不过是天气使然,始终改变不了它存在的本质……”

    吴雪也来了兴趣,悠然喝了一口茶,说道:“那我是怎样一回事?为什么会给你这种感觉呢?”

    翎歌沉默一会儿,低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鞋尖,这才说道:“我们都是不完美的存在,人也是无法做到完美的。但好像只有你才是完美的,完美的就好像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为了某种原因才被创造出来的……”

    吴雪顿时噗呲笑了出来,说道:“是吗?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像是某个话本,某个小说里的人物?为了满足作者的某种需要才被创造出来的吗?”

    翎歌道:“别问我嘛,我只是有这种感觉……你给人的感觉就是极度不真实的……”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也许这种不真实只是人类虚伪的表现……”

    翎歌挑了挑眉,就好像是在撩拨他的心弦。她说道:“是嘛……那真实的你,又是什么模样呢?”

    吴雪沉吟不语,这才说道:“一个普通人吧……”

    翎歌噗呲一笑,说道:“雪公子还真是谦虚啊!”

    吴雪也笑了,说道:“谁知道呢?我们的存在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呢?我想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只是在扮演着自己的人生角色,所以只要演好自己就行了。我能感受到我,也能感受到你。两个人就算是不在同一个地方也还能记起有这么个人存在,我想这被人深植记忆中的念念不忘,就是一个人真实存在的证明吧……”

    翎歌点点头,笑着说道:“跟你聊天还真是开心啊……”

    吴雪苦笑嘀咕道:“我们这真的是在聊天吗……”

    翎歌说道:“我之所以会有这么一种感觉,不是怀疑你是不是个随时都会消失的幽灵……而是觉得……”

    吴雪问道:“觉得怎样?”

    翎歌说道:“觉得你像是个……”她思忖着,随之说道:“像是一片风雨,会润泽一片森林,而不只是一株花苗。”

    吴雪苦笑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翎歌笑着说道:“只是感觉,感觉而已。有时候觉得你真的是个各项指标都完美无瑕的人,这世上可真找不到第二个你这样的了……”

    吴雪无奈苦笑道:“像我这样?我想,像我这样浑浑噩噩、优柔寡断、仁慈心软的老好人,江湖上一抓一大把吧?”

    翎歌惊疑道:“欸——你是这样的人吗?”

    吴雪说道:“是……吧?”

    翎歌随即笑道:“你还是真会看轻自己……我都这么不觉得……”

    吴雪很是好奇自己在她心里是什么样的,于是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呢?”他立马补充道:“除了存在的真实性以外……”

    翎歌想了想,沉吟道:“我想想……你是个认真、善良、执着,当然确实优柔寡断的一个人。”

    吴雪苦笑道:“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吗?”

    翎歌道:“是啊。”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可能我只是让你看到了比较好的一面吧……”

    翎歌揶揄道:“想你这种优柔寡断的老好人,恐怕会孤独终老吧……”

    吴雪道:“有这么悲惨吗?”

    翎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幽幽说道:“你这样,可是会被别人利用的。”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能被人利用,只能说明一个人还有价值吧……”

    翎歌道:“你居然会这么想?”

    吴雪苦笑道:“我不这么想,别人不会不这么想。这江湖就是这样尔虞我诈、是非难辨,又有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翎歌怔怔地看着他,随之莞尔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吴雪苦笑道:“我不是吧……只能说,这就是现实,而不是一个个只会讴歌虚无美好的诗人作家放着满目疮痍、鬼蜮横行于不顾创造的童话世界。”

    翎歌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这让他觉得很是别扭。他把手指放在了脸上,这是他害怕被人盯着时所惯用的伎俩。

    她忽然说道:“若是时间充足,你也会不会爱上我呢?”

    吴雪一怔,他的笑僵在了脸上。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吴雪的笑很别扭,说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翎歌说道:“你可别误会,我是指你像对别人一样,对我也那么好……只是说,像是爱护一样,不是你想的那种……”

    吴雪摸了摸鼻子,不由得苦笑,说道:“你还真是……令人费解……”

    翎歌靠在椅子里,仰头看着屋顶,她的头发如瀑般垂下,幽幽说道:“你的爱是一片春雨,还是一汪清泉呢?”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能关爱众人的只有神……我是个凡人、普通人,恐怕只会爱上一个人。其他的,都是在为人应有的善良和仁慈的限度内吧……”

    翎歌忽然一笑,说道:“你的想法还真是跟兰儿妹妹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吴雪知道她们之前肯定聊了什么,也说的很多,原来她们也说了类似的话。

    翎歌道:“你就不想知道兰儿妹妹是怎么看待你的吗?”

    吴雪很想知道她是什么看待自己的,但是他想亲口听她告诉自己,而不是通过别人之口。

    吴雪淡淡笑道:“很想,但是我只想听她说。”

    翎歌点点头,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情比金坚啊……”

    吴雪转而说道:“那么你呢?你是怎样的人呢?”

    翎歌神情忽然有些失落,她在提别人的时候,总是开怀一笑,每当提到自己,都是一阵恍惚。

    “也许……我什么也不是……”

    她低垂着眉眼,灯火在一边映照出她的轮廓,像是一个不透明的影子,只是这影子随时有可能消失。

    就像她先前怀疑吴雪般,开始怀疑自己。

    他们坐在屋子里,闲聊着,喝着热茶,但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们都好像是在对一个逝去已久的人说话。

    只要他们一眨眼,面前的人就会消失。

    吴雪道:“什么也不是?有这种人吗?”

    翎歌有些恍然,感觉一切都只是在做梦,连她自己也是虚构的一份子。她的心里莫名的生出很多情感,相互矛盾,无法和解。

    翎歌却转而一笑,说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吴雪点点头,很认真地说道:“确实,是一个很独特的人。特立独行,又很潇洒不羁。”

    也许,这就是吴雪对她的看法。人们不都是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看法?是不是所有人的看法都很重要?也许不是。只有重要的人,看法才很重要。

    翎歌笑道:“我有你说得这么酷吗?”

    吴雪想了想翎歌牵一匹白马,行走在江湖上的模样,忽而笑了起来。

    “真像是个快意恩仇的女侠客……”

    翎歌幽幽道:“我若是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

    吴雪道:“你说什么?”

    翎歌道:“我在说,很快就能出去了呢……”

    吴雪一顿,点点头,说道:“应该是吧,风筝已经做好了一个样品,我也试飞了一下,应该没有问题。只要众人再多做几个,应该就可以逃离这里了。”

    翎歌轻声说道:“在这里待久了,就好像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了……也许一个人尽可能逃离,但总是无法逃离心中的牢笼吧……”

第两百二十三章 约定之期

    屋子里只有吴雪一个人了。还有翎歌些许残留的气息,这是异于此屋所有气息的感觉,让人觉得惘然,就好像是面对着终将逝去之物。

    而如今,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一度怀疑她是否真的来过,还是只是一段弥留的残影,托人遗梦。

    吴雪久久呆坐在椅子里,姿势也忘了换,他在想什么呢?什么也没想。那是一种放空状态,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想到,他们都太渺小了,小过一只江鸥,短过一朵花期,只空留余恨。也许他们终将成为一只鸥鸟,一朵残花,披着霞光衔起落红飞向不知名的远处。

    吴雪想,也许就是这种无可奈何却又代代不绝的情感相承,才会让古人与当代之人产生跨越时空的心理共融。而每每想到这些,就足以令人慰藉振奋。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忽而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笑,他喝了一杯茶。有时候他自己都会怀疑,自己为什么会不明所以地就笑出声呢?难道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开心不一定会笑,难过也未必会哭。

    吴雪无奈叹了口气,缓缓起身,他不由得感叹,跟翎歌“聊天”还真是不轻松,他现在已经屁股发麻了。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阵夹杂雨丝的风吹进屋。吴雪就沉浸在这湿漉漉的风雨中,鼻尖她的气息淡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不自觉露出一副悲哀的神情,也总是说一些饱含宿命意味的话语呢?

    吴雪疑惑不解。而他忽然想到,人不总是会不自然地流露出些许悲观的情绪吗?就算是微笑将之包装得很好,但也掩饰不了笑罢乐罢过后的短暂真情流露。

    想到这里,他也就释然了。也许是他无法琢磨别人的心思,就像他自己也无法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而他对于不明白的事物,总是会说,等明天吧。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若是一个人老是把一些东西闷在心里没有人述说,长久肯定会抑郁的。

    吴雪心头的包袱已经放下,有这么一瞬,他觉得事情还有转机,还没到穷途末路。他们还有机会,可以逃出去,只要那大而结实的风筝在天空翱翔就行,他们可以像有翅膀的鸟雀飞过横亘的峡谷深渊,将一切抛在脑后。

    他们真的可以忘却一切,让自己的翅膀不沾染任何尘埃雨露,遨游四海吗?

    吴雪叹了口气,也许,他正是像翎歌所说的,是个悲观主义者。

    想到这里吴雪心情又沉重起来了。因为他们俩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这里。他们势必会在众人逃离之际进行一场较量,而这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赌上性命的江湖决斗。

    吴雪想笑,想象着两个爱嬉闹的小孩子,可是他笑不出来了。

    小孩子打过闹过就又会和好,而大人们不会。

    他们终将成为宿敌,不死不休。

    想到这里,吴雪心里一阵慌乱,他不想在逃离之际该有的开心心情染上晦涩的印记。

    吴雪站在窗前,凝视着漆黑如墨的江面,那么,这盘江水该不该沸腾起来了呢?

    他不想这么就死了,也不想出手伤害任何一个人。怎么样才能让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呢?

    吴雪想,若是他有那种一巴掌将人抽晕的能力,一定要给她一巴掌,然后等她醒来就是在远离这个山庄的地方了。而自己,早已经逃之夭夭,管她什么决斗不决斗这种小孩子意气的事。

    可他不得不面对,面对终将和她决一死战的境地。

    吴雪对此可没有丝毫信心。他对自己的武功有几斤几两还是了如指掌的,如此看来,自己没有几日可活了。

    要不就练武吧。闲着也是闲着。

    吴雪已经睡不着了,夜已经很深了,他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心烦意乱。

    一时间,从他初出茅庐时看到的到现在三位老师亲身传授的武学,全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每个动作,每个要诀都丝毫不差的展现出来。

    吴雪明白,所有的武功都是死的,只有人是活的。在与实力相近的敌人交手时,需要做到的就是随机应变,这也是石业兰反复给他强调的。

    石业兰所授的武学,刚猛与灵活并进,缺一不可。虽然有时会置自己于险境,但也可以捕捉对方的破绽。

    于是吴雪开始练习起来,就像是初练武术的小孩子般,每个基础都稳扎稳打,绝不松懈。

    想要短时间提升功力完全不可能,只能在基础之上下功夫,也许会有奇效。

    翎歌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呢?吴雪百思不得其解。从之前跟她交手来看,她的武功并不很高深,只是一手天工阁的机关暗器太过凶险,其他的,倒无太过奇妙的地方。

    而吴雪最为担忧的,还是那个闪着光泽的黑色鎏金金属圆筒。上次吴雪之所以会破解暗器之危,完全是她先出手所致。若是那暗器是用来打反手,恐怕他来不及招架就已经成为了刺猬。

    吴雪想,看来天工阁的叛门弟子赵昊天将一手暗器功法全传给了翎歌。上次交手完全只是试探,而她必然有所掩藏。如果她不留手,自己从她手底下存活的概率有多少?

    他练武的时间太过短促,太过松散。练武非一朝一夕之事,须以完整时日才能百炼成钢。

    吴雪苦笑,若是这次能侥幸活下来,自己一定要抽出一个漫长、完整的时间来练习。

    而他最为短板的,莫过于内功一块。这尤其是需要时间沉淀的。那些武林高手,哪一个不是穷其一生来追寻那至臻境界——几年甚至几十年,一直到老死,内功都无法达到大成,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恐怕要贻笑大方。

    那么,怎么用这三脚猫功夫来赢得这场决斗呢?这点吴雪怎么也想不出来。

    秦霖的初级功法已经被吴雪全部记在了脑子,武功路数也已经在吴雪手上过了几个来回。

    对于功法,吴雪一直没有大彻大悟的感觉。若是非要说起感觉,可能就跟原来他一个人躲在藏书阁看的那些书的感觉差不多吧。

    那时候,他每日都是百无聊赖,不想与人说话,也不想参与家族事物,所以就一个人多到书堆里,整日无所事事。也许是童心未泯,也许是为了跟成长和遗忘作斗争,他拒绝长大,也拒绝想成年人的事情。

    那时四位姐姐曾经还嘲笑过他,说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上他了。因为现在没有一个女孩子喜欢这种“被陈腐的语言和文字浸泡”的老古董。

    吴雪继续和他们抗争着,也许是跟自己抗争着,除了吃喝拉撒,其他时间都待在藏书阁里。看书多,不代表他的功课就会全甲。而让他父亲吴清晗气愤的是,他看再多书,功课也还是全丙。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疑问,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不适合上学?为什么看书这么认真,成绩却还是这么烂?

    而吴清晗永远也不知道的是,吴雪看得都是些稀奇古怪、罕有人问津的书籍。跟其他书籍想比,这些书籍藏在角落里,只要一打开,就还能闻到崭新油墨纸页的香味。那些书籍全非专业类学科书籍,而全部是方术炼丹、风水卜卦、造家具、如何烹饪、建筑史,还有些志怪故事和事关武林上下载、谱、录之类的。

    吴雪想,这些书籍应该也给分类到专业类书籍中,而不应该偏见对待使其独自被遗忘在角落里积满灰尘。

    对于武学书籍,吴雪一直不很关心,但是他依旧发挥了自己原来无聊练就的“绝技”——过目不忘。那本秦霖年轻时自行领悟得出的《如梦令》诗词(法决诗词)他只稍看一遍,就可以记清个大概。

    吴雪反反复复练习着,越是在决斗之前,心情就越是紧张、越是恐慌。而这些情绪会让人发挥失常,从而葬送性命。武林之上不乏这种——被武功不足,却心态良好的小辈打败的高手们。

    吴雪自然不奢求会打败翎歌,跟不想取她性命,只要他能自保就行了。也许吧。

    吴雪心情难以平复,直到他练的满身大汗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他喝了杯热茶,这才发现原本漆黑深邃的夜空已经被青蓝色代替,夜晚开始隐藏起自己的行迹,将要被白昼驱逐。

    吴雪打着哈欠,跑去厕所小解。随后去春桃房间看了一下,她正在两个女仆的照看下安睡着。

    整个山庄笼罩在清晨来临前的寂静之中,清风徐徐,无云无雨。昨夜的风雨似乎已经成为过去,只在路面上留下湿漉漉的印记。

    但对于吴雪来说,这只不过是风雨欲来前的死寂罢了。

    他漫步在简陋的石板路上,脑海中回想着事件的前前后后。但是也很快就被他排除在外,因为他现在只有一件事,一件最要紧的事。

    就算他会忘,她也不会忘。

    清晨的风很是凉爽清淡,没有阳光加热的燥,只有些许泥土和雨露的气味。

    吴雪尽可能的消磨着一个与往常没什么差别,却非常特殊的清晨。

第两百二十四章 初晓旧雨

    吴雪在湿漉漉的雨后山庄里漫步着,他不知道要去哪,只是刻意避开了发现死尸的南院跟东院。现在,他连西院也不想去了。孙鹏这几日就是躲在那里,伪装成鹰爪老四还未死去的假象。

    可是现在孙鹏也已经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然而吴雪也没有太多畏惧感,因为那个神秘人若是想要杀自己的话,那他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现在大概是寅时辰末,墨色的天空逐渐泛起米黄色的亮光,现在已经很早了。

    早起的仆人已经开始准备一天的事物了。说是事物,其实也就是洗洗衣服、打扫卫生、烧火做饭之类。这个山庄里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路遇几个仆人,他们见到吴雪一人在山庄内摇晃,显得很是诧异,甚至有两个胆小的以为是白色幽灵在此徘徊。

    在跟他们打个招呼后,吴雪就准备往回走了。他现在无事可做,一夜未眠反倒有几分激动、亢奋之感。他感觉身体很灼热,几乎想要让他把外套脱了。可是从健康的角度考虑,这只是五脏六腑在发出疲劳的抗议罢了。

    他享受着清晨凉爽的风吸进肺里的舒爽感,而舒畅的感觉瞬间就让他体会到了彻夜不眠的后果。他被微风吹着,几乎想要倒地就睡。

    现在他是在山庄的中间位置,在这里可以看见赵昊天所住的那造型狰狞、好似怒发冲冠的武将的碉堡。它的屋檐被雨淋过后反而显得更加黝黑深邃,雨水浸泡着黑色屋瓦,让它连晨间的微光都无法触碰,犹如沉入了漆黑的海底。外面的白墙上被从屋檐下垂落的雨水冲刷已久,染上了一片一片的灰迹,原本白腻的墙体表皮已经开始剥落,像是得了病的老狗在苟延残喘。

    吴雪想,这样一个房子没有人会想住在里面。若是住在里面,恐怕只会叫人呼吸不畅,有种被关押围困的孤苦、绝望之感。而事实上,他就只单是看着一会儿,一种难以言表的压抑、悲戚的感觉就笼罩心头。

    这样一座碉堡,好像时时乌云密布,从来不曾见过明媚。

    他不知觉地就叹了口气,几乎是对于这样一个碉堡,这样一座山庄本能的反应。

    这里已经承载了太多的悲哀与险恶,吴雪想,就算是得罪了某一“庞然大物”般的势力,也绝不可躲在这自欺欺人的角落里。

    吴雪站在碉堡对面的长廊里,兀自发呆沉思,他的思想在沉睡,如同疲惫的身体一样,虽然亢奋,但是心很茫然。

    不多久,他听到了轻微一声古旧、疲倦的吱呀声,宛若开启了什么迷窟的府门一般,扩散着向他侵袭而来。

    吴雪张眼望去,只见那碉堡四道门之一的一扇,已经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一个身穿黑衣的人。

    从晓色蒙蒙中看去,那人身材细瘦高挑,只五官朦胧不清,像是一个浑身浸满雾气的黑色影子。

    没有灯火,吴雪想那边瞅去,只见那人也是停了下来,随后向他这里走来。

    一直走到近处,吴雪才发觉出来她就是翎歌。她见了他似乎很是讶异,随后又变了神色,诡笑道:“哎呀,雪公子这是起得这么早,还是根本就没睡啊?”

    吴雪苦笑道:“没睡着……”

    翎歌打趣地看了看他,说道:“那你是在等我了?”

    吴雪笑道:“何以见得?”

    翎歌道:“雪公子彻夜不眠守在这里,你可不要告诉我是为了等一个糙老汉子。”

    说完,吴雪就情难自禁地笑了起来,翎歌也是微微一笑,看他呆傻的模样。

    吴雪嘴角残留着笑意,叹了口气,说道:“心里太乱,与其干在床上躺着,不如出来走走……”

    翎歌挑了挑眉梢,说道:“你不会是因为要和我决斗,就吓得睡不着了吧?”

    吴雪哈哈一笑,说道:“既然你我已经约定好了,那就绝无畏惧退缩之理。”

    翎歌轻轻一笑,低垂眼眸,没有说话。

    这个笑容令吴雪很是不解,这样一种轻松愉悦的笑容,在曙光熹微的清晨看起来格外暧昧不明,竟然有几分解脱的意味潜藏其中。

    吴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胡思乱想,但总感觉她有些怪怪的,好像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似的。但是他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只是觉得她一切都不同了。上一次如果感觉她是个冷冰冰的杀手,那么今天早上见到的她就宛若一个寻常巷陌里普普通通的邻家女孩。

    是什么导致这种转变的呢?吴雪一度怀疑是幽暗光线下的错觉。他再看向她,才发现她确实有着些许不同了。可他说不上来,也许只是一种感觉吧。

    直到此时,吴雪才发现,她的发型似乎有些转变。之前她都是一副干练的模样,将头发高高扎起,而今天早上,她似乎是刚才起床,还未整理头发,只用一根黑丝带轻轻一束就出了门。而就是这一小小的转变,整个人的气质和感觉就已经完全不同了。

    翎歌见他盯着自己的头发,疑惑道:“你看什么?”

    吴雪手放在鼻子上,遮掩着自己难忍的笑意。

    “呃……新发型挺适合你……”

    翎歌疑失笑道:“新发型?”她将目光移向别处,悠悠道:“若是雪公子每天都可以这个点起床,那恐怕你每天都能看见。”

    吴雪讪笑道:“是……是吗?”然后他问道:“你一直起这么早吗?”

    翎歌嘴角带着古怪的笑意,说道:“雪公子自然是不可与我等下人相提并论。这山庄杂七杂八的事物说多也多,说少也少,虽然不甚麻烦,但也耽搁时间,我们自然是要早起的了。”

    吴雪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干巴巴地说道:“翎歌姑娘说的有理……”

    翎歌笑了一笑,说道:“你呆呆站在这里干吗,莫要告诉我你只是为了跑来赞扬我的‘新发型’。”

    吴雪苦笑道:“我只是散散步……”

    翎歌点点头,悠然道:“那么雪公子就慢慢散步了,我还要忙,就先失陪了。”说着,她就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吴雪看着她的背影,她今日只穿着一个薄薄的黑纱衫子,里面是白色的内衬,黑白映照间,看起来比往日里那一副冷酷无情的扮相要温和太多。

    吴雪想恐怕真的是自己太过贪睡,若不是今早恰好碰见她,恐怕在白天突然见了会认不出来。

    不过,等到了天色全明,恐怕她又恢复到往日的模样了吧?如此看来,此般光景倒真是稀奇,就像是晨暮薄影,只一会儿就消散了。

    吴雪想着,就往北院走去。

    而一进院门,就撞见了睡眼惺忪的张节陵。

    吴雪笑着抱拳道:“道长早啊……”

    张节陵打着长长的哈欠,泪眼汪汪地看了看吴雪,就好像是见了鬼似的问道:“雪兄弟,能在大清早见到你可真不容易啊……”

    吴雪苦笑道:“是吗……哈哈……我睡不着,起床散散步……”他转而问道:“道长都是这个点起的吗?”

    张节陵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也太早了吧!就算是早起,也不该这个点起。”

    他凑近吴雪,悄声说道:“这么跟你说吧,这个点起的,都是夜晚残留的冤魂,你可小心一点,要折损阳气的!”

    吴雪不由得苦笑,心想若是像幽灵般的人,他刚才已经遇到了一个。

    张节陵叹了口气,可以看见他额头上还有些许汗珠。他擦了擦,怪腔怪调地说道:“你说可真是奇了怪了……老道一生阳气充足,怎么会做那些阴邪的梦?我从前可是从未做过一个噩梦……”

    吴雪笑道:“道长做了个什么梦啊?”

    张节陵似乎仍旧心有余悸,说道:“我梦到睡醒一张开眼,满屋子里全是光屁股的小孩。我喊他们,他们却好像没听见。于是我下床招呼他们,只没想到……”

    吴雪感觉脊背发凉,吞了吞唾沫,犹疑道:“……怎,怎么了?”

    张节陵阴沉着脸,诡异道:“只没想到那些孩子全部面对了我,那一双无眼白的黑眸子凄惨惨、阴恻恻地看着我,咧开嘴一笑,全是森白的尖牙!”

    吴雪脸上带着笑,只是那笑看起来很僵硬。“那道长……道长法力通天,自然是要收了这些小妖……”

    张节陵叹了口气,说道:“我哪能!在梦里,我居然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一见到那些小鬼,顿时倒在了地上,然后他们就围了过来……”

    吴雪擦了擦冷汗,讪笑道:“那……那可真是难为道长了……”

    张节陵疑惑道:“真是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做这么不吉利的梦?”

    突然,他变了脸色,惊呼道:“莫非……莫非!”

    吴雪见他一惊一乍的模样,他自己没吓到,反倒是给吴雪吓得不轻。

    张节陵道:“一定是了……”

    吴雪不解道:“是什么?”

    张节陵道:“那钱有问题!”

    吴雪失笑道:“钱有什么问题?”

    张节陵阴恻恻道:“那钱来的不善!”

第两百二十五章 梦

    张节陵凑近吴雪,阴恻恻地说道:“那钱来路肯定不善!所以才会被小鬼缠身,夜生噩梦!”

    吴雪苦笑道:“那金条,应该就是赵昊天他当年从羽林卫那里掠夺来的……”

    张节陵点点头,啧声道:“我们这报酬虽然是劳动所得,但这财来路不正,我们倒是有助纣为虐之嫌。”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们除了担惊受怕,似乎也没出什么力……”

    张节陵道:“欸——这钱弃之可惜,得来不义。唉,这可怎么是好……”

    吴雪打了个哈哈,说道:“道长自己定夺吧……不过我之前跟兰儿聊了聊赚钱的路子。”

    张节陵一听,眉目一展,那些阴云顿时一扫而空,说道:“那你们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吴雪笑道:“我看我们出去后,去摆个铺子,卖温酒速食吧!”

    张节陵闻之一顿,接着哈哈笑起来,说道:“雪兄弟倒是脚踏实地,稳扎稳打啊……不过,再高明的高手也得吃饭不是……这倒是个办法……”

    吴雪笑道:“安稳之财得来最心安,凶险之财得来,夜晚容易做噩梦哦……”

    张节陵叹道:“咳,我看,那金条我们就别要了,那钱放在老道这里,我怕是要夜夜做噩梦……”

    二人闲聊一会,张节陵吹着口哨去小解了。吴雪困顿难耐,回房准备休息一会,早饭就不吃了,等到中午一起吃吧……他向来如此,早晨从中午开始。

    吴雪只一挨到枕头,刚一合上双眼,就沉入了睡梦中。他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幽暗的海底,脑袋里能听到沉闷的波流声,他感觉自己是一条鱼,休眠在泥沙潜伏的海底。随时会有可能从这种平静的表象里蹿出一个陷阱,将他擒获。

    他慢慢下沉,眼前闪烁的波纹愈加遥远,而那些喧嚣渐渐被抛在表象的世界里,像一条鱼一样向海底潜去。光亮渐渐变暗,逐渐消失,他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动作也好像变得迟缓起来,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是笼罩着的单纯的黑。也就是这种混沌朦胧的状态,让他的存在变得缥缈,捉摸不定。他似乎变成了任意一种表达方式,可能是一句话,可能是一声叹息,可能是一个场景。只是每句话、每个场景他都很熟悉,只是他现在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剧情里的人脸模糊不清,背对着自己,从他们身上发散出刺眼的光。遗忘的光,时间的光。

    而这种感觉是不分你我的,只是死一般的梦境的朦胧感。所有的界限和规则都弯曲变形,像是扭曲的相框,里面的画面也开始掉色扭曲。旋转,旋转。

    任何居于此危的人们都像是灵魂出窍,扮演着自己却又不是自己的人。会是谁呢?吴雪问。

    他从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场景里穿过,像是行走在历史的艺术长廊里,只不过自己是个参观者,不是构建者。

    直到他走到不知名的尽头,他看到一个个大箱子,摇摇晃晃,看起来很是沉重。拖拉的马车颤颤巍巍,马匹嘴里喷着热气,嘴角挂着白沫。冰天雪地,马车队行驶在蜿蜒崎岖的道路上。意气消沉的黑甲士兵们拿着冰冻的兵器,在向西边慢步挪去。他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向着目的地进发,只是没有尽头。这只是一个被时间和尘土隔断的残破画卷。

    除了疲惫和茫然这些抽象的词语表达,其他的存在就像是无法依托的孤立体,在漫天大雪里飞舞,落地结冰。

    染红雪迹。冒着热气的血迹泼洒扬长在漫漫雪地里。一声凌冽的哨响,一个卫兵倒地。

    寒刀像是嗜血饥饿的野兽,在雪舞中巡视扑杀着饥寒交迫的猎物,让他们成为猎物。冰霜被热血消融,伏雪被哀嚎唤醒。一阵搏杀过后,空气又突然安静下来。

    胜利者们在分享劫掠来的黄金,失败者们成为寒冬的幽魂。

    吴雪行走在这样一副奇怪的场景里,却像是个局外人。他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他只是一个异度的残影,只有雪落在他身上。

    声音消止了,整个世界被关上了窗。他沿着积雪覆盖的小道继续前行,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那里面人影忡忡,风雪扑打着素纱窗帘,窗边好似刚才还留有一人,只不过她已经走了。或许是突然消失了。

    他看到了一个站在雪地里,孤孤凄凄的人,他的胡子和雪一样白,身体却依旧挺拔着,像是一棵松,像是一座冰雕。

    “今年的雪,比往常大了很多。”

    “确实如此。”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良久,那人对着一个人说道。

    那个人踏雪而来,头发随着风雪飘舞。看不见他的脸,只知道他说话的声音很沉稳,像是毫无波澜的古井。

    “少林以不收女弟子为由,拒绝了大人的请求。”

    那白胡子男人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正一的张霁陵也婉拒了我的请求……难道,我林家上下竟会无一活口?”

    来者说道:“大人可以将她托付给一个人。”

    白胡子男人喟然长叹,哀愁道:“事到如今,还有谁肯沾染上罪人之女?”

    来者道:“别人不能,他可以。”

    白胡子男人苦笑道:“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的,就算了,小女若是交给那些人,恐怕……”

    来者微微一笑,沉声道:“那人不光不是三教九流,还是个高明磊落之人。”

    白胡子男人道:“哦?你说说看,他是谁?”

    来者靠近白胡子男人,在他耳边耳语出一个人的名字。

    一阵寒风隆起,满园浮雪漫舞,一片白雾朦胧。

    白胡子惊疑道:“……他?”

    来者点点头,说道:“只有他,才敢收留一个朝廷公敌的女儿。”

    二人沉默良久,耳边只有寒风裹雪的肃杀声。

    白胡子男人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接着,他嘱咐道:“一定要将小女安然交到他手上。让她远离江湖纷争,让她把一切都忘了吧……”

    来者微微抱拳拘礼,他的声音在这雪雾中飘忽不定,说道:“大人放心,我自是会安排妥当。”

    吴雪觉得寒冷,于是他继续往前走,又走过一个又一个场景,到了一个小路上。

    路上覆盖着厚厚一层雪,马车走得很慢,孤苦伶仃的影子消失在漫漫雪路。

    后来她怎样了呢?吴雪产生了一个疑问。这故事描摹的是哪一家的事?

    吴雪继续往前走,与其说是走,反倒像是飘浮。此刻他也化成了一片雪花,浸如观雪者的眼帘。

    一个女孩子站在窗边,素帘翻飞,她的发丝随着翩翩白雪一起漫舞。直到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才回过头,微微一笑,说道:“师傅,你回来了!”

    一个浑身包裹在灰色斗篷里的人进了门,摘下兜帽,露出了满头白发,她的头发就好像雪一般冰洁。只是她的面容却看似像一个十**岁的姑娘,皎洁如玉,纤尘不染。

    她拍了拍身上的雪,说道:“今天怎么有兴趣看雪啊?往日里你不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吗?”

    女孩子过去帮她解去斗篷,笑道:“雪一年四季也只有这么一回能见到,像是雨啊风啊什么的,见多了反倒就没什么稀奇了。”

    那白发女子笑了笑,就像是雪一般清淡。

    “好,那你就多看看,别叫这雪白白落下。”

    女孩子搂着她的胳膊,娇笑道:“师傅你才是像雪一样,我只看你就够啦!”

    白发女子咯咯娇笑,佯嗔道:“就你嘴甜。”

    可突然,似乎有水滴落在水面,泛起丝丝涟漪。

    白发女子看着女孩子,说道:“你哭了?”

    女孩子揉揉眼,笑着说道:“怎么会……是雪飘进眼睛里了……”

    白发女子微微一笑,伸出如玉般无暇的手,帮她擦拭着脸上的串串水珠。

    “你真的要去?”

    女孩子点点头,说道:“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白发女子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说道:“要师傅和你一起吗?”

    女孩子笑道:“师傅早已经脱离江湖不问世事了,我怎么能再把你牵扯回来?”

    白发女子道:“那好吧……”

    接着,她把一个黑色鎏金的小圆筒交给她,说道:“这个,就给你吧……”

    女孩子惊叹道:“这就是师傅的‘云锦袖’吗?!”

    白发女子闻之一怔,有些失神。良久,她才幽幽道:“师傅已经好久没有用过那个东西了……”

    女孩子狡黠一笑,问道:“是因为那个什么‘红叶’……什么霜的?”

    白发女子断然道:“不是!”神态间却隐约露出了几分少女心思被戳穿的羞怯。

    白发女子嗔怪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这虽然不是师傅的‘云锦袖’,但威力也非同小可,你就拿着防身吧……”

    于是,女孩子出发了,她的身影也像是一片雪花消失在了一片雪雾茫茫里。

第两百二十六章 雪之舞

    她像是一片雪花,融入到了千千万万的雪花之中。

    吴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风雪一般。或许说,他是被风推着走吧。

    他问自己,这些画面和言语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这些画面跟他毫不相关,那么它们的出现是在向他预示着什么么?这场景的主人公并不是他,也不是他熟悉的面孔,他们离他这么遥远,明明就在眼前,但却像是隔着万重山水。

    回答他的只有寂寥的雪声。他回想到了自己一路奔波的仓皇模样,那架破旧的牛车,那位石雕一般的孙伯。曾几何时,他还是个挂着眼泪鼻涕的吴家小公子,但现在他已经可以毫无波澜地藏起心中的曲折不让它在脸上表现出来了。是什么让他发生如此转变?他在脑海里浮现众人的面孔,或笑或哭,但每张脸都足以让他鼓起勇气来面对这些江湖上无聊的是是非非。

    他轻轻落了地,听见脚底踩雪花的坚实咯吱声。这是条漫漫长路,被白雪覆盖,一望无际。天空中还飘着羽毛般的雪,只是没有见到那缓缓行驶的牛车,向着英璃城的方向。

    吴雪一直走着,他现在只是一个超脱画面和环境界限的意识体,一个旁观者。他的身体体会不到寒冷和劳累,只是机械般地前进着,不需知道自己去向何处,风就是他的归宿。

    只要风一吹来,满天的雪花就翻飞飘舞,形成了一倒遮盖视野的白雾屏障。吴雪穿行在着茫茫白雾之中,没有方向,只需要接着走就行了。他伸出手,想要接取一片雪花,只是那雪花从他手指缝间穿过,毫无预兆的成为了白茫茫的一员,再也找寻不到了。他感到茫然,就像茫然的雪花一样。

    忽然间,一阵疾风呼起,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方向感知全部倒转。眼前的这一切都不见了。他又回到了一片漆黑的虚无之中。

    他听到金币掉落的声响、临死前的哀嚎、无助的哭泣,还有复仇的呐喊。这一切都让他茫然无措,只感觉置身一个光怪陆离的怪异世界。

    吴雪一直走,一直到见到了光亮,那是一件间房屋。屋内只有潮湿青灰的墙壁和简陋的灰泥地板,还有几盏幽暗飘忽的小油灯。它们在摇晃着,就像的寒风从来者开门的缝隙中刮进。到了这里,吴雪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他关上门,像是一个归家的游子。只是在灯的下方,看到了一个跪伏的女子,她浑身缟素,低声地呜咽着。

    吴雪感到疑惑,问道:“怎么回事?”

    那女子哭地愈加凶狠,吴雪听了只觉得寒风刺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就连这个幽暗密闭的屋子也好像沉浸在亘古不化的冰天雪地里。

    吴雪看到了,在那女子的趴伏的怀里,是一个个小盒子。黑色的、闪着幽光的小盒子。吴雪只觉得那些盒子很熟悉。这种盒子,不是用来装钱,就是用来装灰。

    那女子凄凄惨惨哭腔道:“我一家上下,全被这些东西给害死了,好不可怜!”

    吴雪依旧茫然不解,他走到近前,那女子背着脸,看不见其容貌。

    他看的是那些盒子。盒子里藏着什么秘密?

    骤然间,那些盒子打开了,从里面蹦出一连串的幽绿色鬼魂,满脸惊恐,嘴巴诡异地大张着,一脱离束缚,全部扑向吴雪。

    吴雪吓得满身大汗,仓皇后退。只不想那些幽魂尽穿过他的身体,钻进了墙壁里,消失不见了。

    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静得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吴雪感到莫名的恐慌,心跳声、呼吸声几乎快要让他发狂。

    忽而,那女子发出一阵阴狠的冷笑,每笑一下,身体就会随之微微颤抖。

    她说道:“你见到了……”

    吴雪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道:“见到了什么?”

    女子幽幽道:“我的秘密……”

    吴雪汗如雨下,身体也开始颤抖。

    “我不知道你什么秘密!”

    “你知道……你会知道的!”

    那女子骤然回头,吴雪顿时心如死灰。那不是人类的一张脸。那张脸好像覆盖着几层飘忽不定的幻影,浮现出各种神色,让人惊恐。

    她的指甲也如树根一般蔓延伸长,嘴里怪叫一声,就扑向了吴雪。

    吴雪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人只眼巴巴看着那女子扑向自己。

    忽而,他惊呼一声,一屁股坐了起来。

    吴雪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事物,却还是在山庄北院的屋子里。那些诡异的情形全部消散了。

    他茫然呆坐在床上,觉得像是度过了千百年漫长的时光。他浑身是汗,有些虚脱。原来是一个梦……

    外面天色灰暗,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只冷风从微微敞开的门缝里灌进,整个屋子寒冷异常。

    吴雪吐着白雾,下床欲将门关上。不经意间往外看去,却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吴雪打开两扇房门,一阵强劲的雪雾顿时灌进屋内,外面一片素白,天上白雪纷飞。

    怎么回事?!

    吴雪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他揉了揉眼,对着自己的脸抽了几下,可眼前依旧是大雪翻飞,寒风刺骨。

    “难道……我还在梦中?!”

    吴雪产生了怀疑,可是为什么这么真实呢?就先疼痛都那么真实。

    他真的迷茫不解了。

    三月末,会下雪吗?这个真的算是“阳春白雪”了。

    他把房门关上,赶紧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吴雪看向天空,一片灰白,片片羽毛般的雪花从天空降下,轻柔无声。一阵阵寒风吹拂,空气很是干燥,就连皮肤也变得紧绷起来。

    “现在真的是三月吗?”吴雪产生了怀疑,他呆呆站在院子里,直到兰儿进了院门,撞见了呆怔的吴雪。

    她穿着一个小棉袄,呵着热气,来到吴雪跟前,笑道:“雪儿哥哥看雪呢?”

    吴雪回过神,看见兰儿这副冬天装扮,茫然道:“兰儿,现在是冬天了?”

    他怀疑自己一觉睡了三个季度,睡到了冬天。

    兰儿噗嗤一笑,说道:“什么冬天,明明就还是阳春三月!”

    吴雪惊疑道:“还是三月?!”

    兰儿点点头。

    “这可奇怪了……”

    吴雪大梦初醒的热量已经被干燥的寒风吹个干净,他这才觉得寒风刺骨,冰天雪地。

    他双手在胳膊上摸索着,嘴里不断吐出白茫茫的热气,他这身衣服太单薄了。

    而兰儿像是早有准备,递给他一件毛皮大氅,笑道:“哝,穿上吧。”

    吴雪连连道谢,赶紧穿上了大衣,这才感觉好了很多,就像是有一只暖烘烘的狗熊抱着他一样。

    “这衣服从哪得来的?”

    兰儿道:“突然天降大雪,幸好这山庄里备有冬天的衣物。这是翎歌姐姐给我们的。”

    吴雪还没从这种巨大的反差中清醒过来,他茫然道:“怎么会突然下大雪呢?”

    兰儿摇摇头,说道:“也真是很奇怪,只能当做是季节回溯了吧……”

    吴雪哈哈一笑,说道:“没准是凛冬提前来了呢?”

    二人边走边聊,像是在雪天漫步。

    吴雪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兰儿道:“已经过了午时。”

    吴雪一怔,说道:“这么说,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

    兰儿佯嗔道:“谁知道你昨晚在干什么,一夜不睡觉,还在山庄内闲逛……”

    吴雪挠头,讪笑道:“我睡不着嘛……”

    兰儿道:“原本我是想喊你去吃午饭的,结果张道长告诉我你蹦踏了一夜,早晨还跟他说话了,就别去打扰他了。”

    吴雪苦笑一声,说道:“多劳兰儿妹妹费心了……”

    到了山庄中间,远远就听见一阵吆喝欢呼声。

    而且路边还推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雪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兰儿苦笑道:“这都是张道长和父亲他们的杰作……”

    吴雪打了个哈哈,心想他们还真是童趣不减。他忽然想到,兰儿来到中原已久,但大多是和父亲蛰伏在边关,雪应该也是见过的。

    兰儿眼中闪着光,看着天空降下的雪花,说道:“原来在那边,可是一天的雪都见不着呢……等到了这边,每年都能见到雪,而且……”

    吴雪面带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每天都能和雪一起……”

    吴雪张了张嘴,还未说出话,就被一颗雪球击中了脑袋,飞出了三丈远。

    兰儿惊愕地看着被雪球击飞的吴雪,看向那个搞突然袭击的人。

    只见张节陵哈哈大笑着,抱着肚子,在雪地里翻滚不止。

    吴雪从雪地里爬起,面带笑意,恶狠狠道:“贼老道,偷袭我!”

    说着,他揉起一个雪团,对着张节陵的方向抛去。

    张节陵一个扭腰,大声笑道:“你打不中我!”

    “别跑!”

    接着,不知从哪飞来一个雪球,正盖在了兰儿脸上。她缓缓一抹脸,眉头抽动了一下。

    那边的石业兰正跟游天星还有仆人们玩得正欢,见牵扯了旁人,皆装作没看见,吹着口哨。

    兰儿在地上不断地推着,一颗雪球愈来愈大。

    石业兰惊呼道:“不好,小姑奶奶生气了,快跑!”

第两百二十七章 雪趣

    张节陵嘴里怪叫着,在雪地里蹦蹦跳跳,活像一只闹雪的野兔子。

    “你来吖你来吖!”

    吴雪被牵扯进了“战火”,拿着一颗雪球直追着张节陵。可这老道士像是脚底抹了油,在雪地里飘忽不定,怎么也打不着。

    吴雪不由得惊叹,这老道士的轻功还是有一手的。那一双脚踏着雪,几乎没有留下脚印,而他被雪牵绊着,行动不便,更别说跑步如风了。而张节陵的雪球又快又疾,暗含着内力,被砸着虽然不疼,但是会被突然爆开的内力给震飞。为此,吴雪已经吃了很多苦了。

    渐渐的,兰儿也被牵扯进来,和众人胡乱丢着雪球。中庭里洋溢着阵阵女孩子的惊呼嗔怪和男人的欢声笑语。

    石业兰像一个作战指挥官,一脸肃穆,对着游天星道:“敌人火力太猛,我们边打边退!”

    二人被兰儿和众女仆的火力网逼到了院墙后面,边防守边反击。

    游天星正色道:“这样不行,会被她们逼到死角的。”

    石业兰道:“你看看她们的分布情况。”

    游天星刚一露面,正好被一颗雪球击中,白雪散盖在了脸上。

    外面发出一阵欢愉娇俏的欢呼,女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手掌。

    “报告长官,我中弹了!”

    石业兰将厚重的大掌盖在游天星的肩上,一脸凌然与信任,说道:“你还不能倒下,同志们需要你!”

    于是他们开的组织反击,女孩子们深陷入了包围网,被分散在各处的男人们的雪球接连击中,发出阵阵嘤咛。

    游天星满头大汗,对石业兰道:“报告长官,她们……她们的声音太好听了,我的弹道开始偏移了!”

    石业兰正色道:“别慌,这是她们的诱敌手段,你不能卸下防备!继续瞄准!”

    另一边,张节陵不断言语“挑逗”着吴雪,一边像是轻盈蹦跳的野兔一般来回躲闪。

    吴雪追着张节陵,误入他们的火力网,被两边来回的雪球击中,满身净白。

    石业兰对着他们招手,说道:“快过来躲避!”

    张节陵和吴雪猫着腰,避开密集的枪林弹雨,一路艰辛,终于跟大部队汇合了。

    石业兰拍着吴雪的肩膀,凛然道:“辛苦了!”

    吴雪也被这气氛渲染,正色道:“不辛苦!”

    “好,现在,我要你去端掉她们的大本营!”

    吴雪一怔,指着自己,茫然说道:“我?”

    但是众人皆是一脸信任坚毅的目光看着他,这给了他力量,好像有千钧之山压在肩头,厚重又有鼓舞。

    吴雪凛然道:“好,保证不负信任!”

    于是吴雪反复迂回,躲避着她们的包围网,硬生生从中间撕开了一个突破口,深吸一口气,运用内力,将一颗颗雪球抛出。

    女孩子们娇呼着躲避,来不及躲闪的,就被打了个正着,散落的白雪映照在衣物上。那是她们中弹的证据。

    “好!”

    石业兰他们由衷地敬佩独身一人冒死突袭的吴雪。

    结果,吴雪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被堆成了“雪人”。

    他捂着头,抱头鼠窜,边跑边回击,但奈何独木难支,很快败下阵来。

    吴雪浑身是碎雪,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另一边,他和大部队分散了。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今天难得清闲,而且众人好似卸去了心头的重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上下雪,他们尽情的嬉闹着。

    不远处的亭子里,赵昊天和潘凤正在喝着热茶,见了这趣事,也是不由得哈哈大笑。

    赵昊天苦笑道:“没想到,他们真是精力旺盛、童心未泯啊……”

    潘凤微微笑了笑,说道:“偶尔放松一下,也挺好的。”

    赵昊天扬了扬粗眉,笑说道:“哦吼,这可真不像潘先生会说的话。”

    潘凤笑道:“只是一个人不可能永远远离人间烟火,不然恐怕连一点欢愉都接受不了了。”

    赵昊天叹了口气,说道:“人在闹市,就会心向往幽静深山。在深山老林里,又会怀念起人间美好起来。终是不可能两边无误。”

    潘凤把着茶杯,笑道:“也许人就是这么矛盾吧……一会儿嫌吵闹,可要安静了,就又会觉得太过安静了。”

    赵昊天哈哈笑道:“那该怎么办好呢?”

    潘凤微微笑道:“该欢愉的时候,就欢愉。该安静的时候,就安静。不用刻意去往某个地方,在哪里都一样。”

    吴雪准备突出重围,石业兰他们在那边吆喝,边跟女孩子们打趣,雪球来回飞舞,不时击碎一片片欢声笑语。

    于是,吴雪铆足了劲,一个飞燕抄水,踏着雪纵身一跃,起身飞起,以一个潇洒的侧翻的角度,反手抛出一个雪球,然后安然落地。

    突然空气安静了下来。

    吴雪以为她们是被自己潇洒俊逸的出手给折服了,于是嘴角带着微笑,抬头看着自己的“成就”。

    可这一看,顿时他就笑不出来了。他抛出的雪球没砸到别人,却是砸着了往这边走来的翎歌。

    她脸上盖着雪,直直地站在雪地里。

    吴雪牙齿都开始打架,勉强装作“小事一桩”的模样,对他们一挥手,说道:“你们继续!”

    吴雪跑了过去,讪笑道:“翎歌姑娘,你还好吧……”

    翎歌抹了抹脸上的雪迹,露出了冰冷的表情,她的笑好似被冰雪冻结在了脸上。

    “好……好的很……为什么不好?”

    吴雪嘿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翎歌挑了挑眉梢,侧颜而笑,说道:“雪公子一夜未眠,一起床就这么有精神,还真是精力旺盛啊……”

    吴雪苦笑道:“我是被牵扯进来的……”

    翎歌道:“是不是感觉头昏脑涨、眼花缭乱?”

    被她这么一说,他还真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疑惑着说道:“还真是。莫不是被雪球给砸昏了?”

    翎歌撇嘴而笑,说道:“你是该吃饭了……”

    吴雪讪笑道:“哦?是么……哈哈……”

    翎歌低垂眼眸,说道:“按照主人吩咐,饭已经给你热好了,你去吃点吧……”

    吴雪笑道:“好。一见到天降异雪,我就得意忘形了。”

    饭堂里,吴雪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摆着几道饭菜,他慢悠悠地吃着,却感觉很是尴尬。

    翎歌站在门口,依靠着门框,看着天上悠悠降下的雪花。她有些出神,似乎要把每片雪花都记住。

    吴雪道:“外面不冷吗,进来吧……”

    翎歌沉默半晌,悠然进屋,坐在了吴雪的对面。吴雪这下子可吃不下去了。被她看着的感觉怎么也吃不下去。

    翎歌冷冷道:“按照山庄目前所剩的食品贮存,已经过不了三天了。”

    吴雪点点头,说道:“没事的,要不了几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翎歌道:“凭你的风筝?”

    吴雪笑道:“就凭我的风筝。”

    翎歌道:“要想出去,得等到一个一切都恰到好处的天气。若是像现在这样微风拂雪天,恐怕就饿死在这里了吧……”

    吴雪发觉到了事情的紧迫,放下筷子,说道:“也是啊……你说三四月怎么会突然下起了雪,这雪也下得着实诡异了点……”

    翎歌带着笑意,说道:“不过呢,逃出生天本就不应该是你我该想的……”

    吴雪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一场较量,不死不休的那种。他不能反悔,发了誓的,就不能再收回。

    吴雪笑道:“这个你放心好了,我绝不后退半步!”

    一阵风动,将门吱呀一声吹开了,寒风携带着白雪翻滚进来。就是这样一个开门的动作,在吴雪脑海中好像回放了千百遍,重复不断,熟悉又陌生。

    一瞬间,梦里面的那些场景再次在他眼前浮现,带着翩翩雪迹的寒冷意味,呼唤起了极其遗忘的记忆。

    那梦似乎和现实有所交叠重合,吴雪一阵惘然,难道这梦只是巧合,还是预示着什么?

    那一幕幕场景,就好像是之前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的情景展现,还有很多是他始料未及的。吴雪竭力回想着,根据熟悉的记忆牵引遗忘的记忆。

    有时候,怎么冥思苦想都寻不到根,有时候,只一瞬间就想起了一个个熟悉的画面,包括那些在画面里不知其意的话语,一并展现在了眼前。

    女孩子……白发女子……黑色鎏金暗器……

    于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在吴雪的脑海里拼凑完成,虽然还有很多疏漏模糊之处,但他已经知道了个大概的经过。

    吴雪突然笑了一下,不会这么巧吧?这只是梦,不是现实,也无法预料到现实。

    如果是真实的,那么,那个女孩子就是翎歌吗?那个白发女子是谁?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已久的人。

    玉先凤。想到这里,吴雪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翎歌起身去关好房门,雪从外面拂向她的脸。

    这一幕跟梦里的情景重合了。吴雪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翎歌回过身,看见吴雪呆怔地看着自己,便疑惑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吗?”

第两百二十八章 玉凤生歌

    翎歌将房门关好,却发觉吴雪正用一种异样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她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她微微一笑,戏谑道:“莫非是你真的喜欢上我了?”

    吴雪收回眼光,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个人。”

    翎歌淡淡道:“雪公子莫不是睹物思人。那么,雪公子见这雪,想到了谁呢?”

    吴雪从口中挤出三个字:“玉、先、凤。”

    玉先凤,这个一直笼罩在吴雪脑海中的传说中的人物。她集“天工阁前门主”、“江湖第一暗器”、“武林第一美人”、“剑神的手下败将”这些或好或坏的名头于一身。吴雪一度怀疑,这样一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还是她只是人们丰富的想象力添油加醋创造出来的人物。

    传说中她是个魔鬼一样的女人,杀人不眨眼,出手不见血,而美貌就是她最致命的武器。她的暗器“云锦袖”传说更是无人可解,也没有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暗器。知道的人,已经在九泉之下了。传言她唯一一次败绩正是败在了“剑神”叶霜的红叶剑下,此后她卸去了天工阁门主的位置,隐居世外,从此再无音讯。

    而当吴雪说出这么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的名字时,依旧不免心潮澎湃、豪气难当。

    他像是试探一般,说出了“玉先凤”这个名字,这个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已久的名字,等待着翎歌的回应。

    屋子的门已经关上了,又没有燃灯,所以室内很是幽暗。翎歌的脸隐匿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只是伫立半晌,随之冷笑一声,说道:“你知道她?”

    吴雪点点头,说道:“略有耳闻。”

    翎歌道:“那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么个人来?”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做了一个梦。”

    翎歌有些失笑,说道:“一个梦?”

    她从阴影里走出,重新回到从门上的窗棂投射过来的光线里。她嘴角带着笑,只是这笑却显得很是勉强,好似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

    “一个梦而已,梦能代表什么?它能预示什么么?”

    吴雪沉默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梦代表什么。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极其不真实。只是我今早做的梦,梦到了一些有趣的内容。”

    翎歌重新坐了下来,在他对面莞尔一笑,说道:“你这个年纪的少年做的梦一般都比较有趣。”

    吴雪苦笑了一下,喟然道:“在梦里,我有幸遇到了一些事、一些人。”

    翎歌支颐而笑,说道:“你这么细腻有心的人,可惜居然不是女孩子。只有女孩子才对解梦、占星、卜命感兴趣。”

    吴雪并没有被她带偏,接着说道:“你知道我在梦里见到了谁吗?”

    翎歌挑了挑眉,悠然道:“你做的梦,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没钻进你的梦境里。”

    吴雪道:“我见到了你。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只是那个女孩还很年幼,跟你有些相像。”

    翎歌一阵咯咯娇笑,从眼中流转出奇异的光芒,魅声说道:“真想不到,我居然会出现在雪公子的梦里。那梦里的翎歌,是什么样子的呢?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呢?”

    吴雪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梦比较有趣,但就梦的内容来说,却是一点也不有趣,甚至很是残酷、无情。”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在梦里,我看到了一队人马……”

    翎歌道:“一队人马?”她笑了一笑,“那么,这队人马在干什么呢?”

    吴雪看着她,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运输黄金……”

    翎歌略微一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说道:“黄金么,人人都爱,你会梦见也不稀奇。”

    吴雪叹了口气,动了动嘴唇,“只是这些人身着‘赤目黑鱼’官服,佩‘玉明刀’,分明是大内羽林卫的装扮。”

    翎歌像是一个解梦人,冷笑一声,悠悠说道:“黄金与高官,也正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她嘴角带笑,瞄了吴雪一眼,“那梦中若是还有美人,就更完美了。”

    吴雪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一个男人臆想出来的‘高官厚禄’、‘美人在怀’的虚梦。”

    翎歌往后靠了靠,依旧是那种笑容,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吴雪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那些羽林卫是在运输军饷,不料天降大雪,因路途遥远,又身处荒郊野岭,自然是禁受着饥寒交迫的弊病。等待他们的,不是边陲将士的欢迎,而是早就守在山道里的匪徒。”

    翎歌娇笑道:“那这些匪徒可真是胆大包天,羽林卫不走官道而是走偏僻小路,自然是急上加急。他们竟然连朝廷加急的运输卫队都敢劫么?”

    吴雪自然不觉得好笑,正色道:“他们自然是敢劫,因为他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羽林卫饥寒交迫、舟车劳顿,就算是武功再高、人数众多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如此,想要劫朝廷的镖也很不易,只是他们有十足可靠的情报来源!”

    翎歌微微变色,脸上的笑不见了。

    “你想说什么?朝廷里出了叛徒?!”

    吴雪冷笑一声,神情凛冽又饱含讥讽,说道:“恐怕正是如此。”他看着愈发恼怒的翎歌,微微一笑,“得到了确切的情报,那群匪徒才备好了万全之策,在一个大雪封山的天气,将他们逼迫到山崖,再一网打尽。而从头到尾,那些匪徒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众将士尽数屠戮,劫得了百万军饷。”

    翎歌身体有些微微颤抖,虽然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被吴雪看在眼里。

    “所以呢?故事很精彩,可这只是一个由梦创造的故事,你是想要博人一笑吗?”

    吴雪幽幽道:“起初我也很是怀疑赵员外所说的从前的事。按他的话来看,他独自一人劫了朝廷的镖,而这一幕正好被玉江大盗看见。只因这玉江大盗是朝廷户部侍郎的儿子,而且还是个胆大包天的蟊贼,要与他分一杯羹,才让他迫于无奈反先将他通报了朝廷。”

    他看向翎歌,凛声道:“朝廷三品官员,他的儿子竟然参与了劫镖,这件事的后果可想而知。”

    不料,翎歌听完却是笑了起来,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她讥诮、冷冽的笑声,好像利刃一般。

    “雪公子,你的故事真是精彩,精彩到我差点也就相信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宛若出鞘之剑。

    吴雪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差点就相信了。”

    翎歌一怔,恶狠狠道:“你什么意思?!”

    吴雪淡淡笑了笑,说道:“赵昊天自然是没有对我说实话,而我也一直找不到什么破绽,只能暂且相信。直到我今早做的那个梦,这才帮我丰满了故事的情节。”

    翎歌冷冷道:“你很会说故事,只是这个故事却不着边际、荒诞无稽。”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赵昊天定是不会说出实情,哪怕是面对着十年后的复仇,也不能透露一丝一毫。因为他知道,面对着那个复仇的人,他还有一线生机,而若是触怒了朝廷,他是躲到哪里都难逃一死!”

    翎歌冷冷笑道:“哦?所以他就将故事改写,混淆视听了?”

    吴雪点点头,淡淡而笑,只是他的神色隐隐有些无奈、有些惋惜。

    他说道:“赵昊天说的故事,基本大概上就是那样,只不过他将故事的人物身份设定调换了,而且也隐去了几个人物的描写。人物的身份、定位一改写,整个故事的发展也就会千差万别。”

    翎歌看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指,修长白皙,只是指腹有些茧子。她的手指微微弯曲着,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只是这一双秀美的手,是用来拿仇恨的利器的。

    吴雪紧紧盯着她的手,此刻他绝对不会觉得这是一双佳人温柔的素手。

    良久,屋子里又响起了翎歌的声音,“那么,他是怎么修改人物设定,还有故事情节的呢?”她的话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里的冰雪亘古不化,所有的痛苦都会被冻结,成为陈列柜的展览品。

    吴雪轻轻吐了一口气,说道:“他不是一个人。”

    翎歌冷冷笑道:“他不是一个人,难道是头猪么?”

    吴雪倒是情难自禁地笑了起来,说道:“这么说很是对不起赵员外,只是他不是猪,他很聪明狡猾,更是心狠手辣,是个魔鬼才对。”

    翎歌挑了挑眉梢,戏谑道:“想不到雪公子也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

    吴雪看着她的眼睛,他难得没有用手指来遮掩自己的表情。

    晦暗的光线落在他半张脸上,他的神情和五官都沉浸在暧昧晦涩的阴影里。

    外面的欢声笑语依旧,只是屋子里却冷得出奇。他的手脚冰凉,有些伸展不开。

    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奇怪,一扇门之隔,却是分隔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第两百二十九章 枝丫分叉的故事情节

    翎歌戏谑道:“真是想不到,居然连雪公子也是个爱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人呢。”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说起一个人,很难不用自己的印象产生的情感来描述。虽然这只是一种可能的故事,人物也都是类似于刻板的、有着既定涵义的符号,但像是一盘棋局一样,不同的棋子的摆放位置却有着天壤地别的差距。”

    翎歌笑道:“哦?那雪公子可体会到其中的差别?”

    吴雪点点头,说起了关于他心中的疑惑和矛盾。

    “赵昊天对我隐瞒的,不光是故事细节,还有人物关系。在他的故事里,他是主人公,也是唯一一个主人公,他的对立面是玉江大盗。他们一个是天工阁的甲等弟子,一个是户部侍郎的儿子。但他们有一个隐藏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贼,或者说是见财起意的蟊贼。他将故事说成是他们二人的恩怨,刻意隐去了其他人在此故事里的作用。一个好的故事,必然有很多承载点,就像是波浪形的‘极限’。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的发展必然会如同波浪(?)一般发生碰撞挤压,推动出一个个隆起的波纹,形成一个最高极限点。而他们这些人物的存在就是推动波浪流动的支点。赵昊天刻意隐去了其他人物的作用,只着重将故事情节堆积到一人头上,这是很不合理的设计构想。一个人的可视视野范围有限,具有很大的局限性。我之所以会对他的故事产生怀疑,就是他刻意放大了一个人的‘感知力’,成了一个故事的主宰——那是盲目的作者才会犯的错误。所以,一个好的故事,或者说视野宽阔的故事,它的主人公必然会从第一人称的‘我’,转变成‘你’、‘他’或者延伸出无数的人物。将视角锁定在一个人身上不会有这么全面的了解,他要做的,是通过不同的视角转换来丰满他的故事。只是,他的故事太过单一,单一到几乎无懈可击的程度,而单一的故事,必然不会有一个完美的解释。而所有的情节曲折靠的是不同的人完成的。这种设定会让故事变得具体,但也会产生矛盾——人的视角观念都是有差距的,所以对一件事的理解也会不同。产生了这种不同,才能更好的从不同的人物的口中得知一个个不同的故事,而剩下要做的,就是找寻其中的共同点,解释模糊、矛盾的不同点,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所以,我将赵昊天一个单一的视角拆开,分散成几个人物对一件事的不同视角,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片面性。想要完成这样一个故事的发展,必然会有几个人共同执行。”

    他说得很长,但是说得很慢,他们有点是时间。

    翎歌竟然有耐心听完了,她支颐而笑,看着吴雪。

    吴雪对她的笑很是不解,他之所以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堆废话,只不过是凑字数那么简单。

    他疑惑地看着翎歌,良久,她笑了一下,说道:“雪公子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一定是口渴了吧?”

    说着,她就起身去茶几边泡了一壶茶。她的身影隐藏在幽暗的光线里,轻盈熟练地做着不同的动作,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不拖泥带水,不矫揉造作。吴雪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味,这香味在突然的大雪纷飞的干燥寒冷里凸显得格外清冽馥郁。

    她双手端着载物盘,放在了餐桌上,递给吴雪一杯茶,自己也捧着茶杯暖手。

    吴雪不光口干舌燥,而且此前吃的饭有些油腻,是油炸的湖鱼清虾之类。这杯花茶正好解了他燃眉之急。他吹着热气,急不可耐地吸溜两口,说道:“真好,想不到在此寒冬腊月,竟然能品到茉莉花茶,真是一件幸事。”

    翎歌笑道:“雪公子怕不是昼夜颠倒把时间搞乱了,虽然现在突将异雪,但确实是烟花三月。”

    吴雪笑道:“是啊……我都被搞糊涂了。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下如此大雪呢?实在是太奇怪了。”

    翎歌幽幽道:“大概是天有冤情吧……”随后,她转而问道:“那接下来呢?”

    吴雪喝着茶,继续说道:“所以,玉江大盗不是什么户部侍郎的儿子。赵昊天也不是只身一人就将朝廷的镖给劫了。”

    翎歌笑着点点头,说道:“有点意思……那么,事实上,在没将人物设定和形象转移之前的故事里的人物都是谁呢?”

    吴雪接着道:“赵昊天才是玉江大盗。”

    翎歌一怔,随之笑了起来,揶揄道:“雪公子可真是想象力十足。那你说他不是一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吴雪道:“玉江大盗不是单指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

    翎歌显得有些惊讶,露出皓齿,笑道:“一个团体?”

    吴雪点点头,接着道:“单凭赵昊天一个人是万万不可能就将有羽林卫护送的军饷给劫了的,所以他们是团伙行动。”

    翎歌点点头,说道:“这样啊……那么,这几个人是谁呢?”

    吴雪喟叹道:“这几个人,现在就在这座山庄里。只不过,有三个已经死了。”

    翎歌道:“你是说孙鹏、鹰爪老四、黑猴子他们?”

    吴雪肯定地点点头,说道:“他们必然是玉江大盗的一员。但他们有多少人,潘凤是不是其中一员,我现在还不明白。”

    翎歌道:“可这说不通啊……既然他们是玉江大盗,那写那份血书的是谁?又是谁来向他们复仇呢?他们又何必要自相残杀?”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根本就没有人‘要来’复仇,那份血书也应该是赵昊天自己捏造出来的。那份信上字迹潦草凌乱,只在落款处写了个‘玉’字,谁也不知道那个字到底指的是写信的复仇者,还是指他们。所以我才会先入为主,着了赵昊天的计,认为是玉江大盗来找他复仇。而他编撰的故事,更是加深了我们这种观点。”

    翎歌幽幽道:“原来如此……”她转而问道:“可他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

    吴雪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这恐怕就是赵昊天想的心理陷阱。在这样一个复仇者出没、压抑的环境里,他们自然会相互猜忌,因为过去他们所犯的案,是绝对不能再宣扬出去的。赵昊天凭空创造了一个‘复仇者’,为的就是让他们相互猜忌、自相残杀。而从孙鹏他们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是中了赵昊天的心理诡计了。那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这也是孙鹏他们所想的。”

    翎歌点点头,悠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要自相残杀。”随后,她发现了一个疑惑,说道:“可为什么是现在呢?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他们才猜忌彼此起来?按道理说,他们岂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说嘛,‘亲兄弟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共享福’么?”

    吴雪叹了口气,蹙眉道:“这我也就不知道了……只是可以确定,一定是赵昊天发觉了什么,才会再次将众人聚集在这座山庄里。”

    二人一时静默,屋子里的光线倾斜,不时有片片雪花从门上未蒙纱的窗棂飘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雪堆。

    翎歌捧着茶杯,眼睛有些失神,她没有看向吴雪,却好像在用余光看着吴雪。

    吴雪静静地喝着花茶,后面的话,他有些不忍再说了。可是他却不得不说,因为他不知道翎歌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

    时光静得出奇,若是没有那些沉重的话题,本该是美好的一天。

    吴雪挣扎半晌,这才悠悠说道:“这只是单方面的故事,是‘玉江大盗’团伙的故事。而这个故事,还有另一半。”

    翎歌低垂这眼眸,怔怔地看着杯子里的茉莉花,说道:“那么……那一半故事是什么样的呢?”

    吴雪悄悄叹了口气,说道:“这一半故事,就是那个户部侍郎的故事了。”

    翎歌微微抬眼,看着吴雪,只是那眼神毫无情感,就像是冰雪一般难以消解。

    吴雪道:“我从张道长那里得知,那个户部侍郎曾经去往正一山寻求什么帮助,但是时任门主张霁陵却断然拒绝了。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户部侍郎应该是该是给自己的孩子寻求一个庇护。但是正一素来跟朝廷亲近,自然是不可能冒这个风险收留一个罪人的子女的。”

    吴雪想到了自己的梦,梦里一个胡子花白的男人站在雪地里,少林也拒绝了他的请求。还有一个人,一个给他出谋划策的人。这个人是谁呢?

    吴雪道:“所以,那个人不知道逃到了哪里,被谁收留,但是她成功的长大了,还学成了一身本领。这些年来,她一直有个目的,就是要为父亲报仇,杀死那些陷害他的盗贼团伙。”

    翎歌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这些你都知道?只是,这故事的真实性恐怕有待商榷吧?”

    她的语气很冷,冷得像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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