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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八十章 黑影至(其二)

    面具人透过眼孔的目光,充满了冰冷与阴寒,望着这个黑衣男子,那个被他称作“玉舞扬”的人,身影渐行远去,正像是一棵无根的树,一个无家可归的游魂。

    一直到他离去,面具人这才对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嗄声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不过,他显然此刻对那个魔神涂巫舍更感兴趣,沉声道:“算了……谅你也不敢与我为敌。起码现在,我们还算是一路人……”

    接着他转过身,正面对着那边的风雪,黑衣迎风飘曳,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昂扬凛然的意气之中。大有一种“傲立于万世间,凛然无惧风雨吹”的昂然气势。面具人看着那边发狂的涂巫舍,还有那两个朝远处奔逃的人,喃喃自语道:“看来它还没有发挥出半分的力量……不过正好火佛舍利已经到手,接下来,让我看看你的力量吧……”

    说着,他双眼寒光一凛,纵身从高山上跃下,只见他身行如北斗,曲折之间已至山下,衣襟一撩,腿脚一弯,便犹如流星一般冲天而起,脚下似有风云相助,神行千里,不在话下。

    而在另一边,那个叫做“玉舞扬”的人正站立在下山的弯路巨石后面,此刻他却是换了一副神情。原本那心不在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而他那眉宇之间的阴翳,始终未曾散开。

    “焉儿……你究竟在什么地方?”他喃喃低语道,随之暗暗叹了口气。这片偌大的地区,要找一个人,除非她自己蹦出来,否则你要上哪里去寻找呢?

    而他最为担忧的,并不是那个魔神涂巫舍,也不是其他什么鬼蜮魍魉,正是那个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面具人,才是他最为忧虑的一点。他知道,那个人做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像常人那么有目的性,他就像是一个到处寻欢作乐的疯子,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爆发。他为什么要唤醒涂巫舍?又为什么要冒着被少林无数高手追杀的风险,势必夺得火佛舍利?他到底在追寻什么?对于一个疯子来说,还有什么东西是比较重要的么?

    这些,他都不明白。正如面具人看待他一样,他也看不透那个面具人。他们互相心知肚明的一点是,对方都是他们所面对的,最危险的人。

    玉舞扬正在山道上兀自思索着,这时候忽闻一声鹊鸣,却见从远处飞来了一只黑鸟。那鸟体型偏大,白腹黑背,振翅之间,两翼的白羽像是刀片一样划破天际,穿云衔雾,黑电一般飞来。

    他抬起头,见到那黑鸟,便伸出了手臂,而那黑鸟也似通人性,扑棱棱落在了他胳膊上。玉舞扬抽出它脚上的信筒,展信一看,却是略显潦草的字迹,落款处正是一个“薇”字。

    看完,玉舞扬脸上的阴翳并没有消散,反而是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他们两个,就交给你了。”

    来信者正是薇棠,他的搭档。而他胳膊上的这只黑白相间的鸟,也正是她悉心培养的“信使”。这鸟极是聪慧,可百步寻人而无误,千里跋涉而不怠。它的修长的尖喙与弯曲的利爪,闪着金属般的光泽,虽不如鸷鹰豪横披靡,但身形灵巧自如。

    玉舞扬若有所思地伸指抚摸着它的小脑袋,而它也似乎颇为受用,歪着脑袋乖巧地任他触摸,一双如豆般的黑眼睛泛着宝石般的光泽,极尽诙诡之色。

    “你说……她会在什么地方?”玉舞扬自言自语道,忽而,他眼睛横闪过一道精光,接着道:“她会不会跑到那地下去了?也难怪……她自幼便没个正形,跑到那古墓里也不见怪……”

    接着,他竟然对着那黑鸟,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去跟她说,我们分开行动。她去接应金织和殊鱼,我一人还有一点事要做……稍后与他们汇合。”

    说罢,将手一扬,那黑鸟便“喳”地向天一叫,便扑棱棱飞走了,像是一支黑箭飞射向远方,转眼间便已在半里开外。

    “好了……接下来,又要忙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接着忽而神色骤变,眉眼一凛,便起身一跃,身影便已在数丈开外,如此复加几步,终是隐匿在群山万壑之间。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谢殊鱼正背着金织四处逃窜着,纵是他使了浑身解数,也摆脱不掉那在背后穷追猛打的涂巫舍。而那涂巫舍咆哮着,不时喷吐出形而可见的气炮,一顿狂轰滥炸,也未见得力竭。

    “这魔神,怎就不觉得累呢?”金织若有所思道,“就算是他吞了活人,吸噬了人的怨气,也不该至此……”

    谢殊鱼叫苦不迭,说道:“这人的怨气比天还高,比海海深。这两句,本是说情谊的,可张三心中似乎连半点情谊都没有……”

    金织喟叹一声,幽幽道:“心中无情或许正是有情……情意太浓,却偏偏盼而不得,终是腐烂在心里……”

    谢殊鱼苦笑道:“我的金大小姐,都这节骨眼上了,什么情不情的,先保住命要紧!”

    金织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人总想费尽心力来保全他心念之物,你又是如何呢?”

    谢殊鱼闻言一愣,脸上忽而不自觉地热了起来,臊不可耐,不断思索着她话中的含义。

    不料,她却接着说道:“你我本就是手染鲜血的恶徒,毫无情义可言。反正也得不到解脱,你又何必强求自己?”

    谢殊鱼沉默了一阵,却幽幽叹了口气,沉声道:“我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有情有义,但你既已是我的搭档,我就不想让你死。毕竟……”他笑了两声,神情间有些许落寞之色,“毕竟,我们好不容易相处下来,今个才算是熟悉一点。你若是死了,我还得换新的搭档,那样也太麻烦了……又得重新认识新人。”

    金织觉得自己讨厌无比,就连她自己也开始讨厌自己。口是心非,向来学不会坦率。

第六百八十一章 黑影至(其三)

    金织神情间有些落寞。她无比讨厌自己,她向来讨厌自己,总觉得自己性格太过别扭,向来是口是心非,永远也学不会坦率。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解开的心结,却在心里兜兜转转,到最后形成了自我保护的情感迷宫,让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也许,每个人都有着那么点情绪,只不过每个单纯的少年人在步入江湖之后,曾经那个无比鲜明的自己就开始褪色。他们忘记了自己曾是少年,那段记忆并不会改变。美好的、痛苦的、茫然的、纠结的,都印刻在了他今后的性格里。

    她忽然间想到了很多,尽管很不合时宜,但是思绪有时候就是那么不合时宜。那些朦胧的画面霎时间在她脑海里浮现,原本只是一块块拼图的碎片,模糊暧昧,可是她却不愿意再深入回想下去。那些往事的碎片,是玻璃渣。

    “啊……是挺麻烦的……”对于谢殊鱼的回答,她只是这么回应道。

    谢殊鱼轻叹一声,背上的这个淡漠的女孩,始终是他一块心病。自从他加入到他们之中开始,他们之间就似乎没有合得来过。意见相悖,性格不合,以至于经常闹出矛盾来。尽管他们不曾大吵大闹,但总让他感觉在他们之间满是荆棘,不可相触。

    他们二人虽是一队的搭档,可是却完全心有嫌隙,无法磨合,所以他们经常各自行动,无法配合着完成一件上面交予的任务。

    谢殊鱼开始有点羡慕玉舞扬了。他有一个平易近人、性格温柔的搭档。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薇棠从来不像金织这样,管辖玉舞扬的行程。玉舞扬是个比他还要散漫无聊的人,经常到处闲逛,而这些薇棠都不过多过问。如果换成是金织,恐怕他就已经瘫痪在床了。

    可无奈,等他加入之后,唯有金织一直在做收集情报工作,所以没有一同执行任务的搭档。理所应当,谢殊鱼就成了她第一个搭档。可是他一直不甚明白,为什么要他们组成一队。他不是一个能闲的住的人,而金织可以一动不动地对着卷帙浩繁的情报整理一天。而且每当他想要趁此机会出去走走,却偏被她揪住,一同整理。

    自从他加入其中半年下来,他们一共执行了大大小小不下五六件任务。有时候,复杂任务会很漫长,就像是这个任务一样,他们已经准备了很久。在此期间,金织一直担任了情报员、主心骨的角色,而正面迎敌的任务,便交给了谢殊鱼。

    这并不代表这个姑娘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相反,她常常令谢殊鱼刮目相看。她下起手来,甚至比谢殊鱼还要狠毒、冷酷。谢殊鱼明白,她的幻术手法虽然奇诡,但是经常遇到一些始料不及的限制,这会让不谙寻常内功的她深陷被动。

    如此看来,谢殊鱼的加入,很好的弥补了她的不足。而她也能时时督促着他,不至于让他太过散漫,懈怠了武学之道。

    于是,他们二人只见产生了一种极其常见,又极其复杂的矛盾:相互排斥却又无法分割。他们就正如此般一样,意见相悖,互相腹诽,就算是面对着魔神涂巫舍,也还是无法统一意见,做到齐心协力。

    “喂,它来了,你发什么呆?!”金织急呼一声,将突然走神的谢殊鱼的神思唤回。

    谢殊鱼朝后微瞥,只见那涂巫舍已然立在了他们身后,还未等他们休息片刻,便挥出巨掌,“呼”的一声拍下。二人犹堕云翳,眼前的光景一暗,那巨掌骤然间到了头顶。

    谢殊鱼一慌神,咬着牙,一把拉起金织,横着向旁边一纵。那巨掌拍在了地上,登时激起一片雪雾,像是迷障一般遮盖了二人的视野。

    接着,那涂巫舍又狂吼一声,便又是向他们拍来,而正当谢殊鱼想要带金织脱身至极,忽然心口一疼,内息骤然紊乱,如此一来,动作便也迟缓下来。

    “不好……!”他捂着胸口,一连串的奔波下来,他的内伤加剧,此刻却是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内息了。

    他就这么看着那巨掌落下,像是大山一般朝自己倾轧而来,想要逃脱已然不可能。一时间,竟然有种莫名的轻松之感。谢殊鱼暗暗叹了口气,忽地将金织往边上猛一推。

    与此同时,只听“轰隆”一声,大地顿时剧烈地颤抖起来,激起数丈高的雪雾。金织劫后余生,心中惶惑,一双圆睁的眼睛里,满是惊愕之色。

    涂巫舍如此一掌,恐怕没有哪个**凡胎能逃一死。

    金织忽然感觉内心颤动了一下,一种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像是令人窒息的暗潮,像是无边无际的乌云,将她吞噬。

    死亡。近在咫尺的死亡。它又像是梦魇鬼蜮一般出现在了她眼前。如此真实的感触,如此剧烈的痛恨!

    她神色间的惶惑忽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阴鸷狠辣的面容,她银牙紧咬,忽地像是潜龙出渊一般,铮地一声拔出腰间的剑,带着一道白色匹练便朝涂巫舍的手砍去。

    只见数到白光激荡,形若满月,惨若星尘,可任是她费尽了力气,也奈何不得。涂巫舍皮坚肉厚,全身像是覆盖了一层铠甲,但见她飞剑轮转,情绪盛怒之下,掌中的利剑飞也似的挥出数十道剑气,迸溅起道道火星,竟是连一点刻痕都没留下。

    那涂巫舍狂吼一声,忽地抬起掌对着她头顶拍来,金织盛怒至极,内心里的灰烟竟又复燃,腾起熊熊烈火,快要将她吞噬。她顾不上什么剑招内劲,也忘记了自身武功上的不足,一心只想要把这个魔神刺死!

    忽见她眉眼一凛,横带出一道骇人的精芒,纵身一跃,跳上了正欲再次攻来的涂巫舍的手掌,顺着它的手臂朝它面门奔袭而去。长剑带着一道剑气,飒飒如青云白霜,她厉喝一声,便是纵身一跳,双手握着剑柄,直贯而下,对着它的眼睛刺去!却见那气势:磅礴如垂天之月,寥寥如天穹落星。她的怒气冲天,痛苦和愤怒已经将她焚噬,全然忘了所有的惊惶与犹豫。

    她只想手刃怪物!

    “孽畜,受死--!!!”

第六百八十二章 复燃

    承接上文。谢殊鱼舍生救她,目睹着亲近之人再次倒毙于眼前,金织心中已经覆灭的灰烟,又熊熊燃烧起来,忽而大有燎原冲天之势。她咬着牙,低沉的怒吼从喉咙里蹦出,像是久眠忽醒的猛兽。原本一双略显寡淡的杏目,此刻却是睚眦欲裂,饱含烈火般的恨意,满溢轻而涌。

    只见她手中长剑舞得虎虎生风,道道剑气风浪破空而出,灿烂尘星,皎洁明月。她已经全然忘记了什么所谓的武学正统,什么所谓内外相济而齐出的狗屁招数。此刻的金织,心中唯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杀死这个魔神!

    涂巫舍皮坚肉厚,周身如披挂了一层铠甲,纵是她舞出数剑,青霜倾泻如狂,激起了道道如若星尘的火花,却也未曾在上留下一道刻痕。

    那涂巫舍被此举彻底激怒,它狂嗥一声,便又突地挥起大掌,如同巨山罩顶一般,朝着她头顶盖去。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喝,已全无女孩子家的娇羞腼腆之气。只见她应变地微弯腰身,脚下一动,呼地腾空而起,衣袍呼烈呼烈作响,那灰色斗篷撩翻而起,纵身落到了涂巫舍的巨掌上。只见一道红色闪光掠过,沿着它的手臂带起了一道银飒飒的剑光。她步履不停地奔袭到那涂巫舍的肩膀上,奋力跃起,竖着手中的长剑便朝它眼睛贯了去。

    她的红裙子像火一般燃烧,她的心里唯有一个念头。杀死它,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正是那:火羽直坠流星火,剑气纵贯漫天霜。

    “孽畜,受死!”

    她怒喝着,恼恨至极,朝着涂巫舍血红的眼睛刺去。其势庞速捷,纵是那魔神在世,也来不及回手抵挡。可眼见着快要得手之时,那魔神忽地鼓起了腮帮子,紧接接连喷吐出三股气浪,空气扭转曲折,宛若三枚炮弹一般射向了金织。

    对着那近距离的三股劲气炮,正于空中的金织俨然无力避躲,怒火与恚恨已经将她吞噬,根本无暇顾及到自身的安危。她迎着下坠,忽地将内力贯彻在手中的剑内,忽地只见一道白霜束集从天而降。

    只听一声轰然响动,周遭的空气一阵震荡,从那团霜结的气浪之中,忽地飞窜出一道红色之影,宛若火光。却见金织从中破出,扯裂半条衣袖,斗篷和裙子扯裂半边,长发像是海藻一般翻飞着,神情阴鸷而狂热,宛若魔女。只听她忽地一声厉喝,借着惯力,一剑对着它眼睛刺下,却只听“咯嚓”一声脆响。

    金织站在涂巫舍的面门上,手中丝死死握着剑,可是却落不下半寸,而随着刚才的刺击,她手中的剑忽而断裂成了两截。

    冷汗从她额角滑下,心里的气焰忽而微弱了几分。她使了浑身解数,终是奈何不得这般魔神!只见,涂巫舍闭着一只眼,而金织刚才那惊掣一剑,竟然刺在了它的眼皮上,却横将崩断,而她的眼睛,则是完好无损。一瞬间,万分惊愕从心底翻涌上来。金织神情冷肃地瞧着,心已经凉了一半。

    “好一个魔神……难道真就是不败之身么?!”她惶惑地想。

    纵是任何一个当世高手,恐怕都想不到这个魔神的防御,已经覆盖到了眼皮上。这要怎么破解?

    正在她恍然之间,那涂巫舍忽而身子一抖,金织一番强攻下来,气力已经不支。如此一震,顿时身形不稳,踉跄着后倒而去,颓然朝着它大张的巨口坠落。

    坠落,坠落。她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风一般。拼尽全力的攻击,也终是奈何不了它么?金织黯然地想。可是她心里竟然也有些轻松。

    以往的那些画面,像是风化的碎片一般翩翩远去,流向无穷无尽的青白色天幕。她一直畏惧死亡,并不是因为害怕死亡。正是因为她不惧生死,所以才可以冷对世间。可是,她似乎总有一些疑惑的问题。也许,这些问题一直到她死去那天都不会明白,那些像是藤蔓一般缠绕着她生命的困惑。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愤怒,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怒了。正因如此,她也顺理成章地认为自己已经改变了,变得心如死水,再也掀不起一朵浪花。

    冷漠,永远不是忘却痛苦的办法。

    热忱,却远还未到来。

    她处在这样的边界线上,以为只要埋头于庞杂的情报和信息之中,就可以忘记痛苦。本着寡淡如水的脸庞,收敛自己的渴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这样就可以忘却过往的痛苦么?

    轻松,或许放弃一切会让人将难以忘怀的会很轻松。这是悖论。一种语言上的迷宫诡计。自欺欺人的谎言。

    怎么可能会轻松?她很想哭。金织突然害怕起死亡来。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亲近之人,终是落得个惨死的下场?父母,还有谢殊鱼,他们为什么会突然离开自己?原来,她只是想让他们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像是谢殊鱼这样的老油条。他们可以像以往半天不说话,只是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任务。只要能在身边就好。此生唯有这个心愿。

    可是,他们都已经逝去。金织无比悲哀地想,自己也要逝去。此前她拚了一腔怒火,爆发出了自己的潜力,可纵是如此,也奈何不得此般魔神。人之力怎可与神魔之威相抗?此前那一连串的进攻,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气力,此刻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不过,好在自己也不用孤单面对那些无时无刻会冒出来的痛苦了,金织心想。她在下坠,朝着魔神涂巫舍的巨口下坠,她的心也在下坠,沉入谷底。

    可是,刹那之间,却有人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还有她的心。接着,她便感觉自己轻若浮云,耳廓有风轻轻撩拨着她的头发。等她回过神来,却已经在数丈开外了。还未等她睁开眼,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戏谑的笑。

    “你闭上眼睛,是想许什么愿呢?”

第六百八十三章 死里逃生

    金织本已抱着必死之心,坦然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可耳边冷不丁传来的这句话,却突然打碎了她脑海里纷繁错乱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睁开眼,却只见到谢殊鱼略带戏谑的笑脸,依旧是那么皮赖,此刻却有种无比亲切的感觉。金织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巴,错愕道:“你……我……我这不是已经到下面了吧?”

    谢殊鱼苦笑道:“你可还好好的,现在还远不是那个时候。”

    “可……可你……怎么逃脱的?”金织惊疑道。

    她瞧着谢殊鱼的脸庞,此刻他虽然依旧带着笑意,但面色如土,神情间的颓态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他放下了金织,轻轻咳嗽几声,可是总是有一股气理不顺,面色一红,顿时咳出一口鲜血来。溅落在雪地里,晕染成一朵殷红的花。

    见状,金织惊愕地上前扶过,百感交集地问道:“你还笑……稳住内息。”见他如此,她也不免有些恻隐,心想:“他屡次强驱内息,此刻恐已心脉受损。本已到了极限,这又如何再费心力?”

    谢殊鱼却摇了摇头,对金织有气无力地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先离开……离开这里……”

    那涂巫舍本已经张开了大嘴,等着金织坠落进口中。可等了半天,却也没等到这顿美餐,嘴巴滑稽的张合一阵,依旧是只吃了一团冷空气,顿时诧异地瞧向下方,只见谢殊鱼和金织却早已经远远逃开了,不知所踪。它不禁暴跳如雷,对着天空狂吼一声,空发了一阵怒火。

    金织搀扶着谢殊鱼,二人踉跄着缓步走在被冰霜覆盖的林子里。这林子之前被涂巫舍的力量毁坏一半,只见满目断枝残根,白霜冰洁。狼藉触睹,只叹生死无常,教人怅惘。

    二人静默一阵,就这么走着,都在平复自己的心绪。死里逃生、失而复得的感觉自不必提。

    良久,谢殊鱼先开口了,说起刚才的经过。涂巫舍那一掌拍下来之时,谢殊鱼推开了金织。在她看来,自己毫无疑问是被拯救的那个,而谢殊鱼的身体状况,是怎的也不能从那魔神愤而一掌之下逃脱了,结果就是她心魔突生,忿恨之下,便也忘了自身“内之恐惧,外之不济”之处,愤起拔剑,以拼命的架势对着涂巫舍一阵狂攻猛击,虽然不敌超出常理之力的涂巫舍,但也爆发出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力量和气势。

    可她不知的是,谢殊鱼虽然内息受阻,无法再进行长距离的奔袭,但危急关头脑袋活络了起来。对着那偌大的巨掌像是群山倾轧般自头盖下,谢殊鱼忽而冷静了下来。那巨掌虽力猛无匹,但越大缺点就越明显。

    它的指缝间隙很大,正待那一掌盖下,谢殊鱼朝后一仰,正巧落在了它的双指缝之间,是以存活未死。而那一掌势大力沉,激起了一片雪雾,金织瞧不清里面的情况,便以为他已经命丧于掌下,不禁火起,愤而不顾一切地攻上。

    得知前因后果,金织的心中忽而一松,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为自己死里逃生,也为谢殊鱼的沉着机变。

    金织微微颔首,那垂散的青丝随风轻扬,又见那寡淡的神情间露出了一丝轻松之色,谢殊鱼不禁笑了起来。

    “你还笑?”金织也不瞧他,只是微微瞥开眼睛,低声道。

    谢殊鱼沉吟片刻,笑道:“真是想不到,原来金织姑娘竟然有如此气势,独自面对那发了疯的魔神……”他想了想,坏笑道:“刚才你很是彪悍,拔了剑奋不顾身地就冲它砍去……就算是我,恐怕也不敢如此,何况你内劲不足,只能动用外功。”

    金织眉头一皱,嘴角的浅笑忽而变得僵硬了,冷冷瞥了他一眼。也就是那么简单一眼,顿时让谢殊鱼感觉到了比魔神还要浓烈的杀气。

    “……彪悍?!”金织冷笑道,“你不需要提醒我武功上的不足……”

    见她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谢殊鱼不禁苦笑,说道:“是啊,我可没说什么假话。你那拔剑的动作,还有飘扬的斗篷和裙摆,酣畅淋漓的出招,都极是显得风流潇洒,自是男儿也愧对不如。”

    他信服地点点头,金织此刻长发遮面,浅浅一笑却未如春花般绽放,便突然克制地消散了。谢殊鱼偷偷瞥了她一眼,只遗憾地见到那一副寻常的清淡的面容。

    狼藉林间寒风凛冽,飞雪飘扬。她的头发也随之起舞,惹得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而她似乎没发觉,只是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的漫漫雪路。

    正在他看的入迷之时,金织忽而开口道:“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谢殊鱼赶忙将目光从她的侧脸上抽开,讪笑两声,佯装思索地喟叹道:“这可真是麻烦了……我受了伤,你也无力再战。这魔神发了狂,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若是让它跑到了临江城内,可怎么办呢?”

    金织想也不敢想那一幅场景,如是真教那魔神跑到了城内,恐怕将会是人间地狱。可正如他所说,他们二人皆是身体不济,就算是完好无损,以人力又怎么与这种存在突兀的魔神相抗衡?

    金织长叹一声,喃喃道:“我们的本意,绝不是让平民遭殃……”

    谢殊鱼点头称是,说道:“也不知道舞扬大哥跑到哪去了……怎么却连薇棠姐都不见了,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临江城,清晨,空碧洗尘。一个起早的商贩正在一家茶楼四层吃早点,这里可极目远眺,或迎清风,便打算以此开启美好的一天。可正当他吃下最后一个汤包,准备惬意地捧茶之时,忽然从窗外刮进来一个寒凉刺骨的风。

    他一个哆嗦,朝窗外看去,先是以为自己眼花了,待确认之后,手中的茶杯忽地掉落,碎了一地。

    只见临江城北外的平原上白茫茫一片,其间大雪纷飞,霜气涌漫,跟城内火热的夏日清晨形成了截然的反差。

第六百八十四章 危城

    在临江城内外就骤然形成了这样一副奇景,城内是夏日炎炎,热火朝天;北城外的平原是冰雪覆盖,青霜白雪,寒风凛冽。

    很快,北城外夏日飘雪的消息不胫而走,全城的百姓闻得夏时降雪,纷纷好奇地朝城北围去。有的极目远眺,有的身临其境,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好一派热闹之景。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雪,人们众说纷纭。有人不禁夸赞此奇景乃上天的造化神工;有人说是盛夏飞雪,大是有天大的冤屈别憋恨,才会这般盛天凌人。人声杂杂,无非就是分为两种:一说是祥瑞之兆,另说是灾难将至。但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况,总是有人叹息有人兴奋。

    北城门四敞大开,守城的官兵且放任那些城民径自走出去,看一看景,玩一玩雪,他们懒洋洋地立在城头,各自说笑着。只是他们有些疑惑,怎么这段时间府衙老爷消停了许多?要是平常时候,早必定是大动干戈,势要搞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但无所谓了,能忙中偷闲,岂不美哉?

    而在这一派盛夏飞雪的兴隆气象之中,却有几人眉头紧锁,心意纷乱。

    早在天黑麻麻、晨曦半睡半醒的时候,作为正一门年轻一代的万年老二赵承德便被昨晚喝的一壶茶化作的尿憋醒了。他急匆匆地起身去往净房,也未着衣袍,途径花香四溢的客栈庭院,忽然感觉花的香气濡染而来,似乎比以往冷冽了许多。一股凉风吹过,他哆嗦着从净房出来,摸索着胳膊,狐疑道:“可真是奇怪了……昨晚睡觉还热得要死,怎么今早这么冷?”

    他这般想着,朝房间缓步挪去,一股穿堂风吹过,登时凉彻心扉,冷不丁地连打了三喷嚏。这般巧合,沿着小径过门的时候,撞见了同样习惯起早的师叔张正陵。

    此刻正陵真人已经衣冠齐整,显然已是洗漱完毕。赵承德便上前问安,二人互问一句,便说起着突变的天气。

    “正陵师叔,这地儿的天,可也真是诡异,昨晚还热的不行,咋今早就突如冰冻三尺了呢?”赵承德瑟瑟发抖道。

    张正陵微微蹙眉,说道:“冷?我怎么不觉得冷?”

    赵承德苦笑道:“师叔,您怕不是昨晚上又静练了一夜的功吧?”

    原来,张正陵心性至坚至韧,庞杂之物事向来不扰心念,苦练神功二三十年,每晚都以打坐调息之态修行。昨晚他毫不例外地又静坐一宿,细思自己修炼的功法的最后三层。只这三层,论是他在正一门后山的清欢阁里苦修冥思十年也未参透,只此一宿,又何得领悟其奥妙?索性便起身游园,不巧碰到了憋尿的赵承德。而他内功极其深厚,以运气吐纳当做休息,如此一夜下来,周身如同火烤炉炙,又怎的感觉到冷?是以不解其意。

    张正陵点点头,喟叹道:“师叔一生只修习了一门功法,奈何还有那最玄妙的三层无法理解……”

    他幽幽叹了口气,只觉得今天兴意阑珊,就算这般满园芳菲,也自是入不了眼了。

    赵承德拍马屁似的笑道:“师叔,您老修炼的可是正一门内最玄妙晦涩的神功,且已经修习至七层境界,已经是门内修习此功法的第一人。就算是老掌门霁陵老祖领悟到了九层,却也花费了九十年。师叔正值鼎盛之年,未开还大有精进之处,稍可宽心。”

    听了赵承德的“奉承”,就算是刚正不阿的张正陵也不禁会心一笑,笑指着他道:“你小子就会油嘴滑舌,也不放点心思在武学上,这一点,你可不比你师兄李觉新。”

    赵承德显得有些不快,扁扁嘴,嘟囔道:“师叔,我可不比那个姓李的差哪去,他不过是个小白脸、娘娘腔,未来首座大弟子的席位,还是我的!”

    此言一出,张正陵“咦”了一声,怪异道:“你小子,怎可出言不逊,羞辱同门师兄弟?”他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天生颇有慧根,极是聪明,可全都用在勾心斗角上了。若是你肯静心修持,未必真就比觉新差。往后,这等话休要再提。”

    赵承德向来不服李觉新,从各个方面都不服。生活作风上,赵承德看不顺眼,只觉得李觉新太过细致,简直像个大姑娘。在武学上,赵承德在年轻一辈的弟子中,谁都能打过,但唯独对付不了李觉新。是以愈发看他不顺眼,处处跟他较劲。

    可无法,他只能过过嘴瘾,任是他去找李觉新几次,都是被打趴在地铩羽而归,自扫威风。

    正所谓“耳濡目染”,虽然赵承德很不愿意承认,但暗地里却把他当做了要超越的目标,于是乎,天天盯着李觉新的赵承德,却也被他影响,不知不觉学了一点他的伎俩。例如上文提到,拍马屁这一点,就是他学来的。一回想起李觉新拍着手欢呼雀跃的模样,赵承德就觉得有些不齿,只感觉他太过娘气,却不曾想自己也不自觉学了他的某些习惯与习气。

    张正陵对他说道:“你快去穿衣服洗漱一下,今天将会是忙碌的一天,不要耽搁时间。”

    “忙碌?”赵承德一愣,“有什么可忙的啊?”

    不料张正陵气极反笑,指着他笑骂道:“你个混小子,我带你来,就是为了看风景的吗?”

    赵承德闻言一拍脑袋,愤愤道:“我怎么把正事忘了?这鬼天气,都把我脑袋冻糊涂了。”

    待他整饬完毕,师叔师侄二人便径自出门。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往常这个时候,街道上已经走满了人。可今天早上直到他们出了巷子,也没见着一个人,冷风如絮,格外冷清寂寥。

    赵承德只感觉寒风刺骨,他一边摸索着胳膊,一边打哈欠,说道:“今个怎么回事?怎么没人?”

    张正陵此时体内真气安稳下来,也发觉到了一丝异乎寻常之处。但见头上烈日当空,炙烤着临江城池,可偏偏刮来的风却是格外凄寒。

    他们走了一阵,遇见一群小子,正兴冲冲地朝北边赶去。赵承德朝他们叫道:“欸,小孩,你,就你……欸欸,我不是坏人,你跑什么?”

第六百八十五章 危城(其二)

    那一群小子听见赵承德叫唤他们,回眸一望,顿时吓得拔腿疾跑,只因大哥哥语气不善,又看起来不像好人,况且那阴沉沉的脸太黑。

    只没跑出几步,一小孩终是吃了年少体弱、手短腿短的亏,一把被赵承德揪起,顿时哭闹异常,直求饶道:“好汉哥哥,饶命!我把零花钱都给你!”

    闻言,赵承德脸色愈黑,像是乌云密布似的,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说道:“小鬼头,你怕什么,没见着道爷哥哥我身着道袍么,又怎会行地痞流氓之事?”

    那小孩只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任由他这么一手提着后领,像是恶霸捉小鸡一般想抗无力。可仔细一瞧,面前这人虽然面色阴沉,骨脸瘦削,但确确实实身着墨蓝色道袍,着实是个道人。便转涕为笑,说道:“小道爷,你究竟是爷爷还是哥哥?”

    赵承德闻言一愣,说道:“你小子滑头。我不过就是想问你一点事,你且如实招来。”

    张正陵见了,不禁一叹,心想:“承德虽心性不坏,但奈何不知礼数,为人又显得轻浮孟浪,也难怪连小孩子都害怕他。”上前两步,随手往赵承德的手臂上一搭,喟叹一声,说道:“放下吧,别吓着小孩子。”

    说着,赵承德便感觉有股力量把持着他的手臂,顷刻之间弥漫筋骨,不自觉地就软下了手腕,将小孩子放了下。

    张正陵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对这小孩子说道:“小兄弟,我们乃正一门的道人,徒弟无礼惊吓了你,莫怕。”他悠然一笑,见那小孩放宽了心,露出了好奇之色,便接着道:“我们初来乍到,不知此地境况。只今日早起,却不似昨日那般街市热闹,更无行车走卒,是又为何故?”

    那小孩笑道:“你们正一门的道士可真是两耳不闻天下事,只顾着修仙问道了。”

    本是孩童心直口快的习性,可赵承德却颇有不快,心想:“这小鬼,年纪轻轻如此油嘴滑舌,若是不修正道,长大了定也是个江湖败类。”

    张正陵闻言微微一怔,此虽是孩童之语,未免有失偏颇,但言之有理,却教人无言辩驳。便苦笑两声,说道:“小朋友不妨说来。”

    那小孩指着北城道:“今早不知从哪刮来一阵邪风,整个城北外的平原全部结了冰,天地一片白。你们见城中无人也是正常,都赶着玩雪去了。”

    说着,那小孩就迫不及待地沿着街道跑去,只还没跑出两步,却又突然折了回来,冷不丁地在赵承德胸口擂了一拳,拳势无力,如若棉花弹身,却让赵承德呆怔住了,搞不清其中何意。

    只没料想,那小孩却拍着手掌,笑道:“欧耶!我竟然让正一门的道士毫无设防地挨了我一拳,说出去,那些小家伙定会对我恭敬有加!”说着,便欢呼雀跃地朝北径自跑去了。

    赵承德一脸阴影,只感觉自己英明一世,却被个小孩子羞辱了。反倒是张正陵不禁一笑,摇头叹道:“真是小孩子脾气。不过,这也转而证明了,我们正一在江湖中的地位。若是人人都以能打正一弟子一拳为目标,那正是说明我们正一乃是江湖武林之楷模。”

    赵承德苦笑两声,说道:“只是不知道这顽童所言,虚实如何?好端端的大夏天,又怎么会下雪结冰?”

    张正陵叹了口气,悠然道:“既然心有怀疑,那便一探究竟好了。”

    怀疑无果,他师叔师侄二人便加快步伐,直是那步履如飞,如若有龙云相助,不多时便赶到了城北。却见老便是人头攒动,话嘈语杂,如此一见,二人更是疑惑。

    “这里瞧不清楚,我们上去看看,正好师叔让见见你轻功如何了。”张正陵说着,便撩起前襟纵身跃起,如同飞云出岫,霎时间便跳上街边的楼台,几个步伐蛇形之间,便到了城楼之上。

    赵承德不由得赞叹:“好轻功!”便也效仿着攀身上房,又是一道黑影忽地闪过,齐肩落到了张正陵身旁。惹得守城官兵狐疑,怎么感觉头上有猫窜过去了?

    待赵承德一落脚,放眼朝北边的平原上望去,顿时身子一震,只见正如同那小孩所说,在外面苍茫的原野上,漫天飞雪无迹寻,玉宇霜结倾满地。股股北风迎面吹来,极是萧瑟凄寒。

    赵承德一愣,惊诧道:“这……这怎么可能?!”

    张正陵微微一叹,幽幽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能想到,正值炎炎盛夏,竟然雪飘万里、清霜封城……”

    赵承德从惊骇之中回过神,对师叔说道:“会不会是因为那火佛舍利?”

    张正陵说道:“你的怀疑的有道理,只是少林派的人也说了,火佛舍利乃是至刚至阳的法宝,凝结了少林一代高僧火佛的毕生功力,又怎会飞雪结霜,呈此异象?”

    对此奇景,他二人所思无果。此刻北城门大开,好奇的人们借此异象,只当做天地造化,在外三五成群兀自玩闹着雪来。

    赵承德望着远处,沉眉低声道:“那边……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传来一道密音洪涛,尽灌入耳,说道:“楼上二位可是正一正陵真人和赵道人?”

    张正陵与赵承德互视一眼,朝那声音的出处望去,只见在下方的茫茫人海之中,见到了两人,正是昨日他们碰面的广目天与多闻天。

    四人打了个照面,少林派二天王便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只几个身动,便到了他二人跟前。四人一同立在城楼的琉璃屋脊上,看向那边的雪原。

    张正陵抱拳笑道:“二位果然是少林派扛鼎高人,一道密音传声,已是练得出神入化。”

    这所谓“密音传声”的技巧,极其讲究内外兼修,非“内功”与“外武”均达到一定修为不可。传声时,须掌握场景中的音律与自身声音相调和,达到外人有耳但不闻的境界。

第六百八十六章 危城(其三)

    如此便是“密音传声”的特点了,其间妙处,又岂是三言两语可言尽的?这门秘法,赵承德也曾听闻,只是从前只当做无稽之谈,遂今儿乍闻广目天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之中将话音丝毫不漏的传进他两人的耳朵里,也是惊叹不已,心里不由得对这二位高僧肃然起敬。

    多闻天哈哈一笑,摇头道:“惭愧至极。这密音传声的法子,恐怕在正陵真人眼底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现世了,现世了。”

    几人客套个只言片语,张正陵便突地话锋一转,正色道:“二位天王且看,本是夏日炎炎,那北地平原却是千里凝霜,大雪纷飞。是谓何故?”

    广目天的脸色依旧赤红,正如他盘在腰间的红蛇一般。那一双烈火粗眉的眉尾向上伸展着,面部轮廓僵劲,自是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魄。他微微蹙眉,沉吟道:“正陵真人可有见地?”

    赵承德心中腹诽,蔫蔫想:“若是我二人知晓原因,还至于问你么?这大和尚怕真是打机锋打惯了。”

    他心里刚这么一想,只闻那边传来一阵毒蛇厉嘶,那条红蛇仰着脑袋,朝着赵承德吐着信子,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说不出来的狡猾。

    赵承德不禁变色,稍微朝后退了两步,讪笑道:“广目天王,你这条宝贝红蛇可真的是喜欢我,每次只要一见到晚辈,非得跟晚辈打声招呼不可……”

    他心里疑惑得紧,却怎么也想不到是何缘故。难道自己遭蛇爱么?莫非这红蛇赤练,真是条美人蛇不成?这般想着,不禁喜上眉梢,笑得极是怪异。

    不曾想,回答他的倒是多闻天,他苦笑两声,喟叹道:“此等灵蛇,可通晓人性,更通人心。只要一有人心里对广目天王甚至是佛法有所不敬,自是会发出警告,是为要世人尊敬三宝。”

    赵承德闻言,顿时脸上一热,不由得臊的通红。原来自己心里的想法一直都被人洞悉着,只有自己装作自己的小心思别人会不知!他惭愧地自是无法言语,便老老实实缩到一边,听前辈们高谈阔论了。

    张正陵微微一叹,说道:“广目天王曾说起那魔神涂巫舍,莫非此事正与它有关?”

    广目天王点点头,一双虎眼射出两道凌厉的精芒,看向那城外的一片茫茫雪原,身带一股烈火般的罡气,站在他身边,似乎连那北风送来的寒意都消减了几分。

    “真人所言不错。”他说道。

    张正陵思忖道:“可是……那魔神涂巫舍不是主掌风、林、雾三性么,又怎会突然天降大雪,寒如凛冬?”

    广目天王微微叹了口气,他这样的高僧竟然也会叹气,这令赵承德觉得极为诧异。只听他沉声道:“这魔神,在我寺门中的一部经典当中有详细记载,甚至连其特性、弱点都一一详列。”

    见他复杂的神色,张正陵便理解了他所说的那本经典是哪一本了。那本经典,恐怕就是少林九秘宝之一的《普罗经》。

    广目天王继续说道:“这魔神,可吸食人的负面情绪,从而爆发出与众不同的力量。因人各自的情感不同,所呈现的力量便也不同……”

    赵承德闻之苦笑,望着远处一片白茫茫的雪迹,闪着银飒飒的光,喃喃自语道:“如此这般清寒,这人内心究竟有何种痛苦?”

    张正陵眉头紧蹙,说道:“莫非是那魔神,已经被那盗宝贼用火佛舍利唤醒了?”

    广目天王断然道:“还没有。如果真是动用了火佛舍利,那这里……”他语气低沉且阴寒,正像是这呼啸的凛风一般寒意彻骨。“那这里早已经被大雪覆盖,而绝非还有人迹活动……!”

    四人皆是面色阴郁,对于这种情况之下,他们都有些束手无策。而当务之急便是他们对情势的变数知之甚少,若是那涂巫舍朝临江城这边过来,那这里将会是人间炼狱。

    考虑到这种情况,张正陵说道:“现在民众不知内情,若是让其知晓当中缘由,恐将生乱……而对于涂巫舍,又不能不防……”

    对于此种两难境地,任是他是正一门中武功盖世的大侠,也无力同时指挥这么多人。人心各异,加之情变,势必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多闻天这时候在旁微微一笑,一双眼睛瞥向了赵承德,蔫坏地道:“这事恐怕要劳烦承德小兄弟了……”

    “劳烦我?”赵承德诧异一笑,“我武功远不如前辈们,又怎敢出此风头!”

    多闻天悠然一笑,说道:“火佛舍利我们是必然要夺回的,但涂巫舍又不能不防。我佛慈悲,又怎么见平民百姓遭此大劫?那盗宝贼的计谋,恐怕就是用那火佛舍利给涂巫舍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如此一来,我们就得做好准备……”

    于是乎,他便把计划说了一下,赵承德闻之脸如菜色。多闻天的计划对他来说,实在是个馊的不能再馊的主意。正当他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却见他们三人一齐望着他,被三位前辈高人以此等信任的目光看着,就算是他也不禁傲气横生。

    对赵承德来说,平生里最讨厌的莫过有三:一是出风头,二是李觉新,三还是李觉新。

    不过好在,对于李觉新的讨厌程度要远高于出风头。既然要出风头,那自己就拉下脸来出一回。

    只见在临江北城楼上,四人各自吩咐了一阵,便只见几道身影各自如同飞燕般离去,唯独赵承德独自跳下了北城楼,故意在众人面前施展了一下正一门的轻功绝活,惹得众人侧目。

    赵承德感受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灼灼目光,直感觉浑身燥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他忍住了,心想:“不就是出风头么……李觉新可以,我也可以。”

    他这一番从城楼上轻功降下的绝妙身姿,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接下来,便是这计划的重点之处。

第六百八十七章 赵承德初展身手

    多闻天的计划,就是他们几人开头行动。让赵承德去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并想办法让他们退回城中,远离城北的位置,以防不测。广目天便去那府衙之中寻找当地官差加派人手,做好人口疏散和指挥、戒备。多闻天留守此处,预防情况突变。至于张正陵,他便率先赶去那北城外的雪原,探查那涂巫舍和那个盗宝贼的动向。

    多闻天坐在城楼上发笑,看着下方被众人围观的赵承德,心想:“你小子屡次对我三宝不敬,也该教你吃一吃苦头才是。”

    下方,赵承德汗颜至极,只见他面色僵硬,面色赤红。但当他听到有几个小孩子叫道“好道人,轻功真妙!”的时候,也还是不禁喜上眉梢。

    他握拳咳了一声,忽地面色一沉,从内里提起一股气,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我乃正一门下山云游道士,正当路过此地,不想遇此异象。我派向来以天下之所顺为己任,殊才斗胆扰了诸位之雅兴。”

    有人见他是个少年模样的道士,便笑道:“小道士对此有何见地?”

    赵承德定了定慌乱的心神,只那面色平常,但耳根犹红,说道:“小道我刚才推算了一卦,从上面来看,此卦象乃是大凶之兆。当今之日本是夏日,又何缘故会突降大雪?分明是有邪魔外道作祟!诸位还请暂停嬉闹,回城去吧。”

    可显然他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只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顿时一阵哄笑,纷纷道:“小道士真是胡言乱语,这雪分明是祥瑞之兆。你且看,五湖四海尽祥和,朗朗乾坤天气爽,又哪像是灾难来临的前兆?”

    赵承德不禁哑然。此计划,就是让他说假话,想方设法哄骗他们回到城内以防不测。一切皆有变数,谁又能保证那涂巫舍就真会往这座城池过来?更何况他连这神话中的魔神存不存在还不知道,这谎话说来就更假,自己也觉得很假。可就算是假话,有时候也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因为任何异象,哪怕是看似祥和的异象,也有可能突生变故,转变为意料不到的灾难。而灾难的发生,往往不是因为灾难本身,正是因为人们从来不信未降临的灾难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赵承德恨不得立马就跑,可是正当他心生怯懦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一个人的面容。那毫无疑问是一个可恶可恨的面容。似笑非笑,似嘲非嘲,反正就是似是而非。

    那正是李觉新的脸庞。以往,每当赵承德来找他比试的时候,他总是会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并对他说道:“你何故屡次来自讨苦吃?难道你喜欢被我踩在脚底吃灰的感觉么?”

    赵承德自然不服,他那一张越看越别扭的白脸,成了他心中的阴影,唯有打破李觉新太阳般的幻影,自己才能在正一门中抬起头。

    所以,他们说话归说话,打还是要打的。于是赵承德意料之中地又被打趴下了。

    而此刻,立于临江城众人面前的赵承德,忽然想起了李觉新那张可恶至极的脸,似乎在嘲讽他说:“你还差得远,就别来丢人现眼了。赶快退到一边,当我的背景板吧!”

    可恶,真是可恶。只要一想到那张古怪的素白之脸,赵承德就气恨得牙痒痒,没有什么是被一个娘里娘气的小白脸嘲讽更让他懊恼的了,关键他还打不过这个可恶的小白脸。

    赵承德心口憋着一股气,他向来是学不会服气的人。跌倒了,那就再爬起来,大不了再吃一嘴灰。

    丢人就丢人吧,赵承德索性将心一横,再次朗声道:“此言差矣。小道我虽年少,但修的可是正一不二法门。对于符箓经篆、问天卜卦之术可是精通。盛夏降雪,乃是不详征兆……”

    于是有人说道:“既然你说的天花乱坠,倒不如实地卜一卦给我们大家伙瞧瞧,是信不信,结果便知。”

    赵承德闻言一怔,随之从兜里抄出三枚铜板,说道:“好,小道我今日就给大家伙卜一卦,好消了大伙猜疑。”

    于是乎,他就装模作样地将三枚铜板朝空中随手一丢,忽地像是潜龙出水一般,跃身而起,似有云助,脚底呼呼生风。众人尽皆称好。他将手在空中一挥,那三枚铜板便随之入手,接着双手合起,呼啦呼啦地摇晃了一阵。赵承德动用了一点小伎俩,以内力贯彻三枚铜板之中,是以声音极是聒噪,如同锣鼓齐鸣,霍霍震耳。

    如此二招,又是一阵欢呼,均是心想:“这小道看着不像是唬人,武功怎的这般精进!”

    那三枚铜板在掌心晃了一阵,忽而见他衣袖一挥,三道流光闪动,咚咚咚的三声,那三枚铜板便是射进了不远处的一棵树里,平直没入半身。

    见状,众人先是一愣,短暂的沉寂之后,便是一阵震天的欢呼。

    赵承德欣然踱步过去,伸出一只手指,来回掐了掐,便沉色道:“诸位还请看,这三枚铜板所表露的,正是‘水火难容,必断一者’的卦象,预兆这突然的降雪,必然会演变成灾。”

    众人这么听着,也是不禁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只这时,有一稚嫩的童声叫道:“就是他,他是个骗子,大坏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顽童从大人腿弯里拱了出来,指着赵承德道。

    赵承德一愣,只见那几个唱反调的小子,正是早上自己遇到的那几个。

    他皮笑肉不笑道:“孩童之语!我乃是出家修道之人,又怎会打诳语?”

    那顽童冷笑一声,说道:“早上就是这个贼道,强抓了我,不光想抢我零花钱,还想打我一巴掌呢!”

    闻言,众人皆是面色骤变,如果刚才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那此刻就是厌恶鄙夷,纷纷指着他的鼻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说话的顽童,正是那个被他抓住问话的那个。可此刻他却突然一改早晨那无辜委屈的面容,变得极其阴毒起来。只见他手掐着腰,白皙的小脸因为激愤而红扑扑的,侧着阴鸷的圆眼,恶狠狠地瞥着赵承德。

    小孩子,总该是可爱的。可是这小孩子,怎么都无法让人跟“可爱”二字联想起来。

    赵承德心中一凛,额角冷汗直流,心里惊呼:“无良小儿,要坏我事!”

第六百八十八章 诬赖

    那小孩如是说,登时赵承德被一众人等侧目,那眼神直像是刀片一样,从刚才的钦佩,变成了鄙夷不屑。

    他心里只惶惑不定,心想:“这无良小儿,怎可信口雌黄坏了大事?!”他禁不住众人的目光,脸上表情极不自然地僵硬着,让人能察觉出来,这是一个无比难看的笑。

    “等等,等等!”赵承德说道:“你何时抢过你的钱,又出手打了你?你可不要乱说!”

    那小儿站立在众人的跟前,像是一个小盖世太保,神气十足地说道:“你还说没有?!这贼道,分明就是个无良宵小,还胆敢自称是正一门人,是何等的居心?”

    赵承德一愣,只苦笑道:“我不是正一门的弟子,那会是哪里的弟子?”

    那小儿又接着道:“谁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骗子、流氓、人贩子!故意说是名门正派,实则居心叵测,行的却都是江湖人所不齿之事!”

    这小儿语不打顿,字字戳了赵承德的要害。如果你不是亲眼所见,恐怕很难想象,一个看起来不过九十来岁的黄毛小子,竟然有如此的好口才!

    赵承德心慌意乱,他怎的也想不明白,自己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这般诬赖于他?他思忖着,难道是因为早晨那件事?可自己分明没有伤害他,更没有抢他的钱,何故对他怨恨至此?任是他心机再深,也揣摩不明白这黄口小儿的举动。

    赵承德心想:“再这么拖下去,若是教那涂巫舍来了,岂不是要坏了事?可如果我告知他们实情,他们恐怕也未必会信。”

    如此两难境地,就算是口才不错,城府很深的赵承德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被包围在在一众人刀子一般的眼光中,赵承德只感觉生不如死,此刻他忽然觉得所谓心计,还不如直接动手来得痛快。

    可是他不能动手,他实在没有理由动手。他所面对的不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魔,也不是武林宿敌,而是一群极容易被舆论影响的平民。

    赵承德轻叹一声,幽幽道:“你说我抢你的钱,还打了你,可有什证据?我与你只早上见了一面,你为何要诬陷于我?”

    那小儿的嘴角挂着冷笑,双手掐着腰,侧着一双杏目,雪白的脸上竟然一点都不红。他神气活现地冷笑一声,学着很容易被学来的架势,说道:“你要证据?好!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你们看我的手肘!”

    说着,他挽起了袖子,众人一齐瞧去,只见在他的小胳膊上,留下了一层像是擦伤的伤痕。在小孩子洁白如玉的手臂上,极是触目惊心。

    众人见状,立马唾骂起了赵承德,什么污言秽语都一齐拽上了。赵承德冷汗直流,惊疑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你们瞧瞧,这乃是擦伤,分明是这小儿自己摔倒擦伤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小孩,你如实招来,这伤你是怎么造成的?!”

    他心急如焚,加之被这黄口小儿当面诬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是以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变得有些凌厉严肃,可在众人看来,这分明是耍无赖,是一个被人戳穿骗术,欲要动粗的贼子!

    于是一齐上前,将那小儿护住,指着他骂道:“死贼道!你想干嘛?!”

    “真是厚颜无耻,抢小孩的钱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动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瞪什么眼?还想行凶么?!”

    有人朝赵承啐了一口痰,可是赵承德乃是从小在正一山门中长大的,武功巧妙之处又何止内功?他的轻功也很是不错!

    这一口痰正对着他脸上飞去,赵承德却微一偏身,像是移形换影一般,便躲了过去,这口痰就砸在了对面的一个中年汉子脸上。

    那汉子顿时大怒,一抹脸上的一口浓厚、纯臻的老痰,顿时想往赵承德后心打去!

    赵承德心口狂跳,暗想:“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明事理也就罢了,又何故要出手打人?”

    他心里颇有不快,轻声喟叹,便只见他身若棉花,腰身只这么一扭,像是扭秧歌一般,那拳打在他身上,却突然从他身上弹开。

    那汉子心中一凛,惊呼道:“这贼道有诈!怎的像泥鳅般黏滑?!”

    这一拳虽然未有内功加持,但这汉子显得孔武有力,像是个常年劳作的马头工,这一拳也极是势大力沉。可没想法他一拳打在了赵承德后腰上,但只见他腰身一扭,便忽然有股黏着之力将他的手给带了过去,自己重心不稳,趔趄着朝前扑去。

    只是赵承德眼疾手快,一只手抓住了那汉子的手腕,将他扶住,说道:“好汉大哥,有话好说,何必动粗?”

    那汉子本想逞个风头,却不料被这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小道士给当众戏耍,顿时颜面尽扫,涨红了脸,恨恨地一甩手,说道:“死贼道,你这使的什么邪门伎俩?!”

    赵承德无奈叹了口气,说道:“这乃是我正一门的独门内功绝学,你们还不信我么?”

    他所使地这一招,正是由正一门的独门内功绝学演变而来,名字叫做“清风拂杨柳”,用时运转自身内力,附着他人攻来的劲力转化出去,乃是正一门中最奇诡的脱身之术,不须动手,便已化敌之力于无形之中。

    那小儿见众人有所犹豫,又立马脱身出来,指着赵承德的鼻子骂道:“这明显是邪魔外道!正一门的道长们是何等光明磊落,又怎会又这等奇淫巧术?”

    赵承德双眸横地一流转,一道厌恶的精芒射向那小儿,他的耐心快要被这黄毛小子耗尽了。

    “你说这是奇淫巧术?”赵承德冷然笑了两声,侧目道:“我正一乃是皇家敕造,就连清虚殿的门匾都是圣上亲动御笔所赐,你又见过么?”

    那小儿见到赵承德眼神不善,且众人有所犹豫不决,便转了一转贼溜溜的眼珠子,忽地转变了脸色,坐地大哭起来,形貌极是委屈怯懦,呜咽着道:“这贼人,竟然拿皇帝老儿来欺负一个小孩子,真的是没天理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百口莫辩

    众人一见如此可爱的小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顿时心肠软了,不禁纷纷上前安抚。更有一少妇,怜爱地将其抱在怀里,那小儿看起来很是受用,一双眼睛贼溜溜地一瞟赵承德,嘴角若有若无地扬起一丝冷笑。也就是这般孩子的哭声,最能颠倒黑白。

    这天底下,又怎么会有这般工于心计、阴险毒辣的小孩子?每个大人都是不相信小孩子会撒谎的。有时候就算是小孩子撒谎成性,可只要一哭闹,大人便可以放弃原则与表率,拉下脸一同陪孩子闹。

    这天底下,又怎么会有这么恶毒阴险的小孩子?没人会信的。谁也想不到一个孩子为什么要如此污蔑一个人,或许只是孩子习气,抑或是这孩子就是天生的恶魔。你要知道,不是每个年纪小的人,就一定是个小天使。

    赵承德面对过无数强敌,但没有一个强敌像此般,竟然让他束手无策,只能被众人谴责、唾弃,而自己却百口莫辩,什么都做不到,也做不了。如果你要是对小孩子动粗,无论这小孩子是不是真的恶魔,那必定是个大逆不道的逆贼的。

    他心中有万般憋屈,万般怒火,可是他不能发。大人,是要学会心平气和的。他死死咬着牙,紧握的手直咯咯作响,那小孩子见了,顿时又嚎啕大哭了起来,这次哭的更凶,更可怜了。

    这一下倒是成功的激起了那少妇的同情心,忽地将双眸一瞥,对赵承德怒斥道:“你这恶徒,竟然对一个小孩子下这么重的手,现在还要逞凶么?!我们今天都在这里,你不过有些歪门邪道的伎俩,看能不能把我们都害了?!”

    小孩子的哭声,年轻少妇的唾骂之声,成功的激起了人们的同理心,顿时人声沸腾,一拥而上,将赵承德团团围在中间。顷刻之间,赵承德把这辈子被人骂的话,算是一次听完了,听全了。

    他就这么被人围着,脑袋里有千百只蜜蜂嗡嗡作响,身子动弹不得,如堕深海。他的耳朵、鼻子、眼睛都失去了作用,像是一个无能的废人。

    可那小孩嘴角歪咧着,冷笑着瞟着赵承德,显然不愿就此善罢甘休。他还差一步,一步可以让赵承德不光颜面扫地,而且还能将他一辈子的信心击碎的一棋。那棋子,便可以彻底击垮这个正一的高徒。

    真是杀人不见血的毒辣心机!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用如此手段,想要迫害一个曾经风光无比的正派弟子呢?也许就是因为他太风光、太正派,所以这个小孩子要毁掉他!

    这小孩子实在很会察言观色,也将众人的心理拿捏的很好。他不光成功引起了众人的同情,还将怒火全部倾泻到了赵承德这个可怜虫身上。

    他正是这么打算的。于是他落下了最后一子。他要成功击垮这个看起来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正一弟子!

    “他还要行凶,还要行凶!”他哭的可怜无比,稀里哗啦的乖巧、委屈的模样,直让人心疼,不由得又对赵承德这个恶徒痛恨了几分。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么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他怪我没有证据,可我白白挨了他一顿打!我本就家贫,却还要抢我给娘亲买药的钱!”

    他仰天痛哭,差一点昏厥过去。这演技实在精妙绝伦。

    “什么?!他抢的,是你要给你娘买药的钱?!”一汉子已经撸起了袖子。

    另有一大妈,甚至落下了动容的浑浊泪水,哭天抢地道:“真的是老天无眼啊!竟然让这般一个孝子,受这种不白冤屈,老身今天就是死,也要打死这不廉不孝的恶贼!”

    令有一少女只顾着抹眼泪,又爱怜地替这小孩子擦泪,说道:“可真是苦了你一番心意,遇到这么个道貌岸然的狗贼!”

    此子成功引起了众人的孝悌之心。没有什么,会比一个大孝子的故事更能引起人们的同情了。

    赵承德如堕冰窟。他此刻才完全明白这个小孩子的可怕之处。他完全掌握了不同年龄段的人的心理,并且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汉子这般说来,定是也想到了自家与之年龄相仿的儿子,而他家的小儿子,必定没有这小孩这么乖巧懂事。那个花甲大妈,必然是想到了自己不孝顺的孩子,且看得出来她是独身过活,无子赡养的境况。而至于那个少女,正值待嫁芳龄,本就是心肠太软的年纪。而她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旁边一个少年,显然是暗自爱慕已久。如此这般举动,实为了要在那少年心里树立一个优良贤淑的贤妻良母的形象。

    这几个人的心理活动,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那小孩拿捏的很稳,一下子就看人面皮,识得了人心。

    赵承德本就城府颇深,又怎能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他明白,自己彻底是百口莫辩了。可是,自己什么时候抢过他的钱?他抓住了这一个漏洞,也是他唯一能在这场心理较量之中反败为胜的筹码!

    他缓和了情绪,笑道:“小孩,你说我抢你的钱,实在是胡说八道。我虽然不是腰缠万贯,但也不至于去抢一个小孩子的钱。你的钱,定是在你身上,不信大伙搜一搜,看我到底是拿没拿他的钱。”

    那小孩子的嘴角,却忽而扬起了一丝惊心动魄的笑!

    阴笑,冷笑,毒笑!

    他已经知道,这场没有硝烟和流血的较量,自己已经赢了。赵承德实在是自作聪明,以为抓住了他话中的疏漏之处,但不曾想这完全是他设下的计!

    那小孩子竭力克制着内心的狂喜,他甚至想立马就跑过去,忿恨地在赵承德的脸上踩踏两脚!

    要怪,就怪他得罪了一个很懂人心的小恶魔,还是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

    赵承德嘴角微微上翘,那一丝笑极是沉稳、自信。因为他就根本没拿那小孩子的钱,旁人又怎么会从他身上搜出来呢?再说,钱都一样,谁能分清那究竟是谁的钱?

    他以为自己已经占据了上风,这场无耻闹剧,也该收场了。

第六百九十章 心理战,溃败

    赵承德嘴角露出了一丝自信、笃定的微笑,似乎又恢复到了身为正一门内二弟子的骄傲和心气。

    他已经以为万无一失,他甚至预见了这无良小儿谎言被戳穿后的懊恼与众人的责怪。赵承德只觉得,这场心理较量,实在是莫名其妙又荒唐。他只想赶快把这里的事解决了,然后跟师叔他们一道应对那魔神涂巫舍。

    可是,赵承德所面对的魔神,显然不是直来直去的涂巫舍,而是内心设置着一个迷宫的小恶魔!

    这个小恶魔,他小小年纪,却完全掌握了不同年龄段人们的内心,并且戏谑般地玩弄于股掌之间。

    赵承德已经明白,不是所有小孩子都是天使,也不是所有小孩子都可爱。

    这个小孩子,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且他只不过早晨自己的言行有些无礼,便被他逼迫至此,实在可怕。

    他为什么要陷害自己呢?

    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无礼?

    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赵承德想不明白,他自以为已经掌握了天底下所有人的内心,却偏偏栽在了一个小孩子的手里,毫无还手之力。

    有时候,能害你的,往往不是那些时时刻刻被你盯防的、看起来会害你的人。而恰恰就是你认为人畜无害的、看起来温驯谦恭的,才能杀人于无形。

    这个江湖尤其如此。

    那小孩露出了阴毒的笑,他知道这场较量,赵承德将为自作聪明而付出代价!

    他忽而横起手指,目光穿过众人,指着赵承德的鼻子,委屈巴巴道:“他还在撒谎!我的钱,就在他的怀里!刚才他装模作样射出去的那三枚铜板,就是我要给娘亲买药的钱!”

    说着,他已泣不成声,在几个女子怀里尽情地享受着来自母性的爱怜。

    赵承德一楞,随之悠然而笑,轻描淡写道:“你说那是你的钱,可天底下的钱都长一样,凭什么就说是你的钱?”

    众人的目光来回在二人只见流转,只见那小儿忽然涨红了双靥,似极是羞赧一般,低着头,嗫嚅道:“我……我早晨用了那……用了给娘亲买药的小块碎银子……忍不住买了几个油饼……”

    如此一来,众人更加相信这个小孩子了。因为小孩子该有的毛病,他非常巧妙地表现了出来,恰到好处。

    小孩子,总是贪嘴的。这在众人看来本无可厚非。

    那小儿又接着道:“所以……所以那些找零的铜板,都沾染了油渍!不信,你们可以问卖油饼的赵老伯,就是他给我找的钱!”

    众人一齐看向一位老者,只见那老者犹豫片刻,却是点了点头。

    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怎么还能记住早晨这么多来买油饼的人呢?只是他见这小孩子可怜,且又说的那么言辞凿凿,不像是撒谎,所以便认可了。

    他这么一点头不要急,却是把赵承德唯一能洗刷冤屈的机会,就这么给点没了。

    赵承德突然心中如同被一根尖刺给刺穿了。他呆怔地站在那里,却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像个木头。

    他已经明白了。他颤抖着手,伸进腰间的钱袋里。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分明多了几枚油乎乎的铜板!

    而他的钱,根本没有油渍!

    赵承德像是被人抡了一记重锤。他彻底懵了。他一回想早上的经过,忽然又是一颤抖。他已经明白过来,这几枚铜板是何时塞进他钱袋里的了。

    就是在那小孩子玩闹似的、跑回来擂了他一拳的短瞬之间,那几个铜板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了他钱袋里。

    也就是这么轻飘飘一拳,一个险恶的计划就诞生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这就是他所特意为他设下的局?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为何要这么做?

    赵承德只感觉胸口堵着什么,几乎想让他呕吐。

    他手中的钱袋,就这么被人给夺了去。众人一看,确实有几枚铜板上,沾染了大量的油渍。

    而那卖油饼的赵老伯,也煞有其事地走过去,仔细瞧了瞧,顿时像是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说道:“这正是我早晨找给他的钱!没错,我的油,用的可是最好的菜籽油,跟其他家的油产生的沉淀物不同!”

    赵承德心如死灰,但他突然间有些同情这个老者了。

    因为他显然是个被人冷落的孤寡老人,以卖油饼艰难度日。这样一个出风头的机会,他怎能不抓住?更何况,他借此做了一回宣传。不光宣传了他的人品,还宣传了他家的油,他家的油饼。

    很好。油很好,饼也很好。赵承德忽然感觉自己很饿,甚至有点想尝一尝赵老伯家的油饼了。

    这时候,不知谁打来了一拳,侧面打在了失魂落魄的赵承德的左脸上。

    赵承德顿时脸红肿了起来,他没有躲开,也根本躲不开!

    束缚住英雄双脚的,往往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那些背后的冷枪暗箭。

    但是赵承德不想做英雄,他只是想要警告众人,魔神降世,危险逼近。

    可是他做不到了。

    又一记重拳捶来,打在了他的鼻梁骨上,顿时鲜血长流,惨不忍睹。

    可血是会让人兴奋的催化剂。它催化了众人的神经,激起了怒火,引起了公愤。

    但赵承德败了。他根本兴奋不起来了。他败在了一个无名小辈手里,原因不明。

    众人一拥而上,撕打着赵承德,他无力反抗。

    他的灵魂似乎受到了重击,变得支离破碎。

    这江湖上,什么卑鄙无耻、寡廉鲜耻的事情稀罕?不稀罕,比比皆是。人们喜欢热闹,也喜欢逞英雄。

    这个江湖,向来是需要英雄的。

    所以赵承德满足了他们,让他们心满意足做了一回英雄。

    他不会还手,也根本没理由还手。

    他还记得自己是正一的弟子,正一从来不对平民老百姓出手。正一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当做表率。

    于是赵承德做了这个表率,所以他被打的遍体鳞伤也不还手。

第六百九十一章 破碎

    赵承德被群殴着,根本无力反抗。男女老幼齐动手,天大地大我皆有。此话不假。

    很快,他就被打得不成人形了。但是比起身体的痛感,心理上的重创似乎更强烈一点。有无数的玻璃渣,在切割他的心,他的灵魂。

    他的灵魂已被击碎。

    赵承德在被打,那小儿在毒笑。笑着笑着就愈发狂妄了起来。

    他赢了。没有人能跟他勾心斗角。

    虽然他才十岁,但是已经掌握了全部人的心思。他该为之骄傲。

    那一双阴毒的圆眼,阴恻恻地在赵承德身上刮着。他很想亲自动手去踩一踩正一弟子的傲气,但是他竭力克制住了内心的兴奋。因为他毕竟是个受害者而不是加害者。

    所以他当一个旁观者,一个可以见证人间悲哀的旁观者。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赵承德已经听不见声音了,他的感官都受到了重创,就连疼痛的感觉,都开始变淡。

    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人的情感真的可以变淡,淡如水,淡如野兽。

    痛苦超出了人所能忍受的极限,会变淡。情感也是。

    如果他知道吴雪有跟他差不多的惨痛经历,会不会想和他喝一杯?

    可是,他终不像吴雪,身边有善解人意的兰儿,有几个知心洒脱的好友。

    赵承德此刻孤身一人,在狂怒的人群中间被围殴。

    他不光感觉**上的孤独,也感觉到了灵魂深处的孤独,让他几乎渴切地想跟人相拥。哪怕是李觉新也行。

    在赵承德看来,李觉新突然在他心目中变可爱了。

    起码他比较真实、理性、克制。

    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你永远也不要低估人性的恶,也要心怀善念,相信人性的伟大。

    研究人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那是一个闪亮的天堂,同时也是个黑暗的地狱。

    地狱。赵承德感觉自己如同置身地狱。炼狱。

    痛苦达到了一定程度,再善良的人也会暴走。没有人的忍耐力,可以突破灵魂所能忍受痛苦的极限。

    他一身墨蓝色的道袍被撕坏了,成了破碎的布条。他的头脸满是鲜血,头发散乱,同时被人揪下了几绺。

    可是赵承德虽然被打个半死,但是他还没死。没死就想要反抗,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他的怒火便会把他燃烧,哪怕是燃烧生命,也在所不惜。

    只见赵承德一只淋满了鲜血与灰尘的手,缓缓攀上了腰间的剑……

    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多闻天王,他一开始是信心满满地坐在城楼上,看赵承德如何说服民众,使其安然回城的。他的脸上挂着笑意,但是随着事情波诡云谲的进展,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逐渐难看了起来。

    他惊愕地看着局势的变化,怎么也说出上话来。他的内功何等高强?就算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还是能听见场中的言谈之声。

    可是他愈听愈不对,愈听愈觉得心寒,一种比涂巫舍喷出的冰雪还要刺骨的寒意,沁入他的心脾。

    身为武林正派,一个名门正派,一个扬名立万的正派,又怎能教门中弟子做出这种令天下人不齿的恶事?竟然对一个小孩子也能下得去毒手!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突然转向了暴力。他怎么也想不到,赵承德竟然想要拔剑对着无辜民众!

    “哼,这小子举止无礼也就罢了,竟然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多闻天王怒目圆睁,又想道,“可这小子毕竟是正一门的弟子,且我还在这里看着,若是就教他们把他打死,我岂不理亏?这是他们正一的事,我何不先制止他们,事后教正一门规伺候他?”

    这般想着,多闻天王便纵身跳下城楼,平稳落在了城外。只是他没有立马去解救赵承德,而是想了一想,便提起了一股内力。

    若是他再不出手,赵承德便会拔出他的剑,行大逆不道的恶事。

    只见多闻天忽然打了个掌诀,面色一阵青白,又忽地厉声大喝,双掌一齐对着脚下的大地拍了过去。

    顿时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向四面八方倾泻开来,激起了千层气浪,众人顿时只感觉内心一震,身子骨立马瘫软了下来,而赵承德的剑,此刻已然出鞘!

    只见一道劲狠的寒光闪过,却没有任何人受伤,因为他们已经被多闻天的掌力给震趴下,幸而保住了一条命。

    “无良小贼!你还想当着我的面行凶么?!”

    只闻一声冲天厉喝,多闻天忽地身形一动,只眨眼间就到了瘫软在地上的赵承德跟前,飞起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剑,揪起半死不活的赵承德,对着他的两颊就是几巴掌。

    只是这几掌虽然劲力十足,但是奈何赵承德的脸已经变形,而且沾满了血污与灰尘,没有显现出他这几掌的威力来。

    赵承德直被他打得七荤八素,但是还没晕死过去。他笑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极其蔑视、讥诮的笑意。

    多闻天脸皮抽了抽,厉声道:“你这小贼,我原本只当你是心直口快,却没想到是蛇蝎心肠!”

    那肇事者,那个小儿,也跟其他人一样,被多闻天一掌拍地,震的站立不起。见此变故,他原本的得意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对绝对压倒性的力量的恐惧。

    可是无辜挨了几巴掌的赵承德,忽然笑了起来,他还有力气笑。他当然有力气笑,因为他虽然半死不活,但是还未断气!

    只见他鼓起了两腮,“噗”的一声朝多闻天的脸上喷去一口血,顿时他满脸就被血沫沾满。

    那沾染了血的多闻天,神情极是骇人。只见他嘴角抽了抽,那是一张极其扭曲的脸。正如这个虚构的江湖,一样扭曲,一样病态。

    忽然,他阴恻恻地说道:“我之所以还留你一条命,并不是怜悯你。你这等恶贼,不需要怜悯。你之所以未死,是因为我看在正陵真人的面子上,留你一条命。你且回到正一,好好接受门规刑法罢!”

    在他的手里,赵承德就像是一只小鸡一般,任人宰割。

    他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准备一掌废了赵承德的武功!

第六百九十二章 绝境·救星

    多闻天说着,缓缓抬起了一只偌大的大掌。他一只手揪着赵承德的衣领,一只手准备断他经脉,废了他的武功。

    可赵承德丝毫没有服软,依旧是那种眼神看着他。鄙夷、轻蔑、讥诮全部在他眼里,在他满是鲜血的伤痕里。

    多闻天是少林派的高僧,而且是整个武林的名宿,全天下人都对他恭敬有加,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何况还是一个无良小辈!

    他睚眦欲裂,提着赵承德,就像是提着一只小鸡一样简单。他的生命,还有他的未来,都在他手里,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

    可是赵承德不屈服。他虽然武功比不上李觉新,但是骨头绝对是一等一的硬!

    笑问苍天,吾罪之有?

    笑问苍天,匹夫无罪?

    笑问苍天,道理何存?

    若是这就是命,他赵承德认了,但是他从来都不认命!哪怕是死,也要骄傲的死!

    赵承德忽然笑了起来,悠然道:“大和尚啊,我原本以为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可不想却也是与匹夫无异……我劝你这次回去,就离开少林吧,别辱没了星妙大师的名声!”

    他竟然还能说话!竟然还能口出狂言!他竟然敢提星妙大师的名号!

    此等狂子!

    多闻天第一次这般狂怒,他闯荡江湖数十载,面对过无数敌人,但就算是敌人,也对他极为尊敬。但是这个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的逆贼,竟然还敢口出狂言。辱没名门正派的名声,辱没德高望重的前辈,辱没江湖义士的善心!

    若是不除,必成祸患!

    于是,赵承德成功的激怒了他,让他原本只是想废除他的武功的想法,转变成了直接将其毙命的决心!

    于是,多闻天在左掌间凝聚了一股浑厚的内力。这一掌足以拍死大象,但是他此刻准备拍死赵承德,这个无名小辈。

    有无数人,无数个所谓江湖豪强毙命于他掌下,唯有赵承德,是那独特的一个,因为他只是一个藉藉无名之辈。

    身为一个小辈,能被这样一个成名已久的高人一掌拍死,莫非也算是一种荣幸?

    赵承德绝不这么想。他只有恨,冲天的恨,如同烈火一般的恨!

    这种滔天恨意,最多的还是对他自己的恨。他恨自己软弱无力,他恨自己实力不济,他恨自己不够恶毒!

    面对多闻天的一掌,赵承德已经再无力气反抗。就是在这生死关头,他忽然释怀了,骨子里的傲气占据了他全部的身心,向天朗然道:

    “今日若未死,卷土定重来!今日吾若死,化鬼闹人间!!!”

    他的戾气,已然冲天。赵承德狂放地笑了起来,凄绝不休。

    多闻天闻言,顿时暴怒如雷。此子已然魔怔,若是今日教他活着,势必会成为人间一大祸患!

    他已必死无疑!

    多闻天如雷般厉声喝道:“你这个狗贼,洒家今日就毙了你!!!”

    话音未落,他那石磨般的巨掌便忽地落下,朝着赵承德的天灵盖上拍去!

    这一掌凝结了多闻天数十年内功之精髓,且速度奇快,赵承德性命顷刻之间便被这样一掌罩住,宛若一个小小的魔种,将要毙命于拥有神一般尊严与威仪的天王掌下。

    他就瞪大了双眼,眼珠子快要跳出眼眶。可是,这一掌竟然没有想想象中那样落下。他的头还好好的,他也还没有死。

    这是怎么回事?

    多闻天的大掌,在离赵承德头顶不到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无法再动弹一下。

    他忽而睁大了双眼,无比惊愕地看着旁边。

    他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人。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到他身边,又是怎么仅凭着一只手,就抓住了多闻天的手腕。那只手不似人手,而像是野兽魔鬼的手。

    那只手的力量强劲无匹,只这么一拿捏,便突然凌空抓住了多闻天轰然下落的手,让他挥不下此掌。

    那黑衣宽袍的年轻男人,神情极是淡漠。他的眼睛是冰冷的,他的手也是冰冷的,只是不知道,在这样冰冷的外表下,有没有一颗炽热的心?

    他好像是一阵风,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了这里,并且横插一手,保全了赵承德一条命。

    多闻天极为惊骇,赵承德也极为惊骇。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似软弱无力的黑衣男人,竟然轻描淡写地就接住了多闻天满含深邃内力的一掌。

    就是这么一个身着一袭黑色宽袍并且来路不明的年轻男人,从狂怒至极的多闻天手下救了赵承德一命。

    多闻天眼皮跳了跳,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插手此事?!”

    那黑衣男子依旧面无表情,就好像表情在他脸上是多余的一般。

    他淡淡道:“在下姓玉,名舞扬。久闻多闻天王大名,晚辈失敬。”

    玉舞扬话虽恭谦,但手上的力道任未罢休。

    玉舞扬这个名字,多闻天王听都没听说过。江湖上的前辈,尤其是德高望重、声名显赫的前辈,向来是没听说过晚辈的名字的。

    多闻天怒喝道:“你为何要横插一手扰我大事?!”

    玉舞扬眉眼微垂,那一双眸子淡漠的就像是清水,没有任何意味。

    “晚辈不曾见过前辈,前辈更没见过晚辈,但晚辈向来是对多闻天王的赫赫盛名极为敬仰。只是不想,初次见到多闻天王,却是在天王痛下杀手之时……”

    他的语速很慢,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很散漫。但就是这样一段不卑不亢的陈词,却令多闻天颜面扫地,汗颜无比。

    多闻天竭力克制着怒火,因为他实在看不透这个名叫“玉舞扬”的人,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但就他刹那之间便接住了自己一掌来看,此子绝对非同小可。

    他向来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但此刻他却满腹狐疑,面前这个黑衣男子怎么也教他看不透。

    能以这样一种方式接下他一掌的,又岂是蝼蚁之辈?

    他怒喝道:“你绝不该多管闲事!”

第六百九十三章 手下留人

    多闻天又怎么听不出玉舞扬言辞里面隐含的讥诮之意?他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嘲讽,顿时脸上一热,大有颜面扫地之感。

    他这样一个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静敬仰的,又何时被人这样冷嘲热讽过?更何况是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辈嘲讽。但就是这个小辈,却教他心有忌惮。

    多闻天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谁,但你绝不该插手此事。”

    玉舞扬闻言不禁一叹,有些无奈地说道:“佛说万物生,须靠仁慈良善。这小子后生犯了什么罪,竟然要教佛门名宿多闻天王震怒,想要痛下杀手?”

    多闻天冷笑一声,说道:“这小子乃是正一门中弟子,可不料却是一个对平民百姓拔剑的狗贼。我派与正一同为武林正统,难道不该管教管教这等无良贼子么?”

    玉舞扬没有说话,因为他的眼睛正在看着不远处的一个人。一个信口雌黄的小儿。

    他沉着眉眼,直盯着那小儿。此刻这小孩子全然没了先前那般锐气,从见到玉舞扬开始,他就开始动摇,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

    他们显然是相识的。

    玉舞扬将目光从那小子身上收回,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管教门中弟子的事,该交给本门的戒律堂来做,多闻天王此举,岂不是有染指正一派戒律的嫌疑?”

    他最后的一句话说的很慢,也很沉重,重的像是一块大石头,砸向了多闻天王的心坎。

    多闻天王从震怒之中冷静下来。玉舞扬的话,完全提醒了他。

    赵承德乃是正一五侠之中,位列老三的张纯陵的首席爱徒,如果自己今天把他毙命于自己掌下,岂不是将要得罪了他?江湖上又会怎么说?说他仗着武功高深便以大欺小,说他妄自插手正一派的门内事务,说他心狠手辣……

    个人名声事小,门派名声事大。若是他真的杀了赵承德,不光是自己得罪了张纯陵和正一,也是将少林派置于尴尬境地。若是两派以此失和,结果不堪设想。这两个武林巨擘,其间牵扯到无数大大小小的帮派和利益,若是因为自己激怒之下杀了正一的赵承德,触怒了正一三侠张纯陵,结果演变成了两派之间的矛盾,那时候岂不是要将整个武林全部被拉下水?

    多闻天如此细细一想,赵承德是绝对不能死的,但是此子今日所做所说俱是极恶不赦,若是自己放任他去,改日他若是贼性大发该如何?若是他因此怀恨在心又该如何?

    转念一想,多闻天便冷笑道:“此子的性命,我可以留下。但是,他品性低劣恶毒,留着他的武功也是无益!”

    话音未落,他便又想将手掌朝赵承德拍去,只不过这次换了一个地方,转而向他背后的大椎穴拍去。

    这一招,是要断了他全身经脉,让他再也练不了武,集不了内息。

    大椎一穴,乃是人体命穴之一。轻则经脉受损,自此武功尽废,再也练不了武。重则是半身瘫痪,从此以后只能终身与床为伴,屎尿由人照料,生活不能自理。

    赵承德凛然不惧,冷笑道:“大和尚放心,我就是瘫痪在床,爬也要爬过去咬断你的喉咙!”

    听他如此阴毒言语,多闻天纵是再好的脾气也已暴怒。他额角的根根青筋暴起,原本青白的脸涨得通红。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怒火,因为就算是少林派四天王之一,也不敢与正一满门为敌!

    而杀了赵承德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小辈,却无异于与整个正一派为敌。

    多闻天收敛了脾气,只阴恻恻地看着赵承德,冷哼一声,说道:“我就是断了你全身经脉,你又能如何?看在正陵真人和你师傅纯陵真人的面子上,我且留你一命,但你的武功,我收下了!”

    说着,他双目之中横闪过一道厉色精芒,左掌便朝赵承德后背的大椎穴拍去。

    这一掌的力道他拿捏的很好,既不能杀了赵承德,又不能让他太快活。若是下手重了,赵承德直接毙命。若是下手轻了,只能给他留下一点小伤,却不能借此一招就断其全身经脉。

    好在多闻天对自身内力的掌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想要废了一个小辈的武功简直易如反掌。

    他原本已经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折中办法,那个黑衣男子应该无话可说。但是他却突然又横插一手。

    只见玉舞扬突然出手,势若闪电掣空,惊若风雨骤降,手指攀在了多闻天的手腕间。

    多闻天早有防范,只将一股内劲贯通在手上,心想:“你若是此刻来抓我手腕,必要被震的指骨断裂!”说道:“你武功虽然不错,但比起我,却也还是差远了!”

    可玉舞扬并没有被吓退,他反而将手指搭在了多闻天王的手腕上,忽地用力一捏,五道不同的内力便各自从手指上倾轧向多闻天的手!

    多闻天本想着会震断他的指骨,但不曾想他的手指间,竟然有如此庞杂的内力,一下子消弭掉了他的内力。

    一个人的手指本很脆弱,但是玉舞扬的手指不同。他的手指修长优美,手掌不大也不小,明眼人能看出来,这一双手绝不是普通人的手。

    他的手指虽然修长优美,但是更暗含着力量。这么优美的手,本该是牵着爱人的手,和谐美满地度过一生的。但就是在这双优美的手下,却有无数亡魂悲嘶哀嚎!

    于是他们便这么僵持着--多闻天王一手提着半死不活的赵承德,一手定格住了,而他这只手,正被玉舞扬的五根手指死死捏着。

    虽然他们都未动,但是多闻天与玉舞扬早已经是在暗中较劲,双方的内力都极其深厚,在二人的手与手指之间交绞着,直像那海平面下的暗流。

    赵承德就这么被揪着,此刻他浑身剧痛难忍,之前因为激愤所致,却只感觉热血上涌,疼痛之感浑然不觉。而此刻喘息片刻,只感觉有万千嗜虫在啃咬着他的皮肤,他的筋骨。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就只剩一口气了。而那些肇事者们,早已经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城内。

    毕竟他们之间这种较量,不是靠人数就可以比拟的。

第六百九十四章 救人

    赵承德费了半天的力,无端被黄口小儿诬陷,被众人残害不说,还没起到任何效果。而多闻天与玉舞焉没有多说一句话,便让这么多人乖乖遁走,实在是让他气闷。

    可他心如明镜,他向来如此。尽管他这次玩心理战术被一个小儿击溃,但就众人的心思,还是了如指掌的。

    当事件的冲突人数超过两人或两人以上,并且局势开始蔓延甚至威胁到自身的时候,旁观者便不会再旁观。不信您瞧瞧,那些原本在一旁指点江山,最后抱头鼠窜的狼狈模样。

    多闻天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他那浑厚无比的一招,直接震碎了人们妄想继续观望的美梦,全部惶惶然退回了临江城内。由涂巫舍可能引发的风险由此化解。

    可他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赵承德像似一条死狗,被多闻天一手揪着。而玉舞扬正与之暗里较劲。他的五根手指就这么捏着多闻天的手腕,而多闻天显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他虽然对这个黑衣的年轻人的内力感到有些惊愕,但这丝毫不能动摇他的内心。没有什么比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受到年轻人挑衅更加耻辱的了。

    他驰骋江湖数十载,闯荡下的名声与尊敬,岂是一个小辈可比拟的?而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可能先收手。

    他们就这么僵持着,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在其他人见势不妙,纷纷逃遁之际,那个黄口小儿却像是木头一般定在了原地。

    他稚童的面目上,露出了无比阴毒的神情,一双圆眼又忌惮又憎恨地瞪着玉舞扬。他一句话没说,却教这个小儿如临大敌。

    可他就是挪不动一步。

    多闻天冷笑道:“你武功虽然不错,但这事,你绝不该管!”

    玉舞扬轻轻叹了口气,在他的脸上依旧发觉不了什么情绪,就好像他是一个跟世间万物无关的幽灵。可这样一个幽灵,为什么会顶着多闻天的威仪,冒险来救一个小辈?

    一股冷冽的寒风从北边吹来,席卷了整个平原,顿时满目苍茫,潇潇雪雾似风卷幽帘般飞舞着。

    那边,北边的雪原深处,必定又发生了什么。

    多闻天见状,料想是涂巫舍的力量再次发威,便想速战速决,之后专心料理魔神一事。

    而玉舞扬似乎要将这件闲事管到底了。他心知肚明,要从多闻天手底下救一个人很困难,关键这个人已经半死不活,无法协助他。而他也不打算跟他僵持下去。根据金织的情报,这次少林派下山追查火佛舍利下落的,乃是四天王其中的两位,多闻天与广目天。

    而广目天随时有可能回来,玉舞扬并没有信心能从两个天王手底下安然逃脱,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

    他眼睛微瞥,瞟了一眼北边。那个面具人已经到来,虽然还不知道他究竟有何目的,但这里很快会变得不安全。

    他们这么以内力比拼了一会儿,多闻天忽地怒喝一声,顿时一股醇厚的罡气四散开来,一股巨大的威压像是大山一般向玉舞扬倾轧过去。

    玉舞扬神识一沉,顿时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浩浩荡荡的大海里。

    多闻天脸上挂着冷笑,凛声道:“你一定要管这个闲事?”

    他的语气已经极其严厉,有种莫名的威压蕴含其间。

    玉舞扬轻叹一声,说道:“我向来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多闻天已经不再犹豫,他忽然仰天大笑,忽地一顿,眼睛里喷射出激怒的火焰,忿恨道:“好!既然如此,我就让你知道,凭借着不知从哪学来的三脚猫功夫,与我底蕴深厚的少林功法,乃是天差地别!”

    说着,他忽地一丢左手,赵承德顿时被一股无形的气浪冲翻,像是风中残叶,飘摇着滚出数丈,这教原本就受了重伤的他更是雪上加霜。他趴倒在雪地上,顿时雪地上晕染了一朵殷红刺眼的花朵。他有气无力地喘着气,已经气若游丝,再也动弹不得。

    玉舞扬微微蹙眉,刚才多闻天手臂未动,却击飞赵承德的功法,正是少林最高深莫测的功法之一的意真波。而这个意真波,显然跟宇文泰所使出的不是同一个量级。

    正待他这么想着,忽地感觉内心一颤,一股巨大的威压倾倒而来,玉舞扬暗道一声“不好”,便忽地感觉心跳漏拍两下,自己忽地激飞了出去!

    只见忽然一道有形似无形的气浪冲轧向玉舞扬,横将他带了出去,其势犹如蛮牛直撞,而玉舞扬像赵承德一样败退数十步。可他毕竟不是赵承德,而且也没有受伤。

    只见他身子在空中一翻转,便安稳落了下来,眉宇间有一丝讶异,喃喃开口道:“这就是意真波,果然厉害……”

    多闻天并不感到奇怪,少林武功天下扬名,谁人不知?只是他较为诧异的是,这个小子在正面,且是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受了他一记意真波,竟然没有倒下。

    他有些狐疑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而正是这个身着一袭黑衣的年轻人,像是一个百病缠身的病鬼一样,面色苍白,眼沉如海,嘴角间总是勾勒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与凄凉。

    没有人会怀疑,这样一个人是没有惨痛过往的人。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孤苦伶仃又病入膏肓的人,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这样的人,也根本不会再避讳什么。

    只是他此刻并不太想走。因为他跟人已经约好了,要在此地等她。而他正因为此,恰巧撞见了这么个事。他并不是一个良善的人,正如他那双手给人的第一感觉一样,优美,却又暗含着数不清的杀机。越美好的东西,就偏偏越是致命。

    可他却偏偏管了这件闲事。他如此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为了打发等人时无聊的时间,一时兴起,从而多管闲事罢了。

    赵承德对此却无比感激。没有人在受到这样的屈辱之后,会对解救者不感恩戴德的。他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之前某种一直让他坚持下去的动力,忽然像是镜子一般破碎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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