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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章 借阴还魂

    如此一来,在蛐蛐达人看来,那就像是两个死者在对他磕头一般。临江多迷信者,多人为此深信不疑。有敬畏心自然是好的,总比毫无信仰、毫无坚守的人要好。但凡事讲究一个度,过了叫迷信,可以信,但是不能太迷。而对于信仰来说,未必就是某种神邸一般的虚无存在。每个人心中都该有所信仰,但不是要过分去迷信。毫无信仰是很可怕的。那是一种形而上(此指“道”)的存在,也是一个人该有的底线。若无内心所坚守的东西,出现什么事,在吴雪看来都不是什么怪事。

    他自知此事缺德,便在心里连连念叨。可蝶梦却为此而恨透了他,只把他当成了一个内心阴暗的变态。若是为仵作,此乃天职。

    那蛐蛐达人眼见着死者如此般诡异形式,登时被吓掉了半条命,他接连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边再无退路。他额头冷汗直冒,心想:“这大白天的,难道真就闹鬼了不成?难道是因为此地污秽阴暗,这才积怨成阴,作祟人间么?”

    就在此时,只听那从那边传来一句话:“是何人扰我等亡灵清净?”那声音颇为呕哑低沉,这一冷不丁响起,蛐蛐达人双腿抖个不停,下方还浸了一摊水渍。

    他心里的恐惧已经把它压垮,只见他立时“噗通”一跪,连连磕头道:“鬼怪神仙饶命!大仙饶命啊!小人是无意间冒犯于此,大仙饶命!!!”

    停顿了一阵子,只听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无意冒犯?哼,那么为什么我等会冤死于此?!还不快速速招来!”

    那蛐蛐达人跪伏在地上,像是一只大蛐蛐一样,身体颤抖着说道:“大仙饶命!大仙你们的命不是我害的,全是他们出的主意!”

    “哦?他们?他们是谁?”

    那蛐蛐达人犹豫片刻,只听那声音又像是低吼道:“看来你只是一个满嘴谎言的贼人……我无端命丧黄泉,还未得如土安息,怨念留存于世间。今个儿可倒好,你这贼子亲自送上门来,可降地之极阴,定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闻言辞颇为惧戾,蛐蛐达人登时吓得一哆嗦,直把头磕地“咚咚”作响,嘴里喊道:“仙爷饶命!仙爷饶命!小的跟此事无关啊,仙爷明鉴!”

    “哦?无关,怎么个无关法?你若真是良善,我等自然不会加害与你!”

    蛐蛐达人颤巍巍地说道:“小的已经说了,都是他们的主意,连杀害诸位仙爷也是他们亲手抄刀,小的只是迫于无奈被拉扯进来而已!仙爷明鉴,小的只是想保了自己一条狗命,可万万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啊!仙爷!”

    “哦?如此说来,我等倒是糊涂误会你了,唔?!”

    蛐蛐达人连连告饶,说道:“仙爷怎么会糊涂,全是小的糊涂,轻信了他们的鬼话,要是知道他们会杀人灭口,小的就算是死也不敢相信他们啊!仙爷饶命啊!在下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不争气的小儿,仙爷就饶了小的一条命吧!”

    “你倒有点孝心……”

    那“神仙”思忖片刻,便问道:“我们心有怨念,因此困留人间,心里时时念叨加害于我等之人,定要教他们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见那“神仙”怨念尤深,蛐蛐达人顿时被吓了一跳,惊惶道:“小的说得句句属实,如有不属实,天打五雷轰!堕入地狱深渊,不得超生!!!”

    可天公不作美,偏偏在此时又是一道电闪雷鸣,接着便听外面的雨声忽而急骤而降,满人间荒唐作响。

    蝶梦一直在旁边凝神听着吴雪装神弄鬼,直被这一下抖得发笑,心想:“怕真不是没做什么好事,全作恶去了!”

    那蛐蛐达人闻雷声顿起,而又一股冷风从监狱入口灌了进来,登时满间灯火飘忽,幽影闪动,好似有千百魔鬼降临与人间,他顿时吓得惊叫了一声,心里愈发恐惧,态度愈发恭敬。

    只听他的叩头声盖住了声势浩繁的雷雨声,满监狱里皆是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仙爷!仙爷饶命!小的说得句句属实!此般电闪雷鸣,乃天意,非小的信口雌黄!”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让嗓子休息了片刻,便又压着声音戾然道:“谅你也不敢欺瞒……”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就连着深幽的牢狱都忽地亮起了白光,那蛐蛐达人手里的蛐蛐也撂了,接连叩首,再抬起头来便见他满额是血。

    “小的不想干的……是他们那群恶徒逼我干的,我要是不干,全家人的性命可就遭殃了!!!”

    蛐蛐达人骇然已极,见满监狱里鬼影狂舞,登时趴在了地上,连眼睛都不敢再睁开了,与此同时,他上面和下面的阀门同时失去了控制。

    只听他絮絮叨叨地说道:“小的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诸位仙爷,小的从小就没敢干过什么坏事,可为什么老天要对我如此不公?!我从小就受冷落,没人跟我做朋友,更是没有人会愿意嫁给我!可好歹我还有疼我爱我的双亲,可偏偏为什么老天连他们也要夺走?!苍天无眼!!!

    我父亲给人恶少们打了,却还说是自己从山上跌下来了,可小的家贫穷潦倒,更是没有亲戚关系……所以他就只能白白等死了!我母亲悲恸过度,加之她本就身有顽疾,不久也撒手人寰……

    我受尽了冷眼嘲笑,众人以我的痛苦为乐,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定要将来干一番大事业,让他们主动向我打招呼……嘿嘿……可就算是成了此间一员又怎样?!

    天下乌鸦一般黑!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都会有恶徒存在!那为什么我不成为那个大恶徒,去狠狠踩踏别人的嘴脸,反而要叫自己受辱?!”

    说着,蛐蛐达人狂笑不止,他头紧紧挨着地,他的呼吸很急促,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他的手指死死扣着冰凉潮湿的地面。只见那地面被他扣出了道道抓痕,连带着指甲和血迹,一同发出怪异的咯吱声。他在咬他的牙齿。

    “而当他们来找我的时候,我心甘情愿地加入了他们……只有他们不会对我冷嘲热讽,我们都是用心一气的好朋友……他们让我代替成为他们安插在这里的眼线,直到有一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玉爵爷……”

    说到此处,他恨得咬牙切齿,像是野兽一般低吼道:

    “什么狗屁爵爷!装腔作势,未见得是真心为黎民苍生……嘿嘿嘿……只有他们才能……才能……洗刷人间污迹……他们是风雨雷电……”

    说到此处,吴雪和蝶梦皆是神情黯然,心里好像堵着什么,可就是无法排解释怀。

    蛐蛐达人已然癫狂,他愤恨地抓着地面,完全没了疼痛,只是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如此来回,指骨已见。他的语言愈发碎片化,多有词不达意的地方存在,与其说他是在说一段话,不如他是在表达自己的一种情绪。

    “天老爷……林间小白兔,林间小白兔!!!白光,白光!他们才把我当自己人……哈哈哈……我是我自己人,他们是和自己人……风雨雷电!我是这里的暗线,他们说我是这里的暗线!我是这里的唯一一个昏睡者……我想昏睡,我想昏睡……我想白天代替黑夜,我想花朵代替死亡,我想江河汇涌成海,我想清白凝结成蓝天白云,我想……我想……

    我只是协助者……我是他们的眼线是他们的朋友是他们的朋友……他们抓捕了一批人……那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些人……那人人!那些人……全都是怪物的饵料……他们要我给他们通风报信,我发现不了他们……我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明!我的世界将会一片漆黑!可他们无处不在……无处不在!也许此刻就在我们身边……他一定在的……那种不需要言语便能知晓一切的秘密……

    我们只是沙砾……岩石成沙。我们都是时间的弥留物……他们就在这里,他们就在我们的身边!他们已经降临,他们让我成为他们的内线……我给他们通风报信……这是我的使命……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你可曾看见那汪洋大海?

    他们替换了他们,他们死于此处,却又生于此处……他们无处不在……我是他们的内线……一半黑一半明,沉沦不过两百载……兴盛不过……我们现在还在,我们现在已经消失……被吞噬……

    他们在我这里,就在我身边,他们想要救走那几个反贼……他们救走了那几个反贼……玉爵爷去追他们……可她注定只是徒劳无功……注定徒劳无功……她只是一个渺小的人,无法改变江河湖海流行的浪潮……你我皆是一样……”

    吴雪和蝶梦听他疯言疯语至此,终是那:一声喟叹了无痕,满天悲怆语难尽。他们久久一言不发。

第五百零一章 气泡

    因为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蛐蛐达人所说的言辞开始变得支离破碎,甚至有很多似是而非的臆想在里面,使人难以理解和接受。而作为装神弄鬼的两个听众吴雪和蝶梦,在他们紧蹙着眉头听完蛐蛐达人的自白以后,根据其间破碎的信息在脑里整理了一番,形成了以下大致的故事情节。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发疯,就像这世上始终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一样。凡事必有因,但未必会有果。有多少事,都是由一点开始,结果像是无穷无尽的漫漫宇宙一般,终是寻不得一个收束的结尾,它们肆意妄为,排除一切的可能和固执己见,执意向着最深邃的星空中前行。

    吴雪和蝶梦可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莫名其妙就发了疯的人,而这个人刚才还好好的,无比正常,似乎还有一点小爱好。可是下一秒就变了样,他跪伏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手上的指甲已经全部脱落,地上满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没有人会想走进一个疯子的内心。他们希望这世界完美,可是这世界偏偏不完美。假装完美。例如此刻,旁观着的沉默,唯有雷声咆哮震耳,风雨任凭呼啸。

    吴雪和蝶梦躲在上面,神情黯然地听着蛐蛐达人的疯言疯语,却早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唯有那个像是他老友一般的夜叉鬼,始终像是一根铁棒一般杵在那里,依旧像是蝶梦表露出来的旁人习以为常的动作。它微微歪着脑袋,像是稚童好奇而望,又像是一个因为猎物的疯举而茫然的捕猎者。

    风雨雷电四位一体,临江城又重新笼罩在了一片水雾蒙蒙之中。而昏暗的牢房内被雷电蓦地照亮,满间闪动着幽凄的暗影。在这嘈杂的世界里,唯有一人狂吼呜咽。从他的嘴里吴雪和蝶梦得到了关于此事的大致内容,可是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真的就是因为发了疯才说得如此玄妙之事,还是这世间本就玄妙莫测呢?

    蛐蛐达人,这只是吴雪和蝶梦凭借着印象给他取得代号。他本名叫张三,就像是这天底下无数个张三一样,他们都是在旁人眼中不起眼的货色。就像是地痞流氓的名号一样,无不是那什么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这样的名字本就如同草芥,微末可弃。而蛐蛐达人本名张三,并不是因为他就真的叫张三,从他疯狂的举动和言语之中可以得出,他原本是有个正经名字的。可是没人叫他这个名字了,因为叫这个名字的人都已经死光了。而他好像连自己都已经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只字不提此事。

    只是得知,张三原本出生在一个读书人家,虽家境不甚好,但倒也不坏。而他前面还有一兄一姐,不出意外,也全部都死了。所以根据家中子女的长幼排行,他自然成为了张三。这粗鄙克弃的称呼,就跟名字一样,只是找到一个特定的人的代号罢了。他自己本身好像都不以为意。

    不知为何,凡事行将衰落,总是有那么依稀的迹象可辨。而张三家也不例外。在他们三人中,张一(张三大哥)久考不第,终是患了心病,先死了。张二(张三姐姐),论模样来说,她可能是三兄妹里面唯一一个长得好看的。就因为此,外面流传出了这样一种流言蜚语。说是张氏妻偷奸养汉,跟一个有模有样的公子哥弄出来了张二,而那张二颇像他父亲,所以相貌异于兄弟二人。

    正因为此,张三从小就受尽了冷落和白眼。旁人说他姐姐是偷人偷来的,而这个弟弟是三兄妹里最丑的,没有一点像父母之处,定也是其母偷另外一个丑汉子偷出来的。

    幼时的张三曾经很想问一个问题。但是他没有朋友。兄长张一屡考不第,又因为家中不堪流言蜚语,原本强健的身体不知怎么的就垮了,整日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对家中之事不再过问,就算是有心于此,也是力不足使。原本三兄妹关系深笃,却因此而逐渐破裂。而张二更是不敢出门,一出门总是免不了被人偷着指指点点。当一个人因为别人的恶意中伤而变得敏感之时,他看见旁边有两个人说悄悄话也会被认为是在说自己。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令人紧张,每一个动作都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这时候,无论你怎么样表达自己的述求,那都会被认为是矫情。别人总是会得意地想,我说你怎样就是怎样,看吧,这不是很对嘛,你就是这样!

    张二不堪受言语之辱,而她每次出门,总是会遇上几个莫名其妙的风流公子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地打着折扇绕着她羞辱一番,言辞举止颇为下流。大意不可描述,都懂。她不堪重负,几次寻死不得,终是患上了妄想症。整日在家里疯言疯语,以泪洗面。最后郁火攻心,呕血不止,便也死了。

    张氏夫妻二人本无猜嫌,一家人原本其乐融融,虽不富裕,倒也过得平平静静。也许是流年不利,也许是时运不济,这家人头上出现了死亡的阴影。张一率先病故,而后二姐呕血身亡。父亲张氏不堪内外之忧,终也是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而此刻的张三还清晰记得,那时母亲在一家三人的坟前痛哭流涕,只说着张三早已经听腻的话: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家中三人接连离世,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不久也死了。

    张三时年十五岁。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母亲塌前,看着在痛苦中呻吟呐喊的母亲,竟然一点触动他的地方都没有。就像是死了一只被屠户割了喉咙的鸡,任凭它扑腾挣扎,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悲哀,血流干了,也就死了。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存在,只是眼睛放空,看着房梁,好像看到了其他什么东西。嘴里一直在说着:我没有。

    她死了。张三心想。就这么死了。毫无尊严,毫无怜悯,毫无仁慈,就这样,死了。张三把她埋了。就埋在了父亲、兄长和姐姐一块。

    他看着原本还活着的家人,他们现在躺在泥土里,成了烂泥。他心中的疑惑更甚。他有一个问题,可是至今还未得到解答。

    张三在心里询问自己死去的亲属,为什么这天地间都是聪明之人,都是明智之人,都是正义之人。

    他们无法回答他,因为已经死了的人甚至连梦都不会给活人寄托。就这么这样死了。张三心想。

    后来张三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天底下不乏蠢人,也不乏无耻之徒。只不过他们在别人发现他是蠢货之前,把别人打成比他还要愚蠢的蠢货,那么他就不算是那个最蠢的蠢货。

    曾经年幼时,张三饱受流言蜚语的冷落和排挤,他不以为意,只不过是自身一人罢了,独善其身嘛。

    可是有一次,他到现在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起,那年他十三岁。有一次他起夜,却见到有人从后院翻墙而入,他颇为好奇,便暗中观察。

    只见那人偷偷摸摸来到了他姐姐张二的门前,此时姐姐已经精神恍惚,不明人理了。他看清了那人的嘴脸,是一只仁义之徒。那人向来能说会道,不乏听众,态度相貌颇为喜人。

    那人在姐姐门口端倪了一阵,见四下里无人,便开门进去,张三也跟了进去。他手上拿着刀。

    那人死了。张三杀的。背后一刀,直捅心窝。而看到死人,张二却痴傻地露出了笑,说道:“你把他杀了。”

    “我把他杀了。”张三说道。

    张二看了看那人,说道:“我见过这个人,他昨天还想抚摸我呢。”

    说着,她就笑了。

    张三说道:“我把他杀了。”

    “嗯,我知道,你把他杀了。”

    “可你连一只蛐蛐都不敢踩踏,怎么敢杀人呢?”张二笑道。

    张三的表情,张二从来没见过,这个弟弟向来优柔寡断,而且孤僻阴郁,不与人来往。可是他偏偏杀了人。

    张三将刀子擦了擦,说道:“这东西该怎么处理?”

    张二笑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们姐弟对视了一阵,他们都有些不明白对方的言辞和意图。

    半晌,张三才说道:“我把他丢入府衙门口好了。”

    “你怎么敢?”张二笑道,“你为什么偏偏要把他放在官府门口?”

    张三找了一块白布,将那人裹了起来,严严实实的。

    “他是恶人,我把他杀了,自然是送给官府。”张三说道。

    “好,你把他送到官府。”张二依旧笑着。接着,她又问到:“可你一个人能拉扯得动吗?”

    张三终于露出了微笑,此时外面的夜风刮进了屋子,烛火随之剧烈跳动了一下。

    “我有朋友。”张三开心地笑道。

    闻言,姐姐张二却噗嗤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你没有朋友。”

    “我曾经没有,但我现在有了。”张三说道,“它会帮我把恶人带到官府。”

第五百零二章 气泡(其二)

    “你有朋友了?”姐姐张二显得颇为吃惊。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竟然还有朋友,还有人愿意跟他成为朋友。可是他的态度颇为坚决,而且笑容也前所未有地轻松。

    他有朋友。他的朋友会帮他。

    张三点点头,终于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微笑,说道:“我有朋友。这个朋友无论如何都会帮我。它会帮我把这块肉丢到官府门前。”

    “那真是太好了。”张二从床上跳了下来,拍着手掌,笑道:“我能不能见见你的朋友?”

    张三有些为难,说道:“我这个朋友不喜欢见人。”

    “那不是跟你一样吗?”张二笑道,看也没看地上的死人,他已经被白布严严实实的裹住了,像个粽子。“你也是不喜欢见人的。”

    这时候,有个人进来了。张三和张二一同望去,只见他们的大哥站在了门前两步。

    他面容憔悴地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和弟弟,又看了看地上的粽子,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在干吗?”

    “哥哥不是向来早睡的吗?怎么今天来妹妹这屋了?”张二不解地说道。

    张一将门关上,夜风有些冷,他只穿着白色衬衣衬裤,连白色袜子也没有脱,他只穿着袜子来的。袜子脏了。

    “我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比往日还要不踏实,怎么也睡不着。刚才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一个怪梦,突然就又醒了。”张一疑惑地看了看地上的白布包裹的粽子,那粽子会流血。

    张二笑道:“哥哥做了什么梦?”

    张一神情古怪地说道:“我梦见了漫天飞舞的蝗虫,他们都是白色的,竟然还会说人话。真是奇怪。”

    张三问道:“它们说了什么?”

    张一说道:“它们铺天盖地而来,席卷了山岗田舍,所过之处,天地色变,无不尽毁者。”

    “它们说了什么,它们不是会说人话吗?”张二笑道。“可你却在说它们的坏话,它们说了什么?”

    张三和张二一齐看着张一,此刻的他已经瘦弱不堪,犹似枯骨,两只眼睛凸了出来,很是吓人。只是那两只眼睛却泛着光。

    “它们嗡嗡叫,所有人都在逃跑,但是我却迎接了过去。你们知道因为什么吗?”张一眼中的光芒有些狂热,一双眼睛来回盯着张二和张三。

    他故作玄虚,张二看了看张一的衣服,拍掌笑道:“因为你和它们一样,都是白色的!”

    张一眼中的光芒顿时一激射,万分欢喜地说道:“小妹真是聪明。正因为我跟它们穿的一样,所以只有我才能听懂它们到底在说什么。”

    “可为什么只有你才跟它们穿的一样呢?为什么只有跟它们穿的一样的大哥才能听懂它们说话呢?”张三疑惑不已地问道。

    张一看见张三手里拿着刀,而那刀上面还有血迹,有擦拭未净的痕迹。

    “所以我才感到奇怪,真是奇怪!你说蝗虫为什么是白色的呢?”张一说道。

    张三说道:“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白色的东西?”

    张二拍掌笑道:“比如说这个白色的粽子,它就是白色的。”

    张一摇了摇头,说道:“真是荒谬,你说怎么可能会有白色的蝗虫呢?可为什么偏偏连粽子都换成白色的了?”

    “因为这就是一只白色的粽子。”张二笑道,“你看里面的馅儿已经快要出来了。”

    张一又看了看那个白色的粽子,说道:“真是奇怪……这代表什么呢?”

    张三说道:“也许只是一个梦?”

    张一却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只单单是一个梦,一定有所寓意,不然怎么会这么疯狂?这么神秘?这么令人费解?”他又开始嘟囔了起来,“白色的蝗虫……白色的粽子……”

    “可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情就是荒诞不经的。”张二笑道。

    张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看了看那个白色的粽子,那个粽子跟他还有那些蝗虫一样,都是白色的。

    “现实是现实,梦境是梦境,梦境远比现实荒诞的多。”张三说道。

    张一却否认地摇了摇头,他嘴角露出了微笑,看看张二,又看了看张三,阴恻恻地说道:“你们错了……这荒诞不分现实和梦境。”

    他看了看地上的白色粽子,总感觉有所寓意,就像是白色的蝗虫一样。

    “现实的荒诞要比梦境的荒诞无稽还要荒谬绝伦,实在是令人百思不解,真是奇怪……就像是这个白色粽子一样。”

    张三说道:“我现在要把这白色粽子送到府衙,你们去不去?”

    张二笑着逃回了床上,说道:“大半夜的,谁跟你带着白色粽子溜大街?”

    张一说道:“可真是奇怪……为什么会有白色的蝗虫,还有白色的粽子呢?就像我一样,为什么要穿着白色的衣服来见你们呢?真是荒谬。”

    没过多久,张一便死了。他穿着白色衣服死的,就好像早有预料一般。

    等埋了张一之后,他们一家人分别回到家中。

    张二拍掌而笑,说道:“我终于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白色的蝗虫了,就好像会有白色的粽子一样!”

    张三问道:“为什么?”

    他们的父母已经心力交瘁,早早回去休息了。

    张二看着远处的天空,天空也是白色的,今天太阳格外刺眼,没有什么白云。她的眼球也是白中掺黑,她凝望着白色的天际,幽幽笑道:“因为它们就快要来了……”

    那时的张三还不明白,为什么它们就快要来了呢?后来他突然发现,有一天他也发现了,那些白色的东西。始终笼罩在他们头顶,像是柳絮一般在空中漂浮着。

    张三想起曾经孤独的自己,那时他喜欢一个人跑到后山,在一个同样孤独的老树根上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就这么坐着。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声音突然问起他:“你在等什么?”

    张三情不自禁地回答道:“我就只是坐在这里,什么也不等。什么也不会来的。它们在远去,从未回头。”

    他看向那个声音,原来在他坐着的老树根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同样坐了一个蛐蛐。白色的蛐蛐。

    可那个白色蛐蛐却开口说话了,它对张三说道:“那你为什么要独自在这里等着?”

    张三说道:“我没有等,也没有什么东西会来。”

    他看了看白色蛐蛐,说道:“你又是在等什么呢?”

    白色蛐蛐说道:“我也什么也不等,就只是坐在这里晒太阳。”

    张三诡异地笑了,说道:“那我们岂不是一样了吗?”

    “我们一样。”白色蛐蛐说道,“我们也许是一样的。我在你身上看见了白色的光。”

    张三幸福地看着天边,说道:“我知道,它们来了。”

    他从前对姐姐张二说过,他已经有朋友了,这个朋友不是别人,它甚至不是个人,它是个白色蛐蛐。

    自从此时开始,张三和白色蛐蛐就一直是朋友,家人死完了以后,他就带着这个蛐蛐出入各大场所,斗便了天下的蛐蛐,可无一例外,其他蛐蛐皆是落败,直接被这只白色蛐蛐吃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白色蛐蛐嚼着其他蛐蛐的腿,“我说过会一直帮你的,你也在帮我。我在吃蛐蛐。”

    对于张三的疑问,白色蛐蛐这么回答到。

    就像是他们所说,从他们在老树根上遇见以后,就一直是朋友。张三带白色蛐蛐斗蛐蛐,从无败绩。那些赢来的高额赌金,使他们变得阔绰富足。而他经过白色蛐蛐的指点,拿了其中一部分到府衙,所以,张三现在才会遇到吴雪和蝶梦。

    它一直在指点着张三,无时无刻启发着张三,告诉他,该要怎样去接人待物,该以一种什么样的面貌去面对这个荒谬绝伦的故事,张三无不迎合。

    而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十三岁的张三所说的那个朋友,就是这只白色的蛐蛐。也就是它帮助他把白色粽子运到府衙门口,丢在了那里。

    它跑到野地里,过不多久,便带来一大群各类虫子,它们一同搬着白色的粽子运往府衙,丢在那里。

    从那以后,张三事事顺遂,从前那些对他们家闲言碎语者,不知怎么的就都消失了。怎么也找不到了,怎么也看不见其人了。

    只有张三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白色蛐蛐一直陪伴着张三,直到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张三在牢狱里疯狂地说了一阵,经过吴雪和蝶梦整理之后,便大致是这个意思。

    蝶梦听着只觉得惊骇,小声对吴雪说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怎么会有会说话的白色蛐蛐呢?我们之前见过那只白色蛐蛐,它不会说话。”

    吴雪无比疲乏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那是因为我们还没疯。”

    而在张三疯狂的话语中,吴雪得到了他想要的线索。事关玉舞焉的安危的线索。

    事情跟吴雪他们的猜测差不多,只是吴雪没明白,“他们”指的究竟是那些反贼的同伙,还是另有其人呢?

第五百零三章 追逐

    张三跪伏在监狱潮湿的地面上,手指甲已经全部脱落,地上满是狰狞可怖的血迹,像是一个厉鬼在地面上浮现出了原型。而那只蛐蛐罐里的白色蛐蛐,依旧在叫着,像是要唤醒张三一样。吴雪和蝶梦默然不语,他们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话。与其不知道怎么说话,那还不如不说。唯有那个夜叉鬼表现出了特于他人的态度。

    它似乎很喜欢蝶梦的动作,只见它经常左右歪着脑袋,嘴巴半张着,从凌乱的獠牙缝隙里不断地滴着粘稠恶臭的口水,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瞪得圆圆滚滚的,好似一个痴呆小儿。

    张三疯狂的言行举止似乎很具有迷惑性,连把那个夜叉鬼都唬住了。它像是一个看客,一个茫然无措的看客,唯有看着而已。

    那个白色蛐蛐在那罐子里尖声剧烈地鸣叫着,而张三言语动作之余,将那个蛐蛐罐丢在了一边。那白色蛐蛐从罐子里跳了出来,对着张三叫喊了一阵,可是他好像打开了什么秘密之匣,再也无法休止。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而十指连心的痛似乎也全然无法让他苏醒。

    它跳到了蛐蛐达人身上,一直爬到他肩膀上,在他耳边叫了一阵,那张三眼中顿时回闪过一道亮光,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忽然站起了身,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两具尸体,接着,忽而尖着嗓子笑了起来,阴恻恻道:“我活人都不怕,难道还怕死人么?!”

    闻言,吴雪和蝶梦忽而一怔,接着便见幽光里闪过一道寒光,吴雪下意识地便往旁边一多,这下全露了馅。

    只见一把匕首插在了死者身上,而吴雪像是一个身无遮拦的婴儿一般暴露在张三眼前。

    蝶梦在旁暗暗叹息,心想:“你演技还是不行啊……既然一出戏已经开始了,那就硬着头皮也要演下去……”

    只听张三阴恻恻地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个小老鼠啊……”他一双阴鸷狂热的眼睛在吴雪和蝶梦之间来回扫视着,嘴角的笑意也愈发狠厉。

    吴雪蹙眉俯瞰着张三,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需要任何伪装了。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玉爵爷现在何处?”

    张三冷笑一声,悠然道:“我当你们已经被这怪物啃成骨头了,没想到还活蹦乱跳的……”

    吴雪看了看那个夜叉鬼,而那个夜叉鬼也在看着他,神情颇为古怪,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

    “你先在这里躲好,我想办法拿到他身上的卷宗,他特意回来取,那卷宗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吴雪对蝶梦小声说道。

    蝶梦赶忙退开两步,远离了那些死者,说道:“可那只夜叉该如何对付?”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现在已经不能再装神弄鬼了,不然就真的有些拖沓了……”

    那蛐蛐张三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却偏偏要来蹚这浑水?”

    吴雪笑道:“我也不想。可在下偏偏有事需要见一见玉爵爷,这趟就算是浑水,我也要闯一闯了。”

    “好!”蛐蛐张三朗然一笑,他看了看鲜血淋漓的双手,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那你们就好好在这里陪着这怪物吧,恕我不奉陪了!”

    说着,他便抬起脚往出口跑去,吴雪暗探叹一声,拉起蝶梦便沿着监狱的屋顶追着蛐蛐张三。

    与此同时,那夜叉也紧跟着张三追了过去。令吴雪感到意外的是,蛐蛐张三虽然神智有些癫狂,所作所为都令人疑惑不已,但是他的脚力颇为轻健,而吴雪拉着蝶梦,却怎么也追不快。

    这倒不是因为蝶梦真的想再给吴雪一些考验。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给心上人考验,他们拿捏得最为恰当,而不会达到适得其反的效果。因为他们始终明白,人性经不起考验,人心禁不起折腾。

    蝶梦虽不想给吴雪拖后腿,但是她此时却浑身乏力,被吴雪“帮助”着她追赶,直感觉脚下如踏云踩雾,飘一般给风裹挟了出去。

    可如此一来,二人的速度便相较蛐蛐张三慢了许多,眼见着他快要跑到监狱入口处,身体已经踏入了自外面投入的晦暗的光线里,吴雪一咬牙,立马有些粗暴地拉过蝶梦,一把将她横着抱起来,蝶梦被他这不常见的粗野举止给吓了一跳,禁不住娇呼一声,接着便感觉身子轻飘。

    还未等她开口,吴雪却首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骂我就骂吧,你想心里嘀咕我两句也好,但是现在绝不能让他先逃出去!”

    闻言,蝶梦微微一怔,这下子倒是吴雪压了她一头,首先占据了上风。她未执言语,却依照吴雪所说,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他一番:“你又怎知我会骂你?你这家伙倒是想猜我心思,我让你猜我心思,让你猜……那就让你猜喽……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此时,她忽闻耳边传来几道尖锐的破风声,还未等她眼本能地向着声源瞅过去,吴雪便身子猛地一歪斜,而蝶梦却忽而偏飞了出去。她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心里正要再“嘀咕”吴雪一番,便见吴雪拉着她的腰,身子一转,那几道尖锐的声响便激射而过,钉在了旁边的墙壁上。而蝶梦却正落在吴雪的后背上,吴雪略显狂妄地笑了两声,便又背着蝶梦追赶上去。

    就在此时,蝶梦忽而笑了起来,吴雪觉得气闷,便苦笑着问道:“你又怎么了,突然笑得这么诡异?”

    蝶梦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吹着风,说道:“我好久没这么惊险刺激了,今天可是什么好玩的都经历了!”

    吴雪闻之差点跌到,苦笑道:“喂喂喂,你也要考虑考虑情况吧……”

    另一边,那蛐蛐张三接连反手飞射出几道暗器,见全被吴雪有惊无险地避开,不由得有些着恼,他在斜着眼向后望了望,见那夜叉鬼跟着他的脚步紧随其后,嘴边不由得微微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心想:“我就不跟你们玩了,让这家伙陪你们耍耍吧!”

    思忖间,他已经到了监狱出口的跟前,他马不停蹄地在旁边的墙上一按,顿时那吴雪他们所没有发现的机关便启动了。那厚重的铁门一阵闷响之后,便缓缓向上抬了起来。

    只是那机关铁门上抬的速度太过缓慢,若是等它从下开启一个能让人趴在地上过去的缝隙,指不定茶都凉了。蛐蛐张三却不很焦急,只见他伸出手,那一直在他肩头爬着的白色蛐蛐观之,便跳到了他的手上。

    蛐蛐张三对那白色蛐蛐嘀嘀咕咕说了一段话,那蛐蛐便跳到了一直跟着他的夜叉鬼身上,沿着它的躯干一直爬到了它的耳孔里,一下子钻了进去。

    这些全部被吴雪看在眼里,他深感古怪,可接下来那个夜叉鬼便突然换了一副神色,只见它身子诡异地扭曲,一双手按着透露尖叫咆哮,满是獠牙的大嘴极限地大张着,好像要把一种情绪全部吞下去。

    更令吴雪觉得奇怪的是,那夜叉鬼的头发(无比稀疏)忽而全部脱落,它的咆哮声愈发凶悍,好似禁受着巨大的痛苦。

    蝶梦一双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贴耳对吴雪说道:“那只白色蛐蛐有古怪,你要小心!”

    吴雪咧嘴一笑,说道:“我看到了,不管那白色蛐蛐是什么特异品种,只要不让它的主人跑了就行!”

    他们停了下来,站在监狱上方,俯瞰着下方。他们都在等,等着这个宛如龟速的机关铁门。

    吴雪放了蝶梦,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下方的一举一动,目不转睛地说道:“你怎样了?身体能不能活动?”

    蝶梦握了握拳,又踢了踢腿,接着便笑道:“我好多了,你还是想办法专心对付那怪物吧,我就躲着好了。”

    她心想:“这倒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强行打破‘魂阈’,强行用内力给我压制寒毒,只怕我现在已经通体僵硬,寒毒攻心了……”此般想着又有些黯然,“寒毒越来越无法控制了,最近毒发的越来越频繁,看来得赶快找到火佛舍利,耽搁不得了……”

    吴雪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蝶梦,虽然他有些疑惑,但情势所迫,他也顾不得许多,眼下重中之重,还是要想办法在避开夜叉鬼之余将蛐蛐张三抓住。

    那白色蛐蛐自从钻入了夜叉鬼的耳朵里之后,它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一双眼睛变得血红,抬头朝着吴雪看去,像是两个燃着鬼火的灯笼。

    对于此种变化,吴雪有些疑虑,也不敢贸然出手。

    这时,蛐蛐张三冷笑道:“我很钦佩你们的勇气……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吴雪看了看那个逐渐抬高的机关铁门,心想:“在此处躲着终难制敌,还是需要在夜叉鬼手下冒一冒险了……”

第五百零四章 驱虫

    吴雪从监狱上面跳下,一双眼睛警惕地瞥了瞥一旁的夜叉鬼,而那个夜叉鬼瞪着血红似火的眼睛也在看着吴雪。

    蛐蛐张三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你还真有此般勇气,别人见到了这个怪物,无不是屁滚尿流,只恨自己生了出来,而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吴雪悠然一笑,说道:“比起对这个怪物的恐惧,我更好奇,这种杀人怪物怎么会受制于人,莫非这就是你独有的手段?”

    蛐蛐张三冷哼一声,狞笑着道:“原来一个将死之人,好奇心也这么重。”

    吴雪哈哈一笑,随之眉眼一沉,只是依旧残留着几分笑意,说道:“就算是面临死亡的阴影,也要保持镇定与好奇心。”

    蛐蛐张三冷哼道:“可是好奇心太过强盛,反而是会害人的!”

    吴雪微微颔首,眯着眼,睨着一旁的夜叉鬼,冷笑道:“此世事者,十之**皆是迷雾重重,若是像个傻瓜一样苟活于世,又有何意义?”

    蛐蛐张三羊仰头狂笑一阵,接着看向吴雪,悠然道:“可是你很倒霉!遇到这么一种怪物,没有还会觉得幸运。”

    吴雪笑道:“可我偏偏觉得是一种幸运。”

    “哦?此是为何?”蛐蛐张三颇为好奇地说道。

    吴雪定了定心神,接着蓦地将手从背后一挥,只见微光里闪过几道银飒飒的寒光,直射向蛐蛐张三。那蛐蛐张三瞳孔骤然一锁,忽而向旁边躲去,可就在此时,吴雪已经欺身上前,冲着他抓了过去。

    就在这短瞬间,那夜叉鬼箭一般弹射而出,直扑向吴雪。而它此时的速度和力道,要不之前袭击吴雪时的还要更快更狠!

    那几枚暗器被蛐蛐张三艰难地躲了过去,可是他无暇顾及吴雪的攻势,眼见着吴雪的手快要拍到他的心口,那夜叉鬼先一步攻到身前,一爪朝着吴雪后心挥去!

    蛐蛐张三嘴角浮现了一抹冷笑,心想:“你若是打中了我,必然要被这怪物所杀。哼哼,就看你怎么来盘算这一招了!”

    见此千钧一发之势,蝶梦心头忽而一紧,她强撑着站起,可是直感觉腿脚无力,便又颓颓然倒了下去。

    “雪容,小心后面!”

    听见蝶梦的呼喊声,只见吴雪就在快要被那夜叉鬼大爪挥到之时,他忽而化掌为指,蓦地收敛了三根手指,以二指点出,直指那蛐蛐张三的眉间印堂!

    蝶梦登时一惊,吴雪如此不知收敛攻势,就算是会重伤蛐蛐张三,但自己必然会被夜叉鬼的利爪拍到,它利爪锋利如刀,此般近距离的一抓,岂还有命在?

    就在她心念俱灰之时,只见吴雪忽而像是一只大蛐蛐一般,横空跳起,那夜叉鬼如此迅捷的进攻却扑了个空,吴雪像是幽灵一般落在了夜叉鬼伸出的手臂上,连踏出两步,接着夜叉鬼提供的助力,双指续而为上。

    那蛐蛐张三骇然失色,眼中的双指越来越靠近,几乎犹如崇山压顶般让他喘不过来气。

    可吴雪却狡黠一笑,没有将此招点中蛐蛐张三,而是忽而踩踏着他的肩膀一翻身到了他身后,弯起膝盖直抵他的后腰,蛐蛐张三一踉跄,身子便向后一弯,吴雪又蓦地出手在他背后点了几处穴位,此一番点穴贯彻了股股内力,他立时便颓然一倒,身体也没了力气。

    吴雪在蛐蛐张三身后,弯曲着手指卡在他咽喉处,而那个夜叉鬼见主人受制于人,立马收住了攻势,那一利爪几乎快要挨到吴雪的鼻尖。

    吴雪朗然一笑,说道:“想不到此般杀人的怪物,竟然还会为人着想。看来他主人训练的很不错。”

    见这几个眨眼间的惊险被吴雪安然化解,蝶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笑道:“嗬,你有时候太过保守,而有时候又太过大胆,大胆到需要以身试险的地步,我是该说你矛盾纠结呢,还是说你大智若愚呢?有时候真让人搞不懂……”

    那夜叉鬼伸着利爪,对着吴雪,只要它挥爪下去,吴雪会殒命,而蛐蛐张三被吴雪控制着,他也会死。这种选这题一般只有人才会做选择,可是这夜叉鬼好似有人之神智,它没有出手,而是颇为气恼地低吼着。

    蛐蛐张三被吴雪手卡着喉咙,艰难地仰着脸,而他动了动身体,才发现半身酸软无力,动弹不得。

    冷汗从他额头缓缓流了下来。他惊恐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吞了吞唾沫,而吴雪的手就卡在他咽喉处,让他像是一只上了枷锁的野兽,控制住了他,也控制住了夜叉鬼。

    吴雪冷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在打什么鬼主意,老老实实回答我想知道的问题,我无意伤你性命。”

    这是吴雪惯用的态度,有些威胁的意味,还有些揶揄在其中,总是让感觉是在开一个冷酷的玩笑。

    可是在蝶梦看来,这样反而让自己的威风消减了几分。吴雪的方式在她看来无疑是一种“服软”,而对她来说,如果现在态度一有迟疑和松动,便会被歹人钻空子。

    蝶梦心想:“应该这样说嘛:‘赶快实话实说,不然杀了你!’这样多有气势?如果用‘我无意伤你性命’这种话,恐怕会被人认为是下不去手吧?如果是个半吊子的歹徒也就算了,如果面对的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那还是需要拿出一点气势来为好……嗯。”

    蝶梦笑盈盈地看向吴雪,又暗自窃喜,直觉得他若是能拿出三分自信,三分勇气来,就已经有些许他本身所必须的气概了。

    那蛐蛐张三受制于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他的喉咙被吴雪的手不留情面地卡着,吞口唾沫都觉得艰难。

    吴雪瞥了瞥那只夜叉鬼,微微冷笑了一声,说道:“不过今天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这种只在志怪小说里才能见到的青面怪物,原来真的存在,而且还能被人所控制。实在是令人惊叹……”

    听他这种语气,蝶梦不由得暗暗发笑,心想:“装模作样,这怪物不还是你最先发现的么?”

    而他不知的是,两个人长时间在一块,难免会受其影响而发生改变。若是问吴雪这种“戏精”一般的表态是跟谁学的,想必他早已经有了答案。

    蛐蛐张三冷笑一声,说道:“我今天栽在你手里,我自认倒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须多费口舌?!”

    吴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怪物虽然凶悍,但是我早已经知道了它的进攻方式,对我是没有太大威胁的。而你现在被我控制,生死由不得自己,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你们是谁。只是,我必须要找到玉爵爷,想必阁下是不会与我为难的吧?”

    蛐蛐张三狂笑不止,可是吴雪的手力加重了几分,让他气上不来,顿时猛咳了起来。

    “你身手不错,现在天下早已经是一摊烂泥,你何不寻一良主,一同开创一番事业,荡涤妖氛?”蛐蛐张三劝谏一般苦口婆心道。

    吴雪悠然一笑,喃喃道:“我是个孤家寡人,对天下事不感兴趣,也无力去改变既定的轮回。只是,我很好奇,你们究竟有何目的,你们早已经潜伏进了临江城府衙内了吧?”

    闻言,那蛐蛐张三忽而噗嗤一笑,满是讥讽的意味,冷冷道:“潜伏进临江城?”他顿了顿,接着悠然笑道:“也算是这样吧……”

    “算是?”吴雪疑惑道。

    蛐蛐张三冷哼一声,说道:“我现在兴致不错,就跟你说说吧,反正凭你一个人也无法抗逆浪潮的流向!”

    “我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吴雪悠然一笑。

    蛐蛐张三笑了笑,说道:“只是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徒劳,还能不能笑出来?”

    吴雪笑道:“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都是以让人笑为最终目的。”

    “你倒是很有见解。”蛐蛐张三冷哼一声。可是他现在态度已经缓和许多,大有身深受感染的味道。

    吴雪喟叹一声,幽幽道:“喜剧是让人笑话之余发现其中无奈的悲剧。悲剧的目的不是让人绝望,而是让人发现一摊灰烬里的希望……”

    闻言,蛐蛐张三朗然一笑,笑声盘旋在幽暗的监狱里,经久不绝。

    “希望吗……”蛐蛐张三笑了笑,“能从绝望中看到希望,你恐怕是天下第一人。”

    蛐蛐张三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如此好奇,那我就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你说我们是潜伏进了临江城,是吗?”

    “正是。”吴雪答道。

    蛐蛐张三面目忽而变得阴冷,灯火晦暗的微光连同他眼睛里的火焰一起闪烁着。

    “没错……我们是潜伏进了临江城,但我也说了,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安插在府衙内线罢了……但是……这可不光光是指一个小小的临江城……”

    蛐蛐张三的语气很冷,吴雪听着更觉得冷,急忙问道:“不光是临江城?”

第五百零五章 内蛀

    一番言讨下来,那蛐蛐张三的情绪明显缓和了许多,他定了定焦躁不安的心绪,只是那一双鼠眼里却激射出罕见的精光,无比阴冷又无比狂热。

    吴雪依旧用手卡着他的脖子,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放心蛐蛐张三还会突然发狂发疯,因为他已经封闭了他半身的穴道,尽管他点穴手法之前跟专攻于此的游泳学过,但也是囫囵吞枣,不解其中味。此番应机运用出来,几个身体要穴找的不是很清,但是他凭借着几乎蛮横的内力强行打入他经络,几经牵连,倒也弄巧成拙,封了蛐蛐张三的穴道。

    吴雪提到了几个问题,而这几个问题也是他和蝶梦最想要得到解答的至关问题。

    此刻那夜叉鬼一招不制,倒也平稳下来了,未敢轻举妄动。只是那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如牛铃,加之此监狱光线本就阴暗,夏日雨天天地昏暗,此番看向这怪物,身如鬼魅,眼若火灯,格外悚惧骇人。

    而对于蝶梦来说,这样一个幽闭恐怖的环境,并未让她有过多的恐惧,离开了吴雪身边,她就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悍将一般,浑然不惧。唯有她在吴雪身边的时候,便像是一个不明人世的小姑娘一样纯稚可人,能笑能哭,笑得时候开怀而笑,哭得时候酣畅淋漓。对于她这种善变的小性子,吴雪倒也深谙其道,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会像四月天一样多愁善变?

    她半蹲在监狱上面,在旁暗暗盯着下方的一举一动。蝶梦此前心中对吴雪有万般怨念,可经历一番下来,她又为吴雪而感到开心而骄傲。恐怕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复杂多变的情感吧。

    “论内功,我是比不过玉姐姐的。论暗器,我又是比不过那个青鳞派小胡子的。”蝶梦心想着,便从袖中取出那个胭脂盒,接着又无奈叹了口气,“我这哪是什么胭脂水粉……”

    她目光流转,脉脉而望吴雪,脸上娇容不由得有些黯然,“你说我从不用此魅娇娘的俗物,可你未想到,或有一天你亲手为我点一朵红梅?”

    蝶梦黯然神伤,不由得轻轻喟叹一声,小声嘟囔道:“我等着你呢……只不希望你再像从前一样,笑话我了……”

    她轻轻打开胭脂盒,只见里面的“胭脂”已经被雨水打湿,中间有些许尚且干滞。蝶梦用双指从中一捻,交并纤指于唇边,一阵摩挲之后,口吐芳兰,登时一阵幽香在潮湿昏暗,散发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恶臭的监狱里飘散开。

    这些许香粉散发着奇异的香味,弥漫在他们周围。

    当吴雪嗅到此种奇香,顿时感觉无比熟悉,那香丝入心,登时心间涌过一道浪潮,只让他觉得甜到发腻,就像是一个嗜甜之人连吞了几罐蜂蜜一样。可是他被这熟悉的香味迷惑,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神伤。就连伤感都如此熟悉,又无比温暖。吴雪并不觉得腻味,反而有些惘然若失。

    而那个蛐蛐张三嗅到此香,登时睁大了双眼,接整个人紧绷的身体都松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也逐渐柔和温驯,最为奇异的是,一边那个凶恶狰狞的夜叉鬼也缓缓放下利爪,“神情”有些呆滞地流着黏糊糊的口水。

    吴雪心道:“奇怪……这种香味我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只是这恶臭阴暗的监狱里面,怎么会有如此清新脱俗的香风袭来?”

    可就在此时,那蛐蛐张三忽然轻声开口道:“你刚才说我们是杀了府衙内部的人员,潜伏进来的,是吗?”

    吴雪立马回过神,说道:“若不是我们偶然进到这个监狱,恐怕还不会发现朝廷命官已经死去多时。”

    蛐蛐张三笑了笑,说道:“你的猜测很对,但也有不对的地方……”

    “哦?那是如何?”见蛐蛐张三态度和缓,吴雪心中不免暗喜,问道:“你不妨说说。”

    蛐蛐张三接着道:“我说了,我只是一个临江城府衙里的小小书吏,专管记载收纳案件卷宗一职。”

    “所以说……”吴雪说道,“你并未遭到替换?”

    蛐蛐张三朗然一笑,说道:“我若是遭到替换,那我就不是我,自然也不可能跟你说这些……”

    吴雪思忖着,“你说吧。”

    蛐蛐张三接着道:“我只是个小小书吏,坐吃等死,混吃混喝……但是一个月以前,有一群人来找我……找我……”

    说到这里,那蛐蛐张三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挣扎的表情,略显痛苦。可是他挣扎片刻,便又恢复到了平和、安详的神色。

    吴雪以为他要反悔,便急忙道:“找你干什么?他们是谁?”

    蛐蛐张三长长吐出一口气,幽幽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那时我正在这里值夜班,恨不得换班的人赶紧来替班……可是……那个换班的人久久不见踪影……我想着,他大概是在哪里玩乐喝酒呢,便就准备提前走了……可是就在我刚想起身离去之时,屋子里的灯忽而飘忽一阵,熄灭了……”

    吴雪心想:“大概是因为风的缘故吧……”

    可蛐蛐张三接下来的话让他打消了这种念头,“当时我就疑惑不已,屋子门窗紧闭,哪来的风吹灭烛火的道理?而那根蜡烛明明还有半截,且材质良好,未有断芯劣脂之故,怎么会突然就熄灭了呢?

    当时我未多想,便拿着蛐蛐罐准备去斗蛐蛐了……只没想到,一回头,便看见门口站着几道黑影!”

    吴雪疑惑道:“难道你就没有发觉有人进来了吗?”

    蛐蛐张三语气有些悚然,他吞了吞唾沫,颤声道:“没有。门窗关着,并未锁死,而且那晚无风,静若死水,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可我就是不知道那几个人是怎么到我屋子里的……

    他们背对着月光,而且屋中昏暗,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原本我以为只是衙门内值班的护卫来捉弄我,可我再一观察细想,那群护卫都只是通过各种关系插班过来的,无不是一群酒囊饭袋,怎么可能有那本事无声无息地进了屋,且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当时门窗均未响动,他们就好像是穿墙而过,黑影重重,恰如鬼魅……”

    听到这里,吴雪的味口也被吊了起来,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天底下真有人可以做到悄无声息潜入室内的人吗?”他喃喃自语道。

    可是蛐蛐张三却肯定地说道:“能!他们就可以!”他的语气有些惊惧,“他们就是在我回头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的!我以为是鬼魅夜袭,当时就有些害怕……我斗着胆子询问他们是何人,来此何故,可他们却久久不语……

    那一刻我骇然已极,真以为他们就是半夜来害人的妖魔鬼怪……当时我便想拿起旁边的刀逼探一番,可就在此时,他们中间有人忽然开口了。我可忘不掉那个声音……就算是在地狱里的魔鬼,都发不出那种阴寒的声音……

    他对我说:‘你的刀太钝,而且你没有习武的底子,若是出手,我可须臾间要你人头落地。’

    闻的人声,我便宽心稍许。既然是人,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我问他们是何人,他们并不回答,只是其中另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抱怨,我听的清清楚楚,那是一个狐媚子般的声音,说什么要不要把此人杀掉。我当时骇然至极,便下跪求饶。

    可那女子显然是在开玩笑,居然冷冰冰地笑了起来。

    另一个人说道:‘我们的计划刚刚执行,需要人手。此人掌管衙门文卷,也许会有我们此行需要的信息。’

    我当时便松了一口气,这时候那道冰冷阴沉的声音又说道:‘你就在此处当我们的一个探子吧。’

    我只把他们当成一群疯子,哪有大半夜闯入府衙内胡言乱语的?

    可是之后我才知道,他们绝不是危言耸听。借着月光,我看见外面有一道黑影飘过,手里还有一把剑。那人推开门,说道:‘人已经全部处理了。没有在这里的,也已经让殊鱼去解决了。’

    那女子笑道:‘殊鱼尚且年轻,办事毛毛糙糙的,你把这事交给他?’

    那男子用布擦着剑,戏谑而笑,冷冷说道:‘放心,他虽然年轻,但是办事已经很老道。那些人绝对会神不知鬼不觉人间蒸发……’

    我当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后来出去后才明白,他们把当晚在府衙里值守的人员全部杀掉了!

    他们说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那些尸体处理掉,我虽然杀过人,但是从来没见过如此狠戾毒辣的手段,我当时便狂呕不止。无法,我心想,若是把这些尸体全部带出去,必定会被人发现的,所以便把他们藏到监狱里……

    只是没想到,你们闯入此处,发现了那些死者。”

    吴雪和蝶梦一直默默旁听着,就好像是在听一个离奇的故事一般。

第五百零六章 午夜幽影

    吴雪听到这里,只感觉犹如听天书一样离奇。而蝶梦神色却无比凝重,心想:“难道是他们?他们开始行动了?”

    她脸色苍白,就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

    “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吗?”吴雪狐疑地问道。

    蛐蛐张三摇了摇头,说道:“从头到尾我就没见到过他们的脸。他们来如鬼魅飘忽,去也如风一般,一眨眼就越过重勾叠栏离去了……我骇然至极,到外面一看,府衙内外当晚值守的十几人已经全部死了,手段干脆利落,且无比凶悍毒辣!”

    吴雪疑问道:“他们杀光了当晚在府衙内值守的人,唯独留下了你的命,是想让你为‘替换’一事做一个内线么?”

    蛐蛐张三已经冷汗满面,他身子霍然一颤,声色俱厉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他们留我一命,绝对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我还有用……他们多次让我提供府衙内保管的陈年卷宗,这就是我的作用罢……”

    吴雪心中抽紧,紧接着问道:“他们让你找的卷宗,记载的是什么内容?”

    蛐蛐张三阴恻恻道:“他们前前后后让我找了五次卷宗,我看过几眼,都只是一些寻常的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案件卷宗。那些案件时间跨度很长,有的性质恶劣,有的只是普通的偷窃抢劫案件,实在找不到有什么关联……”

    吴雪疑惑不已,心想:“他们找这些陈年旧账是为何故?难道他们只是为了销毁过去的案底?”

    他觉得荒诞无稽,若是为了销毁过去的案底,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杀掉府衙人员?从蛐蛐张三的描述来看,那些人行若呼风,矫若鬼魅,直接半夜潜入此地,找到案卷不就行了吗?此事进入了死胡同,吴雪只感觉浑身发凉,如此雷雨天气,风裹挟着雨进入监狱,竟然有些阴冷。

    蛐蛐张三面色惊惧骇然,他哆嗦着嘴唇,神情间浮现如一丝纠结与挣扎。而蝶梦发现了他的变化,心想:“看来得让他多透露一些信息了……”

    她想着便又捻起一丝红沫,故技重施,登时又是一阵奇香袭来,吴雪只顾着思索此次骇人听闻的奇事,没有留意蝶梦的动作,也没有注意到那香味比之先前要浓郁许多。

    蛐蛐张三神情极其痛苦,他身子剧烈颤抖着,好像身体在跟灵魂做激烈的对抗。不多久,他就是大汗淋漓,两道鼻血缓缓溢了出来。

    吴雪见此,以为蛐蛐张三将要强行突破穴道的封闭,便警惕地退后两步,而蛐蛐张三跪在地上,身体抽搐着,吴雪见他此般神色,更愈觉奇。

    这种挣扎只经历了一会儿便停歇了下来。蛐蛐张三神情恍惚颓然,显得极其虚弱。

    他哆嗦着嘴唇,继续说道:“那晚他们让我把尸体处理掉,便离去了……我把平日里无比熟悉的人的尸体藏在这里,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那晚我处理完以后,便惴惴不安地回到家中,第二天来衙门,令我无比惊讶的是,昨晚那些已经死了的人又来了,就好像平常一样该干嘛干嘛!

    我只觉得大白天撞见鬼了,那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感觉如堕云里雾里,真假难辨……

    但是我明白……他们都已经不是他们了!我跟他们相识已久,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人都是假装的?尽管他们伪装的跟本人无异,但是唯有眼神是伪装不了的……我感觉他们看我的感觉不对……

    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死人一样冰冷!我害怕至极,只感觉像是堕入了地狱,周围满是熟悉的厉鬼。每日都担惊受怕,生怕这些鬼魂哪一天将我杀了……”

    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脊背,扩散到吴雪的双肩,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说道:“那些人……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是鬼魂?只是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易容手段,竟然可以以假乱真,做到与真人无异……”

    吴雪想到自己,他倒是也会一点易容的术法,可是那只能运用已有的材料在脸上涂抹一番,若是让他可以精巧细致的伪装成另一个人,那是万万不可能也是他做不到的。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吴雪只感觉此事蹊跷无比,擦了擦冷汗。

    蛐蛐张三面色骇然,说道:“那感觉就好像是在地狱里受煎熬……面对一群本已经死在面前的人,看他们活蹦乱跳地再次出现在眼前,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我整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过不多久便发现了其中奥秘……那天我本早早回家,可耐不住心中好奇,便又偷偷折回去,藏在角落里暗自观察着。

    等到午夜,天暗无月,整个府衙里阴风阵阵,撩人心魄。鬼影戚戚,令人毛骨悚然!我就这么一直躲着,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看到几个在府衙内巡逻的官差,他们手拿着长矛,腰间挂着佩刀,我不敢出声,躲到了草丛里。待他们走后,便偷偷跟了过去。

    当时我就觉得诡异,这些官差绝不是死者的幽灵,因为他们都是懒汉,我跟他们共事多年,还能不知道他们的脾气?他们都是雷打不动的人,又怎么会勤劳到半夜三更还在府衙内巡逻?

    那晚天气溽热,我又是担惊受怕,早已经汗流浃背。跟到值班室,借着里面的灯火望去,只见有个官差撕下了脸上的皮!我当时既好奇又惊恐,大气也不敢出。我想,难不成是狐媚子假装成人,祸害人间么?可是那人却露出了他本来的脸,那是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男人。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离的远,没有听见。

    只见他擦了擦汗,便又将那张人皮面具戴到了脸上,再一看,赫然像是变了个人,又变成了我熟悉的人!

    我心里有了底,自知这些人不是什么鬼魅魍魉,而是一群戴着别人的脸皮潜入进府衙的人!

    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但是我们一直相安无事,我从那以后便不敢在此地过夜,下班便早早回去……”

    吴雪冷汗涔涔,问道:“那些神秘人不是要你给他们想要的卷宗么?你们是怎么交接的?”

    蛐蛐张三说道:“他们让我将卷宗送到城北外的一间破庙里。那间破庙本是狐仙娘娘的庙宇,只近年来香火渐少,就荒废了。

    他们让我夜晚无人的时候去,出了城北,沿着路走个十里地,就能找到那个狐仙娘娘庙。夜晚那里鬼火森森,不知名的鸟凄惨地啼叫着,说不出有多吓人。无法,卷宗也还是要送的,我只能硬着头皮,嘴里念叨着狐仙娘娘保佑,可每次从那里回来,就像是丢掉了半条命一样……”

    蛐蛐张三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监狱里没了人声,唯有外面依旧是雷雨交加,声如万鼓擂动,磅礴震魂。

    这监狱里好似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诡异气氛,让人毛骨悚然,坐立难安。吴雪长长吐出一口气,接着问道:“你去送卷宗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们?”

    蛐蛐张三摇了摇头,说道:“从来没有。我前后去了五次,我身上的卷宗,原本就是该今晚送去的……只没想到,突然出现了两个毛头小子……我晚上不敢再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待,便在白天找到他们要的案件卷宗,等到夜晚再送过去……”

    “那你们是怎么沟通的?”吴雪疑惑问道。

    蛐蛐张三说道:“这些全部都是那戴着人皮面具的人告诉我的。他是指定的桥梁,告诉我他们需要的东西,现在想来,我与他们平日里没有任何交流,只是依旧按照府衙的流程行事,无一疏漏破绽。时间并不特殊,只要他们想找什么卷宗,便会让那人来通报我,再由我亲自送去……

    我每次去那城外的狐仙娘娘庙,都像是从地狱里逃出来一样。那里晚上说不出有多恐怖,到处鬼影飘忽,阴风阵阵,让人毛骨悚然。

    我前后去了五次,但每次都没见到他们的人影。我怀疑他们根本就不在那里,只是每次再去送卷宗的时候,先前放的卷宗就消失不见了。

    那破庙很是阴森诡异,我总感觉到处都是影子,耳边响着鸟雀的悲鸣。在那庙正堂,供奉着一尊狐仙娘娘像,那塑像人身狐面,表情似笑非笑,似奸非奸……说不出来是什么表情,反正不是人的表情。

    我每次都是把卷宗放在狐仙娘娘像的手掌里,便赶忙逃离那里,头也不敢回地奔跑个十里地,回到城中。后来我按捺不住好奇,第二天便白天去探查那狐仙娘娘庙。可是到了里面,却发现那卷宗已经消失了。而且那狐仙娘娘的神像的表情却不像晚上看到的那样诡异,而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柔顺模样。真是奇怪……好像会变脸一样,我一度以为那里真是狐妖之境,便不敢再轻易去往那破庙……”

第五百零七章 原委

    蛐蛐张三一股脑说了很多,很多语言没有讲究次序,也没有注意词语究竟合不合语境,但是通过他略显夸张的描述,吴雪和蝶梦体悟到了夹杂在言语和动作之中的情绪。他在恐惧,并且深深怀疑着。

    吴雪一度深为之怀疑,蛐蛐张三先前的表现太过疯狂,基本上是在语无伦次和歇斯底里的情绪之中低吼出来。所以他现在也有些怀疑他现在所说的事究竟可不可信。

    而蝶梦自然不会这么想。吴雪只闻异香,却未见蝶梦惊疑、笃定的神色。吴雪可能没有发现蛐蛐张三说的故事究竟有什么可探究之处,而蝶梦却通过他的叙述发觉了里面的信息。情势已经迫在眉睫,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迅捷。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飘忽不定的灯火落在他们的脸上,忽明忽暗,形影露迹皆是困惑、惊恐之色。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昏暗的监狱登时宛若白昼,众人的脸宛若曝光过度的底片一般,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沉默良久,吴雪抬起略显迟疑的目光,问蛐蛐张三道:“关于那些神秘人,你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蛐蛐张三笑了笑,笑得极其苦涩惶恐,就好像提起的是某种禁忌的话语一样避讳莫深。

    “他们除了那晚以外,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而且我只听到他们的声音,却没有见到他们的脸,恐怕就算是让他们站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来吧……”蛐蛐张三苦笑道。

    他擦了擦冷汗,此刻他手指上的血已经凝固,而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他又说道:“我只是他们给他们提供他们想要案件卷宗的棋子而已,对他们了解不多,也不知道他们找那些陈年旧账有何目的……”

    吴雪心想:“看他也不像有所保留,而那些神秘人通过中间人来联系,实也是处心积虑,要找到他们的行迹怕也不是易事……”

    他叹了口气,便接着问蛐蛐张三,说道:“那玉爵爷在此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蛐蛐张三忽而冷笑一声,态度略显倨傲,悠悠道:“她虽然有心杀贼,却也是无力回天。”

    “此话怎讲?”吴雪显得有些疑惑,抚摸鼻子的手停了下来。

    蛐蛐张三却黯然一叹,幽幽道:“我知道她是个刚上任的公爵兼钦差大臣,这些想必天底下都知道夏国出了个女爵爷。她办事倒也兢兢业业,就事论事不偏不倚。”

    他忽而怪异地笑了两声,接着悠悠道:“就是脾气太坏,这样恐怕是会要怀事的……官场不比当个平头老百姓,若是一不小心就会跌落谷底。她虽然空有一腔热情,但实在是势单力薄,面对的还是一个烂摊子,凭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收场呢?

    为官、为民、为家各有其道,莫要以为仅凭其中一道可以制衡大局,若是不能洞察古今,明辨秋毫,别说做出一番事业,只怕是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了。我虽然不喜欢玉爵爷的脾气,但她倒是生的可人,这也算是此消彼长……”

    听到这,吴雪不由得苦笑,心里暗想:“玉爵爷的臭脾气果然远近闻名,刚到临江城就把人给得罪了……”此番想来,吴雪愈发觉得玉舞焉此次行事愈发紧迫起来,令人不安。

    蛐蛐张三接着道:“除了脾气以外,她倒也没犯什么大过错……前两天她才从外面回来,之前审讯工作都是交给从天都来的督京卫众人……”

    吴雪说道:“那批反贼,都是关押在这监狱里的吗?”他眼睛扫了扫这昏暗的监狱,外面哗哗的雨水已经开始向里面泛滥而来。

    这监狱环境结构太过奇怪,实在是不像是关押犯人的地方,而且从他们进来开始,就没有见到一个犯人,这让吴雪觉得很不合理。没有犯人的监狱还算是监狱么?

    蛐蛐张三说道:“玉爵爷来得实在不巧,这府衙内外的官员和衙役全部被戴着人皮面具的给替换了一遍。我原本想对她稍作提醒,可没想到她性格如此火爆爽直,我害怕被那些人发现,便不敢再向她透露了……”

    吴雪疑惑道:“这府衙好说歹说也有不下百十号人,难道着这些人全部都被他们杀了么?同时消失这么多人,难道他们的家人、朋友都没有怀疑么?”

    蛐蛐张三露出了诡异的笑,阴恻恻地说道:“他们发现不了的……因为那些官员还有家人朋友都已经惨遭毒手,就算是街坊邻居好奇有人神秘消失,来到此地报官,可也是个有来无回,如此一来,谁还敢管闲事呢?都只是平头老百姓,混口饭吃嘛,管这么多干吗……”

    吴雪只感觉浑身发冷。他实在难以想象,那些人如此大费周章,不惜大肆杀戮,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他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你接着说吧,说说关于玉爵爷近来在此地的事吧……”

    蛐蛐张三说道:“从朝廷来人了,来的还是一个一品公爵,也让我稍稍感到安心不少。这个把月来,我一直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哪天就被他们给暗杀了……玉爵爷此行是为剿匪,带来了一批督京卫,有他们在府衙内,不再光是那些戴着假面的人了,我便放心了。

    可这里是个里外皆烂的境地,且身边无一人可信,就算是公爵又如何?

    那天,督京卫押着几个反贼来此,那个假的府衙老爷便喜面相迎,说了一大堆废话,这也是我唯一佩服他们的地方。你说,他们都只是假冒的人,怎么就这么快熟悉了官场那一套?连我这个常年混迹于此的老油条都自愧不如!

    我一直在盯着他们的动作,那些反贼一开始便是关押在此牢中,并没有审讯……”

    吴雪无奈苦笑道:“他们就关押在这里?没有审讯?那么这里的夜叉鬼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怪物,只见它极其老实,在他们说话期间就好像是静默的石雕一般,岿然不动。

    蛐蛐张三笑了笑,说道:“玉爵爷为人正直,但是脾气太差,这样是远远不能收理这样的破烂世道的。”他眼睛狡黠地看了吴雪一眼,说道:“而你嘛……就是太心急了……”

    吴雪只感觉好笑,心想:“好像现在是我问你话吧?怎么感觉你才像是审讯我的?”

    蛐蛐张三悠然道:“小公子,在下好言相劝,为人处世须藏三分,不可凭着意气锋芒尽露。你只见冰山一角,未见下面盘根错节。切要耐得住性子,为了一个目标,别说十年,就算是几十年,甚至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又如何?”

    吴雪只觉得他废话连篇,这章都快结束了,却还没有道出个所以然,实在是让他有些心急。他们越晚,玉舞焉就越有可能受险。

    蛐蛐张三顿了顿,接着道:“对于你的这些疑问,我这就交杂着告诉你吧……那伙督京卫来了后,反贼确实是被关押在这里。而他们早有消息透露,上面派人下来督察了,所以那伙带着假面的人就提前把那些怪物拉走了,至于他们怎么处理的,我不知道。这些怪物我是之前有人举报所获,而那个举报人还将事关这个怪物的记录全部交给了府衙。

    你一定会好奇,为什么他们不把这些骇人的怪物处理掉。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那些详细的记录之后,连夜商讨便把那怪物暂时关在了这监狱里。后来我偷偷翻看那些秘录,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怪物原本都是人,只是用了一种源自溟西国的邪术,心魔过盛之人会无可抗力的变成这样。

    而那邪术中还记载了关于溟西国是如何具体将人变成这样的,又是如何控制这些怪物的。我偷偷专研,找到了另一种简单的办法。

    这些怪物都是如若笨驴的蠢物,已经没了人的神智,是个专门用来破坏的怪物。在溟西国,这些怪物便是用来战争的。

    我另辟蹊径,因为我有一只世间罕有的白色蛐蛐,那白色蛐蛐虽然只是一只虫子,但通我心意,而且我时时对其训练调教,让它钻进夜叉鬼的耳朵里,这样便可以控制这些怪物。要说其中缘由,我也解释不清。只是那些档案太过诡秘深奥,多有令人费解之处。

    之前在这里的人一直在背后训练这些怪物,而它们就一直关在这监狱里,也用那种邪术把犯人全部变成了怪物。

    他们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有了这些不知疼痛,凶恶狠戾的怪物,还怕什么?如此一想,我也便大致了解了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可不巧,那些人死了,被那晚那些神秘人杀了,接着就被替换了。而那些戴着人皮面具的人在玉爵爷赶来之前就把那些怪物拉走了。所以这监狱里才会如此空荡荡。至于这一只嘛……”

    他笑眯眯地看了看旁边的夜叉鬼,笑道:“是我偷偷留下来的……”

第五百零八章 原委(其二)

    “至于这一只嘛……”蛐蛐张三眼睛瞥向旁边那只如若木桩的夜叉鬼,悠然一笑道:“是我赶在他们将怪物运走之前偷偷留的一个。他们要这些怪物具体不知道是干吗的,反正不会是正当用途。

    那些戴着人皮面具的伪装者,早已经做好了应对措施。等到从天都来的督京卫一到,便随手将犯人关在这里,不再过问了。之后,那些伪装者用官场社会上惯用的伎俩,先走个过场。他们大摆宴席,吃吃喝喝闹了两天。他们想打马虎眼,将督京卫夸的天花乱坠,其中言辞我就不描述了,那些话对女人说我都觉得恶心肉麻。我就好奇,他们对着一群大老爷们是怎么开得了口的?就算是天都来的又怎样?不还是被伪装者们喝的东倒西歪、称兄道弟吗?

    直到两天前,等到他们又出去带着督京卫游山玩水、寻欢作乐之时,突然闯进来一群匪徒。那伙匪徒看样子是早早就探好路的,一进府衙就直扑监狱,将那些反贼给救走了。

    实情闹大了,那些督京卫此时才想起来自己是有公务在身的,让反贼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悍然救走,那还得了?

    于是他们就赶忙去找来了玉爵爷,也不知道那玉爵爷去了哪里,只是回来的时候已不似从前。原来见到她时,她一身暗红色衣服,极是干练。可那天她一回来,却是穿的一身蓝色衣裙,简直就是大变了样,眉宇生情,顾盼生姿。直把那些戴着人皮面具的伪装者都看傻了。”

    吴雪对于他极尽详是的描述很是厌烦,觉得他废话太多,连一些不需要的废话也往里面加,他需要的信息却没见到多少。想起身临险境的玉舞焉,就愈发焦躁了起来。可是这蛐蛐张三实在是个不太高明的说书人,结构混乱,语焉不详,实在急人,却不耐人寻味。

    蛐蛐张三顿了顿,接着道:“她一回来,就开始探查此次反贼被劫狱救走一事,并没有对玩忽职守的督京卫和府衙官员追究过多……也不知道被何人灌了**汤,从内到外都变了不少……

    劫狱案件发生时,留守在府衙内的人并不多,恰好那天我也在。见到有强人悍然抢人,我直接躲了起来。其间没有发生什么打斗,那群反贼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救走了。

    等到那伙贼人离开以后,我便偷偷跟了出去,只见他们出了府衙,便丢了刀刃,向着城北逃去了。而盯上那些反贼的,还有那些戴着人皮面具的伪装者们。他们一路向北,一直出了城。接下来,我就打道回府了……

    玉爵爷得知,就赶忙召集正在跟官员们喝酒的督京卫。可他们皆是喝得酩酊大醉,路也走不了了,脸上还有女人的胭脂印。她见状,便也来不及追究他们的责任,于是带了几个衙门内的衙役和三四个留守的督京卫感去拿人了。

    这一去,就是两天。这两天内那些伪装者也不知道在密谋什么,在玉爵爷离去后,便也偷偷跟了上去,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一个人回来。

    唉……这两天,府衙内就只有我一个人,这地方阴森森的,大白天的都让人毛骨悚然。这不,等到今天下午,刚好到了之前说好交卷宗的时间,我原本准备想找了卷宗交差,早早去斗蛐蛐的,没想到二位突然赶来了……”

    听完,吴雪只感觉云里雾里,没弄明白他絮絮叨叨说的这段话中间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感觉像是在为了敷衍而废话连篇。

    这时候,良久不语的蝶梦突然开口了,“你就没有跟过去,看一看具体情况吗?”

    蛐蛐张三说道:“嘿,我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为何要去瞎操心?这件事的起因虽然是源自反贼劫狱,但是还有一批不知道有何目的的伪装者在,再加上堂堂的一品公爵,这三股势力中间鱼龙混杂,纠缠不清,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哪里敢掺和进去?小命要紧!有好处的事,我就办。对我百害无一利的,我为什么要管?任他们自生自灭吧,我就在旁边吃瓜看戏好了。”

    听完,吴雪有些气闷恼火,他忽而冷笑一声,可是觉得他有理有据、顺应时世,竟也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蝶梦不知什么时候从牢房上面跳了下来,来到了吴雪身边,只是她却没有像吴雪那样愠恼,而是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你说你是平头老百姓?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寻常……”

    蛐蛐张三见了蝶梦,忽而眼睛放了光,心想:“这小妮子面容宜嗔宜喜,那一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两只迥然不同的魅力隐匿于神色间,这样的俏佳人又是何人?”

    他笑了笑,心中窃喜,说道:“姑娘说我不同寻常,怎么个不同寻常法?”

    蝶梦轻轻一笑,悠悠道:“寻常人怎么会有如此城府?寻常人怎么会如此故步自封?寻常人又怎么会行凶杀人?”

    蛐蛐张三原以为她会夸一夸他,都不自觉开心了起来,因为被这样一个妙龄女子夸奖,比其他人合起来夸奖半句还要有用。可没想到,她却是反讽嘲弄了他一番,登时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说不出话来。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没有什么要比被一个长相好看的冷嘲热讽更令人心灰意冷的了,若这个人若还是心上人,哪怕是很深的打击。

    只见蛐蛐张三的面容抖了抖,之前那宽和的神情略有改变,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突破这样的表情。他挣扎纠结了一阵,神情显得极其痛苦,一股深藏的怨恨和愤怒正在冲击着屏障。

    吴雪以为他又要发狂,便立马戒备了起来。可蝶梦却显得气定神闲,并不害怕,心想:“也差不多了,就让他在这里睡一觉吧……”

    说着,只见蛐蛐张三的鼻孔里又流下了两道血,接着就昏厥倒地。而那个夜叉鬼此刻也倒了下去。

    吴雪只感觉奇怪,心想:“我只点了蛐蛐张三的穴道,怎么这个夜叉鬼也倒下去了?难不成是在学人的举动么?”

    他只当蛐蛐张三强行冲击被他封闭的穴道,因为内力不足而导致昏厥,并没有想到是蝶梦在暗自频施诡计所致。

    蝶梦在旁偷笑着,心想:“你那点点穴功法,怎么可能让他老实这么长时间又怎么能让他吐露真话?”

    她对吴雪说道:“情况我们也大致了解了,现在要怎么办?我们是要继续追查下去,还是在这里等着玉姐姐回来?”

    吴雪苦笑道:“你之前不还是很为玉姑娘担忧么,怎么现在淡定了下来?”

    蝶梦悠然一笑,说道:“你也听他说了,这里面的水太深了,反贼、朝廷钦差大臣,还有那些神秘莫测的人,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她像是考验一般看着吴雪,而吴雪神情凝重,思忖了片刻,便笑道:“这家伙说的对……我们也都只是寻常老百姓罢了……”

    蝶梦笑道:“所以……你就决定此事到此结束了?”

    吴雪定了定心神,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嘴角带着笑意,沉声道:“既然都到这里了,也就没有罢手一说。虽然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但是我这个普通老百姓就喜欢多管闲事,而且好奇心特别重,此事疑点丛生,又把我胃口给吊了起来,我怎么可能就此袖手旁观?”

    蝶梦笑着点点头,说道:“可根据他的话来看,玉姐姐确实是去往了城北外的某个地方,我们要到哪里找她呢?”

    吴雪想了想,便把目光落在了昏迷不醒的蛐蛐张三身上,接着他蹲下去在他身上搜寻一阵,便找到了那个本该今天交上去的卷宗。

    蝶梦凑过去瞧了瞧,只见里面记录了是一起五年前发生的一起凶杀案。那个案件没有什么玄妙之处,但是却很是令人发指。起因是因为一伙匪徒夜间入室抢劫,被男主人发现了以后,就被那伙匪徒绑了起来,当着他的面侮辱了他妻女,接着全家遭斩,尸体丢在了沼泽地里,被路过这里的人发现报了官。

    吴雪眉头紧蹙,手指紧紧攥着这张陈年旧账,看见里面的案情记录,直恨得咬牙切齿,接着他面目阴沉地冷笑了一声,将卷宗交给了蝶梦。

    蝶梦看清里面的记录,也是不由得蹙眉,良久才喟叹道:“还好这伙穷凶极恶的贼人已经被当庭诛杀,不然真难解人心头之恨!”

    吴雪黯然神伤,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些令人作呕的恶事,若不是亲眼见到府衙的秘卷,我还真以为我是活在了一个人人向善、所有人都各司其职的极乐世界呢!”

    听着吴雪略含讥讽自嘲的语气,蝶梦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你倒也不要把所有事都关进心里,恶人自有恶报,自古如是。”

    吴雪苦笑两声,喟叹道:“只是可惜了几条无辜人命……”

    蝶梦柔声道:“看来这衙门办事倒也有些效率,没有让恶人逍遥法外……”

    吴雪苦笑两声,起手指了指外面,说道:“那是五年前……”

第五百零九章 追查,(×)

    吴雪恨恨地用手指指了指外面,没有特定的方位,这个动作只是一种人的情感宣泄,接着忽而像是气馁一般,无奈苦笑了起来,说道:“那伙入室抢劫杀人的恶徒虽然已然伏法,但是此案件时间记载是发生在五年前……”

    蝶梦明白了吴雪的意思。五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也能改变一件事,甚至历史的走向。当时的临江城府衙和现今的比起来,恐怕还没有像如今这般懒惰散漫。

    吴雪幽幽道:“我不知道五年前的临江城是如何样一番光景,那是我才十二岁,并且从未来过此地……上一次,我跟你说过关于那个棺材的事,当时家中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尸体,我来到这里报案,没想到是重重的敷衍……那件事到现在终是不了了之了……”

    蝶梦看着手中有些发黄变脆的案卷纸张,里面记录的文字似乎有种邪恶的魔力,拖着人们走入一个过往的深渊。可是他们都不明白,这样一个早已经结案的恶**件,为什么那伙神秘人会如此感兴趣呢?

    她轻轻喟息一声,便将卷宗重新装在了封筒里,对吴雪道:“你何必要为这样一件事挂怀呢?为恶者古来有之,惨剧也还是在不断地发生,就像是这蛐蛐张三说的,我们都只不过是平头老百姓罢了,不该管,也无力去管。这样的事交给该管的人管好了,你何必如此忧心忡忡?”

    她嘴角微微带笑,就像是她早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要忍不住去特意看一看一样,按捺不住心中的窃喜。

    吴雪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就因为我们生活在这里,还活在世上,所以不可能不去担忧……”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就像是在黑暗的水底……你无法呼吸,不知道漆黑的水域里潜藏着什么东西,只能无知的等死……这些都是我不敢想象的……”

    蝶梦笑着点点头,悠然道:“那既然如此,你何不亲自去探查探查?把那些埋藏在淤泥里的盘枝错节全部拔出来?”

    吴雪忽而笑了,笑得既无奈又有些开怀,他看着蝶梦道:“你也知道玉姑娘是什么处境了……深不见底,四面藏刀,何况她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公爵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又怎么能做到?”

    蝶梦笑道:“这反而就是我们的优势之处!”

    “优势?”吴雪有些诧异地笑着。

    蝶梦比划起一根手指,踱着步子,悠然解释道:“正因为我们是名不见经传的人,所以才不会被人盯上,他们往往认为改变历史的是大人物,却忽略了小人物在里面扮演的角色。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便可以暗中探查,找出一个结果来……”

    吴雪苦笑道:“我怎么感觉有种把玉姑娘当挡箭牌的感觉……”

    蝶梦笑盈盈道:“她当然会理解我们的……因为这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

    吴雪微微笑了笑,总算是排除了心中的矛盾与惶惑,心安下来,便觉得此事没有蛐蛐张三说的那样诡异了。他斟酌道:“我们只知玉姑娘是去往城北外追捕逃犯,可却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而且……那伙神秘人跟蛐蛐张三交接的狐仙娘娘庙,也正是在城北外十里远的地方……这二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蝶梦忽而伸出手指,在吴雪的鼻尖轻轻一弹,笑道:“就别在这监狱里犹犹豫豫的了,我们回去准备准备,看来还是要出一趟远门了……而且……这里怪可怕的,阴嗖嗖的……”

    她双手抱着胳膊,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有些恐慌地看着这个监狱四周,就像是人本能的对黑暗环境会产生恐惧心理一样,尽管你知道那里面没什么。

    吴雪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好了,我们走吧……”

    他们走出了监狱出口的那个铁门,此刻那铁门才抬到了人脸上,吴雪向蝶梦笑道:“这铁门也不知是太沉重,还是机关老化了,运行的如此慢……”

    等他们迫不及待要离开这监狱管理处的院门只是,吴雪好像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又折了回去。

    蝶梦跟着他来到档案管理处,只见吴雪在一堆堆卷宗里翻找着,灰尘跟着动作漂浮。

    她捂着口鼻,蹙眉道:“你这是在找什么?”

    吴雪说道:“找地图。”

    “地图?”

    吴雪点点头,终于从卷宗堆里面找出了一份羊皮制的地图,蝶梦凑过去一看,原来此图正是临江城周边的地图。此图绘制详尽,就连那个蛐蛐张三说的狐仙娘娘庙都有标会。

    那是一个狐狸头的细小图案,在那图案周围还画了一片叉号(x),过了那片叉号,便是一片群山,一条道路自城北而出,一直连同到那片叉号之处,忽而转了个大弯,绕道后面,一直通到离开群山的路。在那叉号之前,还有几片地区,特别标注了集镇村庄的位置。

    二人一看此图,蝶梦便好奇地喃喃自语道:“这片叉号是什么意思?为何官道特意绕路过去?”

    吴雪困惑地摇了摇头,说道:“这片难道是树林吗?”

    可他随后便否认了,说道:“《夏国地图志》里说明,绘制地图时所标注的森林地区,应该是小微的竖线阴影,不该是叉号啊……”

    蝶梦说道:“难道里面就没有关于叉号的解释么?”

    吴雪在脑子仔细回想了一番,想到了丘陵、沼泽、平原、草地、沟壑的符号,可是没有能对应的上的。

    “真是奇怪……这狐仙娘娘庙,怎么会修建在这寓意不明的地方?”吴雪狐疑道。

    就在他暗自好奇之时,蝶梦悠然一笑,说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管那是什么地方,既然这羊皮地图上有所标注,就说明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前去一探究竟,不就行了吗?”

    吴雪一想,如今也只有亲自先去一探究竟了。有了地图,他们便知道城北外的大致情况。可是,同样令吴雪好奇又疑惑的是,玉舞焉究竟会在这地图的什么地方呢?虽然城北外并不是荒无人烟的大平原,但是这样找来,同样无异于大海捞针。

    吴雪对蝶梦说了这个问题,蝶梦的回答是,他们一直沿着官道寻找过去,沿途路过集镇村庄可以去打探问询一下情况,而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并不确定那个狐仙娘娘庙有何玄机,是不是跟此事有所关联,但是他们约定好,假扮成蛐蛐张三,夜里去交卷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一看便知。

    如此探讨完毕,二人便马不停蹄地朝家走去。他们打点收拾了一番,这次蝶梦拿起了那两把黑剑,因为没有武器带来的弊端,她可是耿耿于怀。

    临走前,吴雪站在门口,朝里面环视了一圈,蝶梦催促道:“难道有什么恋恋不忘的吗?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吴雪苦笑两声,喟叹道:“不要说不好的话啊……”

    锁了门,二人便径直离去。此刻天空依然下着雨,只是不像先前那般狂风肆虐、暴雨倾盆了。天空中时不时还会传来阵阵沉闷的雷鸣,像是进军时的擂鼓,催促着他们的脚步。他们就这样走进雨幕中,带着重重疑点的好奇心,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吴雪和蝶梦身披着之前他们所披的斗篷,分别戴上宽大的兜帽,他们的包袱和剑藏于斗篷下。

    从他们的居所到城北并不算太远,街上零零散散地行走着行人,他们或披着蓑衣斗笠,或撑着伞,急匆匆地穿过雨幕,踏进一片灰色的画卷里。

    等到他们到了北城门,安置在那里的驿站正有两匹闲马,两个车夫站在草棚下避雨。

    二人走过去,那两个车夫便争相而上,接连不断问他们要去哪里。

    吴雪说道:“我们要出城,去最近的集镇。”

    一个车夫问道:“最近的集镇?莫不是冷水集?”

    吴雪回想了一下地图里冷水集的大致方位,说道:“正是。”

    另一个车夫原本兴致颇高,下雨天好不容易见到驿客,可一听说是要去冷水集,立马变了脸色,回到草垛边窝着打盹去了。

    吴雪和蝶梦见状,皆是疑惑万分,而这个车夫也有些难色,于是吴雪便问道:“怎么,你们不跑那边的路吗?”

    这个车夫约莫五六十岁上下,身体干瘦黝黑,身上穿着短马褂,头上戴着一个烂了边的斗笠,像是一个常年拉车的车夫。

    车夫面露难色,幽幽道:“不是我们不去……而是那里……那里……”

    蝶梦说道:“那里如何?有话便说是了,何必吞吞吐吐?”

    车夫苦笑两声,只是那黝黑的面颊上蒙着一层阴影。

    “那里……那里的人全死了!”

    此言一出,吴雪和蝶梦顿时一怔,赶忙追问道:“全死了?”

    车夫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将旱烟锅在地上敲了敲,慢悠悠道:“不假。那个冷水集的人,全死了……”

第五百一十章 老癞头

    听闻车夫此言,吴雪和蝶梦顿时感觉一阵诧异。吴雪心想:“这可太巧了点吧……”而他同时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往上窜,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蝶梦说道:“死了?”

    那黑瘦车夫默然点了点头,重新塞了烟丝,点了火“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全集镇的人都死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原本该有一个活口的……只是那人连夜逃到城内以后,没多久也就死了……”

    吴雪的内心有些慌乱,他只觉得这一切都不会是偶然的巧合。他总感觉在这些事件背后,总有什么秘密,它们潜藏着,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一切问题的答案,还是一个无法触及的禁忌?虽然是大夏天,吴雪只感觉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倒是蝶梦却显得格外镇定,她的脸躲在宽大的兜帽底下,吴雪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她用有些冷冰冰的语气询问那个车夫:“你说那个集镇的人都死了,那可知道是怎么死的?”

    没想到那车夫却是神情古怪地摇了摇头,阴恻恻道:“那个逃到城内的人身上满是奇怪的伤痕,血流不止,被守城的士兵发现后,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当晚我就在这里,正巧看到那人……”

    那车夫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纠结挣扎了一番,还是没有说出口。

    就在吴雪一筹莫展的时候,蝶梦的手从斗篷里伸出来,一转手便见一块碎银,可是那车夫倒也没有见财起意,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听你声音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娃娃,为什么要对已经发生的事纠缠不休?而且那事实在是太过诡异,甚至牵扯到冷水集的传说……我不敢斗胆妄语啊……”

    吴雪问道:“整整一个集镇的人全部横死,难道就没有人过问纠察么?”

    那车夫从鼻孔里喷出两道幽蓝色的烟雾,冷笑一声,说道:“过问?倒是府衙内派专人去查勘现场,可是全部都是有去无回。当时派去的人里面还有守城的官兵,无不是精兵悍将,可也不还是落得个生死不明的下场么?”

    蝶梦却悠然一笑,抓过那人的手,强行塞到了车夫的手里,那车夫猛然一惊,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一般,刚想丢回去,却忽然停了下来,眼神有些惊讶古怪。

    不知是不是蝶梦有意,她伸手的时候露出了藏在斗篷里的黑剑,而那黑剑的剑鞘上还镌纹着麒麟的花纹。在她腰上,还挂着一块令牌。

    蝶梦见那车夫茫然的神情,便把那块木头令牌拿了出来,在那车夫眼前晃了晃,吴雪看那令牌,顿时差点笑出声来。

    那是临江城衙门内公干的执行令,可以在特殊情况下开城通行。

    吴雪窃笑着问蝶梦:“你从哪弄来的这令牌?”

    蝶梦狡黠地笑着,小声道:“你总是想要一个结果,却从来不想给自己安排一个身份。只要有了身份,办什么事都很好办。这令牌是我从那蛐蛐张三那里收刮过来的。”

    吴雪一想,倒也如此。临江城夜晚闭城的时候,蛐蛐张三若是没有出城令牌,又怎么能让守城的官兵开门放行?

    他不由得佩服起了蝶梦,原先他只当她是个单纯到不谙世事的少女,没想到却如此心思缜密。而吴雪往往只凭着一腔热血,就要硬着头皮去顶,成效是微乎其微。

    那车夫瞪着眼睛看着蝶梦手里的令牌,就在这时,蝶梦立马将令牌收了起来,沉声道:“我们是衙门特派专员,为的就是暗地里查明冷水集全集镇人口死亡的原因……老车夫可切莫不要声张,否则……”

    她还威胁似的露了露腰间的黑剑,那车夫瞪着眼睛,吞了吞唾沫,连连点头,小声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他虽然很奇怪,为什么两个少年郎会被府衙安排如此重任,但是他心里想了想,不是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嘛,再说了,事实胜于雄辩,那独特的令牌就在那里呢,普通老百姓见了,那还不是立马退避三舍?可见其中之威力。

    对于那个令牌,老车夫倒也是识货的,而且又见此二人无论是衣着,还是腰间藏着的剑,都隐隐显露出二人的身份。他自然不会多问。

    蝶梦笑道:“这银子你就收着吧,切莫推脱,这都是门内特批的银款,就是用于此处。”

    如此说来,那老车夫便不再推脱,将银子收了起来。

    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既然二人是衙门公干,而且又如此慷慨,那小的若再不识抬举,就是不给二位大人脸面了……”

    蝶梦笑着点了点头,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吴雪见了,偷笑着心想:“这小丫头倒也机灵,办事需要的条件,她全部都准备齐全了!”

    蝶梦却瞪了吴雪一眼,威胁似的撇了撇嘴,吴雪立马“咳”了两声,心想这小丫头什么都知道,连人心里想什么都知道。

    于是蝶梦对那老车夫道:“这钱就拿去买些烟酒好了,不必客气。只是我们公务在身,指责未尽,所以还请知情人士将冷水集发生的事,还有那什么传说告知我们。”

    那老车夫踢了踢那边正昏睡的另一个车夫,说道:“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去就来。”

    “去吧去吧,别打扰我睡觉……下雨天人就没精神……还是小雨天睡觉最惬意舒服……”那车夫懒懒地又睡了过去。

    老车夫带着吴雪和蝶梦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茶摊,看来他们也都是老相识了,一过去那茶摊老板就笑道:“呦,这不是老癞头嘛,今天这刮得什么风,下的什么雨啊,让您老大驾光临啊?”

    吴雪心想:“嗯……原来这人称作老癞头……”

    老癞头摆了摆手,对那约莫三四十岁上下的茶摊老板说道:“老油头,你就别再油嘴滑舌了,今天这二位大人来喝茶,你这小铺该是蓬荜生辉了!”

    老油头冲吴雪和蝶梦抱了抱拳,笑眯眯道:“二位大人光临我这小小茶摊,那自然是小的脸上油光,快快请坐!”

    他们三人做了下来,蝶梦看了看那个老油头,心想:“不光是油嘴滑舌,也是个有(油)头有(油)脸的人物……”

    “二位大人稍等,好茶马上就来!”

    这茶摊上支着一个白色雨棚,正在靠近北城门的位置,往来通明,若是一个晴天的话,路过此处喝茶歇脚的人定也不在少数。

    吴雪沉声道:“不知老人家现在可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我二人?”

    老癞头摆摆手,笑道:“二位大人,可别叫小的老人家,若是二位大人不嫌弃,叫老朽一声‘老癞头’就行了……”

    一番交谈下来,吴雪得知,原来这老癞头年轻的时候不知得了什么病,头上生疮,头发尽脱,先是一个癞蛤蟆的头一样,所以他就一直戴着斗笠,而老癞头这个外号,便也取代了他原来的名字。

    他常年在城北驿站,便于在这里开茶摊的老油头相熟,算是一对谁也离不开谁的损友。老癞头若是得空,便会花上几个铜子,来这里坐坐,拉一拉扯一扯最近的趣闻逸事。

    而且他们干的行当,又是最容易听闻消息的行当,所以在这城北,无不数他二人消息最灵通,这也是吴雪和蝶梦喜闻乐见之事。

    当蝶梦笑着问老癞头为什么他叫老癞头的时候,老癞头只是笑而不答,只是借口说因病所致。

    边上正在烹茶的老油头适时地笑着打趣道:“二位大人,这老小子年轻时没干什么好事,他这癞头,也是因为当时的一件事所致。”

    老癞头“啧”了一声,眯眼笑着对老油头说道:“你个老王八羔子,现在还揭我老底!今天当着二位大人的面,你可要把话说清楚,我年轻的时候是犯了点事,可我已经被当时的府衙老爷治了罪了,你还旧事重提干吗?”

    蝶梦笑盈盈道:“无妨无妨!我们是为‘那事’来的,并不是衙门捕快,你就放心吧,不会把你抓捕回去的!”

    闻此俏皮之言,众人齐声而笑。

    “既然如此,老朽也就献丑了。”老癞头说着,便取下斗笠,给吴雪和蝶梦二人看了看他的头。

    只见他头上满是痂创,其间还有鼓鼓隆起,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吴雪惊疑道:“我可没听说天底下有什么病,能让人这样!”

    老癞头重新戴上斗笠,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天底下自然没有一种病会让人这样……这癞头,是因为我年轻时游手好闲,就想着歪门邪道导致的……从那以后,我就改邪归正,老老实实当个驿站车夫了……”

    说起过去,从他话里得知,老癞头年轻时是个小混混,今天去哪家铺子里摸一点东西,明天见了哪个黄花大闺女好看要去调戏一番。

    因为生活困难,加之年轻时胆大妄为,赚不到活人的钱,他就开始打起了死人的主意。

第五百一十一章 老友

    “死人生意?”

    蝶梦一听到老癞头说起过去关于死人的营生,不由得有些讶异。

    “难道你先年轻时候是开棺材铺子的吗?”她说道。

    老癞头和老油头对视一眼,皆是不由得笑了起来。

    吴雪和蝶梦被他们这暧昧的态度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老油头将烹好的茶倒入壶中,分别拿了几个茶杯,笑道:“你们若是真的这么认为,就实在是太小看这个头上生疮的老家伙了!”

    吴雪疑惑道:“不是开棺材铺子?”

    他以为老癞头所谓的“死人营生”,是指开一家殡葬店铺,卖一些棺材、黄纸、花圈等什么阴司之物,听他们如此态度,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老癞头神情有些黯然,他默然摇了摇头,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若真是这样,只怕也不会头发尽脱,变成这副鬼样子……”

    老油头分别给他们倒了杯茶,凑近他们,阴着脸,小声说道:“开棺材铺子虽然也很是阴气,但是好歹也是正当营生,又怎么会被官府笞责?”

    他接着笑了两声,悠悠道:“既然二位大人并无责怪斥责之意,小的就明说了吧。”接着他压低了嗓音,“这老家伙年轻时候是专门挖人坟墓,偷盗死人陪葬品的!”

    吴雪刚刚端起茶杯的手停了下来,他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所谓‘死人营生’,是指这么个事……”

    蝶梦苦笑了两声,喟叹道:“这可实在是一件损阴德的事……”

    老癞头低垂着眉眼,苦笑两声,幽幽喟叹道:“谁说不是呢?”

    茶已上毕,城北一角依旧飘洒着蒙蒙细雨,偶有通行往来的人穿行在灰色的雨幕里。这茶摊没有其他客人,众人借着冷茶的时间,说起了老癞头过去那段时间。

    从老癞头话中可知,他年轻时候游手好闲,想挣大钱,可是却没有挣大钱的耐心和底蕴,只想着偷鸡摸狗、一夜暴富的美事。

    当时他们家倒还是有些家底的,他老父母原本是打算将这一笔家产留作老癞头娶媳妇的,可老癞头平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惯了,而且,当时他还染上了赌瘾,还是十赌九输,越输越赌,终于是把家产败坏光了。

    没了钱还债,只能变卖家当,如此一来二去,两个老人全被这不争气的儿子给气死了。二老撒手人寰之后,老癞头非但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他卖掉了祖产房屋,足足有二三百两银子。

    按照他年轻时候的想法,那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做人,尤其是做年轻人,须当及时行乐,老了就没那个机会和资本了。人活着就是个开心,就是个乐呵嘛。

    于是他带着这笔巨款,到钱庄里兑换了十两一张的银票,足足有那么厚厚一小沓,揣在怀里,感觉自己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只要是个人物,自然是会有很多人笑脸相迎的,尤其是那些惦记着老癞头怀里的银票的。

    他没了家,便把家搬进了那花街柳巷之中,整日寻欢作乐,跟其他客人肆意豪赌,倒也是一段无比惬意**的浑日子。

    没多久,兜里的银票越来越少,需要开销的地方越来越多。听闻老癞头大名,不少窑姐、赌徒、酒客们纷纷前去寻他。那时他感觉自己像个爷,整日挥金如土,如此一来二去,终于是把钱财挥霍一空。

    钱没了,那人情自然也没了。他被赶出了那虎狼之地,而且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务。那时他才认清了什么叫做“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的道理。

    想想那些甜言蜜语,想想那些胭脂水粉,无不是甜在心里,噬人骨髓。那些彻夜的抵死缠绵,直让他感觉像是在天堂。而他现在身无分文,一下子被打入了地狱。

    没了钱,窑姐们的脸色变了,那些赌徒们的脸色也变了,甚至就连花街柳巷里的看门狗脸色都变了。

    他身无分文,又签了赌债,自然是没有朋友了。要是说朋友,他自始至终也就一个,那就是一直在城北开茶摊子的老油头。

    就连这茶摊,也是老油头从他母亲那里继承来的。他的父亲被征兵役的使官点中,到那离家十万八千里的关外征战去了。

    那时关外诸过连年袭扰边境,夏国皇帝派出五卫郎之一的“靖平郎”,由他带了一众悍将出关迎敌,一直打到其中两个国家都城门下,围困数月,终于是降于夏国,夏兵将遂打道回府,大胜而归。

    一将功成万骨枯,实在是没错。老油头的父亲跟随大军出征,一连征战了五年,最终连人也没了。老油头的母亲看到城中贴的阵亡告示,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丈夫尸骨未寒,她便立马收拾家当跟人跑了。

    这下只剩老油头了。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老油条小时候就被打扮的油头粉面的,这全是他母亲的功劳。

    父亲战死,母亲跑了,老油头举目无亲,好在他倒还有些骨气,没有放任自由被当时盛行一时的流氓习气沾染。他先是在茶馆里给人当下手,后来年纪长了,就重操母亲旧业,在北城门开起了茶摊。

    他过得简谱,也没有什么爱好,更不像老癞头那样嗜赌如命,贪恋美色,所以过得倒也自在殷实。

    只是他一直没有娶媳妇。也许是因为受上一代人的影响,他深深畏惧着婚姻。他有房有一份小事业,更何况他父母还都没了,媒人开始给他拉扯了,他全都拒绝了。他深深畏惧着。夫妻本是同林鸟,但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一点不成道理的道理印刻在了他心里。他知道,这世界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的,有的只是委曲成全和营营苟且,老油头这么认为。

    他时常想起自己的父亲,那时候他会把自己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肩膀上。他很怀念那段时光。

    当时他省吃俭用,已经省下来一笔小钱,虽然不能让他过上富足生活,但是一个人也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只是有一天,他的母亲竟然又回来了。他很开心,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回来的。没想到是回来要钱的。她被那人甩了,带着钱财跟着另外一个女人跑了,就像她当时一样。

    老油头给了她一笔钱,这一次他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没多久他母亲就又跟一个人跑了。这一次没有再回来。只怕是死了吧,老油头心想。但是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再也没有挂念,也没有什么期待了。他一如既往地从早晨开始摆茶摊,顺便卖点早点,一直开到傍晚收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现在。

    老油头跟老癞头是两个截然相对的两种人。一个放浪形骸,醉生梦死。一个小心翼翼,无欲无求。这样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能成为朋友,倒也是天底下一件怪事。

    实际上,他们互相看不对眼,彼此厌弃对方的生活态度和习气。

    老癞头嫌弃老油头寒酸,尽管他们早已经是老相识了,可就是互相看不对眼,没事总想互相揶揄一番,实在是一对损友。没了去处,连家也没了,老癞头就逃去老油头家里躲债。

    他们的年龄相差了十几岁,老癞头见这个小弟活得窝囊,便想带他“见见世面”,可每次都是被他嘲笑一番。

    后来老癞头有钱了,这钱自然来路不正,老油头也没去管,他对老癞头很是鄙夷不屑。

    老癞头还了债,可生活依旧是一贫如洗,而且依旧不想着干点正当营生,开始偷鸡摸狗了起来。

    而老癞头也养成了习惯,每天早晨都来老油头的茶摊里坐一坐,点上一杯茶,在来几个油饼鸡蛋,顺便盯着从北城门进来的行脚商,物色中了,他就有几个下钱花花了。

    老油头没有驱赶这个把他的茶摊当哨岗的老癞头,他已经习惯了这么一个人,每天早上起来就坐在他茶摊里,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往来的人群。等老癞头从人群里回来以后,喜洋洋地掂量着钱袋,对老油头笑道:“怎么样?我这个行当,要比你这个小小茶摊来钱快吧?”

    对于老癞头的引诱,老油头只是权当笑话,他依旧没有驱赶老癞头,因为看着他被官府的人穷追猛赶,也是一件乐事。

    有很长一段时间,老油头的茶摊都没再见到老癞头。直到有一天,老癞头穿的破破烂烂地从街那头过来了,老油头这才明白,这家伙是被关进去了。

    “老朋友,赏碗水喝?”

    这是老癞头再见到老油头说的第一句话。

    “不巧,茶凉了!”

    老油头是这么对老癞头说的。

    老癞头哈哈大笑,说道:“这可也真是人走茶凉!”

    他没有走,反倒是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这一次他眼睛没有再盯着往来的客商,而是炯炯有神地直盯着老油头,说道:“这一次,我一定要干点大事业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阴地之下

    听到这儿,蝶梦不由得捧腹大笑,就连吴雪还有老油头、老癞头都跟着笑了起来。

    “所谓大事业,就是指那刨坟掘墓的死人行当?”蝶梦笑道。

    老油头笑道:“那可不,当时我以为这老家伙要改邪归正了,没想到却是往着更深的泥潭里陷呢!”

    四人围坐在桌边,老癞头手里拿着茶杯,看着泛绿的茶水,茶水已经有些凉了,他喝了一口,眼睛出神,接着脸上逐渐浮现了一丝自嘲的苦笑,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当时还是头硬啊……被关了小半年,还是没长记性,不偷活人的东西,反倒打起了死人的主意……”

    吴雪心里虽是对老癞头年轻的过往有些不齿,但他如今也是幡然悔悟,况且也已经赎罪,所以心中也没像往常见到偷鸡摸狗的人那般厌恶。

    他见时间尚早,况且天上依旧飘着蒙蒙细雨,便也没有太过着急。吴雪心想着关于玉舞焉,又想着那个神秘莫测的狐仙娘娘庙,还有那些行如鬼魅的神秘人,现在还有冷水集惨遭屠灭一案,这些诡谲的谜团像是这天空中久不散去的乌云,将一切都染成了灰色。

    蝶梦知他心里焦急,但是跟吴雪办事风格不同的是,她喜欢先旁敲侧击,打探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再做打算,而不是像吴雪那样,临阵磨枪,靠着脑力在谜团里挣扎苦思。这些都是空话,她更是喜欢听人讲故事罢了。

    她拍了拍吴雪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吴雪苦笑着,心想:“你难道就不担心你的玉姐姐了?”

    蝶梦心想:“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只是现在……现在……还是故事更有意思嘛……”

    看着蝶梦的眼色,吴雪立马明白过来,她是已经被这个故事吸引,忘记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玉舞焉了。

    蝶梦瞪了他一眼,这下吴雪苦笑了两声,不再心作他想。

    她心里想着:“你可不要把玉姐姐看扁了,她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些鸡毛蒜皮的小小事件,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

    蝶梦承认,她有赌的成分,但是他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这个故事不听完,她是不会走的了。

    于是他们继续听老癞头和老油头继续说起。

    老癞头从监狱里出来以后,便直接到了老油头的茶摊,并且说起要干一番大事业。当时老油头闻之大笑,他太过明白这个人了。他们这对损友,都太过了解对方了。

    老癞头对老油头的嘲笑很是不以为意,只是说道:“你看着吧,等我穿金戴银,潇洒而归,你在羡慕我吧!”

    老油头笑道:“那你准备干什么?什么大事业啊?”

    老癞头左右觑了觑,凑近老油头,低声道:“我在牢里面认识几个人,你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进去的吗?”

    老油头一听到这个,他就知道没干什么好事,嘲笑道:“嗬,反正都是蹲号子的,还能干什么好事?”

    老癞头却怡然一笑,悠悠道:“这就是你见识短了!”

    “这样的见识,我可没兴趣。”老油头很是鄙夷。

    老癞头跟老油头耳语,说出了他的打算,老油头第一次被老癞头想打的勾当吓了一跳,愀然色变道:“你这败德行的老贼子,这当你也就是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不曾想却是把主意打到死人身上了!”

    “小点声!”老癞头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人以后,这才悠然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王公贵族、商人巨贾的大墓里面财宝无数,就算是寻常人家,也会有一两件陪葬事物,更何况这又没人把守,只要事一成,那就是钵满盆满!”

    原来,老癞头在狱中结识的那几个人,全都是干盗墓行当的,而他们被抓进去却不是因此,而是在销赃的时候被官府抓个现行,官府的人只当他们这些金银珠宝都是偷来的,没想到是从死人身上抹下来的。所以他们都是因为盗窃罪被关进来,近日就要放出来了。

    老癞头本就是个无赖流氓,自然跟这些土夫子交往甚密,权把彼此当成了同道中人,并且说等他们出来,再重操旧业,带老癞头去长长见识。

    老油头苦笑着摇头,手指指点着老癞头,喟叹道:“老家伙,你原本以为你只是胆大包天,没想到却是伤风败俗、天理难容的贼子。”

    老癞头习惯被他骂了,笑道:“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同去?我们挖到了好东西,定也分你一成,肯定比你这个破茶摊要赚钱!”

    “放屁吧你!”老油头只这么对他骂道。

    “你等着吧,带我荣归故里,你可不要羡慕的眼红!”老癞头放肆大笑,遂扬长而去。

    之后,老癞头真跟那伙土夫子勾搭上了,一开始他们只是挖了几个普通老百姓的墓地,好东西没挖到多少,但是偶尔也有惊喜,一两件金银珠宝倒也是能见着的。

    有了钱的老癞头又跑到老油头的茶摊里去显摆,笑道:“怎么样?人们都说你油头粉面,现在我是不是比你还要油头粉面?”

    老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老癞头,只见他穿着一身华贵的衣服,头上还戴了一个员外帽,大拇指上的那个翡翠扳指发着森幽幽的光。

    老油头耻笑一声,说道:“我当是哪来的人,原来是从地里面上来的,怪不得一身死人气!”

    “你这就叫吃不着葡萄,反倒说葡萄酸的穷酸小民。本大爷现在有的是钱,可以把你这个小茶摊买了。”老癞头威胁道。

    “你放屁。”老油头说道,“我看你干着败德之事能干到什么时候!”

    老癞头怡然自乐,说道:“实话跟你说吧,我们最近盯上了一块地方,那地方很可能有个前朝大墓,说不定是哪个王公贵族的陵寝,里面定是金银财宝、华贵玉器无数,随便弄两件,就能逍遥自在地活一辈子了!”

    老油头哈哈大笑,说道:“你且放心去吧,来年我会给你上柱香的!”

    老癞头蹦起来骂道:“奶奶的,太也不吉利,这话也就从你口中说得出!你看好了,下次老子回来,定要买一栋豪华大别院,再娶几个女人,眼馋死你个死卖茶的!”

    老油头第一次没有笑话他,而是正色说道:“我劝你还是早早收手,不然必将横遭大祸!”

    老癞头已经箭在弦上,一想到后半生的无忧无虑,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老油头的话自然也是没有听进心里去。

    这次他们闹得不欢而散,老癞头赌气一般跟那伙土夫子去了。他们的目标就在临江城郊外,那片地方没有在地图上有所标注。老癞头唯一知道的就是那里有个地标,那个地标建筑是一个前朝就有的狐仙娘娘庙。

    他这一去,就又是小半年。按道理说那前朝大墓就在临江城郊外,就算是里面财宝再多,也不会花费这么长时间的。可是老油头的茶摊里再也见不到老癞头的身影了。

    老癞头跟着那伙人去了以后,老油头依旧是早出晚归,日子依旧如常,只是没了老癞头这个老损友,他觉得无聊了很多。

    直到半年后,老油头才再次见到老癞头,令他奇怪的是,老癞头从前那一副意气风发的流氓模样不见了,一眼看去像是老了几十岁,从前的黄色皮肤变得黝黑,头上的头发稀稀疏疏的,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当老癞头抬起头,好一阵子老油头才认出来,这就是消失大半年不见的老癞头!这下他就真的成了老癞头了。没有人还记得从前那个意气风发、不学无术的年轻人了。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癞头。

    这次见面,老癞头还是像很久以前对老油头说的话一样。

    “老朋友,赏碗水喝?”

    老油头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先笑话他一番,而是重摆茶桌,热了一壶茶。

    老癞头一直对那墓里发生的事讳莫如深,只言不提那里发生的事。老油头也没有追问。

    只是后来,老癞头感觉自己身体出现了异样。他正在加速衰老着,以往老癞头和老油头都是年轻人,但是他们现在一个像老头子,一个像小儿子。

    老癞头感觉以往强健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流逝,而且他的头发变得花白,越来越少,直到最后终于是没了。这还不算完,他光秃秃的头颅开始出现像癞蛤蟆一样的鼓包,最后溃烂,溢出腥臭的污血。

    治病的钱,还是老油头出的。全城内外的明医见了老癞头,全都是一筹莫展,直言行医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状。

    他们只是给老癞头开了一些创伤药物供以慰藉,渐渐的,他的头不再流血流脓,开始结痂了,成了现在这一副可怖的模样。

    这一番折腾下来,老癞头只剩下半条命了,他已经不复当年。还有两件奇怪的事,一是从那以后老癞头全身须发体毛尽脱,成了老油头口中笑话他的“光腚鸡”;二是老癞头再也不敢为非作歹,老老实实当起了驿站车夫。他当驿站车夫的打点买职钱,也还是老油头出的。

第五百一十三章 相悖之处

    老癞头和老油头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絮叨了半天,吴雪和蝶梦总算是了解了这段过往。而在老癞头对于过往那段事的叙述过程中,他听到老癞头曾经跟一伙盗墓贼去过一个前朝的大墓,而那个地方没有在地图上标明。最令吴雪感到惊奇的是,他们所去的那个大墓就在一个狐仙娘娘庙下面。

    吴雪和蝶梦悄悄交换了个眼色,俱是心想:“莫非老癞头说的这个狐仙娘娘庙,就是蛐蛐张三跟那些神秘人暗自交接的地方?”

    一番思索,吴雪考量着问道:“老前辈,你们当时下的那个大墓,是在一个狐仙娘娘庙下面?”

    老癞头点点头,阴恻恻道:“那个地方邪气的很……它大概就在临江城北面二三十里地的地方。当时我们早早做足了准备,装成是一伙行脚商,途中还在几个集镇里打点休整了一番。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我们才继续深入。当时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到了那个狐仙娘娘庙的时候,原本夜晴月明,可忽而从山里面刮来一阵阴风,也就是这时候,突然天降大雾,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原本计划等到雾气散去再下地,只是兄弟们都按捺不住了,再说了,迟则生变的道理亘古不变。于是我们当晚我们就动起了手……”

    老油头忽而在边上讥笑一声,揶揄道:“你们那是见财起意吧,脚底下满是金银财宝,夜里面睡在上面,估计要比睡炕上还热吧?”

    老癞头骂了一句,可是说起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他只神思俱黯,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也怪我们当时鬼迷心窍了……你说就等到雾气消了在动身下地又如何?可偏偏我们一行六个人都像是着了魔一样,迫不及待地就开始挖盗洞了……腺现在想想,那晚的雾气可能就是那场噩梦的开端吧……”

    忽而,吴雪发现了老癞头对于这段过往回忆的描述与他了解的有所相悖的地方。

    他疑惑道:“那狐仙娘娘庙在北城外二三十里地的距离?”

    老癞头肯定地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们为了不让途径的村民怀疑,就乔装打扮了一番,分成两批人前后到达目的地。那些年我行走江湖惯了,距离多远还是大致分得清的……”

    这样一说,反而让吴雪感觉更加奇怪,他心里忖度着:“蛐蛐张三说那个破败的狐仙娘娘庙在城外十里地左右,可老癞头却说距离临江城二三十里地,这个距离可是相差太多了。”

    他想来想去也摸不着头绪,只能心想:“难道他们中间有人记错了?如果考虑到现实情况,蛐蛐张三每次都是在夜里前去,而且还没有骑马,十里地一来一回以人脚力还行得通,可若是步行走个二三十里地,难道这个人会一跃十万八千里的大轻功么?”

    吴雪只觉得荒谬至极。反过来再看老癞头,他们在途中耽搁了几日,会不会就是因为花了太长时间,让他们误以为走了很远的路呢?

    蝶梦也颇感讶异,便问道:“你们当时是怎么去的?”

    老癞头说道:“我们是慢慢走路过去的,虽然我们牵着两匹马,但是那两匹马身上背的全是工具。为了不暴露,我们只能缓慢前去目的地。当时临江城周边正在剿山匪,若是一行人骑着马大摇大摆地过去,恐怕半路上就会被巡逻的官兵拦下来盘查。”

    吴雪又问道:“那个狐仙娘娘庙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还供奉着一个狐面人身的神像?”

    老癞头惊疑地点了点头,说道:“对啊,那庙本身并不太大,是个三进门的构造,前面供奉的都是些鬼魅魍魉,最后面那个庙堂里面,是一个面容诡异可怖的狐面人身像,那笑容……既奸猾又邪魅,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

    一听到此处,吴雪吸了一口气,城角带着夏日雨水温热的气息,灌入他的鼻腔和心肺。

    老癞头的描述跟蛐蛐张三的描述极其类似,这让吴雪产生了一个疑问,难道他们说的是同一个狐仙庙?可是距离问题怎么解释呢?

    吴雪问道:“老前辈,这狐仙娘娘庙可有什么历史缘由,是不是只有那一个狐仙娘娘保佑?”

    老癞头蹙着眉头,若是细细看,可以看出来,他的眉毛都是为了掩饰尴尬而新帖的假眉毛。

    “我年轻时是扒手,城里城外什么地方没去过?可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有什么狐仙娘娘庙,这种邪门的妖魔,在那时候是没有人供奉的,人们都嗤之以鼻,但是有没有人偷偷祭祀就不知道了。我看那古庙不像是我朝修建,倒像是前朝遗留的吧……”老癞头说道。

    吴雪紧接着问道:“那老前辈可还曾去过那个庙?”

    老癞头苦笑了两声,喟叹道:“我可不敢再去那个鬼地方了,在那次我死里逃生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得到如此肯定的回答,非但没有排解吴雪的疑惑,反而加剧了他的怀疑。

    他心想:“可蛐蛐张三为什么说那里香火旺极一时,后来才破败的呢?难道他们中间有人说谎吗……”

    吴雪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没有明说,只是他更为此行而焦虑。他忧心忡忡地看向蝶梦,眼睛里的意思全部落入她心里。

    “此行扑朔迷离,他们两人的描述相差甚远,我们若是贸然前去,恐怕会像老癞头一样,搞不好还没有他那个死里逃生的运气……”

    蝶梦笑了笑,同时回应吴雪一个坚定的眼神,吴雪只能幽幽叹气,他那这个小丫头没办法。

    蝶梦转而问老癞头:“既然这个狐仙娘娘庙这么神秘,也没有人知道它是否存在,那你们是从哪得来的消息呢?又是怎么找到的呢?”

    问题问道点子上了,吴雪心想。他微微蹙眉,暗怪自己怎么没想到呢?他被一大团荆棘困扰,他的思绪被围困在里面寻根究底,却忘记了放眼观望一下问题就急着分析。

    老癞头说道:“当时我在牢里面认识了那伙土夫子,便和他们结成了异姓兄弟。他们告诉我,他们弄到了一个前朝工程的式样图,而他们这份图也是从一个前朝的大墓里盗出来的。我见了那图纸,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意义,于是我们便去找了前朝的一个掌管皇家工程的一个官员的后代。当时那人已经快要一百岁了,可是人倒是精神矍铄。据他回忆,这个式样图是他爷爷年轻时在前朝参与修建的一个皇家陵墓。我当时还有所怀疑,他拿出来他爷爷的手帐,在他一生参与的大大小小工程中,其中就有关于此墓的记录。可是那手帐里记录的太过简略,只大致描述了一下。我当时依旧有所怀疑。”

    说道这里,老癞头自嘲地笑了笑,接着喝了一口茶,苦笑道:“年轻人嘛,难免会多疑……唉,我当时的疑虑是有道理的啊……可是我们早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临走前,那老头子似笑非笑地对我们说,他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人。我问他如何识得?他告诉我,我们身上的土腥味在一进门的时候,他就闻到了。可是他没有点破,也没有执意阻拦我们,只是在我们临走前说道:‘我知道你们此行意欲何为,我劝你们,那种凶险的地方还是不要去为好。’可我们得到了那老头的肯定,早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只简单允诺几声,想给他几十两银子,可是那老头子虽然生活清贫,却没有收。他指了指,他家早已经是家徒四壁,而且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子嗣。当时我猜想,他应该是因为前朝余孽的身份,曾经被流放过吧,在老年以后才得以归家,那副凄凉晚景,大概就是因为如此。后来,我独自一人从那墓地死里逃生之后,还曾经特意去拜访了一下那个老人,想让他帮我看看我身体的异变。可是我到了以后,才得知那老人早已经死了……”

    吴雪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老人家一生困苦,死了又无儿无女,实也是凄凉万分……”

    老癞头喟叹一声,说道:“谁不是这么说呢……可是……”

    他似乎有难言之隐,神情间流露出极其自责的神色,一时神迷,以至于无法言语。

    吴雪和蝶梦对此有些疑惑,一旁的老油头接过话题,幽幽说道:“当时就我是陪他一同前去的。当时我们去打听,才得知那个老人家在他们离开以后就死了,我一度以为是这老癞头他们一伙为了封口才杀人灭迹。可没想到,等我一细问,附近的人们告诉我们,那老人家是自杀的,死前把所有他爷爷的手帐全部焚毁殆尽,并写了遗书,这才服毒自尽……”

    蝶梦幽幽一叹,这才说道:“小女子还想问前辈,你可知道那遗书的内容?”

    老油头想了想,说道:“就是说自己一生困苦,无人照料,不堪年老自辱,遂才自尽的吧……”

第五百一十四章 神秘的古庙

    说到这里,吴雪只觉得越听越迷,原本只是一件捉拿反贼的案子,没想到却牵扯到这么多事情。尽管吴雪尚且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究竟有没有关联,但是对于同时产生的问题,吴雪从来不会认为是某个偶然的巧合,他始终觉得梦里那一只蝴蝶只消轻轻一挥动那一对梦幻般的翅膀,一切的结果都不一样了。

    一听到此事牵扯到前朝,吴雪就觉得头疼。时间的跨度是人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只是出生于后世的子弟,在探寻着前人的足记,重复着走上一段路,一段无比迷惘又诡秘的道路。

    而他对于那个老人家的遗书,同样感觉疑惑,虽然有对逝者不敬的地方,但是吴雪依旧感觉有些古怪,那份遗书的内容就好像是正确的规范作答一般,有些刻意地打消了人们猜忌的念头。这些也就只能猜测罢了,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吴雪无心也无力去接管这么多历史谜团了。

    事情到这里,吴雪不由得苦笑,心想:“原本我们只是担心玉姑娘,才牵连进来,可没想到这一只蝴蝶直接扇出了龙卷风……”

    说完,老油头无奈笑着拍了拍老癞头的肩膀,说道:“这家伙年轻时捅的屁娄子太多了,每个十天半个月,可是说不完的……”

    老癞头啐了一口,笑骂道:“你个油嘴滑舌的老东西,我算是倒霉了,年轻时一时失足,奶奶的,倒是让你把持了话柄,到现在都不撒手!”

    时间真的是一种良药,老癞头对于过去那段阴影,也是可以笑着自嘲说出来了。他自己都有些疑惑,从前的自己风光无限,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对后辈说起往事的老车夫了。

    老油头反唇相讥道:“我可不像你一样,我远比你要年轻,你才是老东西。”

    老癞头哈哈大笑,说道:“你个老童男子,就算是再年轻又怎样?不知人活着的滋味,白活了!”

    听他们话越来越荤,吴雪只能低下头轻咳一声,以掩尴尬。而蝶梦只吃吃发笑,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般开心。

    老油头比起老癞头,外人要规矩很多,他摆摆手,说道:“后辈们都在这里呢,你个老癞头能不能少放屁?不要胡言乱语,给人影响,误导了他们!”

    众人说笑片刻,蝶梦便问道:“老前辈可不可以跟我们说说,墓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着她略带撒娇的语气,老癞头只苦笑两声,说道:“你们不是只为调查冷水集惨案么?怎么对那个墓地这么感兴趣?”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蝶梦和吴雪,幽幽道:“你们可不要学我,凭着年轻的一腔热血,就犯下过错……”

    蝶梦悠然一笑,说道:“这点还请前辈们放心,我们确实是为冷水集一案前来,并不是要下地为了那财宝。”接着她忽而话锋一转,露出疑惑的神色,“只是我们感觉,这两件事也许有所关联,所以才如此呶呶不休。”

    老油头摇了摇头,喟叹道:“现在的府衙真不必当年了……怎么能让两个少年人牵扯进这么危险的案件里呢?难道这世道已经到了需要少年人涉险的地步了么?”

    老癞头哈哈大笑道:“你这保守思想可得改改了,时代变了,现在的年轻人可不比我们,一穷二白,他们若是有这个激情,那就让他们闯一闯好了。我们这些老掉牙的家伙看着就行了。”

    可老油头还是无法排解掉心中的隐忧,他看了看吴雪蝶梦二人,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们真的是为了调查案件才来的么?”

    吴雪微微一怔,他尽量想让自己没有太多表情,可还是被老油头看在了眼里。蝶梦却笃定道:“我们确实是为这件事前来,这点还请放心。”

    说到这,蝶梦忽而拿出了一些为官才有的态度来,让人觉得不由自主会感觉遥远起来。

    老油头叹了口气,说道:“二位大人决意,小的只能祝二位大人好运了……”

    吴雪接着蝶梦的话,问老癞头,关于他们从前下墓的经过,老癞头犹豫片刻,这才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的意味是苦涩难寻,他长长叹了口气,这才缓缓开口,说起那段经历。

    那大概是在三十年前了,具体的时间老癞头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他此生难以忘怀。

    就跟之前他对众人说的那样,老癞头因为偷窃罪被关进大牢,也正因为此而结识了一伙盗墓贼。他们虽然操的是不同的行业,但总的来说,他们都是盗贼。

    在监狱里日子久了,一伙罪犯又是情投意合,于是那伙盗墓贼便将关于他们得来的那个式样图告诉了老癞头,并且结为兄弟,准备出去的时候,先带老癞头“见见世面”,再去盗掘那个大墓。

    老癞头为人专机,也就是说,除了干好事,什么都学的很快。他跟着那伙盗墓贼干了一段时间挖坟掘墓的勾当,手法愈发娴熟,经验愈发老道,于是他们便将目光投向了前朝的那个大墓。

    后来老癞头才明白,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经验和技巧,实在是可笑至极。也正因为此,他也差一点丢掉性命。而那伙跟他吹嘘得天花乱坠的盗墓贼,也没有想到那墓里机关重重,更有一些难以解释的东西在里面,直接横死在地下的墓穴中。

    跟吴雪他们说的一样,老癞头他们当时乔装打扮成行脚商人,六个人分成两队分别向那目的地赶去。途中他们还在路过的集镇、村庄里面打点整顿了一番,这才汇合靠近那个大墓。

    那大墓上面有一个狐仙娘娘庙,他们便是住在那破庙里,安排妥当后,直接将盗洞打在了庙里,用来掩藏。

    那地方极其荒僻,老癞头他们一连挖了五六天,任是没见到一个人。这也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在他们到达狐仙娘娘庙的当晚,突然天降霜雾,气温骤然下降,明明是大夏天,可人和马嘴里却喷出了白汽,可他们只当是地理原因,没有过多的去担忧。他们都红了眼,为脚底下的墓里面的金银财宝而红眼。

    老癞头后来才觉得古怪,他们当时连天加夜地赶路,已经疲惫不堪,可也不知道怎么的,浑身充满干劲,当晚就开始挖地打洞。

    挖着挖着,里面一个鼻子好的,拿起泥土闻了闻,立马断定,这下面必然有个墓穴。

    一听这话,众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连天加夜地干,直到挖到半夜,他们才发觉少了一个人。起初他们并不是很在意,只当他是去撒尿去了。可过了良久,那人也还是没有回来。

    于是那带头的便让一人去找。那人在庙里前前后后找遍了,可始终没见到那同伴的身影。他们都是常年干这营生的土夫子,并没有觉得很担忧害怕。

    只是老癞头总感觉这古庙里阴嗖嗖的,老是感觉好像有人在暗自偷偷窥视他们一般。为此,其他同伙还笑话了他一番。

    所谓“力人多力量大”,老癞头虽然感觉这阴森森的古庙让人毛骨悚然,但是他们人多,阳气旺,便也不再去担忧什么,只是和他们轮换着挖盗洞。

    过不多久,那个被派出去找久不归来的同伙的人回来了,确切的说,是他的声音先回来了。

    当时他们正在专心致志地挖洞,他们挖的洞是在二进门的庙里,这庙里面有个叫不出名字来的妖怪塑像,他们就是在这塑像后面挖掘的。突然从后面的庙堂里发出一声惨叫,顿时把众人吓了一跳,他们停下手中的活,抄起家伙就往后面赶去,半路上还碰到了那个派出去的人。

    在火把的幽光下,那人神情俱骇,他身上、脸上还有擦伤,伤口的血带着灰尘,染红了半张脸。

    众人询问他怎么回事,那人只死瞪着一双眼,看着那最里面的庙堂,里面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张大了嘴,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众人询问无果,便一同去往堂内细瞧。

    老癞头跟在他们的中间,可尽管如此,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的是目瞪口呆。

    庙堂内的景象被众人的火把照亮,只见里面影影绰绰,好似有藏匿其中的鬼魅游走。而在那堂上,正是那个神情诡异的狐仙娘娘像。

    那塑像乃是坐像,一手扶膝,另一只手伸着利爪,而就在那利爪上,赫然便是一个人。那人的身体极其怪异地扭曲着,一张脸上的神情也变了形,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眼睛正对着他们。

    老癞头顿时骇然失色,差一点就尿了出来。可带头的那人极是强悍,他走过去细瞧,才分辨出来,此人正是之前消失的那个同伙。

    他死了,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方式横死在塑像的掌中,两端的身体扭曲地向下耷拉着。他的血淋满了塑像的手,还在不断往下滴着。

    众人见自己人离奇死亡,都有些摇摆不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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