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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章 代堂主(其二)

    吴雪现在是被王泰“推”上了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理了理思绪,于是便说道:“这,这个么……那晚陈堂主确实有派兄弟们下山支援,可是没想到堂中出了叛徒!”

    焦锐鹏眼神锐利地看向吴雪,说道:“哦?叛徒?哪来的叛徒?我看他就是想推卸责任吧?”

    郝风也附和道:“这下好了,陈堂主被擒了。我看,那个叛徒就是你吧?他一死,这堂主之位,可就是代理堂主的了!”

    此话一出,众人一同望向吴雪,吴雪被四目相对,顿时感觉有千把刀在自己身上刮,他定了定心神,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郝堂主这是何意?我们堂内出了内奸,这本是我们自家兄弟的内务,不足为外人道也。但话已经说道这儿了,那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郝风指着吴雪骂道:“我们五大堂原本齐心协力,我看,就是我们中间出了叛徒,将内部情报告知山下的人,我们这才屡次受挫。”

    吴雪顿了顿,也不气恼,翘起二郎腿,悠悠说道:“郝代堂主,我们同为代堂主,行的还是堂主的名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免得跌了堂会的面子。”

    郝风顿时暴怒,干枯的手在扶手椅上一拍,就欲站起,可是却被水庭月给断然阻拦下了:“郝风,你还想惹什么乱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想当着五大神明的面,戕害自己人么?!”

    郝风被水庭月呛了一声,顿时不说话了,不知道怎么的,吴雪发觉他好像很怕这个水庭月水庭月。而且,他也隐隐发觉,这群山匪内部并不太平,矛盾冲突不断,实在是暗流涌动。

    水庭月看了看吴雪,沉声道:“雪容代堂主,你说说看,铁剑堂出了什么叛徒?”

    吴雪冲他礼貌性的笑了笑,也不再理会郝风和焦锐鹏尖锐阴毒的眼光,说道:“那晚,我堂原本按照计划去援助王堂主……”说着,吴雪向着一旁的王泰抱了抱拳,接着道:“可是,陈堂主的幕僚,也就是赵柏,背叛了陈堂主,让他在与那几个人战斗的时候,受了他背后一剑,陈堂主这才被那伙人擒住,不然,若是光明正大的战斗,陈堂主又怎么会怕那些宵小?”

    王泰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沉声说道:“哦?可真有此事?!”

    吴雪揖礼道:“确实如此。”

    “放屁!你放屁!”郝风暴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崽子,谁知道你是不是说胡话放屁?”

    吴雪眉眼一沉,冷冷道:“我说的句句属实,赵柏早已经有了谋权篡位的念头,陈堂主也有所发觉,所以才会暗中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成为他的代理堂主,小生不才,斗胆领命。”

    吴雪思忖着当时的情景,那晚,烽火连天,杀声不绝。赵柏的所言所行还在吴雪脑海里,他说过,只要陈方圆一死,另外两个堂主就会扶持他成为铁剑堂堂主。这里面关系复杂,陈方圆着实是一个可怜的替代品,一个别人阴谋的牺牲品。吴雪不由得感叹,看来当匪也不好当,也会被自己人背叛。

    郝风呵斥道:“放屁,真他娘的是放屁,你以为我们会信么?赵柏是我们安插在村中的内奸,他已经效力我们很久了,提供了无数有用的情报,怎么可能背叛我们?!”

    焦锐鹏这时也玩味的打量了一下吴雪,眼中闪着威胁的寒芒,悠悠然地说道:“小兄弟,你可亲眼目睹了赵柏背叛陈堂主?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你的臆测而已?”

    吴雪一怔,随即发现了焦锐鹏话里面的机锋,作为一个暗中安排的代理堂主,自然是没有参与那晚的袭击,如果参加的话,必然会被人目睹。而他那晚沐血淋尘,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自然是没有人能认出来的。

    吴雪思忖片刻,便说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回来的兄弟们看到了一切,包括赵柏刺伤陈堂主的那一幕,全部都被看到了。”

    这时候,站在后面的游天星上前抱拳躬身道:“报告水堂主,代理堂主说的句句属实,那晚赵柏确实背叛了陈堂主,背后偷袭,将他刺成重伤,好在没有性命之忧,适才被那群人擒获。”

    郝风的面色愈发阴沉,如刀般的目光分别在吴雪和游天星身上刮着,好像恨不得将他们刮下几层皮肉似的。

    焦锐鹏往后靠了靠,换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悠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该商量一下,怎么解救陈堂主。”

    吴雪醒了想,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先去救陈方圆,现在村子里势力空虚,若是再被歹人冲击偷袭一下,恐怕会有灭村之忧。于是,吴雪说道:“依我看,当务之急不是如何解救陈堂主,而是找到圣主,再做定夺。”

    郝风冷笑道:“还说自己不是那叛徒,你明明就不想陈堂主回来,他一回来,还有你个代理堂主什么事?”

    皮球又被踢了回来,吴雪经历了这么多,此刻也安定了下来,既然他们没有发现自己所伪装的,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吴雪坦然自若,微微一笑,说道:“我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想要像那个卑鄙的叛徒一样谋权篡位,陈堂主于我有恩,我自然是希望他回来的。可是,水堂主,你想想看,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刻杀掉一个堂主,而是将他擒获看押,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从他那里探听一点关乎我们的信息么?”

    焦锐鹏极其老谋深算地眯了眯眼,笑道:“那,我们不是应该更加赶急救回陈堂主么?若是被那群刁民知道了我们的内幕,恐怕对我们不利啊……”

    水庭月略微思索,微微点了点头,喃喃道:“确实如此……”

    这时候,吴雪旁边的王泰说话了,他冷笑道:“救?‘救’这个字从你们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杀意满满呢?”

    郝风怒火攻心,可是他的脾气实在太差,不知道隐藏,气呼呼说道:“王泰,你个贼胖子,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要救陈堂主,只是为了我们大伙考虑,你挑我毛病么?!”

    王泰冷冷地讥讽道:“不敢,我可不敢,你哥哥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我怎么敢跟他做对?”

    郝风还想发作,却被水庭月制止了,他说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现在我们是内忧外患,陈堂主被擒,圣主不知所踪,我们应该更加团结才是,想想办法,该如何做。”

    这时候,吴雪趁机道:“水堂主,依我看,我们还是先找到圣主,有圣主在,我们也就有了主心骨,是攻是守也就有了打算,何必像现在一样跟个无头苍蝇一样窝里横?我之所以不急着救援陈堂主,并不是因为私心,而是因为他现在不急着被救。”

    水庭月笑道:“哦?这想法倒是有点意思,你说说看,他为什么不急着被我们救?”

    吴雪顿了顿,盯着焦锐鹏和郝风痛恨阴毒的目光,岿然不动道:“之前我们也说过了,他们之所以要留着陈堂主,不是因大发善心,而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我之所以不急着救,是因为我们人心惶惶,我之前还听下面的兄弟们说,上面是不是要准备撤了,要不然怎么老是矛盾重重呢?他们不急着害陈堂主,我们不急着进攻,等找到圣主,安定人心,等他出面号令我等,再做打算不迟。”

    水庭月不由得点点头,思忖着吴雪的建议。

    郝风一拍椅子,立马跳起,怒斥道:“放奶奶的狗屁,圣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根本不把兄弟们放在眼里,我们还要等她么?”

    吴雪故意激怒于他,抓住了话柄,冷笑一声,悠然道:“哦?郝代堂主,你这话往轻了说,叫不礼貌。往大处了说,叫以下犯上、狼子野心。你不把圣主放在眼里么?还是说,你想反?!”

    吴雪越说越冷,翘着二郎腿,十指相扣,玩味地看着郝风。

    郝风顿时暴跳如雷,他已经忍无可忍,他的脾气向来火爆,受了吴雪言语侮辱,他立马跳起,殿内黑影一闪,直扑向吴雪。

    吴雪心中一凛,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他没想到郝风竟然如此禁不起激怒,稍微言语,就暴跳如雷。吴雪心想:“比起他的哥哥郝仁,这个弟弟可真是差远了,不论是心性还是耐力,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吴雪瞳孔骤缩,就在准备出手反击的时候,只见眼前青石板的地面忽然下沉,里面缓缓流出了亮闪闪的液体,郝风怒火攻心,眼里只有吴雪,丝毫没有注意脚下的变化,“噗通”一脚,踩在了那奇异的液体当中,顿时身体开始下沉。

    那液体焕发着奇异的暗沉色彩,满含死亡的味道,郝风一见那液体,顿时惊叫道:“水庭月,你!你胆敢杀了我么?!”

第三百二十一章 式骨水

    郝风此刻彻底被吴雪激怒,腾得一下从椅子里站起,几乎是没有任何犹疑便向着吴雪扑去,他打了个掌诀,烈烈作响,虎虎生风。吴雪瞳孔骤缩,他虽然有心激怒于他,但是并不想在这里和他大打出手,因为他毕竟只是个假冒的代堂主。

    可是,转眼间郝风就带着一股劲风冲至眼前,就在吴雪准备起身相抗的时候,只听大殿内发出一阵“咯咯哒哒”的机关声响,郝风脚下所踏的青石地板霍然下沉,里面溢出汩汩暗银色的液体。郝风怒火攻心,眼里全是吴雪那个猖狂的小子,哪里注意到脚下的变化?

    只见郝风一脚落了个空,“噗通”一声踩在了那暗银色的奇异液体之中,紧接着身体就就开始缓缓下沉。

    郝风惊诧地看着已经淹没膝盖的液体,愤怒之余,又有些恐惧,他猛然看向堂上的水庭月,厉声道:“水庭月,你想要杀死我么?!”

    水庭月支颐冷笑,沉声道:“哼,郝风,你可不要太过放肆,你屡次于自家兄弟情义于不顾,真当圣主不敢把你怎么样?”

    郝风焦急万分,他的身体缓缓沉入那奇异的液体之中,眼看着就要淹没了大腿,他越来越急,不断地挣扎着,可越是挣扎,就下陷得越快。

    吴雪怔怔地看了看沉稳的水庭月,再看看惊恐万状的郝风,那暗银色的液体越看越透露着死亡的气息,那汩汩的声音就像是亡灵的召唤,环绕在空旷的大殿内。

    相对于急躁挣扎的郝风,反观其他几人,王泰沉坐在椅子里,面带几分戏谑的冷笑。焦锐鹏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对于在生死一线的郝风,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水庭月满面怒容,目光沉沉地看着不断挣扎的郝风。

    吴雪转了转心念,想到:“这些山匪内部好似关系很是紧张,互相排斥不说,甚至就连自家兄弟的生死都这么淡漠。满口自家兄弟的,果然匪徒就是匪徒,谋的不就是利益么?又怎么会在乎别人死活?”

    郝风愈发惊恐,他胡乱地摆着手,可是周围全是那奇异的液体,哪里有个着落点供他起身?只见那液体已经没至他腰间,郝风面如死灰,蓦地瞪向水庭月,厉声叫喊道:“水庭月,你个老贼物,别以为是五座之首就敢对我如此!若不是我大哥下山探查至今未归,这里哪能轮得到你行凶?!”

    闻言,水庭月顿时朗然大笑,随即冷笑一声,厉声厉色道:“郝风啊,郝风,比起你大哥郝仁,你可是差得太远了。”

    只见水庭月手掌在椅子上一拍,那响彻整个大殿的水流声蓦地停止了,郝风冷汗直流,眼睛怔怔地看着已经到了胸口的液体,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水庭月说道:“你大哥初入我教之时,就中过我的‘式骨水’,可他远比你要镇定的多,也聪明的多。”

    郝风紧紧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水庭月一眼,只听他接着道:“可别真当我老了,你们这些小辈就开始放肆。有我在一天,我教就留存一天,圣主也可相安无事。”

    吴雪听了水庭月的话,猛然一怔,心想:“他说着‘我教、我教’的,莫非他指的就是那魔鬼教?加之‘圣主心性幼稚质朴’,这个年幼的圣主,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时候,一直侧眼旁观的焦锐鹏开口了,他悠然笑了笑,也不看水庭月一眼,只是冲水庭月抱了抱拳,嘴角略带几分古怪的笑意,悠然说道:“那是自然,我们可都是水堂主一手提拔的,水堂主对于我们是知根知底。而且,水堂主尽心尽力辅佐圣主,是我们这些只想着赚钱的晚辈们所比不上的,实在是佩服,佩服。”

    说着,焦锐鹏不动声色地瞪了郝风一眼,郝风顿时了然,连忙说道:“水堂主,我性子急,一想到自家兄弟被人生擒,就焦急万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明显是情非得已才说这些周全话,态度好像有了,神情却很是不屑一顾。

    水庭月冷笑一声,不由得悄悄地叹了口气,这一声轻叹却是充满了悲哀与无奈,几乎没有人发现,他手上又动了一番,此下看去,原本包裹着郝风半身的“式骨水”缓缓收回,地板也开始缓缓提升,将郝风重新抬回地面。

    脱离了式骨水,郝风脱了力气,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撑着身体接连喘着粗气。吴雪看那水很是奇怪,看着黏腻稠密,就像是胶水一样,可是却能被水庭月掌握指尖,不由得心想,这水庭月水堂主大概才是他们正真的领袖,而那个“年幼的圣主”,大概也只是个吉祥物吧。

    焦锐鹏冷笑道:“郝风兄弟,水堂主久不出手,这一出手还是如往日般威风凛凛,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哪里还有你的小命?还不快感谢感谢水堂主?”

    郝风指甲“咯吱咯吱”地扣着青石地板,他俯首间满是痛恨与怒火,脸部因为屈辱而扭曲,良久,他瓮声瓮气地说道:“感谢水堂主……万谢水堂主……”

    水庭月一挥衣袖,淡淡道:“就这样吧,你回去吧……”

    郝风半身的衣物都还沾着那种奇异的式骨水,他腿脚无力,微微颤抖着站起身,道了谢,便一瘸一拐地走回到座椅里。

    殿内又恢复了平静,气氛沉寂地好像连空气也变得稠密起来。水庭月看了看四位堂主,说道:“依铁剑堂代堂主之见,陈堂主现在暂无大碍,他们也不会伤他性命,我们首要任务,还是寻找圣主的下落。”

    这时候,焦锐鹏插话道:“是这样啊,水堂主,听外面打探回来的兄弟们来报,山下那群人蠢蠢欲动,最近两天似乎组织了几批人进山探查,我想若是碰到了他们,暴露了我们的位置,这样不太好吧……”

    吴雪一怔,心想是兰儿他们么?想来也是,自己跟游大哥、翎歌出来三日已久,他们自然是急着来寻找的。只是他们又怎么能找到他们?谁又能想到,他们是在地下的山匪总部里?

    水庭月略微沉吟,阴恻恻道:“如果路遇到来探查的人,不留活口,格杀勿论!”

    这时,焦锐鹏、郝风、王泰三人应声而起,皆是揖礼道:“遵命!”

    吴雪心中一咯噔,缓缓站起身,也是抱了抱拳。

    水庭月最后说道:“集中各大堂会的人马,务必要找到圣主,她虽然武功不错,但是太过天真,若是被图谋不轨之人骗了去,光凭我们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吩咐完毕,焦锐鹏随即一甩袖子立马向殿外走去,郝风随之跟了上去,跟他说着什么。

    吴雪和游天星交换个眼色,也紧随其后,想要偷听他们在密谋什么,可还没走出大殿,就被一个硕大的大掌抓住了肩膀,吴雪身子一顿,差点被整个提起来。

    只听后面传来沉闷的一声:“喂,小子,你先留步!”

    游天星悄悄地将手落在了剑柄上,以防不测。

    吴雪回头一瞧,只见王泰宛若大山压顶一般立在他面前,足足比他高出一头。

    吴雪心中一凛,讪笑道:“哦,是王堂主啊,不知有何贵干?”

    王泰瞥了瞥游天星,随即又看了看吴雪,蹙眉思索片刻,说道:“我总感觉你们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面?”

    吴雪古怪地撇撇嘴角,憋着笑,却又不能笑,只能说道:“哈,王堂主,我是大众脸,丢在人群里就认不出,若是在戏剧里,估计也是个小兵甲、跑腿乙,王堂主自然是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瞒王堂主,晚辈也一直都被人说看着眼熟,咳,只能怪生的不好吧……”

    王泰咧了咧嘴,古怪地笑道:“是么?我们是不是在下面村子里见过?”

    吴雪心中一凛,心想:“莫不是他已经发现了我们是伪装进来的?不对,不对。那晚我们满脸血污尘土,灰头土脸的,他怎么能认出来?”

    想到此处,吴雪也就放心了,当下便说道:“王堂主,我一直谨遵陈堂主教令,从来没有擅自下过山,王堂主可是认错了人?”

    王泰随即微微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说道:“哦,是这样啊……”然后他拍了拍吴雪的肩膀,“你可不要像那边那两个人,胆敢对我教图谋不轨,那下场就是个死!”

    吴雪笑道:“怎么会?我虽然人轻位微,但也是一心一意服侍圣主的,怎么会像乱臣贼子般?”

    王泰笑道:“那样就好……那样就好。”他凑近吴雪,低声说道:“我与陈方圆是把兄弟,你既然是他副手,那就算是我王泰的半个兄弟了!”

    吴雪连连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王泰点了点头,说道:“近日就要组织人手,出去寻找圣主,你也去准备准备吧……”说着,他就大摇大摆地走出大殿。

    吴雪心想:“这才没过多久,就开始拉拢关系了,看来他们内部确实是派系分明,明争暗斗。”

第三百二十二章 内部

    水庭月吩咐完毕,便退到了幕后,吴雪等人先后离开。

    听了王泰那一番话,吴雪立马明白了,这些山匪内部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恐怕名义上是忠于圣主,暗地里却是心怀鬼胎。

    游天星拍了拍吴雪的肩膀,轻声说道:“走吧,我们先出去吧……”

    待吴雪他们走出大殿门,就见铁剑堂的门人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

    “代堂主,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代堂主,陈堂主还没有消息么?”

    “代堂主……”

    吴雪不由得苦笑,他可真是莫名其妙就成了山匪的一员,还是个堂会的堂主了。他连连招手,笑道:“放心,放心一切顺利……一切顺利……陈堂主目前安然无恙。”

    一人问道:“水堂首他是如何吩咐的?”

    吴雪笑说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下落不明的圣主,兄弟们先去休整个两天,今天酒水管够,我要做一些对策,两天后我们就去寻找圣主……”

    闻言,众人一阵欢呼,兴高采烈地去搬酒去了。

    吴雪和游天星面面相觑,随之苦笑一声,游天星笑道:“吴堂主,果然有堂主派头!”

    吴雪苦笑着摆手,说道:“别,这可折煞我了。我原本只是想混进来找找出去的路,没想到稀里糊涂穿却是错了衣服……”

    游天星笑道:“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个地方……”

    吴雪跟着游天星在这山中城池里穿梭着,路遇铁剑堂门人,皆是恭敬地拘礼,而对于其他堂会的人,都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吴雪。

    甚至有人咕叨:“铁剑堂的陈堂主不是被擒了么?这么说也是赵先生当任,怎么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另一人说道:“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关系户’,赵柏给陈方圆当了这么久的狗腿子,却是一点好处也没捞着,嘿……”

    吴雪闻之不由得苦笑,骨子里的傲气迸发了出来,心想:“我可不稀罕这堂主之位,正邪不两立,虽然我算不算正人君子,但也不是下贱小人,岂能和匪类相提并论?”

    吴雪跟着游天星到了一高大的房屋前,游天星神秘一笑,随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吴雪走进一看,却是个古朴典雅的居室,里面家物事一应俱全。吴雪四下瞧了瞧,问道:“游大哥,这是哪里?”

    游天星神秘一笑,说道:“这是铁剑堂堂主的办公处,也就是你的房子了……”

    吴雪失笑道:“没想到,我人生第一套房子,居然是这么得来的……”

    话不多说,游天星向外看了看,随之关上了门。

    一关门,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接着相视一笑。吴雪摇头苦笑道:“游大哥,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那天我在林子里找你很久,结果碰到了郝仁……”

    游天星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话长,那天你走之后,我和那个家伙好好的打了一架,没想到他的内功竟然如此精进,我受了他一掌,只能暂且避其锋芒。

    唉,我是吃了内功不佳的亏,盘龙骨丢了,青鳞镖也用完了,只能凭着一条腿跑路了。我跑到林子深处,那天下着雨,林子里满是雾气,我迷了路,也不知向哪边跑的,路遇一尊魔鬼状的石雕。

    我觉得那石雕眼熟,后来明白,那就是我们在林中古刹里见到的石雕。那石雕约莫一两尺高,半尺宽,是一个持剑插地的动作。

    我观察了一阵,忽然听见一连串异响,便急急忙忙躲了起来,结果看见二三十个山匪,其中一半是鹅黄武装,另一半是黑色劲装,大概是明光堂和暗影堂的人。

    我万万没想到,之所以找不到那群山匪,原来他们不是在地表安营扎寨,而是在地下!我看带队的那人在那石像上摸索一阵,那暗道就又关闭起来,从外面看去,就是一个长满青草、堆满树叶的地面,哪里能想到是那群山匪的巢穴?

    于是,等他们走远了,我便跑到那石像前,琢磨好长时间,才找到了其中的玄妙机关。然后……我就先下到里面来了,换了身衣服,先疗伤,再打探打探情报,伺机待发,只没想到,这过了两天,雪兄弟你就来陪我了……”

    游天星说完,苦笑了两声,略带揶揄说道:“只是没想到,你胆子如此之大,居然找了一件设这么招眼的衣服,还敢招摇过市。不过,好在他们没有发现,不然,我们可真是自投罗网了。”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无奈苦笑,说道:“我受了伤,还带着一个晕厥的病号,只能急匆匆的摸一件衣服,却没想到是摸到了铁剑堂堂主的衣服……”

    游天星听了吴雪的话,微微一怔,说道:“你……还带着一个人?”

    吴雪点点头,游天星问道:“那他在哪?”

    吴雪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复杂,悠悠说道:“我们与游大哥的情况也差不多,不过我是在被郝仁追杀的时候,误打误撞触动了石像的机关,蓦地掉留下来,她当场就昏过去了……她还在我们掉下来的废弃暗室里,已经睡着了。”

    游天星点点头,手指在胡子上摸索着,喃喃道:“原来如此……”

    二人沉思片刻,吴雪问道:“游大哥,你可知道他们所说的什么‘圣主’是什么意思?”

    游天星忖度片刻,说道:“我也一直在探听关于这个圣主的消息,可是下人们也都只是听过,却一面也没见过。见过圣主的,大概也只有那五位堂主了吧……”

    吴雪微微苦笑,说道:“这个圣主还真是神秘莫测,据说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游天星闻之哈哈大笑,说道:“那也许就是他们的片面之词,你也看出来了,他们心怀鬼胎,说是圣主是个小孩子,其实他们的目的不过是谋划着‘改朝换代’罢了。我打听了一下,那个明光堂堂主焦锐鹏还有那个暗影堂堂主郝仁,他们是一伙的,被称为‘左堂派’。下人们背后议论,都说他们见圣主年幼,准备合伙将他推翻,从而掌握大权……”

    吴雪点点头,沉思片刻,喟然长叹道:“就算是匪徒内部,也是分门别类的……”吴雪忽而想到了游天星所说的那伙从暗道里上来的山匪,还有至今未归的郝仁,便说道:“郝仁至今未归,而且那天有一伙左派山匪,他们可不是出山寻找那个圣主的吧?”

    游天星“咦”了一声,蹙眉思索,“你是说……”吴雪叹了口气,“他们不知道还有什么图谋,就算是他们去找圣主的,我看也不是要把他请回来,而是先与右堂派将他赶出去!”

    游天星认可的点点头,有些愁眉不展,“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去村子里找人的……”

    二人一时沉默,这也是有可能的情况。吴雪想到了兰儿,她是不是也在想着他?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不辞而别已有三日了,她该着急了……”吴雪黯然伤神,“她安全么?有师傅和张道长他们在,她和村子必然相安无事吧……”

    随后,吴雪雯问道:“游大哥,你有何打算么?是想办法先逃出去,还是……”

    游天星嘴角浮现一抹神秘的微笑,说道:“这个嘛……好不容易混进来了,何不继续潜伏下去?只要郝仁不回来,就没有人能识破我们,我们想办法,打他们个里应外合。”

    吴雪思忖片刻,翎歌现在的身体抱恙,而且我们都是伤病号,此刻急着出去,万一被发现了,有三大堂主在,恐怕是在劫难逃,不如继续伪装潜伏,先将伤病养好再说。可他又有些担忧,吴雪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心想兰儿可不要抱怨我久不归去,只是现在我们身陷贼窝,身不由己啊……

    于是,吴雪说道:“我先去把她接过来,我们就现在这里等待吧……”

    话音未落,吴雪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吴雪和游天星有些疑惑,便向外看去,只见原本忙忙碌碌的山匪们全部停了下来,围拢在路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吴雪心想:“难不成是兰儿他们打入到了这里?如果那样,我可得赶快去接应才是……”想着,他一马当先,一个箭步冲出门去,好似有万千期待似的。既想见到她,却又不想在这里见到她。

    吴雪心思起起伏伏,一路穿过人群,那群山匪见有人如此碰撞自己,一股匪气上涌,就想要发作,可一看到吴雪所穿的黑色鹤衣,便立马住了嘴,心想还好自己没有发作,要不然,惹了这样一个人,前途怎样不说,恐怕小命也难保!

    吴雪就惊又喜,怀揣着复杂矛盾的心情穿过人群,众人见一个堂主来了,立马让出一条路,一条直通来者的路。

    吴雪看到来者,先是一怔,惊惶地看了看周围的山匪,随之赶忙跑了过去,说道:“你怎么自己就来了?”

    来者身着黑衣,形容有些清减憔悴,却是更加有了一番韵味。

第三百二十三章 匪巢中的黑衣女子

    吴雪和游天星在铁剑堂办公处停留片刻,简要的说了一下二人分别后地经过。说到最后,他们发觉身处于贼窝之中,自己的所做所为都很重要,既不能过于显眼,也不能太过低调。因为,他们伪装成功的前提是,郝仁没有回来,而他们不知道郝仁去了哪,什么时候回来。他们需要做好准备,不然以三个伤病员的实力,恐怕都不够鬣狗般的山匪飨宴。

    这实在是刀尖舔血的打算,但是游天星好不容易打入内部,自然是不愿轻易就撤出,这个冒险的举动所须承受的代价和回报成正比。吴雪原本有些犹豫不决,他惴惴不安,急于回去将情况告知兰儿等人,但一见到游天星神秘、又带着几分自信的笑容时,他内心深处的冒险精神忽而被激发了。

    吴雪想:“有些事情虽然看似很危险,但是却也是只有一次的机会,错过就不再来了。既然要剿匪,那就要先搞明白他们内部的情况才是……”于是乎,他把自己也说服了,“只是有些对不起翎歌,把她也带到了贼窝之中。若是她愿意,我先想办法把她送出去好了……”

    游天星拍了拍吴雪的肩膀,微微一笑道:“那么……那么我们这次又要齐心协力,去把匪穴给搅个天翻地覆!”

    吴雪笑道:“我先去找她,看看她的情况,先把她带到这里养伤好了……”

    说着,吴雪就要往外走去,就在他起身之时,游天星和吴雪忽然听到了外面一阵异动,一齐向外看去,只见原本忙于活计的众山匪纷纷停下来了,向着一处靠拢。

    二人面面相觑,说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吴雪听到外面一阵骚乱,人群似乎蠢蠢欲动,顿时以为是兰儿他们打了进来,心中一焦急,便夺门而出,急匆匆穿过拥挤的人群。

    那群山匪不知为何,兴致高涨,后面被人猛然穿过,顿时感到不快,匪气上脑,刚想要发作,一见来者是个身着黑衣鹤裳的人,顿时没了脾气,将怨气咽了下去。

    众人见到吴雪,立马齐刷刷地让出一条路,从纷乱无序突然变得井然有条起来。

    吴雪盯着众山匪奇怪、怀疑、羡慕的目光径直向那边走去,他走的很急,脚步很快,宽大的袍服猎猎生风。

    可是,当他看到来者的时候,先是一怔,后又哭笑不得。原来,那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翎歌。

    只见她迷迷瞪瞪地看着周围,禁受着众山匪的灼灼目光,她不是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而紧紧抱着双臂,像是一个怯懦的小孩子般。她穿着黑衣,头发松散地用缎带扎着,脸上还有些黑黢黢的污迹,看起来既娇弱,又惹人怜爱。

    她的出现,在这个男人出没的巢穴里,显得格外突兀。

    对于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众山匪也是愣了,皆是好奇地围观过来,像是见了什么珍惜物种一样,一时也想不到她是什么来路。

    当吴雪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像是一个观光客、一个迷途的小孩子般,迷迷糊糊地在贼穴里四处游荡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惊惶,当她不经意间看到路对面的吴雪之时,嘴角缓缓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像是初升的朝阳般,愈发灿烈浓郁。

    吴雪心里暗暗叫苦:“她怎么自己跑来了?!若是被歹人捉了去该怎么办呢?她不是这么草率的人啊……”

    当她见到吴雪的时候,带着笑意向他飞奔而来,吴雪赶紧上前接应,可不曾想她带着一股冲劲扑向了他,把脸埋在了他怀里,吴雪顿时一怔,心想她这是弄得哪一出?这可是在演给众山匪看么?

    正待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怀里的翎歌闷声道:“发什么呆?!赶快离开这里!”

    吴雪回过神来,搂着翎歌的肩膀,缓缓朝着铁剑堂办公处而去。二人像是两块黏在一起的糖,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分离。吴雪被众人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而翎歌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只是把脸埋在他怀里,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人群中有人说道:“你们看到了么?这女人可真是水灵,我若是有这样一个老婆,那该多好?”

    又有一个人笑道:“你我都是短命鬼,不知那天就没命了,就算是有这么个俏媳妇,只怕也得守寡喽……”

    “嘿嘿嘿,你也不看看你这熊臊的样儿,你指望有人给你守寡?还没等到你坟头草还没长出来,人家就另寻新欢了!”

    众山匪说着荤话,听得吴雪面红耳赤,他终于明白翎歌为什么要把脸埋在他怀里了,因为他也恨不得找个衣服把头盖上。

    这时又有人小声嘀咕道:“咳,你看看他,他大概是铁剑堂的代堂主吧?位高权重,怪不得会有这等小可人投怀送抱,我们还得去抢,人家倒好,自动送上门来……”

    “你想死啊!那不是我们该觊觎的女人,你死了这条心吧!想要博得女人欢心,还不赶快干活!”

    于是,山匪们从羡慕嫉妒之中收回渴望的眼神,渐渐散去,就各自忙活去了。其实有些事情,他们都明白,不是眼睛所见的事物,就该是自己的。人生中充满诸多遗憾,你明知道有些东西不属于你,何必在暗自纷扰呢?渴望的得不到,得到的又嫌弃,怎么样才算是满足?此番一想来,也就宽心了许多。努力本身就是带着功利性的,努力也是为了得到等同于自己价值的事物。人们却往往忽略,有很多东西,是可以打破界限的,当然,如果一定要将人格的尊严和生命本身的意义划分阃阈的话,那就当我只是为了凑字数而胡扯八道吧。

    吴雪和翎歌一回到屋内,游天星立马关上了门,接着带着几分戏谑玩味的笑意看着他们。

    翎歌从吴雪怀里探了探脑袋,见到了屋子里,立马从吴雪身边离开,接连喘着气,脸上涨红道:“呼……真是吓死我了,怎么这里有这么多山匪?”

    吴雪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们是到了贼窝了……”

    翎歌拷问般地看看吴雪,接着又看了看游天星,后者装作若无其事地扭开脸,吹了一声变了调的滑稽口哨。

    翎歌看着他们的山匪装扮,古怪地说道:“那么……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翎歌一直也没睡着,她已经昏睡两天了,若是继续睡的话,估计会把自己给睡糊涂。而当她假装睡着,见到吴雪换衣出门,好奇心大起,便也跟着溜出了废弃的暗室。可不曾想,这山中之城道路错杂,加之人来人往,不久便迷了路。好在她装作找人的样子,那些山匪估计也没想到会有外人贸然闯进来,还这么招摇过市,她也没有被为难。

    幸好,她无意间见到了吴雪,还是这么的“荣光”地阔步向她走来,疑惑之余也觉得心中一松,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

    当她听闻吴雪和游天星的叙述经过后,也是不由得苦笑,说道:“这还真是弄巧成拙了……摇身一变成了个代堂主……”她上下打量一番吴雪,嘴角微微上翘,“呦,还别说,真有点魔教小堂主的感觉了……”

    对于翎歌的揶揄,吴雪只能苦笑,说道:“我这也是迫于无奈……只要郝仁不回来,我们就还能继续伪装……”

    游天星思忖说道:“我们可以利用几大堂主关系僵硬的问题,派人监视暗影堂和明光堂的动向,这事也不会有人怀疑。”

    随后,游天星自告奋勇,找来一个铁剑堂的门徒,将“代堂主”的吩咐告诉了他。

    那人也是看到了“代堂主”抱得美人归的场景,此刻也是万万推辞不入门,只是在外面听着吴雪的吩咐。

    吴雪说道:“你派几个兄弟们,暗中监视暗影堂和明光堂的动向,若是暗影堂堂主郝仁回来了,立马就来向我报告,不得延误。”

    那人恭敬地拘礼,说道:“堂主,我明白了,一定堂主期望!”

    吴雪点点头,嘴角带着几分威仪的冷笑,沉声说道:“这两日休整,可也别误了正事……”

    “堂主放心……堂主放心,小的这就去安排了……”说着,那人步也不停一溜烟地跑了。待他离开后,翎歌和游天星正好笑地看着他,吴雪被他们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的很是不自在,便笑道:“你们这是……”

    翎歌点点头,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说道:“佩服,佩服,想不到雪公子初来乍到,混了个代堂主之位不说,居然如此有威仪,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她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满含玩味的意趣。

    就连游天星也是连连点头,笑着说道:“雪兄弟能统领这么穷凶极恶的山匪,实在是高深莫测……”

    吴雪苦笑道:“我不是真堂主,你们可不要拍我马屁啊……”

    翎歌撇了撇嘴,笑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山下的消息

    自从开过五大堂会议以后,吴雪这两天一直处于惴惴不安的情绪之中。他所思过多,顾忌太深,生怕哪一方面出现意料之外的差错。但是他同样深知,自己是一个会犯错误的人,不是全知的神明。吴雪心想,也许这世界是有神明的,只是我们都看不见,他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看着你。

    就像此刻,吴雪坐在铁剑堂办公处的椅子里,透过雕花窗户,向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忙忙碌碌,各司其职,像是尽职尽责的工蚁兵蚁。他们都在为一个叫“圣主”的人忙碌,也许这个人是他们的理想化目标,也许是他们的神明。也许,他们只是再为自己的一日三餐而努力罢了。他们不会像吴雪般,现在坐在位居高位的屋子里思索着圣主的意义。

    游天星和吴雪商议过,现在他们三人都已经打入了“地府”内部,成为代堂主的吴雪不宜时时抛头露面,而且翎歌现在也和他们在一起,为了她的伤病,吴雪留在这里看着她。对此,翎歌有些抗拒地说道:“你们说是为了我的安危伤情考虑,其实是派他坐镇这里,监视我吧?怕我给你们惹麻烦?”她觑了一眼讪笑的吴雪,手指气狠狠地指着他。她气恨他这么笑。吴雪好说歹说,这才说服她,原因是他们都受了伤,先疗伤要紧,吴雪指了指屋子里的药箱,那是游天星特意为他们准备的药品。所以,探查敌情的任务就落到了游天星身上,他说道:“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来通知你们。”

    这两日,吴雪和翎歌好好的休息了一下,吴雪内外药齐用,外敷内服,加之他又琢磨了一遍在大殿内做的怪异动作,他的内伤好得很快,不多久就觉得体内停滞的内息开始流转,渐渐充盈起来。

    这一日,当吴雪正在手舞足蹈地做起那套动作的时候,翎歌正好从屋子里出来,怔怔地看着姿势怪异的吴雪,只见他一腿后翘起,一手抓腿,一手臂向前直伸出,像是金鸡独立,又像是飞鹤展翅,就这么保持着姿势。翎歌怪异地撇了撇嘴,冷冷道:“你在干么?”

    吴雪因为太过专注于身上的动作,体会着其中的奥妙,当听到背后突然响起声音,顿时吓了一跳,胡乱扑腾一阵,还是怪叫着倒了下去。

    吴雪捂着脑袋站起,龇牙咧嘴地说道:“你怎么起来了?”翎歌冷哼一声,径直走到茶几边上,倒了一杯红茶,递给汗淋淋的吴雪,“谢谢。”吴雪笑着说道。她接着翘起腿,双腿交叠在一起,慢慢地啜饮着,说道:“就是睡不着了嘛,这几日不是吃饭,就是睡觉,感觉人都懒懒的……”

    吴雪笑了笑,坐在她对面,捧着茶杯,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翎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双眼顿时泪眼汪汪的,笑嗔道:“我本来就是一些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倒是你,你被他拍了一掌,如何了?”

    吴雪手指按了按胸口,说道:“还有些胀痛,不过已经无大碍了……”他心想,自从那次被蛇咬以后,就能明显感觉到,体内那股神秘力量消减了很多,虽然这次也是被那股力量挡下了大半劲力,但比起以往,那力量似乎正在遭受折磨,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翎歌悄悄瞥了他一眼,见他有些失神,她怔怔地看了会儿,过不多久,他蓦地抬起眼看向她,她又立马将眼睛扭转过去,看向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话,气氛有点尴尬,她在心里抱怨着:“不要像个傻子一样,赶紧说点什么啊,什么都行,说什么都好……”她像是对自己说的,也像是这么着期盼吴雪的。这时候,翎歌想到了,她一出门的时候,看见吴雪所做的那个怪异动作,心想他这又是在哪里学到的?便开口问道:“你……”巧合的是,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翎歌气馁说道:“你先说吧……”吴雪笑了笑,说道:“我没什么要紧事,还是你先说吧……”翎歌白了他一眼,“婆婆妈妈的,你最近是怎么了,是不是脑袋也被他拍傻了?”吴雪苦笑道:“他没拍到我脑袋,只是……”翎歌说道:“只是什么?”吴雪笑了笑,“没什么。”心想还是别说了吧……这个事情若是被她知道了,估计自己不丢小命,也得少块肉。

    翎歌嗔怨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去。吴雪一怔,立马追了上去,说道:“你要出去?”翎歌没好气道:“怎么?我不能出去了?我是不是被软禁了?”吴雪叹了口气,“不是不让你出去,我们现在身陷贼窝,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好……”

    “哦,是么?”翎歌说道,“可是,我想洗澡怎么办?这里面有浴室么?”

    吴雪一怔,随之苦笑起来,想想也是,自己也该好好洗洗了。可是,这里面哪能像外面一样呢?

    吴雪也是有些疑惑,喃喃道:“对啊,这里面有浴室么?”说着,吴雪打开门,走了出去,问了问不远处的铁剑堂护卫。

    翎歌透过窗户,看着吴雪和一个护卫聊了一阵,只见他们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笑了笑,接着那护卫很是恭谨的正了正身,吴雪拍了拍他的胳膊,就往回走了。

    一进门,翎歌就挑了挑眉,揶揄说道:“说了什么啊?雪公子,雪堂主?”

    吴雪苦笑一声,悠然道:“我去问了问,他们洗澡怎么洗的……”

    翎歌略带期盼地眨眨眼,“怎么洗的?”吴雪动了动嘴,只干巴巴挤出几个字:“他们……不洗澡。”

    “什么?!”翎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怀疑地看着吴雪,以为只是他诳骗自己罢了,可看他不像是在拿她调侃。吴雪苦着脸,说道:“真的。他们说……他们干的是玩命的勾当,多层泥,多层防护……”

    翎歌本在喝着红茶,听了这话,顿时噗呲一声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喷了吴雪一脸,接着她抱着肚子笑倒在椅子里,不知是在笑那句话,还是在笑狼狈不堪的吴雪。

    吴雪抹了抹脸,苦笑了一声,翎歌笑得很开心,笑到肚子疼,也不知怎么的,吴雪也笑了起来,先是苦笑,接着就开怀大笑。

    “这下……这下可麻烦了……”翎歌笑着说道,像是岔气了般,不停地抹着眼角的眼泪。

    吴雪苦笑道:“算了……就用热水先擦擦算了……”

    良久,翎歌才缓过劲来,她头发散乱的,呆呆地坐在那里,她好像是好久没开怀效笑过了,不知是在那里酝酿着笑意,还是在回味无穷。是啊,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了。翎歌想。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连笑都不会了,此刻才发现,自己不是不会笑,只是分想笑和不想笑罢了。若是她想笑的话,原本没有意思的话,她都可以笑很久,就连内心也像是冬去春来,鸟语花香。若是她不想笑的话,那无论怎么都是毫无意趣,放眼一切皆是白雪皑皑,冰封千里。

    当她回过神来时,翎歌发现吴雪正坐在她对面,笑吟吟的看着她,她顿时脸上一红,转过脸去,嘟囔道:“看什么看……我脸上又没有泥……”

    吴雪笑了笑,他觉得,若是人脸上也有什么泥就好了,也给脸皮增加点防御性。

    过不多久,只听门“咚咚咚”得被敲响了,吴雪和翎歌对视了一眼,便起身去开门,只见站在门口的正是打入基层的游天星。

    吴雪让开一条道,让他进来,一进门,游天星就长出一口气,将沉重的头盔摘下。

    吴雪比划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翎歌给他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游天星一愣,随之古怪地笑了笑,说道:“我怎么感觉像是客人,去主人家里做客?”

    吴雪一时没反应过来,当他和翎歌对视一眼,见她目光游移,脸上绯红的时候,立马明白了,顿时他脸上也是一热,讪笑道:“呃……游大哥,怎么,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消息?”

    游天星神色随之有些凝重,沉声说道:“据探子来报,暗影堂堂主郝仁之所以没有回来,是去了山下的村子……”

    吴雪心中一紧,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兰儿的笑靥,只是,那犹如兰花般的笑靥,却开落在被晦涩的**覆盖的场景里,垂垂欲坠。

    “那……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他有没有发起突袭?!”吴雪焦急道。翎歌没有看他,却是在余光中看到了他万般焦急的神色,不知怎么的,游天星的情报没有让她紧张,反倒是吴雪的话将她心眼提了上去。

    游天星摇了摇头,吴雪问道:“没有?”游天星道:“不是……”

    翎歌微微叹了口气,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兰儿妹妹如何了?”

    游天星神色有些疑惑,这一下吴雪和翎歌也疑惑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山下的消息(其二)

    见游天星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模样,吴雪和翎歌面面相觑,心中不由得一急。游天星神情有些古怪,吴雪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问道:“游大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游天星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只是这轻轻一敲,却像是在吴雪心中响起了钟鸣鼓震。他心中一凉,一颗心像是从悬崖下坠了下去。

    此时,翎歌也是于心不忍了,正色道:“说吧,有什么消息么?兰儿他们呢?”

    游天星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瓮声瓮气地说道:“这个……据消息称,下面的村子受到了匪徒的冲击,房屋毁坏过半,火烧连营……”

    只听一声脆响,像是刀子一般在人心头划过,吴雪手中的杯子突然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瓣碎片。

    吴雪瞪大了双眼,接着面色颓然一沉,急忙问道:“此外呢?还有没有什么消息?他们……他们还好么?”

    游天星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好像是郝仁先派人在周边袭扰了一下,见没有什么有力的抵抗,便集结了暗影堂的人马,打进了村子里……村民们抵抗不了,只能暂且撤退……”

    吴雪问道:“那他们去哪里了?”

    游天星摇了摇头,说道:“听说是向东去了,全村的人一起,连夜撤走了……”

    吴雪颓然坐倒在椅子里,闷声闷气的,思索着什么。翎歌说道:“东边?他们去了东边?”

    游天星说道:“他们应该是去了东边密林里躲避……最要紧的是,张道长和石大侠……不知所踪,至今未归……”

    翎歌眼睛转了转,随即又道:“去林子里?林子里全是山匪,而且,他们的秘密机关也在林子里,他们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游天星苦笑一声,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按道理说,他们是不该去林子里的,只是,我们都不在,张道长和石大侠他们也下落不明,村子里没了可以带队抵抗的人,碰到郝仁那样武功强劲的人,肯定是防御不周……”

    三人一时沉默,屋子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沉重起来,一种看不见的愁云弥漫在他们心间。良久,吴雪突然开口,说道:“有没有兰儿的消息?”

    游天星有些犹豫,可也还是干脆说道:“你放心吧,她应该没事。据我的铁剑堂的探子说,他躲在村子外的高地上观察着情况,在他们逃离的时候,有两个姑娘……却向着反方向去了……”

    吴雪心中又惊又喜,心想兰儿这次可是出了一奇招,山匪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大队的村民上,轻易不会注意到少了两个人。他问道:“那她怎么样了?”

    游天星叹了口气,说道:“她们是一路向西边的林子里去的,也就是我们上次去的那个林子里……”

    吴雪一怔,随即面色一变,他急急忙忙问道:“向西边?兰儿她是和谁一起的?!”

    游天星扁了扁嘴,犹豫片刻,这才说道:“听探子的描述,好像是上次我们遇到的那个姑娘……”

    吴雪心中一凛,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接着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团团转。对于那个三花姑娘,吴雪一直很是提防忌惮,她武功高强,行事诡秘,而且,她还是乌骨羽的主人,她和兰儿去西边林子里,莫不是要害兰儿么?!一想到这里,吴雪再也坐不住了,“腾”得一下站起身,就要往外跑,却被翎歌叫住了:“雪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吴雪沉声道:“我要去找她……”

    翎歌说道:“我也想要找她,可是你现在一走,我们一岂不是都得一起走了?”

    吴雪立马领略到了翎歌的意思,若是他就这么出现在兰儿那里,也就宣告着他们“潜伏计划”的彻底失败,跟吴雪的一起的他们也会被猜忌,身份自然暴露了。

    “可……该怎么办呢?”吴雪面色见阴云密布,虽然他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很冷静,但是心中却是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他一想到兰儿的脸,心就不由得抽紧了,若是……若是她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若是三花姑娘要害兰儿怎么办?吴雪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她身边。

    这时候,游天星突然开口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但若是走的话,就得一起走,绝不停留。若是不走的话,一个人也不能走,暗中观察。该怎么做,商量一下吧……”

    吴雪现在冷静了下来,此前身上一股燥热之气涌上头脑,几乎恨不得出门将那群山匪全部解决掉,可是现在静心一想,这么做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能把他们置于不利之地。

    他颓然叹了口气,翎歌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茶,吴雪很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翎歌悠悠道:“依我看,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复的境地,至少,我们知道他们已经撤离了村子,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光凭一个暗影堂,是解决不了他们的……”

    游天星赞同地点点头,说道:“只是,我们还没有掌握明光堂的动向,而且,最早那批出门探查的山匪,应该不是寻找他们的圣主那么简单……”

    吴雪说道:“之前在大殿里,他们也隐隐约约表露了自己的立场。郝仁和焦锐鹏明显是要反对圣主的,而王泰意向不明……至于异水堂堂主水庭月,只有他是坚决的圣主党……”

    接着,他捏了捏酸胀的太阳穴,说道:“这个圣主……到底是什么来路?他怎么这么不靠谱?他出去玩闹,若是被人暗害了怎么办?”

    吴雪随之忽然明白了从前家里人严加管教的用心。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是不知道这江湖有多危险的,他们秉持着本性,出入江湖,却不知人心险恶、暗处有眼,若是被仇家盯上了,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吴雪的心绪更加纷乱了起来,心中的火烧得他口干舌燥,他匆匆将茶水喝完,将茶杯放回了茶几上,便想要向外走去。

    翎歌看到吴雪神色紧迫,遂挑了挑眉,轻声说道:“是打算走了?”

    吴雪回过头,沉声说道:“不走,而是去找一个人!”

    游天星蹙眉道:“找人?我们这里还有帮手么?”

    吴雪笑道:“我找的这个人,不是我们的人,而是敌人的敌人。”

    翎歌也是笑了笑,喟然道:“你可真是可以……要我们跟你一块去么?”

    吴雪摇了摇头,坚定道:“我自己去吧,去的人多了反而惹人怀疑……”

    游天星手指在嘴唇间滑动着,思忖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找几个人到周围探查一下……”

    吴雪点点头,说道:“好。”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去。

    吴雪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到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大房子前,上面写着几个字:鬼刀堂。这里就是鬼刀堂了,吴雪要找的第一个人,就是鬼刀堂的堂主王泰。

    守卫的两个手拄大刀的护卫见到吴雪,好奇疑惑地相视一眼,可能他们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小子穿着铁剑堂堂主的衣服?他们上上下下打量着身着黑衣的吴雪,但是对于一个“堂主”,他们自然也是不敢怠慢,于是便上前抱拳道:“堂主,你有何事?”

    吴雪悄悄吐出一口气,稍稍定了定心神,随即露出了微笑,说道:“王堂主在么?我找你们王堂主。”

    护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知心知肚明,在这个点,王堂主正在休息,而休息中的王堂主若是被人打断的话,火冒三丈事小,可他若是心情不好,被砍了都是有可能的,他们怎么敢斗胆去叫醒他?

    于是,一个护卫如实相告道:“堂主,不好意思,我们王堂主此刻正在休息,王堂主吩咐过,除了天塌下来,其他事情不要叫醒他……”

    吴雪有些气馁,正要转身欲走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雪容小兄弟,快留步!”其声如雷,直震得吴雪心神荡漾,脑门发麻。吴雪回过身,却见王泰倒是自己走出门来,冲着吴雪快步走过来,吴雪刚想寒暄一番,却是被王泰一下子给“提”了进去,“咣当”一声,将门关上了。

    守卫的面面相觑,做了个苦脸,心想:“王堂主今个儿是怎么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积极过。”

    吴雪和王泰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王泰先开口了,他手势比了比座椅,分别和吴雪落了座。

    王泰说道:“你来的正好,若是你不来找我,我倒要去找你了!”

    吴雪有些疑惑,心想这王泰找我有何事,他转了转念头,立刻平静下来,笑道:“王堂主,实不相瞒,小可前来,是有点事情想请王堂主略助薄力……”

    王泰笑了笑,下意识地向外看了一眼,沉声说道:“我也跟你实话实说,我也有点事要去请雪容堂主帮助帮助。”

    吴雪一怔,随之凑近一点,像是个老狐狸一般,说道:“只是不知道,王堂主跟我来求你的,和你想要小可帮你的,是不是一件事?”

第三百二十六章 机变

    吴雪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来寻求帮助的。他的首一个要争取的人,就是王泰。之所以要寻求王泰的帮助,是他隐隐约约发觉,虽然王泰对于年幼的圣主的权威不以为意,但是他有个明确表露出来的点,那就是跟“左堂派”的两位堂主意见相悖。吴雪就是抓住这一点,才想到了一个“连横”的计策。但是在定计划之外,唯一一个不可琢磨的点就是当事人的性格。而对于王泰,吴雪觉得他心直口快,甚至有点蛮横无理,也正是因为这一种性格,吴雪觉得他也许会采纳他的意见。本以为会路遇挫折,却没想到这么顺利,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王泰比了个“请坐”的手势,分别和吴雪落了座。

    王泰拿起茶杯,切着茶水,稍稍吹了两口气,遂笑着说道:“让我来猜猜雪容小兄弟来我这里,是所为何事……”

    吴雪面带微笑,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身子隔着桌子,稍微靠近了点。

    王泰手中的动作一停,思忖“啧”了一声,接着说道:“我想想,你是来寻求我的帮助的?”

    吴雪朗然一笑,说道:“王堂主果然好神通,真乃是雪某之高山流水知音也。小可还没开口,王堂主就了然于胸了。”

    王泰怡然自得,抬起粗厚的大掌在他面前摆了摆,笑道:“小兄弟,不是我自吹自擂,人家都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王某足不出户,便可知天下之事。”

    吴雪颇为感兴趣地又凑近了一点,像是一个虔诚的学徒一般,细细聆听着师傅的教诲。这副恭敬谦虚的模样,是个爱才之人都忍不得训斥的。

    吴雪饶有趣味地笑道:“哦?王堂主果然是我等晚辈之楷模,晚辈愿闻其详。”

    王泰舒舒服服地往椅子里靠了靠,他庞大的身躯每动一下,那粗木椅子就吱吱呀呀的低吟着。

    他悠然一笑,放下茶杯,比了比手势,这才说道:“你可知道,我们这是什么教派么?”

    吴雪心中一凛,脑子也顿时有些发蒙,因为他虽然猜测这就是魔鬼教的大本营,但他依然不敢明言把握。而身为一个山匪的成员,又是一个“代堂主”,是不可能不知道教中事物的。王泰突出此言,既有聊天之意,又有刺探其心的意图,实在是老谋深算、一石二鸟。吴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泰依旧面带笑意,只是那一双隐藏在肥厚的皮肉里的眼睛,却忽闪过一道精光。

    少顷,吴雪无比歉然地笑了笑,他明白,此刻若是说一圈话来周旋,必然会被他怀疑,让他以为是圆滑世故,或者居心不良。于是,吴雪顿了顿,这才直白说道:“晚辈愚钝,一直弄不明白各大堂主前辈,还有圣主的意图,于我教真实教义也不甚了解……”

    王泰见他一脸歉然,不像是说谎,这才从吴雪脸上收回精明的目光,再次拿起茶杯,悠悠一笑,说道:“你不明白,那是自然的。”他努了努嘴,示意外面那群看护,“你不明白,他们就更不明白了。他们只是跑腿打杂的,遇到紧急情况时就要玩命,为的也就是一日三餐,一条活路罢了。”

    王泰长长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又像是看到了一片蔚蓝的天空。他眼睛久久出神,闪着光芒,好像透过这阴暗的重重阻碍,看到了不可琢磨的未来。

    吴雪心里有些焦急,因为兰儿的安危现在还没有着落,但见王泰才对他打消怀疑的念头,便也没有急着就切入主题,他知道,对于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精于世故的老江湖来说,自己一点小破绽,都可能让他们葬送性命。所以,他显得很有耐心,嘴角依旧带着丝丝温顺贤谦虚的笑意,静静地等待着王泰。

    良久,王泰才回过神,长长地从鼻子里呼了口气,说道:“小伙计们,只是为了一个活路,才加入我们,而我们,还有圣主的本意,可不只是活命那么简单……”

    吴雪说道:“哦?”他像是一个求学若渴的孩童一般,等待着长辈的金口玉言,“那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王泰笑吟吟的看了吴雪一眼,说道:“想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就得先知道这个世道。”

    吴雪一怔,一丝彻骨的冷意袭遍全身,他心想:“这个世道?这个世道怎么了么?人为什么一有什么事,不怪自己,偏怪世道呢?也许他另有所知指,我且仔细瞧瞧好了。”

    王泰喝了口茶,眼睛看向远处,忽然冷哼了一声,悠悠说道:“雪容小兄弟,你可知道,我们夏国处在一种什么样的境地里么?”

    吴雪一时语塞,他忽然想起了满天飞雨般的流言,临江城里纷纷逃命的百姓,还有城门口那急匆匆赶往边关的兵卒,想起了响遍白天与黑夜的狂风与嘶喊,想起了那晚的戏台,想起了那出跌宕起伏的戏,想起了那个最终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的人。他们都像是漂萍一般,居无定所,闻风丧胆,惶惶不可终日。没有归处,望不见来处,只是整日想着未来的某种可能,靠着梦境与现实相悖的幻想度日。

    王泰看着失魂落魄的吴雪,却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随之轻轻一笑。

    良久,吴雪长长叹了口气,看向窗外,苦笑道:“处在……一种内忧外患的境地里……”

    王泰开心地拍了拍吴雪的肩膀,那厚重的大手拍得吴雪感觉骨头架子都快散架了,他赞许地笑了笑,说道:“我就一直觉得你很聪明,也很有自己的眼光。”他幽幽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我们中原夏国就是处在这样一种水深火热之中。朝廷之上,党同伐异。普天之下,人心惶惶。关外,烽火连天,哀鸿遍野。关内,纸醉金迷,歌舞升平。实在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也正是我们夏国所处的境地。”

    吴雪和王泰相视一笑,忽然他们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超出了正邪之分,超出了成见之别,霍然成了一对忘年挚友。

    王泰多起茶杯,向吴雪拱了拱手,吴雪也端起茶杯,二人皆是喝了口茶,王泰长出一口气,忽然眼神变得冰冷,变得无比坚毅起来,沉声说道:“皇帝年老昏庸,任由臣子摆布。而当臣子的不想着如何应对内外之急,却还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唇枪舌剑、明争暗斗。宦官奸臣当道,把持朝廷大政,对于外敌入侵,他们秉持着自己派别的利益的原则上,分为两派,一派主和,遣公主去和亲,割地赔款。至于求战派么,也不像人们以为的那么高尚,他们也只是有很多党羽是武将,可以借此机会上位罢了。实在是一群发国难财的卑鄙可耻之流。”

    王泰说完,长长叹了口气,二人一时沉默,各自思索。吴雪忽然感觉身心里满是阴霾,这里面水很深,其间暗流涌动,各自为营,为的,也只是自己的利益罢了。

    王泰面色忽然阴沉了下来,凑近吴雪一点,阴恻恻说道:“说句很难听的话,这话若是传出去,可是要被夷九族的。对于那些文人大臣,就算是夏国亡了,也不影响他们的仕途。咳,皇帝班子一换,还是需要有用的读书才人,才人可能很有学识,但那颗心么……嘿嘿,不可捉摸。他们大不了嘴上说的义愤填膺,等到大敌当前,搞不好就临阵倒戈了。换了朝代,他们依旧是高官厚禄,黎民百姓该苦还是苦。”

    吴雪只感觉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眼前就是黑黢黢的深渊,四面皆是黑暗中匍匐的大敌,一双卑鄙血红的贼眼觊觎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全天下。

    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长长细了一口气,就连身体也忽然感觉寒冷起来,好似已经到了冰封千里的严冬。

    吴雪怔怔说道:“难道……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

    王泰悠然一笑,说道:“余地?你跟那群看似有才实则是匪的人说余地?若真是有余地,天下何必人心惶惶,关外何必白骨累累?”

    看着晕头转向、双眼出神的吴雪,王泰紧接着说道:“这就是我们教派的目的,内除奸臣,外御强敌!”

    吴雪忽然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前一秒,他们还是势不两立的正邪两派,下一秒,他们好像就成了患难知己,为了一个崇高理想而聚在一起的义士了。吴雪也有些疑惑不解了,他们的真实面目,究竟是匪,还是爱国义士?既然是为国为民的义士,为何要行不义之举?如果是匪类,那又为何如此侃侃而谈,忧国忧民?

    王泰接着翘起二郎腿,放下茶杯,正色道:“雪容小兄弟,你来找我,是寻求帮助,实不相瞒,我也有个小小的请求,需要现在身为铁剑堂堂主的你略施援手……”

    吴雪吞了口唾沫,缓缓抬起头,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有些迷瞪的感觉。

第三百二十七章 王泰的见解

    吴雪原本只是来寻求鬼刀堂王泰的援助的,可没想到这一聊,就是扯到了家国情怀之上。王泰说了很多,可是这没有打消吴雪的疑惑,反而更加加深了他的犹疑。兰儿的安危,才是目前他最紧要、最关心的。可他心中又有另一方面的牵扯,那种感觉就好似两个人在拔河,力气大的胜出。

    见了失魂落魄的吴雪,王泰略微一笑,比划出宽厚的大掌,对着吴雪悠悠说道:“我知道雪容小兄弟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实不相瞒,王某也有一些小小的问题,需要身为铁剑堂堂主的你,略施薄手……”

    吴雪长长吐出一口气,随之浮现一丝笑意,悠悠说道:“不知王堂主所需要小可帮助你的,和我需要王堂主略施薄手的,是不是一件事?”

    二人像是一老一小两只狐狸一般,相视一眼,接着哈哈大笑。

    王泰笑道:“小伙子,王某很看好你,虽然你现在只是个代堂主,随时有可能被正堂主取代职权,但是只要有我的支持,这个位置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坐下去!”

    吴雪恭谦地抱了抱拳,像是一个资深老流氓一般,讪然而笑道:“晚辈没什么宏图大愿,只是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就很好啦!”

    王泰闻之哈哈大笑,他非但没有驳斥吴雪的想法,反而赞扬道:“能照顾好自己小家的男人,就已经算是对得起天地良心了。很了不起么!”他拍了拍吴雪的肩膀,古怪地笑道:“我听说我们地府里来了一个黑衣小美人,据说还是往雪容小兄弟那里去了啊?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吴雪一怔,随即浑身寒毛竖起,他看着王泰贼头贼脑的样子,心想:“他消息倒也是灵通,只是不知道他这么说来,有什么意图,莫非……”

    看着吴雪又惊愕又怀疑的神情,王泰笑了笑,说道:“雪容小兄弟,你可不要怀疑王某我的为人,所谓‘朋友妻不可欺’,这一点,是所有人,尤其是贼心不死的男人们该记得的。我对于女人,向来是恭敬有加,对于朋友,向来是泾渭分明。再说,我这偌大一间房子,想藏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是我偏偏不想要。你能明白么?”

    吴雪松了口气,面带一种猜忌的笑意,悠悠说道:“让晚辈想想,哦,是了,王堂主心系黎民百姓,对于家国大事耿耿于怀,自然是不会为了自己,将自己的位置摆在家国百姓之前的。”

    闻言,王泰朗然大笑,说道:“知我者,雪公子也。我对于那种小情小爱、男欢女爱什么的,向来不感兴趣。我只有骑在铁马上,手拿着大刀,才能体会到活着的趣味。”

    接着,王泰觑了一眼吴雪,悠然说道:“那个女人,是你老婆么?”

    吴雪脸上一热,只觉得他粗言粗语的,定也是不安什么好心,虽然翎歌不是他的欢好,但好歹也算是一个半个熟人朋友,这人三言两语总是想把话头引向于她,估计是在摸排我跟她的关系。

    虽然吴雪很是难以启齿,但也还是顾及了翎歌的安危,当下就羞赧一笑,像是一个新娶媳妇的新郎官般,羞涩又带着几分坚决地说道:“她……她就是我的……我的……媳妇。”

    王泰朗然一笑,说道:“雪兄弟一表人才,令阃又是貌美如花,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对于他的“恭维”,吴雪只是连连说道:“哪里,哪里……”但是心里却越发怀疑起来。好像她已经成了他禁脔般,容不得他人们染指。当他听王泰说出“她是你抢来的?”这句话时,愈发坚定,这人不过是个打着深明大义旗号的匪类罢了。刚才由侃侃而谈生出的由衷恭敬,此刻荡然无存。

    可是现在却还不宜撕破脸皮,因为他现在是铁剑堂代堂主,而且还有求于他。所以,吴雪将内心的鄙夷压了压,笑道:“不是抢来的,而是你情我愿,自愿结为夫妻的。”

    王泰无声笑了笑,接着缓缓站起了身,走到桌台前,拿起一个旱烟袋,用灵巧的手指往烟枪里塞着金灿灿的旱烟丝,边塞边说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吴雪觉得气闷,动了动心念,想到自己的话可不能让别人有任何的可乘之机,必须严谨,并且得让人以为他们情比金坚,坚不可摧,没有插足的余地,于是便回道:“此番说起来,我们相识已经有十年了。”

    王泰略显惊疑,说道:“雪容小兄弟看起来不过二十,令阃也只像是十**的模样,那这么说,你们是青梅竹马了?”

    吴雪止不住内心的厌烦,可是,他忽然想起,自己为何要如此反感呢?她既不是他青梅竹马,也不是他妻子,自己仅凭着相识不久的朋友感情,就会如此恶心反感么?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莫非自己真的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念头?这究竟是男人的贪欲所致,还是自己真的把她当成一个好朋友?如果只是朋友的话,为何当有人色眯眯地提及她的时候,自己内心会这么挣扎呢?这种矛盾的情节令他自己也迷惘不已,想了半天,也只是说道:“是的,我们是青梅竹马,只不过我们是十岁左右才互相认识的。”

    王泰点了点头,他此刻已经装好了烟丝,对着灯火抽了两口,顿时燃气几缕幽兰色的烟雾。他惬意地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示意吴雪,说道:“要不要来一口?”

    吴雪被烟雾呛了一口,他边咳嗽边说道:“多谢王堂主好意……我不会。”

    王泰重新坐回椅子里,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悠然说道:“怪不得,怪不得她愿意自己来到这个阴沉沉的鬼地方……如果你们感情是假冒伪劣,你们的婚姻是强颜欢笑的话,她肯定是不愿意跟着你下到这地府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的。你瞧瞧外面那些人,都看似是心怀大志,但是苟活的普通人,他们得不到任何女人的欢心,哪怕是一个风尘之所的女子,都要掂量掂量看你的钱袋重不重。所以,他们只能抢。极致发挥人骨子里的贼性,得不到的,就抢。能得到的,就全部丢弃。永远都在期望与失落中替换着排解自己寂寞的‘爱人’,但口中又抱怨天公不作美,怪天底下没有好人,实在是矛盾。”

    吴雪吞了口唾沫,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大烟枪,虽然是流氓本色,但所说的话倒也有三分道理。

    王泰神色间有些阴霾,他颓然坐在椅子里,像是一摊舒舒服服的烂泥,长长吐出一口烟雾。可能只有抽烟,才能缓解他心中的郁闷,但是那阴雨不散的内心,却是又添了一层灰色的云雾。他接连抽了两口烟,这才说道:“所以我不要女人,也不需要家庭。你知道夫妻之间最可怕的是什么么?”

    他嘴角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神情却很是惘然,吴雪摇了摇头。王泰正色道:“夫妻间最可怕的不是两人相隔千里,只能念想。而是明明睡在一起,却同床异梦。”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把桌面敲得“咚咚”响,“这样才是最可怕的。只要两人心里牵念着对方,千山万水也只是一纸书信的距离。若是两人同床异梦,各怀鬼胎,那只怕是开天之斧,也破不了他们之间的坚冰。”

    他耸耸肩,自嘲般的说道:“所以说么,我斩断一切杂念,只他自己投身到家国大业之中,这样,就可以免去很多烦恼。”他从嘴里长长地吐出一口灰色烟雾,“千金易得,真爱难寻呦……”

    王泰说了很多,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吴雪听得是浑浑噩噩的,也忘了自己为何事而来。吴雪忽然想到,自己心里全部都是某人的样子,她的笑,她的泪,她难过,她开心,她发呆时候的娇憨模样,她发火时候的盛气凌人,无论怎样,每一幕都在他脑海里形成了永远的画面,不随着时间迁移而褪色,不随着距离而遥远。想到这里,吴雪忽然又有点沮丧,她是不是也在想着我呢?而后吴雪又觉得自己小孩子气,怪自己无论怎么样都想要听她一句话,这样恐怕才安心。

    吴雪忽然眼神变得坚定自信起来,对王泰说道:“王堂主,我这次来,就是……”他还没说完,王泰就吊着旱烟管抬起来手,说道:“我知道你来所为何事,而我和你的打算是一样的。”

    吴雪一怔,说道:“你知道?”

    王泰笑了一声,说道:“我可是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二十年的老家伙了,怎么会看不出你个小孩子的心思?”

    吴雪心中暗喜,他正有些觉得难以启齿,听到王泰这么说,悬着的心顿时轻飘飘地落了地。

    “那……王堂主说说,晚辈来此,所为何事?”

    王泰觑了他一眼,说道:“不就是想来通知我一声,去喝你们喜酒么?”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吴雪的惊愕

    王泰听了吴雪的话,悠然一笑,将旱烟管放在桌子上,面带着几分揶揄似的笑意说道:“我当然知道雪容小兄弟来找我是所为何事,不就是想请我们去喝你们的喜酒么?瞧你一进门就吞吞吐吐的,我一下子就猜到了。你怕我不给你礼钱,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是不是?就算是你不说,我也会告知兄弟们,让他们准备好礼钱,去给你们庆祝庆祝……”

    “什么?!”

    吴雪顿时瞪大了双眼,像是一根木柱一般直愣愣地蹦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泰。后者见到吴雪这副表情,随即了然般的笑了笑,将旱烟管放在桌子上,打开抽屉,取出五枚沉甸甸的金元宝,也是整齐地放在桌子上。他看着吴雪失神的眼睛,料想是这新任堂主想借着婚礼之名来讨好,却不料自己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当场给震撼住了。

    王泰拍了拍吴雪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道:“怎么样,这礼钱是在婚礼当天才给你,还是现在就给你?”

    吴雪茫然失措,他呆怔地看着王泰,心里叫苦不迭,王堂主啊!他是完全会错意了!

    吴雪当时就欲辩解:“不是……王堂主……我那个是……”

    王泰“啧”了一声,咧了咧嘴,悠然说道:“你是嫌弃我给的少?”

    吴雪像是丢了魂似的,喃喃地说道:“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王泰又从抽屉里取出两枚金元宝,这下有七枚金灿灿的金元宝摆在吴雪眼前了。王泰笑道:“怎么样?这下可以了么?”

    吴雪哭笑不得,当机立断道:“不是,不是这样的,王堂主,我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王堂主疑惑地看了这个呆怔的小子一眼,略微思忖,脑子里灵光一现,当即抬起两根手指,说道:“哦……我明白了,雪容小兄弟的意思是,不能在婚礼当天给你,若是在那天给你,这些钱不都被老婆管去了么?哈哈,真是看不出来,雪容小兄弟也有点小私心,想要偷偷藏点私房钱!”

    他沉甸甸的大手在吴雪肩膀上拍了拍,说道:“都懂,都懂!放心吧,我不说,你不说,她不知道……”

    吴雪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孤立无援过,他肩膀上的担子好像突然重了起来,一种无形的压力好似大山一般压在了他的肩头,也压在了他的心上。

    王泰看着呆呆傻傻的吴雪,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啊?我组织兄弟们给你操办操办……”说着,王泰找了个钱袋,装起了金元宝,拍在了吴雪的手里,吴雪呆怔地看着手里的“礼钱”,忽然感觉自己从头到尾都回错这个人的意思了,而他也从未明白吴雪的意思,两个人打着自作聪明的机锋,一阵切磋,切磋出了一个关于“难以开口”的礼钱问题。

    看到吴雪有些为难地模样,王泰笑道:“这样吧……等你们定好了日期,再来通知我吧,抽一个黄道吉日,给新人们一点彩头嘛,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说着,王泰搂过吴雪单薄的肩头,和他一同向外走去,说道:“好了,你的意思已经通达了。你不要难为情,这有什么?想趁着结婚混一把礼钱的大有人在,要不然哪里还有真多人情往复的开支?都是一教兄弟嘛,你说一声,我们一定都包好红包去喝喜酒的!”

    吴雪懵懵懂懂地被王泰搂着肩膀,一直走到门口,王泰歉然地抱抱拳,说道:“雪容小兄弟,就这样啊,不要改了啊,我等你们的好消息。我等会儿还有点小事要去解决,暂且别过,暂且别过……”说着,王泰立马回到屋内,关上了门,接着他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被一种老谋深算的精明替代。

    “想跟我玩,你还嫩了点。我可不会在这样一个时候跟你选边站……”

    吴雪就这么被王泰“请”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沉甸甸的钱袋,茫然地站在那里,久久出神。于是乎,吴雪暗中求援的事,就这么被王泰给搪塞过去了。

    门外的护卫们见到了吴雪出门,也是上前抱拳,谄媚地笑道:“雪堂主,恭喜,恭喜了!”原来,他们一直在门外偷听王泰与吴雪两大堂主的谈话,原以为会是什么门中大事,却没想到是这等喜事,他们本着兢兢业业拍马屁的精神,纷纷上前表示祝贺,趁机露个脸,想给这个一表人才、未来可期的年轻堂主留个好印象。

    吴雪茫然地点点头,赶忙离开了鬼刀堂驻地,只见后面几个鬼刀堂的护卫们整齐划一的抱拳揖礼,大喊道:“恭喜雪堂主,贺喜雪堂主!!!”

    吴雪像是被鬼追一般,一溜烟地跑了起来,一连绕过几个转角,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一直到好远,都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不断地喊着,一遍又一遍,引来了很多堂中的兄弟们停步侧目。

    吴雪擦了擦冷汗,扶着墙角,苦苦望着苍天,喃喃道:“老天爷……这下麻烦可就大了……”

    正在他独自扶墙感慨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幽幽一声:“什么麻烦大了?”

    吴雪听这声音,猛然一回身,惊愕地看着他身后的人,张大了嘴巴。

    那人不是别人,就是莫名其妙被说成了某人青梅竹马的新娘,翎歌。

    她刚刚洗过头发,此刻还有些湿漉漉的,衣服也换了身,换了一件小一点的黑衣。那衣服自然也是男装,穿在她身上依旧有些宽大,她用一根丝带系在腰间,愈发凸显出那腰肢纤细,不堪盈盈一握。

    翎歌莫名其妙地看着吴雪,只见吴雪总是躲避着她怀疑的目光,她便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吴雪连连讪笑,左瞧右看,打着马虎眼,说道:“呃……没什么。”他赶忙转移话题,“欸,你洗澡了?”

    翎歌愈发觉得古怪,她惊疑地上下打量一番吴雪,说道:“干吗,我不能洗澡么?”

    吴雪苦笑道:“不是,不是。你怎么洗的?”

    翎歌见他闪烁其词、眼神游移的模样,顿时心里觉得有什么阴谋,他准是心里有鬼,才是这般表情。翎歌抱着双臂,手指在胳膊上轻点着,看着他的眼睛,幽幽说道:“我当然是烧水洗的。”

    吴雪挠头一笑,说道:“是吗,哈哈……原来如此……”

    翎歌眯了眯狭长的凤眼,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了?雪公子不是去寻求援助了么?有结果没?”

    吴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没有……”

    “他不愿意帮忙么?”翎歌问道。

    吴雪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无比痛惜地说道:“唉,王泰老是跟我打马虎眼,就是不说帮不帮我,我只能再另寻他人求助了……”

    紧接着,吴雪赶紧转移话题,问翎歌道:“对了,你怎么来这里了?”

    翎歌冷哼了一声,似嗔似怨得笑了笑,幽幽说道:“你差不多去了快一个时辰,却久久不见回来,我还以为你是被人给乱刀砍死了呢!自然是要出来看看的……”

    吴雪笑道:“那就有劳翎歌姑娘了,走吧,此路行不通,我们先回去,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好了……”

    翎歌无比担忧地瞥了一眼吴雪,双眉颦蹙之间略带着几分恚怨,轻轻说道:“若是实在没办法,我们就想办法逃出去好了,老是待在这地下还是怪瘆人的,一想到周围满是土匪,心里就难免有些紧张,搞不好哪天就出了差错,不光兰儿妹妹救不了,我们也要搭了进去……”

    吴雪连连称是,可是一想到兰儿,就止不住心惊胆战,只觉得一颗心被拉扯得很长,就连思绪也飞到了她身边。她怎么样了呢?她跟着三花姑娘,有没有被她陷害?一想到兰儿孤苦无依的身影,自己就感觉对一切都没了兴趣。

    翎歌和吴雪沿着道路向铁剑堂办公处走去,一路上,二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话,吴雪愁眉苦脸,翎歌不知道在看什么,紧紧抿着红唇。

    走着,走着,忽然迎面而来一队全副武装的鬼刀堂巡逻小队,他们一见到吴雪和翎歌,就是窃窃私语,搞得翎歌很是莫名其妙。等走近了,他们忽然一齐过来,纷纷抱拳笑脸道:“恭喜,恭喜!”

    说着,他们就笑着跑了去。翎歌惊愕地看了看吴雪,又看了看像是孩子般玩闹的巡逻队,说道:“恭喜?恭喜什么?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么?”

    吴雪也是一惊,心中一阵狂跳,讪笑道:“哈哈……没什么,他们胡言乱语什么呢?”

    翎歌似乎嗅到了一丝谎言的气味,她霍然停下脚步,既生气,又幽怨的紧紧盯着吴雪,吴雪躲避着她拷问般的目光,古怪地笑道:“真是莫名其妙……你可千万不要理会他们!”

    翎歌嘴角带着冷笑,说道:“雪公子,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三百二十九章 谎言的谎言

    翎歌敏锐地发现了吴雪言语间的隐晦其词,而且当他说起违心的话时,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摸着鼻子,眼睛也会四处张望,好像要寻找一个可以落目的着落点,可是他不光没有找到,反而让人更加觉得是做贼心虚。

    对于翎歌咄咄逼人的态度,吴雪只能是暗自心里叫苦,一百个歉意都堆在了嘴边,就是开不了口。他只能连连后退,而他每退一步,翎歌就欺近一步,像是一个要债的人一样紧追不舍。

    翎歌仰起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好像要将他每一个欺骗她的神情都记在心里,她越是这么拷问般地看,吴雪就越是觉得惴惴不安。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而他也没想到,王泰竟然会这么理解他的求助。而对于跟他“玩心眼”的吴雪,显然是落入了他的圈套。吴雪原以为王泰之所以这么追问关于翎歌的事情,是因为他觊觎之心太盛。按道理来说,她与他并无太深瓜葛,自己犯不着如此编造谎言,结果一个谎言引出一连串慌言,最后把自己也套了进去。

    这是一种责任感么?吴雪问自己,可是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本着照顾翎歌的安危为目标罢了,这是一种理所应当的正义感,为何会惹出这么多麻烦呢?

    吴雪忽然想到了她的苏醒后的泪,还有昏迷间的呓语,他一下子明白了,她只不过也是个需要人陪伴的小孩子罢了。她尽可能装成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但是一颗脆弱、残破的心却轻而易举就将她出卖了。吴雪以为她是抓住了自己,其实她只不过是舍不得过去。那是她仅存的,唯一的可以怀念的事物罢了。

    翎歌看着吴雪愁眉苦脸的神情,心中却也被揪了起来,她之前盛气凌人的气势顷刻间荡然无存,就像是剥落了伪装的舞者一般,只剩一个优雅又空洞的躯壳。她的心开始动摇了,也开始颤动了,她动了动嘴唇,只是期盼地看着吴雪,只是期盼着,已经没了那种火热的感觉。

    “你不想告诉我么?”翎歌幽幽道,昏暗的光线落在她的侧脸上,让吴雪感觉她就像是着昏暗山洞里的一个幻影,一道令人炫目的光晕。她接着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垂下了头,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雪公子……把我当什么?”

    吴雪一怔,抬起眼睛,却见到了泪眼婆娑的翎歌,她所说的话好像是从波澜汹涌的大海里传来,“把我当成一个可以轻易哄骗的小姑娘么?”

    吴雪痛苦地蹙眉,沉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翎歌抹了抹眼角,她本不想、也不该如此的,她一直不想让眼泪这么轻易地就掉下来,可是这也不知道是自己第几次在他面前落泪了。

    这时候,又有一队人马经过,这是一群铁剑堂的门徒们,这里已经到了铁剑堂的驻地范围,而且他们已经听到了些许风言风语,一见到代堂主吴雪和翎歌,也不慌乱,只是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齐声喊到:“恭喜堂主,贺喜堂主夫人,祝新婚快乐,白头偕老!”说完,他们就继续踏上了巡逻的路途,头也不回地走了,极其的专业、敬业。

    吴雪和翎歌茫然地看着远去的铁剑堂门徒,接着眼神不由得在半空中碰撞了一下,紧接着,他们又都赶紧转过眼睛,吴雪立马抬起头看着翘起的屋檐,翎歌默默地抠着手指,微垂着头。

    良久,吴雪才觉得应该有人打破这个令人尴尬的沉寂,便咳了一声,正色道:“呃……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看看游大哥可有消息不……”

    翎歌突然说道:“他们……怎么都说什么恭喜恭喜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吴雪不知道的是,此刻翎歌已经偷偷的浮现出了笑意,几分甜蜜,几分苦涩。她明白,他们只是误会了,以为他们是夫妻,但也就是这种可以言清的小小误会,却着实令她开心了很久。但是开心之余,她随之又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她很明白,他只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秋风,掀起了她一整个世界的红叶,叶落之后,就只剩光秃秃的躯壳,还有一整个秋天未满的余情。

    翎歌收敛起了所有的笑意,一下子回到了往日冷冰冰的样子,说道:“你可以全部告诉我,还是说,雪公子根本不信任我?”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浅浅一笑,说道:“走,先回去,回去我跟你说,到那时,你可不要怪我,我也只是迫于无奈……”

    翎歌点点头,笑着说道:“好。我又不是什么暴力狂,绝对不会对你太过粗暴的……”

    吴雪听她似冷不冷的话语,忽然打了个冷战,心想着,这分明是要吃人的语气,她真的不会怨恨自己么?

    他们一言不发,有着某种奇异的默契,途径忽明忽暗的街道,像是两个穿梭于黑夜之中的幽灵一般,只在灯光下忽闪而过一个朦胧短暂的身影,从不停留,也不回头。有多少人,是这样消失在一个个曾经熟悉的街道上,某个似曾相识的夜景里的?

    就像是约定好的,吴雪和翎歌一回到房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有人敲响了木门,吴雪像是早有预感似的,去开了门,只见门口挤着不下于十几个铁剑堂的门徒,他们都是眉开眼笑,齐声向吴雪抱拳道:“恭喜堂主!”

    接下来,是一大堆枯燥乏味的溢美之词,听得吴雪耳朵都起了茧子,吴雪显然没有要请他们进来的打算,反倒是翎歌先开了口。她懒懒地坐在椅子里,灯火的幽影落在她本身上,向门外看了一眼,说道:“既然有客人来了,身为堂主的你,也不请人喝杯茶么?”

    一听到他们眼中的堂主夫人突然开口了,顿时心花怒放,直接越过了发蒙的吴雪,一哄闹进了门。他们手里都拎着包好的礼物,堆在桌子上摞得老高。

    翎歌想要给他们倒茶,却被他们制止了,倒也是不客气地说道:“堂主夫人不必客气,何必亲自动手,我们自己来就好啦!”

    翎歌瞥了一眼呆怔在门口的吴雪,问他们道:“你们叫我什么?”

    一人吸溜着热茶,笑道:“堂主夫人啊!”

    另一人紧接着说道:“兄弟们都听说了,说是近日要和夫人举办婚礼。堂主口实实在是严,到现在才让兄弟们知道,害我们准备不周,只能匆匆备了些许微薄礼物,这就赶来了,请夫人不要见怪……”

    众人都七嘴八舌地你一言我一语,闹腾得不亦乐乎。而边上的吴雪脸色愈发尴尬,红着脸看向窗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翎歌听完了以后,惊奇地看向吴雪,这才明白过来,这一路上他们都对他们说的“恭喜”是什么意思。可她随即又陷入了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要成婚了?她看着吴雪尴尬的笑意,瞬间明白过来,全是眼前这个人干的好事。

    众人又闲聊一阵,吴雪和翎歌这才把他们送出了门。一回到屋子里,还没等房门关好,只听一声尖锐的叫喊声。

    “吴雪!!!”

    吴雪刚一脚踏进房门,想要悄无声息地溜走,可还未走出半步,就被翎歌给叫住了。接下来,只见这幽暗的光景里,忽闪过一道迅捷的黑影,吴雪立马轻身往后一跳,躲到了桌子后面,苦着脸辩解道:“我不是说了么?回来以后跟你说起这事的前因后果,你怎么还没听我说,就动起手了?”

    翎歌重重地关上房门,看似一脸杀意,实则在嘴角处藏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开心,又像是悲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心,又为何要悲伤。一切的感情都是那么莫名其妙,有时候身为当事人的自己,都弄不明白。

    她勾起嘴角,冷笑着说道:“这就是你的计策?兰儿妹妹还没救着,就急着和我成婚了?看不出来么……雪公子也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之人,可真是个人渣……”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见翎歌没有再对自己出手,便身子一软,颓然坐倒在椅子里。他看着桌子上堆满的茶杯,喝得七七八八,还有另一边堆得像一个小山似的礼物堆,感觉眼前一切都像是在做梦,起因只是自己着了老奸巨猾的王泰的道,让他误以为他是对翎歌大有兴趣,实则他是借此给自己下了个心理套,而不服输的吴雪自己就急着跳了下去。

    “真是可恶啊……”

    吴雪忽然有了一种挫败感,不光是因为在心理战上败于王泰,更是因为翎歌对他说的话。吴雪忽然感觉,自己到头来,谁也保护不了,就连他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渺小的人物。

    翎歌靠在桌边,抱着双臂,冷笑着看着愁眉苦脸的吴雪,不知怎么的,她就喜欢他看似平静其实焦头烂额的沉思神情,因为每到这时候,他必定会摸一摸他的鼻子,说起一大段她很喜欢听的借口。

第三百三十章 赌气

    吴雪本身就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当他听到翎歌的话时,忽然感觉自己是那么可笑,像是一个忙忙碌碌,却又吃力不讨好的小丑一般,卸下伪装,只剩孤独和空虚。

    吴雪忽感身体里有某种东西被抽走了,他无力反驳,因为他也觉得翎歌说的没错。他长长叹了口气,颓然坐倒在椅子里,看着桌子上纷乱的茶杯,还有那堆成小山似的礼物。忽然,吴雪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笑谁,也许是笑他自己。

    只见他从袖口掏出一个袋子,一个沉甸甸的袋子,然后随手一抛,丢到了礼物堆里。那也正是王泰赠给他和翎歌的“礼钱”。那七枚金元宝的礼钱很是厚重,就像是一个出手阔绰的富翁随手丢给一个令他开心的小喽啰的赏钱。

    只听一声沉闷的声响,那钱袋沉沉丢在了满满的礼物堆里,翎歌一直沉默地看着吴雪的一举一动,她也看到了那个袋子,问道:“那是什么?”

    吴雪手指搭在鼻子上,冷冷一笑,说道:“这是王泰给我和你的礼钱。”

    翎歌挑了挑眉,“哦……这样啊……”她悄悄看着坐在椅子里的吴雪,他穿着只有堂主才能穿的黑色礼服,僵硬地翘着二郎腿,眼睛冷冷地盯着某处,不知道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窗外屋檐下的灯火落在他的身形上,形成了一个黯淡的光晕,那一瞬间,翎歌有种感觉,眼前这个少年,不像是平常看起来那么喜笑颜开,相反,现在的他浑身充满了冰冷无情的气息,身体的轮廓无不述说着一种“请勿靠近”的警告。

    他手指搭在下巴上,食指在鼻子上来回摸索着,好像某种思绪被他来来回回折腾了很多次,却怎么也琢磨不出个结果,而他也好像乐于如此,那一刻,他不近人情,蛮横无理,那个幽暗角落里的座椅,就是他唯一的归属。

    翎歌靠在桌边,也是静静地看着吴雪,这一刻的他,很让人感觉陌生,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翎歌想,他就像是一个赌气的小孩子一样,倔强却怎么也不肯认错。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被扼杀在了口腔的囹圄之中,成了无声无息的暴力。

    良久,吴雪突然开口道:“这些东西,全部给你吧……”他指了指那堆成小山的礼物,“还有王泰给的那七枚金元宝,算我给你赔不是。”

    翎歌失笑道:“你想用这些东西打发我?”

    吴雪淡淡说道:“不是打发,而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们给你的。”

    翎歌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一颗心在悬崖边摇摇欲坠,“我不要……”

    吴雪没有看她,只是说道:“你不要误会,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有了这些钱,你就可以不用再干那些害人的勾当了。”

    翎歌惊愕地看向吴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说道:“我害人?!你说我害人?”她从桌边离开,立马到了他的面前,站在他面前,冷冷地向下看着吴雪。而后者好似根本没有发觉她怨恨悲痛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说道:“天下并不太平……眼前的和平安详,也同样只是假象罢了,我不需要那些让人自我麻醉、沉沦堕落的东西,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你带着这些钱,逃吧……逃的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回来了。这里只有痛苦的回忆,没有新的事物给人活下去的动力,每天对着反反复复的痛苦,会让人迷失的。所以……你快走吧,无论过去怎么样,都不要再想了,就这样走吧,把这里的一切全部都抛下,别再犹豫往回看了,他什么都给不了你,给你的也只是痛苦罢了……”

    翎歌冷冷笑了两声,哭腔道:“你厌恶我、讨厌我了?还是说……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得起我过?”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你不讨厌我,那为什么连看我都不敢看?!”翎歌冷笑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懦夫!欺骗者!”她不断地抹着眼泪,声嘶力竭地说道。

    吴雪长长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她说道:“我就是你说的那样,我只不过是个破烂小人。我起初以为可以保护身边的人,后来我才发现,光凭我谁都保护不了,就连我自己也深陷泥潭之中。事实证明,我就是一个丧门星,谁跟着我都会倒霉,你为自己考虑考虑吧,赶快离我远点,免得更倒霉的事情降临。”

    翎歌冷笑说道:“这就是你的觉悟么?嗯?”

    吴雪脸上浮现一丝痛苦的笑容,只是一瞬间就不见了,转而代替的说一种不近人情、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神,他无比悲哀地看着翎歌,只是,这种痛苦之中夹杂着悲悯的眼神,究竟是在为自己痛惜,还是在为眼前这个本可以过得很开心的女孩子而悲悯?

    “人的力量太渺小了……没有办法跟时代洪流相抗衡,如果不能荡涤当世之妖氛,那还不如早早避开红尘俗世,远离这些喧嚣与争斗,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也好……”吴雪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着说道。

    翎歌站在他面前,微微歪着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失败者,一个胆小鬼。

    “所以,你打算放弃了?”翎歌冷冷地说道。

    吴雪叹了口气,将眼神挪向外面幽暗的灯火,他的眼中闪着光,一种黯淡的,但是绝不熄灭的火光。他有他自己的打算,但是他也绝对不想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吴雪想,他这种人,就是命理中说的“天煞孤星”的凶命,活该孤独到死,哪怕有人想要接近他,也总是会被噩运缠绕。所以,吴雪必须下定决心,哪怕是被她痛恨也好,诅咒也罢,也要让她离自己远一点。

    吴雪无比痛苦地说道:“其实不光是你……兰儿也是,师傅也是,道长,游大哥……他们都该离我远点……自从遇到我以来,只有倒霉的事情,没有好的事情降临……我……”

    翎歌的目光里突然变得水波潋滟,柔声说道:“所以,你就要放弃了?开始自我怀疑了?”

    吴雪没有回答,他低着头,手指抬着额头,他的头脑发胀,就连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他像是一只失败了的受伤狼王一般,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孤零零死去,在冰天雪地里。

    “喂……吴雪……我跟你说话呢……”翎歌轻轻地说道,就像是蚊子叫一般,几乎细不可闻。

    她并没有多大声,却一下子就把吴雪唤醒了,他茫然若失地缓缓抬起头,迷惑地看着翎歌。只见她眼中带泪,唇边带笑。

    “你……”吴雪惊愕地看着翎歌,他曾以为已经很了解她了,但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她。她的笑,她的泪,她或嗔或喜,每每都是那么不同寻常,令人向往又迷惘。

    翎歌向他凑近了点,伸指在他鼻子上弹了一下,对于她的突然袭击,有些恍惚的吴雪自然是没有防备,被她纤长的手指弹个正着。他“哎呦”一声,立马捂住了鼻子,说道:“你……你干吗?”

    “笨蛋……”翎歌轻轻说道。

    吴雪略微侧耳聆听,问道:“你说什么?”

    可他随后就呆怔住了,吴雪呆呆地坐在椅子里,像是一个僵硬的木头人一样,久久出神。他的鼻尖触碰到了翎歌的头发上,有种奇异的香味,痒痒的。

    吴雪瞪大了眼睛,翎歌居高临下,微微弯下腰,在他额间落下一个轻吻,吴雪忽然感觉到脑子里有种巨大的压迫感,代表着第六感的“第三只眼”,那里贮藏着他的灵魂,他的思维,忽然被翎歌搞得神魂俱灭了。

    这轻轻的,在额间的一吻,保持的距离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误会,也不会令人想入非非。

    翎歌只是轻轻地在吴雪额头沾了一下,立马就收了回去,像是蜻蜓点水般不露痕迹。她脸上红红的,往回缩着身子,眼神惊慌失措地看着窗外的灯笼。

    吴雪刚想开口,只发出一个“你”的声音,就被翎歌立马打断了,她眼神恍惚,轻轻说道:“你可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吴雪好久没反应过来,随后他忽然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是嘛……我有什么好感谢的?感谢我带来的噩运?”

    翎歌怪怨道:“你呀,总是妄自菲薄,有什么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又不是皇帝,需要以天下为己任。再说……就连皇帝都这么昏庸,导致天下群贼蠢蠢欲动,民不聊生……你又何必再苦苦逼迫自己呢……”

    吴雪苦笑道:“我……我也没有这样吧?”

    “怎么没有?!”翎歌认真道。

    吴雪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喃喃说道:“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你难道没觉得,跟我在一块的人,都变得很不幸么?”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反观

    翎歌心中好似有头小鹿乱撞,撞得她神魂颠倒,就连她的手脚都发软了。

    “我在干什么啊!”她对自己有所抱怨着,却又不明所以。也许,她只不过是想鼓励他,感激他罢了,可是连她自己都惹了误会。

    翎歌脸上燥热,就连呼吸也开始焦虑不安起来,变得杂乱无章。

    吴雪呆呆地坐在椅子里,偷偷地看着对面的翎歌,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万般无奈道:“你难道不觉得吗?只要有人跟我有关系,都会变得很不幸,各种噩运接踵而至,永不停歇……”

    翎歌笑着点点头,悠悠说道:“是挺倒霉的……我可是深有体会……”

    “你看吧,连你也这么说……”吴雪像是个生气的小孩子般嘟囔道。

    翎歌俯下身子,真挚地看着吴雪,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跟你在一块,不是倒霉,而是在做着一件一件好事?”

    吴雪躲避着她炽热的目光,往后缩了缩,喃喃道:“好事?那里好嘛……琐碎不断,灾厄不断,每个安生日子……”

    翎歌噗嗤一笑,说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你总喜欢把一切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的目的是什么呢?或者说,你为什么要为不想干的人,不顾安危,不拘小节,把自己牵连进去呢?”

    吴雪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幼稚,也许是因为倒霉吧……”

    翎歌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很幼稚,你也很倒霉,但是……”她顿了顿,露出了丝丝笑意,“可这都无法否认你是个有勇气,有担当的人,不是么?你可以为了不相干的人设身处地的着想,也可以为他们甘冒危险,去力挽狂澜,不是么?”

    吴雪苦笑道:“是……吗?”

    翎歌悄悄叹了口气,“你就是太钻牛角尖,一根筋!把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包揽,你不是皇帝,也不是玉皇大帝,何必把全天下的错,都归结在自己身上呢?”吴雪说不出话来,翎歌的话还在他耳边缭绕,“相信你也隐隐约约察觉了,这天底下并不想看起来那样和谐太平,金玉其表的表象下,其实是败絮其中,邪风歪气已然像是腐烂已久的死水,不正之风横行,正反颠倒,黑白不分。污秽就像是泥潭下的淤泥,积累久了,就会像是一个一个带着腐烂气息的气泡一般上涌崩溃,终是要像沼气一样爆发的。”吴雪怔怔地看着翎歌,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罢了。

    “你说我们跟着你会倒霉,而我却不这么觉得。我觉得很幸运,能有幸认识你,真是太好了,而我也能参与其中,成为一个小小的助力,涤荡妖氛,真是太好了。我也曾听兰儿妹妹说起过你们之前的事迹,哪一次是错误在于你呢?你为何要抱怨自己?就像这次,我们虽然身陷贼窝,但是目的是为了清涤天下匪气,何来倒霉一说?你也不是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让这个氛围愈加败坏的江湖,变得更好么……”翎歌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好似有万般哀怨驳杂其中。

    吴雪像是重新认识了翎歌一般,呆呆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感觉,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当然了,而且,急于求成。而他忽略了,麻烦跟问题本就是人成长和前进道路上的必备品,若是没有这些令人头脑混乱,令人心乱如麻,令人消极倦怠的问题,那只怕一个人的成长除了年龄以外,就不会有任何的成长。

    翎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躲避着他感激的目光,低声抱怨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吗啊……我脸上有什么?”

    吴雪忽然笑了,他忽然感觉心胸开阔了很多,他要将目光放长远,而不是拘泥于眼前的泥潭里。翎歌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她忽然感觉,自己心中的郁结忽然消失了,那些阴霾,那些难以忘怀的痛苦,全部都被风吹走了。她不由得感慨万千,原来,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也帮助了同样沉闷、阴郁的自己。于是,就在一瞬间,有时候就是需要这样一个瞬间,一个人就突然改变了。她确实应该把一些东西,放一放了。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

    吴雪笑起来的时候,一双凤眼就会眯起来,变得狭长弯弯,他忽然笑着说道:“真是多谢你了……”

    翎歌也笑了,她恢复了往日又冷又酷的感觉,往桌子边上一靠,抱着双臂说道:“你也不算太死板嘛……一点就通嘛……”

    吴雪笑了笑,释然般地长出了一口气,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偷偷瞥了一眼翎歌,轻轻说道:“你怪我么?”

    翎歌冷笑道:“怪你什么?怪死你了!”

    吴雪缩了缩脖子,说道:“其实……我不是有意想要隐瞒你的,只是……王泰那混蛋戏耍了我,给了我一点钱就打发了……”

    翎歌看向那堆满满当当的礼物,掂了掂王泰“赏赐”给吴雪的金元宝,说道:“我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这钱嘛,我们自然是不该要的……”

    吴雪愁眉苦脸地说道:“可是怎么办呢,要不要想办法退回去?”

    翎歌狡黠地笑道:“干吗,他既然把钱给了你,那就是有意想要戏耍于你,你都被他耍了,干吗要退回去?”

    吴雪苦笑道:“那不就是承认……承认……了吗……”

    翎歌冷哼了一声,皱了皱鼻子,悠悠说道:“既然他这么做,那我们自然要予以回击才是……”她掂了掂那些钱,问道:“对了,这里有没有兑换银两的钱庄?”

    吴雪想了想,说道:“有一个,就在前面那条街转角处……”他疑惑地看了看翎歌,问道:“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翎歌浅浅一笑,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对狭长的凤眼就会眯起来,露出一丝极度猾魅的神情。她翘起嘴唇,凛声说道:“当然是把他给的这笔钱,兑换成碎银,奖励给你的部下们喽……”

    吴雪一时没弄明白她的意识,实际上,现在的他心绪纷乱,一边关乎兰儿的安危,一边又要想办法从中周旋,实在是搞得他心力交瘁,大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送给他们?”吴雪诧异地问道。

    翎歌笑道:“当然喽,这种不义之财,不送给他们,你还想要留着过年么?”

    吴雪顿时明白过来,他一拍脑门,说道:“你可真是聪明,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翎歌狡猾地点点头,比起一根纤长的手指,悠悠道:“这笔钱,我们是万万不能收的,受人话柄不说,还会被人笑话误会。若是把这钱奖赏给部下,不光能让你这个新任堂主落个‘亲民’的美誉,更能拉拢人心,何乐而不为?”

    吴雪赶紧起身去倒了杯茶,奉到翎歌面前,恭恭敬敬地笑道:“还是翎歌你厉害,只这么一点就把我的问题给点破了。”

    翎歌笑吟吟地接过茶杯,轻轻地吹了两口,小小的啜饮一口,说道:“我也是没光给你添麻烦吧?”

    吴雪知道是她是心里对自己有所抱怨,怨他是因为怕他怪罪自己给他添了麻烦,而吴雪并不是怪她会惹麻烦,而是害怕自己的麻烦会让她惹上麻烦。他忽然感觉,之前自己实在是小家子气,想要一意孤行,将所有人都从身边排开,以为这样他们就能得到安全。但是,正如翎歌所说,这样一个气氛“很不正常”的江湖,哪里无是非?哪里无灾祸?

    吴雪认真地点点头,正色道:“不麻烦,不麻烦。你可是‘玉面魅狯,暗夜白狐’,怎么会麻烦呢?我庆幸还来不及呢!”

    翎歌嗔怪道:“有像你这么夸人的么?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吴雪一时得意忘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连连抱歉,翎歌悠悠一笑,说道:“你啊,就是容易忘乎所以,不要被一时的喜乐冲昏头脑,也不要为片刻的困难而萎靡不振!”

    翎歌一下子就点破了吴雪最容易犯的两种错误,吴雪感激于心,冲她笑了笑,说道:“多谢翎歌姑娘指点,我明白啦!”

    于是,在翎歌的提醒下,吴雪将堆满桌子的礼物全部典当了,换成了碎银,分发给了铁剑堂的弟兄们,是谓“同福金”。得到赏赐的人自然是心花怒放,一时间吴雪的人气达到了顶峰,众人欢呼着:“圣主福佑,雪容堂主圣明!铁剑堂光耀万世!”

    更有人背后嘀咕道:“别人结婚巴不得多收钱,将一辈子的礼钱都收了,没想到还有送钱的!”

    另一人拿了银子,笑得乐不可支,感慨道:“我们堂主英明神武,堂主夫人也是宅心仁厚,有如此二人领导,我们铁剑堂必然可以居位五大堂之首!”

    吴雪偷偷听他们的话,不由得感慨,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笼络人心,甘愿为他卖命,而他们那个真正的堂主陈方圆,被赵柏背叛了不说,估计是被人彻底遗忘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收拢

    吴雪听从翎歌的建议,将大堆礼物典当成了碎银,以“同福金”的名义,赠给堂中每一个弟兄,收到银子的铁剑堂门徒们,无不是欢呼雀跃。

    之前,翎歌拿起铁剑堂办公处的账本和花名册,斟酌半天,像是一个兢兢业业的账簿记录员一般,对吴雪报告说道:“我们铁剑堂中有三百二十一个弟兄,总资金除去必要的开支,应该还有黄金五十三两,银子二百七十五两,各种金银玉器首饰一百八十四件……”说着,她停下了手中的算盘,怔怔地看着吴雪说道:“想不到,他们竟然有这么多钱。”

    吴雪笑着说道:“这些钱大概都是他们掠夺而来的吧……”

    翎歌点点头,看着账本,微微蹙眉道:“这里面有各项资金来源记录,大都是来路不正的不义之财,这样吧,光凭王泰和他们给的钱不够,那就从堂会小金库里面扣吧……”

    说着,翎歌又低下了头,坐在桌前,认认真真的细算着这笔开支。

    吴雪凝视良久,脸上不自觉浮现除了一抹微笑,他突然开口说道:“你还真有点老板娘的样子……”

    翎歌把算盘打的噼啪作响,白皙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在算盘上来回拨动着,像是在跳一支优美又迅捷的舞蹈。她头也不抬,略带嗔意地说道:“你说什么傻话呢,我也不只是替你考虑。你这个铁剑堂假冒堂主坐不安稳,我们可是也得连着遭殃……”

    吴雪看着翎歌忙碌认真的模样,一下子想起了自己从前学习珠算的时候,那时他总是逃学旷课,一个人待在藏书阁里,看着没人看的冷门书籍,不考虑明天,也不回望昨天,只有今天的虚幻世界和遐想。而现在的他,可能连算盘有多少颗珠子都忘了。

    吴雪笑着说道:“翎歌姑娘可真是大家闺秀,就连珠算也学的这么好,我可是比你差远了。”

    翎歌轻笑了一下,翻看着手中的账簿,悠悠说道:“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只会穿针引线、诗词歌赋的忧愁善感的大小姐……”

    这一点,吴雪丝毫不会怀疑。他面带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忙忙碌碌的翎歌,笑道:“这是自然……”

    良久,翎歌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伸了个懒腰,懒懒道:“好了,你派人去库房里去取吧,拿着这个单子,每个人都有份,还有不少剩余,够应急的了……”

    吴雪拿起翎歌写下的清单,微微笑了笑,说道:“辛苦你了,我这就去安排了,你先休息休息吧……”

    翎歌捧起了热茶杯,直到吴雪已经去得久了,目光才从门口移转回来,她悄悄叹了口气,心里想了想什么,脸上却是突然一热,又娇又羞地嗔怨了一声,轻声说道:“真是的,说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傻瓜……当老板娘,也不当你的老板娘。我就算是不在,兰儿妹妹也会把你打点好的……”想到这里,她神色又有些黯淡,就在某种情绪快要上涌起来的时候,她赶忙摇摇头,对自己说道:“你们只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短暂的一个擦肩,然后就谁也不会回头的走了……何必自找烦恼呢……”

    这些话,只能说给自己听,吴雪自然是不会知道,也无法知道。他此刻兴致勃勃地阔步来到铁剑堂库房前,门口看守的六个护卫见到吴雪来了,立马抱拳拘礼道:“雪容代堂主!”

    吴雪笑着点点头,说道:“你们辛苦了,这是份清单,你们按照这个拿吧……哦,对了,去一个人,把所有兄弟们都找来,就说堂主有事请大家到库房一叙……”

    令了命,一个护卫立马跑了去。很快便把疑惑不解的人们召集过来,等人到齐了,吴雪来到高台上,朗声说道:“诸位,你们为我铁剑堂贡献良多,于是,我决定,每人都有奖金分发,希望大家继续努力。”说着,他一摆手,库房护卫们立马打开了库门,接着有条不紊的排队分发着赏金。

    起初他们还很疑惑,但当他们真的拿到沉甸甸的钱的时候,就不再怀疑。

    其中有个人失神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另一人笑道:“你让我打一巴掌,就知道是不是做梦了!你愿不愿意?”

    “去去去,我只是不敢想象,五大堂主向来严苛,什么时候对下人们这么好了?”

    “这不就有一位么?咳,堂主大喜的日子,自然就会出手阔绰了!”

    很快,库房里的钱财少了一大半,三百多人围拢在库房的空地前,无不是喜笑颜开,笑得合不拢嘴,他们纷纷向吴雪这个“假冒伪劣”的堂主道谢。

    只听他们整齐划一地高喊:“堂主圣明!夫人圣明!铁剑堂万岁!”

    他们声如滚雷,气势如虹,连连喊了三声,响彻整个“地府”。

    吴雪赧颜地摸了摸鼻子,很快就掩饰了自己内心的窃喜。他压了压手,说道:“好了,今晚大家放假,酒管够,只是不要误了事。”

    众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一时杂乱之声不绝于耳。

    吴雪慢慢下了台,就被众人给围拢起来,他们纷纷向吴雪道喜,说什么的都有,有的祝他们夫妻新婚快乐,有的祝福他们早生贵子,更有些荤话,听得让吴雪面红耳赤,向大家抱了抱拳,便急匆匆告辞了。

    只是,吴雪分“同福金”的事迹,很快便传遍了“地府”,其他堂会的人听了,无不是羡慕眼红,背地里抱怨起自家堂主起来。

    “嗨,听说了没?铁剑堂新来的堂主,给他们搞了个‘同福金’,每人分了不少银子呢!”

    “可不是么?!听说就连库房也打开了,一堂的库房啊,那得有多少银子?他们呦,是摊上个好堂主喽……”

    “嘿,你懂什么,这叫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几把火,烧的无疑是为拉拢人心,为自己谋利罢了……嘿嘿……”

    “你个小瘪孙,吃不上葡萄,反倒说葡萄酸,娘的,我们那堂主极其吝啬,每次我们抢的东西,不还是全被他老人家给拢了去,哪有我们的好?”

    “要不,我们该投铁剑堂算了,还有点油水可以捞……”

    “嘘……这话你都敢说?要是让那个吝啬的胖子听到了,可是要被乱刀分尸的!!!”

    对于一些闲言碎语,足不出户的王泰也是略有耳闻。他只手捏碎了一个茶杯,脸上的横肉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猛得一拍桌子,只听“咣咚”一声巨响,整个桌子登时被拍得四分五裂,满屋尘烟。

    王泰猛地站起,那双眼睛瞪地像是牛铃一般,满是血丝,像是一个厉鬼一般死盯着地面,咬牙切齿地说道:“小兔崽子,老子给你脸,你不知道要,好好好,我一定要让你后悔你做的事!”

    王泰本以为自己已经赢了,至少在面子上赢了,他用“礼钱”的方式狠狠地羞辱了一下吴雪,可没想到他居然想出这么一招,事情传出去,哪里还会有他的脸面在?何况,最近下面的部下人心浮动,都在夸奖新堂主的英明神武,反倒是让他这个老牌堂主跌了面子,这叫他怎么能忍?!

    “是你自己要打破平衡的……可别怪我狠心了,哼哼……”王泰面目狰狞,骤然阴沉了下来,像是一头发了疯的公牛般。

    王泰大吼一声:“外面的,进来!”

    门口的护卫听到堂主这一声充满杀意的怒吼,顿时吓掉了半条魂,可是他不得不服从,他浑身抖如筛糠,他很明白自家堂主的脾气,若是他以这种语气说话,那必然是有人要遭殃了,只希望这个人别是自己才好!

    那个护卫哆哆嗦嗦地来到屋里,小声道:“堂主……有何吩咐……”

    王泰瞧见这人视自己为猛虎的畏惧模样,顿时气从中来,对着他的脸上就是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着实狠厉,直把那瘦小的护卫打得在空中转了两圈,扑在地上,吐出一口血,血里还有几颗血淋淋的牙齿。

    “给老子站起来!”

    那人忍着剧痛,满嘴是血的挣扎着站起身,浑身都在颤抖,只见他的裤裆处,已经湿了一片,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

    他依旧是颤声问道:“堂主……有何吩咐……”

    王泰脸部的横肉扭结在一起,那双眼睛好像是要杀人般血红,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去把我的副手找来!”

    那护卫听到了王泰的话,顿时如释重负,一瘸一拐地就往外走了。

    过不多久,只见来了一个长身玉立,眉眼间满是笑意的男子。只见这男子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袍,眉若直剑,目如穹星,不笑时是个风流公子,笑起来更显潇洒不羁。

    他面带笑意,一进门便恭恭敬敬地向王泰拘了个深礼,说道:“堂主,您找我?”

    王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意地点点头,遂开口说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第三百三十三章 密布

    那瘦小的护卫被王泰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以后,艰难地站起。他身体摇摇晃晃的,手中的刀支持着他,这才没有让他就这么倒下去。也可以说,他是凭借着一种本能的恐惧迫使他强行站起来,因为他很明白这个堂主的秉性,若是他因此“装可怜”的话,就不只是少几颗牙那么简单了。

    他哆哆嗦嗦的,满嘴是血,手中的刀因为身体的剧烈颤抖而不断“咣当”作响,王泰眼睛凸起,遍布血丝,额头因为压制着内心的情绪而绷着几条青筋,他的脸像是一个紫猪肝,那轻微的、喧嚣的刀声,让他体内的血液开始极速流动着,冲击着他每一条神经,颤动着,嘶吼着。

    那护卫像是看着一个魔鬼一般,虽然他手里拿着刀,但比起面前这个憋着满腔怒火的,犹如酆都大帝般的高胖男人,他只能算是一个阴间小鬼。

    他在等着王泰的命令,等着他的衣食父母的命令。因为他现在没有反驳的余地。

    良久,王泰才闷声说道:“去把胡一平找来!”

    那瘦小护卫一怔,良久没出声,王泰心中的怒火却是更加旺盛,几乎快要从一双牛眼里喷出来。他像是一个厉鬼一般俯下庞大的身体,把粗厚的大掌盖在那瘦小护卫的天庭盖上,咬着牙,冷冷说道:“怎么?听不懂?!”

    那瘦小护卫浑身抖如筛糠,他的腿剧烈抖动着,已经湿了一大片,屋子里顿时被一股尿骚味盈满。

    “报告……堂主……我是新来的,不知道谁是胡一平……”那瘦小护卫偷偷看了一眼王泰,但是他只瞥视了一眼就后悔了,因为跟梦里一样,他梦见的所有鬼神都是这副模样。

    王泰听到他的回话,一双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怀疑,顿时失笑一声,暴怒着叫骂道:“日老老的!我手下都是一群什么蠢货!找来的新人也是一群废物!”

    他的手还盖在瘦小护卫的头顶上,那护卫根本一动也不敢动,在他看来,自己今天定然是要没命了。这只催命的大手,仿佛天罗地网一般将他全然罩在其中,就连灵魂也无法逃脱。

    王泰咕哝了一句:“这样下去……还怎么挣圣主之位……左堂派的两个……还有那个新来的,也敢骑在老子脸上……”

    良久,王泰长长叹了口气,将手从那瘦小护卫的头上拿开,那护卫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就好像是一个溺水之人般接连喘着粗气。

    “你就好了,我,叫王泰,是鬼刀堂的堂主。我让你找的人,胡一平,是我的副手,记好了没?!”王泰冷冷地说道。

    那瘦小护卫连连点头,却还是站着不动,就算是在王泰的质疑目光下,还是没有动弹。其实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的腿已经不停他的使唤了。

    王泰重新坐回椅子里,只听那包着虎皮的椅子痛苦地“叽扭”一声,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动力动手指,沉声吩咐道:“你去把胡一平找来,就说是有任务要交给他……”

    可是那护卫依旧没有动弹,他脚底下已经湿了一大片,还在不断地低着骚哄哄的尿。

    王泰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像是饿虎扑食一般,扑向那个护卫,一把将他提起,揪到门边,凌空一脚将他给踢飞了出去,然后,那门像是被一股巨风刮了一般,“呼嗵”一声狠狠地砸上了。

    不多久,只听门又被敲响了,只听那敲门声先是重重的敲了一下,接着不急不缓地敲了三下。然后摇身进来个身着绛紫色衣袍的年轻男子。

    只见来者额发束起,整整齐齐地合拢在一个镶玉的发冠里,中间插着一支金灿灿的簪子。他俏眉若利剑,双目如寒星,几点温柔意味,几分淡漠风流。嘴角习惯性地带着一丝丝玩世不恭地微笑。只是这唇上的微笑,多笑一分则显得浪荡,收敛一分便显得风流。

    他一进门,便笑着微微弯腰拘礼,沉稳地说道:“堂主,听说有事吩咐?”

    王泰见了来者,不由得赞叹地点点头,他拿起桌边的旱烟管,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吐出暗灰色的烟雾,这才悠悠说道:“胡一平啊……我眼下有一件要紧的事需要你去处理……”胡一平依旧面带笑意,再次抱拳道:“请堂主吩咐,属下必当不辱使命。”

    王泰见了这人,脸上的怒气才消减几分,他欣赏地瞥了瞥眼前这个恭恭敬敬的年轻男子,说道:“你可知道最近铁剑堂……来了个新堂主?”

    胡一平像是了然般地轻轻一笑,说不出是讥诮还是什么旁的意味,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回话道:“属下尽管在繁忙之余,也还是略有耳闻,据说这个雪容堂主在铁剑堂内部人气很旺,还打开了库房分拨一笔什么……什么‘同福金’,忒得可笑。”

    王泰抽着烟,眼睛眯了眯,透露出些许刺骨的冷意,阴恻恻道:“这小子不是我们的人……”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胡一平。

    胡一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嘴角的弧度愈发强烈,悠然说道:“既然这新来的这么不识抬举……那么就……”他的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寒光,似乎就连屋子里的空气就变得寒冷起来。

    王泰却忽然压了压手,说道:“不用,这个小子不足为惧。只是……我不知道陈方圆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条忠心的劣狗,既然他这么忠心耿耿,那就让他先干着好了。我到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王泰顿了顿,一双机警的眼睛忽然看向了胡一平,说道:“他还有个不错的女人,你听说了么?”

    胡一平轻蔑地笑了笑,抱了抱拳说道:“属下实不相瞒,我对于那些小情小爱的小把戏,全部没有兴趣。我胡一平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帮堂主登上圣主之位。以圣主之威,发令天下,占据半壁江山!”

    王泰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转而朗声大笑了起来,说道:“要记住不是半壁江山,而是整个天下,都要改朝换代!到时候,有我王家江湖,岂能没有你胡家一瓢水土?”

    胡一平登时单膝跪了下去,提前呼喊道:“堂主圣明!哦不,是皇上,皇上圣明,皇上万岁!”

    王泰显得很受用,他拍了拍椅背,抽了两口烟,稍稍克制了一点,冷冷说道:“诶,话不可说早,眼下阻碍我们的……偏偏有这么几个人……”

    胡一平腾得一下子站起身,愤恨道:“哼,既然他们不识抬举,那就让属下暗中把他们全干掉!”

    王泰站起身,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知我者谓我心忧!你听着,眼下我们的目标,可不光是其他四个堂主,还有圣主。据我所知,那焦锐鹏和郝仁已经蠢蠢欲动,想要提前找到圣主……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急着找到圣主?”

    胡一平颔首抱拳道:“属下不知,待听堂主高见!”

    王泰阴恻恻地笑了一阵,看着胡一平阴鸷的双眼,悠然道:“他们急着找圣主,自然不是因为忠心耿耿,而是想在暗中把她干掉!只要圣主一死,就算是水庭月那个老家伙想要反抗,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胡一平显得很是急迫,甚至比王泰还要焦急,他说道:“那岂不是要让他们抢了先?”

    王泰胸有成竹地笑了一声,凑近胡一平,幽幽说道:“我就是要让他们抢先!你可知是为什么?”

    胡一平转了转眼睛,露出了一丝赞叹敬仰的笑意,微微歪着脑袋,阴恻恻说道:“堂主的意思是,想把杀死圣主的罪名,丢在焦锐鹏和郝仁他们的头上?!”

    王泰笑了笑,却是摆了摆手,接着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不是!在对于圣主的看法上,左堂派的家伙们倒是跟我们一致……只是,这其间的利害关系实在太复杂,如果让他们提着圣主的脑袋闯进大殿,那他们就先于我们一步统领全部。我的意思是,你亲自带人暗中盯着左堂派的家伙,在他们找到圣主的时候,以保护圣主的名义,就将他们全杀了,而圣主嘛……则是在这两个贼子野心的迫害下,殒命了……到那时,左堂派群龙无首,我们就正好将他们收拢过来,就算是水庭月有心反抗,那也是无力回天了!”

    他的语气很冷,冷似腊月坚冰,任何人若是在他旁边听到这么一段话,恐怕都要被他的冷酷所震慑,但是唯有胡一平却愈发露出了狂热的笑意。

    他赞叹道:“堂主果然是高明!有堂主指点江山,我辈定可封疆晋爵,以保王家万世荣光!”

    王泰疯狂地笑了起来,胡一平也笑了起来,屋子里满是二人放肆疯狂的咆哮声,一个边笑边拍打着桌面,一个边笑边连连跺脚,笑得前仰后合,不亦乐乎。

    良久,胡一平先恢复了斯文,蹙眉思索片刻,说道:“那……还有一个人,怎么办?”

第三百三十四章 布局

    王泰和胡一平既放肆,又疯狂地笑了半天,笑声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抖,良久,倒是胡一平先恢复了镇定。他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服,恢复了以往的斯文状态,像是一位替主解忧的谋士一般,蹙眉思索片刻,说道:“那……还有一个人……怎么办?”

    王泰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可是那笑容还残留在他皮肉肥厚的脸上,短时间无法恢复,他说道:“你是说,新来的那个铁剑堂小堂主?”

    胡一平一跺脚,说道:“对,正是他,他该怎么处理?”

    王泰一双眼睛眯了眯,忽而冷笑了一声。提起吴雪,王泰已经不像先前得知他戏耍于他时那么暴怒了,他现在心如止水,一片澄澈、祥和之意,就好像他现在已经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天下所有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一个蝼蚁般的小人物,更加不会提起他的兴趣和关注。

    他冷冷说道:“他么……好歹也是个堂主,虽然是新的,但也比没有强。所有,我要让你派人时时盯着他的动向,只要圣主和左堂派的人一死,就拿那个小子开刀!”

    胡一平沉静地笑道:“属下明白了,堂主圣明!”

    王泰满意地拍了拍胡一平的肩膀,喟叹了一声,笑着说道:“关于铁剑堂的事,你可以自行定夺,凭他一个立足未稳的小辈,不必太在意。注意,你的首要任务是盯着焦锐鹏和郝仁!等我坐上圣主之位,你就是五大堂的首领!还有……”王泰瞄了瞄兴致勃发的胡一平,悠悠说道:“你也不小了,不能老是流连于花街柳巷之中。那些风尘女人有什么好的?也该取一个像样的媳妇了……”

    胡一平面带笑意,抱拳道:“多谢堂主关心,只是……”

    王泰见他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便笑道:“只是什么?凭你这一表人才,出手阔绰的公子哥,还怕找不到一个好媳妇么?”

    胡一平讥诮地笑了一声,不知是笑他自己,还是笑谁,只听他冷哼一声,悠然道:“那些女人,无非就是看中我的钱袋,要么看中我的相貌,哪有一个可以当贤内助的呢?”

    闻言,王泰随之哈哈大笑,开怀地说道:“放屁!你在那种地方,自然是碰不到好女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我倒是知道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跟你很合适啊……”

    胡一平脸上带着腼腆又敬仰的微笑,冲着王泰抱拳道:“不知堂主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王泰抽了两口烟,眯了眯眼,狡狯地说道:“就是铁剑堂新堂主带来的那个女人!”

    闻言,胡一平脸上的期盼顿时消减了几分,悻悻然说道:“她?属下可不想娶一个别人的女人,食之无趣……”

    王泰笑了笑,悠悠道:“那个黑衣女人,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怎么看都还是个雏儿,那小子之所以会借口说她是他老婆,也只不过是担心我觊觎于她罢了……依我看……那女子其实是他的妹妹……”

    胡一平眼中又亮了起来,冲着王泰抱拳感谢,故作惺惺之态,转而谄媚地说道:“既然如此,堂主何不行了她,却还如此慷慨要让给小的?”

    王泰有些不快,心想等老子坐了江山,天底下的女人都是老子的,还差这一个?但是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依旧和颜悦色地说道:“堂主老了,要为你们年轻人多多考虑。我已经不指望找个媳妇了,让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嫁给我,会被人说成‘一枝梨花压海棠’的。她和你郎才女貌,那自是天生一对。”

    胡一平闻言暗中窃喜,心想这好处未免来得也太快了些。对于翎歌,胡一平自然不止是“略有耳闻”这么简单。相反,他自从那天在地府看到翎歌以后,就是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几乎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然后,他就多方打听,却得知她已经成了铁剑堂新任堂主的媳妇,顿时兴趣失了一大半,还百般抱怨道:“老天无眼,竟将如此佳人送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于是,他愈发觉得自己清新脱俗,身姿愈发伟岸高大起来,大有类似新春之花的香气感慨。

    可是,他现在安心了,当他从王泰口中得知她是他的妹妹的时候,顿时感觉老天还是公平的,至少它不瞎。

    于是,胡一平连连道谢:“那就多谢堂主了!堂主圣明!有了堂主这样深明大义的人当家做主,不无是天下黎明百姓之福!”

    王泰对于胡一平的奉承,自然很是受用,他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里,摸着柔软温暖的虎皮,脸上带着沉迷的微笑,好像屁股下已经坐在了龙椅之上。而他,就是九五之尊!

    他像是皇帝一般吩咐道:“你先在就去准备准备吧……要注意,要在焦锐鹏和郝仁下手之后再下手……”

    胡一平说道:“焦锐鹏和郝仁的武功我都知根知底,仅凭他们,还阻挡不了堂主的去路!”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办事,我向来放心……”王泰抽着烟,已经将胡一平忘记了,独自沉醉于自己的甜美梦境之中。

    胡一平领了命,便告退了。走在路上,几个部下见他如此开心,也纷纷问道:“胡爷,有什么好事么?说出来,也让兄弟们开心开心?”

    胡一平冷哼一声,笑道:“那自然是有好事……你们回去带上二十个弟兄,让他们每人准备一个包裹,里面备上平民衣服,跟我下山去办件事。这事如果办成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闻言,众部下无不欢呼雀跃,其中一个人咧嘴一笑,猥琐道:“听说,临江城最近来了个头牌花魁,那相貌能让仙人侧目,让群女失色……”

    另一人也是接口道:“对对对,我也听说了,那女子迷迷瞪瞪的,被人发现时,失去了全部的记忆,一个人抱着一个包裹在街上走着,一眼就被老鸨给相中了,这不,立马名震全城,据说临近周围的几个府的富家少爷,都急着过来见她一面呢!”

    还有一人说道:“我也听说了,据说有个大少爷倾家荡产竟然花了一千两银子,只是为了独自见一见那个姑娘!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齐摇头,就连胡一平也来了兴趣,说道:“怎么着?把那姑娘给‘坏事了’么?”

    众人纷纷大笑,那人摆了摆手,显得很是急促,接着说道:“不是,当然不是!”

    “那怎么着?”

    那人笑了笑,无奈道:“没想到,那姑娘压根就没有想见他的意思,只是把他招到门帘外,不知她吹的什么耳边风,那大少爷真的疯了!”

    胡一平笑道:“哦?还有此事?”

    那人连连点头,说道:“那少爷疯了以后,就有人说,他是开心得疯了,连魂也没了……”

    胡一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冷笑了一声,悠然道:“嗬,如此甚好。等我们处理好堂主交代的事,就去见一见那什么花魁,哼,我倒要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还能让咱爷们儿发疯?!”

    说完,众人齐声欢呼,跟着胡一平沿着鬼刀堂驻地走远了。

    另一边,也同样欢呼着,吴雪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到了这里,同福金也差不多分完了。拿到钱的铁剑堂众人,无不是欢呼雀跃,甚至将吴雪高高抛起,喊着:“堂主万岁!堂主英明神武!”

    吴雪被他们一阵折腾,这才安歇了下来,于是他给部下们放了一天假,都去喝酒去了。

    吴雪捶捶背,心想:“自己只能过是给了他们一点小恩小惠,他们就视我为再生父母,哼,匪就是匪,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家中老父母?”

    他想到了翎歌,想起了她坐在桌边认真地算账时的神情,一丝不苟,手指在算珠上舞动着,算盘被她拨得噼啪作响,让吴雪不由得刮目相看。

    吴雪心想:“这次多亏了她,要不然,自己真是没办法处置那笔不义之财了。这下好了,拉拢了人心不说,自己也神清气爽了。”

    吴雪沿着这条路,慢慢往铁剑堂办公处回去,想着:“这次可得好好感谢翎歌,唉,先前惹她哭了几次,实在是自己太执拗,实在不该……只希望,她不要记恨自己才好,不然等到决斗的时候,她必然不会手下留情了……”

    等到他回到办公处,敲了敲门,可是却没有人回应。吴雪心想她身体不适,又加之劳累,现在大概是睡下了。于是吴雪便没有再敲门,他推了推门,却发现门没锁死,一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桌子上燃着一盏小灯。

    吴雪走了进去,四处看了看,心里有些放心不下,便敲了敲翎歌的门,问道:“翎歌姑娘,你睡觉了么?”

    可是依然没有回应,吴雪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然涌上一阵慌乱,他打开门,却见里面黑黢黢的,没有一个人。

    吴雪坐回桌子前,思忖着翎歌可能的去向,灯火幽幽的,照在他半个身子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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