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信
吴雪回到“家中”,转悠一圈,见灯火稀疏,本以为翎歌是疲乏倦怠,就先睡下了。可是等他怀着几分顾虑在屋子里看了看以后,这才发现翎歌并没有在家中。
吴雪心中有些焦急,他们当下身处贼窝,事事都该小心才是,自己才出去一会儿,翎歌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她安全否?
他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坐到桌子边,桌子上燃着一盏小油灯,如豆般的灯火飘忽着落在吴雪半身上,在墙上映照出一个寂寥的影子。吴雪只觉得屋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像话,令人莫名其妙地恐慌。
每当内心的焦虑情绪在吴雪心头涌起的时候,总是会让他有种难堪的失落感。这种失落感逐渐占据着他的身心,到最后就连他的脑子里也全是那些他不愿意想的杂念,纷纷扰扰,不眠不休。
他忽然想到了翎歌,想起了跟她相识前后的经过,这才发现,有些人,有些事,都会让人有种做梦般的朦胧神秘感,他们不知不觉就消失了,只留下些许痕迹供醒着的人久久思索。
吴雪看着空旷寂寥的屋子,想到前任堂主陈方圆也是这样一个人,在这间房子里坐着,只是不知道,那时的他在想着什么呢?是权势熏天的满足,是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快感,还是只有满屋子的无声寂寥和黑色孤独?
吴雪枕着一隅幽光,耳边响起灯芯的噼啪声,像是一个个遥远的烟火,是从记忆里升起,还是在目不可及的远处升起?
“护卫。护卫。”吴雪向外面喊了两声,可是没有人回应,吴雪这才想起,自己给他们放了假,现在应该喝酒正喝到兴头上。他长长叹了口气,就连叹气声在屋子里也被无限放大。“她会去哪呢?怎么也不说一声……”吴雪愈发觉得担忧,而很快那担忧就让他如坐针毡,他急促地站起身,“我得去找找她,哪怕要被她笑话,我也不管了。”向着外面跑去。
可是他因为动作太急,手过之处,却一下子将桌子上的账本给扫掉在了地上。只见那账本像是一只翻舞的蝴蝶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里面的纸页“呼哩哗啦”地落了一地,吴雪气恨的一跺脚,便也蹲下身子去拾起散落的纸张。
当他收到其中一张纸时,疑惑地看了看,顿时大惊失色,那纸张上的字迹隽永含蓄,却不失几分傲然风骨,那正是翎歌所留的手书,只见上面写到:
至雪大傻公子
我走了,能帮你的都帮了,剩下的也只能靠你自己了。你其实心里一直念叨着兰儿妹妹,就算是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可不要低估女孩子间的情义,其实我比你还要担心她。
所以,我继续留在这里除了给你惹麻烦,别的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好事了。你和游公子先留在这里,我下山寻找兰儿他们的踪迹,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安心地做你的堂主吧,说不定以后会有点用。
担心?担心我?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迷迷糊糊地闯进这里,可要时时小心,不要跟人斗气,贼人心似坚铁,未见得有几分善心。不要相信那个笑面虎王泰,他才是最毒的,你尤其要小心他,不要跟他明面上闹翻,但也不要与歹人同心一气。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别忘了,你可是欠我一条命,别丢在这暗无天日之地。
希望来日相见,是在阳光明媚的地面上,而不是阴嗖嗖、湿漉漉的地下。
匆匆落笔
(保你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兰儿妹妹)
(记住,你可千万别来找我,贼人好不容易安抚下来,惹了他们,免不了群起而攻之,到时可就不好收场了)
翎歌
吴雪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页,上面的墨迹似乎还未来得及完全干涸,他呆呆地看了很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已经走了。
灯火微微地跳动了两下,吴雪的影子被拉长,映照在墙面上,他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他缓缓站起身,这一次却产生了晕厥的感觉,吴雪坐回坚硬、冰冷的红木椅子,反反复复地又看了几遍,这才发觉,她真是来去无影踪,只留了封信,就匆匆离去了。
吴雪静坐思忖着翎歌的话,虽然她说得没什么毛病,但是吴雪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生离死别一般决绝。忽然,吴雪打了个哆嗦,他瞪大了双眼,突然起身向外跑去,连门未来得及关。
吴雪并没有遵从翎歌的心意,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那就是她此刻出去,必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若是有人暗中跟踪她呢?若是发现了她伪装的身份呢?
想到这里,吴雪再也无法镇定,也无法听从翎歌的话了,他一口气跑到了外面,向着那一条条向上延伸的阶梯奔去,那里就是出口,翎歌必然会从那里经过。
吴雪暗暗道:“笨蛋,傻瓜!你说我是笨蛋,大傻瓜,自己其实也是个大傻瓜!你若是从那里出去,必然会被人看到。暗中之眼不可不防……你怎么只想到我面临的困境,怎的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呢?”
吴雪的心不由得抽紧了,像是被火焰炙烤着,他心急如焚,也不管她是从哪一条出口出去的了,先上去再说吧,希望她还没走远!
吴雪寻着路,途径了一间值守室,里面的铁剑堂门徒正在喝着酒,吃着林子里的野味。见到了自家堂主从街道那头急匆匆奔过来,慌里慌张的,便叫喊道:“堂主,你这是干甚呢?何不来跟兄弟们喝两杯?”
吴雪闻言,立马向他们扑过去,抓着一个人的衣襟,面色如死灰,厉声问道:“你见没见到她?”
那人见堂主面色阴沉,顿时被吓了一跳,颤巍巍地说道:“堂主……堂主说的可是……夫人?”
吴雪听到这个字眼,耳朵忽而刺痛了一下,他顾不得许多,忙问道:“你们见到她了?!”
另一人见自家堂主声色俱厉,也是被吓了一跳,本以为他该是个好说话的人,没想到也有这么盛气凌人的一面。他结结巴巴说道:“夫人……夫人她之前从值……值守室……经过……我们还叫了她呢……”
还有一个护卫说道:“我们还让她喝上几杯再走,可是夫人她冷笑着,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对对对……我们还以为夫人跟堂主您吵架了,要回娘家,所以……就没敢留她……”
吴雪见有着落,便定了定心神,冷冷说道:“那么她往哪边去了?”
一人指着道路的那一边,颤颤地说道:“夫人……夫人她沿着这条路上了天梯……”
吴雪问道:“她可带什么东西么?”
“夫人心事重重的,只手空拳,身上什么东西也没带……”
他话还未说完,吴雪就像是风一般跑了出去,朝着路的尽头奔去。
等他走远了,那几人才长长出了口气。
其中一人灌了口酒,吃了块烤鹿肉,说道:“嗬,真是奇了怪了,从来没听说新婚妻子要回娘家的……”
另一人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这你就不懂了吧?女人心,海底针,你知道她们脑子里在想什么?”
第三人冷冷一笑,眼睛里闪射出一道精芒,幽幽说道:“我倒觉得没这么简单……”
“那你说……”那人凑近了他,压低声道:“要不要把这事,报告给王堂主?”
阴鸷男人摸了摸山羊胡子,精明地眯了眯眼,阴恻恻说道:“哼,就凭这点小钱,就想把我们收买了?王堂主给的钱,可是他给的好几倍!想让我们给他卖命,没门!”
“你的意思是……”那人伸手在脖子上轻轻一划。
“不是,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我们可担当不起。若是王泰能在这场斗争中获得胜利,那我们就是跟着享福。若是他失败了,那我们害了堂主和夫人的罪名,可凭着这一颗脑袋是不够的!这件事,哼哼,还是让王泰跟这个小堂主斗去吧!斗个你死我活那才好……给无味生活加点料……嘿嘿……待会儿,我们就去给王堂主通风报信,将他们在外面一锅端了!”
其余两人无不称赞他的精明,纷纷给他敬酒,说道:“我们兄弟就跟着你混了,你可不要升官发财,就要忘了兄弟们!”
阴鸷男人微微一笑,身子也跟着抖了抖,保证道:“放心……有了我的,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若是你们开心,我请求王堂主把夫人生擒了,也给兄弟们快活快活,啊?哈哈……”
其他两人眼中也是烧起了炽热的火焰,一想起雪容堂主的夫人,就让人火气大发,那身姿,那容貌……
“嘿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麻瓜的熊,老子长这么大,女人糟蹋了无数个,还没玩过高高在上的一堂之主的女人呢!我可要好好尝尝是什么滋味……”
“哦?是什么滋味?”
这时,只听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那声音冷冷的,饱藏着杀意。
第三百三十六章 意外的帮手
“哦?是什么滋味?”
忽然,值守室的门口的灯火晃动了一下,屋子里光亮忽然变暗了,屋内三个人的影子随之剧烈晃动着。
三人皆是一惊,忽而向后看去,只见来者却是之前在王泰房间里,那个被吓坏的瘦小护卫。
只是,现在的他不在是那副弱不禁风、胆小怕事的模样,此刻的他目光如刀,直直地在他们三人身上刮着。
一人疑惑道:“你……你不是……铁剑堂那个新来的护卫么?”
另一人惊惶道:“你来我们这里干什么?!快滚蛋,最好把刚才的话全忘掉,不然……哼哼……”
瘦小护卫没有被吓走,反而是坦然坐了下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不客气地一口干完,其间阴鸷男人一直紧紧盯着他,生怕他有什么动静,把他们这里的事给败露出去。
阴鸷男人冷笑一声,话语间带着沉稳和威胁的语气,说道:“小兄弟,你可知道,有些事,可不是我们这样的小喽啰能管的,我不该管,你个新来的更不该管!”
瘦小护卫却忽然笑了一下,开始喝自己的第二杯酒,他啧啧嘴,把玩着手里的小酒杯,悠然道:“我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我怕你们不知道!”
听了他说话的语气,另外两个人忽然站了起来,向他走进了两步,冷笑着说道:“小子,你本是王堂主的门外护卫,若是好好干,大有前途。你可不要不长脑子,做不该做的事!”
他们此前被突如其来的人给吓了一跳,原本以为会让人偷听了去,把这里的事情败露出去,没想到来者却是一个瘦如弱鸡的小个子。于是他们又恢复了镇定,一如既往地开始显露出匪类本性来。
他们威胁似的朝那瘦小护卫走去,那护卫实在是太过瘦小,他的身体完全被他们俩的黑影笼罩。可他却没有丝毫畏惧,跟之前在王泰屋子里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瘦小护卫开始喝他的第三杯酒,气定神闲地笑道:“我自然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只是……你们知道么?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们拿了新堂主的钱,却还想着背地里捅一刀,可真是白眼狼啊……”
那俩人想要发火,却被阴鸷男人给暗中拦了下来,虽然他朝着瘦小护卫笑了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兄弟,实不相瞒,我们其实是王堂主安插在铁剑堂的探子,就算是这个铁剑堂新堂主对我们再好,我们也不能见利忘义不是?”
瘦小护卫冷不丁地笑了一声,很是讥讽地说道:“你们居然还懂得‘道义’二字?不错,不错,王泰养了几条好狗!只是不知道,这几条平日里不吭不叫的狗,何时会反咬他主人一口?”
“你?!”其中一人暴怒道:“你个小狗东西,别给你脸不知道要!哼,别忘了,你也是王堂主的人,难道你想破坏他的计划么?!”
另一人也阴恻恻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倒是闯进来了!劝你识相一点,不然……哼哼,就算是杀了你这种无名之辈,王堂主也不会觉得可惜的!”
瘦小护卫哈哈一笑,却是无奈摇了摇头,不置一词。
阴鸷男人一直观察着情势的变化,这里离大营太近,若是出手杀了他,他大喊大叫,必然会把其他人给招过来。他不想在这里动手,可是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瘦小护卫,直叫他恨的牙痒痒!杀他,不必他们亲自动手。
想到这里,阴鸷男人倒也稍稍释怀了点,自己何必跟一个死人怄气?他笑着向瘦小护卫赔不是:“小兄弟,他们俩都喝多了,嘴不严实,你不要怪。来来,我敬你一杯!”
可是这下那瘦小护卫却是不动了,他只喝了三杯,对于阴鸷男人笑着递过来的酒,却是充耳不闻。阴鸷男人脸皮抽了抽,心中顿时火气冲天,脸上的表情霍然变得难看起来,心想:“你这狗东西,给脸还真不要,这杯酒就是你的临终酒,你是不喝也得喝!”
这时候,瘦小护卫却突然开口说话了,他脸上带着阴沉诡异的笑,悠然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喝这三杯酒?”
阴鸷男人心里发狠,却也不好发作,便问道:“哦?你为什么要喝这三杯酒?”
瘦小护卫忽然将手中的就被放在桌子上,玩味地笑道:“因为,这三杯酒是我替你们喝的……”
话音未落,他忽而抽出了他们放在桌子上的铁剑,只见屋中蓦地一阵灯影飘忽,闪过三道寒光,铁剑过处,带起一道道血光,如梅花般的血点溅射在墙壁上,缓缓向下淋着。
而那三人的喉咙处,不断冒着血,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瘦小护卫,一双眼睛里满是怨恨、愤怒、恐惧。他们挣扎了一阵,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过不多久便再也没有了生息,颓颓地躺在地上。
瘦小护卫看也没看他们,将手中的剑擦了擦血迹,然后就又放了回去,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弯弯的匕首,沾了点血,就丢在他们身边。
他轻轻叹了口气,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幽幽说道:“忘了告诉你们,其实我也是卧底。只是,我只是为水堂主做事,为的只有圣主的安危!其他人,无论怎样,都无所谓……”
瘦小护卫缓缓站起身,向外走去,望着吴雪离开的方向,冷冷说道:“若是被我发现你对圣主有二心,只怕这铁剑堂又要换新堂主了……”
……
地府里光线昏暗,远离地面,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作息只能全凭感觉。若是能撑得住,那就每天都是白天。若是撑不住,那这里就是他们的墓穴。
吴雪一听闻翎歌的去向,便急迫地向外赶着,他的内心深处满是焦虑与担忧,可是他也来不及抱怨于她,因为恐惧和愧疚已经占满了他的胸腔,现在的吴雪,像是一匹被拴着马缰的马,被一股情绪牵着走。
“笨蛋……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吴雪不断念叨着,他也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担心呢?他只是为了内心的安宁,还是其他什么?他自己都解释不清。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翎歌没有顾及自己的安危,冒险去寻找兰儿她们了。
吴雪心想:“你可千万不要走得太快了,让我追不上你……”现在,他心里是一团乱麻,几乎是凭着本能就往外赶去,可是就在他转角的时候,忽然撞到了一个人,吴雪没加防备,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等吴雪看清了来者,却见是游天星。游天星也被他撞得够呛,他摸着脑袋,龇牙咧嘴地说道:“雪兄弟,你跑这么快干吗,有什么急事么?”
吴雪呆呆地说道:“翎歌走了。”
游天星像是没听明白似的,惊疑地问道:“她走了?干什么去了?”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道:“她不辞而别,只留了封信,说她独自去找兰儿他们了……”
游天星微微一愣,随之苦笑起来,他摇了摇头,喟然道:“这丫头……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先前不是说好了吗,共同进退,缺一不可,她怎么不顾危险一个人就走了……”
吴雪慢悠悠地站起身,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喃喃道:“是我,是我没注意到她的意图……”
游天星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不要自责,她武功不错,寻常几个小蟊贼对她来说就是练手,没事的……”
吴雪叹了口气,轻轻笑了一下,只是他的笑,比哭还难看。“真是不让人省心啊……真是固执……”
游天星古怪地笑着,晃了晃脑袋,悠然道:“这样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姑娘,只怕她以后的夫婿要多费心喽……”
吴雪问道:“游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游天星说道:“我刚才到这地府周边看了看地形,以防不测。”
吴雪微微一笑,心想游大哥还是跟往常一样,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先摸排周边情况。
游天星瞥了瞥满头大汗的吴雪,问道:“你这是……要去找她?”
吴雪点点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忧,说道:“她一个人不安全,我还是去找找看吧……”
游天星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随之微微笑了笑,说道:“据刚才从外面回来的探子说,外面已经是午夜了,林子里一片漆黑,你要到哪去找她?”
吴雪心中万分焦急,语无伦次地说道:“那还怎么办?她应该是去了西边的林子,上次不是说么,兰儿和三花姑娘她们一同去往了那里,她得知了以后,只会去那一个地方……”
游天星叹了口气,说道:“冷静点,你往日里的冷静去哪了?”
“可……”
吴雪心头一紧,他想到了生死未卜的兰儿,还有赴汤蹈火的翎歌,可是他现在能想到最令人不安的,却是最残酷的现实和紧迫的时间。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双向
游天星的双手并没有很用力,只是轻轻地搭在吴雪的肩膀上,但却很有说服力,“喂,稍稍冷静一点。”游天星沉声说道。吴雪长长叹了口气,颓然一笑,摇头道:“我们现在跟他们已经完全断了联系,现在就连翎歌也走了。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山匪匍匐在林子里,他们该怎么办?”
游天星笑道:“放心吧,外面有很多我们的探子,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立刻向我们禀报。”
可是这依然不能打消吴雪的担忧,因为他们无法及时回复,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事,等到他们回来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就像是一个错位的时间,等到他接收到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明日黄花。
吴雪思忖片刻,但是他也知道,给他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尽快作出决定。良久,吴雪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其他几个堂会也在暗中排兵布阵,我想离最后的结局也不会远了,明天,我就带着一队人马,借着搜查圣主下落的名义,去找一找他们……”
游天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用你说,我们也该行动了。”
吴雪有些疑惑,便问游天星:“你说我们能遣得动他们么?我们根基未稳,只是半道空降过来的,他们会不会已经开始怀疑了?”
他原本想从游天星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来给自己鼓起,没想到游天星的回答却令他大跌眼镜,“怀疑是肯定会怀疑的。从我们一到这里,他们必然就在背后摸查我们的底细,但是我们现在是孤家寡人跟外面断了联系,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的。”他顿了顿,接着道:“你的顾虑是对的,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我们明天一早就带人出去,反正翎歌姑娘也走了,我们现在是肩不挑担一身轻。只要我们一从这里出去,就马上去找他们……”
吴雪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他的眼睛都有些酸涩,他长长打了个哈欠,涌出来的眼泪让干巴巴的眼睛发酸。游天星笑道:“你有多长时间没有休息了?好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等天一亮,我们就立马动身。”
被他这么一说,吴雪顿时感觉浑身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让他懒于动弹,便点头道:“好……我们就先修整修整,明天再说吧……”
吴雪和游天星向着办公处走去,吴雪回头望了一眼上升的石块阶梯,此刻那里一个人也没有,空落落的,在阶梯的上段,还有些黑色的水迹,吴雪想,那大概是上面还在断续的下着雨吧……
游天星在不远处叫了他一声,吴雪应了一声,游天星对他说道:“走,我们去吃点饭吧,我都闻到烤肉的香味了……”
被他这么一说,吴雪的肚子顿时咕咕叫起来,便讪笑两声,“看来,我们确实该好好修整一下了……”
在他们不远处,就有一个铁剑堂的餐会点,里面满是欢聚的铁剑堂部众,他们喝着酒,大声喧哗着,杯子碰得叮当响,一杯酒下肚,似乎胆气也雄浑了起来。
见到堂主前来,众人纷纷欢呼,有不少人前来敬酒,但吴雪以身体不适为由,一一婉拒了,并嘱咐他们吃好喝好。
吴雪和游天星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一人一盘烤肉,那烤肉切得很碎,已经剔了骨,油光里蘸满了佐料,香气扑鼻。吴雪先喝了一杯热茶,拾起筷子夹了两块尝了一尝,顿时赞不绝口。
“你说这是什么肉啊,怎么吃起来像是牛肉,又不像是牛肉?”吴雪咀嚼着筋道的烤肉,疑惑地闻到。
游天星兴致不错,在没有张节陵和石业兰的猛劝下,倒也喝了两杯酒。他惬意地放下酒杯,笑道:“这是鹿肉,不是牛肉。”
“鹿肉?”吴雪嘴里的动作立马停止了,一脸惊疑地看着游天星。
游天星笑道:“当然了。”他凑近吴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四周饕餮的人群,小声道:“他们都是长时间待在山间的山匪,吃的也定是山中野味,这鹿肉倒也是不错,只是不能跟其他野味一块吃,比如说,山鸡啊,鲇鱼啊之类什么的……”
吴雪听得一脸茫然,喃喃道:“真的吗?”似乎还有点怀疑。
游天星笑说道:“那是当然了,我虽然不通药理,但是一些生活常识还是知道的……”他看了看吴雪,他停下了筷子,问道:“怎么了,你不吃鹿肉么?”
吴雪摇摇头,神情间有些不自然,说道:“不是不吃,只是我还从来没吃过……”
游天星笑道:“味道如何?”
吴雪想了想,说道:“还不错……”
游天星有些讶异,往后靠了靠,古怪地翘起嘴唇,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吃了?没胃口?”
吴雪幽幽叹了口气,他并不是没胃口,只是他忽然想到了下落不明的兰儿他们,还有独身涉险的翎歌,顿时吃不下去了。
游天星看见吴雪有些失落的神情,微微笑了笑,说道:“快吃吧,吃完了才有力气去救你的小媳妇们。”
吴雪脑子里有些纷乱,情绪不怎么高,只轻轻应了一声,但转而一想,随后发现了他话中的问题,嘴里的烤肉忽然变得发苦起来,他无奈苦笑道:“小媳妇……们?”
游天星笑得有些古怪,将杯中剩下半杯酒给灌下肚,说道:“嗯?我说了吗?”然后他左右看了看,好像是要看看谁说的话。
吴雪苦笑道:“话就是从你嘴巴里发出的,你说了……”
游天星又倒了杯酒,喝了一口,讪笑道:“哦……那大概就是我说的……怎么,你没发觉么?”
吴雪见游天星脸上的笑意愈发古怪起来,便往后面缩了缩,干巴巴地说道:“发觉……什么?”
这下倒是轮到游天星苦笑了,他说道:“你没发觉么?除了兰儿以外,还有一个人可对你关怀的紧啊……”
吴雪嗫嚅道:“也许……只是像朋友间的关怀?”
游天星摆了摆手,说道:“不是朋友间那种关怀……”
吴雪笑着反问道:“不是吗?”
游天星慢悠悠地喝着酒,斟酌了半天,坚定说道:“不是。”
“怎么不是……”吴雪忽然有些沮丧。他心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感觉呢?是有些失望么?那是这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别人?
游天星长长叹了口气,默默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水,就像是在人们心中泛起的涟漪一般,轻轻的一点接触,却扩散出一圈圈波纹。
良久,他才说道:“感觉。”
只有两个字。
吴雪讶然道:“仅仅是感觉……么?”
这是游天星的感觉,那他本人是什么感觉呢?当他听到有人对他暗含情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开心?因为被人喜欢,这也许是一种魅力的吸引力,或许是其他一些原因。为难?吴雪却并不感到为难,因为他心里面只装着一个人,那个人他只见了一面,就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每当说起其他女孩子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脸来,她一颦一笑,都会让他久久失神,无法自拔。那么是其他什么感觉吗?若是一定要说种感觉的话,吴雪只能感觉到心里很乱,理不出什么一条清晰的头绪。
那一刻,吴雪终于明白,也终于给自己和他人的关系划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吴雪只感觉自己是个普通人,他从未产生过过于强烈感觉。如果不是家中造灾,他可能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老病死,为了生计而发愁。
而对于家中上下大小事务,他都没有什么兴趣,他想着,也许自己会在成年以后,离开家门,去外面找一个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活计,没事的时候就待在藏书阁里,继续幻想,继续独自生活下去,日复一日,直到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直到那一天,满天的火光,将夜幕染红,耳边满是厮杀声,凄厉、绝望的哀嚎声。一切就在那一天,全部都改变了。他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个老仆孙伯,一路奔逃,艰难度日,没有尽头,也看不见来路。
一切都快要分崩离析,吴雪感觉自己的神经在被一把钢锯来回割锯着,快要到极限。他们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人,无数个路人,吴雪以为自己也只是个路人,不知道往哪里去的路人。
直到那晚,注定分离的一晚,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他遇到了一个名字古怪的姑娘,他的血液居然开始莫名其妙地沸腾起来,紧闭已久的心扉也忽然打开了。
对于这种感情,吴雪一直深深疑惑不解,这算什么呢?是一种叫做“爱”的抽象情感么?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被唤醒的感觉?他的情感,他的思维,就像是雨后春笋般焕发出生机呢?让他从单调的情感中挣脱出来,让他从一个黝黑的想房间里窥探到了外面的明媚……
第三百三十八章 酒后
吴雪像是被敲了一记闷锤,头脑里嗡嗡作响,令人晕头转向。游天星的话原本只是一种调侃,却没想到引起了吴雪内心的山呼海啸,他挣扎一番,唯一不变的是,就是那个名字古怪,叫做若生兰的姑娘已经给他不可磨灭的印象,让他无论怎样都忘怀不了。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吴雪总是在心里和她们划着一条界限。
游天星笑着给自己倒酒,悠悠地说道:“我能感觉得到,那个叫翎歌的姑娘,对你可有不寻常的感情呦……”
吴雪微微一怔,就连呼吸也是漏了一拍,他苦笑道:“有么?”
游天星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啊,雪兄弟你在面对紧急事件的时候,总是头脑清醒,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就变得迟钝了?”
吴雪不由得脸红了,他嗫嚅道:“怎么可能……我只是……”
游天星说道:“只是没有发现?”他笑着摇了摇头,把玩着酒杯,“你发现了,只是你在逃避,以为只要心里想着兰儿,就可以将所有爱慕者全部拒之门外……”
吴雪苦笑了一声,他无可辩驳,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都像是事先准备好的借口。他一时语塞,嘴里发苦。
良久,他微微苦笑了一声,喃喃说道:“好像是这样……可是……谁都没有挑明,我难道说:‘我是有爱人的,你可要离我远点。’这种话?未免会被人认为是自作多情……”
游天星笑道:“你就是在这种事上有些优柔寡断,既然不能予以承诺,那为什么还要给别人希望呢?”
“我……我……”吴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一个字在嘴里来回打转。
游天星像是一个在感情江湖里流浪了十年的老前辈似的,比起两根手中,悠然说道:“其实这一点也不麻烦,只要你别没忍不住,放任了自己,那就没问题……要知道,女孩子的心可是很脆弱的,你非要让她破碎了以后,再让她变得坚强么?这也太残酷了,没人性……”
吴雪看着老师傅般的游天星,苦笑道:“你也没比我大多少,装什么感情老手?好像很懂女孩子似的……”
游天星怡然自得地笑了,摆摆手,说道:“欸……我比你大了不少,我都是快三十岁的男人了,不年轻了……”
吴雪狡黠一笑,凑近游天星,又给他倒了杯酒,说道:“你老是说我,那你呢?为什么不敢勇敢地去面对?”
游天星做了个鬼脸,惊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勇敢面对?”
吴雪悠然道:“你若是真的坦诚面对了自己的心,就不会在中原流浪了……”
游天星一怔,随之他苦恼似的,从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嘶”声,把起酒杯,就又是一杯,吴雪嘴角带着狡猾的笑意,一双凤眼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游天星被他拷问般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苦笑道:“呃……这个么……”
突然,吴雪一排手,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哈哈,你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
游天星苦笑道:“哪有?”
吴雪点点头,说道:“就是有……”
二人一阵沉默,随之相视一笑,他们都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他们都是感情白痴,只能以旁观者的姿态来分析别人的感情,自己的却是一塌糊涂。
游天星说道:“别光说了,吃点东西……”他拿起酒杯,将口中的烤肉给咽下去,接着就喝了一口。只是这种酒根本不会让人觉得惬意,反而添了几许苦涩。
二人都陷入了各自的矛盾之中,究竟怎么样,才能让彼此都不被伤到呢?
吴雪津津有味地嚼着,支支吾吾地问游天星:“游大哥,你还没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呢……”
游天星苦笑道:“我没有故事,生活中没有,感情方面也很平淡……”
吴雪说道:“那就是有喽……”
游天星有些晕乎乎的,他嘴角带着一丝自嘲般的笑,好像在笑话自己太傻,太蠢。他晃了晃小白瓷酒壶,这才发现没有酒了。吴雪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酒倌,拿着酒壶又去给他打了一壶,给他倒了一杯。
游天星笑着说道:“你小子今天想要把我灌醉,好探听我的话是不是?”
吴雪连连摆手,笑得很是暧昧,说道:“怎么可能……我看你酒在兴头上,不忍打断……”
游天星嘟囔一句:“山匪就是山匪,连酒也这么难喝……”他有些微醺,拿起一个酒杯,便给吴雪倒酒。
“来,我们也算是身陷贼窝了,来干一杯,纪念一下。”
游天星举起酒杯,吴雪盛情难却,只好拿起酒杯,和他轻轻一碰,喝了下去。
可酒刚一下口,吴雪的脸就红了,他神情古怪,半天说不出来话。游天星古怪地笑了笑,说道:“这下你知道,这里的酒有多么难喝了吧?”
吴雪张开嘴,连连哈着浑辣的酒气,良久,才一脸苦相地说道:“这绝对是我喝过最难喝的酒……”
他们看看其他人,他们把这种烈酒,好似当成了琼浆玉液来喝。其实连他们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酒太难喝,还是他们心里太苦?
吴雪没有再执着着问游天星问题,他很感谢他没有再问。因为这些问题对他来说,也是个问题。
不用等到他临睡前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当时的情景。他故作镇定的决绝,还有她的讥讽的冷笑。有些事情,他根本不敢回想,可是它偏偏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脑子里钻出来,袭扰着人安睡的清梦。
当他闭上眼睛,不用他那双冥眼,就能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红得像火。她像是一个午夜未眠的幽灵一般,突然闯进他的记忆。他想到了她的快剑,她的笑,只是这个原本应该明媚的笑容,自从遇到他以后就开始变得阴郁,就像是一朵快要败坏的花朵,在不属于它的季节里还弥留着余香。
游天星觉得很对不起她,只希望她把他忘了,他愿意永远不踏足青鳞岛。可是,仅仅只是不见,就能忘记一个人么?
对于另一个人,游天星更多的是感谢。感谢她的纤纤素手帮少年时的他一次又一次地疗伤,不知疲倦,也不求回报。游天星想起这个素衣姑娘坐在堂前的模样,认真又专心,安静给病人开着方子……她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副画卷里的白花。若是见游天星又受了伤,被人抬到她那里,她淡漠的神情间就会有些许惊讶与怪怨,然后再给他开几副汤药和那种游天星至极很怀念的凉膏,那种冷冰冰的药一抹在他外伤上,立马就不疼了……
“游大哥?游大哥?”吴雪见游天星暗自失神,手扶在额角,颔首沉默着,不知道再想什么。
游天星听了吴雪的呼唤,立马从泥潭般的记忆里挣扎出来,迷瞪瞪地说道:“怎么了?”
吴雪笑道:“喝多了?”
游天星微微一笑,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跟他们喝起来,这点酒根本不算多,只怕放到他们那里,连塞牙缝都不够……”
刚才游天星的神色太过复杂,好像是在想事情,又好像是在发呆,有些悲戚,有些遗憾,有些迷惘……各种情绪在他脸上交杂在一起,难以分辨他到底是哪一种心情。还是说,凡是愁思,都会再重演一遍?
二人喝完酒,就往回走。他们走在一个山匪总部的一条道路上,只是他们不是山匪,也不是正义之士,而是一个喜忧参半的困局者。
酒过三巡,神思微醺,一切都很好。
二人摇摇晃晃向办公处走去,吴雪突然觉得这酒后劲很大,当时不觉得,一出了门,就觉眼冒金星、腿脚打软,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反观游天星,他吹着口哨,恣意而行,像是一个醉酒的流氓,只是他们都没有呵斥他们喝酒的人。
吴雪笑话道:“游……游大哥,你还说……没喝醉,你看你……都飘上天了……”
游天星大笑一阵,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还、还、还说我?我怎么看你钻到地下了?”
吴雪一阵低声地笑,无奈道:“胡说,我明明就在海里游泳,怎么可能在地下?”
他们胡扯一阵,也没扯出个所以然,他们一时成了天上的仙人,一会儿成了海里的神龟,不多时却又成了地下的一条蛀虫……变化无穷,凡尘俗世多少类,他们就又多少般变化。
二人摇摇晃晃地走着,不多久,吴雪看向道路的那头,喃喃道:“那里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黑影?”
游天星揉揉眼,笑道:“什么黑影,那些是人……”
吴雪怪异地“咦”了一声,说道:“人?我怎么看不像是人?倒像是一群地府里的鬼……”
吴雪有些疑惑,思维在脑子艰难地扭转着,他想到,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还闹哄哄的?
忽然,他们猛然一回神,相互看了一眼,就立马向那边跑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冲突
吴雪和游天星醉醺醺地走了出来,一摇一摆地向着办公处走去,一路上插科打诨、调侃逗笑不间断,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原本只是觉得微醺,没想到一出门被从山缝里钻进来的风一吹,忽然就觉得脑袋一沉,意识陡然迟钝模糊。
二人胡言乱语着,游天星竖起两根手指,大声说道:“小雪兄弟,我跟你说,呃……”他捂着嘴,脸色晕红,“你是我朋友,也是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不想让你……呃……被人认为是个……人渣……”
吴雪扶着游天星的肩膀,发出一阵无奈又怪异的笑,他的肩膀随着身体深处发出的笑颤抖着,“不可能……不可能,兰儿妹妹这么好,其他女人……都是不值一提的……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吴雪说着说着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唔”得一身闷哼,便跑到一个角落里“哇哩哇啦”地吐了起来。
游天星独自站在那里,嘴里哼着含糊不清的歌调,不知他是不是受到了张节陵的影响,喝完酒,喝醉了酒,就要一展歌喉。他左摇右晃,脚步前后踉跄着,却总也不倒,就像是一个不倒翁一般。
吴雪在一边吐得昏天黑地,游天星站在那里摇摆不定,两个醉汉自是各有各的苦处。
吴雪只感觉现在自己好像是透支了一样,浑身无力,只想找个地方睡了。可看来看去,眼前只是一条山间的石头街,戚戚寥寥,一片冰冷寂寞的模样,哪里有温暖的床?
他嘟囔一声,却自己也没听清是什么意思,只是和游天星继续走着。
吴雪浑浑噩噩地问道:“游……游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回去的路?”
游天星拍了拍脸,提了提神,遂笑道:“怎么不记得?你瞧……那边那什么东西……那条路,就是回去的路……”
吴雪茫然地扭过脸,“那边是云上天都么?”
游天星手一摆,喃喃说道:“胡扯八道……云上天都离这十万八千里,若是我们现在赶过去,马不停蹄……不出意外,得要半年……”
吴雪只感觉脑袋里的思维像是冻结的水一般,无法流畅地在河道里奔腾了。“下次……下次一定不喝酒了……”吴雪想,“只喝了两杯,怎么感觉像是把一整年的酒都喝了?”
他在意识朦胧间,想起了烟雾缭绕的天都,那是夏国的帝都,吴雪去过很多地方,唯独没有去过那里,而家里人也很少去。他们居住的芙蓉府,离天都中间隔着府衙楼台几十阁,山川湖海百千连。他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天都,而他也被父亲吴清晗也曾委婉地明令禁止他去往那里:“天都是个无聊地,你去了也没有什么意思。”吴雪也曾经想悄悄地去天都看一看,可是一想到路途遥远,山茫海荡,一个人去那里,指不定来回要个一两年,便觉得兴意阑珊。
吴雪问道:“游大哥……你去过天都么?”
游天星笑道:“怎么没去过?我有一次要去办事,路经天都,可还是去看了看哩!”
吴雪说道:“那……那里怎么样?”
游天星笑道:“那还用说?自然是一城皇罗宫,万户浮生殿。气派得很啊……”
吴雪笑道:“那我们等以后……就从那里走吧……”
游天星笑道:“那自然是可以……只不过这里离那里山高水远,旅途还很漫长呢……”
吴雪拍了拍胸脯,顿时觉得傲气冲天,“雪容不过一介浪荡匹夫,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那皇城相府,权贵禁地,任由吾辈去闯一闯。”可是他心里却是突然一空荡,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听了吴雪的话,游天星大笑不止,说道:“还我真的去皇城里兜过一圈。”
吴雪眼睛一亮,艳羡道:“游大哥居然去过皇城?”
游天星点点头,笑道:“那自然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我是轻功在外围逛了一圈,就走了……”
吴雪一愣,说道:“如此佳机,游大哥为何不去瞧一瞧皇帝的真容?”
游天星苦笑道:“你以为那地方是个武功不错的人就能进得去的么?大内高手如云,比之江湖各路豪强是有过之无不及,我这种小妖,也就能凭着两分轻功,在皇城外围悄悄看一看,若是一个不小心,可能命就没了……”
吴雪闻之哑然,心里向往之余,不免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小不可闻。
游天星笑着拍了拍吴雪的肩膀,劝慰道:“你也不要失落,皇城禁地本就不是我等凡类人等可以进去的,依我看,生活在皇城之中可不比寻常百姓家。都说皇家城高府深,谁知其中百千哀愁?不羡慕,不羡慕……天空海阔,囚尊于一宫,不如游遍天下,多自由自在?”
吴雪虽然觉得游天星言之有理,可心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牵引着他神之向往。
二人走着走着,吴雪忽然停了下来,指着路的那头,好笑道:“你看那边,怎么一团黑影?”
游天星揉揉眼,笑道:“那哪里是什么黑影,明明是一群人……”
吴雪古怪道:“怪吓人的,三更半夜,寥寥点灯,幽影浮光,怕不是一群鬼吏阴使吧?”
游天星哈哈大笑道:“你说什么胡话,那分明就是一群匪徒,我们这是在贼窝,可不是在阴曹地府……”
吴雪笑道:“怎么他们这么聒噪,似乎还有刀光剑影飒然闪动?”
他一说完,忽然浑身一震,酒意瞬间醒了一半,和游天星对视了一眼,立马动身向那边赶去。
只见那里围着不下几十余众,双方对峙着,一方拿剑,一方拿着匕首,嘴里不断叫骂吆喝着,俨然是龙争虎斗之态。
吴雪到了近前,拿出了堂主的威仪,朗声问道:“怎么了?”
铁剑堂闻声,立马回身,一见是自家堂主来了,顿时心中有了底气,一阵七嘴八舌,吴雪也没听清。
吴雪说道:“一个一个说,不要慌乱。”
其中一人说道:“堂主,暗影堂的人欺人太甚,竟然敢在我们的地盘上行凶杀人,实在是不把兄弟们放在眼里,不把堂主你放在眼里!”
“放屁!”暗影堂的人怒骂道,“我们分堂而治,我堂离你最远,跑到这里来杀人?”
铁剑堂的人冷哼道:“谁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定是觉得我们铁剑堂堂主是新任,根基不稳,就来寻衅滋事吧?”
暗影堂的那小头头叫嚷道:“哼,我们为什么要杀你铁剑堂的人?怕不是你们自己人内斗,把自己斗死了吧?”
此言一出,暗影堂众人狂笑不止,这边铁剑堂的人一时愤恨难当,在自家的兄弟被杀了不说,还敢到他们地盘来闹事,怕是不把他们防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加之酒劲上头,一时间拔剑声四起,剑影飒飒,闻者生冷。
“兄弟们,抄家伙,他们胆敢来闹事,我们就敢要他们狗命!”
暗影堂众人也是怒不可遏,一群黑衣劲装扮相的部众纷纷抽出两把匕首,双方摩拳擦掌,一时火花四射,肃杀之气笼罩着整条街。
“兄弟们把这伙上,铁剑堂的狗贼们欺我们堂主不在家,我们就让他们看看,现在教中是哪堂当家!”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刻,只听一声怒喝:“都给我住手!”
双方一同看向吴雪,只见他眉眼阴沉,怒容满面,虽然尚且年幼,但一股阴郁尊威的气势已经隐约现显而出。
游天星在旁边小声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明情况,看看是不是寻常的大家闹事。”
吴雪暗自点点头,随之说道:“都把家伙收起来。有什么事,我自有定夺。”
双方虽然心中各有不快,但见一堂之主再次,却也不敢造次,冷哼着将武器收起来。
吴雪对着铁剑堂其中的一个人指了指,那人受宠若惊的左右看了看,又指了指自己,见吴雪认可地点了点头,立马跑了过来,说道:“堂主,有何吩咐?”
吴雪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人多口杂,你细细给我说清楚。”
那人像是小鸡啄米般接连点头,绘声绘色地说道:“堂主,今日本是你大喜日子,我们应堂主之命,放假一天,开厂饮酒,可没想到,酒喝完了,这几个值守室的弟兄们也死了!”
吴雪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你们为何认为是暗影堂的人杀得呢?”
那人气恨地回话道:“暗影堂向来横行霸道,杀人留名的事也没少干,那三个的身体旁边,还放着他们的匕首,这摆明了是在欺侮我们铁剑堂!”
暗影堂小头头一直侧耳偷听,当他听到这话的时候,顿时脸上无光,叫骂道:“放你奶奶的狗熊螺旋屁,我们暗影堂可是一顶一的好汉,你们铁剑堂的人只会凭着铁甲利刃来冲杀,报团取暖而已!”
第三百四十章 示威
暗影堂小头头一阵狂笑,接着说道:“你们铁剑堂的人都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畏手畏脚的,每次出去洗劫,就数你们战利品最少,恐怕你们里面还有不少是连良家女子都没尝过的老光棍汉吧!”
说完,暗影堂的众人顿时爆笑不止,笑声连营,铁剑堂众人畏忌堂主之危,虽然心中百般恼恨,却也不敢再造次。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铮”得一声厉响,吴雪一出手从身旁那人的腰间抽出来长剑,蓦地飞射而出,宛若银电游龙般,“噗”得一声插进了那暗影堂小头头的脚边的青石板路里,那小头头吓得一跳,往后一扑腾,只见那剑尖斜着全然没入青石板,剑身仍有余力,嗡嗡龙吟顷久不绝。
见此,铁剑堂众人立马爆笑连连,暗影堂的人面色阴沉,但见此凛冽一剑,却是也不敢声张。他们心知肚明,若是他没有收手的话,自家小头头已经是中剑倒地了。那小头头吃了瘪,面色陡然一变,一抹阴厉狠毒之色遍布脸上每一寸皮肤。
吴雪淡淡地一笑,说道:“此事还有待商榷,我自来纠察,是真是假定有个衡量,绝不会因为莫须有的事情,怪罪暗影堂。但我辈也不是贪生恶死之流,希望诸位不要咄咄逼人才是……”
吴雪语气很轻,就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而且他软硬兼施,不得罪他人,也不辱没自家威风,在场双方一时消了火气。
暗影堂现在仍旧有些心惊胆战,他觑了一眼插在青石板里的长剑,吞了吞唾沫,装作气势不减的模样,顺道服了个软,铮铮说道:“好,既然堂主给面儿,那我们也不能不识抬举。我们这就走,等堂主给我们个公道。”
吴雪微微一笑,双手背在身后,悠悠道:“你的部下可以走了,但是你要留下给我当个认证,跟我一块勘察杀人现场,好消众人之疑。”
那小头头一听他向邀自己,心中一咯噔,只道是自己要被他留下来当人质了。暗暗愤恨之余,却也无计可施,只傲然道:“好!既然是铁剑堂堂主要留我,我辈自当是脸上有光,哈哈!”
见自家兄弟要被别家强留,暗影堂众人羞愤难当,只恨不得立马杀了这些贼子。他们纷纷上前,阻拦道:
“大哥,你不能去,这摆明了是不给我们暗影堂的面子!”
“是啊,大哥,这一留凶多吉少,怕是他们设计好的要陷害你!”
“我们堂主不在,只怕他就借此机会,仗势欺人!”
那小头头傲然挺立,泰然自若地轻轻一笑,说道:“不碍事,郝仁堂主不在,还有郝风代堂主在,你们先回去,我倒要看看,他能奈我何?”
对于他威胁似的话语,吴雪依旧面带笑意,不动声色地对值守室里面比了个“请”的手势,那小头头回以一礼,说道:“堂主先请!”
这间值守室不大,只有五六个阔步的模样。桌子上的灯烛还燃着,只剩下一半的长度。屋子里的墙壁上溅满已经干了的血迹,在一片血泊之中,横竖躺着三个人,皆是满眼惊惧之色,嘴巴张的老大,手还搭在脖子边,只是身体已经开始僵硬。
吴雪微微皱了皱眉头,众人纷纷捂着鼻子,这屋子里血腥气太重,令人作呕。
吴雪对外说道:“你们就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传唤不要进来!”
众铁剑堂门徒纷纷应允,他们虽然气恼愤恨,但也只是多半出自匪气,而不是义气,一闻到屋子里刺鼻的血腥味,他们巴不得不进去呢。
吴雪看了看三具尸体,皆是喉咙上有一道暗红色的伤痕,伤口很深,浓稠的血液还未来得及干。
吴雪向外面问道:“你们是谁先发现尸体的?”
几个人立马从人群跑了出来,一齐抱拳道:“堂主,是我们发现的。”
吴雪点点头,问道:“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吧……”
一人道:“我们喝完酒,就准备回驻地休息,可走到这里的时候就见窗户纸上满是血迹,屋门大开着,我们进去一看,差点吓掉了魂,三个负责值守的兄弟,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没气了……”
吴雪思忖,他当时从办公处出门寻找翎歌的时候,这三人还活着,可在他们回来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死了,那这事件就是发生在这一段时间里。那么,会不会是铁剑堂内部有人趁此机会,出来行凶呢?
吴雪问道:“今晚喝酒的人,都在么?”
一个负责清点人数的人走了出来,回答道:“回堂主话,小的今晚喝酒之前已经清点了人数,除了三位值守的人没到场,其他兄弟们都在。”
吴雪看了看桌子上的残杯冷炙,幽幽点了点头。吴雪也挥手,他们就先下去了。他想:“如果真的不是内部矛盾的话,那就是外面的人所为……会是那方面的人呢?”
游天星在旁小声道:“你看,那里有把沾血的匕首……”
吴雪自是看到了那把匕首,只见那匕首约莫七寸长,刀刃上沾染着血迹。
吴雪问暗影堂小头头:“这是你们暗影堂的匕首么?”
那小头头凛然说道:“不错,这确实是我们常用的近身武器,但这不能说明就是我们的人干的。”
吴雪淡淡一笑,说道:“我知道。我想问问你,你们在使用这个武器的时候,是不是得贴身近战?”
那小头头悠然自得道:“不错,我们就是用这匕首,来跟人交手,无论敌人用什么武器,哪怕是用长枪,我们也是有办法打贴身战的!”
这话中有些许讥讽意味,在场其他人脸色微变,只吴雪依旧笑意满满,不以为意。
“我明白了……”
吴雪提起衣襟,蹲了下来,仔细看了看匕首,不一会儿,就露出了笑容。他站立起身,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那小头头见了,只觉得自己受辱了,愤愤道:“怎么,堂主可是有了高见?”
吴雪微微一笑,悠然说道:“那是自然……”
那小头头冷笑道:“如何?”
吴雪说道:“这三人,不是暗影堂的所为。”
“什么?!”
闻言,铁剑堂众人立刻哗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们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哪有让别人骑在脸上过?这不关乎荣誉,荣誉对他们不值一提。只是他们老早见暗影堂猥猥琐琐的人不爽了,两堂不时爆发出一点小冲突,但都不致命。今天他们都喝了酒,所谓酒壮怂人胆,揪住了把柄,岂能就这么让他们大摇大摆地回去?
那小头头见群情激奋,也是有些怕了,但是自己现在身处其中,又没有个援手,怎么提得起底气来?
吴雪压了压手,这才压低了点聒噪的声音,他顿了顿,说道:“暗影堂的匕首,是作为贴身近战武器使用,如果真的是一个暗影堂的人杀了他们,以匕首的长度,必然要近距离挥斩,才能留下这么深的伤口。可是你们看,这匕首的手柄处,并没有血迹,这么近的距离没有溅射到血迹,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匕首是真凶杀人后,为了栽赃陷害,而将此匕首留在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想发火,却也没了由头,不免有些失望,心想今天酒白喝了,不摩拳擦掌,怎么可以对得起流氓山匪的名头?
那小头头斜扫了一眼众人,态度愈发傲慢起来,冷哼一声,假惺惺地抱拳道:“多谢堂主,洗了我堂的污名。”
吴雪淡淡一笑,环伺了一圈,随手拿起值守人员放在桌子上的佩剑,那是铁剑堂人生必备的武器。
他抽出一把看了看,闻了闻气味,接着放了回去,随后他又接连察看了一番其他两把剑,到第三把的时候,吴雪仔细看了看,就将剑拿到屋外,远离了浓郁的血腥味,闻了一闻,随之轻轻一笑,满是胸有成竹之色。
“堂主,如何了?”众人急躁地问道。
吴雪笑了笑,指着手中的宝剑,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凶器啊……凶手杀人,用的是我们的佩剑,而不是自己的武器。”
游天星小声嘀咕道:“那这么说,如果不是我们内部的人和暗影堂的人,那就有可能是其他……”
吴雪微微色变,轻声道:“这里面鱼龙混杂,明争暗斗,只怕是有人想挑拨铁剑堂与暗影堂的关系啊……”
就在这时,只听街的那头忽然传来一声暴喝:“小东西,你敢扣我们暗影堂的人?!”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边纷纷攘攘行了过来一群黑衣劲装的人,带头的正是那个郝仁的弟弟,郝风副堂主。
只见那伙人气势汹汹地就往这边来了,铁剑堂众人见了,是又惊又喜,叫嚷道:
“狗贼娘的,堂主给你们脸,你们还不要,竟然还敢带人来我们铁剑堂驻地闹事?!”
“赶快把其他兄弟们都叫来,今晚老子要大开杀戒,啊哈哈!!!”
“亲娘老子的狗鳖孙,兄弟们,都抄家伙,今天就让他们看看,我们铁剑堂也不是好惹的!”
众人已经憋了一肚子气,此刻见暗影堂的人闯了进来,顿时拔剑声四起,纷纷摩拳擦掌,顺着街吆喝着就往那边杀去。
第三百四十一章 混乱
吴雪正暗自思索,不料却遭此变故,一时间心中愤恨难当,心想我已经留了你们一条命,你们却还要来寻衅滋事?
那暗影堂小头头见自己人来了,顿时大喜,仰首傲然道:“哼哼,你们等着吧……”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周边的铁剑堂一人拔出了剑,二话不说就对着他的胸膛刺去,那小头头正值志得意满之时,不料此剑突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捅穿了心脏,顿时血光四溅,宛若万千梅花随风飘落,缤纷落在了周围人的脸上,其他人见了此一幕,心中的火瞬间被点了起来,顿时疯狂地高呼,犹如山呼海啸般纷纷拔剑,就向着前人追去。
吴雪惊愕地看着地上的暗影堂小头头,心中一时慌乱不堪。现在双方群情激奋,刀剑相对,在这条路上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一时间吆喝声、狂怒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令人闻之色变。只是那群山匪杀红了眼,加之酒劲上来了,纷纷投入了战斗,浑身是血,神勇难当。
吴雪咬牙切齿道:“该死!这一闹,非你死我活不能休!该如何是好?”
游天星见双方已经失去了理智,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便沉声对吴雪道:“山匪性恶质劣,我看,我们还是先躲避一下为好!”
吴雪一时气愤无比,原地踏步,心想,既然要走,那就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这伙贼人既然自乱阵脚,那就让他们内斗去吧。让这伙贼人再也没有当时之势,下山行凶作乱!
吴雪想了想,说道:“好,我们这就逃到外面,干脆去找兰儿他们吧!”
可就在此时,听到了厮杀吆喝声的其他人,纷纷从酒梦中惊醒,本能地拿起武器就往外跑,有的立马清醒了过来,加入了战局,有的倒霉鬼只是出门撒个尿,却不料丢了性命。
只见场面愈发混乱,错杂的道路上纷纷冲出双方的人,拿着闪亮亮的武器,像是江河如海般加入了大乱局之中。
吴雪和游天星被不断涌入的人群推搡着,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却见到一个自家门人,那人显然是才睡醒,面露惊惧这色,问吴雪道:“堂主,这……这是怎么回事?!”
吴雪气恨地说道:“暗影堂贼人贪念滔天,夜袭我堂驻地,想将钱财洗劫一空!”
那人一愣,浑身都在发抖,那震天响的厮杀声直叫他胆战心惊,他像是看着救星似的看着吴雪,颤声道:“堂主,我们该……该怎么办?”
吴雪揪着他的领口,指着那边混乱的人群,冷声道:“这你还用问我么?!”
那人心想,既然他们都已经闹到家门口了,哪还能有屈服之理?于是,他虽然没有加入战局,但是他手提着铜锣,沿着铁剑堂驻地的大街小巷,边敲边叫嚷道:“快来人呐,暗影堂抢劫了!暗影堂杀人了!”于是,在他造势助威之下,更多的人被吵醒,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拿着武器冲出了屋。
吴雪顿时感觉气馁万分,游天星劝慰道:“人越来越多,只怕要失去控制了,堂会间距离紧密,待会儿,搞不好把战火引到其他堂会,那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吴雪心一狠,跺脚道:“好,我们走!”
正待他们想要从后溜走的时候,只听一声狂吼:“小狗东西,拿命来!”
吴雪一怔,回头一瞧,只见郝风浑身是血,犹若厉鬼般,已然失去了理智,手中匕首乱挥,铁剑堂数人中伤,纷纷倒地。他杀出了一条血路,所谓擒贼先擒王,郝风立刻朝着吴雪奔来。铁剑堂众人酒醉如神,虽然神勇无惧,但是已然没有秩序和章法可言,硬生生被郝风带着一股暗影堂的势力,杀出了一条口子。
吴雪一蹙眉,眼见着郝风愈发神勇,快要杀至面前,铁剑堂的人都在街中心混战,流散的人难拧成一股绳,很快就失去了战斗力,被郝风接连突破,顷刻之间就到了吴雪的面前。
游天星长长叹了口气,抽出腰间的长剑,说道:“看来,我们是暂时走不了了……”
吴雪苦笑一声,拿起地上的剑,说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随后他眼神一凛,“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走,那我们干脆把贼窝给剿灭了吧!”
游天星哭笑不得道:“雪兄弟,你酒还没醒么?这么多人,只怕会越来越乱,我们能自保就算不错啦!”
说话间,他们四面的道路上冲杀而来一群暗影堂的人,郝风原来只是听说自家兄弟被擒,面子挂不住,想带人来救人,没想到他们这么猖狂,当着他的面就把人给杀了,骨子里的暴戾让他失去了理智,派人通告了全堂上下,尽然杀了过来,而很快,铁剑堂的人也聚拢了起来,致使这场令人哭笑皆非的混乱愈发失势起来。
郝风带队前来,蓦地将手中的匕首掷出,向着吴雪和游天星这边飞来,二人左右躲避,就在这时,一股暗影堂山匪从一条道上杀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只见游天星往来突行,像是鬼魅一般幽浮不定,剑光闪动间,哀嚎四起,数梅溅落。
吴雪不由得感叹:“原来游大哥剑也使的这么好,怎么平时不见他用过呢?”他随后明白了,他原来曾经听游天星说起过,他不用剑,但是跟他关系匪浅的女子是用剑的,二人不免会交流切磋一番,如此想来,也觉得合理。
而正如吴雪所料,游天星虽然没有专研过剑法,但是没少跟她交手,久而久之,自己看着看着也就记住了几招。现在没有盘龙骨和青鳞镖,游天星便也就地取材,一把剑使得是来去自如,空中绽放着剑花,横扫一圈下来,数者毙命。
吴雪暗叫道:“好剑法!”可是他还未来得及说完,就听郝风一声怒喝传了来:“小子,老子今天就宰了你!”
吴雪只觉面前一阵腥风掠起,只见郝风行步如风,举着滴血的匕首挥斩而下。
吴雪顿时心中一紧,弓着身子向后一跃,只听“叮”得一声脆响,郝风的匕首砍在了青石地面上,顿时火花四溅。
吴雪沉声道:“郝堂主,这原本只是一起误会!”
郝风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他有个他大哥郝仁没有的优点,那就是毅力十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听他大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狗娘养的,老子让你狂!”说着,他又是举着匕首,扑向了吴雪。
吴雪抄着手中的长剑,也不纠缠,周旋着跟他游斗,双器交叠间,一阵“叮叮当当”得声响,半空中接连碰撞出数处火花。
吴雪虽然用的是长剑,按道理说应该占有优势,但是他剑法未同,只能凭着一件长度合适的利器来防身,却难以破了郝风的急攻。
郝风愈攻愈猛,一把短匕首使得虎虎生风,他近身切战,吴雪被他凛冽的攻势打的有些慌乱,只能依靠着剑长的优势,边打边退。
吴雪心想:“我对于剑法是一窍不通,这样被他纠缠下去,只怕要露了破绽,丢了性命。”于是,他在剑身格开郝风的攻势之时,忽地将剑一转,宛若一朵艳花盛开,收住剑势,身子一斜,直得将剑刺向郝风肋部。
这时忽然变招,将匕首收回,迅捷之间,就挡下了吴雪的一招,吴雪见此招失手,顿时想要拉开距离,但是郝风已经发现了他的破绽,他想突如其来地发动奇功,但是身前胸膛大开,若是来不及回防,定然要被匕首刺中。
郝风抓住短瞬的时机,立马抽身上前,匕首划着吴雪的铁剑,逼迫他无法抽剑回防,自己屈身向前,抬起一掌就对着吴雪心口拍去。
吴雪疾退不得,情急之下,只能挥出左手,双掌悍然强抗,吴雪顿时感到一阵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吴雪内伤未愈,不敢强抗,立马借势向后退却。
他脚下一点,乘势而上,想要落在屋檐上,但是郝风在这一击之中,不退反进,凌空跃起,直追向吴雪。
电光石火之间,二人已在半空中交了数手,剑掌相加,吴雪借着凌空而下的气势,忽然快于郝风一步,剑尖一闪,划过了郝风的胳膊,若是他不将手中匕首丢掉立马回手抗击他的掌力,必然会被这左右交加之势给削去一条胳膊。
吴雪推掌而下,压着郝风到了地面,一阵劲风掠起,郝风双掌合并,向上竖推,只听青石地板顿时“咯咯哒哒”发出一阵碎裂的声响,裂痕像是蜘蛛网般扩散开来,一股气劲四散而起。吴雪趁此一番连攻还以颜色,右手抓着剑柄,直竖竖地向下刺去。
郝风猛地一推,弯腰向后一翻滚,吴雪一剑刺进了青石地板,直直没入一半,任他怎么拔也拔不出了。
郝风退到几步外,手捂着胳膊,从指缝里溢出了鲜血。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吴雪,他咬着牙,怒火在他心里燃烧。
第三百四十二章 幕后
在铁剑堂驻地处发生的大规模骚乱的同时,在异水堂的一处阁楼上,水庭月正独自站在阑干边,凭栏远眺,看着那一处,厮杀吆喝声在这里依旧依稀可辨。
水庭月脸上带着清淡的笑意,注目着场中的一举一动,看到紧要关头,还会不自觉地拍一拍阑干,嘴角咧开,露出一丝丝意犹未尽的笑容。
这时候,从后面的阴暗处缓缓走上来一人,那人身材矮小瘦弱,看着很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是他一双阴鸷锐利的眼睛和刻薄绷紧的嘴唇,显示出他矮小身体里惊人的毅力。
那人也正是鬼刀堂堂主王泰的新护卫,杀死铁剑堂三名守卫的人。他带着沉重的脚步缓缓上前,从后面对着水庭月揖礼道:“堂主。”
水庭月笑眯眯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随之轻轻地招了招手,“周明啊,你来了。”瘦小护卫上前道:“堂主,我来了。”水庭月双手背在身后,悠然道:“这是你做的?”周明面无表情,不害怕,也不张扬,只好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僵尸一样。这副模样几乎不会让人相信,他曾经在王泰那里被吓得尿裤子。他沉沉说道:“是我做的。”
水庭月好像是有心事似的低低地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堂主,怎么了?”周明问道。水庭月笑了笑,说道:“你是怕我怪你暗自施此计量?”周明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点了点头。
水庭月笑道:“虽然这场闹剧有点出乎意料,但是你做的很好!”
周明似乎有些讶异,他眼中闪过一道光,随之就又熄灭了,他淡淡道:“卑职为堂主,为圣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水庭月微微一笑,说道:“你可知我为什么不怪你?”
周明说道:“卑职不知。”
水庭月看向那边滚乱厮杀的场景,冷冷一笑,眯了眯眼,说道:“那是因为我也一直在想办法,让他们先内斗起来……”
周明微微低头,像是受教诲的人一般恭敬,虽然他曾经为挑起内部斗争而有些矛盾,但是他现在已经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水庭月的话。
“我一直都知道他们四个在打什么算盘,只是没有先发制人罢了。圣主年幼无知,需要我们多多辅佐,可是我们内部斗争严重,甚至有人想要取缔圣主……这些,是我不能容忍的。”水庭月悠然说道。
周明看了看在铁剑堂爆发的战斗,说道:“只是……这样斗争,会让我们内部损耗严重,只怕……我们的计划会受挫折……”
水庭月立马伸出一只手,制止道:“你的担忧是对的,只是有句话说的好,攘外必先安内,若是连我们内部的斗争都结束不了,还怎么竖起讨伐大旗?”他觑了一眼有些惶恐的周明,随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蓦地变冷,“焦锐鹏、郝仁、王泰,他们虽然立场不同,但是贼心不死,各自盘算着,甚至暗中行动着,这些,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周明问道:“卑职听说焦堂主和郝堂主已经暗中派人搜查圣主的下落了……”
水庭月笑了笑,说道:“是我让他们去的。”
周明一怔,冰冷的神情间突然闪过一丝惊讶,说道:“可是……他们定是借此机会,想要暗中加害圣主!”
水庭月哈哈一笑,赞许地看着周明,说道:“你对圣主忠心可鉴,我明白。”周明突然觉得自己表现得有些过激,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可是当提到圣主时,他原本坚硬如铁的心,似乎也稍稍融化了。水庭月发觉了他神情间的犹豫之色,淡淡道:“他们的小动作,我们并不是不知道。相反,我知道,却偏偏要让他们去找圣主,是因为我会暗中派人,一边观察他们的动向,一边找寻圣主。只要他们一露出爪牙,我就有借口,可以除掉他们,收拢五大堂,共举圣主高位,平讨天下!”
说道此处,水庭月向来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狂热,他的脸上浮现一抹病态的殷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咳嗽不断。
周明上前一步,显得很是急切,说道:“堂主,你的病……”
水庭月一只手捂着嘴,压低声音,一只手向周明制止,良久,他呼吸才平缓了起来,缓缓说道:“我的病不要紧,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眼前的麻烦处理掉,只要他们三人反对者一死,圣主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周明神色有些犹豫,斟酌再三,这才说道:“堂主,那个人,怎么办?”
水庭月看向远处,他看到了吴雪和郝风沿着房檐上下翻斗的情景,借助地形优势,吴雪隐隐化被动为主动,伤了郝风一臂。
“你说的那个人……可是铁剑堂新任的代理堂主?好像是叫什么……雪容?”水庭月思忖道。
周明点点头,沉声道:“就是他。我一直对这个代替陈方圆的堂主,很是好奇……”
水庭月哈哈一笑,说道:“何止你对他好奇,我也对他很好奇。他看起来不过十**岁,可是却能让陈方圆对他如此放心,还把代理堂主之为留给他,也许他真有两把刷子……”
周明说道:“难道堂主就不怀疑他吗?”
水庭月低头沉默一阵,随之说道:“我很怀疑。他来路不明,身世不清,对我们来说很危险……但是,最重要的是,他的意见,能不能代表陈方圆的意见呢?”
周明抬了抬精明的眼睛,说道:“堂主是说,他是拥立圣主,还是跟焦锐鹏他们一样,想要取缔圣主?”
水庭月认可地点点头,悠然道:“我们对这个新来的堂主一无所知,他的立场尤为重要。他若是也藏着一肚子的坏水,那我们只能也把他看做是和焦锐鹏、郝仁同流之人。若是他是支持圣主的,我们倒是可以考虑拉拢他,也对我们多了一份助力。”
周明想了想,说道:“陈方圆呢?我们之前已经派人下山,到村子里寻找过他了。可是村民们近来反抗愈发剧烈,变得很有组织性,我们这次大批人马下山,却是扑了个空,没有找到陈方圆……”
水庭月蹙起浓厚分岔的眉,略微沉吟,说道:“是因为山下来的那几个人么?”
周明点点头,说道:“跟他们无不关系!”
水庭月说道:“有关于他们的消息么?”
周明回报道:“我们那次下山佯攻,碰到了一个莽汉,还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其他还有几人,但是我们所知不详……”
水庭月笑着点了点头,喃喃道:“一个莽汉……一个老头……他们怎么样?”
周明面露疑色,说道:“这莽汉,一个人拿着刀,在村东外,阻截了鬼刀堂援助人马,杀二十八人,伤五十六人,实在是可怕……”
水庭月点了点头,问道:“那个白胡子的老头呢?”
周明神情间既有赞叹,也有恐慌,说道:“这老头也是个奇人,身着掉色的粗布道袍,那晚据鬼刀堂的人回来说,那老头好似天神下凡,带着反击的村民东突西逛,截杀了不少人。而在村东外,王泰也是亲眼目睹了那老头手抄拂尘,宛若利剑般横扫一圈,尽斩了十个弟兄……那晚据我堂探子观察,王泰还和一个身手敏捷的年轻人交过手,可是那人灰头土脸,还染着血迹,没看清脸……”
水庭月暗自沉思一阵,良久才说道:“那头子是个道士么?”
周明说道:“正是。”
水庭月接着问道:“那晚,他的招式如何?”
周明将张节陵手挥拂尘,拟剑而攻的招数比划了一下,水庭月观之脸色微微发沉,接着朗然一笑,周明很是不解。
水庭月笑道:“这老头不光是个道士,估计还是当今天下第一派的道士!”
周明先是一愣,随之惊愕失色道:“莫非是……莫非是……正一?!”
水庭月见他如此慌乱,沉稳地笑了笑,说道:“很有可能。如果他真的是正一门的人,按照他那个年纪,估计也是资深一辈的道士了,他的武功,必然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境界……”
周明先前的镇定已然消散殆尽,他神色惶恐,喃喃道:“怎么可能……正一的人远在天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还要来趟这浑水?!”
水庭月却显得镇定的多,他笑了笑,觉得他有些太过畏惧武林名门望族,而他们,注定是要和他们这些伫立已久的武林大派一较高低。
他说道:“你也不必如此畏惧,正一也就是名气大了点,现在它受皇帝限制,蹦踏不了,就算是有一个正一的老道士在,估计也是个在门中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正一的大人物们,都被暗中观察着,他们走不了那么远。而且,他们山下人手不足,顶多以防御为主,目前我们最要紧的,还是先把内部的小贼给剿灭,再去探一探他们的来路好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扩散
水庭月一番话毕,欣然一笑,看向不远处,那里的战局愈发失控,愈发惨烈起来。这原本只是两个堂会之间的矛盾,但此刻战火已然蔓延,逐渐烧至了鬼刀堂。
只见鬼刀堂驻地,纷扰之声聒噪难辨,人群忙乱,有的被卷入了混战,有的只顾着逃命。
水庭月对周明说道:“我们异水堂的人都戒备好了吗?”
周明心事重重地看着下面的乱局,沉声说道:“按照堂主指令,异水堂五条路已经全部封闭,混乱不会冲到这里来的。”
水庭月胸有成竹地点点头,轻声说道:“现在只有王泰和雪容两位堂主在地府驻地,我到要看看他们会这么应对这场乱局……”
这时候从楼下急匆匆跑上来一个传话员,他急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堂主,鬼刀堂的人来了!”
水庭月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向着周明微微一笑,问那使者道:“哦?是鬼刀堂何人来此啊?”
那人回道:“是王堂主派的一个使者。”
水庭月悠悠道:“王堂主呢?”
那使者道:“王堂主在鬼刀堂驻地做了防范,可是现在也有近一半的人手被牵扯进去。”
水庭月想也没想,直接回复道:“你让使者回去,就说我身体不适,现在需要静养。王堂主会有这个肚量的。”
那人应了一声,便又急匆匆下去了,将话传给鬼刀堂使者。得知这个消息的王泰顿时暴怒无比,他大掌一拍,面前的一张桌子直接被震得四分五裂。
他额头青筋凸起,面色阴红,嘴里嘀咕道:“好你个水庭月,居然敢这么应付我王泰!”
他刚想叫人找来自己的得力助手胡一平,但是转而想到,自己已经派了胡一平去暗中刺探圣主消息去了,现在身边是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王泰焦急地在屋子里打转,对于这场冲突,是他始料未及的,也没有人能想到,原本已经解决的问题,居然会被人搞得复杂化。
这时候,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下手,嘴里叫着:“不好了堂主,大事不好了堂主……”
王泰本来就会很那恼怒,而且他素来讨厌急急忙忙的人,他将手一甩,大喝一声:“什么事?!有屁快放!”
那人焦急道:“外面……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王泰脸皮抽了抽,冷冰冰地说道:“打起来了?是哪一堂的人来了啊?”
那人指着外面,因为情况紧急,加之火急火燎地,说话立马结巴了:“是……是……我也不知道……只见到几十个人冲到我堂驻地,一通打砸抢烧,我们这边的兄弟……已……已经死伤不下二十多个了!”
“什么?!”
王泰大吼一声,惊疑地看着面前这个人,那人心想,反正也乱了,自己这饭碗怕是端不了了,他深知自家堂主是个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此刻不跑,更待何时?
想着,王泰的火还没向他发出来,他就拔起腿就向外跑,真是如箭如电,飞快无比。
可是就在他为自己的脚力沾沾自喜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都轻了起来,他回头一看,只见王泰满脸诡异的笑,那模样真如一只厉鬼,一只大手轻而易举就将他给提了起来。见此模样,那人顿时心如死灰,在王泰的手中拼命挣扎着。
王泰阴笑道:“话还没说完,你跑什么?”
那人不断挣扎着,但在体型庞大的王泰手里,他就像是一只短手短腿的小鸡,只能任人宰割。
“堂……堂主……小的只是想……想赶紧去和兄弟们联合抗敌……”那人辩解道。
王泰的笑愈发诡异起来,冷冷说道:“哦?是嘛……”
“是……是啊……”
王泰突然冷笑一声,淡淡道:“既然你这么想跑,我就让你跑个够!!”
他蓦地将那人抛向天空,那人嘴里不断发出怪叫,王泰飞起一脚,只听一声骨头碎裂的声响,那人顿时没了生息,被他一脚给踹飞了出去,掉在了鬼刀堂外围混乱的人群中,砸翻了一片狂匪。
王泰怒不可遏,眼神阴冷地看着那边的混乱,只见里面有铁剑堂和暗影堂的人,而鬼刀堂被迫给拉扯了进去,场景一时特别混乱,暴怒的狂吼,还有惨叫声弥漫着整条街,一股冷冽的杀气扑面而来。
也不知是谁,原本只是因为一点纠纷而乱斗了起来,结果变成了堂会间的掠夺与杀人放火的内乱。只见山匪们也不分敌我,见人就杀,进屋就抢,抢完还放了一把火,顿时浓烟四起。狂匪们就在这样地狱般的环境里疯狂着,暴乱着。
王泰看见如此混乱场景,顿时怒不可遏,他本就是匪,只有他抢杀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抢他的份?他立马组织部下,对鬼刀堂库房、账房等地进行了严加把守。可是三大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人都在酱缸里打滚,谁还顾得上这些?先充实自己腰包要紧!
很快鬼刀堂上下也被卷入了这场纷争之中,王泰像是一尊神佛雕像般立在路中,满面怒容,阴沉不语。
身旁满是到处逃窜、追杀、抢夺的人群,喧嚣声刺激着王泰的脑浆,让他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忽然,他终于忍无可忍,像是火山一般爆发了。只听他一声狂吼,也不管是谁,随手提起两人,将他们脑袋相撞,那两人顿时成了王泰怒气的发泄筒,脑浆崩裂而死。
王泰将死人一丢,在街上横冲直撞,大掌连挥,起脚飞踹,登时又毙命数人,哀嚎遍野。
到现在王泰还有些不明所以,他不知道这场冲突的爆发点是什么,也没能等到安插在铁剑堂的内奸来给他通风报信,因为那三人已经死了,成为了这场事件的导火索。
王泰连毙数人,赤手空拳打倒了一片,可在场的都是杀红了眼的匪徒,怒火攻心,谁也不管,谁也不顾,只想着抢掠杀人,很快就有一群人围着王泰,朝他进攻而去。
王泰脚尖一挑,地上的刀蓦地到了手中,朝四周连挥带砍,砍翻了一圈子人,而在这失控的乱战中,虽然王泰神勇无匹,但奈不住人多手杂,也身受数创,血涌如注。
疼痛和血腥让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不管不顾,嘴里呜呜呀呀地怪叫着,一把鬼刀狂乱挥舞,顿时刮起一阵腥风血雨,横扫了一片。
王泰像是一头疯牛一般,裹挟着劲风冲进人堆,顿时那些人像是螳臂当车般,被扫飞一片,横七竖八地扑倒在地,哀嚎声不绝于耳。
血腥点燃了王泰内心的欲火,拿上刀的那一刻,他不是匪,无论成王败寇,他只是他自己,不是为任何一件琐碎之物而烦扰,尽管这样才能找到自己对现实很是残酷。
他愈发神勇,匪群堆上,一个一个扑过去,像是一只只猴子挂在树上一般,王泰像野兽般咆哮着,甩身抄刀,一道血色刀弧闪过,一连斩十数人。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与此同时,几个街区外,吴雪和游天星也各自陷入苦战。这里已经成了暴力的中心主战场,吴雪和游天星起先还能有所相互照应,但随着加入混乱的人群渐多,他们逐渐被人群冲散,各自陷入苦战。
游天星脸侧染血,一缕头发垂至颜前,他手上的剑已经卷了刃,豁口如齿啮,密密麻麻。他依靠着灵动的身法和从别人那里借鉴来的剑法,接连退敌,奈何三大堂的人接连加入乱局,游天星也渐渐体力不支,他知道如此近距离搏杀不是他的长处,继续拖下去必将自己入陷刀群剑阵之中,万劫不复。而且,现在这种局面,根本就是敌我不分,见者有份,在乱局之中,都会有人先饱添私囊,无暇顾及其他。如此情况下,很有可能不是被别人杀死,而是被自己人坑害死。
游天星将手中的剑丢掉,一个鲤鱼翻身的轻缈动作,脚尖带起两柄剑,起身鹤起,双手接过利剑,连带着将进犯者斩落,蓦地落在了后面的屋顶上。
那群狂匪大都是凭着一把刀和一身胆气就横行霸道的流氓,武功毫无根基可言,见游天星轻功上方,便也不再追击,加入到了抢掠的行当之中。
游天星经历了这次极其复杂的动乱,此刻也渐渐镇定了下来,他想纷乱的人群看去,一时半会也没发现吴雪的身影。
他轻功来到一个高塔之上,不由的加深了几分担忧。只见周围五六条穿插的街道,此刻已经被炸营的狂匪占满,他们已经毫无秩序可言,只是给子疯狂着,胆小怕死者抱头鼠窜,但身处乱局之中,又岂能安保?
游天星蹲在塔顶,目光扫过一圈,心中忽然一沉,只见这场乱局,已经蔓延到了鬼刀堂,就连明光堂都无法幸免,交战的人群里,已经有了很多身着黄衣的狂匪加入。
就在此时,游天星将目光定于一处,只见那里一个人的身影闪动着。
第三百四十四章 隔岸观火
正待游天星担心局势愈发混乱之时,只见战火已经蔓延到了鬼刀堂,就连明光堂都无法幸免于难,已经有不少身穿鹅黄色衣着的狂匪加入了乱局,致使乱局越乱。
“这下可闹大了……”游天星周遭环视一圈,光影幽暗,他动用冥眼观之已久,又是在人群里找寻一个人,可谓是难上加难。他长长叹了口气,眨了眨疲惫的双眼。
就在他眼睑开合的短瞬,忽然看到了一个活跃的身影,就算是在狂乱的狂匪群中,也显得很是突兀。
“……王泰?”游天星喃喃道,他看见鬼刀堂驻地处,一个高壮的巨人浑身是血,身上插着刀尖匕首,浑身是血,甚至还有死人挂在他身上如枝的武器上,见者无不心惧胆寒。
王泰就像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机器一般,不知疲倦,不知疼痛,浑然如鬼,他的刀已经断了,手里抓着两个人的腿,像是旋风一般来回横扫着,所过之处,无不是哀嚎连连,骨断身折。
王泰杀的惊心动魄,游天星看得更是觉得惊心动魄。他虽然不喜匪徒习性,但此刻也不由得佩服起来。
“他身中数创,却还是如此狂猛神勇,若到军中阵前,也是一员猛将,奈何一身胆气没用对处,当了一员土匪,让一身英武作了废。”游天星幽幽喟叹道。
如此惨烈,游天星不忍再看下去,便将目光投向他处,“那小子不是在和郝风作战么?怎么不见了?”游天星疑惑着,忽听周围一阵吆喝:“那小子,你以为躲到高处,我们就没有办法了么?!”
游天星闻声望去,只见几个轻功不错的暗影堂门徒拿着染血的匕首,像是一条条午夜幽灵般,游荡而上,眼见着就要到了游天星身旁。
游天星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到这里都不能安生么?匪徒真是杀红了眼,纠缠不休了。”他蓦地捡起身旁的两把剑,目光陡然一凛,只见两道剑光闪过,凌冽之锋溅起数朵血花,那几人像是折翅的鸟,颓然下落,跌在了下面疯狂的人群中,很快就被狂乱的暴力淹没。
游天星看着手里的剑,上面剑喋绯迹,幽暗之中闪着凌厉寒光,令人动容又让人心生厌恶。他一时失神,就在他刚刚使出那一招“携叶回风”时,忽然想起了很久远的一幕。
那画面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在那泛黄的桥段之中,还有一个红艳似火的身影,她拿着两把剑,似舞又似武地练着剑法,只是一圈衣袂花展,剑光过处,百花飘零。她收起剑,独身于缤纷而下的花舞之中,那一幕,让天地增色,令观者暗自倾心了很久。
游天星有些失神,面上渐渐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笑意,固然美好,却也难敌苦涩。
他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可是思绪只要起了个由头,便如山洪般泛滥不可收拾。他曾以为只要让自己逃得远远的,让自己忙碌不堪,就能忘记过去的一切。可是现实却恰恰相反,他越忙,他逃得越远,烦恼不但没有丝毫消减,反而像是病一般扎根在心中,愈发难以忍受起来。
只是他还没有明白,解除痛苦的方法永远不是逃避痛苦,而是要勇敢直面痛苦。不然就算是逃的再远,心被囚禁在一处,郁结是怎么样也不能排解的。
游天星一时失神,战意陡然消减不见,颓然坐在高塔屋檐上,对下面的乱局不再关顾,只是独自于此思索着,沉沦着。
何时才能再见到你呢?
游天星想。
你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以剑相迎呢?
我还有什么勇气去见你?只求你恨我一辈子,再也别要见到我了……
游天星颔首低眉,长长叹了口气。
比之游天星忙中偷闲的黯然伤神,吴雪显然要难过的多。
此刻他被一群人追杀着,其中不乏铁剑堂的人,他们已经露出了野兽本性,对自家堂主也动起刀子来。他们身上揣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财宝,刚落己身,还未捂热,就又再三易手,永无止息,循环往替。唯一热着的,是泼洒不断的血,还有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吴雪听着后面逐渐靠近的吆喝声,马不停蹄地奔跑着,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慢一慢,就会被这群敌我不分的狂匪砍成肉酱,那可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其实,对于手下的喊打喊杀,吴雪也是有所意料的。他们对他不光是要抢劫,更多的是因为趁此良机,将以往被人压抑管制的怒火,全部要发泄在这个倒霉的堂主身上。所谓“痛打落水狗”,如此是也。王泰就是一个例子,他已经半死不活了,却依然还在战着。只是吴雪没有那种视死如归的破例,他终究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对于死亡,他还没有那种胆魄。但他以后会有的,终将会有的,因为有很多事情,超出了自身的囹圄,上升到了一种伟大的情怀之中。
吴雪狼狈不堪地穿过人群,衣服被扯去了一大截,脸上满是血迹和灰土,他抱头鼠窜,却摆脱不了源源不断的追杀。
“狗母贼的,有种别跑!”
“小狗崽子,你也有今天?!”
“哈哈哈!老子今天就是要试试,将高高在上的堂主骑在身下的滋味!”
吴雪心中一阵嘀咕,自己也是近日当任,并没有对你们苛刻剥削,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呢?吴雪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毕恭毕敬的人,此刻却是变成了目无上下,毫无秩序的悍匪?想到此处,他心中忽然有些气馁,因为他明白,翎歌的心血算是白费了。这些人,是给了他们再多的退步、再多的利好也无法安抚的,因为他们出卖的是自己的灵魂。而且他们要打倒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从而释放心中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今夜,他们才是真匪。
吴雪虽然气愤恨恼,但却也不敢停留,他加快脚步,但因为提体伤未愈,加之先前与郝风相搏,斗尽了气力,此刻却再也不敢硬拼了。他只能跑,跑到一个安全的角落里,等事态平息。可是眼下,到处是难辨的是非,到处是无端的暴力,他何处躲藏?
还是跑吧。
跟失去理智的流氓狂匪说理,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吴雪现在想的是,游大哥跑去哪了?不要遭遇歹人戕害才好!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盼念的游大哥,正独自在塔顶,暗自神伤。
就在这时,只见前面街道接口处,猛地冲出来一群人,那群人身着鹅黄色衣服,鲜血泼上,格外刺眼。他们一冲出街,就遇到一个落了单的倒霉鬼,正好可以发泄发泄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拿他来开开刀。
吴雪见一群人扑面而来,顿时叫苦不迭。心想这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自己这下要被前后夹击,成了肉夹馍了。
就在快要被刀砍中的时候,吴雪一个猫腰,借着跑步的冲劲,翻滚在地,骨碌骨碌地从他们手中脱离,爬起身逃命去了,连头也不回。
那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后面扑来一群人,双方连招呼也不用打了,直接开打吧。于是,吴雪用此狼狈一招,躲过了一劫,保留了小命一条。
“好险……好险,若不是我能屈能伸,现在岂不是成了他们一道开胃菜?”吴雪心扑腾扑腾直跳,他身姿矫健,灵巧地躲过一次又一次的险情。就算如此,他的力气也将近耗尽,脚步倏地慢了下来。
吴雪心想:“先前跟郝风交手时,耗费了太多精力,好在把他摆脱了,若是再被他纠缠不休,我只怕是难以招架……”
原来,先前吴雪与郝风敌对,出了一奇招,伤了他一臂,二人又纠缠着斗了一阵,双方谁也难以罢手,只斗个昏天黑地,精疲力尽。
二人相搏间,周围纷闹的人群逐渐多了起来,二人一边对峙,一边还要小心那群胡砍乱挥的狂匪,实在是捉襟见肘。
郝风高吼着:“暗影堂的人,听我号令,把这个人杀了!”
可是没有人再服从他的指令,出人意料的是,连他自己也成了众矢之的,此话一出,反倒招来了更多的狂匪。郝风愤怒上脑,连毙数人,可是他们却如潮水般袭来,他也身中数创,血流不止。
吴雪见机不妙,立马掉头就跑,一番冲杀,他成功的突出了包围圈,向外围跑去。
而郝风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浑身是血,力气减弱,很快便难以抵抗发了疯的狂匪,成了骚乱之中的一条冤死鬼。
他颓然倒在墙边,神情愤怒,但是更多的,却是惊惧与无奈。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冒着凶光,但是在刀起血落的混乱之中,他的目光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吴雪不停地跑着,一边找寻游天星的踪迹,一边躲避着接连不断的追杀,好不狼狈,但也无可奈何。
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第三百四十五章 黄泉路
吴雪拼命地奔跑着,在纷纷扰扰的人群中来回穿梭着,可是混乱已经将鬼刀堂和明光堂强行拉下水了,他无论跑到什么地方,都找不到一处安宁之地。
就在此时,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抢了钱杀了人还不过瘾,一把火把一处房屋给点了,大火顿时蔓延开来,浓烟滚滚直上。有了烟火的助阵,狂匪们愈发暴戾兴奋起来,那一刻,他们找到了无序的快感,和破坏的成就。
吴雪见到不远处大火腾起,一栋房屋轰然倒塌,浓烟沿着街道滚滚而来,将疯狂的人群卷入其中。他心中蓦地一咯噔,用袖子捂着脸,就就近换了一条道逃去。
逃出火场周边以后,吴雪成了个大花脸,黑里透白,白里染红,看着很是怪异,就像是那个出没在林子里,孤独玩乐的“绿衣妖人”一样。
吴雪心想:“这里无水源,这场大火起势凶猛,恐怕会把这贼窝给烧成灰烬。哼,贼人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场乱局一过,他们再也成不了气候,匪患自解。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得先和游大哥汇合,逃出这个地方……”
与铁剑堂、暗影堂、鬼刀堂、明光堂不同的是,此时的异水堂却是鸦雀无声,全堂上下整装待命,各条通往异水堂的道路都被封锁,留有一队一队整齐划一的门徒把守。
他们面无表情,像是石雕一般矗立在那,脚边还放着一个橡木桶,上面连着一根管子,头间处是一根尖顶金属铁管,不知留什么用。
高台之上,水庭月像是一个胸有成竹的谋士一般坐在那里,身边的桌子上还放着茶具,一杯待凉的茶水悠闲地冒着热气。
他面带笑意,凝神看着下方的人,那些都是他的部下,他们很忠实,也很有胆气,最重要的是,他们全都训练有素,面对混乱,远比其他堂会要镇定自若得多。
一个好的将领,必然有一群好的部下。水庭月暗自得意着,他对于这场乱局,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这个把握的时机就是焦锐鹏和郝仁两个堂主不在驻地。若是他们在驻地,此等骚乱很有可能会被镇压下去,从而让几个堂主形成某种默契,一同反对力保圣主权威的水庭月,那时,就算是合异水堂之力,也难以抵挡四大堂的众怒。
这样就很好,没有敌我,见者就是敌。敌中有我,我中有敌,一切的局势都在想着混乱的结局展开。
水庭月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丝胜券在握的微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我。
这时候,周明缓缓上到高台,向水庭月揖礼道:“堂主,一切都准备好了。”
水庭月没有回头,只是悠然一笑,说道:“很好,焦锐鹏和郝仁一定怎么也想不到,等他们外出寻找圣主的时候,家里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他们的老底没了,就不足畏惧了……”
周明抬起脸看了一眼水庭月,接着说道:“堂主,其他四堂已经全部陷入骚乱,明光堂离我堂最近,而且有人放了火,火势蔓延很快……”
水庭月看着下方城中的黑色长烟,那长烟滚滚而起,像是黑龙一般腾空而起,肆虐着脆弱的城池。他幽幽一笑,沉声道:“放心吧,火烧不到我们这里……”
周明神色间有些游移,叹了口气,说道:“这场大火……必然会将其他四堂烧成灰烬,就算是这样能打击到他们的实力,但是也会对我教造成影响……”
水庭月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样也好……他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们也没有必要留手了。不把一切污秽都烧成灰烬,新的绿芽怎么能在废墟中冲破土壤?”
周明一怔,却也无可辩驳,只能黯然地低下了头。
水庭月淡淡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先去准备准备吧,切记,不要恋战,只要把他们阻拦在外面就行了。只要时机一到,我就会把火熄灭的……”
周明沉思一阵,这才抱拳道:“明白了。”
正待他要走的时候,水庭月忽然叫住了他,沉声说道:“你是我的心腹,可不要让我失望……”他一说完,抬起手指,向后一摆,周明便沉默着下了楼。
等周明的脚步声渐远的时候,水庭月才将身子稍微放松了一些,他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支手凝眉,看向下方的一处,郝风被狂匪围攻致死,王泰也浑身是伤,虽然依旧神勇无匹,但也是强弩之末了。
“嗬,到头来,不用我动手,你们就分崩离析了……这倒是省了很多麻烦……”水庭月冷冷地一笑,“谁也不能反抗我……”
就在此时,一个突然间,水庭月忽然感受到了大权在握的快感,一切人的生死喜乐,全部都由自己掌控,下面这些不是臣子,那就是反贼。对待反贼,只有磨刀霍霍,尽皆斩之。
他也有些好奇,好奇那个铁剑堂新堂主的表现,估计也和郝风差不多,已经命丧黄泉,藉埋于荒坟死骨之中。忽然,水庭月的瞳孔骤然紧缩了起来,他将目光集于一处,定定地看着那边,那个高塔之上。
在那座高塔上,檐边坐着一个黑衣男子,他一只脚耷拉在下面,一只蜷在身前,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剑失神地看着。
水庭月有些惊疑:“他是谁?看他的装束,应该是铁剑堂的人,只是为什么他会在高塔顶上,难道他轻功如此高明么?!”
就在水庭月看向那黑衣男子的时候,那男子好似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忽然抬起头,眼神如刀般看向水庭月。两人就这么隔岸相望着,好似都有些疑惑。
游天星正在神游海外的时候,突然感觉在人群之中,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拷问般地看向他。他立马从往事的泥淖里回过神,回看向那边的高台,只见那边高台上的人,正是水庭月,此刻他像是一个看客一般,坐在那里看着舞台上的演出。
游天星有些疑惑,压低眼睛,将光聚集在一处,他正在看着水庭月,而水庭月也在远处看着他。
游天星忽然脑中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过来,“他这样一副旁观者姿态,恐怕这场乱局跟他脱不开干系。按照立场,只要把其他四堂尽数剿灭,那他不光可以一家独大,还可以保圣主之位毫不动摇。”
水庭月也在思索着,他仔细想了想,只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在哪见过呢?忽然,水庭月想到了,他就是那天和铁剑堂新堂主雪容一同去往大殿的陪护。名字叫什么……叶痕?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水庭月喃喃道。可就在他再看向那边高塔的时候,那里却已经没有人了,游天星不知去了何处。
游天星疾行在城中的条条道路上,他穿梭在纷乱的人群中,到处找寻着吴雪的下落。他有些羞愧,在这种紧要关头,本不该是失魂落魄的时候,可他偏偏胡思乱想,想到了很久远的事,还有已经远去的人,这些事物,都已经是过往云烟,思之如何,不思又如何?不能触碰,不能自拔,在幻想里找到一丝慰藉么?
吴雪跑了半天,可是到处是厮杀,到处是动乱,哪里有个藏身之处?终于,他跑到了一个角落里,躲在成堆的箱子后面,急急地喘着气,擦了擦满头大汗,只见他手背上,全是从脸上擦下的灰尘血渣。他看了半晌,不由得苦笑,心想自己这下是成了铁面黑熊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头上的木箱上,发出了轻微的动静。他猛地一回头,却见到游天星正蹲在箱子上,从上而下地笑着看着他。
吴雪苦笑道:“原来是游大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到这里都逃不了……”
游天星跳了下来,坐在吴雪旁边,二人蜷缩在成堆的木箱子后面,都是长长的出了口气。
游天星问道:“你和郝风交手了?”
吴雪点点头。
游天星笑道:“怎么样,没有伤着吧?”
吴雪叹了口气,苦笑道:“没有,我伤了他一臂,趁机跑了……后来我回头一看,却见他被一群狂匪围着,最终惨死……”
游天星抬头思索着,眼睛有些失神,良久,他从沉默中挣脱,幽幽说道:“这群狂匪发了疯,已经不分敌我了,见者便杀,见财就抢。”
吴雪无奈摇了摇头,抹了把脸,喟叹道:“到头来,不是我们击垮了他们,而是他们自己把自己搞垮了……”
游天星笑道:“无组织,无纪律的,终究是一群拿着武器的悍匪,只能欺负寻常百姓家,真打起来,恐怕都是一群疯子……”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与其他四堂不同的是,异水堂那里却是一片平静。”
吴雪思忖道:“这可就奇怪了,这场骚乱没有把他们牵连进去么?”
游天星说道:“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异水堂的秩序和组织性,都要比其他四个堂会要好的多……就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兵卒一样……”
第三百四十六章 周明
游天星的话已经不言而喻,吴雪也是有所怀疑,为什么其他堂会都是混乱不堪,只有异水堂如此镇定,就好像有所堤防一般。
吴雪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这起事件是异水堂一手操控的话,那他岂不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而且现在明光堂和暗影堂的两个堂主出门去搜寻圣主的下落,水庭月现在对他们开刀,岂不是轻而易举?”
游天星沉沉地点点头,幽幽说道:“留在这里的,根本左右不了局面,郝风已经死在了混乱里,就连鬼刀堂堂主王泰也是深陷泥潭,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二人沉默一阵,躲在成堆的木箱子后面,外面依旧在吵嚷着,虽然那厮杀声和哀嚎近在咫尺,但却令人感觉目眩神迷,恍如隔世。
吴雪远不如表象那么平静,而实际上,他心中焦急万分,只是他们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场山匪内部的矛盾,自顾不暇了。吴雪总有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责任感,那种感觉不夹杂其他私情,只是单纯的关切,好像一个人跟他有所交集,他就不能不管不顾一样。他担心着独自行动的翎歌,关心着下落不明的兰儿他们。他们现在如何了呢?有没有遇到危险?
吴雪就像是一个固执的小孩子一样,爱护着自己周边的一切,一点破损都无法忍受,一点瑕疵都会让他落寞很久。那可能只是一件很小的事物,一朵花,一个孤寂的桌椅,一个伤心的孩子……
而他现在什么也想不到,对于兰儿,对于翎歌,对于师傅他们,他什么都找不到,因为他们现在身陷囹圄,自顾不暇。
吴雪幽幽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现在该怎么办呢?这里已经这么乱了,我们留在这里也会更加麻烦,不如现在就出去找他们去吧,早点跟他们汇合,也好做打算……”
游天星探出脑袋,向外面看了看,他轻声说道:“好,我们这就走!”
吴雪和游天星再次踏足了这场混乱里,外面依旧厮杀不断,狼烟烽火,吆喝怒火,死伤相藉,满目疮痍。吴雪有些恍惚,他心想:“到头来,自己是什么也没做,不光自身难保,还把兰儿他们给拖下了水……”
游天星和吴雪一人执一长剑,那长剑上面血色模糊,但掩饰不了暗暗的寒光。他们一路冲杀着,向外奔逃而去。一路上阻碍不断,但吴雪和游天星动作迅速,未有恋战,连打带躲,终于是逃到了这场乱局的外围,那一条条通往地表的阶梯。
吴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跟着游天星向上攀爬着,一场动乱下来,他已经是精疲力尽。他回头望了一眼下方,原本气派神秘的山中“地府”,已经被混乱与暴力填满,人群在房屋和街道各处忽闪忽现,像是幽灵一般穿行在一片诡谲多变的幽暗地府里,像是一群骚乱的小鬼。火势蔓延很快,城中房屋密集,不少已经被火焰吞噬,从上看去,像是一个皮肤病患者身上一块一块的疮斑一样。
“快走了,马上就要到甬道了,我们感觉走吧……”游天星呼唤道。
吴雪从令人晕眩的画面里回过神,继续和游天星向上攀爬着。他们怀着期待与忐忑相交的心情,在这一条好似没有尽头的阶梯上行进着。
此刻,离此几条街的距离外,发了疯的狂匪不断冲击着异水堂的驻地,可是每次下来都是铩羽而归,死伤惨重。异水堂里秩序井然,对于暴动的人群并不慌乱,而是有条不紊地做着应对措施。
周明站在异水堂的一条街道上,这条街道已经被武装森明的门徒们占据,而狂匪们想要打进异水堂,这条路是必经之路,所以他亲自坐镇,前来指挥。
他面无表情,好像对眼前的惨状视若无睹。一双阴鸷空洞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外面的骚乱,就像是一个铁面无私的裁决者,而他们,全部都是没命的小鬼。
这时候,一伙狂匪向这边杀来,他们衣服破烂,浑身是血,眼睛像是饥饿的野兽,手里举着刀剑,一群人吆喝着扑向异水堂的驻地。
周明瘦小的身体像是一根枯木一般挺立着,一手背后,一手蓦地抬起,说道:“第一队,附骨水,准备。”
只见最前排的异水堂门徒们将木桶背在了身上,动作整齐划一。他们拿着那根金属管,对准了那群不断靠近的狂匪。
周明在等,等一个最佳时机,等他们再靠近一点……
眼见那群杀红眼的狂匪快要扑到他们的阵营里,周明忽然将手向下一摆,厉声喝道:“放!”
只见第一排的门徒拨开了金属管上的开关,顿时从管子里接连喷出来一股黏稠的暗银色液体。
那群狂匪被这胶水般的液体淋遍了全身,他们手脚受束缚,动作顿时难以张开,忽而纷纷扑倒在地,不断挣扎着,却怎么也无法从这黏腻的液体里脱开身。
有人想用蛮力挣脱,却是越来越无法自拔,扑倒在地,像是蠕虫一般扭曲着,嘴里还不断地叫骂着。
这一群狂匪约莫二三十人,他们前仆后继,不多久就全部落入了异水堂的布阵之中。
其中有人不断地叫骂着,几乎把能招呼的全部招呼上了,甚至连无法确认关系的人也招呼上了。
有人认出了周明,怒目圆睁地等着他,破口大骂道:“周老狗,你不敢跟我们正面斗一斗,却躲在这里使阴招吗?!”
有了人开口带头,叫骂声顿时接连响起,越骂越难听,越骂越兴奋,好像这样就已经在精神上赢了他。
周明不以为忤,沉稳的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他再次举起手,发号施令道:“第二队,解神水,准备。”
听到周明的话,异水堂里面有人有些犹豫,“周堂主……要对他们……用一招么……”闻言,众多门徒纷纷看向周明,他们大都是旧相识,很多人都是彼此脸熟,而且他们虽然不是同堂共事,但怎么说也是自家兄弟,真要下如此狠手?
周明脸上依旧是看不出什么波澜,他看也不看他们,好像只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执行者,沉稳而坚定地说道:“我说了,变换队形,准备施放。”
见自家副堂主如此坚决,他们也不敢以下犯上,忤逆他的命令。于是他们重新恢复了平静,整齐有序地变换着队形,第二队与第一对前后交换,然后蹲下,将黑黢黢的发射管口对准那群被束缚住的狂匪。
他们依旧在叫骂着,但是有些知情的人,一听到“解神水”,顿时从暴戾之气中回过了神。此刻,在他们遇到比自己还要“强硬”的人时,便立马转换了态度,有的哭,有的求饶,一瞬间就完成了从“施暴者”到“受害者”的高难度身份转换。
异水堂的人现在就像是一个个死神一样,将金属管对准他们,之前的恻隐之心忽然无影无踪,现在,他们才是裁决者,掌握着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只要等到周明说出那个象征着死亡的字,他们就再也无法蹦踏。
可他们不愿意原地等死,他们虽然不能活动,但是嘴巴却是畅通无阻。
有人冲着周明喊道:“周爷,你我是老相识了,兄弟们一时糊涂,没看清到了您家地界,多有得罪,还请周爷高抬贵手,饶我们一条小命!”
见他喊了,其他人无论认不认识,也跟着喊了起来,好像他们很自来熟,只要打过照面,就已经是老朋友了。他们亲切的喊着,跟之前恶毒阴狠的诅咒叫骂不同,这次他们开始来软的了,一时间只有跟女孩子才能说的甜言蜜语,也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令人作呕。
“周爷爷,你是我亲爷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饶了小的一条贱命,小的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
“周爷!只要你放开我们,我们保证不再踏足异水堂一步,哦不,半步,只要你见了,再杀我不迟!”
……
甚至有人更加干脆,显示出了他从来不拖泥带水、拐弯抹角的处事原则:“周老太公,你是我爷爷,我给你当狗了!!!”
周明的脸皮抽了抽,面色阴沉,对于这样一种生死之间驴头不对马嘴的奉承,他听之格外恶心。
他缓缓抬起了手,那群狂匪见他如此决绝,便也不再厚脸,瞬间又是变了脸,有人人又叫骂了起来,甚至比原先还要恶毒,还要阴狠,令人毛骨悚然。
周明面色阴沉,被一种晦涩的阴影覆盖着,他对于所有的话语,无论褒贬,全部充耳不闻。他将手抬至头前,毫不犹豫地挥了下去,冷冷地说道:“第二队,解神水,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排刺鼻的暗黑色液体喷了出去,泼洒在他们身上,那群人顿时惨叫连连,疯狂扭曲着,只是他们没有挣扎多久,就全部没了动静。
第三百四十七章 老熟人
随之周明一声令下,登时喷射出一排污黑刺鼻的液体,泼在了那群狂匪身上。只听他们惨叫连连,疯狂地扭动着,像是脱离土地的蚯蚓一般头动腿晃。可是这种惨状没有持续多久,只见在那滩液体上,渐渐的激升起一片白雾浓烟,那烟味恶臭刺鼻,异水堂的人已经提前戴好了黑巾,遮掩口鼻。
与此同时,游天星和吴雪正踏着阶梯向上走,吴雪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城中的一处,升起了浓厚的白烟,恰似晨雾缭绕,向着四周滚滚扩散开来。
吴雪惊疑地说道:“那是什么烟?”
游天星回头看了一眼,说道:“那边是在异水堂驻地前,大概已经有狂匪开始冲击关卡了吧……”
吴雪双眸凝视着那犹如迷阵般的烟雾,它们侵蚀着房屋和街道,缓缓向远处飘过去。
“这是异水堂的武器么?”吴雪猜测道。
游天星神色凝重,忖度道:“我曾经打听过异水堂的情报,只是与其他四堂不同,他们纪律严明,行事警慎,完全不像是山匪,反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这是一支很神秘的堂会,但最神秘的还是它的武器。他们以几种毒水作为进攻手段,但是这也只是道听途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吴雪看了一阵,幽幽地叹了口气,下面的乱局,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混乱仍旧在持续,没有堂主们镇压,下人们就像是炸了锅一般闹腾。但照目前这种情况来看,就算是其他堂主留在驻地,恐怕也对此无可奈何,吴雪想。
游天星说道:“走吧,这里烟气太大,很快这里就没法呼吸了……”
被游天星这么一说,吴雪也觉得有些气闷,这山中地府已经被燃烧的浓烟和那白烟灌满,鼻尖满是刺鼻的烧焦气味,让人晕眩恶心。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游天星微微一笑,看向上方,说道:“出口就在眼前了,只要通过一条甬道,就是外面了。”
到了这个地方,二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场动乱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展开,他们已经远离了冲突的正中心,外面的世界就在眼前了。
他们加快了脚步,似乎忘记了疲倦,一夜折腾,他们都是腿酸脚麻,浑身没有二两力气,但是心中一股信念和希望的光芒将他们照亮,驱使着他们不断前进着。
二人进入了这条甬道,这条甬道不算很长,其间没有转折,一条道径直走下去,墙壁上点着油灯,吴雪和游天星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生怕破坏了这样一个诡秘又带着逃生希望的静谧。吴雪可以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他们脚落在石板路面上的闷响。他们的脚步声在这条幽深的甬道里回响着,显得格外寂静诡异。
正待吴雪低头闷走着,忽然身子撞在了游天星的手臂上,他伸出右臂,拦住了吴雪,二人接连停了下来。
吴雪问道:“怎么了,游大哥?”
游天星示意了一下前面的石室里,只见那里的灯火映照出了几道影子,那几个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幽灵一般一言不发。
那几个人背对着他们,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这时候有一个人从上面沿着绳子滑落下来,他们商量一阵,转过身就想向甬道里走来。
可他们刚踏出一步,就看见对面的用到里,站着两个人,那两个人又惊又疑地看着他们,一脸阴沉古怪的笑。
那几人猛然一惊,像是木头一样定在了那里,眼睛里满是惊讶与惶惑的神色,那对面两个人,他们都认识。
石室的灯火落在了来者的脸上,其中一个人身形消瘦佝偻,犹如枯树般的手中拄着拐杖,干枯褶皱的脸上讶然不已。
吴雪和游天星见到那伙鬼鬼祟祟的人,先是有些疑惑,以为是突然回地府的山贼,但是那几人却穿着寻常人家的衣服,待他们回过脸来,不由得一怔。那个老叟连带着那几个人,竟然就是山下的村长还有其他的村民!
双方都像是木头一样定住了,吴雪和游天星冷笑着打量着村长几人,而他们也惊惶地看着他们,良久,他们一同开口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吴雪叹了口气,脸上挂着古怪地微笑,说道:“村长,真是好久不见啊……”
村长浑身一颤,强颜欢笑道:“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这么久你们跑哪去了?”
游天星手指摸着小胡子,沉着脸笑道:“我们跑哪去了?当然是跑到了贼窝了!”
那几个村民微微地活动着,想要趁此出手,却被游天星给破灭了妄想,他笑着说道:“我们可是刚从贼窝里面杀出来,难道还要多染几个人的血么?”
他们看向吴雪和游天星,他俩手中拿着长剑,剑上满是干了的血迹,就像是暗红色花纹遗憾攀附在剑刃上。他们衣衫破烂,浑身是血迹灰尘,就像是两个刚从地狱里杀出来的恶鬼一样。
村长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动了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呵,贼窝?什么贼窝,你们是遇见山匪了么?”
游天星挑了挑眉梢,悠然道:“你们可知这里是哪?”
村长低垂下精明的双眼,微微一笑,说道:“我们也是刚刚下来,怎么知道这里是哪?”
游天星将声音一压,沉沉地说道:“这里当然就是山匪的大本营,怎么,村长不知道么?”
村长没有看游天星,只是低垂着双眼,悠悠道:“老朽当然不知。”
吴雪依旧面带笑意,问道:“这么晚了,老村长为什么会到这里啊?你们不是该和其他村民一起逃命去了吗?”
笑容已经挂在村长的脸上,只是那笑容在幽暗的灯火里看起来却是格外诡异,他咧着嘴巴,露出枯黄的牙齿,抬起双眼,扫了扫吴雪和游天星,阴恻恻地说道:“我们当然是去逃命去了,只是歹人追得紧,我们跑到了林子里,不想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个机关,这才下到里面看看情况,毕竟……我们不能老是躲在林子里。”
吴雪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村长在这里这么久,自然是对这里熟悉得很,难道村长就不知道林子里遍布机关,山匪们就躲在地下?”
村长冷冷一笑,说道:“雪公子这是何话?老朽虽然自幼生在这里,但是却从来没有踏足林子一步,怎么会对这里有所了解呢?”
吴雪笑着点点头,转而玩味地问道:“哦,对了村长,其他人怎么样了?跟我们一起的他们,怎么样了?”
村长依旧是面带笑意,说道:“他们当然是好的很,若不是他们,我们怎么能从虎口脱险?”
吴雪和游天星悄悄相视一眼,紧接着吴雪忽然显得很是急切,忽而追问道:“村长,几个姑娘们,她们怎么样了?”
村长笑了笑,说道:“雪公子身陷贼窝,也不忘佳人,果真是个多情少侠。你放心,她们很好。”
吴雪问道:“那她们人呢?有没有跟你们在一块?”
村长眯了眯双眼,幽幽道:“她们当然跟我们在一块,就在上面,雪公子若是不放心,可以上去亲自看看……”
吴雪点点头,心里却是有了底,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太好了,那真是多谢村长关照了……”
村长笑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游天星拍了拍吴雪的肩膀,对村长他们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放心了。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上去吧!”
村长弯了弯腰,龇牙咧嘴道:“老朽身子骨不好,二位先上去吧,待老朽休息片刻,就跟你们汇合……”
吴雪玩味地笑道:“那可真是辛苦村长了,村长明知自己身体不适,却还要凡事亲力亲为,以身作则。村子里有的是年轻人,村长何必还要亲自下来走一趟呢?”
吴雪像是随口一问,便和游天星向石室走去,游天星拉了拉绳子,抬头望去,只见外面的夜空已经隐隐约约浮现了白光,夜已经快要结束了。
村长看着他们,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精芒,冷冷说道:“嗬,雪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老朽身为村长,就应该替村民们分忧,自然是要亲自下来探查一番了……”
游天星淡淡一笑,说道:“哦呵,是么……”
吴雪急切地说道:“游大哥,走吧,我们去看看他们如何了?”
说着,游天星拽了拽绳子,确定结实以后,说道:“好,我先上去,你跟着我……”
游天星一跳而起,抓着绳子向上爬去,这条绳子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投递而下,他们是地底世界的奔命鬼。
就在此时,村长脸上的阴笑愈发狠毒起来,他手指一按拐杖上的龙头,忽然听一阵机括声响,那龙头拐杖霍然嘴巴大张,对准了爬在绳子上的游天星!
就在眨眼的功夫,那龙头拐杖忽然发出阵阵“啾啾啾”的破风声响,一道蓬密的飞针激射向游天星!
第三百四十八章 龙吟鞭
正在游天星像是猿猱般,顺着绳子向上攀爬之时,赵村长忽而面目一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游天星,满是精明的光芒。他很明白,眼前这两个人,只有游天星武功是最高强的,而那个十几岁的小子,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所以,他要先干掉游天星,只要他一死,事情就还有转机。他阴鸷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寒芒,就在游天星爬到中间的时候,他忽而一按龙头拐杖,那拐杖忽而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一蓬紧密的银针激射向游天星!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村民忽而扑向了吴雪,他们从怀里掏出匕首,像是飞鹰一般,对着吴雪刺去。
这石室空间狭小,游天星又是在半空中,前不着店,后不着村,没个落脚处,那蓬银针打他个措手不及,无论他是跳下还是继续向上,如此短的距离都是无法躲避开的。但是,出乎人意料的是,游天星凭空在绳子上转了个圈,像是一个舞者一般,将衣袖一挥,袖子带起一股惊风,待他落地的时候,那些银针尽数被他卷在了袖子里,转而向赵村长反射了出去。
赵村长没有意料,他竟然身手如此敏捷,能在那种进退两难的境地里不光将银针的攻势化解,反而对释放者进行了反击。
他有些惊愕,忽地将手中的拐杖抬起,在掌中来回翻转一阵,那“呜呜”的声响显得很是刚劲有力,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那些针像是天女散花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吴雪叫苦不迭,他正在一人来回躲着其他几人的进攻,却还要应对突如其来的飞针,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于是他耍了个阴招,不退反进,迎着朝他攻来的村民本去,到了他们近前的时候,忽地压低身位躲开了他们的挥斩。而那大范围飞射的银针,却是正中他们毫无防备的身后,一瞬间,尽数扑倒在地,他们翻着白眼,剧烈地抽搐了一阵,就没了动静。
吴雪不由得感叹道:“好厉害的毒针!”
就在他们展开进攻的同时,游天星已经落了地,脚尖一点,飞身而起,踏着墙壁像是一只壁虎一般,来回在石室里躲闪着,与此同时,他靠近了村长的方位,倏地出了一剑,那剑惊风彻雨,对着赵村长的咽喉刺去。
此时的赵村长跟他们之前所见的那个连行动都很困难的佝偻老头不同,他行动迅捷,像是一个灵活的猴子,腾得将手中的龙头铁拐甩出。只见那铁拐忽然分成了两截,中间由一条环环相扣的利刃锁链连接,前一段快与游天星一步飞射到了他面前。游天星猛然一惊,他将头一偏斜,只听到耳边“唔”得一声沉闷声响,那龙头铁拐重重地砸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石室里忽而响起一阵碎石的闷响,登时石屑崩落。
与此同时,游天星手中利剑的剑刃与那锋利的锁链摩擦出星星点点的璀璨火花,赵村长冷笑一声,将那铁拐往回一拉,那锁链忽地划向游天星的手臂,而他向外围出剑,将锁链向外格挡,但那锁链被赵村长猛地一抖,形成了一个内曲的弧状,游天星眼瞳一缩,他知道这利刃锁链估计也是淬了毒的,此刻若是被他所伤,只怕一切都要前功尽弃。
就在游天星反应不及,快要被那弧线形的锁链给刮伤的时候,从旁边飞快地伸出来一柄剑,那剑尖将锁链向上一挑,正巧没伤到游天星。
就在他们此时都以为攻击被化解的时候,吴雪忽然惊呼道:“游大哥,快躲开!”
只见赵村长又将手一回甩,那锋利的锁链像是鞭子一般狂甩了起来,翻来覆去,似龙蛇齐舞,气势浑厚凌冽,鞭风霍霍。这下吴雪也跟着游天星来回躲起来,可是那刃鞭像是无处不在的流风一般,他们无论躲在何处,都会被那如蛇行般的弧迹追寻得到,整个石室里寒光闪闪,鞭锋肆泻。
吴雪和游天星像是两个被训猴人杂耍了一般,随着鞭子左跳右躲,灵动轻盈,可就算如此,他们二人的衣服也被那锋利的刀刃给划出了一道道的口子,吴雪的心跟着鞭子一齐剧烈跳动,他胆战心惊,生怕被那利刃给伤到。
那上面的毒他们都见识到了,几个村民只是被银针刺到,不多时就毙命于此,他们怎么敢懈怠?
赵村长干枯佝偻的身体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将手中的铁鞭舞得虎虎生风,他满脸阴鸷狂热的笑,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小毛贼子,屡次坏我好事,也太不识抬举,我今天就让你们命丧于此!”
吴雪便躲闪便心想:“这样下去,我们定是逃不掉的了,但是还能回到下面那个匪类混杂的贼窝里么?”
二人不断用剑来格挡赵村长挥舞而至的凌厉攻势,吴雪不通剑术,出了把手中的剑当成一块铁片来防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游天星虽然曾见过故人使剑,但是却没有认真学习过,对于其中理法也是全然不通,只能左右来回格挡着。
一时间,石室里幽影浮动,剑声频起,鞭笞霍霍,令人目不暇接。可赵村长似乎越发起劲,一连番地狂攻以后,攻势依旧不减,吴雪和游天星逐渐落得下风。
吴雪的大脑不断回想着,该如何对付比剑的攻击范围还要广的鞭子,可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情况,就像是一个死局,赵村长可攻可守,而且这石室空间狭小,难以周转,他们靠都靠不近,又怎么能打败他呢?
而就在此时,游天星忽然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光,在他们躲过了一潮攻势以后,脚步不退反进,朝着赵村长身前掠去。吴雪看得是心惊肉跳,心想他这么过去,定然要被回防的铁刃给伤到,游大哥为何做出如此鱼死网破的举动?
却正如吴雪所料,见游天星近身攻上的时候,赵村长忽而厉喊一声:“小东西,去死吧!”他眼中狠厉地之色愈发浓烈,若是人见了都会怀疑,自己怎么得罪他了,为什么会遭此阴毒目对?他忽地将鞭子一甩,如同潮生波起,拂向了游天星。
吴雪见情势紧急,便也顾不上那么多,冲身上前,而那鞭子的龙头一端,忽地从后面回砸向吴雪,他接着一股冲劲,一咬牙猛地踏上了墙面,横起一剑就对着赵村长刺去!与此同时,游天星却是一猫腰,后弯折身子,利刃锁链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子而过,他疾速滑向赵村长,配合着吴雪的动作,从下面挥剑斩向他的双腿!
赵村长微微一怔,忽而冷笑一声,蓦地抽回铁链的龙头端,重新合成了一根铁拐杖,凭空跳起,躲过了游天星的一剑,接着猛地将手中的拐杖一甩,那龙头霍然飞出,直飞砸向吴雪面门,吴雪心中猛然一惊,抽回剑以做防守。只听一声脆响,那龙头拐正击在剑身上,吴雪顿时感觉一股怪力冲击着双手,一把剑登时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吴雪在格挡那一击的时候,立马将头偏开,在剑碎裂成两半的时候,龙头拐正好擦着他耳边飞过,“砰”的一声砸进了墙里。吴雪见此间隙,忽地将手中的断剑剑刃脱手甩出,只见幽暗的石室里寒光一闪掠,那剑尖已经刺进了赵村长的右腿,与此同时,游天星又是挥剑一击,扫向他的下盘。
赵村长中剑吃疼,面色一变,龇牙咧嘴地连连向后退去,抽回龙头拐,挡下了游天星的剑袭。
吴雪和游天星见他受伤行动不便,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轮番攻上,赵村长左右难支。虽然手中的龙头拐依旧是挥舞得震风惊魄,但已远不如先前那般凛冽迅捷。吴雪舞动着手中半截断剑,剑尖虽断,但锋犹韧。剑刃如风般划破赵村长的衣服,只见他的衣服上,已经濡显出一条一条的血痕,他分别受吴雪和游天星二人数创,气力逐渐难支起来,二人迎头赶上,攻势只增不减,数招下来,赵村长已经落于下风。
就在赵村长出拐抵挡吴雪的剑击之时,游天星抓住了他半边破绽,突身上前,伸出手指,接连点在他手腕的“内关穴”和肘部的“天井穴”,赵村长手臂一酸麻,那龙头拐杖顿时被游天星一剑挑起,“砰”得一声闷响,整只龙头飞嵌进了头顶的石墙上,激起的零散石屑纷纷碎落。
赵村长彻底失败了,他被逼坐在石室的墙边,游天星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处,吴雪本想继续追击,但见游天星两招制服了赵村长,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游天星用剑胁迫着他,笑眯眯地说道:“村长,是何故要对我们出此很手啊?我记得你年老体衰,又怎么会有如此劲力?”
赵村长冷哼一声,阴恻恻地盯着游天星和吴雪,冷冷说道:“既然我落败了,你们怎么还不动手?杀了我!”
第三百四十九章 惊动
赵村长恶狠狠地说完,便不再看向他们,像是认命了一般,颓坐在墙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游天星和吴雪相视一眼,不由得感慨,这世上妖魔鬼怪众多,但是能将自己掩藏的很好的妖魔鬼怪就很罕见了。而正真有危险性的,最终还是这些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是心中藏祸的人最为难防。
他们到现在还惊魂未定,心率逐渐放缓下来,但是他们一刻也不敢松懈,眼前这个狡猾的老狐狸,没准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诡计。
吴雪看了看镶进石板顶的龙头拐,不由得暗自心惊,感慨二人之力齐协相搏,竟如此具有破坏力,自己仅仅只是看着,就已经胆惧三分,意寒半腑了。
游天星用剑抵着赵村长的喉咙,脸上带着沉谲的微笑,而他的眼睛弯弯,嘴角微微上扬,就连他的两撇一字胡都跟着笑起来。
赵村长像是囚笼中的困兽,从嗓子里发出阵阵怀恨的低吼:“我说了,杀了我!不然,你们都得死!”
游天星微微一笑,悠然道:“哦?我不是判官神通,不能妄自给一个人定罪。况且,村长你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地方,就说明跟这群匪徒是有说不开的关系了。对此机变我满腹狐疑,不知村长能不能解?”
赵村长冷哼了一声,面色傲然之中不乏威胁之意,阴恻恻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跟匪徒有染,那还何须多言?”
吴雪在旁静静凝视着,虽然赵村长暗中通敌已经是事实,但也还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细节。而把山中匪徒和山下村民联系起来看,总有很多突兀形变的榫卯对不上接口,让人不禁为之起疑。
“村长,那晚悍匪袭村,我们擒获了一个叛徒,而这个人却是个双面叛徒,他既背叛了村子,又背叛了他的堂主,以撺掇铁剑堂堂主之位。这个人村长是很熟悉的吧?”吴雪问道。
赵村长冷笑一声,一双阴鸷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无奈与悲哀,他削薄的嘴唇动了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略带气恨与讥讽地说道:“那个不孝之子,实在是愧对于我!愧对先人!”
游天星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玩味地说道:“背叛村子当了山匪,确实是愧对先祖。不过不知道他被生擒,让村长丢了脸面,算不算是愧对于你?”
听到游天星话中讥讽的意味,村长既不恼怒,也不反驳,只是仰天一声长叹,微微苦笑了一下,欷吁说道:“人心难测,尤其是这样一个惶惶世道,就算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怎么可能两心无间?”
吴雪闻言心中有些失落,他只希望一切顺好,所有人都乐呵呵的,只是他每每都很失望,原本只是一些他所认为的小问题,怎么放在这江湖上,就这么是非难辨、黑白混杂呢?吴雪从前不觉得,现在闻之见之却是恍惚神离,这跟他所料想的江湖,完全是大相径庭。他隐隐觉得,有一道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黑色幕布,而这道幕布不是朗月照空的幽夜,它笼罩在人的心中。
那是一种“非我既罪恶”的谵妄。人们畅所欲言、乐此不彼,却从来不曝自身短漏,他们小心翼翼,深知江湖的处世之道,要想自己安稳,那就得先于别人一步攻击别人。只要引起群情激奋,轮番攻之,那他就可缩在没有判断力的人群中间窃笑。
游天星微微蹙眉,心里未免有些不快,但那是他们父子间的问题,不是他们的,所以他不想多言,也不想管。他只觉得赵村长口实很严,总是在说着毫无用处的话,除此之外就不多言语。
吴雪看了看地上其他几个村民的尸体,他们皆是脸色如土,面目狰狞,临死前的挣扎和绝望还残留在他们身上,成为了永久的痕迹。他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这几人,有不少都是那晚和我们协力同心,抗击山匪的村民,只不过他们没有死在山匪的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游天星苦笑道:“而且,这自己人到头来还是自己人。”
赵村长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地上的死者,他眼神坚毅,虽然老态龙钟,但是好像有一副钢打的骨头,怎么也不透露实情。吴雪有种感觉,此次山匪事件的大半秘密,都是藏在这个老叟的肚子里,只是他抱着一种必死的决心,任何人都无法让他屈服。
赵村长长叹了一声,脸上带着轻松地笑意,仰望着那一方井口的夜空,悠悠说道:“人生不复白骨枯,皇途霸业如梦中……老朽无能,愧对先主!”
话音未落,他忽而朝前一扑,游天星正暗自失神,不料他突然袭来,只不过这次他不是以武偷袭,而是以肉身投敌。
他抱着以死殉志的决心,以身扑向游天星的剑尖。那剑尖离他咽喉不过一寸,游天星急急向一旁收剑,可是距离实在过近,闪避难及,眼前就要血溅当场之时,吴雪忽然朝前跑去,飞起一脚踢在了村长的肩头,他身子一偏斜,脖子沿着利刃划过。
游天星立马收剑,后退一步,只见赵村长脖子一侧顿时流下了一道血痕,但并没有伤及过深,只是轻轻擦破了表皮。
赵村长本以为自己必将一死了之,可不想却是落了个空,顿时火冒三丈,呜呜呀呀怪叫着朝游天星扑去。游天星和吴雪立马撤步回退,而赵村长好似发了疯一般,寻着游天星和吴雪手中的剑扑去,好似飞蛾扑火一般。
就在此时,游天星眉眼一凛,凝聚一股腕力,蓦地将手中的剑一抛,那剑在石室里带起一道霜寒白光,对着赵村长飞射过去!
赵村长见剑飞来,含笑迎着剑光冲去,就在他刚想踏出去一步之时,游天星蓦地用脚尖踢飞几块小碎石,那几块碎石比之剑速更快,分别打在了赵村长的双膝之下的“犊鼻穴”、小腹上的“关元穴”。
赵村长受击双膝忽然一软,就欲将跪下去,而他小腹之处也中了一击,条件反射般的弯腰捂着肚子,就此几下,那剑沿着他的头皮飞射而过,将他的发髻给削落,剑势未减,“砰”得一声直直插进了墙壁里,剑身余力犹存,嗡嗡震响。
只是在电光石火之间,赵村长就已经几经生死,现正兀自呆怔跪地,眼睛失神。他灰白的头发散落垂下,断发在空中飘着,轻飘飘落在了他的肩头。
趁此机会,游天星又脚尖挑起几块碎石,手凌空几抄,接连击在赵村长的各处要穴,一下子就把他的周身经络穴位全部封闭。
游天星微微蹙眉,丝毫没有笑意,幽幽说道:“抱歉了,赵村长,你是个重要的人,我们还有很多未解的迷惑,可不能这么轻易就让你死了。”
赵村长被封闭了穴道,身体软软地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他双眼无神,面色颓然,犹如失了魂魄。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问道:“游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游天星想了想,说道:“把他先绑起来吧,我们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其他人……”说着,他从地上捡起吴雪断剑的剑刃,朝着那根绳子的下段飞去,登时绳子断为两截。那绳子很长,下段有一大截盘缩在地,像是一只蛇般,足够捆绑一个瘦小的老头。
待游天星给他绑好以后,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好了,我们该走了,迟则生变,等会儿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事呢……”
吴雪点点头,二人正要缘绳而上之时,忽听一阵“咕咕咚咚”得巨响,地面也随之剧烈摇晃起来。
吴雪一晃神,手抓不稳,从绳子上掉了下来,他猛地爬起,惊慌失措地说道:“怎……怎么回事?!地震了?!”
地面摇晃得厉害,让人站立不稳,头上石屑粉末簌簌而下,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三人灰头土脸地,石室里一片白茫茫的粉尘,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过了一会儿以后,吴雪以袖捂住口鼻,另一手不断在面前挥动着,想要驱散弥漫的尘烟。
忽然,吴雪抬头看去,只见那石室的出口已经关闭了,游天星拉动绳子,见机关已经锁死,无论他怎么拉,就是没有任何动静。
二人面面相觑,眼睛里满是惊疑之色,这时,灰头土脸的赵村长忽然开口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一定是他们发现了你们,这才把所有出口给封闭了!你们可是迟了一步,再也逃不掉了,等着受死吧!”
吴雪心想:“这可如何是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是我们暴露了,那将要面对的可不只是发了疯的狂匪,还有几大堂主的怒火……”
游天星眉头紧蹙,良久,他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地府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然不会突然将所有出入口封死……”
赵村长躺在地上,狂笑道:“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这下真要成了亡命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