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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全文阅读

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五章 噩梦的开端

    “死了?!”蝶梦惊疑地说道。

    老癞头默然点点头,他脸上蒙着一层阴影,此刻距离当时的惨剧已经过了很多年,时间会淡化一切,但是却未淡化老癞头心中的恐惧。时值盛夏,天气灼热,就算是城角溅起的雨水都夹杂着阵阵灼热的气息,可在这灰蒙蒙的城边一角,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情绪正在人们心中酝酿。

    吴雪也是愀然色变,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听一个惊悚故事的心理准备,可正到了听到这样一个开端的时候,未免也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老油头不是第一次听老癞头说起关于从前的这个故事了,但是从前老癞头都只是像是发癔症一般,疯疯癫癫地说起零碎的片段,从这些恐怖的碎片之中得到的信息就已经令人瞠目结舌。而今天,也还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听老友说起从前的经历。而他这样活得小心翼翼的、对什么事都罕有兴趣的人听了,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老癞头长长叹了口气,将已经冷的茶一饮而尽,这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们的带队大哥是个老江湖,又是盗斗界数一数二的前辈,而他本人向来是镇定自若,就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我们为这个前朝大墓,已经早早准备了快要半年的时间,若是就此休手,恐怕没有人会甘心。我当时心想,有这样一个人在场,怎么样都不可能发生什么意外。可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年轻时的老癞头是个常年混迹江湖的市井小流氓,平时里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真遇到事了,立马就怂了。他看着狐仙娘娘塑像掌中横死的同伴,顿时骇然失色,就连腿也不由得打起了哆嗦。

    带头大哥名叫庞二,他长得孔武有力,而且经验丰富,面对自家兄弟以如此诡异的模样横死,也是不由得心中一颤,可他以超强的定力,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当时狐仙娘娘庙周围笼罩着丝丝袅袅的雾气,气温骤然下降,此情此景不禁让人胆寒。

    “大……大哥……要不……要不兄弟们还是等到白天再做打算吧……小白死的不清不楚,这庙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边上的老黄已经是牙关打颤了,只恨不得赶快逃离这诡异的狐仙娘娘庙。

    庞二默然不语,他只是凑近离奇死亡的兄弟小白,打着灯火在他身上检查了一番。

    这时一人冷笑道:“老黄,亏你也是下过几个墓的,也不是没有死过人,怎么现在就怂了?”

    老黄颤巍巍地说道:“棒槌李,死得好歹是自家结拜兄弟,你还有心情在这说风凉话?!”

    棒槌李讥诮地一笑,悠悠道:“你说我们兄弟几个,这些年历经大大小小的风险无数,现在只不过是死了人,若是真碰到僵尸,你是不是就吓尿了?”说着他嘲讽的低笑便在庙宇里响了起来。

    这时站在老癞头身旁的人突然开口了,“我们先别慌,小白的死未必是不明不白……”

    众人看向此人,此人向来是一行人中间话最少的一个,对于这样一群江湖老流氓组成的盗墓团伙来说,这个人的存在简直是突兀至极。

    这个人约莫二十岁左右,个头又瘦又高,皮肤白的像个死人,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羞于看人眼,更令他们觉得好笑的是,此人见了女人就脸红。而且他还是他们中间唯一一个读过书的人,所以他们都叫他“秀才”。尽管如此,可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会小看他。因为他只面对女人会脸红,面对各种险境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真像是一个面无血色的死人一般。

    听了秀才的话,众人都是哄闹了一阵,带头大哥庞二一挥手,众人便静了下来,他问秀才:“此话怎讲?我们都在一起打盗洞,且都是情同骨肉的兄弟,除此之外也没有见到其他什么可疑的人物……”

    说到这里,庞二瞪大了眼,小声说道:“你是说……黑三?!”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黑三,正是之前他们发现小白失踪以后,派出去寻找他的人。他之前在众人打盗洞的时候突然从后堂发出了一声惨叫,接着他们便遇到了夺路而逃的黑三。

    此刻他像是吓破了胆,独自在狐仙娘娘庙外瑟瑟发抖,一脸惊恐地喃喃自语道:“它来了……它来了……!”

    众人一时愁眉不展,因为他们不愿意怀疑自家兄弟,而黑三又是他们中间最直爽的一个,跟每个人都很要好,而且也没有什么私人仇怨,他何须要如此痛下杀手?

    可是众人一细想,也只有黑三可能有杀人的机会。

    秀才摇了摇头,沉声思忖道:“我们当时都聚在一起,没有留意小白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后来我们派出黑三,且不是他自告奋勇的,如果是他早已经有所密谋要杀小白,只怕也不会挑在这样一个容易被人怀疑的时间点……”

    众人虽然有些怀疑黑三,可是却也是情有不忍,而且他们也没有充足的证据来证明他杀人。黑三没有理由杀人。

    老黄是他们中间最迷信的一个,此刻他已经抖如筛糠,颤颤巍巍道:“会不会是这庙阴气的很?!这庙从来都没有在夏国的图上标绘过……若是这荒僻阴森的地方有鬼怪,是它们害死了小白呢?”

    棒槌李对着老黄的头上就是一个巴掌,冷斥道:“你个老黄,除了会在女人身上耍耍威风、卖卖力气,还有什么狗屁胆量?什么妖魔鬼怪,也只有你这样的尿货才能说出口!”

    “可……可这一切怎么解释?!”老黄骇然道,“就算是黑三兄弟要杀小白,可他怎么会让尸体呈现出这么诡异可怖的姿态?!你可知道,黑三是我们里面力气最小的,他出去寻找小白的时候身上没有带任何工具,又怎么可能让小白的尸身以如此怪异的方式扭曲着?!你可不要说是他突然力气大涨,徒手将小白给掰成这样的!”

    此话一说,众人也是开始摇摆不定了起来。因为他说的情况,他们都心知肚明。力气最小的黑三不可能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就徒手将比他力气大的小白杀死。更何况,小白的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扭曲致死一般。

    庞二和棒槌李将小白的尸体从狐仙娘娘塑像的手掌里搬下,放在地上的小白看起来可怖至极。老癞头早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浑浑噩噩地在一旁听着众人的话。对他来说,这些活人说出来的话,都像是从地狱深渊里传出来的神秘鬼语一般。

    他们检查了一番,发现小白身上没有任何人为的伤口。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就连棒槌李也开口了:“可怜我这兄弟了,若是被人一刀杀了,倒也是干脆利落,没有受苦。可是……”

    秀才接口道:“可是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像是拧麻绳一样,活活将他给拧死了……”

    老癞头心中的防线几乎像是一张纸一样轻薄了,他一听到秀才这么说,登时颓然坐倒在地,瞪大了双眼,无比惊恐地看着上方的狐仙娘娘塑像,嘴唇哆嗦了一阵,这才开口道:“这狐仙娘娘塑像……也太过诡异……刚才……刚才……”

    庞二说道:“老癞头兄弟,刚才这塑像怎么了?”

    老癞头之前一直在环伺着这阴森森的古庙,生怕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个妖魔鬼怪,将他们像小白一样害了。可是当他看到那狐仙娘娘塑像之时,顿时吓破了胆,颓然不起了。

    “它……它……它刚才好像笑了!”老癞头骇然失声道。

    老癞头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众人一齐看向狐仙娘娘塑像,用火把照过去,只见摇晃的火光在它身上恍惚晃动着,它那狐面的表情只看起来愈发诡异,让人心里发怵。

    老黄惊呼了一声,便想拔腿往外跑去,却被棒槌李一把拦住,呵斥道:“临阵脱逃可是个死罪!你想背叛自己的兄弟们吗?!”

    老黄都快哭了,说道:“李兄,诸位兄弟,我们还是别在这地方待了,现在雾气越来越大,打着火把都快看不见人了,而且又横死一个兄弟,此事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贸然从事了!”

    老黄说的对,他们之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这些年他们盗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个墓,祸害了多少逝者,可偏偏这一次却突然生变。

    无法,众人只好暂且作罢。

    庞二喟叹一声,脱下了衣服盖在了小白的脸上,幽幽道:“我们就先回到前殿吧……等明天太阳出来,我们再做打算吧……”

    这一次,向来果敢独断的庞二也开始举棋不定了。

    众人提着庙堂外的黑三,一同回到了中间的庙堂里。当晚,众人询问了黑三,可是他总是一副吓傻了的样子,无论他们怎么询问,黑三都只有一句:“它来了……它要来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多出的一个人

    他们一行六人,只在动手当晚便离奇死亡一个小白,还疯了一个黑三,一下子损失了两个人。

    如今还正常的,就只有庞二、棒槌李、老黄、秀才、老癞头五人。

    他们围坐在火堆边,草草吃了一点干粮,喝了两口酒暖身,除此之外,众人都是一言不发,气氛很是沉闷压抑。

    之前,他们分别“拷问”了黑三,可是他总是一副痴傻的模样,嘴巴里流着口水,一双眼睛有些呆滞,只是明眼人都能发觉在他眼中深处隐藏的恐惧。

    无论他们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黑三始终置若罔闻,嘴里只有一句话:“它来了……它要来了……!!!”

    众人又气又惧,可是黑三好歹是他们拜了把子的兄弟,在那个义气之上的年头,就算是最流氓的流氓,也不能对自家兄弟下手。

    众人默然吃了点口粮,这时候,老黄突然来了句:“你们……你们有没有发觉……”

    听他声色俱厉地语气,众人都纷纷看向老黄,只见他面容阴沉可怖,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发觉什么?”棒槌李向来是个火爆脾气,他最讨厌别人装腔作势卖关子,于是骂道:“有屁就放!”

    老黄神情古怪地环视了一圈,将阴鸷的眼光在众人脸上扫了扫,阴恻恻地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中间多了一个人?”

    老黄说完,众人就有茫然地看了看身边的人,忽而他们都反应了过来,如此算来,他们中间确实多了一个人!

    棒槌李一愣,随之说道:“我们一行人共有六个啊,没错……”

    就连他也明白过来,他细细一点人数,这才发现,他们不是六个人,而是七个人!

    “奶奶的……这是怎么回事?!”棒槌李忽而惊叫一声。

    老癞头苦笑道:“是不是……诸位兄弟一开始没有把我算进去?”

    他有些尴尬地讪笑着,可是一旁的秀才却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们老早就是在狱中相识,拜了把子的,你自然也算是我们的兄弟了,又怎么可能没有把你算进去呢?”

    可是秀才这么一说,非但没有打消众人心中的怀疑,反而更加惶惑不安了起来。

    老癞头讪笑道:“也是是我们走得匆忙,算错了人数?”

    庞二摇了摇头,冷声道:“不可能,我们也都还记得,为了此次的行动,我们可是足足准备了半年,这半年里我们总共是有六个人,包括你在内,只有六个人,没有第七个人!”

    众人一番确认,他们都是记得是他们六个人参与此次盗墓计划,从来都没有第七个人的存在。

    这下他们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为了确认人数,他们还一同算起了小孩子的算数题,数来数去,却依旧是七个人,不是六个。

    老黄骇然失色道:“这可就邪门了,我明明记得我们兄弟是六个人,哪里来的第七个人?!”

    在他们的印象里,也确实只有六个人而已。

    老癞头狐疑道:“可……可我明明对所有兄弟都有印象,不像是有人从半路加进来的啊……”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思前想后,都像是老癞头说的一样,所有的兄弟都在他们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没有一个人像是无缘无故多出来的。

    可他们偏偏就是七个人,不是印象里的六个人。

    老黄惊疑不定,失声道:“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眼睛扫了扫在场的人,惊恐道:“难道……难道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是幽灵?!”

    虽然这只是他的无稽之谈,但还是让众人脊背发凉,寒毛直竖。

    棒槌李对着老黄的脑袋瓜子就又是一巴掌,厉声呵斥道:“放屁!我可是牢牢记着兄弟们呢,我们中间有没有人死我还不记得么?!”

    老黄骇然道:“难道是……难道是我们失忆了么?!”

    这时候秀才苦笑道:“群体失忆?这可听起来真像是阴谋论者的自欺欺人一般……”

    老黄说道:“那……那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呢?!在我们所有人的印象里,包括小陈兄弟在内,都记得是只有六个人,哪里有第七个人?这不是群体失忆,还能怎么解释?!”

    小陈,自然指的就是年轻时候的老癞头,他姓陈,所有人都叫他小陈,老癞头是在此次事件过后,才有的外号。

    众人越想越奇,越奇越想,结果是得不出个所以然,唯有内心的恐慌越来越深。

    气氛格外诡异沉默,加之此时雾气太浓,众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晦涩的阴影,直让人觉得很是瘆人……

    这时候,老黄终于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了,他下过无数个墓,刨了不知多少个死人,可全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感到恐慌至极,无助和互相怀疑的恐慌。

    他顿时跳起来,叫道:“他娘的,真是出行不利!这地方也太邪门,老子不干了!”

    说着,他就想往外走,这次棒槌李没有拦他,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了起来,甚至连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庞二跳起身,一把拉住老黄,给他灌了几大口烈酒,老黄直呛得咳嗽个没完,脸上顿时也浮现了红晕。

    “我们现在一定不能乱!”庞二拿出了他作为带头大哥的威严,“你若是独自一人跑出去,此刻雾气腾腾,万一出现了意外怎么办?!”

    他恨恨地将老黄往地上一按,老黄就又老老实实地坐了下去。他被这几口烈酒灌的上了头,头脑顿时晕乎乎的,所谓“酒壮怂人胆”,是也没错。他尽管万般恐惧,但是酒一喝饱了,什么牛鬼蛇神都是小儿戏。

    庞二重新坐了下来,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现在来仔细回想一下,看看是什么时候出现了差错……”

    棒槌李也喝了几口酒,沉声道:“可我们之前也核对过了,在我们所有人的印象里,都是只有六个人,没有第七个人,这多出的一个人,该怎么解释?老黄信口雌黄,老子可不信我们一群大老爷们能突然像是狗血爱情剧目一样,群体失忆!”

    听着棒槌李的厉喝,众人皆是默然不语。

    众人分别喝了一点烈酒,身子都渐渐暖和了起来,他们定了定心神,这才开始冷静下来。

    庞二看向秀才,说道:“秀才,你脑子好使,你仔细想一想,这第七个人到底是谁?”

    秀才放下酒壶,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两抹酒晕,苦笑道:“若是说群体性的失忆,那也太诡异了……我们都彼此看着对方,应该没有机会安插个人进来,可是偏偏就多出了一个人……”

    小陈说道:“是啊……包括我在内,我们所有人的印象里都是六个人,可这就怪了,我却好像跟所有人都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一样,我们七人在内,感觉都好像是老相识……”

    庞二点点头,沉声道:“确实如此。可是这样就很矛盾,我们明明记得是六个人,可为什么现在偏偏是七个人?而且对每一个人都有那么深刻的印象?而且好像都是兄弟一样……”

    秀才这时候抬起眼,神情有些古怪地说道:“排除失忆……那我们就最有可能是因为某种缘故,导致我们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也许我们本来就有七个人,但我们偏执地认为只有六个人。或许我们真的就只有六个人,在我们中间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安插进来的人,包括他在内,记忆也出现了偏差……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困境……”

    此言一出,他们都偷偷看了看身边的人,他们都开始怀疑彼此,在他们中间,有一个多出的人。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装模作样的,其实这一切就都是他不为人知的阴谋。

    可是他们经过一番细问,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过往都问了,他们无不是记得清清楚楚,对彼此也是印象深刻,这也从另一方面应证了,秀才对于他们的记忆可能出现了偏执的偏差的猜测。

    “怪了……真是他娘的怪了!”棒槌李惊疑不定,连喝了半壶酒,“难道有什么东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偷偷修改了我们彼此的记忆,让我们偏执的认为,我们就只有六个人?!”

    没有人能回答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噤若寒蝉,不明所以。

    良久,秀才松动了眉头,看向已经疯傻了的黑三,幽幽道:“这些,恐怕就只有见到小白死因的黑三才知道了……”

    庞二叹了口气,说道:“可是黑三偏偏吓傻了……他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竟然会刺激得成了这痴呆模样?”

    秀才沉眉道:“现在这个问题我们暂时还无法解答,小白离奇横死,估计黑三有所了解,可是他受了刺激,已经傻了,我们也无法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开始,我们还是不要太过远离,彼此互相监督,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是中途安插进来的,应该会露出破绽……”

    庞二叹了口气,幽幽道:“现在只能这样了……至于黑三……也有可能是装傻充愣的,尽管我很不想怀疑自家兄弟,但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们还是彼此互相盯着吧……”

第五百一十七章 拜神

    听到这里,吴雪不由得停下了快送到嘴边的茶杯,嘴角带着一抹古怪的微笑,说道:“六个人?不对啊,我们听你说的人名,明明是七个人……”

    庞二、棒槌李、老黄、黑三、秀才和小白,还有老癞头(小陈),吴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仔细确认,这才发觉这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算数题,几个走南闯北的成年人,怎么可能会出这种小差错?

    老癞头神情古怪地笑了笑,接着分别给他们几人倒了杯茶,蝶梦和老油头也觉得奇怪。

    “这可真是怪了,是不是你们当时压力过大,记错了?”蝶梦问道。

    老癞头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们一行七个人,除去当晚离奇横死的小白和发了疯的黑三,我们五个人脑海里深刻的记着,我们只有六个人,可事实偏偏有七个人,对于到底这第七个人到底是谁,我们也无法辨别。因为我们当时思前想后,总想不出哪一个才是第七人。在我们的记忆里,我们七人就是结拜兄弟,而且是一个团伙的同伴……”

    虽说是大白天,可发觉这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第七人,还是不由得让脊背发凉,他蹙眉看着老癞头,问道:“那你们当时是怎么想的?关于这第七个人?”

    老癞头无奈笑了笑,说道:“我们当时任谁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明明都记得是一行六人,可偏偏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我们有七个人’的这种观念……”

    吴雪神情古怪,说道:“这可真是邪门了……”

    老癞头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当时我们曾经讨论过,这次盗墓计划还究竟要不要再继续下去。可是我们当时利欲熏心,早已经看不见退路。其实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向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了……”

    老癞头一行人发觉了事情的古怪,一时犹豫不定,而最信怪力乱神的老黄早已经吓破了胆。他虽然跟兄弟们下过几个墓,但是从未像现在一样恐惧。

    但是他们所有人都认为,这次行动计划还未开始,就已经出现了偏差。

    老黄早已经坐不住了,他惊恐地絮絮叨叨着,棒槌李嫌他烦,便又给他灌了几口就,此酒性烈,而老黄本就不胜酒力,如此一来,便倒地不起,首先睡过去了。

    剩下的庞二、棒槌李、秀才、小陈静默不语,围绕着这古庙的雾气愈发浓厚,一时间庙堂内也已经雾气腾腾。众人将堂内的前后门都关上,虽然问题就摆在眼前,可是谁也想不明白。

    于是庞二说道:“今晚就先休息吧,等到明天一早雾气散去,再做打算吧……”

    众人思前想后,也只能如此。为了保险起见,剩下还有意识的四个人,两个人一组,轮换着守夜。

    庞二和棒槌李守前半夜,小陈和那个秀才守下半夜。任务分配完毕,小陈便和秀才先休息了。

    这实在是个不平静的夜晚。狐仙娘娘庙太过破旧,四面灌风,加之雾气潮湿阴冷,小陈裹着破被子,却怎么也睡不安稳,始终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之间徘徊。

    也不知睡了多久,小陈的酒意已经消退,他只感觉浑身冰凉。他起身准备去替换庞二和棒槌李,却发现他们二人不在这庙堂里,就连和他一起守下半夜的秀才也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堂内只剩下了捆绑着的黑三和昏睡不醒的老黄。他感觉异常的冷,这才发觉通往后堂的门开了,雾气腾腾的冷风正呼呼往里面灌着。

    小陈疑惑不已,心想:“他们三个人去哪了?怎么连门都不关?”

    带着疑惑和好奇,睡眼惺忪的小陈往后面走去,远见着后面那庙内里面影影绰绰,似有火光闪动。

    小陈被冷风一吹,登时整个人都清醒了,他立马反应过来,那后面亮着火光的地方,正是之前小白离奇死亡的狐仙娘娘庙!

    他心想:“难不成,他们三个夜里睡不着,便又来查探查探了么?”

    小陈一边想着,一边轻手轻脚地往那边走去。

    夜里的古刹异常凄凉,四面破败的庙堂和修饰建筑皆是在雾气里浮现出行迹,黑黢黢的,看起来很是可怖骇人。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陈都开始害怕了起来。他加快脚步,想赶快和其他人汇合。

    可就在他临近狐仙娘娘庙的时候,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只手,冷不丁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陈只注意着那庙内的火光和影影绰绰的人影,没有注意其他地方,被这么一拍,顿时吓得差点尖叫起来。

    可是那手很是有力,一把将他往后一拉,正当他想要反击的时候,却听有人说话了。

    “别害怕,是我!”

    小陈看着面前那个黑影,这才突然发觉,这个人就是不见了的秀才。

    “你怎么在这儿?庞老大和棒槌李他们人呢?”小陈小声问道。

    秀才向小陈使了个眼神,让他朝狐仙娘娘庙内看去。

    他们二人躲在一个香火寮的后面,小陈伸着头,朝里面一看,便看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只见狐仙娘娘庙内有两个人,那二人正跪在地上,朝着正上方的狐仙娘娘塑像叩拜。根据身形来看,这二人正是庞二和棒槌李。

    庙堂内的墙壁上燃着火焰,奇怪的是,那火焰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出幽蓝色的光。照在里面,影影绰绰的很是诡异可怖。

    小陈有些错愕,小声道:“他们这是在干吗?”

    秀才眼睛盯着庙内,小声道:“如眼所见,他们这是在拜神……”

    小陈从古怪地轻笑一声,便接着看向里面,只见庞二和棒槌李先是一阵礼节性的叩拜,接着双手做出几个古怪的动作,像是某种礼仪一般。

    看到这诡异的场景,小陈顿时骇然失色,小声道:“他们二人有古怪!难不成是撞邪了么?!”

    秀才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也不知道,之前我一直没睡踏实。直到前不久他们二人忽而起身离去,我便偷偷跟在后面,过不多久,你也来了……”

    小陈惊色道:“现在怎么办?他们这是中了狐仙娘娘的妖法了,我们要不要去叫醒他们?!”

    秀才说道:“现在情况不明,我们还是不要贸然从事为好。今晚的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先不要告诉其老黄。”

    小陈苦笑,心想:“幸好老黄正在熟睡,要不然他见了这诡异的一幕,恐怕是连片刻也不愿意多待了……”

    二人静下来朝庙内看去,只见庞二和棒槌李做了一阵奇怪的动作,他们背对着小陈和秀才,看不见他们的神情。可是根据动作来看,他们的表情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不知是不是小陈的错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恐惧让他出现了幻觉,他感觉那狐仙娘娘的塑像的狐狸头忽而闪过一丝诡异奸邪的笑,登时让他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看错了?”小陈嘀嘀咕咕道。

    就在此时,庙内的火光又变成了深蓝色,像是团团狐火在空气燃烧。小陈愈发觉得惊怖,只以为是狐仙娘娘在暗自作祟,以邪术控制了他们二人。

    他之前听过很多邪门的事情,其中就有关于狐仙的传说。而他从前是一边害怕,一边欢喜,就像是恐怖故事,虽然听着教人害怕,但也还是无法控制内心的好奇。

    过了一会儿,正在小陈暗自思索过去听到的妖怪传说,正暗中自己吓自己的时候,秀才说道:“你看……”

    小陈应声望去,只见庞二和棒槌李将手捧到胸口,接着便又伸了出去,对着狐仙娘娘的塑像做出了一个奉送的姿势。

    而正当小陈的秀才的注意力被勾到极点的时候,狐仙娘娘庙内的狐火突然全部熄灭了。里面顿时陷入了深邃的黑暗之中。

    秀才听着声音,说道:“他们要出来了,先别动,躲好!”

    小陈的身体紧贴着香火寮,青砖堆砌的石壁因为雾气的缘故而格外寒凉潮湿,一直钻入小陈的身子骨里。

    他还在好奇,心想哪里有脚步声传来,我怎么没听见?可过不多久,他也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他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只见在他们不远处,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飘”了过去,而他们正是庞二和棒槌李。

    只见他们行姿诡异,犹如狐行,小陈顿时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和秀才紧贴着墙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两人。

    只见他们身形诡异地跳到了他们安炸的庙堂门口,接着火光一看,他们骤然停了下来,像是两只狐狸一般,四面警惕地瞧了瞧,又伸了伸鼻子,这才跳入堂内,紧接着便重新睡下了。

    待着一切都平静之后,小陈这才长长出了口气,他浑身都被冷汗覆盖,就连腿也有些不自主地颤抖着。

    良久,他问秀才该怎么办,秀才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他们恐怕已经失了心魄……”

    小陈骇然道:“难不成,真的是狐仙娘娘作祟么?!”

第五百一十八章 表决

    秀才沉思片刻,这才幽幽道:“我不相信有什么妖魔鬼怪作祟……”

    小陈惊骇道:“可是……可是这诡异一幕我们可是亲眼目睹……这一切该怎么解释呢?!”

    秀才也犯了难,他说道:“这看起来的确挺像是被狐仙附身一般,但是我总感觉有些奇怪……”

    小陈急促的喘了口气,擦了擦额头布满的冷汗和露珠,嗟叹道:“奶奶的胸了……真是倒霉,我才下了几次小斗,这就碰到硬着了!”

    秀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手并不宽厚,但是却格外有力,沉甸甸地拍在小陈的肩膀上,顿时让他安心不少。没错,他们是两个人,不是只有一个人窥探了真相,如果不是孤身一人,就算是面对什么古怪的事情,都会让人不由得安下心来。

    秀才说道:“总之,今晚的事就暂且保密,不要对老黄说,也不要捅破窗户纸。我们留意一些,看看他们俩之后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小陈思前想后,也只能如此。在情况尚且不明之时,贸然行动只怕会牵连到他们二人。

    小陈说道:“那老黄怎么办?”

    秀才有些疑惑,说道:“什么?”

    小陈说道:“老黄不明不白,可我们是知情的,若是他们二人真的是被恶灵附体,那他岂不是没有任何防备?”

    秀才先是一怔,随之轻笑了起来,说道:“看不出来,陈兄倒是很够义气的嘛……”

    小陈讪笑两声,说道:“我们可都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兄弟有难,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再说了,我们可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缺一不可……”

    秀才笑了笑,接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不袋子,取出两片奇怪的叶子,放到嘴里嚼了嚼,在他身边的小陈蓦地嗅到一阵清凉通透的甜凉香气。

    秀才取出两片叶子,递给小陈,小陈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秀才说道:“这是一种草本植物的叶子,叫做夜息香,嚼着可以提神醒脑。”

    小陈将信将疑地取出两片,放在嘴里一嚼,顿时感觉一股凉气直冲大脑,口鼻凉气四溢,他被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接下来,他便感觉浑身的疲惫和倦怠都没了,昏沉沉的头脑顿时清醒了很多。

    看着小陈的窘迫模样,秀才笑了两声,说道:“就算是真有妖怪作祟,食人心魄,有了这个,就不怕自己迷迷糊糊地被控制了……”

    小陈苦笑道:“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啊?小气!”

    秀才苦笑两声,说道:“我也没想到这地方这么古怪啊。况且这东西虽然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但是不可多食,多了容易心悸易呕,我原来夜半攻读圣贤书的时候,一有懈怠,便会取一片来嚼,格外有用。”

    二人嚼着夜息香的叶子,顿时感觉口鼻窜凉,直入脑门,说笑一阵,小陈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少许。

    小陈笑道:“这东西甚好,你多给我几片,我们可不能被这里面的妖怪吞噬了心智……”

    秀才给了他几片,说道:“今晚我们就当做没发生什么。走吧,天快亮了,我们回去稍作休息……”

    待他们回到庙内的时候,庞二和棒槌李二人已经熟睡了,不断地打着沉闷的鼾声,一切如常,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陈和秀才二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门,便又轻轻关好。他们二人经历了这么一件怪事,怎么都睡不着了。便围着火堆,静候黎明的来临。

    看着安然入睡的庞二和棒槌李,小陈怎么都感觉别扭,他们二人之前诡异奇怪的举动还历历在目,他可无法做到好像什么都不知情一般,放松戒备。

    二人有话没话地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已经开始放明,昨晚的浓雾还未完全散去。

    到了天完全亮起,老黄、庞二、棒槌李这才先后醒来。老黄经过一晚的宿醉,此刻依旧有些楞神。而庞二和棒槌李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庞二一醒来,见到正在围着火堆取暖的小陈和秀才,有些古怪地说道:“好了,我们都醒了,你们先休息一会吧。”

    棒槌李挠挠头,古怪道:“真是奇怪了……难道是我昨晚喝多了,怎么想不起来什么时间睡着的了……”

    小陈和秀才面面相觑,却没有点破昨晚的异事。

    天亮了,小陈和秀才终于安下心来了,他们困劲上头,便睡了一会儿。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此刻外面依旧是雾气朦胧,天色很阴。

    他们一块吃了点干粮,这才围坐在一起盘算起来。当他们说起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继续挖掘的时候,老黄显得格外反对,他已经吓破了胆,深深畏惧着这个诡异的古刹。

    小陈有些犹豫,经过这一连串的奇事怪事之后,他也有些摇摆不定了,比起金银财宝,还是命更重要。有钱没命花,还不如活着受穷苦,他这么想。

    棒槌李是坚定的挖掘派,他不怕任何牛鬼蛇神,因为他认为最可怕的始终是人,而不是死人。他不信有任何妖魔鬼怪存在,所以一直对神神叨叨的老黄很是鄙夷不屑。

    而庞二是带队大哥,当意见出现分歧之时,他只能保持中间做派,等待众人做决定,他才起个决策作用。黑三依旧被捆绑着,喂了点水粮,却依旧是痴傻模样,无论他们怎么询问,他始终是一言不发。

    这下重担就落到了小陈和秀才他们的头上。他们的选择至关重要。

    棒槌李说道:“我们来都来了,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要是就这么空手而归,说出去让其他同行听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再说,小白死的不明不白,我们就这么走了,也没搞清个所以然,岂不是让他白死了?”

    老黄苦着脸,说道:“这地方太诡异了,我们还是早早休手,不然恐怕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出现!”

    棒槌李笑骂道:“好你个老黄,除了内心很黄,奶奶的一无是处!你平时都是怎么跟女人吹嘘的?那是英明神武,面对一大堆僵尸都不怕,动起手来游刃有余,现在成了尿货了!”

    老黄嘟囔道:“奶奶的,跟女人说的是一回事,真实是怎么样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老子命更重要,我不干了。”

    他们二人吵闹一番,庞二出手制止了快要打起来的二人,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小陈和秀才,问道:“你们两个意下如何?是去是留?”

    老黄和棒槌李也期待的看着他们两个人,静候佳音。

    其实在昨晚,小陈就跟秀才讨论过关于此次行动的去留问题。

    小陈有些摇摆不定,虽然他爱财如命,可是比起财,还是更爱惜命。有命才能有钱花钱,没命百事成空,所以他对秀才说:“我看……我们还是跟他们说一说,早点拔寨走人吧……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秀才看着火堆里的火,他漆黑的眸子闪着火光,轻轻叹了口气,随之坚定地说道:“我不能走……”

    “为什么?”小陈骇然道,“难道钱比命还重要么?!”

    秀才摇了摇头,沉声道:“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小陈有些急躁。

    秀才看了看其他几个睡下的人,思忖道:“此事一出,以老黄的性格,是坚定不移地要走的,而棒槌李是会坚决要留下继续挖掘的。小白死了,黑三痴傻了,重要的是,剩下我们三个的意见。你也想要离去么?”

    小陈犹豫了,他思前想后,觉得现在不解的问题太多,是去是留都成一个问题。

    秀才看了看小陈,如墨的眸子闪着光,说道:“明天他们一定会就此事做个表决,你是要赞同老黄,还是要跟随棒槌李继续发掘下去?”

    小陈反问道:“秀才兄怎么看?”

    秀才苦笑两声,说道:“其实我们的意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领队庞大哥怎么看……”

    “你打马虎眼……”小陈笑道。

    经过昨晚的事,他们二人的关系不知不觉靠近了一点。

    秀才无奈笑了笑,说道:“就算是我们两都决定要走,也还是没用。因为庞大哥必定会选择留下来。而我们不能真把黑三兄弟排除在外。”

    小陈苦笑道:“这可真的是有些牵强了……他无法做出选择了吧?”

    秀才说道:“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成为去留的决定作用。”

    “此话怎讲?”小陈不解道。

    秀才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们都受‘礼教’的束缚,结拜兄弟不可能做出不仁不义的事情来。我们都是喝过血酒的结拜兄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忽略任何一个人的。我们两就算要走,加上老黄也是三个人,而受制于兄弟情义,自然不能抛下惨死的小白和痴傻的黑三。庞大哥必定会考虑这种结果,而他也必定会因为兄弟情义而选择留下来。这样一来一去,他们那边就算是四个人,而我们只有三个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现在就走的。”

    小陈无奈苦笑道:“这么说,可真是狡猾啊……”

第五百一十九章 深掘

    秀才跟小陈说了一阵,直让他暗暗发笑,对于有些摇摆不定的小陈来说,这种分析虽然合情合理,但是未免有些太过狡猾,把傻子和死人都算进去,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可是,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他愈发觉得秀才不愧是秀才,奶奶的连人的心思都揣摩得这么细致入微。

    秀才苦笑道:“……狡猾?”他沉思着点点头,认可道:“这么盘算人心,确实有些狡猾……但是现在情况有变,无论是顾及兄弟情义,还是其他什么,我们都不可能现在就半途而废……”

    小陈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说道:“是你自己想留下来吧?”

    秀才看了看跳跃闪烁的火焰,他如同黑墨一般的眸子里也闪着奇异的光。平日里,小陈发觉,这个人实在是古怪得紧,虽说他们都叫他秀才,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小看他的魄力和实力。可他确实是他们中间唯一一个读过圣贤书的盗墓贼。而他又显得对金银财宝不那么热衷,每次分赃,他只拿两件最基本的银器而已,从来都没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和执着。对于这个人,小陈始终觉得他是个羊群里的骆驼,格格不入。可是现在就是有这么一个怪人存在,反而让半吊子小陈觉得安心。

    对着火苗发呆了良久,秀才又添了添柴火,幽幽道:“好了,别说我了,你怎么打算?是去是留?若是你和老黄执意要走,庞大哥估计也不会用道义强行留你们吧……”

    小陈沉默片刻,遂苦笑道:“我们都已经到了这儿,就算是刀山火海,恐怕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了吧?若是现在就打道回府,恐怕没人会甘心吧?”

    秀才笑了笑,说道:“这些事情都看你自己了……”接着他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严肃,“你也看到了,这次行动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在你加入我们之前,我们已经走南闯北下了不知多少个斗,但如此凶险诡异的,这还是头一遭……而我们现在还没有下去,很难想象后面还有什么样的风险存在……”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小陈,好似要把他看透一番。

    小陈默然挑了挑火堆,让柴火充分燃烧,二人的脸上都跳耀着火光,这个荒僻的古刹,静得让人害怕。

    “明天一早,恐怕就是我们表态的时候了吧?”小陈说道。

    秀才点了点头,说道:“此怪事一经过,一定会表明去留问题。如果你留下来,我们可以一起防备行动诡异的庞大哥和棒槌李……如果你和老黄执意要走的话,那恐怕就只有我一个人看着他们了吧……”

    小陈仔细回想了昨晚在他和秀才目睹了庞二和棒槌李的诡异行径之后,他们二人说的话。

    而当第二天庞二果真如秀才所预料的那般,他并未急着表态,而是静待着每一个人的答案。

    他将目光落在了小陈和秀才二人的身上,秀才只低垂着眼眸,好像对于他来说,结果已经昭然若揭。

    “小陈兄弟,你觉得呢?”庞二一双眼睛在小陈身上打量着,不知道是为何故,这眼光总让小陈觉得毛骨悚然,就好像是被狐妖附身的人的眼神一样。

    小陈看了看在场的人,说道:“我还是留下继续挖掘吧……”

    闻言,棒槌李忽而大笑起来,他喜不自禁地拍着老黄的肩膀,说道:“我说老黄啊,这下可就你自己一人要走了!我们兄弟几人心连心,没把小白的死因弄明白,我们可是不会走的!”

    对于小陈的回答,老黄只觉得浑身难受,他哀叹了一声,苦着脸道:“这鬼地方真的不能再待了,我有种预感,再这样下去,我们只怕还没摸到明器,就全部嗝屁了!”

    棒槌李一巴掌抽了一下老黄的后脑勺,笑骂道:“老黄啊老黄,你也就只能对女人卖弄卖弄黄腔了,实也是个没胆的货色!”

    见到老黄的反应,庞二并没有显得很意外,他没有看向秀才,只是以声问道:“秀才兄弟,你怎么看?”

    秀才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留下。”

    这下,执意要离去的人,就只有老黄一个了。他沮丧到了极点,嘴里一连串地念叨着:“要出人命的……我们都要完蛋了!”

    众人一番表决之后,大部分人都愿意留下来,除了一个已经被吓傻了的黑三是被人任意“胁迫”的以外,就只有老黄一个要走。

    这下他也犹豫不决了,此前他说些危言耸听的话,无疑是想煽动一下众人内心的恐惧,好他们一起走路了事。可这下他的煽风点火非但没有起作用,反而让众人拧成了一股绳,实在是有苦难言。

    棒槌李拍了拍老黄的肩膀,揶揄地笑道:“黄兄,你若是害怕,可以自己先走一步,兄弟们摸到了好处,也自然会给你留一份……”

    老黄虽然嘴上说着要走,可是心里面却是犹犹豫豫,他一方面害怕这诡异的狐仙古刹,另一方面又耐不住明器对他的诱惑。况且,若是真让他一个人沿着这荒僻的道路回去,倒也是有些怵得慌。

    一来二去,老黄只能妥协,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那行吧……我们就都还是留下来吧……”

    老癞头现在回想起来,那次表决就是他们一行人最后一次可以死里逃生的机会。可是他们没有抓住。说他们是鬼迷心窍也好,说他们是见财起意也罢,都已经无法更改事件的结果了。

    于是他们重新分配了一番,庞二和棒槌李一队,秀才和小陈一队,两对人马分别挖掘盗洞。而至于老黄,庞二就让他打打下手,比如烧烧柴火,煮煮饭什么的,顺带照看呆滞的黑三,他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依旧被五花大绑着。

    接下来就比较顺畅,一直到盗洞打好,都没有在途生波折。而小陈和秀才时时刻刻注意着庞二和棒槌李,也见他们没有再像那晚一样对着狐仙娘娘塑像进行礼拜,便也安心不少。

    而他们当时意气风发,都没有注意到潜藏的危险存在。看不见的危险,有时候才最致命。当时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疑云,一是第七人问题,二是庞二、棒槌李神秘行为问题。

    这两个问题,他们都没有解决,老癞头想想当时的自己,都佩服自己实在是头硬胆雄。

    他们的盗洞没有开在墓穴顶上,而是从侧面将入口开在穴壁上。而那墓穴也没有用大石块夯实,那墓穴的墙壁都是用青石砖堆砌而成。

    当时小陈就很疑惑,曾经也问过秀才:“这地宫主人的身份看起来也不怎么样,真的是前朝大墓么?”

    秀才凝望着那略泛朱红的墙壁,说道:“墓主人的身份我们也无法考证,至于他是谁、是干什么的,全都是语焉不详,而那墓穴构造图,也只是指明了它的构造和方位,并没有说明它的主人是谁……”

    棒槌李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拿着锤子凑过来说道:“你看着石墙,怎么也不可能是寻常人家的墓地,管他墓主人是谁,砸了进去瞧一瞧是不是有宝贝,若是有,那他生前就是个爷,若是没有,别怪我们把他安睡之地给毁了!”

    秀才略微蹙了蹙眉,他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在墙面上抚摸着,就好像是在抚摸某个亲昵之物一般。

    老黄虽然是个盗贼,但是他同样也是个信神神鬼鬼的人。按道理说,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成为一个贼,还是一个盗墓贼的,可他偏偏是。俗话说,盗亦有道,老黄对于棒槌李那种“毁灭式”的发掘实在是不齿。

    他说道:“诶诶诶,砸个小洞能让人进去就行了,非要把人家的阴家给毁了么?”

    “放屁!”棒槌李尖笑道,他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墓穴的墙壁,透露出狂热的光芒,“老子就是个贼,就是来收刮宝贝的,你想让我多高尚么?!”

    说着,他就恨恨地拿着锤子用力一砸,可是那砖墙却不给面子,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实也是坚硬无比。

    老黄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们干的本来就是损阴德的勾当,进去拿两件宝贝出来就行了,若是运气好,一件就能让我们潇潇洒洒过个几年了……你若真的是像强盗一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不光不给后人留活路,也一下子断了墓主人的念想,这是要遭罪的……俗话说,凡事不可做绝……”

    他絮絮叨叨说着,棒槌李早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他一挥手,说道:“你休要再胡言乱语!庞大哥,你来看看,这墙壁比我想象的要硬。”

    庞二凝重道:“李兄小心,这样的大墓可不比寻常人家的土坑,这墙后面说不定有暗器机关……”

    然后,他征询了秀才的建议,问他道:“你看如何?”

    秀才拿起一个小铁锤,在墙壁上轻轻敲了敲,耳朵贴在上面,随即笃定地说道:“这后面没有机关,而是一个多层石砖堆砌的坚实墙壁……”

第五百二十章 开府

    “多层石砖堆砌的墙壁?”小陈有些疑惑地问道,“有必要这么复杂么?”

    秀才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庞二捏着下巴,思忖道:“这倒是跟其他的墓穴不同。你们还记得么,我们原来下的墓穴,无非是分为土坑和石坑两种,这种堆砌方法,未免有些太过复杂化了吧……”

    棒槌李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庞大哥,咱们兄弟别废话,砸了进去,一口气把财宝全掳走,不就万事大吉了?!”

    老黄幽幽叹了口气,刚一想开口说话,就被棒槌李打断了,“你小子别说废话!”他只好扁扁嘴,无奈喟叹。

    小陈对此很是不解,问起秀才关于这墙壁的构造。

    秀才显得气定神闲,也很有耐心,他一直是他们里面最有耐心的。

    “这就好比普通人家砌墙,只用一面砖墙堆筑起来。这个是在那一面墙后面有严严实实地修筑两面墙。”秀才解释说道。

    小陈有些诧异,笑着说道:“这可真是费时费力,与其这么麻烦,不如直接用开山石堆起来好了,那不是省了很多功夫么?”

    对于小陈的疑虑,众人都觉得言之有理。这个墓何必修建的如此麻烦呢?而且青石砖用得再多,也不比一块大石头来的实在。

    他们思前想后也不得而知,考量古人的想法对他们来说本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所以他们开始讨论如何破了此墙进入墓穴。

    棒槌李觉得其他的都是花里胡哨,不如一锤子来的实在省力。老黄自不必说,定是竭力反对此中破坏性的行为。

    棒槌李骂道:“你装什么圣人?我们都是贼,贼啊!打一个洞是毁,把墙砸了也是毁,有什么区别么?!”

    老黄只无奈叹息,他虽然贪财,可是始终想找一个比较“和气”的办法,而绝非是棒槌李这种不讲道理的行为。

    庞二看向秀才,问道:“秀才,你说我们该如何进去?”

    秀才还未发话,小陈就觉得此人才是这个队伍的核心。因为他向来比较和气,但是并不沉闷,而且他那张苍白的不似活人的脸上,始终是波澜不惊的镇定神色。

    小陈心想:“他倒是像一个有主见的好好先生……”

    众人看向秀才,只见他屏住呼吸,先用小锤子在墙壁上轻轻敲敲打打,后又用手指按了按青石砖。

    过了一阵,秀才好像是确定了某种方位似的,回过头对众人说道:“我们就从这里进去,不用把整面墙都毁掉。”

    这下,老黄是松了口气,棒槌李倒显得闷闷不乐了。

    只见秀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将那个包裹一摊开,里面尽是一些小陈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怪工具。

    秀才从中取出两个类似于刀片一般的工具。那工具后面带有圆木柄,前面是一个方口的细铁片,像是铲子,又不像是常见的铲子。

    他拿着这两个奇特的工具,分别嵌插进一块石砖的两边契合的缝隙里,接着向外一点一点向外抽取,不多久这块石砖就从墙体剥离而出。

    小陈算是大开眼界了,他惊叹于秀才的高超绝活,心想:“这果然是个秀才无疑了!那双手巧得跟个大姑娘绣花的手一样!”

    接着,秀才便将工具重新收起来,只用双手轻轻地在墙壁上一块一块地取出石砖,一番功夫下来,那面墙依旧是牢牢挺立着,没有倾塌。而见他剥离石砖的地方,那些石砖像是一个积木一般稳固。

    小陈一件墙里面的构造,果真如秀才所推断一样,是由几层石砖严丝合缝地堆砌而成。他不由得佩服起了秀才这个心灵手巧的男人了。

    待秀才将此墙开出个洞的时候,旁边足足堆了一堆石砖,而小陈歪着身子看了看,只见这墙壁足足是由三道墙壁贴合修筑而成。

    众人向洞口望去,只见里面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棒槌李兴奋地就想往里冲,却被庞二拉住了。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庞二古怪地说道,“难道忘记了墓里面空气可能不好么?”

    棒槌李这才恹恹罢手,庞二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燃烧的木头,奋力丢进了黑黢黢的墓**。

    在火光在空中跳动的片刻,众人见到了墓内的大致情况。那根木头撞在里一面墙上,掉落下来,只见火光越来越弱,最终是熄灭了。

    见此,众人商议一下,还是先上去吃了点干粮,又喝了点酒。大白天的他们也不像晚上那么害怕,而且这里白天的气温回升,远比晚上要暖和很多。他们又等了几天,等着墓穴里的污浊之气散得差不多了,再动身下地。

    这天,天雾蒙蒙的,雾气在风中翻滚旋转而来,小陈草草吃个午饭,又喝了点酒,这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便独自来到中庙院内,暗暗发呆。

    小陈来回在院子里转悠,在庙外面还有一个铜制的大香炉,上面已经锈迹斑斑,可以看见宝顶上烟熏火燎的暗黑色痕迹,大概原来这里也确实香火鼎盛过一段时间。

    如此想来,那大概也是前朝的事了吧,距今也该有个两百年了。小陈向来不是未雨绸缪的人,也从来不婆婆妈妈的,他始终是无所畏惧,过了今天就不想着明天。可是现在,他忽然被一种深刻的恐惧蒙住了心。他在畏惧,他也在害怕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前朝古墓,而此刻他们还未下地,便已经死了一个、傻了一个,而且一想起关于第七人问题和那晚行踪诡秘的庞二、棒槌李二人,就怎么也放心不下,心口似有鼓擂。

    他就这么眼睛出神地看着那古旧的香炉,不多久秀才也出来了,他踱着步子来到小陈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在担心?”

    小陈苦笑两声,喟叹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也许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的缘故吧……”

    秀才点点头,伸手摸了摸那铜制大香炉,眼睛流露出柔和的光芒,像是看着爱人一般亲切温柔。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难免会有些恐惧的……”秀才喃喃低语道。

    小陈对秀才这个人很是好奇,便想打探一些关于他的问题。

    “秀才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干这一行的?我瞧你的技巧比我们都要强很多啊……”小陈笑道。

    秀才微微一笑,说道:“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干这个了……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罢了……”

    小陈听他语焉不详,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不再追着多问。于是他换了一种方式。

    “你今年多大了?”小陈问道。

    秀才回答道:“二十一岁。”

    小陈起了疑心,心想:“你明明才二十一岁,可却说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干这一行了,难道你是在娘胎里就开始刨坟掘墓了吗?”

    “你是从什么时候,跟庞大哥他们开始下墓的?”小陈接着问道。

    秀才笑了笑,说道:“大概是在两年前吧……”

    小陈还想接着问,可是秀才却苦笑了两声,叹然道:“你这是要查户籍,还是要干吗?”

    小陈笑了笑,说道:“我见你身手不凡,又是少年英豪,是想必定是很受女孩子青睐。”

    闻言,秀才却微微发怔,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回答道:“没有。”

    “没有?”小陈诧异道,“怎么可能会没有?你长得不错,而且干这一行不会缺钱,怎么会没有女孩子喜欢呢?”

    秀才下斗是个行家,可是一提起女孩子,就显得像是个门外汉。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有些僵硬,小陈觉得他是感到奇怪。实际上,秀才确实感到奇怪。

    “我没有留意过。”秀才这么回答。

    “怎么可能没有留意?”小陈苦笑着说道,“这事情还需要留意么?!”

    秀才也苦笑了起来,说道:“我从小就跟家人们学习古墓相关的事,从来没有跟女孩子接触过。”

    小陈差点跌到,苦笑道:“你难道就没有……没有过……那方面的冲动么?”

    秀才却反问道:“哪方面?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能让我冲动的。”

    小陈登时一愣,心想:“这小子怕不是不行吧?要不然长这么大了,却还连一点那种想法都没有?”

    他笑了笑,说道:“那你难道身边就没有过女孩子么?”

    秀才想了想,说道:“有过。”接着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犹豫。

    见到这个表情,向来流连于花街柳巷里的小陈顿时心花怒放,那是一种见到同类的表情。

    “她是谁?她现在怎么样了?她难道就没有对你有所表露么?”小陈迫不及待地问秀才。

    秀才说道:“……她是我妹妹。”

    小陈:“……”

    他差一点彻底崩溃,对于秀才这个人,小陈是怎么也看不透。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无数人,什么男盗女娼的鸡狗之流都见过,就是从来没见过像秀才这样“无欲无求”的人。

    “至于她现在怎么样了嘛……”秀才思忖片刻,“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而且她这个人性格颇为古怪,我也没兴趣去了解她。”

    小陈心想:“有你这样的哥哥,妹妹看来也好不到哪去……”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二十三年前的嘱托

    小陈一直对队伍里的秀才有着浓厚的兴趣。他见过欲壑难填的人,也见过清心寡欲的僧人,但是他们无一像秀才这样的人。他总给人一种神秘兮兮的感觉,但秀才并不高冷,也没有表现出太过亲切的感觉。他不像常年混迹江湖那般喜欢“和稀泥”,也不像某些个武林高手那样喜欢“打太极”。秀才除了能回答一些他专攻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小陈心想:“也许对他来说,身边有人没人,大概都没什么区别吧……”

    可是世上真有这种人么?专攻某一方面,其他的一概不过问?也许秀才就是这种人。

    一番快问快答下来,小陈已经发觉出了,秀才也许真的是“无欲无求”,别人所急的、所欲的、所求的,他向来是不急、不欲、不求。

    那他难道就没有想要的么?小陈一开始觉得他可能是年轻人惯有的迷茫作祟,可是如今来看,他不但不迷茫,反而还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只是这点外人就无得而知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秀才只在提起“曾经在身边的人”时,才罕见露出了些许犹豫,可是随后便又被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取代,悄然无痕。

    小陈有些颓丧,他苦笑了一下,靠在墙壁上,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这笼罩在狐仙娘娘庙周围的雾气,此刻依旧没有散去。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闯进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神秘地带吧,小陈心想。

    良久,小陈才问道:“我觉得你跟我们都不同,我们没有什么伟大理想,只是想下地摸一两件明器,过上一段潇洒日子罢了。你不一样。”

    他看向秀才,喃喃问道:“你究竟是为什么,而踏上一段冒险旅途的呢?”

    秀才笑道:“也许只是为了寻求人本身无法获取的刺激?”

    小陈苦笑道:“你倒不像是会寻求刺激的人。”

    因为在他看来,秀才这个人向来古井无波的苍白脸上,始终没有对一件事表现出零星波动。

    “为什么要这么问?”秀才说道。

    小陈说道:“我们不是一个队伍嘛,而且还是结拜兄弟,本就该互帮互助,也应该加深了解不是?”

    秀才像是折服了似的,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他稍稍向后方看了看,堂内庞二、棒槌李、老黄正在酒后午休,而黑三依旧是一脸呆滞,被捆绑在柱子上。他们的沉睡的寒酸很大,在这庭院里都能听见。而在这破败的古刹庭院里面,时不时飘忽着他们二人轻渺的话语声,这也是这古刹中仅存的活人气。

    “一个队伍吗……”秀才眼睛里的光微微跳动,随即轻轻一笑,收回了眼,转而对小陈说道:“这个给你吧……”

    说着,秀才从怀里摸了一阵,取出了一个玉佩。那玉佩通体幽绿,其间有丝丝云雾一般的白色晶状体。玉的造型是一只凤凰形状,成翻身旋转姿态,喙衔接着尾羽,看起来格外精美。

    秀才将这块玉佩交给小陈,小陈茫然接过,问道:“你这是干吗?难道是怕我过得太苦,想给我一点宝贝么?”接着他哈哈一笑,用大拇指比划了一下,“这下面都是宝贝,马上我们就都发财了,这东西看起来不光只有它本身的价值,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秀才摇了摇头,坚决将这块玉交给了小陈,说道:“你拿着吧……”

    见秀才神情有些黯然,小陈便没有再推辞,可是他搞不明白,这块玉看起来价值不菲,但是根据它的造型来看,定不光是它本身的价值那么简单。有些东西,它本身没有价值,但是人的情感依托其中,也就有了价值。

    “为什么?”小陈疑惑道。

    秀才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个墓绝对不像我们认为的那么简单。待会儿我们下去的时候,你就在上面给我们把风吧,做个接应也好,顺便照看一下黑三。”

    小陈诧异道:“你……你怎么搞得好像寻死觅活一样?”他笑了笑,只是笑容很苦,“管它是什么斗,我们兄弟们一下去,都乖乖敞开口袋,让我们夹!”

    秀才一脸凝重,他看向小陈,这眼光让小陈吓了一跳,那是一种蕴含着毅然决然、有死无生的决绝眼神。

    “没有那么简单。”秀才断然道,“这个墓是我们前所未见的葬气墓,本就是用来积阴养尸的凶险地方,过了这么多年的积累,恐怕已经到了极其凶邪的地步。”秀才说道。

    小陈对于秀才所说的什么他们行业内的术语一概不知,他只是个跟他们一起刨过几个富家小墓的半吊子,所以他无法估料秀才所说的凶险,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从秀才的神情和语气之中已经隐隐发觉,这是一条冥府路,是要命的,里面不光有数不尽的宝贝,还是数不尽的凶险。

    小陈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手里的玉佩被他握的死死的,涔满了汗。

    “干什么啊……”小陈苦笑着,笑的很难看,“什么死不死的,怪不吉利的……”

    秀才摇了摇头,沉声道:“待会儿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再下去了,我们三个下去就行了,你在上面看着。你记着,自我们走的时候,点起一炷香,如果香灭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就带着黑三赶紧走吧,刚好我们有两匹马。”

    小陈也发了火,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但起码还知道结拜意味着什么,如果连兄弟之间都那么薄情寡义,这世界还有什么温情可言?

    “放屁吧……”小陈说道,“有危险我们就一起闯,奶奶的,我就不信我们兄弟四人还踏不平着小小的死人墓?!”

    秀才微微一怔,接着紧蹙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一些。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知道。可我们需要人接应。你经验不足,刚好可以担当此任。”

    小陈气呼呼地断然道:“我不干。要干你自己干。老子不干。”

    “怕我们拿到明器,不给你?”秀才笑了笑,“放心吧,我们不亏待任何一个人。就连死去的小白和丰了的黑三,他们的家人都会有补偿。”

    小陈气恼道:“这是补偿的问题吗?你到底怎么想的?”

    秀才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你本就是个外人,是被我们强行拉进来的,本可以不要担惊受怕、性命难保的……”

    小陈骂道:“你到现在还把我当一个外人?靠,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究的!”

    秀才也被他气笑了,他哈哈一笑,无奈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让你留在上面做接应。就像我说的,记得,一炷香的时间,香灭人去,鬼神莫追。现在大概已经是下午了,天色向晚,等香灭了,大概就是晚上了。如果在燃香其间上来了,万事大吉。如果我们没上来,你就带着黑三走吧,不然没人照顾他,你忍心看他一个人在这等死么?”

    小陈一怔,失笑两声,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软磨硬泡,他终于服软了,以前他只这么跟女人纠缠过,跟一个男人还是头一回。

    “婆婆妈妈。”小陈嘟囔道。

    秀才接着嘱咐道:“你记得之前我说的,一定别忘了。”他看了看那块玉佩,对小陈道:“这玉佩是我父亲给我,另一块在我妹妹手里。如果一炷香时间内我们没有上来,你就将盗洞填实,带着黑三兄弟离去。然后,你去天都找一个玉舞焉的姑娘,把玉交给她。记得,交玉的时候,不要让别人发现,切记。如果你没有找到她的话,那这块玉就是你的了。这块玉,大概能在天都买一套房子吧……”

    听到这儿,吴雪和蝶梦俱是一惊,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老癞头确认之后,他们所听的名字,确实是玉舞焉无疑!

    吴雪惊愕道:“老伯,你可不要看我们年纪小,就诓骗我们!”

    老癞头苦笑道:“我怎么可能骗你们呢?这段血的记忆,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了,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秀才执意让我留在上面,并给了我一块凤凰玉佩,让我交给他妹妹,也就是那个他所说的玉舞焉……”

    蝶梦若有所思道:“可是……可是时间线对不上啊……”

    然后,她问老癞头:“大叔,你还记不记得你们那次盗墓行动,具体是在多少年前?”

    老癞头笃定道:“距今二十三年,我记得一点也没错。”

    吴雪一听,顿时感觉头皮发麻,他心口噗通噗通直跳,心想:“这……这怎么可能?玉姑娘到现在也就十**的模样,如果真的是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玉姑娘父母还没动静呢……那个秀才怎么可能知道玉姑娘了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和蝶梦交换了一个眼色,在他们的眼睛里,满是狐疑和惊惧。

    “你说的那个秀才,真的是玉舞焉的哥哥?”蝶梦追问道。

    老癞头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时秀才对我的嘱托,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第五百二十二章 入府

    不知不觉,吴雪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夏衣,他只感觉到一股弥留在历史里的寒意顺着时间线传导而来,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已经发现了问题,不光时间点对不上,而且还有很多疏漏,吴雪看向老癞头,一度怀疑是他鬼扯。要不然,一个二十三年前的人,在当时怎么能知道一个还未出生的人呢?玉舞焉。吴雪反复在心里念叨这个名字,他忽而感觉这个名字有种魔力,会让人跌入深渊。

    这时候,蝶梦问道:“你说那个秀才当时多大?”

    老癞头说道:“他对我说是二十一岁,但我感觉他比他说的要小很多。现在想来,那时候时间太紧,没有仔细问他多大了……”

    接着,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他很不喜欢别人问起关于他的一切问题。当时我只不过问了他几个问题,他就显得很是无奈,也总是闪烁其词,不甚了了。”

    吴雪推算了一下,如果那个秀才真的是二十一岁,道现在也大概有四十四岁了,而玉舞焉现在才十**岁,他们的年龄差距未免有些太大了。

    想到这里,吴雪有些头疼,他对于玉舞焉了解的太少,也不知道她父母究竟有多大,此刻因为这些,他无法推测在时间点上面,究竟有没有相悖之处。

    但是他此刻唯一可以怀疑的是,在二十三年前,玉舞焉还没出生呢!除非那个秀才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恰好推算出了自己还会有个小小的妹妹,并给他取名玉舞焉。

    这样太扯了,吴雪心想,难道那个秀才确实有个叫玉舞焉的妹妹,只不过恰好跟玉舞焉重名?吴雪也觉得不太可能,这名字很小众,基本上不可能会重名。但如果,那个秀才说的是真的,他有一个自幼相处的妹妹,那么现在这个年轻的玉舞焉是谁?

    想到这里,吴雪只觉得不寒而栗。在他的脑海里,虽然对玉舞焉没有多么深刻的记忆,但是他记得她,他们曾经在年幼的时候见过几面,他们可是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可是,这年龄问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吴雪和蝶梦同样陷入了困惑,他们同时追问老癞头,显得很是迫不及待。

    “后来呢?你有没有找到那个名叫玉舞焉的姑娘?”

    老癞头微微蹙着眉头,他长长叹了口气,喝了老油头重新热了的茶,这才缓缓开口,提起当年事情的后续。

    当时他们准备下墓之前,秀才特来跟小陈嘱托,让他时刻注意,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超出了这个时间,就将盗洞封死,然后带着黑三离去。并拿着玉佩去天都找一个名叫玉舞焉的人。

    说起来,那时太过仓促,小陈又是个马大哈,没有追问太多,他只感觉秀才让他这么做,实在是不仁不义,像是一个逃兵。

    可是秀才第一次这么不依不饶,像是对一个姑娘一样软磨硬泡,让小陈觉得太过婆婆妈妈,男人之间哪需要如此多言多语?

    秀才拍了拍小陈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有如此义气,把玉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小陈说道:“你难道不怕我把玉私吞了么?”

    秀才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沉着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小陈每当看到这样的眼神之时,就会觉得安心,并且深深的信任于他。于是他渐渐妥协了。

    秀才微微一笑,说道:“我既然可以把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就觉得信任你。更何况,这块玉现在就是你的了。如果你找到玉舞焉……”他眼神里闪过一丝隐晦的犹豫,“就把玉交给她吧……如果你没找到她,那这块玉就是你的了,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不是?”

    接着,秀才的神情显得有些恍惚,喃喃自语道:“不过……她怎么样了呢?”

    小陈笑道:“我只要装作找不到,那这块玉不就是我的了么?”

    没想到,秀才却这么说道:“我觉得你十有**是找不到她的……”

    小陈有些不服气,他悻悻然道:“就这么不相信我的本事?找个人又什么难的?就算是天都人口众多,我也能找到那个名叫玉舞焉的姑娘!”

    当时的老癞头年轻气盛,觉得只要做了,就没有做不到的事。如今看来,当时的自己还是太年轻,他不知道自己被卷进了一个险恶的漩涡。

    秀才只淡淡一笑,说道:“我并没有怀疑你的能力……只是……”

    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只长长叹了口气,便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只是什么?”小陈笑道。

    秀才淡淡一笑,说道:“那这事就这样吧……你若是能找到她,就把玉佩交给她好了,以她的性格,定也不会让你白跑一趟。若是找不到,那这块凤凰玉佩就是你的了,你可以自作打算。”

    说着,他就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庙堂内,庞二他们已经醒了。

    事情就跟秀才说的一样,他顺利地留在了上面,只有秀才、庞二、棒槌李和老黄四人下地。小陈不知道秀才是怎么跟他们说的,那时他在庭院内看着凤凰玉佩,久久失神。

    庞二将小陈留在了地面上,正如秀才所说,他被留下来照看黑三,而且起个照应作用。

    若是之前,以小陈的脾气,恐定会执意下地,可是经过秀才跟他嘱托了一番之后,他不知为何,自己身上似乎挑起了一个看不见的重担。

    于是,在庞二一行四人打点好下地的装备之后,他们便动身了。

    走之前秀才拿出他那袋夜息香的叶片,分给众人,说道:“虽然墓穴已经开了几天,但是里面的空气有可能还是很污浊,你们将此夜含在嘴里吧,可以提神醒脑。”

    只有棒槌李没有接,他哈哈大笑,从腰带里抽出旱烟管,说道:“我有这个就足够了,这玩意比什么都提神醒脑!”

    准备妥当,他们便由庞二和棒槌李带头,四人便进入了盗洞之中。临走之前,秀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陈一眼,接着便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地府。

    这下,这荒僻的古刹忽然安静了下来。静的可怕。小陈久久凝望着他们消失的洞穴,那时他就已经隐隐有了种感觉,他们大概已经是阴阳永隔了。

    小陈想起了秀才的嘱托,立马点起了一炷香,插进了一个小香炉里,静静地坐在它面前,眼睛盯着那一点渺小的火星,不曾怠慢。

    这个香炉是青铜材质的,看样子也算是一件古物了,拿出去,定也能换个几十两银子花花。可是小陈现在对一切的金银财宝都没了念头,他像是魔怔了一般死盯着那一炷香火。

    旁边,黑三被灌了酒,此刻已经昏昏睡下了。

    静的出奇。静的吓人。

    小陈听着自己的心跳,只感觉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一种紧迫的感觉印刻在他心里,那炷香不知不觉已经燃烧到了一半。

    他焦急难耐,只感觉想要上厕所,可是他始终守在香火前,时不时看着那个黑黢黢的盗洞,等着他们凯旋归来,听闻他们的喜讯。

    可是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回来,此刻香已经烧的只剩一小截了,小陈只在心里念叨:“烧慢点……烧慢点……”

    可是,事到尽时终须尽,一炷香也渐渐烧到了底部,小陈很不甘心,他将那一小截香从香灰里取出,拿在手里,一直到烧了手,也不甘心丢掉。

    终于,他被烫了一下,不自觉松开了手,香掉在了地上。

    终于,那零星一点香火也熄灭了。

    小陈用力地咀嚼着口中的夜息香叶片,只感觉凉气入脑,可是他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变得愈发焦躁难安。

    终于,他忍无可忍,卷了一个火把又背起了工具包,里面有一个小铲子,还有一把砍柴刀。

    小陈对依旧昏睡的黑三说道:“兄弟我先走一步了,你稍等!”

    接着,他便来到了盗洞跟前,看着那深邃的黑暗,长长细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秀才兄弟,对不起了,老子还是干不来那种不仁不义的事……”

    他原本是个小偷小摸的小贼,现今说起仁义,也本是一件可笑之事,可是他现在无暇细想,他在漫长的等待中快要憋的发疯。他必须有所行动,若是不去看一看他们,他会发疯,也许会愧疚一辈子。

    于是,小陈像是早已经准备好了似的,喃喃低语道:“好了,一切准备妥当了……”

    接着,他就跳入了盗洞。

    这个盗洞他们打的很小,只能容一个人缓慢地匍匐前进,小陈吃力地一手拿着火把,一手向前挪动着。

    这洞里很是闷热,不多时他已经浑身大汗,可是那夜息香发挥了作用,他只感觉自己被冰与火交替作用着,于是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那堵墓墙边。到了这里就变得宽敞了。

    他半蹲在那里,眼睛看着那墓**的黑暗,一种恐惧感顿时扑面而来,小陈使劲地嚼了嚼夜息香叶片,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他恶狠狠道:“奶奶的,怕什么?你们等着,老子来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酒

    小陈给自己加油打气一番,又加之嘴巴咀嚼夜息香的动作加快了频率,他顿时感觉一股凉气入脑,而且他的胸腔在熊熊燃烧,这是一个不错的循环,热血冲脑,但是又夜息香的凉气,会迅速给热血降温,不至于教人脑袋昏聩,干出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

    可是一踏入墓穴,小陈顿时感觉七窍生烟,他这是第一次踏入一个古代大墓的地道。之前他跟着庞二他们下墓,无非都是一些小儿科,练胆的用途大于琢磨技艺的用途。所以,他现在独自一人来黑黢黢的墓穴里,感受着极具压迫力的黑暗和污浊的空气,只让他胸口生闷,心跳加剧。

    小陈调整了一下呼吸,举着火把朝四下里瞧了瞧。这是一间大石室,小陈不知道古墓的构造,但是他唯一明白的一点就是,每个朝代的墓地建制和构造都不太相同。这倒是教他有种感觉,那正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前他不学无术,一心只想着钱,却不想着有一个赚钱的正当手段。小陈心想:“这大概是一间耳室吧……”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没有一股脑扎进古墓黑暗的深处,越是面对未知,越是要保持镇静,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小陈举着火把,朝四面墙壁上看去,只见上面残存着壁画的痕迹,可惜的是那些精美的壁画作品已经氧化掉色,只剩下黑黢黢的轮廓,已经让人无法分辨,小陈也难得地感叹:“奶奶的……这是谁这么缺德,瞧这些精美的画,都他娘的掉色了,真是可惜!”

    他想辨别画中到底画了什么,可是装模作样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没有艺术细胞,搞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里到底有什么美感存在,对他来说,还是让姑娘们娇羞脸红,才是最美。

    可这些壁画就算是只剩下一些黑乎乎的轮廓,小陈也还是大致看出了里面的内容。只见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阴影,他无法分辨这团黑影到底是什么,但是在那团黑影里有一个红点,在火把的光芒里闪着静谧的幽光,格外妖异。

    他好奇地靠近两步,这才发现在那团黑影里的是一块红宝石,这让他万分欣喜,“看来,这是个油斗……”小陈眼睛里也泛着光。

    小陈又看了看壁画的别处,只见有很多类似人类的模糊痕迹,散布在那团黑影周围,似乎顶礼膜拜着,而那颗红宝石散发着光芒,几乎把里面的人群全部笼罩。小陈只感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穿越了历史的界限,贯穿他的躯体,教他隔着几百年的历史凝望着这副掉了色的壁画,都能感受到里面的力量,令人震撼驻足。

    “这是什么意思?”小陈自言自语,他耐不住好奇,伸手摸了摸那块镶嵌在墙里面的红宝石,只不想,他力气用的也许比较大,那块红宝石直接被他按了进去。

    小陈登时浑身一惊,寒毛直竖。他虽然是个门外汉,但是古墓里机关重重他还是知道的。于是他猫着腰猛地往后一跳,可是等了半天,除了令人尴尬的静默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小陈回过神,自嘲般的哈哈一笑,抹了抹额头上沁满的冷汗,说道:“我这不是自己吓自己么?什么都没有,这古墓也没有秀才说的那么可怕嘛……”

    有了这样的有惊无险,小陈顿时来了信心,他没有再贪恋那颗魅惑的红宝石,转身便想出门而去。此刻他还是像找到秀才他们,不知道为何,他跟秀才只经过这么短短时间的相处,便好似有了深厚的情义。

    “秀才绝对是骗我,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女孩子喜欢?身世神秘,而且又沉稳镇定,我要是女孩子都喜欢……”小陈自言自语道。这么说着,情绪也不由得放松了一些。

    小陈出了石室,凭借着火把的光朝左右看了看,令他感到古怪的是,这个古墓竟然不是对称形的。在他印象里,如果这间石室是一间耳室的话,出了门对面也应该还有一间才对。可是在他对面的是一堵石墙,向黑暗深处蔓延着,不知通往何处。

    这下,在小陈面前出现了左右两条道路,可他不知道秀才他们究竟走的哪一条路。他嘴里的夜息香叶片已经被他嚼成了泥,鼻腔里满是清凉的风,小陈抬起头,在古墓的污浊空气里嗅了嗅,令他惊奇的是,这夜息香似乎还能让人的感官变得极其易受刺激,因为他在这令人头晕目眩的空气里嗅到了丝丝旱烟的香味。

    在他们一行人里,只有棒槌李是抽烟的。可是烟气在这封闭的墓穴里蔓延开来,无法分辨具体方位。就在这时,小陈注意到古墓的地面上有烟丝,而这个烟丝出现在右手边两步远的距离,于是小陈判断,他们是选择右边的道路走的。

    有了目标,也就有了方向。于是小陈拢了拢身上的包袱,顺便从里面抽出一柄小铁锨,拿在手里当武器。他举着火把朝右边走去。

    没走出两步,便又是另一间石室,在这间石室两边,放了两排做功粗糙的泥坯陶罐,上面任何花纹都没有,小陈走了进去,只见那些陶罐很大,他数了数,总共有二十四个。

    他开始好奇起来,这些罐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呢?看见上面的泥封,他便想到了平日在酒馆里喝的酒坛,“难道这些都是陪葬的酒么?”小陈狐疑道。

    他走了过去,轻轻拍开一个罐子的泥封,取下红布,顿时一股腥辣的香气扑鼻而来,虽然有夜息香的醒神作用,可也还是被醺晕了脑袋。

    “乖乖!这古酒这么来劲,怕是喝一口就要升天了吧?!”小陈惊叹道。

    可是他现在没有心情喝酒,不然真的可能要斗胆试一试这古酒的滋味。

    只是,他忽然发觉,在琥珀色的酒水里似乎有什么物体,他打着火把凑近瞧了瞧,那团阴影怎么也看不真切。他揉了揉眼睛,再一细看,顿时吓的寒毛竖起,可是他的脚步却像是一颗老树扎根于深土,动弹不得。

    只见里面有个类似于小孩子的一样正看着他,那面容可怖至极,满脸的皱皮,一双眼睛黝黑无白,嘴巴微微张开着,露出了森森白牙。

    就在小陈看向它的时候,它也好像眨了一下眼,顿时凶光毕露,一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小陈。

    他骇然失色,顿时反应过来,往后连退了两步,他感觉肩膀上攀爬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令人胆寒心惊。

    小陈越想越怕,他曾经听说过,在古代陪葬品里,就有一样是用胎死腹中小孩子来泡的酒。

    想到这里,小陈顿时有种想吐的感觉,他又重新取出了一片夜息香,放在嘴里。待冷静下来之后,他愈发感觉这堆满陶罐的石室格外阴森诡异,于是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慌,夺路狂奔逃出这间石室。

    他浑身都已经汗湿,脑海里满是那可怕的面孔,怎么也挥散不去。他曾经见过蝎酒、蛇酒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酒,但是他这还是头一遭见到真的用死胎来泡的酒。

    “奶奶的……”他擦着冷汗,“这墓主人真他娘的邪门,我一直以为我是恶贯满盈的扒手,没想到跟有些人比起来,简直是个弟弟。”

    冷静下来以后,小陈便继续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行。一直到他看到一个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的石门。

    而那道圆顶石门半开着,小陈暗自欢喜,想着秀才他们该是先一步来到了这里,顿时心里有了安慰和依靠。小陈欢欣鼓舞地跳进去,大喊一声:“你们他娘的,老子来陪你们了!!!”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小陈疑惑地“诶”了一声,只见着黑黢黢的石室内空荡荡的,空气里满是死气沉沉的寂寥。哪有秀才他们的身影?

    小陈狐疑道:“怎么回事?难道他们已经离开这里了?”他想了想,便尴尬地讪笑了两声,“还是说……有同行已经捷足先登了?”

    他带着疑惑照了照这间石室,只见这石室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就连火光也有达不到的黑暗边缘。

    在这石室自己,还有一个石棺,而那棺椁也没有开启过的痕迹。

    小陈心想:“怪了,难道不是同行来到这里么?那这倒门怎么自己开了……难道秀才他们也没有打开这棺椁么?”

    他很快便抛弃了这种念头,因为他还是了解他们的。本身就是盗墓贼,盗的就是宝贝,而很多极品宝贝就是随着墓主人安葬在棺材里。那些宝贝大多是墓主人生前随身的物品,比如扳指和玉佩之类的。若是幸运,光是一个扳指就能让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过个三年。

    可这安然无恙的迹象,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

    小陈顿时疑窦频生,“难道他们没来过这里么?不可能啊……既然没人来,那为什么这石门自己打开了?”

    想到这里,他忽而大了个冷颤,也就是在此时,背后那两扇门忽而关紧,整个墓穴里都被那巨响灌满。

第五百二十四章 脚步声

    正当小陈正饶有趣味地近身看着那口石棺的时候,背后冷不丁地发起一阵巨响,他顿时像是吓坏了的猫一般,竖着毛发跳了起来。朝着声源看去,只见背后那两扇石门已经关上了。

    小陈顿时骇然失色,他跑过去,推了推石门,可是这石门重达千斤,凭他一双人手,怎么可能推开呢?他的心噗通噗通狂跳,怎么也镇定不下来。此刻他才真正地佩服起秀才来。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能保持脸不红,心不跳,实在是异于常人。

    他思忖着,这门怎么会突然就关闭了?难道秀才他们在外面,看他偷偷一人进来了,想要给他一个“惊喜”?他胡思乱想着,对外面喊道:“喂,你们别捉弄我了,我怕了还不行吗?”

    可是无论他怎么喊,外面都没有任何回应。这下,小陈彻底陷入了恐慌之中。他砸着石头门,可是手都砸疼了,石门也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在心里不断安抚着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下来……要是秀才遇到这么突发情况,会怎么办?”

    可是他越想越慌,越慌越乱,终于他想起了,这样的石门,必然是有机关控制的,不然凭人力是推不开的。于是他开始在周围的墙壁上摸索,可是摸了半天,连手指都磨出血了,也还是没有找到可以开门的机关。

    小陈静默地站在门前,可是内心里却像是有一只猫抓。他顿时心如死灰,暗自念叨:“完了……完了……老子第一次下古墓就遇到这种情况,只怕是要在这里等死了……”

    他一想到一个人要在这黑暗无边、诡异莫测的古墓里等死,就愈发觉得恐慌,顿时气馁万分,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了。而他手中的火把已经烧了一半,迟早要熄灭的,到那时,他该怎么办?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墓穴里,孤独逡巡,惶惶等死么?

    “慢着……!”小陈顿时在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想到:“这石室很大,我也只是刚进来罢了,说不定这里面还会有通往其他地方的路,为什么一见到门被关了,就要气馁放弃呢?是啊……没准还有其他的出路……”

    这么想着,小陈又起了干劲,他又重新嚼了一片夜息香,那清凉的感觉在他口鼻见蔓延,一直到他的大脑,一下子就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便打着火把朝石室的深处走去。接着火光,小陈看到着偌大的墙面上,跟一开始进来的石室一样,满是绚丽多彩的壁画。这里面的画还棒保存完好,可是这里面的壁画要比外面的宏大很多,距离太近就看不真切。他退后两步,从头到尾看了一圈,顿时心里发怵,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弥漫心头。

    统观下来,他弄明白了这画里面到底记载了什么事件。只见在这画中间,是一个硕大的黑暗身影,那身影其他都经过了模糊处理,只有那一双血红眼睛透露着凶邪的光芒。这一对眼睛不是红宝石,而是画上去的。

    小陈越看那眼睛越觉得心神俱乱,一时竟有种鬼迷心窍的眩晕感。他从那具有魔力的眼睛上收回眼光,暗暗叹了口气。

    在壁画的其他地方,是类似于一个大地图的描绘,里面山是山,海是海,大陆是大陆,板块分明。那个巨大的黑暗身影就坐在那其中一块板块上,那地方是个独立于世的大陆,四面全是幽蓝的海。从那黑影上还蔓延着光芒,一直延伸到地图上的其他地方。

    小陈对着壁画嘀咕道:“这画是什么意思?光耀世界?这黑乎乎的玩意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可以判断的是,那个独立的板块,是一个他从来没听说过的国度。而那个怪物,就在这个国度内。除此之外,他就无法判断这副画还有什么深意了。

    小陈黯然一叹,心想:“若是秀才在就好了。他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画里面画的是什么鬼玩意……”

    收拾心情,小陈便继续开始寻找出路。于是他沿着墙壁继续前行,令他感到古怪的是,这间巨大的石室内除了正中间那口石棺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了,空荡荡、光秃秃的,充满了死寂的气息。

    小陈尽量远离那口石棺,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直觉吧,他总感觉那石棺异常诡异,散发着一种邪魔的气息。可是一直等他走到尽头,来来回回绕着石室走了一圈,都没见到一个门。

    他只感觉头脑发蒙。“难道这地方连一个出口都没有么?!”小陈心中一悸,又走了一圈,这一次他细致地检查了墙壁,除了出口,连一个机关都没有。这里面似乎就是一个死路,而他就像是一个诱饵,被困死在里里面。

    小陈怪异地笑了笑,内心的恐慌在无限放大,到了他快要奔溃的地步。他慌乱不堪,拿着铁锨就在墙壁上乱挥乱劈,直把墙壁砍出了道道豁口也无济于事。

    良久,他又强行镇定了下来,可是他的心脏快要承受不住,一种莫名其妙的憋屈感让他想把自己的胸口撕裂。他赶紧又拿了一片夜息香叶片,这也是他最后一片。

    他格外珍惜,拿在手里,细嗅着它的气味。那气味刺激了他的感官,像是一盆凉水一般,顿时把他内心的烈火浇灭了。

    小陈给自己打气道:“不是说嘛,天无绝人之路,这只不过是没有门而已,一定还有其他出路的……”

    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是对于此刻他所面对的困境,也还是聊胜于无。

    待稍稍冷静下来,小陈便把目光投向了石棺。这里面只有那口棺材,存在即合理,那说明那棺材一定有什么作用存在。小陈心想:“这空荡荡的石室,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摆放一个棺材的……”

    带着好奇心,他向着那口石棺动步走去。小陈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他只感觉有些蹊跷,似乎有个脚步声跟在他的脚步声后面。那脚步声比他的脚步声要轻,若不是慢于他一拍,他一定不会发现。

    人最害怕在黑暗中,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小陈登时冷汗直流,他僵硬地站着,心里纠结万分,到底要不要回头看一看呢?谁知道,跟在背后的是什么鬼东西?会不会是已经亡故的墓主人又复活了,跟在他这个后辈后面,想吓一吓他?

    小陈犹豫片刻,忽地像是电打了一般回过身,用火把一照,可是奇怪的是他的背后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只疑惑不已,感觉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可是他又疑惑了起来,他明明听到了异于他的脚步声,为什么不见了呢?

    小陈只以为是自己多虑了,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很是苦涩。他走近那石棺,向上面照了照,上面镌刻的精细花纹顿时映入眼帘。

    只是他不是符号学专家,不明白这些稀奇古怪的符号是什么意思。他犹豫了片刻,握紧了手里的铁锨,将火把放在一边,用力在那棺盖上一推,那石棺极沉,他费了吃奶的力气才将它移开了一个小口。

    小陈掂了掂铁锨,心想:“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反正都是个死人了,老子还怕一个死人不成?”

    鼓了劲,他便拿起火把,歪斜着身子往里面照了照。里面黑黢黢的,似乎有什么物体,小陈心想:“这大概就是墓主人了吧……”

    在火光下,石棺里面莹莹闪动着光芒,小陈登时大喜,只道是里面财宝无数,所谓“见财起意”,一有了邪念,顿时什么妖魔鬼怪都消散了。

    他迫不及待地推开了石棺盖,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将石盖推了下去,在一阵落地的巨响之后,小陈顿时傻眼了。只见这长方体的石棺里,也还是一口棺材。只不过这棺材就是寻常可见的那种木质棺材。

    小陈狐疑道:“这……也太大费周章了吧?”

    他仔细看了看,只见在木质棺材周围,是零零散散的宝石、玉佩、金银首饰,看那首饰,应该是个女人的日常饰品。小陈看着那些财宝,它们的奇异光泽映照在他眼睛里,充满了火热。

    他往口袋里抄了两件,可是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有钱没命花,不还是等于没有么?

    而这次,他对墓主人的好奇超过了对财宝的渴念。他感觉有些奇怪,心想自己竟然也有视钱财如粪土的一天,看来人无论如何还是惜命的。

    可是他转念一想,反正都是个死,不如做个有钱的死鬼。于是他摊开了包袱,将里面的金银财宝收刮了一通,装得满满当当的,便又背在里身上。这下包袱顿时沉重了不少。

    他将目光投向了木质棺材,眼睛里喷射出欲火的光芒,于是他便准备向这个墓主人动手了。

    说到这里,过了这么多年,老癞头也还是胆战心惊,他面色阴寒,默默喝了杯茶。

第五百二十五章 墓主人

    可当时的老癞头还不是老癞头,当时他还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小陈,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收敛。只有在等到无可挽回的错误发生后,才开始后悔。

    开棺后,他已经将财宝洗劫一通。当时他不知道,这其实是墓主人精心设计的心理陷阱。若是当时的小陈见好就收,没有被贪念占据,本就可以安然逃出去了。贪念和**一旦把人心理的焦渴点燃,那就是不触发一个悲剧是不会收尾的了。

    可是如今向来唯有后悔莫及。可事实已经无法更改,人生不是游戏,可以存档重开。他当时对古墓的探索有限,不了解其基本构造,一心只想着那花花绿绿的宝贝。

    小陈背起包袱,沉甸甸的,可是他好似陷入了狂热之中,一双眼睛出神地看着那木质棺材,鬼使神差地就伸出了手。

    可是一触碰到棺材表面,就感觉一股冷气钻进手直,一直蔓延到他的手臂上,结果半个身子都沉浸在犹如冰天雪地的严寒之中。

    小陈猛地收回手,那条手臂顿时没了知觉,他骇然道:“这棺材怎么会如此寒凉?就像是千年冰魄一般?!”

    可是他不甘心,秘密和财宝就在眼前了,怎么能收手?他用火把烤了烤手臂,过不多时待这条手恢复了知觉,就又伸向了那口棺材。

    老癞头如今向来,那时遇到的种种迹象,就已经在预示着结果,像是一个逝者对活人的善意警告一般。可是他财令智昏,根本无暇顾及可能的危险和隐晦的劝慰。

    等他把棺材盖揭开,只见里面窜出来一股黑气,那味道腥臭无比,若不是有夜息香抑制,恐怕他当时就呕吐出来了。

    小陈皱了皱眉,见除了那股黑烟以外便没有什么异常,便打着火把朝里面照去。这一看不要紧,差一点吓出了半条魂。

    他起初还以为会看到一具干枯的古尸,可没想到里面沉睡的人却看起来无比鲜活,脸颊依旧饱满,不像是死尸一样干瘪枯瘦。他身上穿着华贵繁复的黑红色礼服,像是一个刚从某个宴会庆典上回来的人,劳累之后,安然入眠。

    小陈狐疑不已,心想:“这古代人的技巧就是怪异,死了这么久还不腐烂,这人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若不是在古墓里,我恐怕真的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躁感,而这种微弱的感觉忽然被放大,逐渐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愤怒。

    小陈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粗俗可鄙,只想那起铁锨把一切都拍碎。在愤怒之余,忽而回过神来,他只感觉不可思议,明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惹火他的,可是他怎么会突然如此暴躁?总感觉像是有无数个仇敌看着他一样,他想把他们打倒在地,然后狠狠踩踏他们懊丧的脸!

    小陈如梦方醒,甩了甩脑袋,又把最后一片夜息香叶片含在嘴里,登时那种无端的愤怒感消减不少,心也镇定了下来。

    “这古墓有古怪!”这是小陈得出的一个没有结论的结论,显得毫无意义并且苍白无力。

    “难道是刚刚那股黑烟的缘故?”小陈揣度着,再次往棺材里看去。

    他越看越觉得奇怪,虽然这么说起来有些诡异,但是他总感觉这个古尸有点眼熟,可是他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了。他转念一想,只觉得好笑,一个死了几百年的人,怎么可能会看起来眼熟呢?他感觉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可是仔细一看,他越发觉得古怪,后来他忽然想起来,这个人不就是自己吗?要不然怎么会看着这么眼熟?

    小陈揉了揉眼睛,可是见那棺材里躺的还是那个人,而那个人长着一副小陈的面孔。小陈忽然有种小陈不是小陈小陈是小陈的感觉。

    他诧异不已,接着失笑出生,惊愕地看着棺材里安睡的人,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恼怒。

    “怎么可能?”小陈笑道,只是那笑容太过僵硬,“我难道早已经死了?!”

    于是他产生了一个疑惑,“那么站在这里的我是谁?!”

    他又惊又惧,可是心底那团无名火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和骨髓,快要无法遏制。

    小陈咬牙切齿,只感觉那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是个不孝不忠的卑鄙小人!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棺材里的死者揪了起来,恶狠狠地吼道:“你他奶奶的,装神弄鬼!不要想蛊惑人心,老子不上当,我就站在这里,你个骗子伪装者,快起来跟我对峙啊?!”

    小陈发了疯一样摇晃着跟他相同模样的死者,可是那死人就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个死了几百年的人怎么可能还有动静?没动静,是正常。有动静,就是诈尸了。

    他颓丧无比,悻悻然将那人往棺材里一丢,可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那人笑了一下,虽然他为睁眼,但是那笑容格外讥讽轻蔑。

    小陈顿时感觉头脑一声“哄”响,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那人叫骂道:“你还有脸笑?笑个屁!你又不敢起来跟老子斗一斗,偷着笑算是怎么回事?!”

    老癞头如今想来,只感觉自己当时是着了魔了。按照正常反应,见到古墓里一个神似自己的人露出了诡笑,应该会不自觉觉得害怕才对。可是当时他除了盛怒的恼火,就没有其他的情绪。

    小陈骂了一阵,把泼妇骂街的本事都拿出来了,一蹦一跳的,也不嫌累。他是越骂越带劲,越骂越气,尽管他并不知道有什么可气,就是气。

    骂着,他就要挥起铁锨朝着躺在棺材里的人拍去,直接把他拍烂,看他还怎么装神弄鬼!

    可就在他将要起手的时候,棺材里的“他”忽然睁开了眼,那双睚眦欲裂的眼睛里满是难以描摹的阴毒和怒火,眼白部分满是血丝,一双瞳孔紧缩,正看着小陈。

    小陈一怔,也不知道怕了,此刻他心里只有愤怒和仇恨,尽管对着一个神似自己的古尸发火是一件很诡异的事,但是他就是无法遏制那呼之欲出的愤怒火焰。

    当他还想开口的时候,那棺材里的人缓缓裂开了嘴,那嘴以一个奇异的弧度上翘着,接着犹如磨铁般的尖笑声响彻了整个石室!

    小陈一愣,心想:“你他娘的,还有脸笑……”

    可就在这时,他才发觉那笑声不是从那古尸的嘴里发出的。循声望去,只见离他不远处,赫然站着一个黑影。而那个黑影比较矮小,大概只能到一个成年人的膝盖处。

    小陈不知道这空荡荡的墓穴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鬼影,他便打着火把看去,那阴影逐渐浮现出了真容。

    那说不上是什么鬼东西,其身形像个婴儿,相貌像是猴子,全身黝黑,无毛无发,在火光里泛着微光。笑声就是从它嘴里发出来的。小陈看见那怪物嘴里满是森森尖牙,一双眼睛红似血。

    见到这么个小怪物,小陈顿时疑惑了起来,心想:“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难道是刚才跟着我进门的?”

    那怪物又奸笑了一阵,见到小陈用火照它,只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接着便忽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小陈悚然色变,打着火把四下了照了照,可是那怪物身形矮小,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怎么也找不到。

    此刻,他忽然想起来,这个小怪物他究竟是在哪里见到的了。之前他在那石室里见过一排陶罐,里面的阴影就是这个怪物!

    他骇然不已,心想:“这怪物这么久了还没被酒泡死?怎么可能?!”

    就等他再回过身再次看向那棺材之时,赫然看见那小怪物正蹲在那古尸的身上!

    一人一怪一打照面,那小怪物忽而龇牙咧嘴,从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一般威胁的低吼声。

    接着,小陈只见眼前黑光一闪,那怪物犹如离弦之箭一样,只朝着他面门扑来!

    小陈下意识地收回铁锨,那怪物一下子扑在了铁锨上。那怪物虽然个头矮小,可是力气巨大无比,被它这么一扑来,小陈顿时身体不稳,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接着,那怪物四脚着地,摆出了野兽进攻的姿势,压低了身体,神情可怖地盯着小陈,接着又朝他扑了过去。

    小陈早有防备,他铆足了劲,将手中的铁锨死命朝着那怪物拍去。只是这一拍好像拍在里一块铁上,一声沉闷的声响相应而起。

    他没有想到这个怪物这么硬,一时拿捏不稳,手里的铁锨掉在了地上,手上也已经是鲜血淋漓。

    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小怪物就又朝着他扑来,小陈的手震得酸麻胀痛,一时没了知觉,只能用另一手的火把挥去。

    那怪物好像畏惧火,便往后跳了一下,接着又消失在里黑暗中。

    小陈赶紧抓起铁锨,顾不到疼痛难忍的手,心口狂跳着,警惕着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的黑暗。

第五百二十六章 过往与过错

    那猴子一样的小怪物又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中,小陈一只手之前用铁锨去拍这么个怪物,一时酸疼难忍。他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简单包扎一下,拾起铁锨,背靠着石棺大口喘着粗气。

    此刻他手里的火把的火星跳跃了一下,预示着他即将陷入黑暗。小陈一时有些恐慌,他依靠着手里那一小截火把的火光,就像是拿着希望一样,一旦陷入黑暗,他将是个案板上的鱼。所以他四面警惕着,想要在火熄灭前把那个怪物给解决掉。

    可是那小怪物似乎知道他的窘境,也不急着进攻,只是不断地在阴影里闪动着身影,时不时还发出一阵刺耳的奸笑声。

    小陈听到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只感觉毛骨悚然。可是他心头有一股难以忍受的愤怒,尽管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生怒火,可是他只感觉眼前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都那么可鄙可弃,一种无名火在他胸腔内熊熊燃烧。

    小陈对着黑暗叫骂道:“你个小阴损的兔崽子,有种就显出原型,快来跟爷爷一战方休,不要让爷爷找到你!”

    可是无论他怎么骂,那个小怪物都不出现,它的行动奇快,只时不时在小陈眼前闪动一下,他还未看清它的面容就消失不见了,还不断在黑暗里发出那种笑声,好像是讥笑一般刺耳。

    眼见着手里的火把快要烧到手,小陈只能暗暗叹息,把那火把丢到地上,依偎着那一点火光静待着死亡的来临。

    此刻,越是面对死亡的威胁,人就越是会激发潜能。小陈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害怕黑暗了,也不那么害怕那只行动迅捷的怪物。他开始收敛心神,将意识潜入了自己的内心。

    他忽然发觉,自己这辈子好像真的是一事无成。活了二三十年,却还是没活明白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他没有什么伟大理想,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整日浑浑噩噩,把偷抢扒拿当成自由主义的浪漫。他原本自以为很潇洒,可是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个悲悲戚戚,害怕独自面对现实的骗子。他没有骗过任何人,只是骗过了他自己。

    他曾经无比鄙弃老油头,只觉得他太过小家子气,胸无大志,艾艾等死。每天就是按部就班地摆起茶摊,卖几壶茶和早点供予路过城北的行脚商,赚一点蝇头小利,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作为。

    作为,大作为。老癞头年轻时一心想干一番“大事业”,可以让年轻落魄的一夜暴富,让他出入各大聚会,可以于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一道喝酒洽谈,而不是守着一个茶摊,在座的都是臭烘烘的野货小商贩。

    他曾经一度极其厌弃自己,甚至厌弃自己的身世。觉得父母太穷,长得又都不怎么样,结果导致自己不但穷,而且丑。年幼时他很受排挤,所以他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哪怕是作恶。所以老癞头小时候很是调皮捣蛋,周边邻里几乎没有不厌恶他的。

    那时候他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我想很多人都有这种感觉。那时老癞头喜欢上了一个巷子口的姑娘,在他看来,那姑娘实在是宛若天人,那种极其纤细娇娜的美,无法描摹,不可方物。

    于是除了调皮捣蛋,少年时的老癞头就有了另一个爱好,那就是每天蹲在路口的木材上,侯着她每天在此经过。虽然只有聊聊数面,可是她的脸已经已经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每天无论是走路还是睡觉,那张脸总是会不合时宜的出现,挥之不去,去之即来。

    于是,他终于失眠了。见老癞头每天都坐在路口的木材上等着她,临街的木材掌柜便对他说道:“怎么,你这是每天在我这里盼星星盼月亮呢?像个门神一样,你这小恶棍在这里,我没法做生意了。”

    老癞头那时候还是少年,而且长得又黑又丑,不光如此,还调皮捣蛋、为非作歹,已经有了市井小流氓的先兆。他可谓是为恶乡里,惹得人人厌弃,就没有人喜欢。他虽然年少,但是恶名早已经远扬,他曾经笑道:“好,很好,我马上就可以成为行走江湖的大侠了。”在他的印象里,话本里的大侠都是盛名远扬的,他也快了,以另一种方式。

    木材点掌柜有一手好木匠手艺,他就是凭借着每天打打家具凳子为生,因为手艺比较好,人送外号“木工刘”。他每天一大早就能看到不学无术的老癞头侯在了他店铺前的木材毛料上,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巷子口,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

    木工刘心想,你若是每天都守在这里,老子我还做不做生意了?于是便走过去,一边吃着油乎乎的糍粑,一边对老癞头(那时候还是小癞头)说:“你这小恶棍,快滚蛋,别耽误老子做生意。有你这小恶棍在,都没有人敢来买东西了。”

    小癞头不以为意,依旧坐在木材上等着她出现。于是木工刘说道:“你这小泼皮,也不怕毛料把你蛋子嘎了,还要传宗接代呢。”

    小癞头不以为意,说道:“奶奶的,没有一个女孩子喜欢我,指望这两颗蛋子自己跟自己上床传宗接代?”

    “放你奶奶的屁。”木工刘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又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了另一只糍粑。

    “你吃的什么?”小癞头极其鄙夷地看着木工刘,见他满嘴油光光,只觉得胃口大开,便说道:“你给我一个。”

    木工刘笑骂道:“滚蛋,要吃自己去买。老油头不光人长的漂亮,做小吃的手艺比我敲敲打打的本事还好。”

    他所说的老油头,就是指城北茶摊的老板。那时这茶摊的老板还不是如今的这个老油头,而是老油头他爹。老油头他爹那时也叫老油头,老油头年轻时被人叫做小油头。因为他有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漂亮娘,所以整日也是油头粉面的俏皮模样,小油头继承了父母长相上的优点,是这一片男孩子里最漂亮的一个。

    小癞头对这个油头粉面的小油头很是鄙夷不屑,而且他又深受女孩子们喜欢,心里厌恶更甚,于是说道:“不干,老子不去他家里买东西。”

    于是小癞头一把从木工刘的手上抢了一个糍粑过来,整个丢在嘴里就开始艰难地咀嚼。

    “咦,你这小兔崽子。”木工刘很是诧异,“奶奶的,你个小恶棍吃慢点,别噎死了。”

    一直到临近中午,小癞头也还是没走,木工刘今天没有生意上门,心里很是郁闷,便阔步走到门口,对小癞头抱怨道:“小恶棍,有你在,我的客人都不敢来了,快滚蛋吧。”

    可是他只见小癞头的头伸地像是出了壳的老鳖,一双眼睛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木工刘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时兴、长相风流的少女和她母亲经过。一直到她们的身影走进了巷子里,小癞头也还是没有回过神,也许他的魂已经被勾走了。

    木工刘说道:“别看了,那个女人太老了,而且人家男人还没蹬腿呢,你别想了。”

    “放屁!”小癞头骂道,“老子看的是她女儿!”

    木工刘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是看的她女儿啊……”他摇摇头,对鬼迷心窍的小癞头说道:“你就别想了,人家是不会看上你的。”

    小癞头气恼道:“怎么不会?没说她就一定要嫁给谁,就不能嫁给我?”说着他就一脸迷醉地笑了起来。

    木工刘叹了口气,说道:“你长得太丑了,而且不学无术,以后一定是个偷抢扒拿的小无赖,她是不会嫁给你的。”

    小癞头虽然想反驳,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反驳。

    “奶奶的……看来我真的是个小喽啰了……”小癞头喃喃自语道。

    出于好奇,小癞头又问道:“木头大叔,那姑娘家,很有钱吗?”

    木工刘翻了个白眼,说道:“她父亲是个老好好,不会阿谀奉承,也不会溜须拍马,虽然在临江城府衙内谋了个小差事,估计也是官运到头了。要说她家有钱,那自然是不会多有钱,可能还没有你木头大叔有钱。”

    他狐疑道:“咦?你打听人家家世干什么?我说了,人家是不会看上你的,那姑娘喜欢的是小油头,毕竟人家比你长得好看多了,而且为人正直。可不像你,整日游手好闲,到处鬼混。”

    “奶奶的。”小癞头骂道,“又是那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

    “你没看见吗?”木工刘笑道,“那姑娘压根没正眼看过你,刚才她从这儿路过,也是斜溜着眼觑了你一下,我看那可不是爱慕,倒像是鄙夷啊,哈哈!”

    被木工刘这么一说,小癞头顿时觉得心灰意懒,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了。

    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木工刘拍拍小癞头的肩膀,说道:“要不要跟我学一门手艺?虽然不会让你一夜暴富,但是往后好歹可以有个谋生手段。”

第五百二十七章 过往与过错(其二)

    对于木工刘诱骗似的劝慰,小癞头很是不屑一顾,他一把挥开木工刘粗厚的手,从木材堆上跳下,扭头就走,临走前还丢下一句话:“学这个手艺,也就只能和你一样娶一个粗野的母老虎了!”

    木工刘刚想抄起板凳去打,小癞头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末了,他还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你个小恶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要有非分之想,还是早早面对现实吧……”

    木工刘刚刚感慨一番,就听他婆娘从后院喊了一嗓子:“你个杀千刀的,蹲在街角看哪家女人呢?!今天有人来取货,还不赶紧滚回来加紧打造?!”

    小癞头颓丧至极,他暗恨自己家贫如洗,暗恨自己长得太丑,要是他有小油头一半帅,恐怕早已经妻妾成群了。

    那时他总这么执着的认为。他虽然气恨小油头,但是也挺羡慕他。而他最感到诧异的是,小油头面对女孩子竟然会脸红,每当他被一群犯了花痴的大姐姐围住的时候,总是不知所措,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小癞头。可是这求助的眼光在没人喜欢的小癞头看起来就是嘲笑。

    “真是可恶,身在福中不知福!”小癞头百无聊赖地踢起一块石子,可没想到正正巧巧砸到了个人。

    只听一声嘤咛,却见是一个背影清秀瘦窕姑娘家,她被小癞头踢出的石子砸了脑袋,正捂着头流泪呢。

    小癞头最看不得女孩子哭,尤其看不得漂亮女孩子哭。她们一哭,他心里的小流氓就服软了。

    于是他赶忙跑过去,潇洒地搂过那姑娘的腰肢,一脸温柔地看着她,柔声细语道:“姑娘,没受伤吧?”

    他看到了那姑娘的脸,登时心口一悸,那黝黑的脸竟然红了。没想到,他这风流一脚竟然踢出了个俏佳人。

    那姑娘的脸也红了,随之露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灿烂笑容,小癞头顿时听到了身体里的破碎声。

    那姑娘不笑起来还好,一笑就很是倾城。只见那大龅牙夸张的向外扩张,像是犁地的耙子一样,一下子就把小癞头幼小的心城给耙倒了。

    他受了惊吓,一下子松开了手,那姑娘被他这么一丢,顿时倒在了地上,娇滴滴地“哎呦”一声,楚楚可怜地仰头凝望着小癞头。

    他们就是这么相遇的。尽管这样的初遇很是不愉快,但是对于现在的老癞头来说,是那么柔情蜜意,令人难以忘怀。

    那个姑娘的名字,老癞头早已经忘记了。但是当时的小癞头给她取了个绰号“龅牙妹”。龅牙妹那时跟小癞头和老油头差不多大,她哪里都好,就是那龅牙毁灭了少年们的所有幻想,包括小癞头的。

    他们就这么相识了。龅牙妹是小癞头第一个“女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后来小癞头跟龅牙妹交谈时才知道,她们一家都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她父亲是一个官场上很不得意的官人,原本是在天都奉职,为人太过耿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对于祸乱朝廷的佞臣和宦官很是厌弃鄙夷。而很不巧,这些人正是皇帝陛下他喜欢的类型。

    所以,在天都干不下去了,她父亲就带着家眷离京。这些年来,他们一家一直颠沛流离,从天都一路贬谪,一连换了多个地方,跑遍了大半个夏国。她父亲一连被贬官,可是天都里的那些权臣似乎还不安心,估计是离得太近,看着心烦吧,就想把他赶远点,于是就流离到了这西边删里面的临江城。

    值得一提的是,就是在她父亲为临江城府台老爷的时候,整顿官场内外风气,肃清腐吏,把原本乌烟瘴气的临江城整得焕然一新。原本依靠临江城天时地利而为非作歹的强盗、流氓,全被治了罪,关入了大牢,从而此地活得了数年难得的太平。

    而之前吴雪和蝶梦在府衙内看到的那些几十年前的案件卷宗,大多数都是龅牙妹父亲在此地为官时所断。而现在的临江城全境风气究竟如何,那自然是不可描述,吴雪自知。

    得知了龅牙妹的身世,小癞头顿时大吃一惊,诧异道:“你父亲就是那个新来的官老爷?!”

    龅牙妹点点头,红着脸道:“正是家父……不要什么官老爷、官老爷的叫,他不喜欢的……”

    小癞头那时不明白,他始终不明白龅牙妹为什么要让他父亲喜欢自己。对他来说,在那府衙大院内当值的,都是青天大老爷,都是人上人,那也是他憧憬的目标。

    那时他们喜欢一起坐在木工刘的店门前,谈天说地,说古道今。龅牙妹是大家闺秀,学识渊博,远不是不学无术的小恶棍小癞头能比的。

    每当听她说起古今中外的历史,小癞头唯有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在旁边默默听着。有时候,小油头也会来坐一坐,三人一起聊天。他们把木工刘的店门口当成了集会所。

    木工刘先是想撵他们,可是后来一想,这丫头是当今府衙里的大老爷的小女儿,不能惹,所以便由他们去了。有时候,若是得空,他也会来跟他们聊一聊。

    对于老癞头来说,那正是一段少年时难得的太平时光,整日他们都悠闲自在,除了不想读书。

    龅牙妹劝慰小癞头:“你还是读读书吧,将来考个举人,也能当个地方官。”

    龅牙妹让小癞头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让他读书。

    按他的原话来说:“我一看字就头疼脑热,看不了。”

    “那……那你要不跟木头大叔学一门技术?”龅牙妹又说道。

    这倒是很合木工刘的心意,他虽然嘴上说讨厌滑头的小癞头,可是心里却很是看好他,做生意嘛,就不能太老实人,像是小油头一样。

    可是小癞头却一百个不愿意,他一想到自己要跟一堆木头过一辈子,就感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后来他才为之深深后悔,那时他心比天高,可是却不愿意脚踏实地去做,而导致后半辈子一直碌碌无为。所以他拒绝了。

    这下可愁坏了龅牙妹,小癞头什么都不愿意干,到底要干什么呢?

    小癞头也不知道。他不知道什么是青春,是不是像大人们所说的那样,需要全力拼搏,丧失了一切趣味,只为了后半生做打算。

    小癞头有时候感觉人真的很矛盾古怪,他们还在年少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了。每次小癞头在学堂里听起其他同学说起什么功名利禄、妻妾成群、光鲜亮丽之时,总是感觉格外难受。

    他本身并不是有什么伟大抱负的少年,他只想以自己的方式过。无论是穷一点,还是富一点,都无所谓。

    不过,小癞头还是有佩服的人,那个人就是龅牙妹的父亲。

    他曾经说道:“你父亲可真是一个厉害的人啊,他一来,这里的贪官污吏还有强盗匪徒都消停了。做人,尤其是做男人一定要像这样,有能力有手段!”

    看着小癞头站在街头的木材上,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时的那种无比憧憬和满怀希望的神情,龅牙妹总是会脸红心跳。

    “那就一起加油吧!”龅牙妹这样给小癞头打气。

    有了龅牙妹的加油助威,小癞头竟然开始上学了!这对于临江城北的百姓们来说,可是比天崩塌了还要震撼的消息。

    有了龅牙妹的帮助,小癞头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开始识字了,尽管这过程很是痛苦艰难,小癞头竟然都出人意料地坚持了下来。

    按这样的趋势来看,小癞头很可能会就此改邪归正,好好读书学习,并且参加考试,没准十年寒窗还能换个功名利禄、前程似锦。

    可是没有如果,已经产生了的结果永远无法更改。小癞头还是小癞头,然后变成了参与盗墓行动的大盗匪,彻底变成了车夫老癞头。

    此刻他被困囿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古墓里,手里只有一根快要烧完的火把。他背靠着冰冷的石棺,防备着那个逡巡在黑暗中的小怪物,等待着无言死亡的临近。

    这讶异的气氛令人窒息,小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龅牙妹,那个少年时期短暂相处过几年的姑娘。一想起她,小陈就不由得想笑,他的脸上逐渐浮现一抹笑意。

    “不知她怎么样了。”小陈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充满杀机的古墓之中,想起了龅牙妹那惊世骇俗的大牙来。

    “反正比我这种烂人要强吧……”他露出了苦笑。

    他心中的愤怒已经消散了,被怒火烧后,他只感觉躯体内空荡荡的,除了对往昔的懊悔,别无他想。

    那一瞬间,小陈不害怕了,不愤怒了,也不再为过去悔恨。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从小就如此叛逆,是因为想与世界为敌,到此刻才发现,他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他自己罢了。

    小陈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微笑,喃喃自语道:“真是感谢你了……只是你必然要失望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早春

    小陈背靠着冰冷的石棺,一时间思绪万千,忘记了自己身处漆黑的墓穴,忘记了那个可能会再次攻击他的猴子一样的怪物。他想到了很多,一些他曾经不愿意想起的事和一些已经忘记的事,又再次在他脑袋里没有痕迹和预兆的出现了。

    火把已经快要烧完,他把它丢在脚边,看着那火光一点一点消逝,就像是往昔的一幕幕在离自己远去一般,有些惋惜,但又无可抗力。

    小陈长长叹了口气,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以往一样,那么浮躁、紧张。他终于接受了一切,包括他自己。他曾以为自己是在和条条框框的世界为敌,现在才发觉,自己只是找不到一个明确的敌人,而与自己为敌。

    他终于露出了释怀的笑,这种也笑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出现过。只是这么笑着,就让他想起了曾经那个短暂相处过的龅牙妹,他的一个朋友。

    火把的光越来越弱,石室里永无止境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感觉自己置身于海底,无法呼吸,竟然有种想要流泪的痛楚盈满于胸。

    小陈长长叹了口气,他终于跟自己达成了某种和解。他折腾了自己二三十年了,此刻他感到无比疲惫,只想好好歇一歇。

    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愤怒占据,也不再感到孤独,想起过去,总还是能让他找到一丁点温暖存在。

    小陈记得,龅牙妹和家人一起颠沛流离,一路从夏国的都城云上天都来到临江城这个山中之城,只短短待了不到五年的时间。

    那段时间它父亲把临江城治理的很好,对小陈来说,要远比那些只会说漂亮话的人要强得多。临江城本就地理位置独特,其通往外面的山路不甚方便,而与外界交流的主要途径就是水路。这样一个地方很容易闹匪患,可是她父亲一来,所有的鬼魅魍魉似乎早已经得到了消息,该逃遁的逃遁,该进去的进去了,无一例外。

    龅牙妹家父为官清廉,除了一年到头该拿的俸禄,任何好处都没接。所以龅牙妹家里过得比较简朴,若不是小癞头亲口听她说起,恐怕看她衣着打扮只会把她认作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而龅牙妹深谙其父之道,也从来不卖弄炫耀,而且她平易近人,这让小癞头觉得很是亲切。

    有了龅牙妹,木工刘的店门前的那堆木料上,便有了一个新的身影。有时候小油头和木工刘也会一块过来,四人一块瞎扯,这些往事明明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可是此刻的小陈的脑海像是开闸泄洪一般,汹涌成灾。

    有一天,龅牙妹看见小癞头跟他们说着说着话,忽然便像是魔怔了一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别处,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姑娘正是小癞头日思夜想的巷子口姑娘。

    龅牙妹想起了这个姑娘,她的父亲正是她父亲的下属,他们一起为官,龅牙妹还见过几眼呢。

    每当那个少女经过的时候,小癞头总是一副六神无主的落魄模样,好像随着她的脚步,连他的魂魄都被勾走了。

    木工刘笑话道:“小恶棍,别看了,人家压根不睬你!你没看到吗,每次经过一见到你在色眯眯地盯着人家,她总是会厌恶地白你一眼。”

    小油头早已经面红耳赤。他本身是这一片区域里孩子中长得最漂亮的,很受女孩子喜欢,可是每当和女孩子对视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的脸红。这次他又把头低了下去。

    小癞头只长长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样子全被龅牙妹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她不用问,从小癞头的神情举止就能看出来,他这是恋爱了,还是徒劳无功的单相思。

    她只感到无比失落,但是心里一想也就不难解释了。那个姑娘长得清秀可人,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的。有谁会喜欢一个长得不好看的姑娘呢?哪怕这个姑娘始终愿意陪在他身边。

    这到底对她是一种安慰,还是一种无名的伤害呢?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她只知道,小癞头这个少年并没有那么为恶多端,只是性格有些别扭罢了。

    “也许,我们都是同一种人,不知道怎么开口罢了。”龅牙妹心情低落地想。

    为了缓解尴尬,小癞头搂着小油头的肩膀,笑话他道:“你瞧你,白长了这样一副好看的皮子,见到女孩子还会脸红,真是丢人!”

    小油头只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的不说话。实际上,小油头没有小癞头想的那么软弱无能,他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却倔强的很。

    美好的一天从小癞头见到梦中情人开始,在调侃小油头中结束。当时小癞头不知道,在他暗暗苦恋别人的同时,也有个人在暗暗想着他。

    只是他一直没发现,也一直没有去留意,在他的心里,他把自己也当成了一个小流氓,而小流氓是不会有人爱慕的。

    龅牙妹性格较软,被人欺负了也从不吭声,而小癞头总是会替她出气。每当有男孩子笑话龅牙妹长了满嘴的大龅牙的时候,小癞头总会握起拳头要跟他们干架。

    龅牙妹虽然怕他惹是生非,但心里还是开心的。

    “你啊,就是太软弱了。”小癞头每次赶跑了那群使坏的小子之后,总是对她这么说,“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父亲是一府高官呢?那样他们也不会欺负你了吧?”

    龅牙妹总是羞涩地笑笑,说道:“没必要告诉他们吧……”

    小癞头显得很吃惊,问道:“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呢?”

    龅牙妹说道:“那是因为,只有你是帮助我,而他们是欺负我。”

    小癞头当时心里揣着别人,而且本身就比较迟钝,所以没反应过来。如今再一想起,却已经是十年后了。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不是没人喜欢,而是他的眼睛里都是别人,她的光芒已经完全盖住了龅牙妹。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说。小癞头始终只是痴呆一样盯着梦中情人,从没有去告白过。龅牙妹也只是偷偷喜欢着这个性格别扭的好人,看着他眼睛里只有一个比她好看的多的姑娘。

    所谓一见钟情,大多数都是看中了他人的脸而已,小癞头就是这样,而龅牙妹却不是如此。她长得本不算丑,只是那嘴里的牙齿实在太过煞风景,一下子将她打入了丑八怪的名单。至于小癞头,实在是说不上帅气,跟他旁边的小油头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无处可比。

    他们就这么一直默默暗恋着,一直到龅牙妹离开的那一天。

    那天的天气正好,又是阳春三月,正是那:满城烟花,一半懵懂,一半春情。

    龅牙妹单独把小癞头叫到了可以俯瞰临江城的高坡上。一眼望去,土坡上面绿茵如盖,野花烂漫。阳光铺洒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泛着有些刺眼的光。

    小癞头很是不解,怎么今天她这么一大清早就把自己叫出来了,而且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沿着坡道走了一阵,来到了一个视角正好的地方,龅牙妹拢了拢青色裙子,坐在了草地上。

    从这里望去,可以将整个临江城尽收眼底。它三面环山,像是一个身在襁褓中的婴儿。一条银丝带般的长河缘城而过,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就在这里歇歇脚吧……”龅牙妹轻声说道。

    小癞头不知为何,今天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慌。他就站在她旁边,呼吸着早春的空气,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呃……这么早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小癞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龅牙妹迷离着眼,看着下方的春之盛景,面带笑意,说道:“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小癞头有些错愕,只干巴巴地回答一声:“那当然……可以……”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天的龅牙妹有些不正常,而他也跟着不太正常了。

    “只是……”小癞头说道,“往常这个点你都是在家的……所以……”

    龅牙妹看向小癞头,笑道:“所以你觉得我一定是有事找你喽?”

    小癞头结结巴巴道:“难……难道……没事吗?”

    有古怪,她今天无论是衣着还是行为举止,都很古怪,小癞头想,她之前从来不穿如此显眼的裙子的,也没有这么大胆过。印象里的龅牙妹,总是低着头,一副任人欺凌、唯唯诺诺的可怜模样。

    龅牙妹笑着点点头,说道:“你还真是猜对了,我真的有事找你。”

    小癞头躲避着她的目光,把眼睛转向一望无际的长河和广阔湛蓝的天际的交界处。她看向他的眼睛就像是一望无际的长河一样,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芒。

    “什么事啊?”小癞头问道,“若是太麻烦的事,我可就不帮你了……”

    龅牙妹笑道:“难道找你就是为了要你帮忙嘛?”

    小癞头只觉得今天的龅牙妹让他手足无措,她似乎一夜之间变聪明了,也变得狡猾了。

    “你到底要干嘛啊……”小癞头轻声嘟囔道。

第五百二十九章 告别

    小癞头的无名窘迫,全被龅牙妹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她咯咯娇笑了一阵,说道:“我不捉弄你了。其实,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小癞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却又突然一惊,讶异道:“告别?!”

    龅牙妹笑着点点头,说道:“你可不要怪我一大早就把你拉出来,因为我下午就要走了。”

    小癞头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有些黯然地问道:“怎么会这么突然就要走了?去哪?出门旅行?”

    龅牙妹哈哈一笑,又露出了她那龅牙来,可此刻在小癞头看来,她这龅牙似乎没那么碍眼了,也许他已经习惯了每天看到她的龅牙。

    “也算是出门旅行吧,只不过这次要去的地方更远了……”龅牙妹说道。

    小癞头得知,她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贬,这次也不例外,朝中那群人好像没打算放过她父亲。他们早已经想对他动刀子了。可是当今皇上实在是太过仁慈,无论是好人坏人,只要是给他办过事的,就都不舍得杀。所以,她父亲没有死于佞臣的刀下。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一次,干脆把她父亲打发到边疆,去那鸟不拉屎的凄凉塞外当官去了。

    小癞头略显期盼地问道:“你这次要去哪?离这里远不远?”

    龅牙妹思忖道:“挺远的吧……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一个跟斗翻不过来。”

    说着,她就哈哈笑了起来。

    小癞头抱怨道:“我又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没那本事……”

    龅牙妹收敛了笑容,露出一丝隐晦的落寞,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这次父亲直接被分配到大西北的塞外去了,说是去那当官,可是跟那些发配到边疆的罪民有什么区别……”

    小癞头也是愤愤不平,握起拳头,恶狠狠道:“那些朝中狗官,欺压良善、结党营私的事没少干,大叔这么好的官都要被谪辱,实在是没有天理!”

    龅牙妹似乎显得很开心,她眼睛里的花就像是这高坡上的野花一样灿烂。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父亲是一个好官?”龅牙妹期盼地问道。

    看着她眼睛里的花朵,小癞头人生头一遭感觉到自己手足无措了,她就像是今天的阳光一样,明媚的让人睁不开眼。

    小癞头笑道:“是……是啊,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龅牙妹开心地一拍手,笑道:“真是太好了!朝里面的那些人都说我父亲是个多余的摆设,放到哪里都没用。有你这句话,我真的很开心!”

    小癞头讪笑两下,挠头赧然道:“大叔怎么能说是多余呢?对于这夏国天下来说,像大叔这样的人太少了,要是多一些,天下也就太平了……”

    “嗯嗯!”龅牙妹胳膊支在膝盖上,捧着脸看向小癞头,直把他看得不知所措。

    小癞头心想:“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谢谢……”

    二人沉默一阵,龅牙妹这才迟迟开口道。她眼神有些迷离暧昧,也有丝丝缕缕落寞的无助感。

    小癞头说道:“为什么要谢我?”

    龅牙妹面带桃花,轻声道:“因为你帮助了我……”

    小癞头哈哈一笑,说道:“难道是因为我帮你赶走了那些坏小子?”

    “不光如此……”她幽幽说道,接着又轻轻叹了口气,“你也帮我重新恢复了消失不见了很久的勇气……”

    小癞微微一怔,阳光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一下子就让他的脸热了起来。

    “干什么嘛……”小癞头有些赧颜,“说的这么矫情……”

    他看见龅牙妹的侧脸也浮现着绯色的红晕,像是画者着重渲染的桃花色彩一般。

    龅牙妹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只是胡乱说说……你千万不要当真了……”

    他们看起来都有些古怪,龅牙妹不自然地抱着膝盖,眼睛里有些失落地望着阳光笼罩的临江城。小癞头只感觉坐立难安,呆呆地站在她身边,内心却已经是心潮起伏。

    良久,他们的眼神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只那么短暂的片刻,就又同时扭开了眼。他们都不由得红了脸,只是小癞头的脸太黑,看不出来。

    他们就这么沉默着,就连眼光也不知道该落在何处。一阵风起,掀起一层细小的花瓣,暖暖的。小癞头和龅牙妹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皆是不由得一笑带过。

    龅牙妹笑道:“这次听说我父亲给我找了一个医生,可以帮我矫正牙齿,等我的牙变规整了,我再来看你吧……”

    小癞头看着龅牙妹灿烂的笑容,她的牙齿跟她的笑容一样灿烂。他知道这次大概就是最后一次见到龅牙妹了,所以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彻底把她灿烂的笑容记在了脑袋里。

    他轻轻笑了笑,摇头道:“等你的牙齿真的好了,也就不会再来看我了。”

    龅牙妹有些微微错愕,歪着脑袋问道:“为什么呢?”

    小癞头哈哈一笑,说道:“你知道的吧,其实你并不丑,只是牙齿太难看了而已。”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淡淡的失落,“如果你的牙齿矫正了,那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美人了,那时候不会再有男孩子欺负你,他们都会稀罕你。那时候会有比小油头还好看的男孩子喜欢你,你也会喜欢他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小恶棍、小流氓罢了,你想起我不厌恶就好了,怎么可能还会记得我,并再来看我呢?”

    他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龅牙妹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真的吗?”她轻声笑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小癞头被她看得很不自然,躲避着她的眼光,嗫嚅道:“啊……大概吧……”

    龅牙妹笑着点点头,悠然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小癞头忽然感觉有些失落,他自己都感到奇怪,自己明明就不喜欢她,可为什么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她时,就会觉得无比失落呢?他一开始把这一切都归结为人的自私和贪婪。可是后来有一天才突然明白,有些情愫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滋生了,这种情感始终都是无声无息、寂寥无痕的,而那些来的比火还快还猛的情感,十有**都是一时的贪念和**罢了。消散了,退却了,也就不再具有热情。

    “是吧……我就说嘛……”小癞头哈哈讪笑着。

    龅牙妹接着道:“可没有一个人会像你一样保护我啊……”

    “什么?”小癞有些错愕,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很是讶异。

    龅牙妹放大了声音,浅笑着对他说道:“如果真是那样,我可能不会觉得开心,反而会觉得悲哀。”

    “为什么?”小癞头傻傻地问道。

    龅牙妹噗嗤一笑,无奈地看着小癞头,说道:“平时你不是很机灵嘛,怎么现在像块木头一样?”

    小癞头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似乎还没搞明白她的意思。他只恨自己太笨太蠢了,那一点小聪明都用在调皮捣蛋上了。令此刻的小陈觉得无比悲哀的是,那时的自己,根本还不懂什么是喜欢和爱。他以为自己对那个巷子口的姑娘想念的死去活来,那就是爱了。可是后来他才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很爱她,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喜欢她姣好的容颜罢了。

    只是,当时成为局中人的小癞头早已经惘然了。他心里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潜力的流氓、恶棍,从来没想到还会有人喜欢自己。可当他突然醒悟过来,龅牙妹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天,龅牙妹和小癞头谁也没有把对方说明白,他们都懵懵懂懂的,说了一大堆话,却只教人更加迷惘。

    临近晌午,龅牙妹先起身告别了,她对小癞头说:“今天阳光很好,你就在这儿晒晒太阳吧,我先走了。”

    小癞头张了张嘴,犹豫再三,只说道:“我去送送你吧……起码这段路陪你走一走吧……”

    龅牙妹笑着摇摇头,说道:“送就不用了,那多麻烦你?等我安顿好以后,会给你写信的,我教你的字,还没有忘记吧?”

    小癞头落寞地笑了笑,说道:“没有忘,怎么可能忘呢……”

    “好。”龅牙妹眼睛无所适从地左右看了看,终于还是说道:“那我先走了,再见……”

    小陈想起这副画面,早依旧是泪流满面,如今他在这黑黢黢的墓穴里静候死亡,火光已经快消逝,那跳动的火苗像是往日的画面,摇摇欲坠,快要被人遗忘。

    他很是后悔,为什么当时的自己就这么听话呢?他这一辈子任何人的话都没听过,可为什么那天龅牙妹对他说让他莫要相送,他就听了呢?他只认真听了一次话,却足以让他在蔓延的黑暗里追悔莫及。

    那次一别,他们就真的没有再见过一面。小陈还记得那时龅牙妹站在远处的坡道上,冲他挥挥手的画面。他也微微挥手告别,可是他没有看到,她的脸上的泪早已经是汹涌成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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