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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四十五章 风雪悲歌(其二)

    翎歌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那把剑离得太近了,她拉开吴雪自己就已经无法再安然逃脱。

    可是她现在却很是坦然了,她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她死了,就能再见到家人了。

    她一个人已经在这江湖上游离了十年,这十年漫长到无法忍受,痛苦也被无限拉长。

    所以她绝对不想再这样度过十年。

    她等着冷冰冰的剑刺入她的心脏,破碎的心从未愈合,这也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

    可是她并没有感受到冰冷的剑尖刺破肌肤时的剧痛感,她忽然感觉自己背后靠在了什么东西上。

    翎歌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靠在吴雪胸口,而那剑尖已经到了她的心口,却无法再挪动一寸。

    那剑尖已经被吴雪紧紧用双指夹住,而这只手却宛若紫玉,在璀璨的金光里熠熠生辉,就连黄金也失去了眼色。

    翎歌背靠着吴雪,那只左手从她身后伸出,夹住了那把剑,没有丝毫动摇。

    他右手扶着翎歌的肩膀,血迹也染在了她黑色的衣服上。

    赵昊天难以置信地瞪着吴雪,他出现在了翎歌身后,几乎就像是一团影子,出手也快得异乎寻常。

    他奋力想抽出剑尖,而吴雪的手指稳稳当当,宛若铁钳。

    赵昊天看向那只手,此前他左手一直带着手套,如今却是见到了真容。

    那只手宛若紫玉,就连指甲都是紫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其活动自如,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一只假手。

    翎歌抬起头,侧脸看着身后扶着她的吴雪,他横眉冷眼,静静地盯着赵昊天。

    赵昊天却好像是见了鬼一般,浑身一哆嗦,手里的剑立马“咣当”掉在了地上,接着他屁滚尿流地向外跑去。

    翎歌好像还沉浸在死亡的瞬间,她依旧惊魂未定,茫然地看向吴雪,随后说道:“你让他跑了……”

    吴雪说道:“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跑不了。”

    翎歌幽幽说道:“可是现在起风了,原本是你们该离去的时候……”

    吴雪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没办法了,若不是你惹出这么一出乱子,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外面了。”

    翎歌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嗔怪道:“欸,我又没阻止你们逃离,是你自己不想走!”

    吴雪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谁让麻烦事总是找上我?”

    翎歌看着他的手伤,轻轻说道:“你的手……”

    吴雪说道:“没事,小伤,伤口愈合就好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从内衬里撕下一块干净的白布,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吴雪红着脸,她的发丝在他鼻尖,他大气也不敢出,那块白布似乎还余留着她的温度。

    吴雪说道:“多谢。”

    翎歌说道:“算是对你刚才救我的报答……”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好了,走吧,这里面太过气闷,我们去把罪魁祸首抓住。”

    翎歌点点头,他们循着血迹向外追去。

    吴雪不由得感叹:“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有力气。”

    翎歌幽幽道:“他的武功一直都很不错……”

    吴雪问道:“那你是怎么将他重伤的呢?”

    翎歌戏谑地笑着,说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不如他吧?”

    吴雪苦笑道:“这倒是……如果翎歌姑娘那晚没有对我留手,我早已经成了孤魂野鬼,又怎么会在这里?”

    翎歌冷笑一声,说道:“你是个有趣的人,关于你的一切都很有趣,你的周围就像笼罩着让人看不透的谜团,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吴雪苦笑道:“……是吗?”

    翎歌瞥向吴雪的左手,此刻他的右手被她紧紧包裹住了,暂时无法活动。这只左手显露了出来,闪着幽幽的光,璀璨似紫玉。

    “你这只手是怎么回事?”

    吴雪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无奈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原来这只手受过伤,用药包扎过后就成了这样。”

    翎歌好奇地敲了敲他的左手,问道:“还有知觉么?”

    吴雪像是触电一般立马收回手,讪笑道:“有……”

    翎歌只当做他是在捉弄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而吴雪对自己这只手很是忌惮。

    一个人自己害怕自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而他这只手就让他自己害怕。假妙夜郎君的惨状,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让他恐惧。

    而他也得益于此。如果不是这诡异的手,恐怕他也走不到这里,已经成为假妙夜郎君的手下亡魂了。

    血迹断断续续,一直延续到碉堡之外。

    翎歌疑惑道:“他为什么会往外跑?难道是还想寻求你同伴的帮助吗?”

    吴雪一怔,转而变色道:“不好!他要用风筝逃跑!”

    于是二人赶忙想着工作间奔去,此刻外面狂风依旧,只是比之先前已经小了很多。

    再拖下去,恐怕他们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天空已经开始泛青,黑夜隐隐露出了颓势,俨然要被快要降临的白昼打败了。

    现在,离他们最后的逃离时间也不过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

    可是,就在他们奔走的时候,翎歌忽然拉住了吴雪,怔怔地指着天空。

    吴雪疑惑地望向天空,只见一个风筝摇摇晃晃地升了起来,顺着大风腾空而起,上面那人,正是赵昊天。

    只听他在半空中放肆狂笑着,就连风都吹不走。

    “……哈哈哈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子不陪你们玩了,你们就在这里烂掉吧!”

    翎歌气愤地一跺脚,焦急道:“怎么办?就这么让他逃了么?!”

    她很不甘心,她已经追查了他这么久,原本已经唾手可得,但却叫他快于他们一步,逃了。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他飞的太高,而且风很大,就算是一个准头很好的人拿着砖头都丢不到他吧……”

    二人干巴巴地仰头望着向外飞去的赵昊天,风中满是他嘲笑的声音和对外面的渴望。

    他抓着风筝,已经快要越过了峡谷裂口,只差一步。

    也就是这个时候,忽然大风筝忽然开始摇晃起来,雨布被风掀起,在天空中狂乱起舞,接着风筝的骨架就开始支离破碎。

    他不甘心,明明已经快要到了外面,可是功亏一篑。

    赵昊天不断挣扎着,哀嚎着,极速向悬崖下坠落,那肥胖臃肿的身体胡乱摇摆着,四肢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是除了狂乱的风,就什么都没有了。他直直跌入了谷底。

    吴雪和翎歌追到悬崖边,亲眼目睹了赵昊天的堕落,砸在了悬崖下凸起的岩石上,顿时鲜血四溅,无力地向着更深的深渊坠落。

    吴雪和翎歌面面相觑,茫然地大眼瞪小眼。

    良久,吴雪长长叹了口气,悲色说道:“看到没,人在做天在看,就连老天爷都不想放过他……”

    翎歌说道:“……是你的风筝质量不行吧?!”

    吴雪反驳道:“怎么可能,我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这你也是知道的。而且我经过了好几层的加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风给扯碎了?”

    翎歌无奈叹了口气,可是心里却轻松了。

    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她忽然感觉空虚,心好像成为了蛀虫的食物,被噬咬的千疮百孔。

    仇人已死,她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这十年来,她一直依仗着复仇念头,这是支撑她独自活下去的动力,可是现在就连这个动力也失去了。

    那么,她还为什么而活呢?她忽然失去了继续生活的勇气。

    她现在什么都不剩了,唯有一具空壳。

    翎歌回身看向吴雪,微微一笑,轻轻说道:“结束了……”

    吴雪淡淡一笑,回应道:“结束了……都结束了。”

    翎歌脸上浮现一抹笑容,那是吴雪从未见过的笑容。

    清淡、明媚。

    她嘴巴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话,可是声音很轻,风声很大,吴雪没有听清。

    正当吴雪沉浸在她笑容里的幻象时,翎歌忽而轻轻向后仰去,向着背后的无底深渊倒去。

    她的身体很小,深渊宛若大张的巨口,等着猎物的上门。

    吴雪猛然一惊,立马扑身而出。

    翎歌闭上了眼睛,像是断了翅的鸟儿,羽毛飘零,向深渊坠落。

    她此刻无比轻松,轻轻闭上了双眼。

    只要一闭上眼睛,往事就犹如云烟般笼罩着她的思绪,他们的音容笑貌尤存脑海,故里的景色依旧晴朗……

    正如她小时候,只要闭上眼睛,睁开眼就可以见到父母给她的惊喜。

    她轻轻闭上眼睛,只希望再睁开眼,自己就变成了那个单纯无虑、满心欢喜的小姑娘。

    有人托住了她轻飘飘的梦想,没有让它像玻璃般破碎。

    吴雪只感觉自己跟人动手的速度不快,倒是救人的时候速度很快。就像他曾经在英璃城救过一个想要自刎的“小乞丐”一样。

    翎歌缓缓张开双眼,可是不是在深渊谷底,而是被吴雪横着抱起。他有力的双手分别托着她的腿弯和肩膀。

    翎歌忽然哭了起来,眼泪挣脱眼睑的束缚,像是崩落的珠串一般。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让我报仇,就连我想死都不让我死么?!”

第两百四十六章 风雪悲歌(其三)

    吴雪看着翎歌,她站在风口的悬崖边,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张了张嘴,可是风声在耳边呼啸,此地又毫无遮挡,他没有听清她的话。

    她脸上带着笑,莞尔如小小茉莉花开,此刻她就像是一个轻松快意的小女孩一般。她鬓边的青丝在风中翻飞着,几许凄迷,几许释然。

    吴雪刚想问她说了什么,却见她忽然向后一倒,他立马明白过来,她这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了。

    吴雪只觉得自己如同风一般,迈开步子,以平常无法企及的速度奔向翎歌。

    而她闭上了眼。天空阴沉沉的,没有阳光。可是她心里已经有了些许明媚,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只希望再次张开眼睛,就是身在曾经的故里,家人们都还陪在身边。

    可是她终究无法如愿以偿,吴雪一把将她抱了回来,身体在空中一转,落在了立悬崖边五六尺的安全距离。

    翎歌忽然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像是珠玉般坠落。

    “……你还不放过我么?我报仇不让我报,就连我想死也不让我死么?!”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本该是开心的事,为什么要寻短见?”

    翎歌哽咽着说道:“我早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除了复仇什么都没有,心里只要想着这个念头,就会不断督促我走下去。可是我现在连这点执念都没了……”

    吴雪说道:“死了,就更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活着才能有所体会,哪怕是痛苦也是一样。死了连痛苦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翎歌跳下他的怀抱,不断地擦着眼泪,哭腔道:“……你这人……!”

    吴雪笑着点点头,说道:“我这个人就是死脑筋,不知变通,也不想变。如果一个人活着,连心中最后一点坚守都可以放弃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傻瓜……”

    翎歌哭着哭着就笑了,她抹着眼泪,袖口向下滑落。在她的手腕间,还染着吴雪的血,而且在手臂上还有触目惊心的伤痕。

    吴雪皱皱眉头,说道:“你手上是怎么回事?”

    翎歌只顾着抹眼泪,却没注意到自己一直掩饰的伤痕露了出来。她立马垂下手臂,将衣袖抚平。

    “没什么,只是一些陈年旧伤罢了……”

    吴雪蓦地到了她身边,抓起她的手臂,将衣袖摞起来。翎歌很是抗拒,向后拉扯着,怪怨道:“你干嘛?!流氓!”

    吴雪没有理会她的话,他怔怔地看着她手臂上的伤痕。那些伤痕全部是些旧伤,一道一道,像是一张暗红色的蜘蛛网般覆盖在她玉藕般的手臂上,格外刺眼。

    吴雪第一次见到赵昊天和翎歌时,就发觉到了她手腕间的伤,可是没想到居然如此触目惊心。

    翎歌扭过脸,低声说道:“一些伤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没看够么?”

    吴雪这才发觉自己的左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实在是太过唐突。于是他松了手,微微叹了口气。

    这十年来,她是怎么度过的,吴雪已经心知肚明了。但这些伤带来的疼痛,恐怕不及心死的痛万分之一。

    吴雪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她解答,可是他也不忍心开口了。

    翎歌握着手腕,眼眶红红的,眼中还带着泪痕。她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冷冷说道:“当时想给你看,你不想看。现在缠着我,我偏不让你看。”

    吴雪见她像是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我不看……我不看了……”

    翎歌接着说道:“……瞧你一脸疑惑,一定是有很多话想问我吧?”

    吴雪笑道:“正是如此。”

    翎歌轻轻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吴雪问道:“事情是不是真的像我所猜测的那样?就是从前发生的事……”

    翎歌看向远处,幽幽说道:“你的直觉很准,也猜的很对……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像你想的那样……”

    吴雪点点头,问道:“那你的师傅,真的就是前天工阁门主玉先凤了?”

    翎歌点点头,淡淡一笑,说道:“这也是你在梦中看到的么?”

    吴雪笑道:“说来也奇怪,那个梦实在是太过奇怪,真的跟事实一样……”

    翎歌冷笑一声,说道:“男人们都希望美梦成真……谁知道做的是什么梦。”

    吴雪苦笑道:“我在梦中还见到一个人,那个人挺神秘的,还有点酷酷的感觉。他给侍郎大人出了个主意,说是要把你托付给一个信得过的人,那个人就是玉先凤吗?”

    翎歌听他提及过去,忽然想到了亡故已久的父亲。时间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她曾以为可以永远记得父亲的脸,可是如今却也已经模糊了。

    她有些失神,突然感觉很冷。彻骨的寒风劲吹,她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将她的思绪吹乱,在风中零碎,只是不知道落在了何处……

    “你说的那个人,我在幼时也曾在家中见过几面,只是对于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中闪着微光,说道:“小孩子不都是这样么?有哪个小孩子会关心家里的事?当时我只当他是父亲在朝中的同僚罢了……”

    吴雪哑口无言,因为他曾也一样不谙世事。为此,他现在要踏上归家的旅途,一点一点找寻他的家族在江湖上的痕迹,趁着它还未彻底消失以前。

    良久,翎歌叹了口气,说道:“父亲的本意并不是将我托付给师傅她,只是发生了些变故,就没成功……”

    吴雪也觉得是如此,一个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已久的人物,又怎么会再次踏足江湖呢?

    吴雪问道:“那你父亲原本是想将你托付给谁?”

    翎歌仰起脸,看着吴雪的眼睛,目光炯炯,说道:“一个叫吴清晗的人。那个神秘人说只有他才能收留我……”

    吴雪好似没听明白,反问道:“谁?!”

    翎歌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道:“吴、清、晗。”

    吴雪面色一变,忽而古怪的笑了两声。

    这个名字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曾经这个让他很是惧怕的名字,此刻也变的温柔可亲起来,像是一记温柔的棒槌,将他打蒙。

    翎歌古怪道:“你笑什么?笑得比哭还难看……”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吴清晗,如果不是重名的话……应该是我父亲……”

    翎歌也是古怪地笑了起来,惊呼道:“什么?!他是你父亲?!”

    吴雪点点头,苦笑道:“真是造化弄人,如果没有出什么差错的话,说不定你已经来了我家,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吴雪一阵惘然,头脑蒙蒙的,她没有成功来到他家,中原吴家也已经在江湖上“除名”了。

    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只像那过往云烟,散落在了江湖的长河里。

    吴雪惘然地怪笑着,翎歌怔怔地看着吴雪——这个差点就成为“一家人”的人。

    这个江湖很大,有时候也很小。它大到让人怎么也捉摸不透,它小到一个陌生的转角就能遇到有关联的人。你若是去这有趣的江湖上走一遭,定也不会失望。

    忽而,翎歌笑了起来,吴雪也笑了起来。

    “真是……太巧了……”

    翎歌凄凄一笑,神色间有些怅然,她幽幽说道:“可这世间就是这么巧合,我没有成功去往吴家,而是被师傅所救……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见到了吴家的后人……”

    吴雪心中的疑问和震撼已经到达了顶点,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吴雪苦笑道:“你就没对我有过怀疑吗?”

    翎歌白了他一眼,说道:“天底下又不止你一人姓吴,我怎么知道你就是芙蓉城吴家的后人……再说,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估计谁也记不起来了吧……”

    时过境迁,十年前的吴清晗和户部侍郎的誓约已经早已经风化,他们也已经作古。

    想到这里,吴雪就深感一阵恍惚,几乎快要晕倒。

    他还没从这巧妙的巧合中清醒过来。

    翎歌见他面色不好,轻轻问道:“你怎么了?”

    吴雪轻轻摇了摇头,喟叹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可能是冷风吹的吧……”

    翎歌说道:“进去吧……你的朋友们该等急了。”

    “好。”

    可是等到他们回到议事厅,才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

    门敞开着,大风灌满了厅堂,一片萧瑟之意。

    吴雪疑惑道:“他们人呢?”

    翎歌看向不远处的“堡垒”,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应该是到里面去找你了吧?”

    长风呼啸,夹杂着细细的雪花,透人心脾。

    风依旧在刮,但是已经削弱了很多,天色也已经变得明亮,就连那初现的青色也开始变淡,呈现出了一种淡蓝色天空。

    很快就是晴天了。

    这也是他们最后逃离的时间。

    就在这时,那边一阵异响,吴雪和翎歌同时回过身。

    只见有个人像是丧家犬一样落荒而逃,他披头散发、浑身衣衫破碎,满是伤痕。

    而在他身后,一道黑影从堡垒里跃出,手中拿着盘龙骨。

    那人正是游天星。

第两百四十七章 最后一个人

    吴雪和翎歌一回到议事厅,发现里面寂寥无人,就连灯烛都已经燃烧完了。

    两扇门在风中摇摆着,像是两块破烂的旌旗,呼啦呼啦作响。整个大堂里灌满了寒风,吴雪不由得摸了摸手臂,说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翎歌说道:“他们应该去找你了吧?”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我本就是去找你们商议逃离事宜,可没想到居然耽搁了这么多时间。”

    翎歌凑近了他,诡谲一笑,反唇相讥道:“还不是雪公子爱多管闲事?你若是让我干脆利落地把他杀了,不就没这么多事了么?”

    吴雪的食指又习惯性地放在了鼻子上,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翎歌包裹的像是个粽子,分不开了。

    他讪笑两声,转而换用左手放在了下半张脸上,说道:“翎歌姑娘又何必让鲜血玷污自己的手呢?交给天意不就行了吗?”

    翎歌微微笑了笑,随之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瞬的幽怨,轻声说道:“这个名字也不好听,你又何必再叫呢?”

    吴雪知道她这个“名字”与其说是名字,倒不如说是一个“代号”。他猜测,这个名字大概是她思念亡父林语阁取谐音所取的吧。

    “……那么,你的真名叫什么?”吴雪笑着问道。

    翎歌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沉吟片刻,喃喃道:“好像是叫做‘林莞歌’吧……”

    吴雪点点头,将她的名字念了两遍,说道:“倒是个还不错的名字……林莞歌。”

    翎歌一听到这个名字从别人口中说出,顿时就是一阵恍惚。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这十年来也没有人再这么呼唤她了。

    而此刻有个人时隔十年突然叫起了她的名字,她自己都有些难以接受,就好像是在呼唤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翎歌幽幽说道:“雪公子如果想叫我这个名字,就这么叫吧……”

    吴雪叫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翎歌”,忽然改口叫同一个人另一个名字,还真有些不习惯。

    “你若是不想提及这个名字,那我就还是叫你原来的名字吧……”

    翎歌微微笑了笑,却难掩眉眼间流露的落寞。十年了,她本该习惯了才对。旧事重提,到了现在居然还是这么悲哀。时间并没有将她心中的伤口愈合,只是将病根暂时藏了起来。若是哪天再轻轻触碰,就会将过去的伤痛揭露出来。

    翎歌长长吐出一口气,幽幽说道:“翎歌这个名字是师傅给我取的。她知道我家中的变故,为了躲避朝廷追杀,就将我改了名。”

    吴雪犹豫再三,问道:“你师父……真的是个白发素颜的魔鬼?”

    翎歌古怪一笑,说道:“幸好她不在场,若是她听到还有人这么叫她,估计……哼哼……”

    吴雪不说话了。对于那种传说中的人物,除了敬仰以外,更多的是恐惧。

    此刻外面的天空已经由淡青色变成了浅蓝色,远处的云层里,已经隐隐浮现了黄白的光芒。

    黑夜已经快要败给了白昼,很快就是白天了。而按照张节陵的推算,大风在这时就是强弩之末了。到了天空彻底放晴,它就会颓败消失,想要再逃出去,就只能等到半个月之后了。可是粮食的贮藏撑不到那个时候。

    吴雪说道:“我们去找找他们吧,你对里面熟悉吗?”

    翎歌笑道:“我在这里半年,这点还是熟悉的。”

    正待他二人准备再次深入其中探寻其他人的行踪,只听后面一阵异响,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人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衫破败,仓皇出逃。

    紧随其后从包累了里跃出一道黑影,那人手执一根黑黑的铁棒,健步如飞,只两三个起落,就到了先前那人之前,二人反手又交手两个回合,再次震脱开去。

    吴雪一瞧,那拿着铁棒的赫然就是游天星,那个蓬头垢面的是谁?

    吴雪和翎歌相视一眼,竞相奔了出去。

    游天星见了二人前来,苦笑道:“你们在这儿?我们找了你们好久。”

    吴雪疑惑地看着对面那人,问道:“他是谁?”

    游天星笑了笑,悠悠说道:“他,他是我们的老熟人了……”

    吴雪再一细瞧,霍然一惊,那人正是潘凤!

    吴雪怔怔道:“怎么会……”

    游天星笑着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想到,一个看似无欲无求的人,居然也有这么大的欲念。”

    吴雪有点搞不明白,讶异道:“……他怎么了?”

    游天星叹了口气,说道:“这堡垒里藏着什么,翎歌姑娘是知道的吧?”

    翎歌冷冷地看着潘凤,说道:“他也被那些黄金给迷惑了?”

    游天星点点头,说道:“不光如此……他还将其他发现了黄金的仆人全杀死了!”

    吴雪和翎歌听闻,顿时浑身一颤。

    翎歌颤声问道:“那……那春桃呢?”

    这时又从里面传出一道声音:“放心吧,春桃还好好的。”

    众人一同望去,只见从阴暗的甬道里走出三人,分别是兰儿、石业兰、张节陵三人。

    吴雪见了兰儿,眼中霍然一亮,兰儿却冲他嗔怪地瞥了一眼,吴雪不由得苦笑。

    翎歌见兰儿他们也出了来,立马上前问里面的情况。

    兰儿告诉她仆人们都死在了黄金屋里,伤口俱是暗器和刀伤,凶狠残暴、毫不留情。

    吴雪听了也是一怔,原来在他们追着赵昊天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张节陵看着游天星,说道:“起初我见到死者暗器伤,还以为是这小子见财起意,痛下杀手!”

    游天星苦笑道:“你这贼道又怀疑我……”

    兰儿叹了口气,说道:“我起初还在怀疑,究竟是谁用的‘双旋刃菱角飞镖’,看来就是他了……”

    游天星说道:“他一直保持着五感的敏锐,就连口味也很是清淡。倒是让他在幽暗的环境里倒是发挥了作用。”

    兰儿想到了那个在黑暗中袭击她的人,他的感知力完全超过常人,而且暗器手段很是高明。

    张节陵笑道:“那他真是脚踢在石头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五感很好的人洞察能力再好,也好不过一个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人。”

    潘凤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败得那么惨,因为他的长相还有一举一动,都被游天星尽收眼底。

    他霍然仰头大笑,说道:“这只能怪我运气不佳,要不然那些黄金就全部都是我的了。”

    兰儿冷冰冰道:“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凶残,竟然将发现了金库的仆人们也杀死了……”

    潘凤冷笑一声,悠悠说道:“只怪他们好奇心太甚,被他们发现了黄金,我自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了!”

    游天星淡淡道:“只是你未免太过自信了点,杀了疯抢黄金的仆人,还想将我们也全部在黑暗里杀死。”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若不是依靠这双眼睛,恐怕我也成了冤死鬼了……”

    吴雪这时猛然惊醒,说道:“那晚,杀死孙鹏的……是你?!”

    潘凤冷笑一声,阴恻恻说道:“那小子只不过是个空有大志的虚架子罢了,一两个女仆就能将他骨头酥软了,坏我好事!”

    吴雪尴尬地看了看翎歌,后者只以一脸冷冰冰的笑回应他。吴雪一直以为杀害孙鹏的是翎歌,没想到却是另有其人。自己先入为主的念头倒是赖亏她了。

    吴雪说道:“你也是玉江大盗团伙的一员?”

    潘凤面带冷笑,只是那笑容看着叫人恶心发寒。他说道:“玉江大盗?我也只是听你们屡次提及罢了。这一点倒是感谢雪公子了,你的推测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让我可以顺着事件的发展,从中获取我想要的东西!”

    吴雪幽幽叹了口气。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自己的谋划的呢?谋划着要将他们全都杀死,自己私吞那笔黄金?

    原来,他这一条暗线一直在观察着,揣测着,只等一个完美的时机,自己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富翁。

    吴雪有些恍惚,金钱真的可以把人逼疯,也可以将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杀人犯。这可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这一种东西,人人都厌弃它,又人人都爱它。离开它活不了,有了它又招来祸患。

    众人都有些恍然,此次山庄事件到这里已经全部真相大白,也该告一段落了。可是他们依旧如同沉浸在这样一场惊梦之中,久久无法醒来。

    张节陵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赶快出去吧,再晚点风就停了……”

    可是潘凤忽而大笑起来,笑得凄厉阴狠,说道:“你们就在这里陪着他们吧!”

    说着,他脚下一点,几个起落,猛然掠出三丈远,俨然是极其高超的轻功。

    兰儿惊呼道:“他想逃!”

    众人立马追了过去,游天星一马当先,脚下一动,如燕子般飞上房顶,瞄着潘凤的后背甩出三枚青鳞镖。

    这次他没有留手。

    三枚青鳞镖脱手而出,三道青光宛若流光,朝着潘凤射去。

第两百四十八章 破碎之心

    潘凤恶狠狠道:“你们就在这里慢慢玩吧,我不陪你们了!”

    说着他就脚下一动,宛若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只见脚下点了几点,就已经在数丈外了。

    潘凤的轻功让众人略微一惊,他之前都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普通模样,谁又能想到他竟然武功如此惊人?

    游天星神情一凛,一个踱步跃上房顶,对着潘凤的后心就是三镖。

    那三枚青鳞镖宛若三道青色流光,带着奇怪的声音射向潘凤,在众人听起来,宛若龙吟。

    潘凤听见背后的声响,忽而弹腿而起,反过身,在腾起间也是一甩手,激射出几枚菱角飞镖。

    几点火星在半空中突现,叮叮铛铛几声,数枚飞镖偏移了方向,尽数弹射向周边之地。

    潘凤的速度、应变之快,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在黑暗中他可以依靠五感来洞察周围环境,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的武功才能得以完全施展出来。

    游天星发出的暗器全部失手,也是有些微微错愕,立马翻身追了下去。

    张节陵笑道:“你一直以暗器之法自诩,看来也有失手的时候。”

    游天星苦笑道:“他确实让人出乎意料……”

    他忽然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在黑暗中占得上风,完全是因为自己那双“冥眼”,要不然他可能也会一筹莫展。

    潘凤的轻功俨然超过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渐渐地被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潘凤直奔着吴雪的工作间而去,吴雪惊呼道:“他要乘风而去!”

    兰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是不是还要羽化登仙?”

    吴雪苦笑了一下,可是等到他们到了那里,潘凤已经跳上了楼顶,对着他们大喊道:“是我的东西,终究是我的,等你在这里烂成渣,我再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翎歌神情一沉,对于她来说,这些黄金染了太多的血,有太多人为此丧命。自己的家人,还有那些羽林卫,还有那些仆人们……他们都成了这黄金山下的亡魂。

    她只想报仇,并不想再沾染上这被诅咒的黄金。

    吴雪一愣,潘凤为什么会这么说呢?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着心头。

    赵昊天的惨状还印刻在他脑海里,那些风筝都是自己反复测试加固过的,怎么可能会这么轻而易举就被风扯成了碎片?

    俨然是有人给那些风筝做了手脚,为的就是等他们乘风筝逃离的时候,坠落身亡。

    想到这里,吴雪就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已经无法逃离出去了。

    而唯一一个完好的风筝,必然就是潘凤手上的那个!

    而现在他已经到了高耸的楼顶,脸上洋溢着幸福、憧憬的笑容。

    那些东西离他越来越近了。虽然发生了一些始料未及的事,让故事反复曲折离奇,但是只不过是将他的计划推迟了一点。

    梦想中的生活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如果能活得醉生梦死,谁又愿意每天和冰冷的尸体打交道呢?

    曾经的生活已经快要将他腐蚀,连灵魂都快要腐化,可是他等到了这些黄金。得知了“玉江大盗”重现江湖的消息,所以他自告奋勇,来到了这个山庄。

    一开始只是为了赵昊天提出的丰厚的报酬,可没想到居然会牵扯出这么多往事。

    可这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想要那些黄金,有了这些黄金,他可以每天都活得逍遥自在。

    他希望自己熄灭的希望之火、**之火再次重燃,他还年轻,不该就这么跟尸体打一辈子交道。他本该可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别人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我命由我,岂能叫他人定义?!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意气风发,一股血气上涌。就好像自己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还充满希望,心中还有挂念的人。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心已经早已经在一次次失望中变得冰冷。

    曾经盼望的一切都已经离他越来越远,每个失眠的夜晚陪伴他的只有窗外的孤月,他没有抓住曾经盼念的人的手,也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事不如意,事事不如意。

    潘凤一度觉得是自己的时运不济,过后就会好的。

    可是没有。

    他怎么能甘心?

    他的**之火,他的希望之火……一度让他在夜晚的死寂中爆发。可是情感像山洪火山,脸上却如死水般平静。

    有这么难以忍受的一刻,内心好像被冲撞地四分五裂,他也几乎快要裂开,好像分成了几个人。只能等到情绪的烈火将他烧的精疲力尽,才能安然入睡。

    潘凤站在楼顶,好像看到了触不可及的过去,未来又是怎么样呢?他已经不想再想了,那些黄金没有翅膀,不会飞掉。

    对着朝阳,远处的天空低沉,云雾如重楼,从浅薄的缝隙里透过金黄色的希望。光芒很快就要冲破云层的阻碍,照耀人间。

    一番壮阔之景。

    潘凤长长吐了一口气,轻轻地踏出一步,大风推了他一把,将他在空中扬起。

    他感觉风灌满了他的衣服,也透入了他的身心。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之感贯彻全身,荡涤着他的心。

    潘凤忽然很想放声长啸,浮出云层的曙光照在他的脸上,大风凛冽中带着丝丝隐晦的温暖,正如生活般。

    他脸上带着笑,像是扑进了云层浮软的温柔乡,向着梦想之地飞去。

    张节陵叫道:“不好,他要飞了,我们快追!”

    说着众人奔进吴雪的工作间,可是一如吴雪所料,那些风筝看似完好无损,但是在关键处的加固都被拆除了。这样一个风筝,就算是能飞起来,也逃不过毁灭的命运。

    众人一时心灰意冷,想不到办法。

    翎歌幽幽道:“看来,我们只能死在这里了……”

    众人出到外面,只见潘凤已经高高飞起,在风中遨游着。

    石业兰说道:“看来我们只能叫他跑了……”

    张节陵对游天星说道:“你不是一直自诩暗器很厉害吗?你飞几个飞镖过去,将他打下来不就得了?”

    游天星苦笑道:“那也得看情况啊……这样一个大风天难以瞄准不说,而且他洞察力极佳,能轻而易举躲过我的青鳞镖……”

    张节陵揶揄道:“欸,你居然也会有服软的一天,难得难得!”

    游天星叹了口气,看向天空中的潘凤,幽幽说道:“如果不是在黑暗里,如果不是我们人多,如果只是一对一用暗器对拚的话,我恐怕也会败在他手下……”

    张节陵挑了挑眉梢,笑说道:“游大侠太过自谦了……”

    游天星苦笑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他的武功绝对算得上是上层,就算是摆在豪强林立的江湖之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所以我绝对不是自谦。”

    众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潘凤乘风而去,却什么也做不到。事已至此,就连他们也不能逃离了。

    张节陵却突然往地上一坐,苦着沟壑纵横的脸,哀叹道:“想不到,张节陵英明一世,结果会死在这么个荒无人烟的犄角旮旯里……”

    若是平时,众人绝对会好好打趣他一番,只是现在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耳边只有风的呼声,有些清冷。院子里的雪已经开始消融,来的突然,去的轻巧。

    可这时,兰儿惊呼一声,指着天空说道:“你们看!”

    众人一起向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潘凤的风筝在风筝不停摇晃着,像是折翅的蝴蝶,无法保持平衡了。

    吴雪惊愕地看着天空,过不多久,那风筝摇摇晃晃地骤然解体了,雨布被掀了起来,潘凤抓着一根木头从半空坠落,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众人被这突变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最后一同看向吴雪。

    吴雪也很是讶异,惊叫道:“怎么可能?他不会连自己的风筝也做手脚了吧?!”

    翎歌幽幽说道:“我都说了,是你的风筝质量不好……”

    吴雪目睹了两起坠落事故,让他也有些迷惑,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啊,你们也看到了,那些风筝上的加固全部被人破坏了,他又怎么可能会连自己的生路都堵死?”

    众人沉默不语,却没有发现,一处阁楼之上,有个人目光幽幽地看着眼前的事物。

    潘凤没有像赵昊天一样掉在深谷里,而是坠落在了崖边。

    他没有立马死亡,还残留着一口气,血从他口中涌出。

    潘凤茫然地看着遥远的天空,一切都触不可及,悔恨是,希望也是。

    他却突然笑了,可能只有现在的笑,才是他发自肺腑的。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很多事情,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他的一生就像是溪水一样,轻轻流淌过了。

    可是这些他曾经忽略的、不愿意再想起的、模糊不清的小事,重新回到了他身边,就像是一生那么漫长……

    等吴雪等人赶到,潘凤就只有一口气了。

    众人都不忍直视,他已经是活不了了。

    潘凤抬了抬还能动的手指,张了张嘴,看着吴雪。

    吴雪心神恍惚,几乎是飘到他跟前的。

    潘凤笑了笑,嘴里溢出鲜血,他微弱地说道:“雪公子……帮我捎句话……”

    吴雪颤声道:“好,好,你说。”

    潘凤眼睛移向天空,目光闪动,竭力说道:“临江城……水浣巷……染织坊……找一个叫秀秀的姑娘……对她说……”

    话到了这里,他就再也说不出了,他的气息越来越弱,随后眼中的光骤然黯淡了下去。

    吴雪急忙道:“说什么?潘前辈?!”

第两百四十九章 往事(潘凤篇)

    那些压抑的火焰快要把他烧成灰,每到痛苦的时候,就好像有几把刀,将他劈成两半。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东西并不是遗忘了、淡漠了,它只是藏了起来,伺机出没折磨毫无防备的人。

    潘凤看着朝阳,淡淡的阳光,在恶劣天气的后面。风一直刮,雪还未化,可他的心却不是冷冰冰的了。

    他一直有种感觉,自己不是一个鲜活的人,就像他经常穿的灰色衣服一样,他整个人都是雨天的颜色。灰茫茫的。

    曾经的活力已经随着日复一日的重复一起消失了。重复,重复……不断地重复。

    潘凤想,也许是该停下来,稍微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了。

    可是他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或灰或黑的淡淡影子。在名胜风景里,他也只是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就像他在岸边丟的石子,在水面打了几个水漂,就又沉了下去,随后连涟漪都消失了。

    此刻他站在高楼顶上,看着远处的朝阳,温暖深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抓着风筝,还像是一个孩童一般,可以在田野里奔跑,可是在树荫下休息。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久违的温暖又出现了,无比熟悉,无比陌生,就像是照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他毫无真情实感。

    就像是一个幻觉。

    一瞬间,曾经的自己仿佛又回来了,正在向他跑来,只是他却和他擦肩而过。

    他追,他跑,他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只会让自己恐慌。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慌,时时笼罩在心头,只要他稍微想安静下来,就会再次袭扰他,而他原本朦胧的睡意也完全消散了,留下一个半睡半醒的残梦。

    无数的思绪和往事像是野兽一般,在他脑袋里冲撞,把他撞得四分五裂。于是睡梦醒了,他呆呆地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外面的月光,依旧像往常一样,但是处处都不一样。

    他总是失眠,第二天早上,依旧如故。

    潘凤对着朝阳笑了笑,他真心跟他们告别,因为他就要逃出去了,而他们也将在这里烂掉,没人知道。

    只要等到风头一过,他在回来将那些黄金搬走,成为它们的主人。

    在天空中望去,这座山庄犹如一个张开大嘴的黑色梦魇,一个固若金汤的城堡。吞噬着每个人,每个鲜活的人,这里已经付出了太多牺牲。

    这就是赵昊天的城堡,他就是一个孤独的国王,小心翼翼守护着他的宝藏。

    而现在,潘凤也宛若一个新的国王。也许他尽可能逃离,但是永远也无法逃离心中那座城堡。

    他在天空中放眼望去,下面的一切都开始遥远起来,高低不齐的房屋、错综复杂的道路……

    远处的山峦若施粉黛,青秀倩影,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他应该已经忘记了的人。那个曾经反反复复在心中念叨的人。

    他可以得到更多,就像他此刻在飞一样。风筝就是他的翅膀,天空就是他的道路,他已经快要到达了彼岸。

    可是他突然开始坠落,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感觉到奇怪,好像发生什么都是必然一样。

    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口中只残留着一股气了。

    鲜血蒙上了他的双眼,眼前鹅黄的朝阳和蔚蓝的天空被血色染红,他忽然感觉到寒冷,入堕冰窟。

    可是他明白,他一直都带着一颗被冰雪覆盖的心在这世界上行走。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对一个将死之人,一切也都没那么重要了。

    只是他心中还有个挂念,如果那记忆中的朦胧影子算是挂念的话。

    他的耳边响起了很多过去的话,眼睛好像看到了很远的场景。

    那时,潘凤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又瘦又高,总是一副羞羞怯怯的样子,他的父亲是临江城官府里的一个小小佐吏。虽然官小,但也是个官,也是会受人尊敬的。

    他的家人很关心他,因为他总是一副要病倒的样子,而且一说话就脸红,结结巴巴的,眼神飘忽不定,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利落地说出来。

    少年潘凤没有什么大病,却好像小病不断。他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可就是开心不起来。后来他才明白,没有开心的感觉,就是不开心。

    他总是躲避着人,低着头,像尽量远离吵闹的人群,到一些安静偏僻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到了傍晚,他才回家。

    见他这样,家人对他也没什么过大的要求了,只要他还活着就行。

    潘凤经常会有恐惧感,而这种感觉每到学堂的门口就会格外强烈。他听着里面朗朗读书声,却没有任何亲近感,那整齐划一的声音让他难以忍受。

    于是日复一日,早晨起来,洗漱完毕去学堂,走到门口就会感到恐惧,然后就会落荒而逃,逃到附近的一个小山坡上。

    他会坐在堆满干枯的松针的松树林里,呆呆地看着远处,看上一整天,困了就睡觉,醒了再往回走。

    这样虽然心里很是平静,但是总感觉空落落的。

    十五岁的潘凤也很奇怪,只是他依旧不明白,也从未明白。

    这是一条街,低着头,谁也不看,也不说话,径直走,一直走到尽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关上。就像是一个躲避追杀的逃犯一样。

    好了,现在他要放缓呼吸,让自己的心率稳定下来。他害怕这样下去,自己脆弱的心脏会迸裂。

    意识已经开始朦胧了,潘凤微微露出一个笑。这一生还真是失败啊,他这么觉得。

    理想没有实现,想牵手的人也没有牵。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片松树林,他一个人躲在里面,度过了春夏秋冬。

    若是他一直这样,可能这一生也就普普通通过去了,什么也不会发生。

    直到那一天,林子里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

    秋天,他一个人躺在松针铺满的坡道上,阳光柔软,微风和煦,意识在光影斑驳的林子里变得懒洋洋的,开始模糊。

    忽然,他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松软的松针上。

    潘凤以为是松鼠,就不予理会。

    可是那声音还是没有断绝,突然一颗松塔掉落,砸在了他的鼻子上,他“哎呀”一声,捂住鼻子跳起。

    这个若是松鼠,未免也太调皮了点。

    只听头顶一阵咯咯的娇笑声,潘凤惊慌失措地向松树上看去,只见一个云鬓散乱的青衣少女,露出白白的牙齿娇笑着。

    潘凤顿时就脸红了,低下头就准备离去。

    那少女步履如风,轻巧地跳了下来,一下子就到了潘凤跟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潘凤不敢看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要……要干什么……”

    青衣少女坏坏地笑着,清脆说道:“我什么也不干。”

    潘凤捂着鼻子,躲避着她的目光,结巴道:“那……那……你为什么堵……堵着我的路……”

    少女莞尔一笑,歪着脑袋道:“你哪只眼睛见到我堵着你的路了?这么多路不走,偏偏走我这一条。”

    潘凤红着脸,立马掉头走人,可是那少女立马又来到了他面前,仰起脸,一副得意洋洋之态。

    “你……你……你还说没挡我……我路……”

    青衣少女眨眨眼,学着他说话的方式,说道:“你……你……你能别……别结巴了么?”

    说着她就捧腹笑了起来,娇若莺语。

    潘凤涨红了脸,低着头,轻声说道:“我……我……也不想……”

    青衣少女点点头,笑着说道:“那这样好了,我就叫你‘小结巴’好了……”

    潘凤抗拒地抬起头,却发现阳光从她背后照射过来,倾斜着落到安静的松树林里。

    一瞬间,潘凤感觉,自己内心里似乎有扇门打开了。

    想到这里,潘凤自嘲地笑了笑。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意识也开始下坠。

    等待他的是黑暗深渊,还是鸟语花香?

    他还记得那个女孩背对着阳光,笑着告诉他:“从今以后,我们就算是朋友了,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可要记住了……”

    潘凤反复在心里念叨着,那个名字如同魔咒,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

    青秀……青秀……青秀……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青秀笑着告诉他。

    潘凤扭过头,嗫嚅道:“谁……谁要做你朋友……”

    青秀一展眉眼,笑道:“你不是能说好话么?为什么要结巴?”

    潘凤也觉得很奇怪,那些话几乎是不由自主就顺利地说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

    后来,潘凤才得知,她是个染织坊老板的女儿。本该是大家闺秀的她,却剑走偏锋。古灵精怪、活力十足的她叫众人都很是头疼。

    而她很早就注意到了潘凤。

    每当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房檐上看着街市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低着头,脚步如风的少年穿过这条街。

    后来,她偷偷跟着他,发现他总是走到了学堂门口,犹豫半天就又去往后山的那片松树林里了。

    他总是形单影只,就跟她一样。

    好奇心驱使她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快活泼的她,就像是一只小松鼠一样。

    潘凤曾经跟她说过:“你一次出现的时候,趴在树上,我真的以为你是松鼠呢。”

    青秀笑道:“我就是一只松鼠,是一只成了精的松鼠!”

    “真的假的……”

    潘凤觉得秋天的山林有些清冷,不由得摸了摸胳膊。

    青秀龇牙咧嘴地对他说道:“真的!当然是真的!”

    她指着松树,说道:“你信不信,我只要一声令下,它就乖乖地给我回应!”

    潘凤说道:“怎么可能……”

    青秀说道:“好,你不信,我就让你瞧瞧!”

    说着她一抬起脚,往松树上一踹,于是整棵松树簌簌地扑落一片松针和松塔。

    潘凤捂着脑袋逃跑,叫喊道:“你耍赖!”

    青秀咯咯直笑,说道:“什么耍赖,你没看见,它给了我最热烈的回应么?”

    他们一起漫步在秋天的山道上,潘凤一度有种错觉,她真的是这片山林的精力,一只松鼠精。

    她在秋天的银杏树落叶间旋转,衣摆翻飞,卷起片片黄叶,整个山林似乎都在舞蹈。

    潘凤总是走在她后面两步,她也总是回身跟他说话。

    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总是些奇思妙想的东西,丰富了潘凤单调的心。

    潘凤悄悄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就在之前不远的距离,可是他总是不敢。

    每到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就又收回了手。

    青秀回头问他:“怎么了么?”

    潘凤只是看着漫天飞舞的金黄的银杏树叶,轻轻说道:“没什么……”

    他一直没说,她也一直没说。

    直到有一天,青秀满眼泪痕,眼眶红红的来到了他们约定的地方。

    潘凤问她:“怎么了么?”

    青秀眼泪又流了下来,说道:“我父亲让我嫁人了……”

    潘凤怔怔的,好像没听明白,可是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青秀哭着说道:“你没听到么?我要嫁人了!”

    潘凤茫然地点点头,说道:“唔……”

    他感觉像是从别人口中说出的那般陌生。

    她一直哭,他一直安慰。

    潘凤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镜花水月,云雾缥缈,都不真实。

    他遥遥地看着天空,原来过了这么久,想起她也还是会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想起她的泪,还是会难过。

    如果他当时勇敢一点,如果他骨气勇气抓住了她的手,如果……

    如果可以重来……

    人生没有如果,更不能重来。人生不是选项游戏,无法在关键处存档重新做出选择。

    到了今天,潘凤也终于释怀了,他要带着为数不多的美好永远沉睡下去了……

    潘凤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告诉了吴雪那个地址,那个他一直魂牵梦萦的地址。

    可是他一直没有勇气再面对她,就像他从来没有勇于面对自己的心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到了谷底,就连喘口气都剧烈的疼痛着。

    意识的最后,潘凤想到,当她在听到他的事以后,会不会也笑话他呢?

    一个冷冰冰的仵作、一个杀人抢黄金的贼子……

    潘凤不由得笑了。

    …………

第两百五十章 火起

    吴雪心中一阵慌乱,他对着潘凤喊道:“潘前辈,潘前辈?!告诉她什么?你还没说完呢!”

    他晃了晃他的肩,如果那还算是肩的话。潘凤没有任何反应,他张着嘴,血从他嘴角溢出来,那是一张微笑的脸,光芒已经从他的眼中隐去了。

    吴雪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了无生息的潘凤,他已经死了。

    众人皆不忍直视,微微叹了口气。

    他已经再也说不出来了。他想说的,还未说出来的,就如同他的残缺的魂魄一般随着大风零碎了。

    它飘到了哪?他牵念的人也会不会有一瞬间的心痛?

    吴雪感觉自己的心中好像被抽空来一样,良久,他才幽幽起身,长长叹了口气。

    吴雪喃喃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传达的……一定会的……”

    张节陵叹了口气,将自己衣服脱了下来,找了几块石头盖在了潘凤身上。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张节陵说道。

    吴雪有些恍惚,他发现生命的消逝都是悄无声息的,跟生命的诞生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只是生命的诞生都很不易,消亡却轻而易举。

    他们这些人,过了几十年以后,还有谁记得呢?哪怕是在江湖和历史中留下了一点足迹,也将被岁月风沙风化了吧?

    众人回到山庄内,忽感一阵荒凉。一系列的事件以后,曾经鲜活的生命就消失了。

    他们来到工作间,吴雪再次看了看自己的风筝,这些风筝承载着他的希望,每一支都是他反反复复检查加固的。他还记得每一个环节,他不可能会如此疏漏。

    张节陵默默地看着风筝,良久才说道:“这些风筝毁了,靠风出去是不行了,我们恐怕只能想想其他办法了。”

    众人冥思苦想,也没有什么好方法能让他们逃出去。

    张节陵苦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张节陵叱咤江湖、英明一世,想不到最后竟然是在这么一个憋屈的地方,以这么一种憋屈的死法死了。”

    游天星苦笑道:“……这不还没死翘翘呢么?”

    石业兰笑道:“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比之凶恶百倍的敌人遇到过,比这里艰险千倍的地方也去过,又怎么会在这里折戟沉沙?”

    听了石业兰的话,张节陵脸上的皱纹蓦地一展,忽然感觉自己也还不老,自己也还有一身武功,这点问题就又怎么能让他坐以待毙?

    “哈哈哈……石兄说的对,办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会有办法的……”张节陵笑道。

    吴雪一直在思忖,这些风筝究竟是被谁做了手脚,是潘凤吗?可他不会连自己的风筝都做手脚吧?除非他一心求死。

    吴雪有些头昏脑涨,他按了按太阳穴,那里隐隐发胀。

    他踱步而出,走到外面,看了看门窗。这些门窗都是上了锁的,钥匙在他手里,其他人想要进来只有强行把锁撬开。

    吴雪看了看门锁,果然有被撬过的痕迹,那个人应该就是从这里进来,把风筝在关键处全部加以破坏。

    想到这里,吴雪就觉得不寒而栗。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应该是首先用这批风筝的,结果只能是坠落而亡。

    吴雪叹了口气,赵昊天和潘凤的惨状还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翎歌轻步走了出来,来到吴雪身边,说道:“怎么,在想是谁破坏了风筝?”

    吴雪点点头,说道:“凶手的手法很巧妙,并不是为了不让我们逃不出这里,而是完全想让我们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使用这些风筝。”

    翎歌冷笑道:“这可真是一个冷血的人,竟然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吴雪喟然道:“是谁呢……会是谁呢?”

    这时,吴雪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焦糊的味道,疑惑道:“这是什么味?”

    翎歌回头一看,不由得睁大了双眼,惊呼道:“走水了!”

    吴雪瞧去,只见山庄的正中心,那座赵昊天的堡垒,已经烧起了熊熊烈火,腾起的火焰灼烧着吴雪的双眼,在大风中疯狂起舞。

    众人见了火起,皆是一愣。

    张节陵叫道:“不好,不好,怎么会突然起了火?”

    火势很大,顺着风向不断蔓延着,很快那座堡垒就完全沉浸在了冲天火焰中,宛若一个黑黢黢的浑身冒火的怪物。

    这时,吴雪和翎歌一下子明白了,相视了一眼,就往火场冲去。

    兰儿惊呼道:“雪儿哥哥,危险!”

    说着,她就要追了过去。还没踏出两步,就被石业兰拦下。

    兰儿焦急道:“为什么拦着我?他这是去送死啊!”

    石业兰叹了口气,说道:“放心吧,他没事的,我们还是不要靠的太近,反而给他添麻烦!”

    兰儿看着熊熊烈火,火焰在她眼中倒映着火光。

    吴雪忽略了一个人,一个本该安心静养的人。也只有她,才能脱离众人视线外,完成这件事。

    翎歌神情很是焦急,脚步生风,吴雪感到很是诧异,原来她真的在隐藏实力。光是看这轻功,吴雪就怎么也追不上,总是落后她两步。

    到了火源附近,这才发觉整座堡垒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翎歌焦急地左右四顾,却没有发现想要找寻的人。

    吴雪很是惊疑,怎么火会起的那么快?从他们发现,不过短短片刻,这大火未免也太大太快了一点。

    这时,一股风忽然转了向,对着吴雪他们吹来。吴雪忽然感到一阵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里面隐隐有着火油的气味。

    这时,吴雪觉得视角的边角出现了一个异样的黑点,他转头望去,只见在一处三层楼上,赫然站着一个人。

    吴雪叫道:“找到了!”

    翎歌瞧去,立马冲步上楼,宛若黑燕掠火,只几个踏步,就踩着屋檐上了去。

    吴雪无不惊叹地看着她矫健的身姿,随后也是跟了过去。

    那个人就站在栏杆旁,眼中满是漆黑的死寂,就连火焰都无法穿透。

    火已经向着这边蔓延过来了,已经快要烧到了这栋楼。

    见了二人落在后面的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微微一笑,说道:“翎歌姐姐,雪公子,你们来了?”

    翎歌满脸焦急,说道:“瞧你干的好事!要把整座山庄都烧掉么?!”

    春桃苦涩地一笑,略微低着头,轻轻说道:“翎歌姐姐……我必须把这地方烧掉……这里是地狱,不是人间……”

    吴雪叹了口气,随之笑说道:“烧就烧了吧,这鬼地方反正也不是人待的,只是不知道春桃姑娘居然有如此雅兴,火场观景?”

    春桃吃吃笑了两声,说道:“雪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说话……”

    翎歌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对春桃说道:“快走吧,火势很快就会蔓延到这里!”

    说着,翎歌就踏前两步,却被春桃一声喝止。

    “别过来!”

    春桃眼中噙着泪,哭喊道:“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春桃的哭声盘绕在他们的耳边,夹杂着阵阵的热浪一同传来,令人心碎。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

    翎歌急得也快哭了,说道:“我们先下去好不好?姐姐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跟我说,我们出去以后慢慢说,行不行?每天都说,从白天聊到晚上,直到我们睡着。”

    春桃哭得越来越凶,她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快走吧……我早已经不想活了!”

    这时,吴雪冷冷道:“春桃姑娘是想让我与翎歌一同与你陪葬吗?”

    春桃闻言一怔,眼泪汩汩地落下,嘴里念叨着:“不是的……不是的……翎歌姐姐与我情同姐妹,雪公子不以我是卑贱的下人就厌弃我……春桃很是开心……又这么会想害死你们呢?”

    翎歌气狠狠地看了吴雪一眼,只怪他出言相讥,恐怕适得其反。

    但吴雪只对她做了个眼神,微微笑了笑。

    吴雪忽然放松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双手背后,踱起了步子。

    “既然如此,春桃姑娘又为何要破坏风筝,将我们逼入绝境?”

    春桃满脸泪痕,哭腔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先前见潘凤破坏了风筝,我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吴雪说道:“所以说,是潘凤破坏了风筝?”

    春桃连连点头,委屈求全的模样叫人心疼,说道:“我见他鬼鬼祟祟的,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给他自己留了一个完好的风筝,只是那个风筝被我破坏了……雪公子一定要相信春桃……不然……春桃就是死了,也无法保全名声……春桃不想死了也被人戳脊梁骨!”

    吴雪已经明白了,潘凤想要将他们逼向绝路,谁知背后还有一个人,将他的路也断了。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他看向春桃,说道:“我当然相信你,所以你也要有信心相信自己。”

    春桃苦涩一笑,向吴雪轻轻一福礼,说道:“有雪公子这些话,就已经足够了……”

第两百五十一章 逃离

    吴雪说完,春桃轻轻一福礼,苦涩一笑,幽幽说道:“有雪公子这些话……就足够了……只要还有一人愿意相信我,我就是死了也可以安心了……”

    说着,她就忽而一转身,就想往楼下跳去。

    可是她身体的伤还未痊愈,动作有些迟缓,趁着此间隙,吴雪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春桃还想挣扎,却被吴雪提起一股内力,往她后脑轻轻拍去,她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吴雪扶着春桃,对翎歌说道:“快!快走!”

    翎歌挑了挑眉,嘴角带着诡谲的笑,说道:“想不到雪公子还有这样的本事,让人信任的本事。”

    吴雪心里发苦,急迫道:“走了,走了,再不走,恐怕就真被烧死了!”

    翎歌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下面的楼道已经被烧了,不能从楼梯下去了。”

    吴雪说道:“好,那就轻功下房。”

    翎歌忽而笑了笑,说道:“雪公子的轻功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你带着一个人,绝对下不去,还是交给我吧!”

    吴雪苦笑一声,将春桃交于翎歌,她抱着翎歌,从翘起的屋檐上一掠而下,轻轻落在了对面低矮的房顶上。

    吴雪深吸一口气,此刻火已经蔓延上来,到了他背后。

    “不管了!”

    吴雪纵身一跃,向着对面的房顶跳去。可是距离太过遥远,身体到了半空就失去了控制,吴雪“哎哎呀呀”地在空中怪叫着,想着这下自己是吃了轻功劣势的苦了。

    没想到在半空中,突然掠过一道黑影,那黑影在房檐上几个闪掠,腾空而起,一把抱住了吴雪,随之缓缓落地。

    吴雪睁开眼睛,却看见张节陵笑得皱在一起的脸,他说道:“怎么样,雪兄弟,老道的轻功也还不错吧?”

    吴雪立马从他怀里跳下来,苦笑道:“不错……不错……”

    他们远远离开火场,可是风势很大,而且突然变了方向,向北吹去。大火的脚步也随着风向北极速扩散。

    众人呆呆地看着大火,站在山庄里,一时茫然无措。

    张节陵苦笑道:“这下好了,连山庄都要烧了,我们连待的地方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在这里待不了几天恐怕就坚持不住了吧……”

    游天星看了看天,此刻阳光已经突破了云层的束缚,落在了大地上。

    众人眼巴巴地在清晨的阳光里看着山庄被大火吞噬,居然有种很诡异的感觉。

    火焰在风中起舞,像一个肆虐的恶魔将山庄烧成灰。这里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有一个困着众人的梦魇了,但也烧毁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很快,整个山庄北部分全部被大火吞噬,冲天烈火将清晨的天空都点亮了,令人心怵。

    张节陵苦笑一声,说道:“还能烤烤火,起码不冷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笑了起来,他们笑得很苦。

    从他们第一天来到这个山庄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他们现在很是疲惫,也很无奈。一切都令人猝不及防。

    原本的计划也被打乱了,只能眼巴巴看着火焰腾天,烧毁他们唯一的希望。

    兰儿问张节陵道:“道长,这风还能持续多久?”

    张节陵抬头看看天边的朝阳,长叹一口气,说道:“最多不过一刻钟了……”

    众人都沉默不语,耳边只有风的呼啸和火焰中灼烧的爆裂声……

    这时,兰儿喃喃道:“风……风……”

    她看了看火势,是向北走的,也就是说,风突然变了方向。

    兰儿忽然眼中一亮,拍掌一跳,说道:“我们还有机会!”

    众人一听她这么说,顿时眼中也亮了起来,纷纷期盼地看向她。

    现在任何一句事关“希望”的话和举动,都能鼓舞人心。

    张节陵急忙问道:“兰儿小闺女有何见解?”

    兰儿竖起食指,笑着说道:“就是风向!”

    “风向?”

    众人有些迷茫,虽然风还在刮,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可以飞过峡谷的工具了,又怎么能过去呢?

    就在这时,吴雪忽然明白过来。他一拍脑袋,说道:“对啊,对啊!风改变了方向,风筝就不需要是风筝了,而是滑翔翼了。我们只要顺着风向,向北边的江里滑行一段距离,越过礁石滩就行了!”

    众人恍然大悟,心中的希望之火忽然升腾了起来,皆是欢喜不已,身上的重负也一扫而空。

    于是众人一同拿着风筝,来到了山庄外面,北边临江的悬崖峭壁边。

    此刻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天空一片蔚蓝,风从背后急不可耐地推着他们,火焰的热浪在后面追逐着他们。

    在此回首,背后的火焰被围困在围墙里,不断地探出头来,好像要抓捕逃脱的猎物。

    他们一行人拿着风筝站在悬崖边,摆成一排,好像是宿命的驱使,有种难以抗拒的紧迫感。

    张节陵吩咐道:“看到对面那个村庄没有?我们一落到江里,尽量多抓住几根风筝上的木头,向对面游去,千万不要掉队!”

    游天星笑道:“放心吧,江鱼都喜欢吃道士,不喜欢吃普通人。”

    张节陵仰天哈哈大笑,一股豪迈之气直冲云霄,大义凛然喊道:“老道先去一步了,各位紧随其后!”

    说着他一段助跑,纵身一跃,抓着风筝向北滑行而去。

    一股大风扬起,将他轻轻抬了起来,张节陵畅快地向北飞去,快意地高呼着。

    游天星笑道:“等等我,我也来了!”

    说着他也几步冲了出去,紧跟着张节陵之后。

    接着是翎歌。她因为带着昏睡的春桃不方便,就将她用绳子和她绑在一起,一切准备完毕,她也乘着风筝飞了出去。

    不远处的江面上高高扬起了三面风筝,看起来格外渺小。

    接着是石业兰,他拍了拍犹豫不决的吴雪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到了水里,我拖你一把。”

    说着,他也吆喝一声向江中飞去。

    张节陵回头看看,大笑道:“快点,快点,原来飞是这种感觉!”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扶风,如同驾雾,真如同江上白鸥,轻快畅意。

    江上已经飘起来四面风筝,可吴雪却是满头大汗,面色发白,就连嘴唇也白了。

    他一怕高,二怕水。可这两样他害怕的东西此刻都占了,他只犹豫不决,腿脚发软。

    兰儿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害怕水,只要是稍微深一点水都害怕,别说茫茫大江了。

    她说道:“雪儿哥哥,我陪你一起吧,你不会游泳……”

    吴雪浑身发颤,腿是一步也迈不开,虽然这个提议是他起的头,但一想到要飞出悬崖,投入江中,他就惧由心生。

    吴雪苦笑道:“那怎么可以……风筝的加固已经被破坏了,经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的……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兰儿浅浅一笑,说道:“好了,我不看你,你要跟上来啊……”

    兰儿也随着风向北飘去。

    只有吴雪了。

    火在背后燃烧,风在耳旁呼啸,他已经无路可退。

    只能搏一搏了!

    想着,吴雪咬牙,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猛然冲出,闭上眼睛嘴里大吼着,向悬崖冲去。

    这本该是一种视死如归的英雄主义,可他却被悬崖边的一块石头绊到了脚,他身子忽而失去控制,一头向悬崖下跌去。

    吴雪心想,完了。

    下面黑褐色的礁石滩锐石林立,这样下去,恐怕会很难看。

    他心中一片凄凉,可是忽而一阵大风将他抬了起来,快要挨到礁石滩的时候,立马高高扬起,向着天上飞去。

    吴雪大难逃生,忽而笑了起来,笑声盘旋在山崖边,久久不去。

    他前面就是兰儿,她见了吴雪也升了起来,也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吴雪笑得很开心,他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可就在此时,他的风筝忽然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吴雪一看风筝,只见骨架在大风中像一个老叟一样微微颤抖着。

    他心里一阵冰冷,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他还没开心多久,心就又忽而凉了起来。

    呼啦一声,风筝的雨布被大风扯去,吴雪抓着风筝骨架呈抛物线形下坠。

    可是礁石滩太长,若是他的风筝现在就毁了,肯定是不能成功落到江中的。

    兰儿发现了吴雪的险情,惊呼一声:“雪儿哥哥!”

    接着她忽而将风筝向下一拉,一把抓住了吴雪。可是她的风筝此刻也已经被风扯碎,二人一同向下落去。

    兰儿紧紧抓住吴雪的手,怎么也不松开。

    石业兰回头一看,顿时大叫一声:“不好!”

    接着他也压低风筝,极速下落,抓住了兰儿的脚踝。

    以此类推,他的风筝也经受不了三个人的重量,立马也被扯碎了。

    前面的翎歌见了,也是立马抓住了石业兰,游天星一阵慌乱,也是抓住了翎歌,张节陵叫苦不迭,抓住了游天星。

    他的风筝出奇的好,众人在江上像是扯着一条绳子,张节陵为头,吴雪为尾。

    这可苦了张节陵,他一个人抓着这么多人,他只感觉一阵失控,自己也跟着掉了下去。

第两百五十二章 江中精灵

    张节陵叫苦不迭,他一人拖着一众人的重量,在他抓住游天星的脚踝时,顿时感觉如有千斤之坠猛然将他往下拉,那风筝瞬间被他扯成了碎片。

    众人怪叫着向下坠落,像是一条龙一般相互拉扯着,被丢尽了江中。

    吴雪只感觉天旋地转,如坠云里雾里,他在最下面,看着江水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只觉得半条命都没了。

    吴雪掉进了江中,一阵胡乱扑腾,可就是无法制止身体的下沉,那江水可以浮起一艘船,就是浮不起他。他是一只十足的旱鸭子。

    他双手胡乱挥着,脚下乱蹬,却什么也蹬不到。

    吴雪已经呛了几口水,身体在冰冷的江中忽然痉挛起来,手脚都无法周转。

    冰冷的江水浸泡着他,他觉得无比寒冷。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一个漆黑不见底的水里,他就觉得无比恐惧,一股股不可抗逆的恐慌袭扰心头。

    张节陵大吼道:“游天星你快将翎歌和春桃姑娘送到岸边,我去把那小子捞上来!”

    游天星叫苦不迭,他一个人拉着两个人,虽然都是女孩子不算太重,但是他独木难支,也快要脱力了。

    石业兰对张节陵喊道:“道长还是帮他搭把手,我去!”

    可是等他回头,却发现江面上已经没有水花了,只有片片波纹扩散开来。

    吴雪不见了,就连兰儿也不见了。

    石业兰心中一凉,一个翻身沉入水中,可是江水浑浊昏黄,他强忍着睁开眼,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他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再次潜入江中。

    石业兰冲着他们落水的地方来回摸索着,除了昏黄的泥沙和错乱的水草,其他的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满心焦急,没有心思去琢磨是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可以肯定,那些东西都不是江里的东西。

    他潜得很深,可是他们二人一个都没捞着,而且自己也快到了极限。

    石业兰内心无比挣扎,他上了江面,深吸一口气,几乎想将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吸进肺里。

    他一次一次下潜,可是就是找不到他们。

    远远看去,张节陵和游天星已经带着翎歌和春桃到了岸边。

    他们有气无力地躺在岸边。

    张节陵焦急地望着江心,可是只有石业兰一个人不断地上浮、下潜,反反复复。

    张节陵心中一咯噔,面色一变,说道:“不好,那小子和兰儿小闺女都没出来!”

    说着,他对游天星说道:“你看着她们,我去去就来!”

    张节陵把衣服鞋子一脱,赤条条的身子跟手臂脸色差别很大。他只穿着一条白裤衩就往江里跳去。

    翎歌震惊地看着张节陵,看着老道宛若浪里白条,噗呲噗呲就游到了江中。

    张节陵和石业兰汇合后,急急问道:“石兄,找到他们没?”

    石业兰兀自骂了一句,说道:“江里一片浑浊,什么都看不见!”

    张节陵说道:“别急,我们分头找找看!”

    于是,他们二人又再次潜入水下。

    张节陵下到水中一瞧,果然跟石业兰说的一样。

    他只能凭着双手双脚去触碰周围,希望能碰到落水的吴雪和兰儿。

    不久,他摸到一个东西,张节陵心中一喜,于是就往上游。

    到了江面,才发现自己抓着的是一件衣服,衣服缠绕在一个破车轱辘上。

    张节陵傻了眼,怔怔地瞪着手中的东西,忽而,他大骂了一声,一狠力将车轱辘甩飞,一下子就落到了岸边。

    游天星见着从天上飞下来一个车轱辘,吓得一跳,那车轱辘停都未停,滑稽地向着远处滚去。

    游天星心急如焚,在岸边团团转,他看了看翎歌,翎歌也怔怔看着他,看他急得团团转。

    游天星长叹一口气,沉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找!”

    翎歌说道:“春桃没事,我也陪你一起下去找找吧!”

    游天星说道:“她身上还有伤,你还是留在这里照料一下吧……”

    说着,他脚下一点,往江里一钻,像一条泥鳅一样没入了水中,轻快地往江中游去。

    翎歌看着三个男人不断的上浮、下潜,有些失神。

    吴雪和兰儿已经落水已久,这么长时间没有露头的话,恐怕……

    江边的风呼呼直刮,翎歌忽然感觉很冷。不是心冷,而是身体随着气候的变化而变化的那种冷。

    翎歌茫然地看着江面,他们三人的吆喝声,还有击打水的声音隐隐传来,让她有些恍惚。

    她忽然感觉心中一阵抽紧。翎歌捂住心口,那里空落落的,就好像失去了宝贵的东西一样。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她开始奔波,开始逃亡……

    忽然,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绞上心头,淡淡的,轻飘飘的,就像是风一样连绵不绝。

    “你们可千万不要死啊……”

    张节陵三人已经来来回回不下数十次了,可是除了捞上来一堆奇怪的东西,其他就什么都没了。

    他们已经泡在水里很久了,体力几乎快要耗尽,张节陵说道:“我们先上岸休息一下,再下来吧!”

    石业兰面色阴沉,脸上的表情被难以遏制的情感放大了,他沉声道:“我不上去,你们先走吧!”

    说着,他又潜了下去。

    张节陵哀叹一声,游天星蹙着眉,说道:“我还可以,我也再找找吧……”

    张节陵看着悠悠的江面,如此辽阔,如此浩荡,两个人掉在里面,恐怕连朵浪花都没有。

    他感到一阵心寒,幽幽叹了口气,想着吴雪和兰儿,一对多么好的小可人儿,难道就要这么没了么?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只见江那边横着一道白光向这边袭来,宛若银光闪电,在初升的朝阳下熠熠生辉。

    张节陵以为是潮水激起的白色浪花,可再仔细一看,只见那不是浪潮,而是一群“大鱼”扑腾着浪花疾速向这边游来。

    张节陵浮在江面上,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可是他没有看错,那边有个人在向他招手,正是兰儿!而她旁边的“大鱼”身上,就是喝水喝噎着了的吴雪。

    张节陵忽而笑了起来,一声欢呼,兴奋地在水面上胡乱扑腾起来,转着圈圈,像是一个滑稽的舞者,白色浪花就是他旋转的小裙子。

    兰儿往这边来的速度很快,劈波斩浪不断前行,很快就到了张节陵跟前。

    好笑的是,那群“大鱼”见了张节陵水中的舞蹈,也跟着他舞蹈起来,绕着他转圈圈,激起朵朵浪花。

    张节陵这才看见,这不是什么大鱼,而是一群江豚。

    张节陵开怀笑着说道:“可让我们好找,原来你们是跟江豚玩去了!”

    兰儿脸色苍白,头发黏在脸上,她身子有些瑟瑟发抖,依旧惊魂未定的感觉。

    “幸好有这群小精灵,不然我们可就真的溺水了!”兰儿说道。

    那些江豚在水中摇头晃脑,不断地用尾巴拍着浪花,憨态可掬的微笑模样逗的他们连连发笑。

    不久,石业兰和游天星也浮了上来,看到眼前的模样都是哭笑不得。

    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快要让他们落泪。

    不过见了他们没事,也都当下心来。

    他们回到江边,吴雪连连吐了几口水,这才悠悠转醒。

    吴雪茫然地睁开眼,看见众人围在身边,幽幽说道:“……我还活着吗?”

    张节陵哈哈大笑,说道:“活着,你还活得好好的呢!”

    吴雪记忆中,兰儿为了救他,自己体力也不支了。就在二人快要沉入水底的时候,昏黄污浊的江水中忽然闪过一道道白色的影子,然后他就没有了意识。

    这下发现,原来是一群江豚救了他们,心下也很是感慨感激。

    吴雪对兰儿说道:“都怪我……差点连你也连累了……”

    兰儿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吴雪顿时脸红如血。随后,她莞尔一笑,走到江边,跟江豚打招呼。

    吴雪看着兰儿清隽秀美的笑靥,发怔良久,不觉失神。

    兰儿站在水边,抚摸着江豚的下巴,笑靥如花。

    那些江豚拍打着水花,来来回回地游着,很是欢快轻巧。

    兰儿问吴雪道:“雪儿哥哥,这些大鱼是什么鱼啊,怎么这么大?我原来从未见到过……”

    吴雪笑道:“它们是江豚,是哺乳类动物……”

    吴雪看着在水中欢腾的江豚,有些失神,茫然说道:“跟萤火虫一样,它们我也好久没见过了……”

    兰儿惊奇无比,笑着说道:“你看它圆圆的脑袋,微笑的表情,好可爱啊!”

    兰儿伸手抹着它们滑溜溜的大脑袋,笑得很甜。

    吴雪看着她笑得很开心,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美好的事物虽然短暂,但是永远不会消亡,也不该消亡。

    一天忙活下来,众人都有些疲惫。春桃身上有伤,被水浸泡过后恐有复发风险,于是他们准备去往附近的村子求助。

    兰儿依依不舍地跟江豚告别,江豚拍打着水花,随之潜入了江底。

    水面又重新恢复平静,就好像那些白色的精灵从来未存在过一样。

第两百五十三章 奇怪的村落

    吴雪一行人从山庄逃离出来,至今仍有不真实的感觉。只有在回想的时候,那血红的记忆才让他们重新回归现实。

    吴雪和兰儿大难不死,仍是心有余悸。兰儿总是说要感谢那些白色精灵,而吴雪好像做了一个梦,亦真亦假,难以分辨。

    最近劳顿下来,众人都是疲惫不堪,而且春桃伤势未愈,被江水一泡恐有复发风险,所以众人一同前往附近的那个村庄。

    这个村庄吴雪在山庄的时候就曾多次眺望,远远看去,青山绿水、农忙童乐自有一番意趣,吴雪心向往之。

    从岸边到村庄只经过了一段曲曲折折的路,其间重绿叠翠,花红柳绿,一条石板古道直通村庄的外围。

    众人看着这宛若世外桃源的村落,只见山口落错,坡道起伏,青烟犬吠,村舍古朴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张节陵笑着说道:“我们这真是误入桃花源,且去瞧瞧好了。”

    这里依山傍水,空气格外清新,众人身体的疲惫都好像消了一半。

    众人一到村口,只见一牌楼上写道:鸾鸣凤舞。牌楼上檐角飞翘,仆实自然,却是格外气派,宛若世外之府。

    兰儿不由得赞叹:“好气派的村落……”

    吴雪笑道:“乍见之下,还真有天府之国、世外桃源的感觉。”

    现在还是早晨,阳光从山峦间照射过来,村落一派温柔秀丽之景。

    一个老农佝偻这腰身,拄着拐杖,从牌楼边路过。

    张节陵上前笑道:“老人家,我们来……”

    还未等张节陵说完,那老人好像见了鬼一般,怪叫一声,拐杖一丢,立马蹒跚着跑了。

    张节陵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狐疑道:“怎么回事?怎么他一见我就吓得连拐杖也不要了?”

    游天星哈哈一笑,说道:“定是你老道太不像好人,怕老人家魂都吓没了。”

    张节陵苦笑道:“没想到老道还有这种功力,能让人返老还童,腿脚变利索……”

    翎歌说道:“可能是因为村落与世隔绝,如今有外人突然闯进来,有些讶异吧……”

    于是众人向着村落里走去,只还没走过多久,只见从各条小路还有屋舍后面冲出一大批人,那些人皆是手拿农具利器,气势汹汹的将他们包围。

    张节陵苦笑道:“……这迎接方式也太特殊了吧?”

    石业兰笑道:“不光特殊,而且隆重。”

    吴雪一行人被围在中间,靠得紧紧的。

    兰儿有些疑惑警惕,悄声对吴雪道:“你看他们是怎么回事?我们初来乍到,怎么就刀剑相向了?”

    吴雪蹙眉思忖,低声说道:“先看看情况……”

    张节陵笑着向众人一抱拳,说道:“我们一行人是路过此地,本无意打扰。只因为同伴有人受伤需要静养,才来此叨扰,多有得罪。”

    这时一个拿着锄头的人啐了一口,恶狠狠说道:“呸,什么路过此处,我看你们就是强盗劫匪!”

    村民们一阵哄闹,举起家伙,向他们靠近过来。

    石业兰小声道:“先别轻举妄动,搞明白情况……”

    游天星说道:“我们真的只是路过此处,并不是什么流氓匪类。”

    人群中有人喊道:“强匪狡诈,我们不要轻信他们的话。”

    “我看那几个女子也定是他们抢来的。”

    张节陵不由得苦笑,说道:“各位看我们像强盗劫匪吗?”

    村民们细细瞧着这几人,只见其中一个满脸皱皮的半百老人、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一个留着两撇风流小胡子的年轻人、一个懵懂白皙的少年人,还有两个女娇娥,一个受伤的少女。

    怎么看这个组合都太奇怪了点,于是他们交头接耳道:“就算你们不是强盗,恐怕也是居心叵测!”

    吴雪他们这下真的是百口莫辩,连连苦笑。

    张节陵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他们不相信我们,那我们也只好去离开这里,去附近山上找点药草给春桃姑娘疗伤了……”

    正待众人商议着,只听村外一阵“嘚嘚”的马蹄声动,由远及近,向着村庄过来。

    村民们瞧去,只见从山道上冲下来不下十几个高马彪悍的人,皆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手里拿着鬼头刀,幺幺呵呵地冲下山来。

    村民见状,顿时一阵闹哄,原本像是乌云团一般的人群,一哄而散,“丢盔卸甲”向着各处跑去。

    这下只剩下吴雪等人,他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张节陵苦笑道:“怎么回事?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怎么真见到山匪就作鸟兽散了?”

    吴雪蹙着眉头,惊呼道:“这是真山匪,不是假山匪!”

    兰儿说道:“我们要不要也躲一躲?”

    石业兰哈哈一笑,说道:“在山庄里憋着都快憋死了,正好有些不长眼的过来,教训教训他们好了!”

    兰儿嗔怪道:“我们还带着伤员,又岂能再挑事生非?”

    众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十几匹雄健的大马就冲进村子,迎着他们围了过来。

    张节陵低声说道:“雪兄弟保护好女孩们,我们仨看看他们是什么来路。”

    翎歌看了看吴雪,嘴角带着奇怪的笑意,说道:“那就劳烦雪公子保护我们了。”

    吴雪不由得苦笑,这几个女孩子都很了得,与其说是自己保护她们,不如说是她们保护他。

    只见那十几匹烈马迎着他们冲过来,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众人都是捏了把汗。

    到了跟前,其中一人一拉马缰,那马嘶律律地急停下步子,扬起一道尘烟,直逼着他们而来,硕大狠厉的马头几乎是抵着张节陵他们的脸才停下。

    众人瞧去,只见为首的那人身着短打,身负黑甲,是个身高七尺体型彪悍的大汉,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那人冷笑一声,提着大刀对着张节陵的头,阴恻恻说道:“你们很有胆,敢拦着我们的去路!”

    张节陵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又是谁?这街短路窄,是给人走的,不是给马走的。你们这般蛮横地冲撞过来,究竟是我挡了你的路,还是你挡了我的路?”

    那大汉仰头大笑,忽而面色一变,阴狠地说道:“老头子,我看你是不想多活几年了!”

    说着,一道黑风掠过,那人手中的鬼头刀斜着劈砍下来,正对着张节陵的脖子而去!

    翎歌面带淡淡的笑,悠悠说道:“他这么言语相讥激怒了山匪,被这么一把刀砍中,恐怕当场就成为两截了吧?”

    吴雪本来还觉得信心十足,可被翎歌这么一说,忽然感觉浑身寒冷了起来。

    他讪笑道:“你不要说得这么吓人吧……”

    兰儿笑道:“翎歌姐姐放心好了,张道长可是深藏不露的呦……”

    那人斜着大砍刀,势大力沉地对着张节陵的脖子挥来,可是张节陵并没有闪身躲开。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关头,张节陵只微微一抬手,手指悄无声息地在刀面上一弹,那人顿时感觉手心一阵震动,刀跳动着跳脱了他的手掌心,一下子插到了地里。

    那人惊愕地看着他,他不过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怎么会有如此功力?!他只这么轻轻一弹,刀居然剧烈震动起来,他根本拿捏不住!

    那大汉翻身下马,十几个人怒气冲冲地围了过来。

    张节陵三人将吴雪他们围在中间。

    那为首的大汉只当是他一时兴起,没有拿住刀。说来也是,一个老头子怎么可能有如此功力?所以他也就放下心来。

    黑甲大汉比张节陵高一头,身体宽阔雄壮的像是一头熊,在他的身影里,他们都是这么渺小。

    翎歌悄声说道:“要不要把他们解决掉?”

    吴雪苦笑道:“还是别了吧……”

    他知道翎歌身藏玉先凤给她的那个暗器,若是那暗器发动,恐怕立时他们就会成为筛子。

    那人恶狠狠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在这个村子里见过你们?”

    游天星淡淡笑道:“我们只是一些过路人罢了,井水不犯河水。”

    那人怀疑地扫了扫眼,忽而眼神怔怔地停留在了兰儿、翎歌、春桃身上。他瞪大牛眼,深吸了一口气,暗想居然能在这穷山恶水之地见到如此花容月貌的女人。他一时看呆了。

    那人一时魂牵梦萦,忽而放声大笑,说道:“大爷我今天也没算白下山,居然有三位如此娇滴滴的小可人。”

    那大汉满脸阴沉,猥琐地一笑,说道:“怎么样,要不要跟大爷我去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

    吴雪不由得苦笑,心想你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惹上了这么几个姑娘,恐怕性命难保。

    翎歌对兰儿笑了笑,说道:“兰儿妹妹觉得如何?”

    兰儿咯咯娇笑道:“他提的条件很是诱人……”

    那人眉开眼笑,拍了拍胸脯,声如震雷,说道:“跟着这几个穷光蛋有什么好,跟我要什么有什么!”

    翎歌忽而甜魅一笑,说道:“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

    那大汉喜不自禁,眼前这三个小可人实在是太过可人,一想到她们围在自己身边,就觉得浑身酥软、灵魂震荡。

第两百五十四章 江湖匪患

    翎歌甜甜一笑,宛若一朵茉莉花开,甜腻的香气让人身子骨都软了。

    她娇滴滴地说道:“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

    那大汉闻之一震,她的话语恰似山间清泉、空谷莺歌,只是这么听了一句,就身子骨都酥软了,若是把在怀里,那该有多快意?

    黑甲大汉笑道:“正是如此!”

    翎歌依旧面带笑意,只是眉目间的神色骤然变冷,她悠悠说道:“我要你的心,你也给我么?”

    那大汉拍了拍胸脯,仰头大笑,说道:“别说是心,就算是天上的星,我都能给你摘下来!”

    翎歌淡淡一笑,声音很冷,说道:“那真是谢谢了!”

    说着,她袖口一摆,忽而一道银光闪过,那大汉的脸骤然开了一道口子。

    没人见到她甩出的是什么东西,只发觉一声机括声响,寒光乍现见就不见了踪影。

    黑甲大汉诧异地摸了摸脸,只见手中满是鲜血,脸上竟然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而下。

    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也根本就没看到那是什么东西伤了他的脸,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她对准的是自己的喉咙的话,那他现在已经血溅当场了。

    黑甲大汉只呆住了,捂着脸,鲜血从指缝里溢出来,怔怔地看着翎歌。

    她依旧面带笑意,只是神情有些冷冰冰的,她幽幽说道:“你有的东西,我全都有。我想要的东西,你却不能给我……”

    那大汉只像是见了鬼,那个女人真如鬼魅一般,黑衣黑发黑眼睛,身姿袅娜,可是他现在却无心欣赏了。

    张节陵这时候淡淡说道:“你们呢?也想要美人在怀吗?”

    那十几个随从也是刚从惊愕中醒过来,连连后退三步。

    黑甲大汉恶狠狠道:“你们很好,给我等着!”

    说着他还依依不舍望了一眼翎歌和兰儿,这才飞身上马,一溜烟地向山上跑了,正如他们来一样。

    村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一阵山风吹过,街道的尘烟被刮远了。

    张节陵看向翎歌,笑道:“翎歌姑娘果然厉害,只一招就把他吓破胆了。”

    张节陵一时好奇,他刚才只听一声机括的声响,却未见到暗器。接着,他好奇地问道:“只是不知道翎歌姑娘用的是什么暗器?”

    翎歌淡淡一笑,说道:“你想知道么?”

    张节陵看见她那冷冰冰的笑意,立马改口道:“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了……”

    过不多久,只见村舍里村民们都探头探脑地看着街道,然后才走了出来。

    这一次的态度跟之前对他们截然相反。

    有人说道:“多谢啊,多谢大侠出手相助!”

    “救命恩人呐!”

    吴雪等人有些不知所措。面对突然的恶意不知所措,面对突然的善意也会令人不知所措。他们说着一些客套话,皆是苦笑连连。

    这时候,人群中走过来一个老人,这老人就是他们一进村见到的那个老人,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男人。

    原来这老人就是村长,他之前在晨间散步,看见一大群陌生人往村庄里来,以为是山上的土匪,这才闹了这么一出。

    此番说来,众人皆是各有歉意,一方面太唐突,不分青红皂白。一方面没有把话说清楚,这才引来误会。

    误会一解开,众人也就干戈止武,把手言欢了。

    众人被安排在了村长家中。村长家后面有两间小房子,原本是夏季看田护瓜时所用,现在是春天,也就空闲了下来,于是吴雪等人被安排在了那里。

    安排妥当后,村长给他们安排了一顿早餐。劳顿一天,这一顿都吃得格外香,似乎就连山间野菜都有滋有味起来。

    兰儿、翎歌、春桃三女住在一间,吃过饭后,二女就去照料伤情复发的春桃。春桃悠悠转醒,她们喂了她一点粥,吃过几口,就睡着了。

    村长和吴雪他们在前堂喝茶闲聊。

    村长向众人抱歉道:“刚才多有得罪,殊不知各位是当世高手,侠肝义胆之人。”

    张节陵笑道:“哪里,哪里,村长太见外了。”

    接着,张节陵话锋一转,好奇问道:“我见贵庄牛肥马壮,人们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可不知为何村长有一股不快之绪氤氲眉间?”

    村长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各位大侠有所不知,原本我们这村庄还算富庶,村民也都勤劳朴实。可是不想居然招来了一窝山贼。”

    张节陵微微凑近,说道:“哦?原来早上那批人马就是山上的土匪了?”

    村长点点头,面色愁苦,说道:“正是……”

    张节陵说道:“村长不妨细细道来。”

    村长长长叹了口气,悠悠说道:“那伙山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来了,盘踞在山上,占山为王。他们把控着上山的要道,不让任何人上山。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上山采药打猎的村民都断了财路,自是愤愤不平。”

    吴雪喃喃道:“还有这等事?”

    村长苦着沟壑纵横的老脸,哀叹道:“这还不算完,他们还要让我们村纳税上供,不妥协就下山明抢!”

    张节陵愤愤一拍桌子,厉声道:“居然还有这等悍匪欺压百姓,也正是天高皇帝远,管不到他们!”

    村长接着说道:“这还不算完,他们还常常来村子里拉壮丁上山,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反正一个也没回来过。家中有女儿的,也被他们抢了去,下场也落不得好……”

    石业兰冷冷说道:“这些贼人也太过胆大。”

    村长愁苦地叹了口气,说道:“都说外面不太平,天下有隐隐的乱象,江湖上更是暗流涌动,恐怕都在掂量着后路……”

    众人想了想,也确实如此。看似平静的江面,实则暗流涌动,不得不防。

    村长接着道:“现在这江湖匪患猖獗,附近的几个靠山的村庄也受了影响。刚才各位大侠所赶跑的那一伙土匪,就是负责对我们村征收的干事……”

    张节陵笑道:“村长莫慌,我们来了,自然是不再叫他们来犯!”

    村长一听,立马就想下跪,张节陵一把将他扶起,说道:“村长这是何意,我们哪能受得起?”

    村长老泪纵横,悲戚道:“多谢大侠出手相助,要不然我们村可就遭殃了!”

    张节陵将他扶会椅子里,笑道:“人在江湖,重在一个‘义’字。我们路过此处,就该拔刀相助,村长不必言谢。”

    村长仰天哀叹道:“太好了……太好了……这样小女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吴雪到了村长家,只感觉这里家大院大,可是人丁单薄,除了他一个三十几岁的儿子,家中更是无其他人。

    如今听了村长此番话,问道:“敢问村长……那个小女……”

    村长抹了抹眼泪,说道:“她是老身的女儿。我有一儿一女,那伙贼人第一次来到这个村子,就大肆劫掠,财物女人都是他们的目标。他们想抢夺小女,她妈为了护她,被马蹄踏死了……”

    说道这里,他泣不成声,众人出言安慰,村长摆了摆手,接着说道:“老伴被马拖出去老远,后被马蹄踏死了……面目全非……小女就一直哭,她反抗,所以也被杀死了……”

    接着,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说道:“我至今都还记得她们死时候的样子……”

    村长撸起衣服,只见后背一道醒目的刀疤,说道:“我被他们砍了一刀,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这才逃过一劫……可有时候想,还不如当时就死了呢,死了,也就不会被痛苦缠绕了……”

    张节陵顿时怒发冲冠,说道:“这活贼人真是伤天害理无恶不作!村长放心,有我们在,他们不敢再来怎么样!”

    村长说道:“那就太好了……太好了……”

    众人又说了一阵,这才反回房间休息。

    吴雪昏昏沉沉睡得很不好,其间做了几个梦,但是他记不起来了,但一种真情实切的恐惧感笼罩心头。

    这座村庄,吴雪在山庄里已经远远眺望了很久,曾经觉得这里安逸和谐,没想到也是祸患暗生。

    他依然有些恍惚,那冷冰冰的山庄已经被烧成了灰,可是心头的压抑却挥之不去。

    谁能想到,他们以那样一种方式逃离,来到了这个他曾经“梦寐以求”的村庄呢?

    这种空间上的忽然转换让吴雪有些茫然,但是他明白,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的心很茫然。

    眼睛看到的,和用心去感受的,完全不一样。

    他静静躺在炕上,耳边是石业兰、张节陵的鼾声,正午的阳光柔和地照射进窗子,让人浑身懒洋洋的。

    游天星已经离开了屋子。

    吴雪问他:“游大哥不睡了吗?”

    游天星笑道:“春天越睡越懒,我去村子周边走走。”

    吴雪想想也是,可是浑身却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倦意笼罩,就像是这温和的阳光一样。

    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若是可以安稳过活,谁也不想奔波。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他头上的窗,吴雪起身望去,只见兰儿笑吟吟地冲他招招手。

第两百五十五章 梨花雨

    吴雪静静的躺在炕上,张节陵和石业兰的鼾声在耳边环绕,他静静想着事情。

    现在安静的不像话,就连鼾声都透露着安逸的气息。他们只在山庄里待了半个月,却感觉像是过了半年一样。

    此番闲适下来,吴雪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这江湖的纷争何时安歇休止过?

    按照张节陵的话说,就是他们都是劳碌命,而且还很倒霉,走到哪里都不会安安稳稳的。

    吴雪笑了笑,深以为然。但是不可否定的是,这江湖上,又何止匪患猖獗?看不见的暗流在推动着局势的变化,一种难以描摹的压抑感笼罩在人的头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人心悸惊惶。

    之后又会怎么样呢?谁又说得清呢?

    吴雪枕着双臂,漫无目的地看着屋顶的房梁结构,上面铺着一层草席为顶。若是夏日夜晚,外面蛙鸣蝉叫、凉风习习,若是再有一个清凉的西瓜,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是现在是四月中旬,离夏季还有段时日,与其干巴巴等,不如享春迎花,也有一番风味。

    这村庄四处洋溢着春天的气息,花团锦簇、树木荫翳,阳光在这里似乎都变得柔和了许多。虽然只有一江之隔,但是与那山庄比起来,却是天壤地别。谁能想到在那里居然还会下雪?

    吴雪想着想着,忽然听到窗户上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就像是一只小鸟用鸟喙敲击着树干。

    他坐起身子,向外看去,只见兰儿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屋子的窗户外面,笑吟吟地冲他招了招手。

    吴雪不由得微笑起来,急不可耐地穿好衣服,悄声来到外面,欣喜着对兰儿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兰儿笑着说道:“也没来多久,就是春桃和翎歌姐姐都睡着了,我闲着无聊出来走走。”

    接着,她微微一笑,说道:“雪儿哥哥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吴雪笑道:“也没想什么,就是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有点不知所措……”

    兰儿嘴角带着丝丝笑意,佯嗔道:“嗬,我当雪儿哥哥想到了什么好事呢,躺在床上还笑着……”

    吴雪忽然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最近之事每每想起,都让人心灰意冷,只一想到兰儿的笑意,什么不快都没了,寒冬狂风也胜似春暖花开了。”

    兰儿笑着去拧他胳膊,吴雪连连告饶。

    兰儿瞥着眼眸,嘴上挂着浅笑,轻轻说道:“叫你再花言巧语说些肉麻话……”

    二人一同沿着村边的古道漫步着,只见此处鸟雀啁啾,梨花似雪,一条缓缓的坡道穿插其间,逶迤蛇行。

    兰儿看着满坡的梨花,很是欢喜,捡起一朵雪白的梨花,拿在手里,就像是一个珍贵的宝物一样。

    轻轻的山风吹过,掀起一场梨花雨。飘落的梨花铺满山道,也落在兰儿头上。

    吴雪有些失神,她的青丝上落着洁白的梨花,就好像是一个山中精灵般,轻灵袅娜。他只好像是喝了满满一坛梨花酿,心中泛起甜甜的涟漪,不由得意醉神迷。

    兰儿悠悠说道:“这里梨花如雨,景色甚是优美,谁又能想到这里匪患猖獗?”

    吴雪说道:“可能是因为土匪也喜欢在景色秀美的地方安营扎寨吧……”

    兰儿吃吃笑道:“这么说,就算是穷凶极恶的土匪,倒也有点诗情画意在心中喽?”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不由得一笑。

    吴雪也是不由得感叹,这样一个风景秀丽景色宜人的地方,谁又能想到居然匪类横行?

    过了一个缓坡,二人到了一处凸出的平缓山坡,在此处一眼望去,下面一片白色的花海,清风拂面,空气中满是清甜的香味。

    整个村庄尽收眼底,树影婆娑掩映着古朴的房舍,午时的炊烟袅袅升起,一派安详柔美之气。

    正待二人闲聊之余,忽而听得一阵异响,兰儿眉眼一沉,低声道:“有人!”

    吴雪回身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石头后面,闪过一道黑影,一步作三步,如山间猿猱般轻盈灵健,头也不回的向着山里跑去了。

    想要追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并不熟悉山里的地形,如果贸然闯入,恐怕要着了土匪的计。

    兰儿蹙眉道:“这些匪类真是无处不在,就算是走走路,都能遇到几个。真想不到在这些土匪的觊觎下,村民该怎么生活。恐怕每一天都提心吊胆吧……”

    此人引起了吴雪的警觉,他思忖道:“他大概是被派下来打探情报的土匪,你看他脚步利落干脆,在山间如履平地,就算是放在武林里,恐怕也是个不错的好手。”

    兰儿说道:“我们还是先回村子里吧,这里远离村庄,他们若是围来,我们也不易脱身。”

    吴雪点点头,沉声道:“走吧,先回去将情况告诉村长,看看能不能提前做好防备,他们绝对还会再来的……”

    二人回去后,将在山里见到的情况告知村长。村长叹了口气,说道:“那些悍匪杀人不眨眼,而且他们人数众多,不知道哪天就从山上冲下来了,大肆劫掠一番,就又回到山里了,令人防不胜防啊……”

    吴雪想想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此事还有待商榷。

    张节陵遇见了吴雪和兰儿,古怪一笑,说道:“你们去山上了?”

    兰儿说道:“你怎么知道?”

    张节陵哈哈一笑,说道:“你与雪兄弟头发里还有衣服上都沾有梨花花瓣,还能去了哪里?”

    吴雪和兰儿见事情被他撞破,俱是脸上微微一红,一股酸涩的微甜流淌过心间。

    张节陵摇头晃脑,向着前堂走去,嘴巴还情不自禁地又唱了起来:“四月梨花开呦,情郎啊娇娥呦,风华正茂……”

    兰儿古怪地瞥了吴雪一眼,轻声细语道:“这老道士又开始了……还唱的这么难听……”

    吴雪脸上也是红红的,笑了两声,偷偷看了看兰儿,只觉得她比梨花更加清隽秀美。

    兰儿娇嗔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吗,笑得有古怪!”

    吴雪笑道:“我只觉得你笑起来宛若清兰幽绽,很是好看嘛……”

    兰儿凑近他,笑道:“那比起梨花、茉莉又如何?”

    吴雪正色道:“此间繁花百般争艳,而我独爱兰花一朵。”

    兰儿面若桃红,抿着嘴唇浅浅一笑,娇羞道:“那你喜爱兰花什么呢……”

    吴雪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哪里都喜欢,怎么样都喜欢。”

    兰儿吃吃娇笑一阵,那娇俏模样只像是春风掠过,夹杂着丝丝甜美与温暖。吴雪怔怔地看着她,觉得就算是不喝酒,也会先醉意三分。

    为何独爱兰?她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让他喜欢。或嗔或喜的脸颊,抬头垂首的动作,都让他心生向往。

    吴雪有时候也就也得奇怪,他们之间并无太多情感表露,为什么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呢?就好像是两块磁铁一样,情难自禁,情不自禁。

    从什么时候呢?从什么时候喜爱上兰呢?恐怕就在那一晚的船上,见到兰儿的第一眼起,就无法自拔。

    吴雪一直觉得奇怪,他们之间也不太多表露,可是谁也没有拆穿彼此心里的情愫。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兰儿也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当吴雪那晚被他们救起,看到他第一眼起,就有种宿命的感觉。

    好像是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将他们拉在一起,中间是他们看不见的红线。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他们之间间隔了何止千山万水?可是因为种种巧合让他们聚到了一起,而吴雪也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那种感觉很是微妙,就好像是天作之合,他们的相逢是一种必然。

    吴雪和兰儿在外面低语一阵,笑语盈盈,袭扰了屋内睡梦人的清梦。

    石业兰悠悠转醒,这才发现屋子里只有他还在睡着,而且窗户外面不时传来阵阵笑语,低低切切,宛若**缠绵。

    他睡得迷迷糊糊地,往外看去,见是自己女儿和自己的徒弟,他二人说着什么,欢声笑语好不快意。

    石业兰兀自怪笑一声,忽然心中一阵失落。

    他想起了已经香消玉殒的长孙公主,他的妻子。而每当想到她时,这个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大汉才会隐隐露出悲戚的神情。

    往日的一切都还在他脑海里,宛若梦魇,挥之不去。所以他想把自己灌醉,可是说来也怪,别人喝酒是为了忘记烦恼,而他越喝越清醒,越喝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就会愈发深刻。

    他重新躺下,用胳膊捂着眼睛。他的眼睛难得的有些发酸。

    石业兰至今还记得那晚,大月国,弦月高悬,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让他们注定阴阳两隔。

    最痛苦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他还活着,她已经香消玉殒了,只留他一人在世间游荡,像个孤魂野鬼。

    爱得越浓,恨得就越深。

    至今他还记得那个人的脸,他不会忘记那个人的脸。

    方野。

第两百五十六章 往事(石业兰篇)

    石业兰至今仍旧记得那天晚上,许多年前的那天晚上。那个朗月照空、清风徐来的夜晚,那原本是个安详平静的夜晚。也就是看似平静的表面,越是暗藏杀机。

    他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夺印投中原的意向已经驱使他为此行动起来,可是他没想到事情出了差错,长孙珏为此也被牵扯进来,丢掉了性命。而他也和尚且年幼的女儿逃到了中原,从此流离很多年。

    记忆从什么时候断绝了呢?可能是在某个被忽略的细节之处,那些他曾经不会在意,现在却无比珍惜的瞬间。

    曾经的他还年轻,意气风发,凭借着坚贞不屈的意志和高超的武功硬生生在那个豪强林立的关外大月国“打”出了一片天。

    那时候的石业兰身位皇亲国戚却懒得过问政事,也不像其他高官贵胄子弟们到处寻欢作乐,更没有什么奇怪的爱好。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越多越好,不喝不是朋友,喝了就是朋友。

    石业兰交朋友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比喝酒,另一种是比武。

    就像中原喝酒过后喜欢吟诗作对,在这个国度喝过酒,要比武。

    当然,这里比武都是点到为止、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双方喝个差不多,酒酣耳热之时,趁着兴头正起,不妨切磋一二,输了,当然还是得喝酒的。

    那时,石业兰的生命中只有三件事:酒、武功、朋友,其他的进不来,也没有。

    石业兰曾经有两个要好的朋友,一个叫利钦,同与石业兰一样,他也是个王族的子弟。另一个叫周明玉,是个中原人,也是中原遣大月国的使节。

    当时两国来往密切,石业兰有很多朋友,其中有不少是中原人。所以跟他们之间都以中原叫法“石兄”相称。

    利钦是石业兰从小就要好的朋友,而这个周明玉,初被派遣到大月国的时候,石业兰一度以为他就是那传言中的酸生腐儒。

    不然你瞧,他生得白白净净,身长玉立,一身白袍纤尘不染,若是从背后瞧去,就算是被认为是个女子也不冤枉。

    石业兰曾经对利钦道:“就他这娘们唧唧的样儿,我一个能喝他五个。”

    利钦笑道:“可我听说这个特使跟以往来的特使都不一样,他不光带来了厚重的礼物,还要跟国王商讨一件事。”

    石业兰酒过三巡,正在兴头上,便问道:“哦?你说说是什么要紧事?”

    此酒馆开在一片黄沙半掩、清水芦苇的边上,往来行人客商络绎不绝,是交流情报、流传小道消息的好地方。

    老板也是他们的老熟人,名字叫徐付凯,是个中原人。此人跟石业兰和利钦很谈得来,他们也很爱来此地喝酒,而许付凯也经常赠送他们一坛酒。

    此刻正值下午,行人很少,在下午还喝酒的就更少了。芦苇水边只有石业兰这一桌,还有零零散散几个往来的商人模样的中原人。

    店中不忙,正值空闲之时,许付凯也端来几盘小菜,陪他们喝几杯,这也是石业兰喜欢他的原因。

    三人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徐付凯说道:“听说最近交换的特使就要到了,名字是叫做什么周明玉的。”

    石业兰说道:“不错,我也听说了,说是跟以往的特使都不同。”

    利钦笑道:“你们可知是哪点不同?”

    石业兰笑道:“在打探消息这方面,我是不如你的,你不妨说说。”

    利钦微微一笑,饮了口酒,惬意地放下杯子,凑近二人说道:“我听朝中流传,这次的特使不光带着厚重的礼物,还带来了一个人。”

    石业兰和徐付凯相视一笑,顿时来了兴趣,齐声问道:“来者何人?竟然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利钦兄这般谨慎?”

    利钦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这个人很关键,不可妄语……不可妄语……”

    石业兰很懂这个朋友,他一卖关子,就说明你喝酒少了,起码没让他喝尽兴。

    石业兰俯仰大笑,说道:“这倒是我怠慢朋友了,来,我们再喝上几杯。”

    酒酣过后,众人的脸上都有些酒晕了,石业兰笑道:“现在,利钦兄可否不要再卖关子了?”

    利钦哈哈一笑,将杯子“咚”的一放,说道:“这次新来的特使带来的这件礼物,可算是厚重……不光厚重,还很好看!”

    石业兰打个哈哈,说道:“我当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有趣玩意儿,估计又是什么东海珊瑚树、龙潭青光剑什么之类的了。”

    利钦只哼哼一笑,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

    石业兰和徐付凯面面相觑,心说他这是卖的什么关子?中原皇帝为了平息关外诸国,每年都会向他们赠礼,还是很丰厚的礼,只是那些金灿灿、闪亮亮的价值连城的礼物石业兰都没有什么兴趣。除了这些财宝珍品,还会有什么呢?

    这时候,徐付凯一拍脑门,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对利钦神秘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很厚重、也很漂亮的礼物,是个女人!”

    利钦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错!徐兄猜的没错,这次中原皇帝不光送来了厚重的礼品,还送来了一个女人!”

    石业兰顿时就泄气了,“咳”了一声,洋洋说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个女人……”

    利钦知道他这个朋友是个武痴、酒鬼,平生对其他事物都没兴趣。见了他闷闷不乐的模样,自感惭愧,便笑道:“石兄你可莫要生气,我不是要卖关子,而是这个女人可了不得!”

    徐付凯笑道:“来来来,先喝一个,慢慢说!”

    三人喝了一杯,石业兰这才缓和很多,他说道:“那么你说说,这个女人如何了不得?”

    利钦笑道:“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中原皇帝的女儿,听说名字叫做长孙珏,长孙公主。”

    石业兰没了兴趣,随口说道:“怎么,这个公主是要嫁给那个老头子吗?”

    利钦和徐付凯面色一变,惊惶道:“石兄不可妄语!什么那老头子、老头子的,他可是当今国王,妄语是要杀头的!”

    当今的大月国国王,是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他也是石业兰的父亲的亲哥哥。虽然有这层关系,但是石业兰对这个国王亲戚很是不屑。他素来喜欢武功很好、酒量很好的人,哪怕他只是一个乞丐,只要有一点合他胃口,那就是朋友。他对于一个被酒色掏空的老色鬼很是厌弃,背后言语间不无贬低讥讽之词。

    石业兰打个哈哈,说道:“怕什么?这古道驿站,他的耳目还能伸到这里不成?”

    可他话一说完,忽然一个阴影将他盖在里面。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面前站着三个凶神恶煞的人。其中一个人站在石业兰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

    利钦和徐付凯心中一凉,顿时噤若寒蝉。但是,以他们的性子,绝对不可能服软。他们只吃硬不吃软。

    石业兰、利钦、徐付凯三人面面相觑,低着头憋着笑,憋得很难受。

    石业兰只觉得好笑,自己话音刚落,国王的人就来了,简直比中原那个谁还快。

    其中一人离石业兰很近,俯视着他,冷冷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石业兰佯装不解,抬起头左右看看,迷糊道:“我说了什么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利钦笑道:“你一定是喝多了,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徐付凯微笑道:“看来还是没有喝尽兴,来,再喝一杯!”

    说着,三人笑哈哈地举起酒杯,就准备在喝一杯。

    没想到那人出手极快,石业兰酒杯还未送到嘴边,就被他一把夺了过去,他用几根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嘴上带着冷笑。

    石业兰大吃一惊,随之笑了起来,说道:“不错,不错!阁下武功不错,竟然能让我毫无防备就丢了酒杯!”

    利钦见那人人高马大,面色青灰,宛若一个死人。而且这个人他从未见过,禁军上下所有武功高强的人他都认识,就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个人,而且他的武功绝对很高明。

    利钦不敢再怠慢了,说道:“阁下好身手,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冷笑一声,嗄声道:“无名小卒一个,只是不知道,几位为何要在背后妄议大月国国王啊?!”

    石业兰酒杯被夺,心悸之余,更多的是不快。从来没有人可以夺他酒杯,也没有人敢。

    如今这个一脸怪样的人夺了他酒杯,顿时让他心生不快,又听了他这么说,便反唇相讥道:“怎么,他个老头子多行不义,还不能让我们这下平民老百姓说说了?”

    石业兰的语气很淡,淡的就像是这清水芦苇荡边的风一样。

    利钦和徐付凯满头大汗,心想这下石兄可算是闯了大祸啦!

    徐付凯笑道:“阁下还是请坐下喝酒,这一顿算我请。”

    那人笑了一下,说道:“你这酒恐怕也都是些背后议论别人的人喝的,我喝不了!”

    利钦见石业兰握紧了拳头,顿时心如死灰,立马站起身抱拳道:“阁下教训的不错,这酒我们也不喝了,告辞!”

    说着,就要拉着石业兰走人。可是石业兰像是黏在了椅子上。

第两百五十七章 风沙帐

    利钦见石业兰火起暗生,立马拉起他就准备走,可是石业兰却如黏在了椅子上,他拉了两下,只拉他不动。

    利钦笑道:“他喝多了,喝多了,不要理会他!”

    石业兰推手将他一按,利钦又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利钦和徐付凯面面相觑,不由得苦笑,心想这下不会善了了。

    石业兰笑道:“喝酒,喝酒,几个江湖流勇不必理会!”

    可是他的酒杯还在那青面男人手里,石业兰蓦地一出手,向着那人抓去,可是这一下却抓了个空。

    等他出手的时候,那人已经在三步开外了。

    石业兰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错,阁下真是有一身好武功,我来陪你玩玩好了!”

    话音未落,石业兰一弹而起,掠起一道风沙,直扑向那人,而那人也不与他缠斗,且战且退,令人惊奇的是,他手中的酒杯,未洒落一滴酒。

    那青年男人冷笑道:“你不是挺横么?怎么奈何不了我?”

    石业兰也暗自讶异,这人根本就没与他动手,只是靠着腿脚功夫就让他怎么也触碰不到。

    那时的石业兰轻功很不好,他也不太在意轻功。因为他更喜欢刚猛无匹的功法,直接将人一拳打倒,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没想到在此番较量之下,自己却是吃了大亏,空有一身力气,但是就是打不到他。

    石业兰也开始谨慎起来,眼前这个青面男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可是他是石业兰,是所有大月国人尽皆知的勇士,怎么会怕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于是他再次攻过去,又和那青面男人周旋在一起。

    利钦和徐付凯却是连连心惊,石业兰的武功他们都知根知底,但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让他这么狼狈的人。

    此人究竟是谁?!

    利钦和徐付凯相视一眼,但是他们不敢动弹。

    因为那两个跟着青面男人的人,已经坐到了他们身边,动也不动,就好像是个死人一样。

    利钦和徐付凯面面相觑,悄悄地打量着这两人,只见他们面无表情,只干巴巴地坐在他们身边,一动不动,像是两具干尸一般。

    利钦对徐付凯挤眉弄眼,可是徐付凯只推推嘴唇,不敢动弹,更不敢言语。

    利钦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今天可真是倒霉,怎么遇上了这么几个强人?他很疑惑,他们究竟是不是国王的耳目?如果是,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不死不休。

    利钦微微动了动腿,准备突身而起,可是却被旁边那人一把按在了椅子里。

    那人冷冰冰地说道:“我劝阁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利钦心中百般惶恐,这个人只轻轻一按,就将他按了下去,自己的内息竟然散乱了起来,腿脚连直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利钦和徐付凯就好像是两个被胁迫的人质,动也不敢动,话也不敢说。他们都知道,这两个人只怕比那青面男人武功还要高超。

    坐在徐付凯旁边的人,悠闲地倒了杯酒,兀自喝了起来。

    “不错,没想到关外的葡萄酒也很是不错。”

    那人啧啧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徐付凯笑道:“阁下想喝,我这里有的是,我再去取两坛来……”

    那人却是将手搭在了徐付凯肩膀上,就此一招,徐付凯就动弹不得,肩膀上好似被铁钳钳住了。

    徐付凯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他在家乡杀了一横行乡里的流氓恶霸,犯了律法,被迫无奈才逃离中原,来到这边关之地,开了一家酒馆客栈。

    他的武功很不错,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奋力一起身,竟是被这人轻轻一掌就按了下去。心惊之余,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那人悠悠说道:“这酒就足够了,不老费心。”

    说着又喝了两杯,清冽酸爽的葡萄酒入口,似乎这黄沙漫天的边关之地也柔和了许多。

    利钦笑着问道:“几位是从何而来?”

    那人把着酒杯,瞥了一眼石业兰和青面男人,悠悠说道:“我们只是路过,在此歇歇脚而已。”说完,便不再开口。

    石业兰已经气喘吁吁,他穷尽全是力气,可就是这么也碰不到他。

    青面男子悠悠一笑,说道:“怎么,是不是酒喝多了,动作变迟缓了?”

    石业兰哈哈一笑,说道:“你躲来躲去,算什么比武切磋?有本事就来和我一对一单挑!”

    青面男子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背在身后,轻轻一笑,说道:“我听你议论大月国国王是非,本以为你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好汉,不想却也是个被酒色掏空的空架子……”

    石业兰听他将他背后议论大月国国王的话还给了他,当下有些惭愧,说道:“背后说人坏话确实不好,可是身位一个国王不为民着想,只想着花天酒地,哼哼,我怕等那个什么中原公主来了,那老头子命不久矣……”

    青面男人微微一怔,随之笑了起来,说道:“那个国王真的像你说的那么不堪?”

    石业兰现在满身大汗,七分酒意也已经醒了三四分。

    他向来光明磊落,说了就是说了,也不狡辩,他一拍胸脯,笑道:“我以大月国王族的荣誉打包票,那老头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倒是有些可惜那位中原公主了……”

    青面男人来了兴趣,转了转灵动的眼眸,说道:“哦?那位中原公主怎么可惜了?”

    石业兰微微一笑,说道:“她不远千里远嫁这里不说,竟然还是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想想就为她惋惜……”

    青面男人点点头,说道:“这倒是……”

    石业兰接着说道:“中原皇帝也真是忍心,怎么可以将自己女儿远嫁到关外?远离家乡、远离亲人……也许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也许她根本不愿意,可是谁理会呢……”

    青面男人微微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里面的事很复杂……在这样一个江湖之上,谁又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呢……”

    石业兰笑道:“我见阁下武功也很是巧妙,跟我也聊得很投机,我们何不干戈止武,共来喝上一杯?”

    青面男人不由得一笑,挑了挑眉,冷冷说道:“活动了这么久,你酒也应该醒了吧?”

    石业兰懵懂地点点头,说道:“差不多了……”接着他笑道:“你放心,我就算是醉死,也要陪朋友你喝个一醉方休!”

    青面男人不咸不淡地笑了笑,看着手中的酒杯,悠悠说道:“我劝你年纪轻轻还是少喝点酒为好,不然……”

    石业兰面带笑意,反问道:“不然怎样?”

    青面男人看着他,冷冷说道:“不然你恐怕也会像那个什么国王一样,被酒色掏空身体!到时候,你之前大义凛然说的话,可就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自己了!”

    石业兰心想着这青面男人好歹也算是个男人,怎么老是惦记着自己之前说的话?像一个八婆一样。

    石业兰笑了笑,说道:“我绝对不会……”

    青面男人冷哼一声,悠悠说道:“男人们总是喜欢说‘我不会’、‘我绝不’、‘我保证’之类的话,可是到最后总是自己推翻自己的话,又有几个人能说到做到?”

    石业兰暗自腹诽,心想你不是个男人吗?怎么老是说“男人们如何”、“男人们怎样怎样”的话?

    青面男人冷冷瞥了石业兰一眼,石业兰只觉得嘴干巴巴的,叹了口气,说道:“我说了我不会,我就是不会!”

    青面男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不会什么?不会喝酒,还是不会跟女孩子相处?要不要我教教你?”

    石业兰闻之哈哈大笑,说道:“多谢朋友好意,石业兰绝不胡乱沾染女色!”

    青面男人嘴角带着古怪的笑,说道:“哦?难道你是个太监,心有余力不足?”

    石业兰不由得苦笑,心想这人怎么嘴巴这么毒?他不怀疑自己是个男人,倒是开始怀疑起这个青面男人是不是个男人了。

    石业兰苦笑道:“我不是太监,也不是无力……我只是……只是……”

    青面男人说道:“只是什么?亏你还自诩是个汉子,是汉子就干脆一点好不好?!”

    石业兰叹了口气,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只是还没碰到多喜欢的人……”

    他话一说完,青面男人立时笑了起来,良久,他说道:“听你说你也是个王公贵族,既然是王公贵族,女人还能少的了你的?难道这么多女人,你一个喜欢的也没有?”

    石业兰叹了口气,说道:“没有。”

    青面男人微微一怔,随之笑了起来,说道:“说了这么半天,你也就这么一句话倒还算干脆。”

    石业兰只感觉自己今天出行不利,怎么碰到了这么个“较真”、“出言不逊”、“傲气十足”的人?自己想跟他交个朋友,可他却像是一只刺猬一般,除了武功以外,哪里都带刺。

    石业兰只觉得跟他较真较了半天,嘴巴很干,于是便笑道:“朋友,话说完了,酒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第两百五十八章 风沙帐·初遇

    石业兰跟他斗嘴斗了半天,只觉得口干舌燥,于是笑道:“朋友,话都说完了,酒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青面男人气定神闲地端详着酒杯,悠悠说道:“想喝酒?”

    石业兰笑着点点头。

    青面男人笑道:“没人不让你喝酒,酒就在这里,你自己来拿啊……”

    石业兰笑了笑,点了点手指,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要是拿到了酒杯,你可要好好陪我喝上三杯!”

    青面男人说道:“好啊,你说的,别说三杯,就是三坛我都陪你喝!”

    石业兰开心极了,他平生很少像现在这么开心过。他开心的也就只有寥寥几件事,一是武功上棋逢对手,二是有人这么爽快地陪他喝酒。

    他现在很开心,也很兴奋,之前的酒意跟他交手间已经消了几分,这番闲话下来,已经完全清醒了。

    石业兰只觉得现在身轻有力,笑了一声,大声道:“朋友,你可要小心了!”

    说着,他身子一弹而出,蹬起一片黄沙,宛若沙漠雄鹰直扑向青面男子。那青面男人身法很快,总是能快于石业兰一步安然躲开。

    利钦和徐付凯坐在那里,动也不能动,话也不敢说。只是看着石业兰追着那青面男人的脚步,却怎么也追不上。

    利钦心想,这下石业兰恐怕要吃亏了,没想到遇到了个轻功的高手,而轻功,正是石业兰的不足之处。他向来也不在意这些,觉得既然是比武,就是要拳拳到肉才爽快,你追我赶躲来躲去的,像是一对小情侣似的。

    徐付凯擦了擦冷汗,他们身旁地这两个人,直挺挺地坐了半天竟然一个姿势都没换过,可他的屁股已经坐的生疼了。

    利钦和徐付凯看了半天,只见石业兰追着那青面男人,追着追着就说起话来了,说了半天就又追去来了。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屁股麻了,心想你就算是要说话,等打完了再说也不迟。

    石业兰追着青面男人的脚步,可是就是碰不到他,而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只叫石业兰心急如焚,气息也跟着紊乱起来。

    青面男人笑道:“怎么了,才这么两下,内息就耗尽了?”他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今天这酒,是喝不成了……”

    石业兰压制着混乱的气息,苦笑道:“阁下可真是厉害,光是动动脚,我就不行了……”

    青面男人笑道:“你武功根基不错,只是太过注重蛮力,若是能练练轻功,以后定能所有建树。”

    石业兰笑道:“只希望朋友打完不要记仇,免得日后我向你请教,你不肯教给我。”

    青面男人挑了挑眉,笑道:“好啊,你若是今天能将我打败,轻功之法我就倾囊相授!”

    石业兰心中发苦,心想别说打败你了,就是碰都碰不到你,又怎么有机会让你叫我两招?

    青面男人微微一笑,悠然道:“你可不要觉得我是在欺负你,我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只手背在身后,只凭着两只脚跟你周旋,已经算是让你三分了。”

    石业兰见自己心思被他戳破,有些赧然,笑道:“好,既然阁下如此相让,石业兰若是再不识抬举,那也就太不识抬举了!”

    说着,石业兰提起了全部精气神,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架子。他猛然一出拳,从右路攻去。

    那青面男人依旧如之前一般,好像已经洞察到了他的出招路数,提前将脚步一撤,身子轻巧地向后一仰,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就在这时,石业兰微微一笑,心想他上当了!

    就在他撤步后仰的时候,石业兰蓦地攻出左掌,那一掌很快,青面男人微微一怔,随之立马俯首躲避,可不想石业兰还是打到了他,只不过是打在了他发冠上,将他的发冠一挥而下。

    青面男人弓身,脚下一点,立马撤出了石业兰的攻击范围。

    只见他身子一抬,满头垂散的青丝随之一仰,落在了身后。

    石业兰有些错愕,心想他头发也太长了吧?

    只见青面男人头发垂腰,身后芦苇微拂,他满头浓密的头发也随之起舞,宛若垂柳依依。

    就是趁着他头发散乱,视野受阻的短促时刻,石业兰再次出手,准备攻他个没防备,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因为他知道,若是再这样让他以轻功躲避下去,自己恐怕就要被活活累死了。

    青面男人微微有些惊愕,还未来得及收拢纷舞的长发,就见石业兰攻了过来,速度比之前快了两三倍!

    他急急后退,可是视野受阻,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枯木上,身子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也就是在这时,石业兰的一掌裹挟着风沙欺到他跟前。石业兰见他向后倒去,立马想要收手,可是他这一招势大力沉,而且身体投入离弦之箭,已经无法收势了,他咬着牙控制身体,那一掌从青面男人脸庞划过。

    青面男人重心不稳,身体向后倾斜,酒杯也脱了手。就在此时石业兰一掌从脸庞划过,顿时有些火辣辣的疼,可是他没有倒下去,石业兰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稳稳地将他拖起了。

    青面男人很是不服气,立马反身就想抬掌反击,可是石业兰连退三步,笑着看着他,手中拿着酒杯,轻轻地啜饮一口,说道:“这酒可真是好酒,洒了一滴都算浪费……”

    一阵风起,扬起一片黄沙,石业兰丢掉手中的酒杯,连连啐了几口。

    黄沙中芦苇飒飒,青面男人的长发随风飞舞,幽暗的身影宛若一个鬼魅。

    等风沙一过,石业兰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已经不在那里了,石业兰暗叫一声:“不好!”

    这时,他的后背忽然响起一声:“我说了,不能喝这么多酒,喝多了会误事的!”

    石业兰立马反身暴退三步,而青面男人身形宛若鬼魅,已经跟着他的行迹而来。他抬起一掌,对着为落地的石业兰挥去。

    石业兰仓皇反击,立马抬起手跟他对掌,二人都未留手,一阵异响,周边的黄沙伺机飞扬,形成了一个圈。

    石业兰暗暗一笑,心想你跟我拚掌里绝对是拚不过我的,于是用力一推,一股强劲的内力喷薄而出,青面男人闷哼一声,蓦地被推了出去。

    见此,那边坐着的四人各有想法。利钦和徐付凯连连叫好。而他们其中一个男人微微垂下手,却被另一个男人抓住了手腕。

    被抓着手腕的男人冷声道:“你这是干什么?想要阻拦我么?”

    后者冷声道:“不要挑事,别忘了,我们是为何而来!你若是把一个大月国的王公贵族杀了,此事还会善了么?!”

    前者凛声道:“谁也不能伤她!”

    后者冷笑一声,说道:“你该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我都只是护卫而已,可别有什么非分之想!”

    前者微微一颤,随之收回了手,有气无力地低下了头。

    后者看向他们,悠悠说道:“她没事,那个叫石业兰的留了一手,不然,她现在已经气绝身亡了……”

    利钦和徐付凯面面相觑,听着这二人的话,只感觉云里雾里,搞不明白。

    石业兰这气劲十足的一掌,直直地将青面男人推出了两丈远,他划着步子,好久才稳住身形。

    石业兰笑道:“怎么样,这下该服气了吧?”

    青面男人只感觉气息紊乱,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悠悠起身,冷笑道:“很好……很好……”

    石业兰听他语气不对,立马说道:“诶诶诶,之前可是说好的,打完不要记仇的!”

    他话音刚落,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青面男人的“脸”咔哧咔哧地剥落了一块,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细纹,宛若蜘蛛丝一般!

    石业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想难道是自己一掌内力将他“脸皮”都被震破了吗?!

    可是再细细看来,那分明就不是人面,石业兰心中万分惊恐,只觉得这就是中原传说中的怪物。

    他是一个会变脸的妖怪!

    想着,石业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这时青面男人忽而笑了起来,声音娇娇的,宛若莺歌燕语般动听,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嗄哑。

    石业兰一怔,心想道这是什么妖怪?怎么连声音也可以变?

    青面男人抖了抖手,只见那一双厚重修长的手赫然变得白皙细腻,宛若葱玉。“他”又拍了拍脸,那盖在脸上的“脸”也随之剥落。

    石业兰再看去,这哪是什么皮笑肉不笑的青面男人,而是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女孩子。

    那女子面若白栀,唇红齿白,眉目生情。她的青丝垂下,在她鬓边摇曳着。她嘴角微微上扬,笑得很明媚,很好看,恰似四月的风,五月的阳光。只这浅浅一笑,一下子就将石业兰二十年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了。

    看着石业兰惊愕的神情,那女子狡黠地眨眨眼,笑着说道:“怎么了?不认识了?”

    石业兰喃喃道:“你这是什么妖法,竟然还能变出个俏佳人来……”

    那女子吃吃娇笑,手指掩着红唇,说道:“真是个呆子,什么妖法,这就是中原的易容术而已!”

第两百五十九章 黄沙往事

    石业兰见一个青面男人变成了个娇俏俏的女子,顿时目瞪口呆,一度以为他就是中原传说中会“变脸”的妖怪。

    再看那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披头散发、巧笑嫣然,看着是既可怕又可爱。

    那女子看着石业兰惊愕的模样,轻轻笑了笑,用一根丝带将随风纷乱的头发收拢,说道:“怎么了?不认识了?”

    石业兰还未从刚才的震惊里回回过神来,他摇了摇脑袋,再一看去,只见那分明就是个女孩子,哪里还有那个面相可怖的青面男人?

    他苦笑道:“你……你……怎么回事……”

    那女子狡黠地斜着眼睛,嘴角带着笑,悠悠说道:“这是中原的易容术,你没见过吗?”

    石业兰那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易容,微微有些惊愕,之前都是在传闻中听说。听说中原是个花花世界,红男绿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就连妖怪也有。如今见了,自是心忐意惘,惴惴不安。

    石业兰不由得退后两步,警戒堤防地看着她,说道:“什么易容术,没听说过……”

    那女子撩眼颔首,只那嘴角的笑魅猾无比,悠悠说道:“你害怕我?”

    石业兰嗟叹不迭,苦笑道:“……谁见了一个青面男人变成一个花容玉貌的姑娘,都会害怕吧?”

    那女子幽幽叹了口气,愁上眉间,说道:“……是啊,不光是你,所有人都怕我……”

    石业兰见了她如此失落的模样,随之笑道:“不知道我们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那女子抬起脸,说道:“什么话?”

    石业兰笑道:“你说只要我赢了,别说三杯,就是三坛子酒也陪我喝!”

    那女子微微一怔,转而娇笑起来。她挑了挑眉梢,嘴角勾起,说道:“算数,当然算数……只不过……”

    这时候,跟随着她的两人也露出了真面目,利钦震惊万分,只徐付凯连连发笑,他是中原人,易容变脸什么的,他自是见过不少,这下才解了疑惑。怪不得这两人面如死灰,不像是活人,原来他们也是易了容貌的。

    其中一个白衣男子生的是面白齿白,自是柔风俊逸。另一个黑衣人看起来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英眉厉目,面色有些阴沉。

    利钦苦笑道:“二位可真是……”

    白衣男子微微笑了笑,说道:“你也听她说了,这是中原的易容术,并没有什么高明的地方。”

    徐付凯这番见到了从中原来的客人,自然是心生欢喜,好似春燕南归,带来了家乡的新土春泥。

    他笑着说道:“三位皆是易容来此边关之地,不知有何要紧事儿?”

    黑衣少年眉目一沉,冷冰冰地说道:“我瞧你也是个中原人,至于为什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开客栈,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否则……”

    徐付凯和利钦微微一怔,他们只觉得这个黑衣少年杀气太重,面色阴沉不说,言语间都带着几分血淋淋的意味。

    白衣男子斥责了一声黑衣少年,说道:“你该好好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

    接着,白衣男子微微笑了笑,冲着徐付凯和利钦抱了抱拳,说道:“他脾气太爆,心直口快,二位主人家不要介意。”

    二人回了一礼,心想这三人易容从中原跑到这关外之地,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他们都明白,再过多问,自己也会惹上很多麻烦。

    不多久,三人就准备走了,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黑衣少年从马厩里牵过三匹马,和白衣男子坐在马上等着那女子。

    白衣男子说道:“差不多该走了,你还有要紧事……”

    那女子嗔怪了一声,好不耐烦地准备回身上马,这时候石业兰伸出手叫道:“姑娘请留步!”

    那女子一回头,眨眨眼,笑道:“石大侠有何见教?”

    石业兰笑道:“你们有事,我自是不该过问。只这一杯酒,算作饯别,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那女子眼中闪着光,忽而笑道:“好!”

    说着和石业兰一碰杯,饮完一杯酒,就翻身上马,三人带上褦襶,放下了纱帘。

    临行前,那女子回首微微撩起纱帘,说道:“就此别过的话就免了,说不定来日还能见到……到时候,我再还你那三坛酒。”

    直到他们走出去好远,石业兰还在驻足观望,眼巴巴地盯着那渐渐遥远的背影,有些失神。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漫漫黄沙道上,这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忘记问她叫什么名字了。

    利钦古怪地冲徐付凯笑了笑,悄声道:“你瞧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真是罕见!”

    徐付凯笑道:“石兄恐怕是魂魄被勾走了!”

    石业兰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子就是长孙珏,远嫁大月的中原公主。那白衣男子就是中原新遣的使节周玉明,那黑衣少年是长孙公主的护卫,也就是日后的方野。

    至于他们为什么先于中原使节团来到大月国,后来长孙珏告诉石业兰:“我是个急性子。跟着那使节团慢悠悠地前往大月国,每走一步,我就离家远一步。每远一步,就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只教自己心烦意乱。而且,我也很好奇要嫁给的国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孙珏看了看石业兰,微微一笑,悠悠说道:“幸好那天在古道驿站碰到了你,提醒了我那国王是个纵情声色的老色鬼,我才能想到这么个办法。”

    石业兰回想到了她所说的“那个方法”,一个让她不会嫁给一个快要奄奄一息的老国王的办法。

    他总是觉得她诡计多端,一颦一笑都透露出几丝狡黠之意,也只有她这么大胆,这么古灵精怪。

    石业兰觉得命运有时候就是奇妙,谁也没想到中原公主没有嫁给大月国国王,反而嫁给了他。谁也没想到,那天他和利钦为了远离朝中琐碎政事,顶着朝中文武百官斥责的“纨绔之弟”名头,跑到了边关兜了一圈,碰到的那个女子就是中原公主,他的妻子。

    所以可想而知,当石业兰和利钦回到朝中,见到了那女子一行三人的时候,有多么惊愕。

    石业兰至今还记得,那天大月国国都星月城中人山人海,从中原来的使团沿着天街过来,浩浩荡荡。众人一方面是欢迎使节,一方面是想有幸亲眼目睹一下传闻中的中原公主。

    石业兰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他对什么礼物不感兴趣,对什么公主也不感兴趣。

    可是身位王公贵族的一员,迎接中原夏国的使节团是本分之事。而且,这是两国互派使节团人数最多、最隆重的一次。更重要的是,有一位可以忍痛割爱的皇帝的亲女儿嫁了过来,怎么能不重视呢?

    石业兰百般不乐意,也还是换了一身爵服过了来。身位当朝大将军的儿子,利钦也跟了过来,二人装模作样地站在文武百官前面,国王的御座旁边。

    迎台设在大月国王宫前,上下几百号人等着使节团的到来。

    石业兰和利钦只觉得百无聊赖,私底下琢磨着,下次到哪里去喝酒好呢?

    石业兰嘲笑利钦:“你还是别成天胡乱跑了,你家里那位可是恨你恨的紧啊!”

    利钦是已经成了婚的,他的正妻是他的一个远房小表妹,曾经的青梅竹马,现在的妾身郎君,可别提多古怪了。利钦很是抗拒这门亲事,可是父母命不可违,他只能将她给娶了,却从来不回家。这可让他那位小娇妻百般怨言,对他是又爱又恨,每每抱怨他不回家,每日只是在外面寻欢作乐。

    利钦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是羡慕你,只想着酒和武功,其他事一概不过问。哪像我,每天硬着头皮在朝堂上打瞌睡,回家还要面对对我恨意浓浓的妻,真是两头不讨好!”

    石业兰笑道:“这也不能怪她,谁让你每天不沾家,好歹也回去跟她说说话吧?”

    利钦叹了口气,说道:“不该啊……不该啊……我怎么也不该娶一个不该娶的人……”

    石业兰苦笑道:“她已经是你妻子了,你也就好好待她吧,不要让人以为她是嫁给了一个死人,已经丧偶了。”

    利钦叹道:“可是我……就是过不去那个坎……”

    石业兰笑道:“她爱你爱的紧,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她,在外面拈花弄柳!”

    利钦苦笑道:“我敢么?她那火药桶脾气,只有她一个就够担惊受怕的了,其他女人我是连看也不想看……真是怀念曾经仗剑走天涯的时候,那时多么潇洒,只是后来我结婚了。”

    石业兰苦笑道:“你嘴上说害怕她、抱怨她,可是每句话都不离她,都透露着爱意,你不承认吗?”

    利钦长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有时候觉得爱情婚姻什么的,太复杂了,哪像江湖纷争那么简单?等这事一结束,我就回去陪陪她,免得她让我每天上朝都伤痕累累,惹人笑话。”

    正待他二人嘀嘀咕咕聊得正欢的时候,利钦的父亲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低声训斥道:“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石业兰和利钦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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