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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全文阅读

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五章 苏醒(其三)

    吴雪和宇文泰穿行在林间,因为他二人各自与谢殊鱼斗了一番,此刻皆是消陨颇多,遂速度虽疾,但稍就往常还是慢了许多。他们二人边走边说,倒也是让吴雪了解了“黑月白狐”的事迹,也是颇为惊叹,了解前人事迹,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有意思的。

    这时候,一声厉声咆哮,像是一记重锤落在了鼓上,整个大地又是一阵震颤,一股激风裹挟着袅袅的雾气,一同刮了过来。吴雪和宇文泰定住身形,伸手遮挡着让人睁不开眼的寒风。

    宇文泰和吴雪因为此前一番战斗下来,衣服都破裂的七里八里,他露着两条赤条条的胳膊,不断摸索着,嘴里吐着寒烟。反观吴雪,他跟谢殊鱼的战况更加激烈,衣衫破了半边,斜露出半个肩膀,倒像个僧侣。

    此刻,这股刺骨的寒气顺着林间冲涌而来,顿时令他二人如堕冰窟,皆是口吐白烟,浑身发凉。

    宇文泰哆嗦着牙关,断续道:“这又是……又是怎么回事?好冷啊……这涂巫舍感觉比之前……还要厉害啊……”

    吴雪哆哆嗦嗦道:“据说这涂巫舍的力量,是因人而异的……”

    宇文泰对着手呵着热气,道:“因人而异?”

    吴雪点点头,紧蹙眉头道:“涂巫舍是守护人间安宁与信仰的魔神,一般不会自醒……只有,只有在人间秩序或者其他一些人为的惊扰,才会苏醒。而根据唤醒者的怨气和憎恨,它的力量也会随着增长……”宇文泰闻言一愣,随即苦笑不止,说道:“看来……看来这个唤醒涂巫舍的人,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间寒凉。”

    他们二人跑里起来,越靠近涂巫舍那边,就越是寒冷。放眼望去,真整个林子都蒙上了一层霜气,濛白一片,像是雪雾天。

    宇文泰看着头上结了白色冰霜的枝叶,接连吐着热气,说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明明是盛夏时节啊,却冷的如同寒冬腊月……”

    正待他们说着,便又是一阵如若擂鼓般的震颤,直像是捶在心口窝上。吴雪和宇文泰气息一滞,只突然间顿感呼吸不畅,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零碎密集的声音响起。

    宇文泰茫然抬起头,伸出了手。这时候,从天空中簌簌降下一蓬白芒,敲击在枝叶、大地上,落在宇文泰手心里的,却是一捧白色“盐粒”。

    吴雪微微蹙眉,狐疑道:“竟然下冰霰了……”

    他们就这么呆呆的置身在这白色的林子里,一片洁白,天空中飒飒沓沓接连不断下着冰霰,夹杂着白色雾气,犹如梦境。

    宇文泰长长吐出一口热气,冰粒在他手心里化成了水,他甩甩手,对吴雪说道:“也许,这江湖对某些人来说,正如同这样一个冰天雪地吧……”

    吴雪微露苦笑,轻叹道:“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过各一季。对有些人来说,可能寒冬永存,一年四季都是冬天……”

    这个唤醒了涂巫舍的人,恐怕内心里没有阳光明媚,也没有草长莺飞的山坡,只有残酷的冷与痛。

    风、林、雾,无非是痛苦的三种状态。

    吴雪吐出一口白烟,说道:“说是守护人间安宁与信仰的魔神,其实才是最了解人心痛苦的吧……”

    他们二人在林间奔波一阵,只越靠近涂巫舍,寒气就愈发逼人,好在他们不断活动身体,虽然有些僵硬,但各自运用内功抵御寒气,也还算自如。

    天空中依旧下着冰霰,整个林子窸窸窣窣,枝叶响动,极是好听。

    不多时,只在这单调的声音里,夹杂而入一些杂乱无章的、密密麻麻的闷响。他们闻声驻足,宇文泰俯耳旁听,眉头一皱,喃喃道:“似乎……有很多东西往这边赶来了……”

    这时候,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一阵剧烈起伏的嘶吼声过后,只见从结了白霜的草木后面飞扑出了一大群形若疯狂的夜叉鬼,吴雪和宇文泰心中一凛,立马一跺脚,飞身落在树上。

    而那些夜叉鬼的目标似乎不是他们两人,连头也不回地往林子深处奔袭去了。只见他二人下方夜叉鬼如波涌动,吼叫着,数不胜数,过了片刻,才算是全部离去。

    吴雪内心惶惶,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宇文泰瞪大了双眼,看到下面那密密匝匝的夜叉鬼全部离开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感觉浑身一阵恶寒,“看来我们是到了它们的老窝了……这里,究竟还有怎样的秘密呢?”

    吴雪思忖道:“它们的目标,估计是涂巫舍,走吧,我们就快要到了……”

    顺着夜叉鬼形成的黑潮看去,便见到一个平原,平原上立着一只魔神,浑身结着一层白霜,时不时地吼叫着,声震穹宇,寒耀五京。

    若是你仔细瞧去,还能在这样一个可怖的魔神头上,看到一个身形癫狂的人。

    他嘴里疯狂地碎碎念,“原来,这世上真有降世魔神……”

    那人仰天长笑,极尽狂态,摊开双臂,只是无法拥抱大地。放眼望去,整个大地一片纯白,白雾缭绕,天空中还在不断下着冰霰,如同冰雪仙境。

    “我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所有事物的真理!这才是……我想要的人间至美!”

    那人疯狂地大吼着,笑着,脚下的魔神也在呼啸着,看吧,这世间的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不堪,如同冰粒。

    “他是谁?”

    在另一边,林子的外围,金织摘下帽子,问谢殊鱼道。

    谢殊鱼盯着涂巫舍头上的那人,看了半天,才说道:“这又是哪个无聊的小人物闯进来了?看着很面生……”

    金织冷冷道:“他不是我们在等的那个人,想办法把他拉下来。”

    谢殊鱼苦笑道:“我的金织姑娘,这可是传说中的魔神,它只是这么咆哮一声,大地结霜,万籁俱寂,我一个**凡胎,怎能与之匹敌?”

    金织脸上一热,恨恨瞪了他一眼,转而听到一阵密集声响,见到来物,不由得微微一笑,说道:“看来……这魔神倒是招来了不少人间小魔种……”

第六百六十六章 黑潮

    只见那人兀自癫狂,而他脚下的涂巫舍也似乎与他情理共融,也在不断咆哮着,每咆哮一声,便是一阵汽波震荡开来,激散出层层森白的寒雾,天上的冰霰也在扑簌簌下着,整个世界一片结净的纯白。

    只是,此般夏天结冰霜的光景虽然奇诡,但是那涂巫舍俨然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咆哮吼叫着,却无法再发挥出更大的震慑力。

    金织蹲在横着树干上,眼睛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冷然道:“这上古五大魔神之一的涂巫舍果然神力通天,只是这么一吼叫,便是冰雪千里了……”

    谢殊鱼在一旁停下,饶有趣味地看着原野上的涂巫舍,手指捏着下巴,玩味道:“嗯……若是能再结点冰,没准我们就可以去滑雪了……”

    闻言,金织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谢殊鱼只讪笑着躲开她如若冰霜的眼光,心想:“有这么个姑娘在,我天天都如同置身冰天雪地……”

    他咳了两声,正色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涂巫舍似乎……”

    金织接口道:“似乎看起来有些气力不足。”

    谢殊鱼连连点头,看向涂巫舍,微微蹙眉道:“真是奇怪……这样一个魔神竟然没有对人间表达出敌意,可能就是因为它的能力受限吧……”

    他们虽然知道有这么个魔神存在,但是对于它的情报消息知之甚少,并不知道涂巫舍每苏醒一次,都会消耗巨大的力量,若是等这股力量自然恢复,非三年五载不可。

    谢殊鱼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真不知道,这样一个魔神,那个人为什么想要将它唤醒……”

    金织显得并不在意,她只是在做她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关心。她淡淡一笑,眉间有些冰雪冷冽的意味,说道:“我们做到我们该做的就行了。剩下的事情,跟我们无关。”

    谢殊鱼若有所思地斜瞥着金织,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心想:“恐怕世间乱成一锅粥,你也不会关心吧……你会在意些什么呢?”接着,他说道:“要不要把上面那个人弄下来?”

    金织看着涂巫舍上面那人,只感觉他内心的所有狂欲、痛苦全部与涂巫舍相连,让世界结了霜。

    “他是谁?”金织问道。

    谢殊鱼苦笑两声,无奈道:“恐怕是哪个莫名其妙的小人物吧……他从哪冒出来的,我怎么没有印象?”

    金织无奈扶额,说道:“之前在临江城里面的布置,不都是你在操手么?”

    谢殊鱼一怔,思忖片刻,回想着自己之前在城内的任务,无非就是暗自协助反贼,将他们的人与官员“调包”,还有一些善后工作,至于一些具体的人和事,就记不太清楚了。

    谢殊鱼苦恼地挠挠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感到很奇怪,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之前那伙反贼不是被玉舞焉抓起来了吗,又怎么逃出来,又为何要把她那个瘟神给招惹过来的?”

    金织叹了口气,幽幽道:“还不是怪你办事不利?办完一件事,还要时时更进才是……你可倒好。我问你,前段时间跑到哪里去了?”

    见着她有些拷问般的目光,谢殊鱼讪笑两声,脸上热热的,躲避着她灼灼的眼光,说道:“没……没跑到哪里……”

    “没有?”金织的眼神里的肃杀之气溢了出来,充满了怀疑、鄙夷,讥讽。

    谢殊鱼终于给这样的眼光压垮了,他无奈一叹,如实说道:“城内的任务完成后,我就四处走了走。只没想到,路过城南六十里外的枫林坞时,碰到了一件顶有趣的事。那伙人里面,有个像是道家正一派的老头,一个留着精神小胡子的俊男子,一个看起来像关外人的大汉,还有……”

    “打住!”金织立马制止道,“我不想知道你在外闲逛遇到了什么人,你没必要告诉我。算了……算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只感觉自己自从和他成为搭档之后,整个人都似乎变得啰嗦犹豫了很多,从前那个杀伐果断的自己呢?

    “欸,你想想办法,去把上面那人给揪下来。那人还未来,不能教人打乱了我们的计划。”金织信任地看着谢殊鱼。

    谢殊鱼苦笑道:“喂喂喂……我不过一个**凡胎,怎能与这样一个只咆哮一声,便天地色变的魔神匹敌?”

    面对涂巫舍这样有些超出“常理”的存在,他们二人都有些拿捏不准了。若是对人,他们大可以拔剑就上,可此刻这个擎立在冰霜原野上的魔神,这个在武侠小说里有些魔幻的存在,他们实在是束手无策。

    只在二人犹豫不决之时,忽闻林后传来一阵急撵的响动,像是有千军万马横冲过来,大地一时震颤。金织应声朝后瞧去,不由得眼中一闪,嘴角微微浮现一丝冷笑。

    谢殊鱼见了,不由得一怔,“怎么会这么多?我以为这里只有一两只呢……”

    朝下望去,只见从密林深处扑将出来一大群夜叉鬼,它们身上沾染着斑驳的白霜,张开满是森森獠牙的大嘴,朝这边冲扑过来。

    见状,二人皆是有些错愕,只是金织转而安定下来,说道:“它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

    她看向那正在咆哮的涂巫舍,它嘹亮震撼的吼叫声,像是某种讯号一般召唤来了潮水般的夜叉鬼。它们群起而攻之,形容俱厉悚,如临大敌。

    谢殊鱼睁大了眼睛,疑惑道:“咦咦咦……同样是怪物,看来它们对彼此揣有敌意啊……”

    金织嘴角微微勾起,说道:“大魔神遇到一群人间小魔种,这倒是为我们节省了不少力气……”

    说着,他们二人不禁互视一眼,只接触那么一瞬间,便又不经意似的撇开了。

    只见那群夜叉鬼,像是饿狼恶虎一般扑涌向中间的涂巫舍,群围撕咬着它的腿部。那涂巫舍虽然皮坚肉厚,但也还是奈不得这么多夜叉鬼的獠牙,登时吃疼得紧,凄厉地嗥叫一声,抬起一只脚,轰然跺向大地!

第六百六十七章 神之颤栗

    那群黑潮一般的夜叉鬼,一齐扑向了涂巫舍,不由分说地便撕咬起涂巫舍的腿脚,纵是它皮坚肉厚,也奈不过这么多尖锐的獠牙。那涂巫舍凄厉地咆哮一声,登时气冲霄汉,诸云皆散。接着便见它抬起一只脚,轰然跺向地面!

    金织和谢殊鱼被它这么一声吼,震颤的心神俱荡,差一点从树干上跌落下去。他们定了定心神,谢殊鱼咬着牙说道:“这魔物,若是被激怒了,恐怕要坏事了啊……!”

    金织嘴角动了动,神色凝重道:“它现在已经被激怒了,快走!!!”

    可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像是一声炸雷一般在原野上响起,顿时一股强悍的冲击波席卷而来,肆虐着茫茫的大地。

    谢殊鱼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觉得脑袋一轰隆,眼前的世界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光芒纯洁的耀眼。

    耳边,传来依稀的声音,但是谢殊鱼脑袋里空白一片,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折了翅的鸟,跌落进无尽的深渊。

    “喂……!”

    “你没……没事吧?!”

    谢殊鱼耳边只能听见这样断断续续的话语声,而神识却早已经云游四海去了。

    不过是顷刻之间,但对谢殊鱼来说却像是如隔三秋。他茫然地睁着眼,只是眼睛无神,眼前的世界逐渐开始清晰起来,一些场景又恢复了它原本的轮廓和模型。

    只见他此刻正倒伏在金织臂弯里,她略显不安地呼唤着他,那一双微弯的眉,还有那启合的嘴唇,似乎都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意味。

    良久,谢殊鱼才缓缓回过神,见自己是在林子里,周围尽是洁霜,一片白茫茫的,他动了动嘴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金织见他恢复了神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恢复到了以往的神情,冷然道:“你怎的不运气抵御冲击?直愣愣地傻站着……”

    谢殊鱼茫然若失,眨巴眨巴眼,看了看周遭环境,喃喃道:“我这是在哪?我怎么了?”

    金织嘴角抽了抽,心想:“他不会真的傻了吧……不行,不行!原来就够傻的了,再傻一点就不能自理了!”

    可她忽然发觉了,在他的嘴角有一丝隐晦的笑意,她顿时明白了过来,恨恨地将他往地上一丢,站起身,冷冷淡淡道:“没事就平身吧,地上凉。”

    谢殊鱼被摔得“哎呦”一声,苦笑着从地上爬起,拍了拍霜屑,说道:“我好歹也算是个受害者,你就不能温柔一点么?”

    金织悻悻而然道:“你倒是挺像蟑螂的,竟然没有被震得晕死过去……”

    谢殊鱼无奈苦笑两声。正如金织先前所说,他最后只听到她的警告,接着便是一声巨响,自己的魂魄好像被这么一下给震散了。

    他未加防范,且有些吊儿郎当的跟金织闲聊着,不曾想涂巫舍果真被夜叉鬼触怒,只是恚然一跺脚,顷刻之间天地惊变,他整个人被一股起伏的劲浪给冲了出去。若不是他有功底,只怕早就是昏厥过去了,如若不然,只怕也是疯了傻了。

    谢殊鱼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里面依旧像是有几只蜜蜂在嗡嗡作响。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这……这魔神涂巫舍,果真是厉害……”

    他们朝那边望去,只见涂巫舍像是傲世魔神一般,擎立在原野上,霜雪披在他身上,恰如银色的战袍。它脚下的大地,直接被跺出了一片高低起伏的土垛,在那凹陷与凸起的大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不清的夜叉鬼。

    因为距离过近,有的被它这么一脚直接震死,有的昏厥过去,有的还在地上苟延残喘地爬动着。它们的长舌头拖在口外,厉目獠牙,显得极是悚人。

    谢殊鱼见了,不禁骇然道:“这……只这么一脚,便将这么多夜叉鬼……鬼给震死了?!”

    金织眯起眼,冷笑道:“看来,人间的魔种虽多,但也奈何不得从天而降的守护安宁与信仰的真魔神!”

    闻得此言,谢殊鱼不由得苦笑,心想:“她怎么有种强烈的厌世情绪?”他暗暗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世间虽然凉薄寡情,但也还是有惊喜和希望的,不是吗?”

    他说的话,只希望面前这个姑娘能听进去,但她只是神情间略显狂热和阴鸷,似乎“惊喜”与“希望”这两个词,对她本身而言,毫无意义。

    而在那涂巫舍头上的人,似乎也被其威慑力所震撼,只见他神情呆滞,不多久逐渐恢复,露出了阴鸷、狂热的扭曲神情,一只手扶额,身子先是一阵微微的颤抖,便再也忍不住,疯狂地大笑了起来。而涂巫舍,也好似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情绪,狂放一嗥,激起千层寒冰霜屑。

    “太好了……太好了!”那人因为按捺着快要溢出来的兴奋,身体像是虾米一样弯曲着,颤抖着,呐喊着。“连这些小家伙都不是它的敌手,有了你,我毁掉这可恶的一切,岂不是易如反掌?!”

    看吧,这个大地已被冰霜覆盖,再也没有温暖的春天,唯有炽热如火的炎炎夏日,还有一望无际的雪原。人的内心只有两种情绪,狂热与凄冷。涂巫舍这一脚,踹碎了痛苦的桎梏,破开了纠缠的荆棘。大地起伏,万林倾倒,鸟兽绝迹。阳光不再照耀大地和人的心,霜雪和痛苦漫山遍野,这无比荒凉的世代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在临近此地的地方,吴雪和宇文泰直被震得七荤八素,东倒西歪地扶着脑袋。只这么一下,吴雪顿时有种恶心的感觉,几欲作呕。而宇文泰因为强行提升“意真波”的力量,本就受了一些内伤,这一下顿时脸色潮红,唔呀一声,从口鼻里呛出血来。

    良久,他们才回过神,宇文泰面色如土,气喘吁吁道:“该死……这一次的威力,似乎比先前强了很多……”

    吴雪强压着内心的膈应,刚才那一下轰然的震颤,直接将他们二人给颠了起来,扑落在了地上。

    他望向那边,蹙眉道:“若是我们再靠近震中一点,只怕是要……”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谢殊鱼因为吸入了霜屑,加之身疲力软,顿时感觉有些不适,轻咳了几下,这才骇然看见自己的手心里星星点点的血迹,全部都结上了冰碴。

    他喃喃自语道:“是吗……这魔神的力量远超出常理,是人间的魔种所不能及的……”

    到了这里,也许会有人疑惑,这究竟是一篇什么样的小说呢?它本该是中规中矩的传统武侠小说中的一篇,讲究可执行的、高于现实,却不脱离现实的小说。可却突然玄妙的夹杂了一些超出了现实生活本该有的事物。正例如这擎立的魔神涂巫舍,它绝不该出现在这样一篇小说中。

    还有一些事关“神话”和“信仰”中的人物,如前面所撰的“广目天王”和“多闻天王”。他们经常出现在寺庙内的首部(入门的是哼哈二将),也就是过了不多见的“晨钟”与“暮鼓”双塔之后,位于天王殿里面的神尊。其间布局,要看具体的寺庙的规格,还有一些风俗习惯。有些特定场所的仿古建筑,或有错误之处,这与本国传统文化的缺失错不开关系。

    你很难在现代感受到来源自传统文化的魅力,它们大多在书中,被束之高阁,无法很好的与当代现实生活交融。这与某些复杂的原因是脱不开关系的。暂且还无法做到像邻居某国那样,行走其间,很有一种融入到生活中的“文化感受”,这恐怕也是此国为何吸引了这么多年轻人的原因。现代与古典交融,才是生活该有的艺术美。妄言抛弃一切,融入西洋的,大概是狂人之流。

    笔者借用他们之名,绝非宣扬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强调一些真实可见的但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人们心间的玄妙情绪,是一种隐喻。也许正如魔神涂巫舍的存在一般,主掌风、林、雾三中属性,却象征着人的三种痛苦,只不过是以它们的三种特征做了隐喻。

    文中大量的使用了平白的“明喻”,也用了不少“隐喻”。有些隐喻会直白的说明,有些不会,但是可以通过一种暗示的手段来表达。此处不提,理解本该各异。这才是笔者撰写时和读者阅读时本该有的置身感受,因人的情绪各不相同,所产生的“感受”也不同。

    文中偏注重意境和心理的描写,所以读起来可能无法获得“舒爽感”。意境和心理的描写,可以更好的将人带入进去。如果你真有耐心的话。笔者无意将一些现实生活中的负面情绪带入小说之中。为了引起人自身际遇的“共情”,撩拨起人们内心里的负面情绪,这绝不是笔者想要看到的。

    负面情绪就像垃圾,需要丢入垃圾桶,而不是毫无义务感和荣誉感的乱扔垃圾。那样对这个矛盾对立的当下毫无益处。

    所以这样无法引起“负面共情”的小说必然读起来无味。但我想,无论是金织也好,谢殊鱼也罢,每个人心中都可能有点“厌世情绪”,这种情绪可能就像是一个顽疾,不致命,但是却能让人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笔者一直在试图消弭掉文中出场人物的这种负面情绪,若是在此期间读者诸君能稍微放宽心,短暂忘记俗世之中的纷纷攘攘,那笔者恐怕也会觉得倦而不怠,幸甚至哉。

第六百六十八章 神之颤栗(其二)

    谢殊鱼看着起伏的大地,在经过涂巫舍愤然一脚之后,强劲的力量直灌入大地深处,激浪奔散,经过冲击与颤动形成了一圈圈高低起伏的土垛,上面横七竖八地倒扑着夜叉鬼。

    因最靠近震中,有些夜叉鬼被直接震死,身体颓软地仰伏着,可怖的长舌头伸在嘴外。有的依旧在苟延残喘,像是细瘦的蝼蛄一般,四处爬行,实在是触目惊心。

    只是,这些平日里极尽丑恶的人间小魍魉,在真魔神面前却显得如此不堪一击。涂巫舍傲立在原野上,森凉的寒气依旧在四蔓延,天地一片纯白,被白霜覆盖。

    谢殊鱼蹙着眉头,看了看四面里倒扑的夜叉鬼,喃喃自语道:“这涂巫舍的力量远超出常事之理,我们绝不是它敌手,又有谁能让它重新沉睡下去?”

    说话间动了气,便轻微、急促地咳嗽了几声。他捂着嘴,却只在手心里看见结了冰碴的血,犹如一点点红梅在凄世严寒里瑟瑟发抖。

    金织在旁微瞥着,见状,不由得说道:“你之前跟人争强斗狠,怕是受了点内伤。此刻气运不周,又是这天寒地冻的环境,内息不抵御严寒,故才血结冰霜。你且退下,这里暂时交给我来盯着吧……”

    谢殊鱼拿出手绢,擦了擦手心里的血,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我退下了,你独自一人对付着魔神?莫非你有什么好办法了?”

    金织干脆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没办法。只能等着那人到来,我先在这里观察着涂巫舍的下一步举动。”她瞧见谢殊鱼略带玩味笑意的神情,又立马补充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任务,此地不能不留有人手……”

    谢殊鱼依旧面带笑意,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吗……我想我还没这么不够意思。这是我们两人的任务,不单单是你一人的。”

    金织抱起双臂,冷然道:“你从来都是因为三心二意而拖我后腿,这次你又负伤,揣着不愿离去,又怎能不碍我?”

    谢殊鱼一愣,诧异道:“爱你?”

    金织白了他一眼,说道:“难道不是么?”

    他听金织的话语,只把“碍你”听错成了“爱你”,不由得脸上一热,气息骤然不稳,双靥一红,登时又咳出血来。

    见状,金织暗暗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先稳住内息,不要再运功了。受内伤强行运功,会伤及自身,加重五脏六腑的负担,这点武学基础都忘了么?”

    谢殊鱼直一时心慌意乱,这幸福来得有些太突然,无论金织怎么让他先自行一步,那是万万不肯的了。

    “我还是再等等吧……”他说道,脸热热的,身子也热了起来,有些赧然地瞥着眼睛,“留你一个在此,倒挺让人有些不放心的……”

    金织轻叹一声,又恢复了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气场,只是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随你便。若是待会儿涂巫舍的力量再次爆发,看不把你冻成冰棍!”

    而这个少年是全然不顾了,自身的安危和伤势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只剩下突然的喜悦,就像是每个青春洋溢的少年人一样,他/她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却教人浮想联翩。

    谢殊鱼的心快要跳出胸膛,几乎不能按捺住开心又有些复杂的心情。会不会太快了呢?他想。

    跟他又同样感受的,那个位于涂巫舍头上的人,也是如此。只见他时而因为激动而弯曲身体,又因为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而振臂高呼。胸口里面,似乎有难以言表的狂喜快要挣脱出来,这种快乐,让他快要发疯。没有什么比力量更让人畏惧,也更让人疯狂的了。

    兀自狂喜良久,他缓缓俯下身,伸手抚摸着涂巫舍光秃秃的头顶,坚硬得犹如甲胄,覆满了寒凉入骨的白霜。这让他极为惬意。

    “有了你,我就可以把那些破烂泥潭全部毁掉……”那人怪笑了两声,声音忽高忽低,极为诡异,那是一个人极易波动扭曲的灵魂。

    此时天空的冰霰已然散去,给苍茫的大地铺盖上一层冰晶般的纯白,在透过云隙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实在是一个奇景。过不多久,只见这苍穹之间,缓缓落下了片片鹅毛,从北边刮来的冷风一吹,便在这纯白的世界里翩翩起舞,刹那如梦。

    金织站在枝头,好似一只婀娜多姿的金丝雀,茫然地伸出了手,依旧像是一个满怀期待的小孩子一般,嘴角微微上翘,喃喃细语道:“下雪了……”

    谢殊鱼在旁看着金织,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但是,他依旧发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缓缓抬起头,遥望北边远处的山脉,微微蹙眉,心想:“一般这里都是西风,为何突然变了风向?”

    他的衣衫因为之前与吴雪和宇文泰交手,双袖破裂,光着两条胳膊,此刻气温似乎又骤降,呼啸的冷风吹着,登时让他感觉凉入心脾。

    金织也发觉到了一些异样,但是却还不知后事如何,斜瞥了他一眼,见他光着胳膊肘,便冷淡道:“凉爽吗?是不是感觉身心舒畅?”

    谢殊鱼苦笑两声,说道:“既凉爽又舒畅……呃瑟瑟……”

    说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撩起了他的头发和衣摆,登时冻得他把没说完的话给咽了下去。谓语已成冰。

    金织无奈一叹,解下斗篷,交给了谢殊鱼,说道:“你且披着吧……”

    谢殊鱼说道:“你呢?”

    金织说道:“我可以内力御寒,你暂且不能动用内力。”

    正在他二人说话间,大地已经被冰雪覆盖,一片皑皑,鹅毛大雪已足累有数余寸。

    涂巫舍上的那人已经忘记了严寒料峭,若是一个人足够兴奋,那么他体内便像是有个火炉灼烧一般,血液都在身体里奔涌沸腾,完全忘记了环境。

    他极为狂喜,已然癫狂,在涂巫舍脑袋上手舞足蹈,狂舞许久,他忽而停下舞蹈,神情阴鸷地对下方的涂巫舍说道:“你的实力,不该就这点吧?来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力量吧!把这个已经毫无意义的世界,冻结起来吧!”

    正在他仰天长啸之时,忽而不知从哪飞来一个雪球,“噗”得一声,正砸在了那人的脸上。

第六百六十九章 又见张三

    正当那人兀自沉醉于自己癫狂的乱舞之时,忽而收敛起了笑意,神情阴鸷地俯视着苍茫的雪原,怪异地冷笑一声,说道:“这该不是你全部的力量吧?现在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发挥出怎样震慑世界的力量!”

    他吼叫得声嘶力竭,极尽疯狂,双拳紧握,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飞来了一个雪球,“噗”的一声,正中那人的面门,一下子让他的热情被浇灭,丝毫不留情面。

    那雪团扑散在他脸上,显得极是滑稽,就在这时,林子边上响起一连串的娇笑声,在这冰天雪地里,不但没有太过显得寒凉,反而有种明媚春天降临的感觉,沁人心脾。

    那人一楞,接着被狂怒笼罩,恨恨将脸上的雪沫一扫,四下瞧去,只见在一棵树上,一个紫衣少女正偷笑着,极是欢乐的模样,不免让人一怔。那紫衣少女,正是秦如梦。

    早先,她已经到了这里,目睹了涂巫舍一脚动天地的威慑力,眼见着涂巫舍上的那人,赫然便是一个熟人,便不由得想要使个坏。于是,她攒了一个雪球,铆足了劲,一个漂亮的、弯曲的白色弧线在阳光下闪耀着,正中那人的面门。为此,她竟忍不住欢呼雀跃。

    那人眼皮颤了颤,直怒不可言。这个紫衣少女,他们之前见过,还是一一种不太令人愉快的方式。他眼中满是怒火,被人以这样一种滑稽的方式从自我的狂想之中强拉出,实在是令人怒不可遏。

    可是他也有些惊愕,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这个性格极其古怪的少女。

    同样惊愕的还有秦如梦,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玩蛐蛐的张三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还莫名其妙成了一个可以影响结局的大反派。见他行状癫狂,已然不似常人,又是一时兴起,便攒了一个雪球,势要压一压他的“火气”。

    见到来者,正和金织推脱究竟谁该把披风披上御寒的谢殊鱼忽而一怔,喃喃道:“她是谁?”

    金织往那边瞥了一眼,只暗暗叹了口气。能在这种时候突发奇想用雪球去砸大反派的,恐怕除了秦如梦,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谢殊鱼看了看金织,狐疑道:“她怎么穿着你的衣服?”

    金织淡淡道:“她就是跟着雪公子一起闯入这里的人之一。”

    谢殊鱼点点头,说道:“看样子不像是会武功的,竟也来凑这个热闹,还用雪球砸人,她是小孩子气吗……”

    金织偷偷一笑,说道:“呐……谁知道呢?”

    谢殊鱼暗暗叹了口气,说道:“这个计划原本挺简单的,怎么会跑出来这么多局外人?”

    金织笑道:“因为他们都是爱管闲事的人!”

    “要不要我把她赶开?”

    “暂且观望一下,对付这样一个大魔神,没准我们今天就死在这儿了呢?拉一个垫背的也好……”

    “……”

    那涂巫舍头上的,正是张三,他们之前在临江府衙的大牢里,见过面的。只是秦如梦只想着他于此时之中无足轻重,却没想到让涂巫舍发出之前那股力量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被人忽略的人。

    张三怒气冲天,睚眦欲裂,恶狠狠的看着秦如梦,冷冷道:“是你?”

    秦如梦拍了拍收手的雪花,仰脸一笑,说道:“不然呢?”她笑眯眯地打量着立在漫天雪花中的涂巫舍,笑道:“看来你得了一个不错的宠物,比之前那个什么夜叉鬼,还有那什么白色蛐蛐要好的多,也厉害的多。”

    张三冷笑一声,说道:“那个毛头小子呢?吓得不敢出来了吗?”

    秦如梦知道吴雪和宇文泰正在往这边赶的路上,也不焦急,便说道:“这样的小事,交给我不就好了吗,何须再来一个人?”

    见此女形容狡诈,神情间多有不明暧昧的意味,张三不敢放松警惕,随即冷笑一声,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没地方找你们呢……”

    说着,他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脚下一跺涂巫舍的头,大声喝道:“就让你看看,这魔神的力量!”

    随着他的声音挥散开,那涂巫舍像是感应到了他内心深处的阴暗与怒火一样,也狂吼起来,登时声震穹宇,扬起一圈雪雾,犹若乱花迷了人眼。

    秦如梦眉头微蹙,心想:“这涂巫舍过早醒来,大概是因为吸收了他内心的怨气和怒火。不然这个世界,怎么会突然被冰霜覆盖?”

    她揣摩着涂巫舍力量的来源,只感觉这种猜测比较合情合理。

    “如果,涂巫舍真的是靠吸收唤醒它的人的负面情绪,来挥发出力量,那他的怨气该有多深?”

    见涂巫舍又再次振臂高呼,像是积蓄力量一般闭合了巨口,先是胸膛高高拢起,像是一个巨大的皮球一般,接着蔓延到它嘴里,两腮高鼓。

    秦如梦心中一凛,想道:“糟糕,又要坏事了……”

    那一次她无意之间把它唤醒,并没有发挥出多大的力量,而之后它被张三唤醒,因为他的怨气过甚,加之又被夜叉鬼群而攻之,爆发出了一股无比强劲的力量。此刻秦如梦玩心甚重,激怒了张三,转而化为了涂巫舍的力量。若是这招攻来,岂不是要远比攻击夜叉鬼时的那一脚要厉害的多?

    秦如梦心中惶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想:“糟糕,糟糕!怎么一不小心又要坏了事?!”

    按照惯例,她一坏事,吴雪必然被牵连。只是这次,他们距离颇远,虽然他正往此处赶来,但也为时已晚。

    张三怒吼一声,喝道:“把他们全都干掉!”

    秦如梦见那涂巫舍身形诡异,圆鼓鼓的,快成了一个相貌滑稽的皮球,不由得苦笑,心想:“它不会要自爆吧?不知它有没有吃火药?”

    只是随着张三的一声怒喝,那涂巫舍忽然双臂支地,将嘴对着秦如梦,轰然吐出一口气,顿时劲浪席卷而来,其间裹挟着无数寒霰与冰锥。

    只听一声巨响,涂巫舍对面白皑皑的树林,登时被磅礴的寒风笼罩,劲爆席卷散开,将其尽然掀起,天地一片雪雾茫茫。

第六百七十章 千里雪瀑

    这一招实在来到太快,且范围又极其广泛,还未待人反应过来,便觉一阵激风劲浪席卷而来。风声唳唳,其间裹挟着霜霰雪雾,刀一般凌冽,直教人喘不过来气,就连皮肤都像是被刀刃割凌肆虐。乍然间,千里雪原激起一片霜雪白雾。千顷林木仰折,百里激雪沸扬,天色黯然,大地震颤,狂风呼啸,经久而不衰。

    见到这样的场景,就连渴望力量的张三也是不由得心寒脾凉,他死死爬在涂巫舍的头上,感受着它积蓄力量而喷吐出去的结霜狂风。久而消停下来,站立起身,环望穹宇,惟有一片苍茫。白色雾气弥漫,大雪狂舞,这世界俨然被冰雪覆盖,哪里还找得到她?他才是这世界的王。

    张三身子一阵颤抖,终于是激动地仰天大笑起来,言不成语道:“太……太妙了!妙……哈哈……这才是力量……尔等岂能匹敌?!”

    这一剧变太过突然,且又是一阵范围巨大的攻击,瞬间席卷了秦如梦还有金织和谢殊鱼。

    此前,秦如梦还待考量此招,却只是转眼间便见涂巫舍喷吐出一股极寒的风暴,扬起地上冰霜与白雪,隆隆滚滚而来,似有众兽狂奔,千军冲横。秦如梦抬起头,顿时心中一凛,额角流下的冷汗也随之凝结成霜。只见头上白茫茫的雪雾像是海潮一般冲涌而来,地面上一阵剧烈的颤动,几欲让她站立不稳。

    “糟糕……!”

    遇此险情,她脑海里却忽闪过一道闪电。这样一招铺天盖地的攻势,她该如何躲避周全呢?那一瞬间,她竟然想起了很多东西,悲喜交加,最后实在无果,心想着:“今日大不了索性一死,只是……却连累了他……不能同日生,若能同日死,倒也不错。只是若不能身死一处,实在遗憾……”

    秦如梦明白了自己所面对的,那绝不是人间该有的力量,而这样的力量本不该存在于人间。或许,这就是令人们向来无可奈何的自然的力量吧。

    可是霎时间,她的神识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体里。那是一种信念,就算是面对怎么样的危险和困难,都不会放弃的力量。她很是好奇,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了死呢?她的心愿还有很多,而最大的那个心愿还未实现,就算是面对无尽的黑夜,又岂能轻言放弃?

    如此一想,心便有了着落,她向后纵身一跃,快速地穿行在林木之上,而回望着那不断逼近的雪暴,牙关紧咬,心想:“纵是我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雪暴的速度,非得到它波峰之上不可。”

    秦如梦想着,便提起一股气,身摆一转,衣裙灿若流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姣若云仙,轻如燕雀。身子腾跃的同时,她脚下一踢树干,登时揭下一块厚实的老树皮,瞅准了雪瀑的波峰到达的时机,纵身一跃,脚踏着树皮,落在了上面。正是如:群山尽一览,万般皆如梦。潮起潮落,身形自如。

    秦如梦侧着身体,轻健地踩踏着脚下的老树皮,驰骋在雪瀑之上,躲避着一波又一波从后面来的雪潮,身转入弦月,翩翩如惊鸿。她不禁有种快意的感觉,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两鬓的长发在寒风中起舞,衣袂飘曳,怎的不似人间仙?

    对她来说,生活无异于是一场惊险有趣的冒险,而她同样乐在其中。她收敛心神,凝聚在那个人的身上,搜寻着他的方位。

    “等着我啊……雪公子!”

    虽然吴雪名中带雪,可是似乎命中也带雪。他和宇文泰经过一连串的闹腾波折,已经是身心俱疲,只不曾想还未赶到目的地,便又忽感大地颤动,风向陡然一转,凌冽的北风从林子深处席卷而来。

    宇文泰感觉事出突然,恐又生什么变数,便攀上树顶,往那边一瞧,登时整个人也像是被冰冻了一般,身子一颤抖,双眼瞪得老大。

    吴雪在下面交集地问道:“欸,上面怎么了?怎么突然转变风向了?那魔物难道又炸了?”

    可是宇文泰冷汗直流,见到那边的情景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开玩笑,他扑楞楞跳下树,拉着吴雪就往回跑。

    吴雪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任由他拉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慌慌张张的?莫非是那魔物往这边来了?”

    宇文泰苦着脸,惊惶道:“不好,不好了……!雪崩了!”

    吴雪闻言一愣,苦笑道:“雪崩?这里又不是雪山,怎么会雪崩?你看差了吧?”

    此刻风势愈来愈汹涌,那偏偏鹅毛般的雪花,像是刀子一般,在林间横竖飞舞,夹杂着寒风,刮人脸疼。

    二人这般没了命一般狂奔出小半里路,奈何林间无路,树木庞杂,却也还是被那涂巫舍吹起的雪暴给追上了。吴雪只感觉背后像是有千军万马追击,回首一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滚滚白雪冲将而来,一片雾气腾腾,天地白茫茫一片,遮天蔽日。

    这下他不能宇文泰拉扯,自己反倒是加快了脚步,反超了宇文泰,拉着他狂奔出去。

    宇文泰气喘吁吁道:“不行……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完蛋!老子不想吃了一辈子冰棍,到头来自己成了老冰棍!”

    吴雪心中叫苦不迭,说道:“我的泰泰大少爷,你可得跑快点……我……我气力快跟不上了……”

    宇文泰一愣,诧异道:“谁……谁是你太太?你把话说清楚!”

    说着,他恨恨地将吴雪的手一撇,说道:“我自己能走!”

    可是二人又没命般地狂奔出半里地儿,已经快要被那雪瀑追上,而二人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

    吴雪心想:“这样下去,我恐怕得和他一块成冰棍了……可是这雪暴来的范围如此之广,我们该往哪儿逃呢?”

    此般一想着,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喊:“雪容,快快捡起老树皮!”

    吴雪一愣,回首望去,只见那冲涌的雪峰之上,赫然立着一人,不是秦如梦又是谁?

第六百七十一章 雪印临界

    吴雪闻言,豁然回首,却见那奔涌的雪潮之上,赫然立着一个人,那人身姿轻健,双袖起舞,滑行于雪峰之间,真倒有种谪仙人的感觉。她不是秦如梦又会是谁?

    吴雪一愣,喃喃道:“老树皮?”

    可是他见到秦如梦,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和宇文泰分别击下坚实的树皮,等待着雪潮的临近。二人积蓄了全身的力量,攀到树顶,待那雪之波峰临近,二人猫腰一曲,轰然跳起,宇文泰先是落在了上面。

    而到了吴雪,只见他抓着老树皮,纵身起跳之时,脚下忽而被树枝给绊了一下,立马横冲了出去,头正对着雪潮的中间。

    他心中一凛,暗道:“完蛋,我恐怕是要被大雪埋了……”

    秦如梦见状,立马调转了方位,沿着雪潮向下滑去,正待惊险之时,一把抓住了吴雪的手,身子一回旋,让他落在了自己脚下的树皮之上,她便又调转方位,重新回到了相对平稳的地方。

    宇文泰滑着雪,见此吴雪危急存亡之迹,突地被秦如梦漂亮的救下,也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吴雪和秦如梦同站在这块树皮上,身子贴得很近,而他因为惊吓,双手不自觉地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肢。只这么一下,却教秦如梦陡然一颤,好像感受到了比寒凉冰雪还要剧烈的刺激。

    秦如梦脸上一红,说道:“雪容弟弟近来可好?只片刻不见,便如此迫不及待了么?”

    吴雪一怔,知她说的是自己因为胆怯而搂抱着她的腰身,脸上也是不由得一热,立马甩开手,苦笑道:“没多久,没多久,我们之前见过的……”

    秦如梦暗暗吐出一口气,心跳却止不住加快。三人默然不语,一直周转在这潮涌般的雪瀑之中,滑行出数里,这才声势渐消。

    他们沿着雪坡滑落到平地,回首望处,只见背后一片白茫茫的雪峰,整个林子都被白雪覆盖,应阳光从乌云层后面破出,极为震撼。

    一阵寒冷刺骨的北风吹过,登时扬起一片雪雾,天地一片溟濛,三人无不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惊险感觉。

    吴雪一阵失语,喟叹一声,便看向秦如梦,问道:“秦姑娘,那边如何了?为什么会突然……呃……雪崩了?”

    秦如梦挑起眉梢,斜睨着他,悠然说道:“你还记得,那个临江府内的小官差蛐蛐张三么?”

    吴雪一怔,说道:“他怎么了?”

    秦如梦眼睛里闪着雪一般的光,说道:“他不知怎么唤醒了涂巫舍,朝我攻击过来,没想到却是夏转冬季……”

    吴雪不由得苦笑两声,偷偷瞥了瞥秦如梦,心想:“你又惹麻烦了……还是个不小的麻烦……”

    他不禁回想来路,好像只要他遇到秦如梦,便代表着遇到了新的惊险、刺激的事件,就好像这个神秘的少女本身就代表着冒险与新奇。在她的身上,有种看不到的力量,像是光芒一样,很快就能将每个人浸染。

    秦如梦嘴角微微上翘,心想:“你小子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不过她转念一想,此次事件却是是自己莽撞导致的,先是无意间唤醒了涂巫舍,而此般又激怒了张三,这两次惊变无不是与之有关。她也有些赧然,不禁偷偷做了个鬼脸。

    而就这么一瞬间,吴雪竟然感觉她有点不像“秦如梦”了,那明亮如水的眸子,还有爱做坏事的孩子气,都让他误以为眼前的这个紫衣少女,乃是蝶梦而非秦如梦。

    吴雪喟叹一声,只感觉自己实在太过疲惫,把两个不同的人都弄混了。便轻叹一声,问道:“秦姑娘,蝶梦她还好么?你把她安置在哪了?”

    秦如梦狡黠一笑,那一双凤眼的眼角微微上翘,像是以往那般,逗弄吴雪道:“呦,你倒是对那个小丫头,很在意啊?”

    听她略带讥诮挑逗的语气,吴雪登时脸上一红,而宇文泰在旁偷笑,心想着:“这小子还真是个多情种子,是不是每个女人,他都很关心?也难怪,有一夜驭群林十二仙的本事,到哪里姑娘都不会少。”

    吴雪咳了两声,说道:“只是我见秦姑娘只身一人,便想问问……”

    秦如梦面带笑意,说道:“这个你放心吧,我已经将她安置好了。也许过不多久,她就能回到你身边了……”

    吴雪讪笑道:“那很好……有秦姑娘相助,她自是不会有什么危险……”

    宇文泰腹诽道:“姑娘们在你身边,才有危险吧?”

    秦如梦幽幽叹了口气,只感觉自己愈来愈敏感多情,蝶梦与秦如梦本就是同一个人,可自己为什么还要吃醋呢?自己只不过是换了个身份,难道以另外一种身份受到了吴雪的关心,作为这个身份的自己,就会吃醋么?她有些搞不懂自己了,只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小肚鸡肠,连自己的醋都吃。

    此刻正值清晨,经过一连串的奔波下来,众人都有些疲惫,便暂且到不远处的冷水集里休整片刻。三人各自找了一件绒斗篷披上,烹茶热饮,身体内的寒意这才缓缓消退。

    而在另一边,金织与谢殊鱼却也是躲过了此次涂巫舍的大范围攻击。原来早在它发起攻击之时,谢殊鱼立马发现了此招的不足,立马将手中的斗篷往金织身上一披,横着将她抱起,便迎着涂巫舍奔去。

    金织微微一错愕,只是情势危急,便也来不及细想,任由他横抱着。他双手分别搂着她的后背和腿弯,未像秦如梦那样朝着雪暴奔来的方向逃去,而是迎着攻势袭来的方位奔去。

    金织心中一凛,惊愕道:“你这是干什么?想死吗?!”

    谢殊鱼只是微笑着,充满了自信与笃定,忽然说道:“你知道银杏树的叶子吗?”

    金织一愣,狐疑道:“银杏树……的叶子?”

    她对谢殊鱼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感到费解,心想:“这家伙说话总是不着边际,此时又是发什么疯?”

    谢殊鱼点点头,说道:“正是那一片片金色的,宛若梦境一般的扇叶。”

第六百七十二章 银杏树叶

    “银杏树……树叶?!”

    金织无比错愕地瞪着谢殊鱼,在她的印象里,自从他们组为一队之后,没有一次不被他的胡思乱想所震撼,这次也不例外。他向来是自说自话,脑子里满是稀奇古怪的幻想,常常令金织有种错乱的感觉,就如同他此刻不着边际的话语。

    银杏树叶,有什么意义么?

    金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觑了一眼冲涌而来的雪瀑,顿时又骇得心惊肉跳,可谢殊鱼却抱着金织,显得不慌不忙,嘴角挂着一丝自信、笃定的微笑。

    “正是银杏树的扇叶!”谢殊鱼笑着说道,“你喜欢么?”

    “哈?”金织惊疑地瞧着抱着自己,在冰天雪地里快速穿行的少年,心里的不安愈发浓烈。

    她也不知怎的,突然感觉身体疲惫不已,动也不想动,就这么任由他横起抱着。见他二人只扑向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雪瀑,不多时便已至他二人近前,金织骇然惊呼一声,便紧紧搂过谢殊鱼的脖颈,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死定了。结果也还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她这般想着,黯然不已。

    只闻耳边寒风狂啸,似有终装的千军万马横冲直过,金织等待着自己被冰雪覆盖的时刻,想象着一片雪,一块冰的形状,光芒闪耀,而她很快便要被冰雪埋葬。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冰雪一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熠熠生辉呢?

    她如此想着,并等待着。只是一直到那一阵隆隆巨响在身后消散,她都没有感受到被雪埋葬的刺骨之感。那震耳欲聋、令人焦躁难安的响声,此刻忽而远去了,像是不会回头的潮水。

    金织缓缓抬起头,惊疑不定地左右四顾,却见他们已经逃出了涂巫舍的攻击范围,再一看,谢殊鱼正抱着她奔向那魔神,那雪瀑已经远远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她不免有些惊奇,狐疑地看着谢殊鱼,问道:“你咋么做到的?”

    谢殊鱼哼哼一笑,卖了个关子,说道:“银杏树叶啊……”

    金织不禁挑了挑眉头,忽而转变了语气,冷然道:“如实招来!”

    见她那因为害怕而显露出来的少女的恐惧与娇羞转而不见,却是恢复了以往对待自己的那种冰冷的态度,谢殊鱼不免失落一叹,只觉得要是想见到她那女儿家的娇羞,可属实不易。

    他暗暗叹了口气,露出一丝坏笑,悠然道:“金织姑娘不是想来对我的行止不齿么?怎么会突然想请教起我来了?”

    金织一听,愤然轻哼,一转身便犹如云烟一般,轻飘飘地从他怀里挣脱了去,落在了一边,便头也不会地朝着涂巫舍走去了。

    见状,谢殊鱼暗暗叹了口气,却又不禁笑了起来。别人看她,无非是觉得她不近人情、专横武断。而在他谢殊鱼看来,无论是她平日里的凉薄,还是那难得一见的笑靥,都是那么惊艳,譬如那秋日长街两旁的银杏树,只消风雨一动,便是一个渐落金色的梦境。

    谢殊鱼看着她执拗的背影,有些消瘦,有些单薄,不禁暗叹一声,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转而笑道:“金织姑娘,是我不好,我向你赔不是了。”

    金织只淡淡道:“你有什么不是?都是我的不是,怪我连累了谢公子,要不然这魔神怕不早被公子收了!”

    谢殊鱼无奈哀叹一声,说道:“我说我说,我跟你说说,这个银杏树叶是怎么回事……”

    正在他二人怄气之间,那涂巫舍一口气也算是吹吐完了。此刻它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那个滑稽的皮球形状随着一口气的喷吐也渐渐落位。

    远处,已经是激起了千层雪雾,百里茫茫,大片的林地已经被这么一招冲击毁坏,木折千根,雪堆数丈。张三兴奋地在涂巫舍头上狂舞欢呼,一边拍手一边蹦跳,心尖儿似染了蜜,直快意不已。

    “真是太妙了!”他说道,“如今这么一来,那些人也是有死无生了!”

    正待他兀自狂喜着,却骤然眼瞳一紧缩。蹁跹瑞雪,纷至沓来。人间一片银装素裹,尽显窈窕娇媚。而在那雪雾茫茫之中,有一男一女二人顶着茫茫白雪,缓步而来。

    谢殊鱼就刚才的避险,在跟金织做解释,而金织微歪着脑袋,显得极为专心认真。

    “哦……是这么回事吗?”金织若有所思道。

    谢殊鱼悠然一笑,说道:“金织姑娘也对我说过,习武必有所钻,而保持一颗钻研的心,才是修习之根基。如此一来,便不难发现此招的破绽之处。”

    金织听他说起自己说过的话,却只感觉模式至极,说道:“我有说过么?”

    “你说过。”他回答道。

    金织想了想,也还是没想起来。她说过的话数不胜数,谁又能记得?既然如此,那就当自己有说过喽。

    “嗯,那这样,涂巫舍此招的破绽在何处?”她说道。

    谢殊鱼笑道:“涂巫舍吹气成风,吸气成雾。当它吐气的时候,愈靠近它本体,气流就愈强劲,若是到了远处,则力自竭。”

    金织想了想,说道:“那为什么不像那姑娘一样,顺向逃走呢?”

    谢殊鱼轻叹一声,说道:“她也应该看出了此招的破绽,只是……她有必须要找的人在那林子里吧,所以才会舍生往那边奔去……”

    金织立马明白了过来,有了谢殊鱼这般点拨,知晓了秦如梦藏于心底的真意。心中不免想:“秦姐姐向来聪明,她又怎能看不出招数的破绽?只是她心里牵念着那人,纵是搏命,也得闯上一闯的……”

    她只感觉自己愚钝,远不如秦如梦那般八面玲珑,不免相形见绌,心里有些黯然。

    有了他的提点,金织也是明白了为什么要迎着雪瀑而逃。这就是正如谢殊鱼所说,那涂巫舍吹的气,在近距离的时候极为密集,速度迅疾。而冲将到了远处,则力自消缓,终是停怠。那形状正犹如一片银杏树的叶,呈现出一种扇形的范围。

    只是当时他们距离过近,若是顺流逃避,人脚力自是比不过自然之力,终是会被雪瀑追上。唯有迎头赶上,正面率先逃出涂巫舍的攻击范围,才有一线生机。

第六百七十三章 面临涂巫舍

    金织终是对此计了然于心,却难免有些黯然,她微微叹了口气,心想:“我一直想要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一直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只是,跟秦姐姐比起来,我无论如何都是不如她的……”

    回想起往昔,自从自己与秦如梦相识的那一刻起,就被这个奇怪的女孩子所迷惑,所钦服。她沉如深渊,动如脱兔。不语时,似有千般风情自在逍遥;开口时,恰若万般春光蹁跹旖旎。她狡猾的嘴角、机警的鼻子、伶俐的双耳、固执的眉梢、柔情的眼睛,千般旖旎,万般风情自在一身;比柳柔,比冰坚,这些都是自己所远不能比的。

    比起秦如梦,金织总是觉得自惭形秽,她是她一生的目标。她一心苦练幻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用秦如梦惯用的方式打败她。可是,从之前她们二人在狐仙娘娘庙内的交手来看,自己还比她差的很远。

    金织无比黯然地叹了口气,像是无声无息的微风,本是不经意,却落到了谢殊鱼的耳朵里。

    见到这个素来高傲冷薄的少女的脸上突然被一种难言的失落取代,不禁让他也有些讶异。她从来都是自信满满,不容置喙。可却突然像是没了信心,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谢殊鱼本是神经大条,此刻却突然细腻了起来,他似乎发觉到了为何金织会突然变得像是受了气的小姑娘。

    他轻咳一声,望着远处,说道:“还在想那个姑娘?你们之间似乎有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金织闻言一怔,随之冷笑道:“女孩子间的过往,你也想知道?”

    尽管她没有言明,但谢殊鱼却通过她的回答,发现了一些端倪。

    “我倒也没打算追问个明白,如果你哪天愿意亲口将那些困扰你的过往告诉我,我想我……作为你的搭档,一定会很开心……”

    金织噗嗤一笑,说道:“那你可算是要白等了,我并不打算告诉你实情,就像我也不想问你曾经在悬剑堂的过往一样。”

    谢殊鱼并不气馁,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是很想跟金织姑娘说说,我曾经在悬剑堂当弟子时的事,其中有些是比较厉害的……嗯……我跟天工阁交过手的,还打倒了一个小堂主……”

    金织忽而娇笑了起来,只感觉他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做了什么事都想拿出来炫耀一番,惹人忍俊不禁,便道:“天工阁内部关系尤为复杂,光是大大小小的堂主就听说有三百多个。他们有的下面管辖了千百号人,有的下面只有三两个闲职人员,你打败的是那哪一类的堂主?”

    谢殊鱼赧然一笑,挠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当时战况危急,我只记得我把那人干翻以后,他手下两个人,在旁边不断叫着:‘堂主,堂主,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们就散伙了!像你这样能带我们吃香的喝辣的好堂主,天底下哪里找呢?’这样……”

    他一说完,金织忽而笑起,只感觉他形容的太过滑稽,不禁捧腹。她咯咯娇笑一阵,什么烦恼也都暂且忘了。

    谢殊鱼见她笑了,也就放心了。只是不曾想,金织却突然收敛了笑意,瞬间变了脸色,冷然道:“说吧,你一心想逗我笑,意欲何为?”

    谢殊鱼被她的冰雪般冷冽气势给吓到了,心噗通噗通直跳,暗想:“人们都说姑娘们的脸是天气,说变就变,如今一见果不其然!”于是乎,心里纠结了许久的话,又就这么烟消云散了,惟苦笑道:“我们不是搭档么?你若是心思沉沉浮浮,怎还有心去完成该完成的任务?”

    金织撇撇嘴,说道:“哦……你是怕我连累你了。”

    “不是……”

    “那还是怎样?”

    “……就那样吧。”

    他二人兀自说着有的没的,径直朝着涂巫舍走去。而张三却瞪出了一个大小眼,嘴里喃喃低语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他们面对范围如此大的剧烈攻击,竟然还活着?”

    说着,胸腔怒火冲涌上来,他恨恨地多了多涂巫舍的头皮,愤然道:“你不是魔神么?怎么会连个凡人都杀不死?”

    此刻,他脚底下的涂巫舍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眼睛一张一阖,坐在了地面上。张三又愤怒地踩踏一番,可是这次涂巫舍怎的也不理会了。

    “喂,你再踩也没用,它的力量,大概已经到极限了。”

    只闻忽地一声飘然而至,张三循声望去,只见谢殊鱼与金织已然到了涂巫舍的脚下,正抬头望着他。

    “不可能……不可能!”张三像是野兽一般低吼一声,“魔神……既然是魔神,为什么还会累?”

    谢殊鱼轻叹一声,说道:“纵然是神魔之躯,一直发火,尤然会疲累。你发了这么长时间的怨气,把这里搅得一团糟,也该休息休息了吧?”

    张三一愣,那一双怒整的眼睛里满步血丝,面色如死灰。一个人,光是发火就是一件很累的事了,更何况是在操控魔神的极端兴奋之下?老是处于一种昂扬和低落的状态里,身体和精神都会难堪重负。

    被谢殊鱼这么一说,张三才发觉自己此刻已经犹如纸张,脆弱不堪,腿脚都在打软,哪怕是一阵风,估计都会让他倾倒不复。

    金织微微蹙眉,看了看半睡半醒的涂巫舍,又瞧了瞧张三,说道:“这魔神的力量,果真来源于人的怨气么?”

    谢殊鱼思忖道:“按我们现有的情报来看,涂巫舍自醒一次,非等个三年五载不可恢复力量。若是人为强行唤醒,力量难免有所不足。只是……这涂巫舍发挥出的力量,却比之初醒时要强很多,大概就是因为他的怨气所致吧……”

    金织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张三,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得眼睛一亮,眉头微微蹙起,说道:“这个人……我似乎见过,还有一点交集……”

第六百七十四章 狐仙之影

    “交集?你们之间有什么交集?”谢殊鱼忍不住问道。

    金织思忖片刻,说道:“我记得我们初来临江城之时,尚未落脚,正在收集关于这狐仙教派的线索……”

    谢殊鱼想了想,说道:“是这件事情啊……我记得当时我是负责将我们的人与府衙内部官员进行身份调换的任务,你的是收集情报吧?”

    金织点了点头,眼前似乎又浮现起了夜晚的临江城。在那北城外,曾经人丁兴旺,却也终是破落荒凉。一切繁华竞如梦,那个见证了前朝兴盛香火的狐仙娘娘庙,也落得藉藉无闻的结局。那时,她经常出没在夜晚的古庙内,独自一人,依着月华,在那荒草萋萋、幽风簌簌的庭院内闲逛。只那么一时,她竟然似乎感受到了一种跨越了百年光阴的言语,足以令她心醉神往。那是一种极其隐晦的表达,一种化万物为语言、词汇的抽象表达。

    她既感到孤独,又感到欣慰。当你踏足一个古老的旧址,望着前人的旧物之时,脑海里的画面便浮出水面,一种历史的厚重感便油然而生。于是,那些碎片化的、本词不达意的断句残章,便重新缝合起来,串而成诗。

    一直以来,金织都时常独自一人在这古庙内驻足停留,望着明月,正如十年前一样。那时候,明月便也是这般光彩照人,如今亦如是。只是,同样的地方,却换了一种情景。

    她除了再次念旧,还有任务在身。只要月挂中庭,便会有个临江府的小官差,来给她递交密卷。密卷里面,有很多她意想不到的信息,包括一些早已经被人遗忘的过往。她据此得知了狐仙教派曾守护着一个秘密,一个神秘莫测的力量。

    那种邪恶的力量,就在她曾经去过的地方,如今只一想起,心口还会隐隐作痛。关于那种力量究竟如何,卷宗里面没什么关键性的记载。而金织也不太关心,只希望赶紧完成这次的任务,永远离开这里,从此不再回来。

    那个给金织交接卷宗的人,正是蛐蛐张三了。那晚,他们三人一同前去府衙内部,找到了张三。而这些,谢殊鱼都是不知晓的,当时他还在外面执行一件比较残酷的任务。为了遮掩口风,那些被调包的官员的家人,全部处死。对于这样一个庞大的江湖来说,就算他们死了,也不会有人察觉。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焦苦不堪,哪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呢?凉薄便算如此。

    对于这次任务,谢殊鱼心里是有诸多抱怨的。他自从加入了他们,和金织为一组之后,心里便想着有机会能与她单独出来执行任务。只没想到,上面出于对他们年龄的考虑,便派了另一组的两个人前来想助。那两位,便正是前面提到过的薇棠和那个少言寡语的年轻男子了。

    其实他们本可不必来,只是那男子罕见地主动了一回,提出要他们两人前来相助,完全忽略了谢殊鱼的哀怨。而当谢殊鱼找到那男子理论之时,那男子却笑道:“此行一去,你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的目的。我们分开行动,互不干涉。”

    谢殊鱼很是懊恼,抱怨道:“舞扬大哥,我好不容易找到个二人单独出行的机会……”他转而问道:“你和薇棠姐怎么样了?”

    那个被他叫做“舞扬”的男子微微一怔,苦笑道:“什么怎么样了?”

    谢殊鱼坏笑道:“我就不信,有薇棠姐这样一个大美人在面前乱晃,你还能定住心神?”

    舞扬明白过来,只淡淡一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和她只不过是队友而已,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交流。”

    谢殊鱼诧异道:“你不会……你原来是干什么的?!”

    舞扬一楞,说道:“我原来什么也不干啊……”

    谢殊鱼瞥了瞥他,说道:“你不会是从宫里出来的吧?”

    舞扬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恨恨地握起拳头,猝不及防地在他脑袋上霍然一捶,直把他捶了一个大包。

    “任务为上,私情暂免。”舞扬只是这么淡淡地说道,便径直离去。

    曾经,他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悬剑堂的弟子,苦修了一身悬剑堂的武功。门主谢花台死后,堂会一蹶不振,后又与江湖巨擘云集的天工阁交战,悬剑堂被灭门,他从此流落他乡。直到有一天他们找上门来,将其收拢,谢殊鱼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他虽然不太清楚这组织究竟所为何事,但好歹挺人性化的。他的第一个搭档,就是金织。原本这只是出于性格互补的缘故,谢殊鱼佻达,金织沉稳。舞扬散漫,薇棠精干。他们各有长处,又自有短处,正好互补。

    但到了谢殊鱼这里,便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组织,还给分配姑娘,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于是乎,他们便成了搭档。在他第一次见到金织的时候,正是傍晚。那个少女独自站在埠口边,看着船只的轮廓沉溺在天边的夕阳里,神情看着有些冷漠,有些孤僻。她的容颜和身形沉浸在蜜糖色的黄昏里,就这样,谢殊鱼失神了好一阵,直到她茫然回过头,对他冷冷淡淡道:“你就是我的搭档?”

    这也便是事情的小小起因。他们之前执行过几次小任务,谢殊鱼很是惊讶于金织的手段。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妙龄少女,内心里藏着一只猛兽。她拿起剑来毫不手软,常常令从“黄泉·碧落”一役里活着走出来的谢殊鱼感到惊愕。

    只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才发觉她的内心里的猛兽,正是她难以愈合的伤口。他对她的过往很感兴趣,但若是一个久有经验的男人的话,绝不会对这样一个内心有伤的姑娘探究过深。

    此刻谢殊鱼微微瞥着金织的侧颜,只感觉冰天雪地并不适合她,她适合站在夕阳里微笑。

    “我见过他。”

    金织此刻想起来了,那个站在涂巫舍头上发狂的,正是她之前在临江府内部安插的探子。

第六百七十五章 狐仙之影(其二)

    听了金织说起她之前执行的任务,谢殊鱼总算了解,在当时他处理那些庞杂人员之时,金织所面对的。也不知怎么的,就算是一些琐事,在他忙乱过后的线闲暇之余,也想要去了解。他还不太明白这样的心情,哪怕这种心情就真实却又朦胧的萌动在他心底。

    “原来如此……”谢殊鱼点点头,面带笑意地瞧着金织,目光灼灼,似若桃花盛开,一直盯到她有些赧然红颜,不禁心想:“这家伙怎么回事?难不成我脸上有比小说还好看的字么?”

    这也难怪金织会这么揣度,按照平日里的作风,他们之间是少不了大大小小争吵的。可他们却都不深知,彼此却又心照不宣的是,在外人面前,他们总是一副相互抵触的模样,好像是几辈子的冤家一样,互相看不顺眼。你一眼我一语,恨不得将此生抱怨述清。可真到了他们独处的时候,就免不了各自拘谨了。

    正如此刻或者之前,在任务期间他们相处之时,彼此偷望着,互相揣摩着对方的心思,生怕多说一句无用的话,多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举动,惹得对方心生怨激。

    或许他们自己都感到疑惑,为何他们在旁人面前,就可以畅快无阻的互相对峙,而当真到了独处时,却又相望凝噎,欲语还迟。

    谢殊鱼得知了金织执行任务所面对的人,便心想:“看来,我们分为一组也不是没有道理……”

    对他来说那些细致的收集情报的任务,实在是太过枯燥无味,若是真让他暗布密探,影蹑幽堂,当个背后的谍报人员,恐怕他一天都干不了。而金织的存在替他弥补了这个缺点。这个看似冷淡的姑娘,心思虽柔,但韧若苇蒲,坚若磐石。她若是认准了,便再也不会变动心意。

    有她在,谢殊鱼可以安心地提剑对制敌,保她一方周全,替她肃清周围宵小魍魉,让任务得以顺利进行。

    正如他们此刻所执行的任务,谢殊鱼对其中过往根本不感兴趣,虽然身在此子,却恨不得赶快办完,好去那之前路过的“枫林坞”走一走。没准,若是时间来得及,那几个有趣的人或许还未离去,他们还可以切磋交流一番。

    于是,谢殊鱼想到这儿,心思便又是开了小差,对金织说道:“你喜不喜欢枫树?”

    “……哈啊?”金织微微错愕,她真的搞不明白,这个少年的脑回路是不是跟她在一个次元。自己明明再说蛐蛐张三作为他们的暗探这件事,可他却早已经神游海外,不知落到何处。

    她只哭笑不得,却又拿他没办法,没好气道:“这回是枫树?”

    谢殊鱼说道:“是枫树。在秋天,能与银杏金叶争一争的,惟有枫叶一色。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么,我前段时间路过城南外的枫林坞,遇到了几个比较有意思的人。等这事一了,我们便去瞧一瞧。那边景致远胜此地,这里本就荒凉偏僻,无趣至极。虽未到秋天,青色枫叶也自有风情……”

    金织赶紧打断了他,若是自己不立马阻止,恐怕他真的能絮絮叨叨说上一天。

    她无奈扶额,说道:“谢公子,我知你玩心甚重,但我们现在正面对着千年魔神。你……”

    金织只长长叹了口气,像是一个老母亲一般循循善诱。或许,正如人们常说的那般,女孩子要远比男孩子成熟的早。后者少年时玩心太重,总感觉这样便是不负韶华。可却不想,红颜青春极是短暂,恰如花开一季,只消那变换季节的东南风一至,一次成熟便又凋落,不复不复。

    谢殊鱼尴尬地笑了笑,挠头道:“我忘了……忘了……咳,言归正传。”

    涂巫舍头上的张三,像是看着一处戏剧一般看着他俩,这两人,怎么也让他摸不着头脑。若是敌手,未免也太过儿戏,像是两个不知死的鬼。

    于是,他愤愤而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的有这般能力,从这魔神口下逃生?!”

    谢殊鱼回过神,回答道:“这魔神涂巫舍虽是五大魔神之一,但它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尤有乏时。刚才那一招,虽然看起来可怖,但是并不适合用作单体攻击。你的洞穿力太弱,却没有及时发现这一缺点,实在是可惜。”

    金织不禁腹诽:“他可是差一点就把我们杀了,你竟然觉得可惜?”她幽幽叹了口气,抢过话柄,说道:“我想我们见过的。”

    “见过?”张三一愣,随即冷哼一声道:“我想我可不认识你这黄毛丫头,我与你无冤仇,劝你速速离去,免得被我所伤!”

    金织脸上挂上一抹冷酷的笑意,森然道:“这样,你记得我了吗?”

    只听她语出变调,直像是换了一个女子说话似的,原本有些娇脆脆的少女音,蓦地变成了一个略微带着魅气的成熟女音。

    谢殊鱼心想:“我可不知道,你还有变声这一绝活……”

    可张三闻得此声,先是茫然,后又突然一震,骇然道:“你是……你是那庙内的狐仙娘娘?!”

    金织摆摆手,冷然道:“狐仙娘娘算不上。只是原来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哼嗬……”

    张三冷汗直流,他再次听闻那曾经在阴森森的古庙内的让他无比恐惧的声音,却是吓得一抖。一时间,那种被黑暗笼罩的无力感又蔓延开来,仿佛将他拉回到了之前他一人暗探城外古庙的一个个夜晚。

    他没有直面过那个接头人,但是那个声音却像是梦魇一般,纠缠着他阒静森然的梦境。他们也未交过手,但是只是听那古庙里诡异可怖的神像发出女子凄清的声音,便已吓得魂飞魄散,直巴不得赶快逃走。

    他也曾想要逃脱,逃脱他们这些徘徊在黑暗中的人的掌控,但是在初见之时,那些人给他的巨大的威慑力,从来未有一人可以。哪怕是府衙老爷,也从来没给他这么大的压迫力。那一刻他明白,这些人的力量,早已脱离了权势与金钱能给人的威慑,成为了黑夜与威严的象征。

    正如那晚那个男子,阴恻恻地俯视着他,森然道:“你别想逃走,我们随时能找到你。只要你协助我们,便无性命之忧。”

第六百七十六章 狐仙之影(其三)

    金织的话语声就像是一柄利剑,直刺入他胸膛,刻画出那一道记忆里最深刻的恐惧。他脑袋里轰然一响,身子便抖如筛糠。那晚上,就在“他们”找到他的那一天晚上,就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阴影,那是一种无法被世俗的桎梏所束缚的规则,一种力量与威仪。

    张三听这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识辨出了金织的阴森腔调,却对谢殊鱼的声音没有印象。那晚,应该是有三个人找上门来,可这里只有两个人,且这个少年人的声音从未听过。

    “他们到底……有几个人?那另外一男一女呢?”

    正待张三忖度着,金织便说道:“这下你知道了。很遗憾,你并没有按照我们的期望行事,你本该在提供了情报之后就从这故事里销声匿迹的,但是你并没有。”

    张三身子一颤,只恶狠狠道:“我不管你们有多少人,你们这群小流氓休得猖狂……!”

    谢殊鱼眉眼一凛,嘴角扬起一丝冷冽的笑意,只身子一弯,手握着腰间的名剑“鹊刃”,脚下风声呼起,便像是潜龙出水一般,带起一道寒芒,直冲上涂巫舍的身上,攀缘而起。唯见一道虹光乍现,那鹊刃的剑光便激荡着从剑鞘里飞挣而出。

    若是论剑谈功,张三是远不如悬剑堂出身的谢殊鱼,他实际上根本不会什么武功,他的武功是小时候跟着街边上的地痞恶霸偷学的。那时他只感觉他们这些恶人很是威风,不像他,与兄姐自小受尽欺凌,能勉强读书混口饭吃已是皇天开恩,哪里还有什么钱财,去那正一少林学习什么正道武功?

    他本就是孤家寡人,但不是皇帝陛下那般的孤家寡人。一个人,被普天之下尊为人皇的孤独,跟一个无亲无故的平民老百姓的孤独迥然不同,也许他们都同样备受煎熬罢了。

    当激荡的剑光倾泻而来,映照着张三的面门,只那么生死一瞬间,记忆便像是“走马灯”一般,这浅薄如纸张、轻贱如牛毛、苍凉如大雪的一生,如写意的水墨一般,跃然纸上,藉落无声。

    只那么一瞬间,张三的草芥之命却突然像是火山一般爆发起来。他回望一生,一无所有。上不去,但只要稍微一放松,便就是万丈深渊。他不能退,在这样苍凉的世上苟延残喘,本就是一件伟大的壮举。

    他受够了被人呼来唤去的日子,也受够了任人宰割的霸凌。若是活着就像是走狗一般卑微,那么,起码这生命的最后一刻要属于自己的尊严!

    待那剑光欺近,张三忽而仰面高喝一声,忽地朝后一跳,那道红芒顿时擦身而过,胸前的衣衽被“呲啦”一声,划出了一道裂口。虽剑刃未及皮肤,但剑气震荡,凭地划出了一道弦月。只闻张三一声闷哼,胸口登时鲜血淋漓,所幸伤口不深,并不致命。

    他忍着疼痛,接连避闪着谢殊鱼潮水般的进攻,那鹊刃剑锋霍霍,左突右刺,张三来回躲避,却未再受伤。

    若是按照平时,张三恐怕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可因谢殊鱼之前先后跟宇文泰、吴雪交手,内力消耗严重。宇文泰的意真波虽未伤他,但已经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重荷,又加之与吴雪交手,更是雪上加霜,内经受损,导致了他有力使不出。是以,他久攻不下。

    金织发现了其中端倪,心想:“他之前与那二人交手,看来是受了影响。此事不可拖延,还是尽早解决掉那个叛徒吧……”

    想着,她便想抽出剑,只是刚将手落在剑柄上,却闻谢殊鱼突然说道:“这是我的事,不劳金织姑娘费心。”

    金织一怔,心中暗恨,想道:“那人是我的探子,怎么说也是我的事,又怎的成了你的呢?”她不免黯然,只觉得他一时争强好胜,又突然起了兴致。

    金织微微一叹,眼睛盯着谢殊鱼,他的剑招依旧凌厉,但动作和力道已经跟不上他的意识。此前,若不是有他的帮助,她恐怕会葬身与冰雪之中,怎么也算是欠他一次,又怎能袖手旁观?

    “我不出手,自有办法帮你。”金织暗暗叹了口气,随即抬头看了看从天而降的大雪,心想:“幻术的施展不光需要药引,还需要现实中的媒介……此地没有雾气,不知这雪能发挥怎么样的效用?”

    这般想着,金织便袖口一抖,从里面滑出一个小瓷瓶,便朝着张三丢去,对谢殊鱼喊到:“快避开!”

    谢殊鱼闻声抬头,只见一个小瓷瓶旋转着飞来,他顿时明白了金织的所思所想,只暗暗叹了口气,心想:“我怎么也不能抢了你的功劳不是?”他只当是金织邀功心切,便迅捷地退后两步。与此同时,金织反手一抄,一块石子便飞射出去,只闻“咔嚓”一声,那瓷瓶碎裂成沫,从里面扬扬洒洒飘降出一大片暗红色粉末。

    张三操控涂巫舍本就消耗损颇多,此番一连串地交手,已是疲惫不堪,虽有心避闪,但还是被那红烟缭绕。他心惊不已,连连甩头,但是片刻下来,似乎没有发觉到异样,便放心不少。

    “这红烟甚是诡异,若是没有效用,她又怎会无缘释放?”

    正待他这么想着,忽然看见谢殊鱼飞身上前,抄起剑就往他头上砍去。他吓得一身冷汗,连连避闪,他一直被谢殊鱼避到边角,忽然发觉眼前的世界忽然一恍,登时片片雪花犹似血染,红的刺眼。他骇然失色,加之谢殊鱼的剑势逼近,却已是退无可退,脚下一个踉跄便从涂巫舍头上掉落了下去。

    谢殊鱼自从金织放出药瓶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他只见张三像是发了疯一般来回猫跃狗爬,狼狈不堪地模样却无法让人嘲弄。纵是蚍蜉蚁蛭,也会为了生这一字倾尽全力,哪怕在旁人看起来甚是可笑卑微。

    掉落,掉落……

    张三感觉自己沉入了谷底。寒凉的风从他耳边擦过,雪花似血痂,天空变得极其遥远。

第六百七十七章 蚍蜉之愿,向天三问

    自金织使了幻术的法子之后,那小瓷瓶里的暗红色粉末迎风扬洒而下,谢殊鱼知道金织的惯用伎俩,便先行疾退出两步。而因风向缘故,张三来不及避闪开那粉末,登时被红末笼罩。初时并无异样,只后来忽然神思一荡,眼前的世界随之突生异变。

    只见,漫天的雪花,像是被淋漓的血色浸染,形成了片片血痂,洋洋洒洒飘落下来。张三身躯一颤,还未等他来得及细想,便闻身前剑声一振,像是有千百只喜鹊争鸣沸腾,他猛然之间回过神,却见谢殊鱼已经持着鹊刃,朝他攻了过来。

    情急之下,张三唯有忍着胸膛的疼痛,接连躲避着激荡的剑光。可在旁人看来,谢殊鱼并未动,他依旧站在涂巫舍的头上,神情凝重地看着张三。

    谢殊鱼瞥了金织一眼,心想:“你这幻术的手法虽然巧妙,但是受地理、方位、环境的影响太大,若是施展的条件不合适,你又如何?”

    只见张三四处奔逃,或爬或跳,狼狈不堪,可他却根本无心去嘲笑。虽然他们立场不同,但都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活得多么狼狈,都足以是一个伟大的壮举。

    张三终是从涂巫舍身上跌落,耳边寒风呼啸,大雪似染血之痂,而在他看来,谢殊鱼依旧没有停止追杀。他纵身一跃,竖着利剑,对着他的胸膛追刺过去。

    张三心中一凛,鼻子一酸,忽然想就此休手。煎熬。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十八层地狱的煎熬,烈火炙烤,如抱铜炉,刀山血海,每一种苦难都承受一遍。如果时间真的可以使人淡忘,那为什么痛苦却在心里一点一点累积?人向来没有那么宽宏大量,过去的那些伤痛原来真的会伴随人一生,一直到死都像是梦魇一般纠缠不休。

    死亡像海,孤独似星。生命像是蜉蝣葬海,漂泊不定,那无穷无尽海一般的痛苦和孤独,怎么才能忍受?何时才能找到一个“支点”?

    支点,请指点我。张三感到自己正在被海水吞噬,冰冷、黑暗,那些难以忍受的痛苦和孤独,就是星辰大海。你瞧,它们正在发光。如果它此刻还未熄灭,那就该燃明,玉宇煌煌,让黑夜点缀出一抹晕色。

    就是那一瞬间,张三忽然竭力大喝一声,声震穹宇,嘹凌雪原。

    为什么,为什么生命这么孤寂?微如齑粉,轻若牛毛。

    他像是要把毕生痛苦吼出,张开了嘴,神情扭曲,双手猛然一振。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涂巫舍这个远古魔神的存在意义,并与之实现了一种共鸣。

    瞧吧,即便是死,也没人为孤寂的生命献上一首挽歌。

    涂巫舍本已疲顿不堪,坐卧在大地上昏睡,可只听张三一声怒吼,它忽地睁开了双眼,鲜红似血,也随之仰天咆哮了起来,声震玉宇,力撼四海。谢殊鱼见此变故,心神一凛,立马抽身曳步而下,未做停留,拉起金织便赶忙退后数丈。

    那涂巫舍轰然苏醒之后,蓦地伸出手,一把接过临空坠落的张三,他在涂巫舍那巨大的手掌里狂笑,眼睛里竟溢出两道血泪。此刻,他已成魔,正在燃烧着自己仅存的生命。

    看吧……仅存的生命,难以琢磨的命运。在这最后一刻,希望会有火炬!

    金织见之骇然不已,一双杏目因为震惊而圆睁着,惶然道:“他……他怎么会挣脱我的幻术的束缚?”

    谢殊鱼蹙眉看着张三,只觉得他癫狂若痴,虽为人态,实为疯魔。虽然还不清楚他的下一步动作,但是一种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将会无比危险!

    哪里有纯稚无暇的歌声?哪里有草长莺飞的三月天?哪里有一种力量,可以超脱一切,超脱**的束缚,超脱灵魂的桎梏,超脱这凡尘俗世的卑鄙?

    他向天三问,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解答。唯有孤独永恒。若是快乐总是会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那么伤痛和孤寂总是让人铭记、清醒。

    “啊啊--啊-!!!”

    张三能感觉到,自身的**在抽搐扭曲,血液在沸腾,筋骨在崩裂。他的存在终将虚无,化作尘泥。涂巫舍四肢劲伸,腰身高仰,与之一同向天狂吼,极是声嘶力竭,登时一股平地气浪震荡开来,扬起千层雪雾,万层惊涛。

    见张三与涂巫舍皆是疯狂之状,谢殊鱼心口狂跳,就算是一个旁观者,也发觉到了一种异样。整个大地弥漫着难以言明的悲伤和憋屈。化作狂风,化作大雪,致使天地异变,山河倒流,整个世界黯然失色。

    金织终是被这阵仗击垮,她只感觉心神俱荡,脚下一软,差一点就这么颓然倾倒下去。可是谢殊鱼却从侧面一把接住了她。

    “这怨气冲天的力量,远比之前那几次要深沉的多……!”金织恍然道。

    谢殊鱼咬了咬牙,他明白,这魔神本就不该是人间之物,而它的力量终将成为祸乱天下的导火索。只是,张三这个能与涂巫舍完美契合的火苗,已经变成了烈火,冲天而起。

    谢殊鱼紧蹙眉头,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涂巫舍,沉声道:“不对……”刹那之间,冷汗从他额角滑下,“不对……它的力量已经与自然融为一体!”

    金织惊诧道:“与自然共融?”

    谢殊鱼点点头,惶然道:“你也应该感受到了,在涂巫舍爆发出的力量里夹杂的情绪……”

    那情绪已经弥漫大地,像是冰雪一般蔓延开来。金织沉声道:“在此之前的攻击里,并没有这样的情绪……”

    谢殊鱼笑了两声,只是那笑容极其难看,冷然道:“那是因为……这个人已经与涂巫舍达到了情感的共通……”

    金织了然于心,根据一些情报,加之交战之中的推断,涂巫舍的力量来源很大一部分就是人的“感情”。

    此情此景,毫无疑问,这个魔神已经完全接纳了这个普通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们之间都连接了起来,那种情绪随之渲染到了自然里面。

    就在这时,二人俱是身体一颤,神情惊骇。此刻,那边的一幕让他们不寒而栗。

第六百七十八章 蚍蜉之威

    此刻,阵阵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凌冽如刀。激风撩起一蓬尚未粘合的雪花,顷刻之间形成一道白色的雾气屏障。北风呼啸,雪吟切切,纵是人间声烦,也难以消弭那弥漫着整个大地的伤痛,像是这密密匝匝的雪花与寒风一样,令人窒息。

    金织忽地身子一寒颤,伸手遮挡着似刀子般的风雪,而这风雪的势头,已经远超之前,不多时二人身上已经落满了皑皑白雪。

    “他这么做,会不会只是类似先前那般,故技重施?”金织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风声中传到谢殊鱼耳朵里。

    他凑近了一点,朗声道:“我的金织大小姐,你的反应能力这么迟钝么?这风雪之势远超出先前数倍,我们若是再不走,恐怕就要被雪给活埋了……”

    金织脸上一热,登时浮现两朵绯色的桃花,恨恨道:“我反应迟钝?!我也是知道的……若是,若是不走的话,我们不光没有反手的机会,而且行动都会被风雪限制……”

    谢殊鱼苦笑道:“那还犹豫什么?任务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先跑路,找个地方驱驱寒,暖和暖和再说!”说着,他打了个哆嗦,颤着牙关道:“呃……我这两条胳膊都快冻僵了……”

    金织的手掩着披风,又看了谢殊鱼一眼,双唇未启,犹豫了半晌,终也是没有说出口。

    “我们也总的是相互龃龉罢了……”她心想着,忽闻谢殊鱼一声惊疑,瞧见他神色凝重,便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初时不太理解,随后杏目圆睁,神情间露出极是骇异之色。

    “他……他在干吗?”金织颤着声音说道。可是谢殊鱼也无法回答她,因为他也同样不太明白。

    目光穿过溟濛风雪,依稀可见立于涂巫舍掌心里的张三,身体呈怪异的姿态扭曲着,纵是风声呼啸,也难掩那痛苦、疯狂、凄厉的呐喊声。金织与谢殊鱼就目睹着,张三身体突然间所发生的异变,尽是骇然失色。

    只见他身形癫狂地扭曲着,发出怪异、惊骇的脆响声,肌肉与皮肤不规则地虬结、延展着。浑身青筋暴起,睚眦欲裂,双眼溢血。嘴巴里不断地发出超出风声的凄嗥,裂若斛斗,露出森森白牙。不多时,只听一声声爆响,几道血箭挣破衣服激射而出,溅落三尺。而转眼间,张三便成了血人,浑身满是血窟窿,鲜血淋漓,形容可怖,极是骇人。

    “啊啊--啊--!!!”

    大雪缭绕的平原上,忽而响起一声破天响,张三已不似人形,正发出生命的最后呐喊。与此同时,那涂巫舍像是受到了感召一般,抓着张三便丢进了嘴里,大肆咀嚼起来。

    金织见此骇然场景,不由得惊呼一声,身子剧烈颤抖着,几欲昏厥。谢殊鱼眉头一皱,神情极是惶恐,如此惊怖之景,纵是他杀人无数,也难以抗拒那恐惧和恶心感。

    金织身体摇摇欲坠,谢殊鱼横得一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他能感觉到,她在颤抖,正如他竭力压制的一样。内心的凉意,已经远超过天气的寒冷。谢殊鱼感觉自己如堕冰窟。

    正在此时,那涂巫舍忽而仰天咆哮一声,天穹碎裂,大地震颤,那一双车轮般的巨眼,溢出了两道血迹,在白皑皑的天地间格外刺目。

    谢殊鱼冷汗直流,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喃喃自语道:“不妙……”

    他能感觉到,尽管他是个具有独立意识与感知的人,但那股蔓延在白雪与寒风之中的酷寒、肃杀之意,已经冲破了天穹!

    忽而,只闻几道破风声,划破了单调的风雪声,“呼、呼、呼”地向他们这边飞来。还未等金织反应过来,谢殊鱼便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身躯微弓,突地像是利箭一般,朝后激射出去,激起一圈雪雾。

    与此同时,只听几声轰然巨响,他们之前所站立的地面上,赫然多了几个硕大的不规则深坑。其间凌风如刀,旋激起大片白雪,碾碎成银光飒飒的沫。

    “不妙……不妙……不妙!”

    谢殊鱼再也不敢停留,抱着金织便飞窜出去。只见他犹如雪中白狐,身形矫健如风,来回避闪着从后面不断喷涌而来的攻击。

    “怎么回事?涂巫舍怎么突然改变了进攻模式?”金织从他怀里抬起脸,惶然失色。谢殊鱼的嘴角挂着极其难看的苦笑,沉声道:“或与吞下张三有关……之前的涂巫舍,也许根本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金织心想:“他以身殉道,内心的悲怨终是与涂巫舍相融了么……或许正是因为之前只是一种异体感受上的理解,它的力量才会受限。此番没了束缚,怕是要把这里掀个底朝天!”

    正待她兀自思索着,只闻身后又是传来几道尖锐的声响,像是新年夜晚里的炮仗一般,带着呼哨直飞向他们。

    “快躲开,又来了!”金织慌忙地拍着谢殊鱼的胸膛,惊诧道。

    谢殊鱼心里叫苦连天,他经过一连串的打斗,身体早已经不堪重负,此番又惹恼了这魔神,无论是它的速度还是攻击都是加强了不少,他只感觉胸口像是堵着一块石头,内息难稳。只是,他怀里抱着金织,就算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也不能认输。

    起码……要让她逃出去。

    谢殊鱼眉眼一凛,忽地强行提了一股气,说道:“放心吧金姑娘,我怎么也不能让你这样一个还有希望的姑娘,当了怪物的美餐不是?”

    金织有些错愕,心想:“还有希望的姑娘?难道我原来没希望了么?他一直都当我是个没希望的人?”

    说话间,那破风声已逼近,谢殊鱼如猛兽一般低吼一声,二人忽地高飞跃起,矫如鹤飞冲天,迅如翔龙破空。金织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着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只是那声响已经离他们较远了,她这才发觉,他们已然在半里地外了。

    金织不禁讶然,说道:“你的轻功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此时谢殊鱼的脸色却显得极苍白,苦笑道:“我的轻功一直都很好!”

第六百七十九章 黑影至

    “你……你轻功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金织回首望去,隔着谢殊鱼的肩膀,却看到那如神邸一般的涂巫舍被大雪笼罩,风雪溟溟渺渺,像是一栋被冰雪覆盖的高塔广厦,有一种神秘且摄人心魄的魔力。他们此刻已经离那魔神有半里地远了。先前她只闻耳边风声呼啸,好像只不过顷刻之间,便抽身而出似的。

    谢殊鱼笑了笑,说道:“我的轻功一直很好,只不过你从来都没留意而已。”

    金织狐疑地打量着他,只见他虽然依旧是谈笑风生,但面色忽白忽暗,已然超出了身体的所能承担的负荷。

    “嘴硬。”她垂下眼睑,轻声说道。

    谢殊鱼笑了一声,说道:“你可不需要为我担心,你的轻功比起我还是差远了,若我放你下来,你定会被涂巫舍追上。你这么水灵,想来也是一顿美餐……”

    金织无心与之斗嘴,她警惕地观望着背后,那涂巫舍屡次不中,已是极为狂怒,顿时暴跳如雷,倒吸了一口风雪寒霜之气,便追了过来。

    “它来了!”金织惊呼道,“你快放我下来,我们分头行事。这样……这样我们都跑不了……”

    谢殊鱼苦笑两声,说道:“我知道它来了,但你怎么没有一点团队意识?我们不是一个队伍么?你比我有耐心,情报工作交给你,我很放心。虽然你有幻术功法,但是限制颇多,用在探查情报是再好不过。所以,这样真刀真枪的比拼,还是交给我吧!”

    金织淡淡道:“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死了,任务谁来完成?总得留下来一个,继续下去吧?”

    她语气虽轻,但总有一种宿命的悲哀感夹杂其中,让她像是一只小飞蛾一般,落入了蜘蛛的网,便再也无法逃离事外。

    谢殊鱼无奈喟叹一声,沉声道:“你这是死脑筋。你死了,便再也没了情报来源,我还怎么完成任务?”

    话音未落,便不由分说地将其往后背上一甩,换抱为背,加快了脚步。那涂巫舍暴怒嘶吼,迈开步子,飞奔着追来,嘴里还不断喷吐出股股气浪,轰击着他二人。

    “没完没了……”谢殊鱼啐骂一声,恨恨咬着牙。他境况堪忧,而那涂巫舍手长腿长,不多时便已经追了上来,他二人俨然有被追上的趋势。

    谢殊鱼心中慌乱不已,暗想道:“可恶……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可眼下有什么办法呢?”

    千里雪原上,他二人飞速奔袭着,背后便是穷追不舍的涂巫舍,皑皑白雪上拉着长长的两串脚印。

    正是:北风萧萧冷如刀,飞雪绞绞密如梭。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尽显得凄寒磅礴之态。那雪势,一直绵延到北边的山麓,赫然形成了一幅反差巨大的场景,一边大地千里雪飘,一边群山春意盎然。

    山间怪石嶙峋,似犬牙龃龉。在那一处凸起的山体上,一个黑衣男子正默然地凝望着那边的情景。股股冷冽的寒气从那边冲涌而来,渐次撩起他的头发和衣摆。他默然地抬起头,看着从那边飘来的雪花,伸出手接过一片,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这时候,一个身影忽地落到了黑衣男子的身后,用一种低沉且沧桑的语调说道:“真想不到,这里竟然会被涂巫舍搅得一团糟……”

    黑衣男子眼睛微瞥,平淡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只闻背后发出一阵笑声,那人迈着坚实的步伐,缓缓上前。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他脸上带着凶兽的面具,狰狞可怖,面具的眼孔里的一双眼睛,显得极其阴鸷冰冷。

    “跟我想的有些出入。原本唤醒涂巫舍本该是我来之后,可它却提前苏醒了过来。”那人语气阴寒地说道,“你们竟然违背了我的计划。不过这样也好,倒也为我省了不少力气……”

    黑衣男子不动声色,像是一尊石雕一般静默,迎着寒风与大雪,冷冷淡淡道:“我们并不是你的附庸,更不是你的属下,只不过是一种合作关系。”

    面具人冷笑了两声,悠然道:“你这点倒是提醒了我,不然我就会习惯性的使唤别人……”

    他转头看向那边正发了狂,追着谢殊鱼与金织二人的涂巫舍,说道:“他们两个,也是你们的人吧?看样子武功并不算突出,你就这样看着,不去帮帮他们么?玉爵爷?”

    他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像是要以此刺激到黑衣男子。可是他却只是眼睛淡漠地看着那边奔逃的二人,说道:“他们并不需要我的帮助,如果一遇到问题总想着求助别人,那就永远也不可能有所长进。还有……”

    他眼神忽地一凛,横着瞥向那面具人,冷冷道:“当今世上,只有一个玉爵爷,那就是玉家大小姐。”

    闻言,那面具人忽而笑了起来,良久冷哼一声,悠然道:“真想不到,你竟然会为她舍弃这么多……包括,身份!”

    黑衣男子的脸又重新恢复了淡漠的神情,说道:“身份?这种东西怎么样都无所谓。我只不过是一个叛徒,一个背叛了朝廷与家族的人……”

    面具人一双凌冽的眼睛,阴鸷的像是刀子一般看着远方,冷冷道:“这一点,我们倒是比较像……”

    黑衣男子淡淡道:“是吗……至少我们都是手染无数人鲜血的恶魔,是今生注定无法登入天堂的孤魂野鬼……”

    面具人怪异一笑,站在山崖边,俯仰天地,摊开双臂,傲然道:“天堂?我们都是注定下地狱的孤魂野鬼,只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些必须要完成的事……看看吧,无论是何处人间,抑或是那地狱天国,都是一片疮痍,何来真正的沃土,用以滋长希望?!”

    黑衣男子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薄情寡义的笑意,转身缓缓沿着山道往下走去,说道:“你已经见到涂巫舍了,剩下的,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他背对着风雪径直离去,好像一个漫无目的的幽魂,一个棵根的树。

    面具人阴鸷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阴恻恻道:“玉舞扬……你究竟背着我打什么算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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